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衝著亦風打了招唿,跟在他身後進了府內。


    閑王府的宅子是當時先帝還在的時候賜下來的,占地頗大,大氣中透出精巧,園中多植長青的樹木,雖是秋季,倒也不顯得蕭瑟。亭台樓閣,廊橋清湖,頗顯精致。


    亦風倒是沒變,還是一貫的話多。


    他時不時指著周圍的景致跟她介紹一番。溶月嘴裏胡亂應著,心裏卻開始暗暗懊悔,不禁打起退堂鼓來。


    溶月是比一般的閨閣女子要來得大膽,對於世俗禮教的束縛也沒有那麽放在心上。然而前世她就是因為這樣,因為自己的大意和狂妄,才導致自己在京中的壞名聲傳得人盡皆知,以至於讓自己受累不少。


    這一世,溶月吸取了教訓,人前,她裝得溫婉賢淑,似乎也是個像模像樣的世家女子,從禮數上從不給人落了把柄去。


    可是,事情一涉及到蕭煜,就變了樣了。


    如果說馬場的獨處還是她不得已而為之,但後麵行宮中發生的事,到自己今天主動親自上門,事情漸漸有些脫離正軌了。


    所以臨到了閑王府,溶月卻有些怯了。


    她方才一時衝動出了門,現在卻逐漸找迴了理智。她這是在做什麽?大白天的偷偷跑到一個男人家裏麵,這要是傳出去了,她重生後費盡心思所營造的好名聲不就白費了?


    溶月這麽一想,腳下便慢了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對蕭煜現在是一種怎樣的情感。見到他時,她會止不住心跳,見不到他時,她又會情不自禁的想起。


    前世同蕭梓琰那段諷刺的情感,現在想起來,似乎一直都是蕭梓琰在主動,她從未有過這般患得患失的情感。難道,她真的對蕭煜起了不一樣的心思?


    怎麽可能?!


    溶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了一大跳,突然有些情怯起來。她上一世,已被情字傷得夠深了,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相同的覆轍。


    亦風還未察覺,依舊在絮絮叨叨地說著,“郡主,你看到那邊那一片火紅了沒有?那是一片楓葉林子,迴頭……”說著說著,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了,轉過頭看向溶月,見溶月已經在不遠處停了下來,臉上一副深思沉沉的模樣。


    亦風忙跑到她麵前,“郡主,您怎麽不走了?馬上就到了。”


    溶月心中下定決心,眉一揚,“那個……亦風,我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改日再來拜訪王爺吧。”


    趁著現在還來得及,趕緊溜!


    溶月還隻堪堪轉了個身,麵前突然一道黑影罩下,帶著熟悉的寒涼竹香兜頭襲來。


    她怔愣一瞬,眼中神色閃了閃,終於調整好情緒揚起小臉注視著麵前的人,麵上已換上一副觀之可親的笑容。


    “王爺……好巧啊……”


    蕭煜唇畔微勾,眼中水波似春水蕩漾,“難道阿蕪不是特意來閑王府找我的?”他這一笑,頗有些*的味道,看得溶月心裏一軟。


    禍水!禍水!溶月在心中暗暗評價。


    自己一定就是被他的美色所迷惑了,才這麽不管不顧巴巴跑了來,想到這,不禁在心裏大大鄙視了自己一番。


    溶月不願服軟,麵上笑得愈發明豔起來,像一朵嬌嬈帶刺的薔薇花,“是倒是,就是沒想到王爺會親自出來迎接。”


    蕭煜眉頭皺了皺,漂亮的薄唇微抿,聲線中帶了初春早晨的清寒之意,“阿蕪叫我什麽?”


    “王……爺……啊。”溶月突然想起蕭煜在行宮中說的吩咐,聲音從第一個字的理直氣壯到最後的聲如蚊吟。


    她是真的忘了。


    而且,這兒不還有外人麽?


    心思一動,就往後去瞟亦風。


    “別找了,這兒沒旁人了。”蕭煜似乎早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聲音微涼輕軟,卻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溶月轉迴頭,彎了彎漂亮的鳳眼,笑得愈發瀲灩起來,“蕭煜,你的侍衛跑得可真快,一眨眼功夫就不見了。”


    蕭煜心中微動,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這樣狡黠地笑得別有用心的時候,特別像一隻可愛俏皮的小狐狸,軟趴趴水嫩嫩,看得人心裏都水汪汪的化成了一灘春水。


    溶月自然不知道蕭煜此時心底的想法,隻覺得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太過灼熱了一些,慌忙清了清嗓子別過眼道,“那個……我是來謝謝你上次救我娘親的……沒其他事兒……”


    蕭煜依舊但笑不語。


    被他一直這麽笑眯眯的看著,溶月心底愈發虛了起來,接著皺巴巴道,“那……那我就先走了……改日……”


    話音還未落,便被蕭煜帶著淡淡笑意的聲音打斷,“阿蕪準備怎麽謝我?”


    “什麽?”溶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一時沒聽清,抬起巴掌大的小臉錯愕地看去,眼中神色水靈靈的看得蕭煜心神一動。


    蕭煜清菀一笑,“阿蕪說要謝我,預備怎麽謝?”


    “這……”溶月一時愣住了,她出來得匆忙,隻想著看看蕭煜的情況,壓根就沒想到還有謝禮這一茬,麵上不由露出一絲尷尬的神情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動著。


    蕭煜見她為難,倒也沒接著問下去,隻道,“既然來了府裏,便進去坐坐吧,我可不想落下個待客不周的名義來。”說完,清清淡淡的目光在她麵上流連了一圈,等著她的迴話。


    溶月不想進去,可又找不到什麽理由拒絕。


    她想起身後的雲苓和玉竹,忙垂下眼簾偷偷給她們使著眼色。


    雲苓自然是一肚子鬼主意的,樂得見二人相處呢,隻裝作不見,把眼瞟到一邊看風景去了!


    溶月恨得牙癢癢的,這個小妮子,膽子是愈發大了,迴去得好好收拾一番!


    目光便又可憐兮兮地轉向玉竹,玉竹倒是收到了她發來的求救訊號,可她一個做丫鬟的,主子們還在說話呢,哪敢大喇喇地就開口了。


    溶月又瞪了蹬她,滿眼*裸的危險之意。


    玉竹身上一涼,縮了縮脖子,掙紮著剛想開口,便瞧見前麵芝蘭玉樹清俊朗逸的王爺彎下了腰緊緊盯著郡主的眼睛,頓時一愣,方才想好的話全忘了。


    溶月正等著玉竹開口呢,鼻端縈繞的寒竹香卻驀然愈發清晰可聞起來。


    她小心翼翼地轉了頭,果然看到麵前一張放大的俊臉,肌膚滑膩,眉眼精致,上挑的眼角,紅潤的嘴唇。


    怎麽看怎麽魅惑!


    溶月啞了口,直愣愣地盯著蕭煜的幽幽深瞳。


    蕭煜心中偷笑。他自小就長得俊俏,不管去到哪裏總會有各色各樣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忘返,那些眼中*裸的窺探之意讓他覺得很惡心。


    可是麵前小人的眼中,隻有純粹的讚歎和欣賞。


    一想到她每次見到自己這樣看著她便會傻愣愣失神,蕭煜就覺得,原來覺得長了副好皮相倒也不是什麽壞事。


    他一本正經開口道,“阿蕪的眼睛怎麽老是在眨?是不是不舒服?正好蘇涼在府中,要不我讓他來給你看看?”


    溶月本來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了,一聽最後一句話,頓時就正經起來,抬目看去,“醫仙迴來了?”


    蕭煜有些不悅。


    她怎麽可以聽到別的男人的名字這麽激動?


    突然就不想迴答了,可溶月正目光切切地看著他,蕭煜心裏一軟,隻得悶悶地從鼻腔中擠出一個“嗯”字來。


    溶月沒有感到他情緒的變化,腦中隻想著一件事,又急切地追問道,“那迦南果取迴來了嗎?”


    蕭煜一愣。


    她之所以這麽關心蘇涼,是因為迦南果?


    “你說話呀。”溶月見他呆愣愣地不說話,又催促道。“難道沒有取迴來?那你身上的毒怎麽辦?他是醫仙,一定還有別的辦法的對不對?”


    蕭煜神色古怪地看著她,“你聽到他在府內這麽激動,是因為迦南果?”


    “不然呢?”溶月奇怪地看瞟他一眼,“我又不認識他,難不成還因為他這個人激動啊。”


    蕭煜突然燦然一笑,眼中的璀璨光華刺得溶月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他歡愉道,“走吧,我帶你去見見他。”


    溶月被這麽一打岔,早忘了自己想迴去的初衷了,跟在蕭煜後麵往府裏頭走去。


    蕭煜帶她來到的地方似乎是書房,書房前的院子頗大,栽種了些平常的草木,雖然已到秋日,倒也不顯得枯黃蕭瑟。


    進了院子,溶月抬眼瞧去。隻見朱色的書房門並未關上,遙遙望去,窗角處白釉青蓮官瓷花瓶中插著幾束開得正盛的清透薄潔的白菊,牆上掛著一幅潑墨丹青。


    蕭煜請了溶月入內,玉竹雲苓卻被亦風攔在留在了院子裏候著。


    “王爺的書房,可不是什麽人都能進的。”亦風挑了眼看向雲苓。


    雲苓跺了跺腳,轉過身不再理他。


    進了房門,溶月聞得房中半點熏香也無,隻將窗戶敞開,任外頭的清新草木氣息飄入。


    溶月心裏頭有些納悶,一般有客來訪,不是應該請去正廳的麽?蕭煜怎麽帶他來書房這種私密的地方了?


    不過溶月現在倒也沒空計較這些,微微打量了幾眼書房便問道,“醫仙呢?”


    蕭煜清俊一笑,“蘇涼正在藥房裏煉藥,一時半會兒出來不了,阿蕪先坐坐吧。”


    溶月隻得耐著性子坐了下來,房間裏隻他二人,突然覺得氣氛有些尷尬,不禁思索著她要如何開口打破這沉默。方才那麽一分析自己的心思,如今同蕭煜這般獨處,心中愈發不自在起來。


    蕭煜走到門口,吩咐人上了茶來,還特意囑咐了一句,要西湖龍井。


    溶月頗有些好奇,蕭煜居然知道她喜歡喝西湖龍井?眼中神色不由幽深了幾分。


    趁著蕭煜去門口了,溶月抬眼四處打量著,突然眼神落在牆上那副潑墨丹青上,不由臉色微紅。那幅畫,不是她那日在賞花宴上用鞭子作的墨梅圖?蕭煜怎麽給掛書房了?


    蕭煜吩咐好後走了過來,看到溶月正定定地望著牆上的畫出神,不禁莞爾,“怎麽,阿蕪覺得自己的畫作得太好了,都看呆了?”


    溶月斜飛了眼角微嗔他一眼,“你怎麽把這畫掛書房了?”


    “覺得好看便掛了,有什麽不妥麽?”


    溶月紅唇一張,突然不知說什麽好。人家掛都掛了,她還能說什麽,不過好在上麵沒有她的落款。


    沒想到蕭煜卻走到那墨梅圖前麵將其取了下來,放在溶月麵前的桌上攤開,笑吟吟道,“阿蕪這幅畫還沒有落款呢,正好今日得了這個機會,你幫我提個詞落個款吧。”


    得,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溶月尷尬地咧了咧嘴,抬頭淺笑著帶著商量的口氣道,“這……我若提了詞,我一個姑娘家作的畫掛在你房中怕是不太好吧。”


    蕭煜隻笑,笑得清嬈,一雙點漆深瞳又黑又亮,像是兩顆翼翼發光的黑曜石,“難道阿蕪以為,你不落款,大家就不知道這畫是你作的了嗎?”


    溶月無言以對。


    當初賞花宴上的事傳得那麽沸沸揚揚,估計沒幾人不知道了。


    蕭煜見她不再出聲反對,便安靜地站在一旁研起墨來,偶爾抬頭看一眼溶月。瞧見她眼中仍有星星點點的憂色,想了想道。


    “阿蕪不用擔心,我這書房,沒幾個人進來過。”


    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沒幾個人進來過,卻帶她進來了?


    溶月覺得自己越發看不透蕭煜的心思了,他對自己,到底是抱著怎樣一種想法……?


    腦中還未想透徹,蕭煜已將蘸了墨的狼毫遞了過來。


    溶月輕輕歎一口氣,擯棄了雜念,在畫上提起詩來。


    夢裏清江醉墨香,蕊寒枝瘦凜冰霜。


    如今黑白渾羞問,且作人家時世妝。


    蕭煜在一旁看著,不由走近了些,在她頭頂上方彎下腰仔細瞧著,溫熱的唿吸似有若無的噴灑在溶月身後,渾身起了一層細小的戰栗。


    她寫完這詩,剛想出聲叫蕭煜離自己遠一點,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瓷器碰撞的輕微響聲。


    溶月不由驚詫抬頭,朝院子裏看去。


    蕭煜的書桌擺放在小軒窗的正前麵,這個角度看去,院子裏的景致一覽無餘。想必從院中看來,書桌前的情況也是清清楚楚。


    她定了定神,看見一個米色衣裳侍女模樣的女子站在院中,手中端著紅木茶托,正在同亦風說著話。遠遠瞧去,隻見她膚色白皙,杏眼桃腮,似乎生了副不錯的相貌。


    那侍女微微看這邊一眼,將手中的茶托交給了亦風,然後福了福轉身離去。


    亦風便端了茶托進來,將茶盞置於二人身側。


    溶月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心中狐疑,幹嘛不讓那侍女直接送進來便是。


    似乎看透了她心中的疑問,亦風嘻嘻一笑,“王爺的書房不允許旁人隨意進入的。”言下之意就是,郡主你不是旁人。


    溶月自然聽了出來,細長的秀眉微蹙,剛想說話,亦風卻又笑嘻嘻朝門外走去,一邊退一邊說,“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溶月隻得將心思轉了迴來。


    落完款,她放下墨筆,將那副墨梅圖放在一旁晾幹墨跡,這才站起來問道,“蘇醫仙還未好麽?他到底有沒有將迦南果取迴?”


    自己不能在蕭煜府中待久了,還是趕緊問明白定定心心迴府吧。


    蕭煜點漆似的桃花眼饒有興致的看她一眼,清清淡淡道,“你在這裏等一下。”說著,轉身進了書房的內室。


    很快他便出來了,手裏拿了個墨色古樸的小盒子,伸手遞給了溶月。


    溶月接過,看向蕭煜,“可以打開嗎?”


    得到蕭煜的肯定迴答,溶月這才打開了手中的烏木盒子。盒子內襯著墨色絲絨,絲絨上放著幾串紅色的小果子,每一串上麵都有十來顆拇指蓋大小的圓形果子,果子頂端有一點暗紫色,散發著妖冶神秘的光澤。


    溶月皺了皺眉,“這便是迦南果?”似乎同她想得有些不大一樣。


    蕭煜點頭應是,“寶華玉蘭十年開一次花,迦南樹卻是五十年才結一次果,且一顆樹上所結的果實不超過三十串。就這麽小小的一串果實,傳說中卻有活死人,生白骨的功效。”


    溶月仔細地端詳著手中的果子,不知為何腦中總有一絲一閃即逝的熟悉感。


    她認真地思索著,卻絲毫想不出什麽時候見過這種圖蘭族的聖果。難道是在書上無意間看到的?


    正苦惱間,門外傳來一聲清涼如水的聲音,嗓音中帶了淡淡蠱惑人心的磁性,“喲,王爺這裏有貴客啊?”


    溶月循聲望去,不由怔愣在原地。


    迎麵走進來一個身著絳紫色錦袍的男子,長了一雙攝魂上挑的細長鳳眼,俊挺的鼻梁,像塗了胭脂般紅潤的雙唇,臉色是一種玉瓷般近乎透明的白色。寬大的衣袍微敞,甚至能看到頸下分明的鎖骨,墨色的發輕輕拂過,散發出妖冶的氣息。


    他半眯了鳳目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溶月,眼中滿是興味。


    蕭煜臉色一沉,看他一眼,冷冷道,“蘇涼,先把衣服拉好再說話。”


    溶月微紅了臉頰,不自在地別過眼去,心中卻是心驚,眼前這個妖嬈瀲灩的男子,居然是醫仙蘇涼?她還以為,她會見到一個如謫仙般俊美的男子……


    俊美倒是俊美……這謫仙二字可就與眼前的蘇涼絲毫扯不上關係了。


    蘇涼隨手整了整衣裳,踱步走到溶月麵前,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看向蕭煜,“這便是明珠郡主?”


    溶月微微一惱,這人好生無禮,怎的一來就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上上下下地看。當下也不甘示弱地抬起頭,一雙琉璃般明澈的眼緊盯著蘇涼,聲音清脆中帶了一股不服輸的意味在裏頭,“你就是醫仙?”


    言語間,已微露不悅。


    蘇涼卻似沒聽到她話中的不滿,看著眼前水靈靈的姑娘笑嘻嘻道,“什麽醫仙,都是別人瞎封的,小妹妹叫我蘇哥哥就好了!”


    蘇……蘇哥哥?


    溶月差點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明明才第一次見麵,這人……怎的如此不害臊,哪有一上來就這麽跟人套近乎的?


    蕭煜輕笑一聲。笑聲清冽,宛如拂麵的羽毛,卻聽得人升起一股寒冰乍破的涼意。


    他緩緩上前兩步,將溶月不經意間擋在身後,看向蘇涼沉聲道,“人家自有自己的親哥哥,你算她哪門子的哥哥?”


    蘇涼似乎被蕭煜譏諷得多了,滿不在乎地勾一勾豔紅的唇,流轉的眼角落一地的蕪涼,看得溶月又是一怔。


    蘇涼饒有興致地探了頭看過來,眼中落一片幽然深諳,笑得卻是愈發瀲灩,“明珠妹妹覺得我美嗎?”


    溶月皺了鼻頭,求救似的看向蕭煜。


    他這個朋友,怎的這麽奇怪?


    收到溶月遞來的明澈眼神,蕭煜亦是皺了皺眉,張口就想喚了亦風來趕人。可蘇涼接下來的說出的話,卻讓蕭煜若有所思地合上了唇。


    溶月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笑得穠豔嫵媚的蘇涼,他這是問的什麽話?這叫自己怎麽迴答?


    蘇涼見她不出聲,又字正腔圓地問了一遍,聲音婉轉,尾音微微上挑,挑出一絲兒似有若無的嫵媚來。


    他問,“明珠妹妹,你覺得……我和王爺比,誰美?”


    溶月隻得又側了頭看向蕭煜,她以為,蕭煜就算不生氣,好歹也會露出些不悅的神色來。結果……她看到了什麽?


    蕭煜亦是一本正經地看著她,眼中流轉的光華看的溶月心肝兒一顫。


    他在期待自己的迴答?


    溶月心中一凜,被自己腦中冒出來的這個想法震得驚在了原地。


    蕭煜此時,心中的確有著隱隱的期待。他知道阿蕪喜歡自己的顏,也知道她好幾次看自己看癡了去。換作以前,誰要說一句他長得美,那是不死也得脫層皮的。可是喜歡上眼前這個小姑娘之後,蕭煜竟對自己這身好皮相也看得順眼起來。


    如今,麵前出現了一個同樣風華瀲灩的人,阿蕪她……會怎麽選擇呢?


    蘇涼問完這話,還特意挑釁似的瞄了蕭煜一眼,笑得一臉戲謔。


    溶月心思轉了轉,平靜如水的眼眸中波光動了一動,目光先是在蘇涼身上轉了一轉,然後又落在了蕭煜麵上。


    她微微一笑,露出如編貝齒,“要說誰美,自然是蘇公子美了……”蘇涼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聽得溶月繼續道,“不過……一個大男人要那麽美做什麽?還是王爺這樣的,比較入我的眼。”


    她挑釁似的說完這句話,卻把自己也給愣住了。


    她……她……她……這說的是什麽話,什麽叫王爺比較入她的眼?


    溶月耳根飛起一抹紅霞,麵上還得強自鎮定,不甘示弱地向蘇涼迴望過去。


    蘇涼怔愣一瞬,很快爽朗地笑了開來,像一顆石子投入到平靜的湖麵,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他笑了一會,意味深長地瞟了蕭煜一眼。


    蕭煜麵上依舊是那樣淡淡從容的神色,但眼中的波動泄露了他此時心中並未像麵上看起來這般平靜。


    溶月定了定神,看向蘇涼,說起了正事,“蘇公子,王爺的毒能解嗎?”


    她今日來,本就是為了這事,既然蘇涼迴來了,迦南果也取迴了,想來蕭煜的毒應該沒什麽大礙了。隻要自己得了蘇涼一個準信,就趕緊迴去吧,免得在這裏不尷不尬的頗有些難熬。


    蘇涼勾唇一笑,還想繼續調戲下溶月,蕭煜卻是開口冷冷打斷了他的遐思,“自然是能解了,不然他這塊醫仙的招牌可就是砸了。”


    溶月聞言,心中一顆大石頭落了地。趕緊把手中的迦南果遞迴給蕭煜,“既然如此,想來今晚王爺應該不會有什麽大礙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這麽快便走了?”蘇涼斜飛了眼角,似笑非笑地看來。“看來我不大受歡迎啊,我一來,明珠妹妹便走了。”


    溶月抽了抽嘴角,不再理他,隻看向蕭煜福了福道,“那王爺,我先走了。”


    蕭煜倒也沒阻止,隻道,“我送送你。”


    身後蘇涼看著她們並身而出的身影,笑得愈發意味深長起來,落滿眼的驚豔絕倫。


    “蘇涼性子就是這般沒個正形的,阿蕪別往心上去。”兩人走了一小會,蕭煜清清淡淡開口道,眼中是認真的神色。


    溶月倒不覺得有什麽,隻是好奇,蕭煜這樣性子清冷的人,身邊的人怎麽一個比一個頑劣跳脫?先是亦風,再是這個蘇涼。倒是亦寒那樣的性子,同他似乎更搭一些。


    她點點頭,“蘇公子……看著像是江湖人士。”真性情,有什麽說什麽,身上有一股俠氣,這樣的人,不會是官場中人。


    “你怎麽同他認識的?”溶月微微歪了頭看向蕭煜,笑得澄澈,宛若初升的朝陽。


    “他有一次被人追殺,是我出手救了他。”蕭煜平淡道來,又解釋道,“你別看他醫毒雙絕,武功卻是平平,隻有輕功還過得去一些。”


    蘇涼這樣的性子,有仇家倒是不奇怪。溶月奇怪的是,蕭煜堂堂一個大齊王爺,怎麽會恰好遇上蘇涼被人追殺?他不是應該安安穩穩呆在京裏做他的閑散王爺麽?難道他身上……還有自己不曾知道的秘密?


    溶月正猶豫著要不要出聲發問時,一道輕輕柔柔的聲音在前邊響起,悠悠然讓人想起早春時節沾衣欲濕的杏花雨。


    “奴婢見過王爺。”


    溶月好奇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雪白的芙蓉麵,一頭墨鍛青絲挽成如意髻,兩側各插著把羊脂玉梳,耳畔的同色羊脂耳墜因著她的行禮微微晃動著,陽光下瑩瑩光華流轉。


    溶月輕輕皺起了眉頭。


    不為別的,就為這女子低頭行禮時,那眼神卻有意無意往她身上瞟。


    看這窈窕身段有些熟悉,似乎就是方才在院中端茶過來的那個侍女?


    蕭煜並未多看她,輕應一聲就要走過她的身側。


    “王爺。”那侍女又急急開口喚道,正好一陣秋風吹來,女子的裙擺微微漾起,她起來得急,身子些微晃了一晃,愈發顯得那緋色腰帶係住的腰身盈盈一握。


    “何事?”王爺眉梢微微上挑,眼中露出一絲不悅。


    “這位姑娘是?”侍女大著膽子抬眼朝溶月看來,一雙清眸流盼,果然是個清麗佳人。


    蕭煜眉頭緊皺,斜睨她一眼,聲音已經沉了下來,“本王的客人。”說罷,負手看著她,麵色已經不複方才的春風拂麵。


    侍女身子顫了顫,低頭趕忙又福了一福,嬌嬌怯怯道,“奴婢逾矩了。”


    蕭煜卻不再理她,柔了嗓音看向溶月道,“走吧。”


    兩人漸漸走遠了些,溶月沒有說話,眼中閃過一絲思量。蕭煜卻是主動開口解釋道,“素問是我母親從前的侍女。”


    溶月微微訝異,迴目看去,蕭煜同她說這個做什麽?


    蕭煜卻是不再開口,麵上又恢複一片清清淡淡,看著溶月烏潤如玉的眼眸微微勾唇笑了笑,轉迴了目光。


    蕭煜將溶月送到了門口,又喚了個侍衛駕車送她到侯府,瞧見馬車影子漸漸走遠,這才進了府中。


    轉身的瞬間,眉眼中帶了一絲笑意,像冰雪初融,似和風迴暖,看得守門的侍衛一愣,不由朝著馬車離去的方向多看了幾眼。


    *


    迴了府吃過午飯,溶月便倚在窗邊的軟榻上小憩,雲苓拿著個雞毛撣子在彈著書房那邊的灰。


    “郡主,上次夫人說宮裏給侯爺賜下些東西來,讓我們有空去挑幾個花瓶,把這些舊的給換下來。”雲苓一邊打掃著多寶格一邊大了聲音道。


    溶月“嗯”一聲,心裏頭卻在盤算著別的事。


    “奴婢上次去庫房找布料的時候,看到不少好看的花瓶,上麵都繪著不少好看的圖案。郡主您這次就挑些有花樣兒的吧,別整天是這些青蔥的竹子蘭草了。”雲苓又道。


    溶月心不在焉地應下,雲苓卻仍在絮絮叨叨,“對了,郡主,奴婢還看到一個繪著山楂果兒的花瓶,鮮鮮亮亮的果子,可好看了。”


    溶月猛地一抬頭,看向書房裏雲苓的身影,大聲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雲苓愣了愣,拿著雞毛撣子走了出來,狐疑道,“奴婢說,有一個山楂果兒的花瓶……”


    “停!”溶月揮手製止了她接下來的話,腦中不斷迴顧著這一句話,果兒……花瓶……


    她知道了!


    “郡主,您怎麽了?!”雲苓走了進來,瞧見她驚詫的眼神,好奇道。


    溶月心中卻是掀起了千丈浪,她記起來了……記起來何時見過那圖蘭族的迦南果了。她不是在書上見到的,而是……在太姨娘房中的花瓶之上!


    當時她覺得那果子看著眼生,長得還別致,便多看了一眼,所以印象深刻。可是……太姨娘房中的花瓶上,為何會有圖蘭族的聖果?!


    按理,這迦南果是圖蘭族的聖物,圖蘭族又是個神龍見尾不見首的部族,其聖物的樣子怎麽會輕易流落在外頭?除非……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猜測,剩下的那一個,便是真相!


    這麽說,太姨娘是圖蘭族的人?!


    似平地裏起了一道驚雷,把溶月炸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饒是她活了兩世,也想不到,太姨娘怎麽會與圖蘭族扯上關係的。


    耳邊雲苓擔憂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郡主……您沒事吧?”


    溶月迴過神來,衝著雲苓笑了笑,心中卻仍是久久不能平靜。


    太姨娘這個人,似乎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藏得深!溶月不由微眯了墨瞳,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看來,得好好查查她了。


    晚飯自然是在清芷院擺的。


    小軒軒被奶娘喂了奶,現下已經沉沉睡著了。


    今夜果然月色甚好,半片層雲也無,溫柔的月光傾瀉千裏,給大地都覆上一層寧靜的詩意。


    溶月幾人在清芷院正廳的桌旁坐了下來,將伺候的下人都屏退了下去。


    定遠侯拿起一旁的酒壺,給自己和沈慕辰各斟了一杯,又拿過一個汝瓷酒杯,給溶月也斟上一小杯道,“難得我們一家人聚在這裏,阿蕪也喝一點。”


    侯夫人眼角斜飛睨他一眼,“司黎,你又帶壞阿蕪了。”


    定遠侯爽朗一笑,一杯酒已下肚,“我沈司黎的女兒,怎能小家子氣,酒不可多喝,但不能不會喝。詩韻,我這是從小抓起。”


    “歪理一堆。”侯夫人小聲嘟噥了一下,卻也沒再阻止。


    溶月抿了一小口,頓時辣得一陣眼淚都上來了。她一向喝的都是果酒花酒,何時嚐過這麽烈的酒?一張桃花似的小臉漲得通紅。


    定遠侯愈發笑得歡快起來,舉杯道,“今日機會難得,來,大家來幹一杯!”


    幾杯酒下肚,定遠侯的話漸漸多起來,“阿蕪,辰兒,爹……這些年也沒好好陪過你們,我這個爹……似乎當得並不稱職。”


    “爹……”溶月眼中水汽浮了上來,不知為何想起前世爹和哥哥行刑時,對她說的“活下去”那三個擲地有聲的字,眸中一片霧氣繚繞。


    定遠侯擺擺手製止了她,又看向侯夫人,“詩韻,我最對不起的是你……”他哽咽了一下,後頭的話沒有說出來,隻滿目深情地凝視著侯夫人,千言萬語都化作了他灼燙滾熱的眼神。


    溶月心中一顫。


    白日裏那個未想完的想法突然又浮了上來。若是……爹和娘能夠不分居兩地,若是……皇後再也沒有借口找娘親的岔,豈不是皆大歡喜?


    反正京城這個地方,也沒什麽可值得她留戀的。


    這想法一出,溶月心中怔愣了一瞬,也許,是有那麽一兩個留戀罷,可是,在她心目中,家人永遠是擺在第一位的。


    侯夫人也有些淚眼婆娑起來。


    這個時候,反倒是沈慕辰最為冷靜。他掛著笑勸道,“爹,娘,今日一家人團聚是好事,怎的都這麽愁緒滿麵的。娘還在月子裏,快別哭了,小心身子。”


    溶月聞言也擦了擦淚,將袖中的帕子給侯夫人遞去。


    定遠侯歎一口氣,看著侯夫人道,“明日入宮,你千萬要小心一些。我很有可能會同你分開。”


    溶月聞言又是震驚又是憤怒,抬頭不可思議道,“怎麽又要進宮?!”


    宮中那個詭異的地方,她真的是一次也不想去了,更別說讓娘再進去了!


    定遠侯滿臉無奈,“太後娘娘下了旨意,說想見見軒兒,讓我和詩韻明日帶著軒兒進宮。”


    溶月頓時怒不可遏,渾身止不住顫抖起來。什麽玩意兒,動不動就召進宮,真把她們當猴看了嗎?


    何況,讓娘一個人帶著弟弟麵對後宮那群豺狼虎豹,她才不放心!想到這,她斬釘截鐵道,“爹,阿蕪也要進宮。”


    定遠侯愣了愣,勸道,“阿蕪,爹和娘進宮不是去玩的。”


    “我知道!”溶月聲音中帶了絲冷氣,眼中的肅然看得定遠侯一怔,他突然就想起,眼前這個眉眼中還帶著一絲稚氣的溶月已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


    罷了罷了,溶月這般機敏的性子,有她在一旁,自己也會放心一些。


    見定遠侯應下,溶月這才斂了方才不經意間散出的冷氣,心裏卻暗暗下了決心,這絕對是最後一次進宮見那些惡心之人的嘴臉!


    身側沈慕辰看著溶月變幻的神色,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悟。


    幾人都各自懷著沉沉的心思,這頓飯,似乎吃得也並不如一開始那麽盡興了。


    草草吃完後,沈慕辰送溶月迴梨落院。


    夜色深深,此時天上已飄來朵朵流雲,遮住天上的明月,人間頓時光影幽暗。兩側石座路燈裏的燈火明亮地照著眼前的路,夜風帶著秋日的幹爽之氣徐徐吹來。


    沈慕辰走在溶月身側,一路上沒有開口。玉白月光在他身上畫出一道道光圈,月色下,他的神色顯得愈發莫測起來。


    溶月頗為好奇地打量著他。


    哥哥雖然素來話不多,但對上她時,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為何今日這般沉默寡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沒走多久,梨落院很快便到了。


    沈慕辰停下腳步,卻並未像昔日那般笑著同她告別,而是直直地凝視著她,眼中神色靜若明淵,緩緩開口道,“阿蕪,我有事要問你。”


    ------題外話------


    總算發早了一次,覺得自己棒棒噠~!


    恭喜雲卿妹紙升舉人,夭夭終於有第一個舉人了~撒花~希望以後越來越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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