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耳畔話音落定,沈慕辰從客棧門外翩然而入,溫和的聲音中帶了一絲隱約的沉鬱,溶月心裏微一咯噔,起身迎了上去。


    “哥,你們迴來啦!”


    說著,麵上帶了淡然如蓮的笑意,引著他和身後麵色沉然的顧長歌到了蘇涼麵前,替幾人介紹道,“哥,長歌,這位便是江湖人稱醫仙的蘇涼蘇公子。”又指著沈慕辰和顧長歌向蘇涼介紹,“蘇公子,這便是我哥哥沈慕辰,這位是我爹派來接我們去涼州的顧長歌顧校尉。”


    蘇涼拱手一讓,神情謙遜而溫潤,“在下蘇涼,見過沈公子,見過顧校尉。”


    不得不說,蘇涼真要翩翩有禮起來,絕對是個溫潤如玉的濁世佳公子。


    溶月心中暗自腹誹,那廂沈慕辰也迴以一揖,帶著淺笑清朗接口道,“我雖不涉江湖事,但醫仙之名也多有耳聞,沒想到傳說中的醫仙竟這般年輕。”


    蘇涼微一揚唇,眉間一抹楚楚韻致,說不出的風流意態,深紫色的錦袍愈發襯得其劍眉星目,姿態翩然,直把一旁垂手而立的樓小鳶看呆了去。


    “沈公子說笑了,醫仙之名,蘇某實在是愧不敢當。”他的姿態愈發謙和起來,沈溶月在一旁冷眼瞧著,心中納悶不已。


    蘇涼今日這般模樣,究竟是為何?


    溶月狐疑的眼風在樓小鳶笑意瑩然的麵上一掃,心中打起了小鼓,莫不是因為樓小鳶在這?


    沈慕辰淡雅一笑,如春風拂麵。他未就這個話題多說,隻接著道,“蘇公子路途勞累,是否需要上樓先稍事休息?我已叫人安排好了蘇公子的房間。”


    “我聽說前方山路塌方了?”蘇涼看著沈慕辰,眼中光芒如琉璃般閃爍,一時摸不清他心中所想。他用的是疑問句,語氣中卻帶著肯定的意味。未等沈慕辰答話,又接著道。


    “若是我沒猜錯的話,此事,多半是人為吧?”探究的目光在沈慕辰臉上一頓。


    沈慕辰的目光有一瞬的冷凝,很快便勾了唇淺笑道,“蘇公子何出此言?”他眼中神采靜若明淵,卻又帶了一絲隱隱迫人的意味。


    蘇涼和沈慕辰的目光在空中一交匯,有隱隱的火花濺出。他很快便別了眼,看向一旁麵色怔忡的樓小鳶,帶了淺淺的笑意柔聲道,“小鳶,你先上樓去,我待會去找你可好?”


    樓小鳶被他看得臉上有些發熱,順從地點了點頭,朝溶月看一眼示意一下,遂乖巧地上樓去了。


    目送著她上了樓,蘇涼複又轉向沈慕辰,愈發笑意翩然,“沈公子,不如我們坐下來說?”


    沈慕辰點頭應下,幾人便在大堂中央的紅木八仙桌旁坐了。


    見氣氛有些沉悶而緊張,溶月有心緩和,揚手喚了小二來上茶。


    那小二倒也是個機靈的,將茶水端來之後,便又識趣地緊著退了下去。除了大堂角落肅然而立的士兵,偌大的客棧大堂中便隻剩下沈慕辰、顧長歌、蘇涼和溶月四人。


    客棧的大門虛虛地敞開著,涼風帶著北地的幹爽之氣灌了進來,時不時有百姓從門口慢悠悠踱過,好奇地瞟一眼客棧裏頭,又麵帶詫異地走開了去。


    顧長歌眼神沉了沉,招手喚來角落處兩位麵容肅然的士兵,輕聲吩咐他們去客棧門口守著。


    待顧長歌安排妥當,沈慕辰這才看向蘇涼,語聲沉潤,“蘇公子,我們繼續方才的話題?”


    蘇涼沉然一笑,朗聲道,“這幾日並未下雨,山體滑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山路數年來未曾出過事,偏偏沈公子一行要經過時便出了岔子,這麽看來,定然是有人不想沈公子你們這麽快離開景揚鎮罷。”


    沈慕辰輕應一聲,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唇畔噙了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眼神閑淡地凝視著蘇涼,似在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蘇涼心中暗歎,若不是蕭煜千叮嚀萬囑咐他要好生表現,取得沈慕辰的信任,他還當真不會表現得如此謹慎有禮。


    用蕭煜的話來說,沈慕辰此人,心性沉穩謹慎,果敢心細,是明珠郡主一行的實際領導者。顧長歌雖然定遠侯派來接郡主和侯夫人的,但有些重大決定,到底還是會由沈慕辰拍板決定。蕭煜囑托自己負責好郡主的安危,那首要任務便是讓沈慕辰不把自己當外人看,如此方能有可能參與到日後的決策中去。


    蘇涼心思一轉,愈加清明,接著道,“沈公子,我雖為江湖人士,但因為替王爺看病,在閑王府中住了一段時間,於京中的局勢也有些了解。定遠侯府這段時間,似乎並不太平。”


    這話一出,便是一直埋首沉默的顧長歌,也忍不住抬頭驚詫地看向蘇涼。


    沈慕辰笑意斂了一分,定定地看了蘇涼一瞬,再開口時卻是換了個話題,“說起來王爺同我沈府也是故交,不知他如今身體如何了?”


    蘇涼有一瞬間的怔愣,很快便浮了笑意斟酌著道,“蘇某不才,王爺的身體狀況最近已有些起色。”


    “哦?”沈慕辰語氣中帶了有些許疑惑,玉白手指摩挲著麵前的白瓷茶盞,眼中神色愈發幽深不見底,似一汪深潭籠著薄霧。


    “可我聽說,京中都在傳言,王爺最近的身子是愈發地弱了?不知這傳言又是從何而起?”說完最後一個字,他的目光從手中的茶盞移向蘇涼麵上。


    見他這般謹慎地試探,蘇涼愈發不敢掉以輕心。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實不相瞞,王爺的身體狀況雖然有所好轉,但還缺一味藥才能痊愈。而這味藥,根據我得來的消息,十有*就在涼州境內,所以我才會先行出發,前往涼州打探消息。”


    沈慕辰一愣,腦中有片刻的分神,很快又敏感地注意到他話中的“先行”二字,沉吟道,“蘇公子是先行,莫非……王爺很快也會動身前往涼州?”


    他雖然語中仍有狐疑,但語氣較方才的冷凝,已經溫和了不少。


    看來沈慕辰是相信自己方才的說辭了。


    蘇涼暗舒一口氣,斂下雜亂紛繁的心思點頭接著道,“是,所以王爺才會放出自己病弱的風聲,不然以皇上多疑的性子,哪會如此容易便同意王爺前往涼州。”


    沈慕辰撩眼看蘇涼一眼,似笑非笑道,“蘇公子,出門在外,小心隔牆有耳。”然而這一笑,已不複方才的清冷,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在裏頭了。


    說起來,沈慕辰先前是不大同意與蘇涼同行的。


    侯府暗衛雖然不涉江湖事,但對於江湖中的人事還是略有了解。


    蘇涼此人,他自然也事先做了一番調查。


    醫毒雙絕,是以江湖人送“醫仙”稱號。然性情有些乖張不羈,救過的人雖多,但得罪的人亦不少。若貿然同他一起上路,碰上前來向他尋仇的江湖人士,豈不是平白引火上身了?


    隻是自己知曉此事之時,娘已經答應阿蕪了,又兼蘇涼是王爺引薦過來的,倒不好如何拒絕了。


    方才他的確存了試探之心,但見蘇涼舉止落落大方,所言所說皆有理有據,並不似那等肆意行事之人,心中方安了幾分,語氣也較先前大有緩和。


    蘇涼自然感覺到了他語氣的轉變,勾了勾唇,唇畔笑意加深了一分,妖嬈的眉目中透出幾分精心的美來,“我適才在路上聽到這個消息,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前去報告王爺了,王爺那邊應該很快便有消息傳來。不知沈公子和顧校尉這邊可有聯係官府?”


    沈慕辰看向顧長歌,示意他來說。


    顧長歌點點頭,接過話茬,“我派去報告官府的人已經迴來了,青陽縣縣官迴說府中人手不夠,山路的疏通大概要三到五天的時間。他已經向郡裏提了報告,若是郡裏能及時派人來增援,那麽疏通的時間可以縮短一到兩天的時間。”


    三到五天,還是太長了!


    溶月秀眉微蹙,心中隱有不安。


    正憂思間,一道目光似乎朝她看來。溶月抬眼看去,卻見是蘇涼趁著沈慕辰和顧長歌不注意,暗暗朝她遞了個眼色。


    溶月眼神一閃,垂下鴉青色長長的睫羽,掩下眼中複雜的神色。很快又抬了眼,眉目清揚看向沈慕辰,唇邊掛了一抹清淡的笑意,“哥,既然如此,我們也沒有旁的辦法了,隻希望王爺那邊或者郡裏能盡快增派人手過去。”


    她手中捧著白瓷茶盞,手指碰了碰又鬆開了去,那玉白的手指比那潔白的瓷器還是滑膩上幾分,她合上茶盞蓋接著道,“隻是我總覺得這裏頭有什麽貓膩,似乎有什麽人刻意想把我們困在這一般。”


    溶月的擔憂,沈慕辰和顧長歌自然也有。


    顧長歌沉聲道,“我已經吩咐了下去,四人一班輪流在客棧附近執勤,便是夜裏也安排了人看守著。這幾日是非常時期,郡主和侯夫人還有樓姑娘盡量待在客棧中不要出去,若有什麽要買的,告訴我,我吩咐人替你們去買便是。”


    “我明白。”溶月鄭重應下,想了想又道,“長歌,務必要派人將客棧中的水井看守好。”


    “你怕有人會在井中動手腳?”沈慕辰沉了眉眼,側頭看向她。


    溶月用手托著腮幫子,低低“是”了一聲。


    “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幾位盡管開口便是。”蘇涼在一旁插話道。


    溶月轉過頭,上下打量了他一瞬,眼神亮一亮道,“蘇公子若是有空,不如提前替我們調配些蒙汗藥的解藥出來,最好是事先服用了便能使服下去的蒙汗藥失去效果的那種。”


    蘇涼眉頭一皺,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溶月的意思,“你擔心有人會在井水或者飯菜裏下藥,先將守衛的士兵給藥倒了,再對付我們幾個?”


    溶月微微一揚唇,露出兩顆編貝般潔白的牙齒,笑得有些意態悠遠,她眨了眨眼,語聲清脆,“未雨綢繆總歸是沒有壞處的,蘇公子,你說是不是?”


    蘇涼眉頭舒展,無聲地揚了揚,端起桌上的茶盞又輕呷了一口。


    不出聲,這便是答應了。


    溶月心中微鬆,望向蘇涼接著道,“蘇公子舟車勞頓,不如我先引你上樓休息片刻?如果有什麽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


    蘇涼露齒一笑,用纖長的手將茶杯送至唇邊,輕輕啜一口。爾後抬了頭迴望向溶月,“那就麻煩郡主了。”


    沈慕辰眉頭一皺,嘴唇翕動剛待說話,溶月已轉了目光盈盈看向他,“哥哥,我先帶蘇公子去他的房間,很快便下來。待蘇公子休息好了,不如請他幫忙替娘親把個脈。”


    蘇涼自然不會拒絕。


    沈慕辰喉結蠕動了一下,製止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要真說起來,日後他們還是需要借助蘇涼這個大夫身份的,做得太冷硬了倒也不好。溶月既同他是舊識,就由她引他上去罷。


    蘇涼衝著沈慕辰和顧長歌又是一揖,由溶月引著,在兩人的目送下上了樓。


    溶月將它帶到二樓最裏邊一間房前,推開門,斂了方才臉上溫潤的笑意,懶懶道,“就是這裏了,你進去吧,我喚個小二上來,你有什麽事吩咐小二便是。”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蘇涼手一伸,撐在了門扉上,錦袖低垂,堪堪攔住了溶月的去路。


    溶月沒好氣睨他一眼,“你這是幹嘛?我得趕緊下去了。”


    蘇涼並不收手,挑了挑眉,佻達地笑道,“老朋友幾日不見了,先是小鳶的事,又是山路塌方的事,明珠妹妹就不關心關心我過得怎麽樣?”


    溶月反不急著下樓了,轉身進了屋,在桌旁坐下,斜飛了眼角看著他,語聲清懶,“方才還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這會怎麽不裝了?”


    蘇涼勾起唇角,笑得風華瀲灩,“沈公子一看便是個護妹的,我若還那麽放浪形骸不修邊幅,為了他寶貝妹妹的閨譽和安危著想,沈公子怕會把我直接轟出去吧。”


    溶月輕笑一聲,“你既已知道,現在還敢阻我去路?就不怕我向哥哥告狀?”


    蘇涼慢悠悠幾步走到溶月麵前坐下,挑唇笑得妖嬈,“我這些日子替蕭煜解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更何況……”他伸出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在她眼前一晃,“我這還有個免死金牌呢。”說罷,又將信收迴了懷中。


    方才匆匆一瞥,溶月看到信的封皮上並未署名,也未寫收件人,然而溶月知道,這封信定是蕭煜寫給她的。


    心頭止不住一陣突突亂跳,手心泛起一層薄薄的汗意,不由玲瓏鳳眼一瞪,脆生生道,“快給我!”


    蘇涼眉眼愈發彎得像月牙,細長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扣了扣,“明珠妹妹不辭而別,你家蕭煜可是把所有的惱意都發泄在我身上了,明珠妹妹不表示表示以示對我的安慰?”


    溶月被他口中的“你家蕭煜”弄得紅了臉,銀牙一咬,剛想伶牙俐齒罵他幾句,突然想到什麽,漆黑眼珠一轉,笑得無害,聲音也愈加清囀起來,“你不給我便罷了,我要走了,若讓樓姑娘知道我在你房裏待了這麽久,到底是不好,人家畢竟是你的未婚妻嘛。”說著,得意洋洋地衝他飛了個媚眼。


    話音一落,果不其然看到蘇涼的臉色變了。


    溶月心中暗喜,作勢就要起身,一邊撫了撫裙踞一邊口中接著道,“我去看看樓姑娘吧,作為你的老朋友,怎麽著也得向你的未婚妻說說你的喜好興趣吧。給你們撮合撮合,蘇蘇,你說是也不是?”


    蘇涼眼波一橫,看著她咬牙切齒道,“算你狠,小鳶的事你不要插手,這封信,給你!”說完,自懷中摸出方才那封信不情不願地遞給她。


    溶月笑逐顏開地接過,口中道著謝,“謝謝蘇蘇快馬加鞭給我送來,你一路上也累了,好生休息著,我便先不打擾了。”說著,身姿款款,施施然走出了蘇涼的房間。


    剛出門,身後便傳來“啪”的重重一聲關門聲。


    好不容易看著蘇涼吃了癟,溶月唇畔笑意更深,將信收入袖中,心情頗好地迴了房。


    雲苓正在房中候著,見她迴來,忙迎了上來,“郡主,您迴來了!”


    溶月“嗯”了一聲,點頭道,“樓姑娘那裏,都還好吧?”


    雲苓一邊替她換了外衫,一邊應道,“方才樓姑娘直接進了房間,後來並未出來過。”


    溶月這才放了心,她生怕樓小鳶見到蘇涼,一時控製不住做出什麽不妥的事來,好在,她還是很聽蘇涼話的,這樣便好,就怕她被感情衝昏了頭腦。現在看來,蘇涼雖然對樓小鳶似乎並無男女之情,但好歹能約束住她,那這一路上就不會徒增很多波折。


    這事一被放到一邊,袖中那封信便愈發灼熱起來,剛想打發雲苓出去,突然鼻端飄來一陣似有若無的香味。溶月眉眼一冷,順著香味的來源轉了視線看去。


    目光落在窗台上那隻紫銅鏤空香爐中嫋嫋升起的白煙之上,不由皺了眉頭。


    “雲苓,好端端的,我房裏怎麽燃了香?”


    ------題外話------


    我迴來啦!想死你們了!


    土豪小皮鞭,看到你的花花了,快來我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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