外婆在那一頭,沒有半點哭腔,可顫抖的聲線已經把她的那種悲痛欲絕,體現的淋漓盡致。


    厲弘深愣住,“外婆。”


    對方已經掛了電話,沒有再說。厲弘深快速的到停車場,上車,直奔四合院。


    從公司到那裏,最快的速度也要四十分鍾,並且全程速度都在六十以上,三環,高架。


    半路,打了電話迴別墅,“把眀嫣交給季陽,讓他把她帶到她外公外婆家,快!”


    柳姨,“是。”


    厲弘深放下手機,加快速度。


    其實這時候的柳姨已經是熱鍋上的螞蟻,她自己一個人先迴來,買了很多的菜,需要早點準備。米冬和保鏢還在外麵,十分鍾前,米冬打電話來,說和眀嫣走散了,正在找。


    柳姨讓家裏的保鏢也一同出去了,現在怎麽辦。少爺打電話過來,她都不敢說實話。隻想著米冬和保鏢能夠快點把明小姐找到。


    柳姨收拾菜都沒有心情,過了五分鍾,她再次打電話給米冬。


    “人找到了嗎?”


    “沒有啊,這裏都沒有,怎麽辦,要不要告訴少爺?”


    柳姨想了想,今天是少爺生日,總不能讓他過個生日都風雨飄搖的,“暫時不要說,你們趕緊找,快點兒!”


    “好好。”米冬也不敢多話,叫保鏢一起,快找!


    然而,二十分鍾已經過去,還是杳無音訊。


    厲弘深這時候已經到達四合院,門是敞開著的,好像在等什麽人。厲弘深車子一停,就趕緊過去。


    外公在大堂的躺椅上,不過是一兩天沒有見到而已,臉色就已經發黃的不行,變化太快。


    人早就瘦的沒有什麽人形,和第一次見麵,相差甚遠。身上蓋著一個毯子,看著就像是陷入了深度的睡眠,可,細看又不是。


    睡著和死去是不一樣的,遠遠不一樣。


    外婆在一邊……吃飯。一碗麵條,顏色很奇怪。若是仔細聞的話,還能聞到一點刺鼻的怪味。


    厲弘深忽然想到了那時候外婆說的,【如果你外公死了,我也不會活下去。】


    他兩步跑了過去,急道:“外婆!”


    外婆嗯了一聲,抬頭,眼睛裏幹澀,血絲清晰可見,很幹。


    她衝著厲弘深輕輕的笑了一下,唇邊還有一絲烏跡,“我有六個小時才會斷氣,不急。”


    麵條已經被她吃的七七八八,隻剩一點湯水了。厲弘深把那些東西推遠了,“外婆,你……”他心裏那根弦,繃的死緊,外公走外婆要跟隨,讓他震撼!


    “我們去醫院。”他彎腰,就要去抱!


    外婆搖頭,起身,到外公的旁邊,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手帕來,斑白的發,隨風而蕩。她沒有哭,也沒有過於激動的動作,很平靜。可越是平靜,就越讓人看得心酸。


    外婆拿著手帕給外公擦了擦臉,一寸一寸很緩慢,也很認真。兩個人都很瘦,外婆和外公相比,唯一的不同也就是她還活著……然而,厲弘深看著已經吃下去的有藥的麵條,六個小時的壽命!


    他拿起手機去外麵打電話。


    外婆看著他的身影,知道他是去幹什麽。頭側著對著外公笑了,眼尾勾起,聲音裏是無盡的蒼桑,“我說話算話,說來陪你,就一定會來陪你。可是我還想看看嫣兒,你再等我幾個小時,我和你一起下葬。”


    沒有人迴答。


    此時,正是夕陽西下,殘陽如血,從格子窗透過來,像薄薄的血水侵滿了房間。外婆咳了下,下意識的拿手絹一捂,吐出了什麽,她沒有看,把手絹折過來,擦擦自己的唇角,然後扔到了垃圾桶裏,手帕摭擋的血,很快就染上來。


    “馳兒我們是看不到了,也罷,反正他爸喜歡他,不會不管他,嫣兒不同。等下了地獄,我們一起去給女兒賠個不是吧,沒有照顧好她的一雙兒女。”


    外婆把外公的手握在手裏,已經冰冷,已經僵硬。


    外麵。


    厲弘深眸底瀲灩:“你說什麽!”


    “對不起,少爺,我們正在找,相信很快就可以找到。”柳姨也沒有辦法了,瞞不住了!


    相信?


    厲弘深這時才真正的明白過來,他這一個下午的心寧不寧、無法集中精神到底是從何處而來,並不完全是小女孩兒的撩撥,還有來自他敏銳度的提醒。


    他提防了這麽久,可怎麽又會想到她在這個時候、這一天走!


    目光騰然染上了獸的猩紅,“給我找,縱然是她今天死了,也得把屍體給我拖過來!”一字一句的從唇裏吐出來,沉重有力!


    放下電話,他進去。


    外婆握著外公的手,正在說些什麽,見他進來,她抬頭,“還有多久?”


    “很快,嫣兒很快就會過來。”她如是道。


    外婆笑了笑,“那就好,你坐。”


    “我們去醫院!”


    “不了。後院的雞還沒有喂,有些蔬菜我還沒有來得及摘,孩子,不要堅持讓我去醫院。如果你心裏有我們二老,就在這裏陪陪你外公。我去收拾一下屋子,然後換身衣服。”再來就是平靜的去死。


    “外婆。”他如鯁在喉。


    “坐。”外婆輕輕的一個字,把外公的手塞迴到被子裏麵,起身,把桌子上的碗筷都收拾好。屋子裏格外的安靜,隻有碗和碗相碰的聲音,那聲音一下一下的挫著心髒,每聽一聲,就覺得有錘子在心上砸了一記。


    外婆把這些拿出去,身子很瘦小,步履也近蹣跚,在庭院裏一步一步……還沒有走到廚房的門口,厲弘深就已經縮迴了目光,他以為他的心腸已經夠硬,這世間百態,有多少東西沒有見過。


    可此刻……


    他轉過頭,坐下,在外公的身邊。


    碗洗好,廚房收拾好,外婆又去了後院,給雞喂了點水和食物,蔬菜都摘掉,洗幹淨,放在門外,看看鄰居,誰需要自己隨便拿吧。進去,到房間,換衣服。


    時間已經過去近一個小時,明嫣還沒有半點消息。每過一分鍾,厲弘深的心頭都如同開水在翻滾,她跑了。上一迴在商場,他用了那種狠厲的方法才把她逼出來,那麽今天,恐怕她是不會輕易出現。


    出去打電話,給原南風。


    “聽說言馳醒了。”


    “的確是醒了,怎麽?”


    “把他帶到他外公外婆家,我不需要他!”


    “出了什麽事,言馳在今天早上已經去了美國,去複健。”


    什麽。


    厲弘深閉了閉眼晴,去了美國……那就不用迴來了!這時,裏麵傳來砰地一聲,他匆匆掛掉電話跑過去,外婆倒在地上,一隻鞋穿了一隻鞋沒有穿。


    他連忙彎身抱起,外婆並沒有暈倒,隻是喝了農藥,產生暈眩,站不住而已。


    “外婆,言馳醒了,他改天就會迴來。明嫣的肚子裏也有了孩子,她也很快就會過來,您堅持住!”他要去醫院。


    外婆卻笑了,“醒了?我的馳兒醒了?那太好了,嫣兒也有了孩子,這樣我死也瞑目了……”聲音斷斷續續,有氣無力,藥效在發作。


    她溜下來,已經失去了力氣,連鞋子都撿不起來。


    “不要逼我去醫院,我老伴兒病成那個樣子都堅決不去,我也是不會去的。不要再說去醫院這種話,否則,你就出去!”說到最後一句話,頭已經低了下來,開始喘氣。


    厲弘深蹲下來,把那隻鞋撿過來,給她穿上,他沒有給女性穿過鞋,第一次。動作緩慢,指節抽動,沒有再提去醫院的事兒。


    鞋子一穿完,外婆就從椅子上溜了下來,全身的骨頭像是被人給抽盡了般,一下子就溜了下來,厲弘深手急眼快的抱起。


    “去客廳,把我放在他的身邊。”外婆已經要要說不出話來,喉嚨裏像是有東西在卡著,很嘶啞。


    他走去,騰椅有兩個,並排放在一起,把外婆放上去,再找來一個被子。外婆一躺上去,眼晴就閉了起來,“弘深呐……等我……嫣……嫣兒來…要叫我……一定……記得……”


    說話越來越費勁,無法流利的說出口。


    “好。”他迴,聲音同樣也很低,握著外婆的手腕,這樣能夠感受得到她脈博的跳動。


    夕陽退去,夜幕來臨。


    明嫣依舊沒有半點音訊,言馳便更不用說。


    院子裏燈亮了,照著那些花朵都成了暗綠色。仿佛一瞬間也都失去了生機,沒有朝氣。不知道過了多久,從院外進來一個人,他猛地看去,明嫣!


    然,並不是。


    他從暗處走過來,一個男人,原南風。


    他匆匆而來,沒有說話,與厲弘深四目相對,就已經明白了什麽。唇蠕動,好半響,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厲弘深從來沒有覺得時間過得這麽緩慢過,外婆的生命體征在一點點的流失,可明嫣,還是沒有任何消息。八點不到時,外婆開始吐血。


    大口大口的往出湧,原南風拿著垃圾桶來接。


    “嫣兒……”外婆吐血的同時還朝門口看去,聲音微弱,可又想用力的喊出來,於是頸間的筋脈都鼓了起來。


    厲弘深沉默,他隻能沉默!


    他把明姨,弄丟了,他有預感,她不會再迴來。


    正巧,這時季陽從外麵狂奔進來,厲弘深一下起身,迎了上去,“她呢?”


    “少爺,這是先前有人送到家裏的信,上麵有明小姐的字跡。”


    他匆忙打開,裏麵是三張紙,一張妊娠單,早孕20周。


    還有一張終止妊娠書,最下麵是明嫣的簽名,洋洋灑灑。


    最後一張隻有幾行字:你的生日禮物,你的種,我不稀得要,還有,我不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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