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京城的西市是經營各種小商品交易的地方。不同於專為達官貴人服務的東市,西市商品種類繁多,價格低廉,是普通老百姓采購各類東西的不二之選。


    其中貓兒巷便是西市裏以經營古玩器物,字畫墨寶出名的場所。


    這天上午,貓兒巷中出現了兩個生麵孔,前頭一人是個錦衣裘服的公子哥兒,膚色帶了些健康的色澤,眼睛點珠一般囧囧有神,麵色並無一般紈絝子弟的虛浮,身後跟著個垂首恭謹的小廝,長發束在頭頂,用一根木簪子挽住,眉清目秀,渾身透著股機靈勁兒。


    貓兒巷這地方,一向都是老百姓出入的場所,各種小商小販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光鮮亮麗的公子往這邊來,不由都瞪大了雙眼瞧著,竊竊私語起來。


    為首之人似乎有些許緊張,偶爾垂了眼睛偷瞟一眼後頭跟著的小廝,原來他竟是喬裝打扮過後的顧長歌,身後那人便是扮作小廝的溶月了。


    “不要看我,直接往前走,很快便到了,拿出些公子哥兒的氣勢來。”溶月往前一步,壓低了聲音道。


    顧長歌聞言挺直了腰板,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倒有了幾分該有的架勢。


    溶月來之前已經仔細打探過了,祝崇所開的字畫館就在貓兒巷的最裏麵。他們一路不緊不慢地走著,左看看右瞧瞧,似乎隻是來閑逛一般,很快便到了他們的目的地。


    顧長歌停住腳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鋪麵,溶月也暗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鋪子並不大,打開的門扉上有斑駁的紅漆,門口擺了個簡易的攤子,上頭零零散散擺了幾幅字畫,攤子上已落滿了細細的灰塵,看來祝崇的生意並不大好。


    也難怪,他一個從國子監除名的人,名聲不會好到哪裏去,普通的士子文人自然不會光顧這,而達官貴人們這個時候還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的存在,自然也不會找上來。溶月不知道前世祝崇是如何與蕭梓琰搭上線的,她隻知道,一定要在祝崇名聲大噪之前把他趕出京城,徹底斷了他和蕭梓琰認識的可能性。


    兩人在攤子前站了一會,有一個身著灰布長衫的人從鋪子裏頭走了出來,長發隨意盤了個髻,麵容帶了些滄桑之感,眼睛細長,露出一兩分精明狡黠來。


    他抬頭瞧見溶月和顧長歌,愣了愣,很快便堆了笑看向顧長歌,“這位公子,您想要點什麽,小的這裏各個大家的字畫墨寶都有,您若想找人寫些字兒,也大可以提出要求來,小的寫出來的東西保準您滿意。”


    顧長歌伸出手隨意翻了翻攤上的幾幅字畫,冷冷道,“你就這些嗎?”


    祝崇趕緊道,“裏頭鋪子裏還有,公子要不裏麵看看?”


    “嗯。”顧長歌應一聲,抬腳進了裏邊的鋪子,溶月低著頭緊跟在他身後。


    顧長歌在鋪子裏頭掛著的字畫麵前站定,眼中露出一絲茫然的神色,迴頭看了看溶月問道,“小嶽,你覺得怎麽樣?”


    祝崇聞言微舒了口氣,這個公子哥看著像是個懂行的,原來也是個門外漢,居然還要問身後小廝的意見。自己好幾天沒開張了,一來就來個大魚,今天不好好宰他一筆還真是對不起老天爺給他的這個機會了。


    想到這,便搓著手笑著道,“這位公子,您別看小店不起眼,那可是珍藏了好些前朝大家的字畫的。您看……您要不要瞧瞧?”


    顧長歌聞言眼睛一亮,看向身後的溶月,“小嶽,你說呢?”


    祝崇便聽到那小廝小聲迴道,“公子,都說那些寶貝都在民間藏著,小的覺得您倒是可以看一看,要是真淘到什麽寶貝,老太爺那裏不就……”說到後麵,她聲音漸低,祝崇隻聽了個大概,卻也隱隱約約猜出了是怎麽迴事。原來是買了字畫用來討好家中長輩的,聽著,還是個年紀頗長的長輩。這就好辦了,他臨摹出來的字,自問隻有最熟悉真跡的人才能分辨出真假來,看來今日注定有條大魚要上鉤了。


    聽了溶月的話,顧長歌假意沉吟了一番,轉向祝崇道,“那你拿出來給本公子看看,可不許拿些假的來糊弄本公子,本公子可是深有研究的。”


    聽著他這故充行家的話,祝崇心裏越發得意起來。忙轉身從櫃子裏拿了幾幅字出來。他雖然也臨摹畫,但到底少了幾分神韻,唯有臨摹他人之字的絕技,他是十分有把握。雖然眼前這人看著像是個門外漢,但誰能保證他家中沒有識貨之人呢?所以祝崇也不敢拿他臨摹的畫出來,隻挑了幾幅他最有把握的字拿給顧長歌看。


    顧長歌展開瞟了一眼,招招手,示意身後的溶月上前。


    溶月一邊躬身上前,心底不禁莞爾。本來還擔心顧長歌的表現會漏了餡兒,如今瞧著,他完全是十足十的公子架子嘛。


    “小嶽,你瞧瞧。”


    溶月恭謹應了一聲,走到祝崇攤開的字畫前看了起來。她不得不感慨,祝崇這手臨人字跡的手藝真的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雖然前世皇上草草處決了爹也有他的私心在,但不得不說,那樣一封逼真的信的確也給了他莫大的震怒。


    溶月收迴心思,裝作認真的模樣仔細看了看那幾幅字畫,半晌,猶疑著道,“公子,這幅字瞧著倒真像是前朝大家蔡襄的《郊燔帖》。”


    祝崇接口道,“這位小哥一看就是個識貨之人,您看看這渾雄敦厚的筆畫,婉轉有致,運筆飛動自如,一看便是真跡無疑。”


    溶月卻並不立馬確認,而是猶疑地趴在桌上看起紙張來。


    祝崇心底一咯噔,本來還想隨意糊弄過去的,沒想到這小子看著不起眼,倒也是個行家,一般買字畫之人注意力都會集中在字跡上,誰還會去管紙張是不是有了一些年頭的。還好自己做了全套準備,倒也不怕他看得仔細。


    想到這,他眼珠子轉了轉,諂媚道,“這位小哥,您看看這紙張,雖然一直都是精心保養著,但到底這麽多年了,總會有些泛黃的痕跡了。”


    溶月一邊看著,心中不由讚歎,連紙張都處理得如此逼真,若不是知曉這字畫是假的,她定要被蒙騙過去了。


    然而麵上還是一副猶疑的表情。祝崇這種人,心思最是精明,自己不能讓他看出了這是一個局,必須將戲演得再逼真一些,當然,也是為了將顧長歌糊弄過去。


    她看著眼前的字畫,狐疑道,“瞧著像是真的,但掌櫃的,我聽說蔡襄的這幅《郊燔帖》是他最為得意的著作,所以早在他去世的時候就拿到墓裏陪葬去了,這會兒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祝崇愣了愣,似乎沒有料到溶月會這麽一問,然而他畢竟是有些鬼主意的人,眼珠子一轉,笑笑道,“這位小哥果然是行家裏手,隻是……。”他頓了頓,“你也知道,誰說到了墓裏的東西就不能挖出來了不是?咱以前不還專門有摸金校尉一職嘛。”他拍了拍胸脯,又轉向顧長歌道,“您放心,保準沒假,要是假的,您找人上門來砸了我的鋪子。”祝崇胸脯拍得響當當的,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溶月麵色這才鬆動了幾分,退後幾步在顧長歌身邊耳語了幾句。


    顧長歌沉吟片刻,深沉的眸子看向祝崇,“這幅字,你開價多少?”


    祝崇一聽他這麽問,便知道有戲了,斜了眼角神神秘秘伸出五個手指頭,“小的見您是個識貨人,也不給您開高了。”


    “太貴了,公子。”溶月朝著顧長歌道,“太老爺也不過圖個新鮮罷了,您花這麽大價錢買迴去不值得。”


    顧長歌聞言,也不多說,抬腳就往門外走去。


    祝崇一見便急了,忙閃身攔到他麵前,訕笑道,“公子,瞧您也是誠心實意想做這筆生意,這樣吧,算您四百兩,不能再少了。”


    顧長歌便看向溶月。


    溶月搖搖頭,“三百兩。”


    祝崇哭喪著臉,“三百兩可是本價了,這位小哥,這位公子,您好歹給小的留個利頭啊。”


    溶月也不多說,對著顧長歌道,“公子,那咱們還是走吧。”


    “哎,別走別走!”祝崇慌忙出聲,“三百就三百吧,小的若不是好久沒開張了……等著公子這單生意給小的開張呢。”他露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似乎真的賺不了多少一般,心底卻是忍不住狂喜。這張字,他不過花了小小的功夫臨摹出來的,居然賣出了三百兩的價格,終於可以過一段衣食無憂的生活了,小紅那個小婊子那裏也很久沒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浪,想著想著,眼中不禁流露出一絲得意來。


    溶月冷眼瞧著,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前世他們一家居然被這樣的人給算計成了,真是太丟人了!


    祝崇沒有瞧見她冷冰冰的表情,從美夢中迴過神來,忙將櫃上的字卷好,小心放入字筒中,拿著走到顧長歌麵前陪著笑道,“公子,請問你是付現呢還是給銀票呢?”


    “付現。”顧長歌冷冷吐出一句,抬眼示意了溶月一下。


    溶月會意,從懷中掏出一個木盒子來,打開一看,裏頭明晃晃一排排銀子,晃花了祝崇的眼。


    溶月伸出手,祝崇愣了愣,忙把手上的卷軸交給溶月,一邊急吼吼地就想去拿那個裝滿銀子的盒子。


    溶月“啪”地一聲將盒子蓋上,在他眼前一晃,又收了迴來。“掌櫃的給我們寫張收據吧。”


    祝崇眼光閃爍了一下。這不是他第一次賣假字畫了,他知道這些公子哥兒最怕的就是丟麵子了,以前買畫的那些人怕鬧將出去丟了他們的人,且家中也不缺這幾兩銀子,隻得打掉門牙往肚子裏咽。可眼前這些這人,似乎同先前那些紈絝子弟不大一樣,渾身冷冰冰的,這會居然還讓他寫收據?


    祝崇猶疑了一下,有些想推拒了,可溶月怎能容他反悔,紅木盒子在他眼前一晃,祝崇仿佛又見到了那白花花的銀子在向他招手。他一咬牙,他已經快一個月沒有進賬了,再毀了這單生意,估計真的隻能吃西北風了,這筆生意,不能拒絕!大不了到時候出去先躲躲風頭,等風頭過了再迴來。


    想到這裏,他走到櫃子前刷刷刷寫下一張收據,遞給溶月。溶月接過,這才將盒子遞給了祝崇。


    然後,兩人便不再看他,一前一後出了門。


    祝崇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怔愣了好一會,直到打開盒子看到明晃晃的銀子,才恍覺自己並不是做夢,不由欣喜若狂起來。他把銀子藏好,揣了兩錠到懷中,然後將鋪子門一鎖,哼著小曲找相好的去了。


    出了貓兒巷,顧長歌才舒一口氣,不知不覺後背已出了薄薄一層汗意。他倒不是怕方才那人,隻是覺得郡主這樣做著實有些古怪。


    他覷了一眼溶月,見她麵色沉沉,眼中一片古井無波,瞧不出來心底在想什麽?


    他思索了一會,還是知趣地閉上了嘴。昨天郡主來找他,說要讓他幫個忙,但並未告訴他原因。顧長歌不是多話之人,見郡主不打算說,便沒有問。


    溶月知道他好奇,但是自己之所以找他幫忙,一是他性子沉默,不會抓著問為什麽,二是他非京城人士,日後也不會引起什麽不必要的麻煩。最重要的是,他武藝好。


    溶月本來想的是讓人鬧一番事,趁機將祝崇趕出京城,但他仔細想了一想,如果隻是將他簡單地趕出京城,難保不會有一天他又卷土重來,自己一定要從源頭上斷了這個可能性。隻有……祝崇從此寫不了字了,才能杜絕這個可能!


    她身邊沒有武藝高強的可靠之人,正發愁之際,顧長歌出現了。顧長歌雖然對自己心懷感激,但若叫他無緣無故地廢掉一個人的手,想來也難,而自己的武功也還沒達到能潛入別人的房中不被發覺的地步。除非……自己能找個合理的由頭讓他幫自己,所以她才演了今天這麽一出戲。


    溶月假意喜滋滋地看了看懷中的卷軸,眉目間飛揚出一抹亮晶晶的神色。她彎了彎唇角看向顧長歌,“長歌,謝謝你。”


    顧長歌被她“長歌”二字叫得心神一晃,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地笑笑。


    不待他發問,溶月主動解釋道,“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對不對?”


    顧長歌遲疑了一瞬,點了點頭。


    溶月莞爾一笑,“你知道我外祖父嗎?文淵閣大學士謝正恆。他平日裏酷愛書法,最喜前朝蔡襄的字。我聽人說貓兒巷這裏有一家賣字畫的,有可能會找到一些別的地方沒有的孤本,便想來碰碰運氣。可是你知道,貓兒巷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我一個女孩子不大可能來這裏。若是找侯府的侍衛一起來,我又覺得排場太大了,畢竟這種地方的孤本,估計來路都不會太幹淨,所以就隻能麻煩你了……”


    顧長歌笑笑,看一眼溶月懷中的卷軸,“郡主,這字果真是真跡?”


    溶月眨了眨明潤的大眼睛,“應該是的吧,我瞧著像,而且那人不還給我寫了收據麽?若不是我去找他便是。”


    顧長歌聞言笑笑,便沒說什麽,以為這事便這麽算過了。


    然而事情很快便起了變故。


    這日,他正在房中擦拭著同自己出入戰場的那柄寶劍,算算日子,他也該啟程迴涼州了,等明兒跟郡主、謝公子、侯夫人道過別便準備離京了。不知為何,心中突然升出一絲悵然之意。


    突然房門“嘭”的一聲被踹開,他渾身一凜,朝門口看去,待看清來人時,不由鬆了一口氣,斂下身上散發出的殺氣。


    “郡主,您怎麽來屬下這裏了?”


    溶月被他方才一瞬間泄出的殺意驚了驚,很快便迴過神,隻作不知,“啪”的一聲將手中的卷軸往桌上一放,氣唿唿地在凳子上坐了下來。


    “郡主……發生了何事?”顧長歌見她這樣一幅怒氣衝衝的模樣,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得開口問道。


    “哼!”溶月恨恨地把手掌往桌上一拍,“那個奸商,居然敢騙我!”


    顧長歌愕然抬眼,奸商?難道說那幅字……?


    “最可氣的是我上門去找他,他居然不認賬了,還把我給趕了出來!”


    顧長歌詫異道,“郡主自己一個人去的?!”


    “嗯。”溶月眼中閃過一絲不自在,“我本來不想再麻煩你的,便還是照著那日的打扮自己找過去了,沒想到那人居然根本就不認賬了!”這話,她當然隻是說出來騙騙顧長歌而已。


    顧長歌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郡主確認這字是假的了?”


    “是啊。”溶月哭喪著臉,“我特意拿到外頭找人鑒定了,說這字是仿的,紙也是造假的。”


    “郡主……”顧長歌猶豫著勸道,“事已至此,您還是不要太生氣了,以免氣壞了身子。”


    “那我就這麽算了?!”溶月氣紅了眼,眼中似有晶瑩淚花閃動。


    顧長歌不自在地別過眼,“郡主想怎樣?”


    “長歌,你陪我去打他一頓出出氣好不好?”溶月在他麵前坐下,一雙琉璃般明澈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顧長歌,眼中流露出一絲撒嬌的意味。她每次有求於哥哥時,便會這樣故作可憐地看著哥哥,哥哥最後總是磨不過自己答應了。她自然以為這法子對顧長歌也有效。


    顧長歌瞥了她一眼,慌慌張張地轉了目光,盯著地上不敢抬頭與她對視。“郡主……這……若被人發現了不大好吧。”


    “你怕什麽!被人發現了我給你頂著。”


    顧長歌連連擺手,慌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被人發現郡主去貓兒巷那種地方,有損郡主的清譽。”


    溶月“噗嗤”一聲笑出聲,“我的清譽我自己還沒擔心呢,你擔心什麽?”


    顧長歌一聽這話,臉似乎更紅了,支吾著不知如何迴話。


    溶月嘟嘟嘴,拿眼覷他一眼,“你不願去便算了,我也不勉強你。”說著,作勢就要起身離去。


    “郡主……”顧長歌在身後出聲喚住她。


    溶月轉了身子眉頭微蹙看向他,等著他開口。


    “郡主……還是會去對不對?”


    溶月點點頭,仍有些氣憤不平的模樣,“這是自然,我咽不下這口氣,好歹我還有些武藝傍身,潛進去偷偷將他打一頓應該還是可以的。”


    顧長歌歎一口氣,“郡主一個人去太危險吧,屬下跟你去吧。”


    溶月聞言眼神一亮,衝著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


    今晚陰雲蔽月,月色昏暗。


    二更的梆子剛剛敲過,街上便已沒了多少行人,各家各戶的燈火都悄無聲息地熄了。


    祝崇關了鋪子門,將燭台拿上,朝鋪子後頭的臥室走去。自從賣了那幅假字,他提心吊膽了好幾天,後來見沒有什麽異樣,一顆心才漸漸放迴了肚子裏。


    鋪子和後頭房間中間隔了個不大的小院子。很快便到了臥室,他收拾收拾好桌上的東西,便“唿”地一聲吹熄了燭火,準備上床睡覺。


    突然院子裏傳來一聲輕微的動靜,祝崇怔了怔,大著膽子披了外衣拉開門朝院子裏看去。


    院子裏黑漆漆的,他左右看了看,沒發現什麽異常,嘟噥了兩句就準備迴房。剛關上門一轉身,嘴裏突然被塞進一團異物,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便是一黑。


    他一慌,就要驚叫出聲,奈何嘴裏堵著東西,隻能發出支支吾吾的聲響。


    溶月瞧見顧長歌堵了祝崇的嘴,又用麻袋將其腦袋給套上了,也拿出一根麻繩將祝崇的手給捆在了身後。


    顧長歌做完這些,便無可奈何地看著溶月。


    溶月衝著他無聲地笑笑,指了指祝崇,示意他動手。顧長歌無奈,隻得踢了祝崇兩腳。


    溶月眉眼一垮,指了指一側的書房,示意他去裏麵製造些混亂出來。這是溶月來之前便和顧長歌商量好的,為了不讓人起疑,他們得做出個翻找東西的樣子來。


    顧長歌無可奈何地點點頭,朝一側的書房去了。


    他剛一轉身,溶月的嘴角便垮了下來,眼中冷凝,渾身散發出森然冷氣。


    祝崇,這一世,我必然叫你再也害不了人!


    她先是狠狠地往祝崇身上四處踢了幾腳,然後猛地一腳,踩上了祝崇反綁在身後的手腕。


    她這一踩,用上了全身的氣力,祝崇隻覺一陣鑽心的痛意從手上傳遍四肢百骸。他嘴巴被堵,無法叫出聲來,隻得在地上不住滾動著妄圖躲避著溶月的襲擊。


    溶月對他的恨意滿滿,哪裏能容他逃出自己的手掌,腳一踹,便踹上了方才被她踩得幾乎斷裂的手踝骨。


    祝崇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怎的感覺這人一直衝著自己的手腕來?而且瞧著這力道,似乎是個女子?


    他剛起了這個疑心,腹部又是一痛,差點把舌頭都咬斷了。這麽重的力道,是個女子才怪,想來是剛才沒用上十分的氣力。


    自己到底招誰惹誰了?他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溶月看著顧長歌從旁邊的房子裏走出來猛地揣了祝崇一腳,祝崇身子一抖,昏了過去。


    溶月還有些不解恨,顧長歌卻一把拉住她指了指外麵,示意他們該走了。


    溶月瞧著也差不多了,祝崇這手今後怕是再也拿不住筆了,便斂下怒氣,跟著顧長歌出了門。


    到了院子,顧長歌低低說了一句,“郡主,屬下冒犯了。”便一把抱住她翻過了牆頭。


    顧長歌的武功雖然沒有蕭煜那般厲害,但躲過幾個巡邏的金吾衛還是綽綽有餘的,很快便一路平安迴到了侯府。


    第二日一早,顧長歌便來找她辭行,說自己此行目的已達到,該早日迴涼州了。溶月謝過他昨晚的相助,又叮囑他日後萬事小心,同哥哥送他到了侯府門口目送著他走遠了,心裏頭不知怎的生出些悵然若失的滋味。


    過了一兩日,溶月讓張培悄悄去貓兒巷打探打探祝崇的情況。祝崇很快便迴來了,溶月讓人將他請到了院中。


    “怎麽樣?”她示意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迴郡主的話,您讓奴婢打探的那人,不知惹上了什麽事,前幾天晚上被人用麻袋套著狠狠地揍了一頓,房子裏也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大家都說他平日裏賣假字畫,可能這次惹上厲害的主了。聽說他也報了官,京兆尹派人來看了看,沒找到什麽線索,便草草地結了案。”


    “那人現在在何處?”溶月低垂著眼簾淡然問道。


    “屬下去的時候那人已經不在貓兒巷了,聽人說他的右手廢了,再也寫不了字作不了畫了,便卷了鋪蓋灰溜溜地迴鄉了。”


    溶月聞言暗舒一口氣,打發張培下去了,囑咐他不要同別人說起這事。


    張培應諾退下。


    溶月至此,才真正安下心來,祝崇這一環,是不會再出什麽變故了。接下來,該先解決誰呢?她勾了勾唇角,地上落下的枯黃樹葉,被一陣微風掠過,在空中打了個轉兒,紛紛揚揚又落了下來。


    秋天,是真的來了。


    *


    啟聖三十六年秋,皇上下旨,封大皇子蕭梓瑞為王,封號“安”。同時,將兵部尚書嫡孫女梁曉苒賜予二皇子蕭梓珣為正妃。


    兩道聖旨一下,原本還維持著表麵平靜的京中局勢,終於開始風起雲湧起來。


    溶月此時剛從清芷院迴來,陪著娘在院中走了一會,渾身出了不少汗,喚了雲苓進來替她換了件衣裳,便坐在窗前吃著方才小丫鬟端上來的桂花糕。


    “郡主,您聽說最近皇上下的兩道聖旨了嗎?”雲苓替她倒了杯茶水放在她手邊,一邊問道。


    溶月點點頭,墨瞳微狹。皇上這招,雖然看似打破了京中僵持的局勢,然而仔細一想,大皇子和二皇子仍舊是勢均力敵,誰也瞧不出皇上究竟屬意誰。


    先說大皇子封王的事,最為第一個封王的皇子,盡管蕭梓瑞是長子,此舉對於他仍有莫大的意義。隻是,皇上給的這個封號卻有些耐人尋味了。“安”,是在告誡大皇子要安安分分不要多生事端麽?


    再說說賜婚給蕭梓珣的事。自從梁嬪的事發生了之後,大家都在猜測皇上會從此疏遠梁家,然而皇上卻並沒有這麽做,反而還待梁家愈發親近起來。兵部是六部中重要的部門,梁曉苒此時作為梁家唯一的嫡女嫁給二皇子,又給二皇子一派的人吃了顆定心丸。


    總之,皇上此舉,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從中得了些好處,所以哪怕京中這攤水開始渾濁起來,也總歸翻不起什麽大浪。


    溶月不禁心中讚歎,明熙帝此人,實在是玩弄帝王權術的高手。


    大皇子的封王典禮就定在十日後,溶月想著爹不在家,此事定然跟侯府是沒有多大關係的,遂轉了心思。


    雲苓聽得郡主“嗯”一聲便沒了下文,正想繼續發問,卻見郡主收迴目光問道,“算起來,娘也九個多月了吧?”


    雲苓點點頭,“夫人差不多也到預產期了。”


    “迴頭你去念夏姐姐那裏看看,囑咐她將定下的穩婆早些接到府裏候著。另外,讓她把穩婆的名字拿過來給我看看。”溶月不放心地叮囑道。前世娘是在懷了小弟弟八個多月的時候流產的,現在雖然這個危險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但溶月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可別在接生的時候出了什麽幺蛾子,迴頭得讓哥哥再查查這個穩婆的背景。


    這段時間,娘連去老夫人那裏的晨昏定省都省了。老夫人想說些什麽,都被溶月頂了迴去。再加上她因為前段時間沈汐雲的事鬧得元氣大傷,倒也沒空管這些了。


    在溶月的嚴密看管下,侯夫人這些日子的所有吃食藥品都經過了念夏的嚴格把關,溶月也不許侯夫人輕易出門,隻是經常會陪著她在府裏頭散散步活動活動筋骨。


    侯夫人雖然不解溶月為何這般如臨大敵的模樣,但她到底已算是高齡產婦,自己也明白,自然也是十分小心。


    日子在溶月這樣緊張的情緒中飛快地過了十日,很快便到了大皇子封王之日。


    溶月照例早早地到了侯夫人房中陪她坐著聊聊天,不知為何,今日卻有些心緒不寧。


    侯夫人瞧著她眼底淡淡的烏青,不由有些心疼,以前總覺得阿蕪還是個小孩子,自己又隻有這麽一個女兒,所以有時候對她難免嬌慣了些,後來漸漸鬧出些不像樣子的事出來了,自己剛想著要不要約束約束她時,阿蕪便大病了一場。這一病,她倒是收斂了從前的小孩子脾氣,變得格外懂事起來。


    侯夫人摸了摸她的臉頰,微微歎口氣,“阿蕪,娘看著你麵色不大好,要不先迴房歇歇吧,娘這兒有這麽多丫鬟婆子看著,不會有事的。”


    溶月衝著她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朗聲道,“娘,阿蕪不累。”


    侯夫人瞧見她眉宇中的堅持,知道勸不住她,憐惜地拍了拍手,突然想起一事道,“對了,昨日你爹又來信了。”


    溶月聞言詫異抬頭,“前段時間不是才讓顧長歌送過信來?爹說什麽了?”


    “上次那封信,司黎隻說最近可能迴京一趟,昨兒那封信,卻是他肯定地告訴我們,他近日會迴來了,算算寫信的時辰,現在應該已經出發好幾天了。”侯爺為何這樣做,侯夫人也有些想不通。


    溶月沉吟了片刻,一時想不出什麽頭緒,見娘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樣,便出言安慰道,“娘,您也別多想了,爹定是想趕在您分娩之前迴來看您的,您現在就放寬心好好待產便是。”


    見侯夫人點頭應下,溶月又問道,“娘,最近那邊府裏可有什麽動靜?”


    “二房忙著替二姑娘準備嫁妝,三房似乎在忙著替四姑娘相看親事。”


    溶月聞言頗有些詫異,三房在替沈瀅玉相看親事?沈瀅玉居然也沒鬧?莫非她對五皇子死心了?


    正狐疑間,門外卻進來個小丫鬟。


    “奴婢參見夫人,參見郡主。”小丫鬟急急朝兩人行了個禮。


    “怎麽了?”侯夫人見小丫鬟滿頭大汗一臉急色的模樣,皺了眉頭問道。


    “夫人,皇後娘娘有懿旨傳到府裏了。”


    “什麽?”溶月和侯夫人聞言皆是一驚。


    “是傳給侯府的還是傳給沈府的?”溶月慌忙問道。


    “那傳旨的公公說請夫人和郡主接旨,應該是傳給侯府的。”


    溶月聞言臉色更黑了,皇後這個時候有懿旨傳下,究竟是為何?她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娘,我們還是先去前頭接旨吧。”


    侯夫人點點頭,讓念夏稍微幫她整理了一下,憂心忡忡地同溶月到了前廳。


    還未踏進廳內,溶月便看到了廳中那個熟悉的內侍身影,不由眉眼一沉。苗海,皇後居然派他來傳旨了!


    聽到動靜,苗海轉過身來,一臉堆笑地迎了上來,“奴才見過侯夫人,見過明珠郡主。”


    “公公不用多禮。”侯夫人客氣道,又問,“不知皇後娘娘有何旨意吩咐?”


    苗海瞟一眼侯夫人,溶月忙道,“苗公公,娘親還懷著身孕,您看……”


    “這是自然,侯夫人便站著聽旨吧。”他手中空空如也,想來皇後讓他帶的是口諭。


    “今兒大皇子封王典禮想必夫人和郡主也知曉了。明日皇上會在宮中設宴慶祝,皇後娘娘知道侯夫人身子不便,特意吩咐奴才來說一聲,明日她會派人前來接侯夫人和郡主入宮,二位就不用擔心了。”苗海斜睨著眼,慢條斯理道。


    溶月聞言眉眼一垮,臉上黑得能滴出墨來。皇後明知娘不日將要臨盆,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讓娘進宮?她安的是什麽心?!


    她眉眼一跳,怒氣上湧,剛待說話,苗海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搶先開口道,“皇後娘娘還讓奴才給夫人帶句話。侯爺因為此次執意要迴京的事已經惹得皇上很不快了,若侯夫人不肯進宮,皇後娘娘也不會勉強,隻是……”他頓了頓,語帶深意道,“皇後娘娘說,解鈴還須係鈴人,讓夫人仔細想清楚。”


    侯夫人聞言臉色驀地一白,握著溶月的手中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溶月一聽這話心裏猛地一沉,苗海這話是何意?什麽叫做爹執意要進宮?不待她想明白,苗海意味深長地勾唇一笑,衝著二人鞠了個躬告辭離去。


    侯夫人怔愣在原地,隻覺身上一陣發冷。


    溶月瞧著侯夫人有些不對勁,忙換了玉竹上來將她攙迴了房中。見娘麵色蒼白的模樣,溶月雖然很想問她方才到底想到了什麽,但還是先退了迴去,隻吩咐念夏好好照顧娘。


    迴到房中,她仔細琢磨著方才苗海的話,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對勁。苗海說,此次爹執意要迴京,執意……執意……難不成……是上次顧長歌上京時給皇上呈上去的那封信和奏折?溶月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爹因為娘要分娩了執意要上京,皇上心悅於娘,自然不高興爹迴京,但被爹不知在信中說了什麽給說服了,導致心情很不好。再加上苗海的那句“解鈴還須係鈴人”,溶月腦中前因後果驀然貫通,也就是說,此次娘入宮,一定是會見到皇上了!


    她不由渾身冒出一陣冷汗來,看來明日的宮中之行,必然是一場險象環生的戰役!


    第二日上午,皇後果然派了人來接溶月和侯夫人。溶月想了想,為了以防萬一,把府中找好的穩婆也給帶上了。


    馬車行到宮門處停了下來,溶月扶著侯夫人下了馬車,瞧見宮門處停了兩頂轎輦,想來是皇後特意為她們準備好的。


    溶月先扶著侯夫人上去坐穩了,自己剛想抬步跨上去,不遠處卻急急走來個宮女,低著頭也沒看路,竟一下子往溶月身上撞去了。


    “你是哪個宮裏的?走路不長眼的嗎?”皇後派來接她們的大宮女瓔珞見狀挑了眉大聲嗬斥道。


    “奴婢該死!”那宮女忙跪下求饒。


    瓔珞剛想發落,溶月開口道,“我沒事,瓔珞姑娘讓她走吧。”


    見溶月發了話,瓔珞也不好再說什麽,狠狠瞪了她一眼,放她走了。


    溶月微眯了眼眸看了眼那宮女遠去的背影,右手攥緊了些,感受著手中的異樣,估摸著剛才那宮女塞到她手中的該是個紙團。


    “走吧。”她淡淡開口,抬步上了轎輦。


    ------題外話------


    差點以為寫的這一萬字被我搞沒了,好險,嚇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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