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好端端的,宮裏怎麽又傳聖旨下來了。


    顧不上李嬤嬤,她連房門都沒進,便跟著報信的小丫鬟朝榮喜堂去了,留下李嬤嬤在原地錯愕不已。


    一到榮喜堂大廳,便看到眾人都已經來得差不多了,黑壓壓地站了一地,一眼掃去,有一紅袍內侍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緊不慢地喝著茶,瞧著有些麵生。


    溶月低了頭走近房中,在侯夫人身邊站定,壓低聲音悄悄問道,“娘,怎麽迴事?”


    侯夫人伸出手輕輕捏了她手背一下,示意她不用擔心,“沒啥事,應該就是二姑娘的婚事而已。”


    溶月一聽,這才定下心來,低著頭站在人堆裏,不願惹人注目。


    府裏的男丁這會都不在家,老夫人見人都來齊了,在碧錦的攙扶下走到內侍麵前行了個禮陪著笑道,“這位公公,我們府裏人都到齊了,您看看是不是可以宣旨了?”


    內侍拿眼掃一眼眾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拿著明黃聖旨站了起來。


    “沈司玄之女沈汐雲接旨——”


    眾人隨著他這一聲高喝都跪了下來。沈汐雲本就在人群最前麵,聞言亦雙膝跪地,清朗道,“臣女沈汐雲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戶部尚書沈司玄之女沈汐雲已賜予皇三子為貴妾,經欽天監測算,定於明年四月初五完婚,汝需早作準備。其他禮儀,交由禮部與欽天監共同操辦。欽此——”


    溶月一聽,差點沒笑出聲來。這聖旨,也著實簡陋了一些,連慣有的誇讚被賜婚者嫻熟大方、溫良敦厚、品貌出眾等場麵話都沒有,看來——皇上對沈汐雲確實存著很大的意見啊。


    溶月翹起嘴角,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失了皇上的歡心,沈汐雲日後嫁過去的日子,想來並不會太好過。隻是,這還遠遠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沈汐雲麵色有一瞬間的僵硬,很快端上最標準的笑容,抬頭儀態萬方道,“臣女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也高聲齊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紅衣內侍將聖旨交到沈汐雲手中,尖著嗓子睨眾人一眼,“咱家聖旨已傳到,便先迴宮了!”


    老夫人堆著笑道,“公公好走。”又朝一旁的翠綺使了個眼色,翠綺會意,走到內侍身邊福了一福,“公公,奴婢送您出去吧。”


    邁出門口之時,溶月瞧見翠綺往那公公手中塞了個精致的荷包。內侍掂量掂量,麵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將荷包收入了袖裏。


    見公公走了,方才雅雀無聲的廳裏這才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溶月抬眼看了沈汐雲一眼,隻見她麵上情緒莫測,看不出表情來,眼中一片霧氣迷蒙。


    老夫人臉上瞧不出多大喜色,隻沉沉道,“雲丫頭這幾個月便好好待嫁吧,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好了。雖然隻是個貴妾,也不能讓人挑了錯處去。”語氣中含了一絲顯而易見的失望。


    沈汐雲蒼白的唇翕動了一下,終究是什麽也沒說,點頭恭順應下。


    老夫人歎一口氣,也不看眾人,任由碧錦攙著進了內室。


    老夫人一走,剩下的人自然也沒有待的必要了,三三兩兩離去。沈瀅玉因為此次沈汐雲吃癟的事,心情很是不錯,臉上一直掛著顯而易見的笑意,走的時候,還頗為得意地睨了沈汐雲一眼,若不是三夫人拉住,怕是還得刺沈汐雲幾句才罷休。


    溶月冷眼瞧著,目光閃動,心裏卻絲毫不敢大意。沈汐雲此人,心性較一般女子要堅韌地多,哪怕現在看來情況並不利於她,也難保她日後不會翻盤了去。溶月不會做那落井下石之人,但——前世該報的仇,她定然不會手軟。


    溶月收迴思緒,麵上淺淺一笑,隨著侯夫人走出了榮喜堂。


    侯夫人看著她道,“李嬤嬤的賣身契,我準備下午去找太姨娘要迴來,你不用太擔心了。”


    溶月露出一笑,麵上帶了些得意道,“娘,我已經要迴來了。”


    侯夫人一愣,“要迴來了?”


    溶月點點頭,帶了些顧盼生輝的神色,倒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該有的嬌俏模樣,“早上聽了念夏姐姐帶過來的話,阿蕪便去了。”


    侯夫人眉一挑,臉上顯出些許錯愕來,“阿蕪,你也是個急性子啊。”想了一想,又遲疑了一瞬道,“可還順利?太姨娘那……為難你吧?”侯夫人本就是個聰慧的,本該歸溶月收著的賣身契卻出現在太姨娘那裏,這其中若沒什麽彎彎繞繞都說不過去了。溶月到底還小,太姨娘自從上次嫁妝的事便看出不是個簡單之人,侯夫人怕溶月單獨去找太姨娘會吃了虧去。


    溶月知道她是擔心自己,笑笑道,“沒為難我,直接叫人找了給我了。”


    侯夫人這才放下心來,又細細叮囑道,“各人的賣身契你都得好好收著,免得人生了異心去了。”


    溶月點頭應下,送侯夫人迴了清芷院才轉身迴去。


    到了梨落院,見李嬤嬤還在院中心神不定地站著,偶爾揮動一下手中的掃帚,明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溶月隻作不見,依舊徑直從她身邊而過,她若心急,自會來找自己。李嬤嬤這會正魂不守舍著,絲毫沒有注意,手中掃帚一掃,便將地上的灰塵拂到了溶月腳上。


    “李嬤嬤!”


    雲苓趕緊扶著溶月避開,怒視著李嬤嬤吼道。


    李嬤嬤耳膜一震,迴過神來,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溶月,心中頓時一慌,“郡主……”


    溶月冷冷地睨她一眼,麵無表情道,“李嬤嬤這是在掃院子呢,還是在拂灰呢。”


    李嬤嬤見她語有怒意,慌忙扔下手中的掃帚跪了下來,“郡主息怒,老奴知錯了。”


    溶月冷哼一聲,看也不看她,直接跨過她進了房間。


    溶月沒叫她起來,李嬤嬤也不敢再生事,隻得咬緊牙關跪在地上,腰和膝上又是一陣刺骨的痛意傳來。隻是一想想慶兒,就算再不多甘也隻得往肚子裏咽,攥緊拳頭堅持著。


    日頭漸漸出了出來。


    熱烈的陽光照在李嬤嬤身上,額上背上很快沁出層層汗意,裏衣一陣黏膩之感,貼在背上很是難受,眼前也有些眩暈起來。


    房裏的溶月放下涼好的蜂蜜水,看一眼院中跪著的李嬤嬤,見也敲打得差不多了,吩咐道,“雲苓,讓李嬤嬤進來吧。”


    雲苓走到院子裏居高臨下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李嬤嬤。


    李嬤嬤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眼前卻突然出現了一雙精巧的繡花鞋。她迷蒙抬頭,看見雲苓的麵龐出現在眼前。


    “雲苓姑娘。”被溶月敲打了幾次,李嬤嬤對溶月身邊的人都有了懼意,竟然破天荒地用上了姑娘二字。


    雲苓冷冰冰道,“郡主叫你進去。”


    李嬤嬤長長舒一口氣,撐著膝蓋費力站了起來,不敢拖拉,跟著雲苓進了房間。


    溶月也不跟她廢話,隻道:“先前嬤嬤的賣身契放在了太姨娘那裏,是我的疏忽,如今我已經拿迴來了,嬤嬤若還同以前一般,當我是好糊弄的,這府裏頭可就容不下你了。”


    如何處置李嬤嬤,溶月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前世李嬤嬤雖然有著吃裏扒外的劣跡,這一世對她伺候也不怎麽上心,然而不到萬不得已,溶月總不願多造殺孽。


    人孰能無過?前世的自己不也有很多做得不對的地方,上蒼開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如果不是十惡不赦之人,溶月願意再給他一次機會,若能迷途知返,又何嚐不是在給自己積德呢?


    李嬤嬤聞言愣了片刻,隨即反應過來,忙跪下磕頭謝恩,“老奴多謝郡主開恩,日後一定做牛做馬報答郡主的恩情。”


    溶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會,道,“那便看你日後表現了。嬤嬤先下去歇著吧。”


    李嬤嬤這才千恩萬謝地退了出去。


    “郡主……李嬤嬤真的會悔改麽?”玉竹凝視著李嬤嬤出去的背影,狐疑道。


    溶月搖搖頭,眉宇間一股寧靜的神色,從容淡然,她淡淡一笑,“機會,我已經給她了,要不要抓住,就看她自己了。”


    她站起身,想去書房拿本《大齊地理誌》看看,目光卻不經意間落到牆上掛著的鞭子上,眼神頓了頓,閃過一抹憂色。隻因突然想起今夜又是月圓了,也不知蕭煜的身體有沒有好一些。想到他身上的奇毒,不知不覺間輕歎出聲。


    “郡主,您怎麽了?”雲苓詫異開口道。


    溶月驀然迴神,不由羞紅了臉,臉上飛起一片通紅的流霞,在雲苓和玉竹詫異的目光中逃也似的進了書房。


    *


    沒過幾日,許府果然下了帖子過來,用的是徐若的名義,邀請幾位姑娘去府裏頭玩玩。


    到了約定的這一日,沈家四位姑娘便坐上馬車出了門。


    因為府裏頭其他人也要用車,所以幾人坐的是同一輛,馬車裏內裏頗大,備著一應物事。身後騎馬跟著幾個沈府的侍衛,各人的丫鬟在車外隨車跟著。


    溶月和沈沁雪坐在靠窗的一側,沈瀅玉坐在她們對麵,沈汐雲則坐在正對車簾的位子上。


    馬車緩緩開動起來,車裏無人開口說話,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


    沈瀅玉目露得意之色,偶爾挑釁地看一眼沈汐雲,沈汐雲卻不理她,兀自閉目養神中。沈沁雪小心翼翼地瞧瞧這個,看看那個,似乎想說點什麽,卻又被這冰凍般的氣氛給嚇住了,吞了吞口水不敢開口。


    溶月懶得理會這其中湧動的暗流,挑起車簾一角靜靜地欣賞著窗外的街景。


    沈瀅玉眼珠子轉了轉,終究還是不肯放過這落井下石的好機會,看向沈汐雲酸溜溜道,“二姐姐不用在家中做繡活待嫁麽?”


    沈汐雲依舊緊閉著雙眼,沒有理他。


    沈瀅玉豈是輕易罷休之人,見她不迴話,輕笑一聲,又道,“聽說皇子妃的嫁衣是宮裏頭禦製的,不知這皇子貴妾的嫁衣是不是要自己繡啊?”


    沈汐雲聞言驀然睜開雙目,冰冷寒光射向沈汐雲,麵上冷若冰霜,聲音中含了一絲狠厲,“四妹妹知道得這麽清楚,莫不是也想嫁入皇家?若真如此,四妹妹可要加把勁了,別到最後連個貴妾的身份都落不著。”


    她這般意有所指的話語,聽得沈汐雲臉色一白。沈汐雲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自己和五皇子的事……沈瀅玉突然覺得冷汗涔涔,但又不願輕易認輸,此時正在氣頭上,腦中的話不經思索脫口而出。


    “讓我靠那種沒臉沒皮的手段得個貴妾的身份來,二姐姐做得出,我可做不出來!”


    話音剛落,馬車裏響起“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像裂帛裂開的聲音,聽得人心裏一驚。


    沈瀅玉捂住通紅的麵頰,一雙眸子不可置信地盯著沈汐雲,眼中通紅,神色怔愣,“你……你竟然打我?!”


    “嘴巴如此不幹不淨!我就是替三嬸教訓一下你又如何?!免得出去丟了我們沈府的臉!”沈汐雲厲喝道,言語中自有一股駭人的氣勢。


    沈瀅玉又急又惱,“呸”她一口,不甘示弱迴嘴道,“我丟沈府的臉?!丟沈府臉的是你吧?!你到大街上去去走一遭,到處都在說著你做的醜事,這會倒教訓起我來了?!”沈瀅玉越說越氣憤,直起身子一個巴掌就要往沈汐雲臉上掄去。


    沈沁雪本來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原來二姐姐的貴妾身份居然是這樣地來的!正驚愕間,抬眼瞧見沈瀅玉就要往沈汐雲那邊撲去,心裏猛地一跳,撲了上去抱住沈汐雲的腰喊道,“四姐姐,你不要衝動!”


    沈沁雪一邊勉力拖著沈瀅玉不讓她動,一邊求救似的看向溶月,“七妹妹,你快過來幫幫忙啊!”


    溶月並不動,隻冷冷地睨了沈汐雲和沈瀅玉二人一眼,淡然道,“二姐姐和四姐姐這番做派,做給誰看?!馬上便要到姑姑家了,到時你二人衣裳不整臉上遍布紅印的模樣,姑姑問起來,你們要如何迴答?!也得虧二位姐姐明日裏都是最明事理的人,今兒怎麽跟魔怔了似的。要吵,你們迴府去吵不行麽?!”她的聲音清清淡淡的,卻恍如一道厲鞭抽在二人心上,抽得二人驀然迴了神。


    沈汐雲冷哼一聲,又闔上了雙眼不再搭腔。


    沈瀅玉還欲再說,溶月一記眼刀飛去,竟讓她生生打了個寒顫,口中的話語盡數落迴了肚裏。待她迴得神來再望去,溶月臉上卻又恢複了那般平靜淡然的模樣,仿佛方才的冷厲隻是沈瀅玉的錯覺。


    沈瀅玉恨恨地攥緊了拳頭,卻終究沒有再挑起事端。


    沈沁雪長籲一口氣,不放心地坐在了沈瀅玉旁側,抬頭若有所思地看溶月一眼,眼中一抹異色閃過。


    又行了半盞茶的功夫,徐府到了。


    隨車的凝墨和雲苓便上前挑起了車簾,扶了幾位姑娘下車。徐府站了一個翹首以盼的丫鬟,見她們都下了車,忙帶著笑意迎了上來。


    “這便是幾位表姑娘了吧,奴婢春杏,是夫人身邊伺候的,夫人特命奴婢在此候著,帶幾位表姑娘進府。”她邊說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幾人,目光在沈瀅玉微帶紅腫的臉上頓了頓,很快便別開了。


    “有勞春杏姑娘了。”盡管方才在馬車上動了氣,這會沈汐雲已經恢複一片淡然,麵上帶著得體的笑容,絲毫看不出剛剛發生了什麽。倒是沈瀅玉,還是耷拉著臉,一臉不快的模樣。


    溶月便也朝春杏溫和的笑笑,春杏迴眼看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豔。很快便收迴目光,引著幾人往府裏走去,“幾位姑娘,裏邊請吧。”


    徐府先前不愧是內閣大學士的住處,處處透著一股子古樸大氣,所種植物多以長青樹木為多,假山涼亭掩映其中。如今夏日未過,處處一片深碧,行在其間,隻覺整個人都舒爽不少。


    春杏帶著她們徑直到了後院迎客的正廳處,一邊衝著幾人示意一邊笑著朝裏道,“夫人,幾位表姑娘來了。”


    “剛剛夫人還在念叨呢。”話音未落,便從廳內走出來一個穿著鴉青色鑭邊綢麵綜裙的丫鬟模樣的女子,朝著幾人盈盈一福。


    “幾位表姑娘裏邊請。”


    到了正廳,溶月便看見沈府四姑奶奶徐沈氏坐在上首,手裏端著粉彩茶盞,正在不緊不慢的喝著茶,氣色較那日在沈府看起來要紅潤不少。她的旁邊坐著一身粗心寶相花紋紵絲暗金百褶湘羅裙的徐若,見到沈汐雲她們進來,眼睛一亮,下了椅子快步走了過來。


    “雲姐姐!”


    她單單隻叫了沈汐雲的名字,溶月心內一哂。上次二房那樣子咄咄逼人對她們,徐若倒是個不記仇的。


    沈汐雲衝著她柔柔一笑,剛待說話,徐沈氏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語聲中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惱意。


    “若兒,還有其他幾位表姐表妹呢,別失了禮數去。”


    徐若這才草草地同其他幾人見了禮。剩下三人便迴了禮,又像徐沈氏問了好。


    剛待坐下,又一個輕輕柔柔的聲音響了起來,像三月裏拂麵的春風,分外怡人,“菀兒見過幾位表姐。”


    溶月循聲望去,見麵前不知何時走近一個十一二歲左右的姑娘,圓圓的鵝蛋臉,眉目清雅,眼睛很大而有神,麵上露出微微的怯意,一臉乖巧的模樣。看來這就是徐若當做眼中釘一般的庶妹徐菀了。


    溶月便又笑著迴了禮。


    四人這才在下首坐了下來,徐若也不坐上去了,直接挨著沈汐雲坐了。


    徐沈氏絮絮客套了幾句,神情並不十分熱絡。莫非她還在為上次同沈家鬧翻的事耿耿於懷?可是……若不喜她們,又何必下了帖子讓她們過來?難不成是姑父的主意?這麽一想,倒也很有可能。姑父同二叔同朝為官,自然不想因上次之事鬧得太僵,兒女間先走動走動把關係打通,下次再互相探訪起來便顯得水到渠成了。


    男人看問題,總歸是從利益出發,不像女人,有時候爭的就是一口氣罷了。


    徐沈氏說了幾句便麵露疲相,沈汐雲乖巧道,“姑姑好像麵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


    看著底下這個一臉柔順的侄女,徐沈氏心裏也說不出是何滋味。她對自己一向恭敬,徐沈氏本來也挺喜歡她的,隻是一想到她居然做出那種事來,頓時心裏對她的好感便淡了幾分,連帶著都不想讓徐若跟她太多接觸了,以免被帶壞了去。


    隻是想起老爺的吩咐,徐沈氏隻得斂下心底的燥意,扯出一抹笑容道,“你們姑父上京沒多久,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我親自打點過問的,所以這段時間可能有些操勞了。”


    沈汐雲乖巧一笑,“姑姑可要保重身體才是。姑姑既然累了,不如先下去休息,讓若兒帶著我們在府裏頭逛逛便是。”


    徐沈氏一則的確不高興陪她們幾個小丫頭在這裏坐著,二則是真的還有事情要做,聞言沉吟便刻道,“這樣也行,索性大家都是自己人。若兒,你便帶幾位表姑娘在府裏頭轉轉吧。”又看一眼一旁安安靜靜坐著的徐菀,厭惡地皺了皺眉頭,“莞兒也去吧。”


    “知道啦,娘!”徐若大聲應下,剛想拉著沈汐雲就走,聽得徐沈氏接著道,“你也別太皮了,春蘭春杏,你們倆跟著幾位姑娘,別讓她們玩得太過了。”


    “奴婢明白。”她身邊的兩個丫鬟齊聲應下。


    見徐沈氏沒有旁的吩咐了,徐若拉著沈汐雲向她行了一禮,迫不及待地出了房門。春蘭春杏對著剩下幾人道,“幾位姑娘也請吧。”


    說是逛園子,其實也沒啥好逛的,不過是四處走走看看罷了。徐若和沈汐雲早跑得沒了影,兩個丫鬟心急,派了春蘭跟上去尋了,剩下春杏在這裏陪著她們。


    徐菀自然也是同她們一道。她雖然是庶女,年紀也不大,倒是難得的有一股沉雅的書香之氣,走出去若說是哪家出來的小家碧玉也是有人信的,比起沈沁雪畏手畏腳的氣質好了不少。聽說她的生母董姨娘是徐坤在青州任職時下屬的女兒,想來也是有些家教的。


    徐菀一路盡著地主之誼,時不時出聲向她們介紹著周邊的精致,語聲舒緩靈動。溶月瞧著她舉止嫻雅端方有禮的模樣不由多看了幾眼。難怪徐若不喜歡她,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庶妹襯托著,徐若自然會覺得不爽。


    沈瀅玉因為方才在馬車上發生的事,心情不怎麽好,一路上都陰沉著臉。隻有溶月和沈沁雪時不時接一兩句話,氣氛倒也還算融洽。


    春杏在一旁瞧著,也微微放下了心,隻盼著春蘭那邊不要出什麽岔子才好。


    幾人漸漸走到了府裏的小花園裏,遠遠地便看見花園裏站了幾人,為首的似乎是個妙齡女子,因為隔得太遠瞧不太真切。


    春杏眼中波光一閃,剛想帶著幾人繞道離開,那女子卻看到了這邊,帶了丫鬟分花拂柳而來。春杏沒辦法,隻得帶頭迎了上去。


    瞧見眼前緩緩而來的女子,溶月不由眼前一亮。


    那女子的五官並不算太過驚豔,隻麵上那雙瀲灩的眼睛十分勾人,她臉上帶著笑,顧盼生輝,似要把人看酥了去,著實讓人過目難忘,隻是身上隱隱帶著一股風塵之氣。莫非這就是徐瑋新納的那房妾室?


    果然,下一刻春杏的話便證實了她的猜想,“奴婢見過柳姨娘。”


    溶月記得徐瑋本來有兩房妾室,一個是徐菀的生母,還有一個好像是徐沈氏以前身邊伺候的丫頭提上去的。那麽這個美豔如花的女子,就該是徐瑋新納的了,就是不知道是何身份背景。


    那女子盈盈目光在幾人麵上一掃,眼波微漾,笑吟吟看向春杏,“這幾位姑娘是?”


    “是幾位表姑娘,大姑娘邀來府裏做客的。”


    “原來是表姑娘。”柳姨娘麵上恍然,衝著幾人福了一福。


    三人還了禮,便見柳姨娘掩唇一笑,眼角微挑,嬌媚道,“怎的大姑娘請了人來做客,自己卻不見了影子,還要讓春杏你來陪著?”


    春杏麵露尷尬之意,咧了咧嘴不知該如何迴話。


    還是徐菀出聲解了圍,“姐姐找雲表姐先有事去了,待會過來,讓我先帶幾位表姐逛一下。”


    柳姨娘依舊是淺淺的笑著,眼中閃過一絲不以為然,“二姑娘倒是個好心的,大姑娘怕是不高興接這個攤子,便扔給你了吧。”


    溶月有些詫異,這個柳姨娘,似乎氣焰挺高漲的,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也不怕得罪了人。怎麽說春杏也是徐沈氏身邊得力的,她就不怕她這番話傳到徐沈氏耳朵裏?當家主母想整治一個姨娘,還怕尋不得合理的由頭?


    心中疑惑,便抬頭打量了柳姨娘幾眼。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看她,柳姨娘轉了目光看向溶月,視線在她麵上轉了個圈,笑得愈發柔媚,“這位便是明珠郡主吧?”


    溶月也不避讓,衝她微微一笑,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見她這幅從從容容的模樣,柳姨娘眼底一絲興味閃過,看著她饒有興致道,“早就聽說侯夫人當年乃京城第一美人兒,今日見了郡主,才知道傳言並未誇大。”


    溶月微微一笑,露出如編貝齒,她並未接話,隻微微低了頭,麵上恰到好處地浮上一抹羞澀之意。


    這個柳姨娘,看來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自己還是先避過她的鋒芒才是。


    柳姨娘又看了她幾眼,這才輕啟朱唇,“那我就不打擾幾位表姑娘了,祝幾位表姑娘在府裏玩得高興。”說罷,轉身帶著丫鬟離去。


    溶月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麵上閃過一縷沉思。


    幾人在花園裏逛了一會,便有丫鬟來請,說已經備好了午飯,請幾位表小姐過去。


    *


    閑王府裏。


    蕭煜坐在書房裏,手中拿著本《沉冤錄》看著,麵容淡然俊雅。隻是偶爾微微出了神,手中的書卷半天也未翻動一頁,不知在想些什麽。


    “咚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


    “進來。”蕭煜頭也未抬。


    “王爺。”進來的是一身深藍勁裝的亦風。


    “何事?”蕭煜將書反扣在桌上,朝亦風看去。


    亦風沒有馬上接話,目光落在蕭煜放下的書上,詫異道,“王爺怎麽看起斷案的書來了?您要搶大理寺卿的飯碗了?”


    蕭煜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將那書一合,起身放迴了書架。


    亦風看著他耳根浮上的紅暈,愣了愣,王爺……這是臉紅了?不由詫異萬分,他跟著王爺這麽多年,他敢打包票,這絕對是他第一次見到王爺臉紅。可自己也沒說啥,好端端的王爺臉紅什麽?


    正納悶間,蕭煜臉上已恢複常色,看著他正色道,“你找本王何事?”


    亦風狐疑地看他一眼,這才收迴心神,“王爺,泠徽姑娘想要見您。”


    蕭煜皺了皺眉,“有什麽事讓她告訴你便是,為何非得本王親自過去?”


    亦風搖頭,“泠徽姑娘不肯說,隻說此事事關重大,一定要親自告訴王爺才放心。”


    蕭煜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思索片刻才道,“那便走吧,去漱玉坊看看。”


    *


    鎏金仙鶴銜芝香爐香爐中燃著清幽的沉水香,梳妝台前坐著一端麗盛極的美人,兩彎遠山黛飛入鬢中,清眸流盼,紅豔丹唇,肌膚瑩潤如玉。


    泠徽呆呆地看著鏡中之人,心情忐忑萬分。


    她讓亦風給主子帶了話,隻是不知主子會不會真的過來。


    原本主子每個月二十日必會來一趟聽自己的搜集的情報,隻是他最近去了行宮,迴來也沒有來過漱玉坊,算起來,自己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到過主子了。


    她托著下顎,望著鏡中如花似玉的麵容,一時有些怔怔然。


    自從先帝去世,主子便再也沒有去過行宮了,這次為何會破例,她不敢深思,隻想著主子必然有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然不會輕易再踏入那個傷心之地。


    隻是一想到墨黛傳給自己的消息,眉頭就皺得更緊了。


    原來那日來的那位沈姑娘,竟然是大齊唯一一位異性郡主,其父便是赫赫有名的定遠侯。這樣顯赫的家世,自己拿什麽同她比?聽說王爺要去行宮後,自己一打探,便輕易地打聽到了明珠郡主也被欽點隨駕同行的消息。


    她現在還記得自己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感覺,仿佛自己一直小心翼翼珍藏的珍寶突然被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給搶了去,很無措,也很憤怒。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那種又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燥意,起身走到窗邊,伸手將窗戶推開,一雙琳琅美目掃視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麵上有些興致缺缺。


    夏末秋初的涼風帶著一絲幹燥吹了進來,非但沒有吹熄她心頭的燥意,反而讓她愈發地煩悶起來。正想“砰”的一聲關上窗戶,突然眼角餘光瞄到街上出現的一截天藍色衣角,不由眼前一亮,眉梢飛上一絲喜色。


    “紅袖。”她慌忙出聲喚道。


    “姑娘。”紅袖應聲而入。


    “快幫我看看,我這個妝容怎麽樣?”泠徽拉著她急切道。


    “很好看。”紅袖被她緊緊攥著,一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對上泠徽目光切切的模樣,還是點點頭迴答了。


    “發髻呢?配不配我這身裙子?”


    “姑娘……”紅袖目露憂色,姑娘這是怎麽了,她一向都是對自己的容貌引以為傲的,為何今日這麽不自信起來。


    並未等她迴答,泠徽又急惶道,“我這簪子會不會太過耀眼了,同我這身裙子不搭?你趕快將我那支天青色翡翠梨花玉簪取來給我換上。”


    紅袖拗不過,隻得依言將簪子取了過來給她換上。


    泠徽整了整鬢發,又看眼鏡中的自己,眼含秋水,腮邊一抹緋紅,肌膚如玉,怎麽看都是個麗質美人,這才微微定下心來對著紅袖道,“沒事了,你先出去吧。”


    紅袖隻得又迷迷糊糊地出了房間。


    泠徽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握放在膝上,麵上露出迷人而端方的微笑,一顆心卻是七上八下惴惴不安,隻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香爐裏升起的嫋嫋輕煙在她眼中都似慢動作一般,看得人心焦。


    這時,門外響起“咚咚”的叩門聲,她一驚,心裏的大石頭卻猛然落地。


    “誰?”她清囀出聲,聲音清澈悅耳。


    “泠徽姑娘,王爺請你過去。”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泠徽勾起一抹動人的笑容,整整衣裳,娉娉嫋嫋走到門前拉開了房門。“亦風,走吧。”


    *


    徐府的廚子是從青州帶過來的,有著不同於京裏的風味。溶月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沒有出過鄴京城,如今吃著這不一樣口味的菜肴,頗覺得有些新奇。


    徐瑋下了朝,因都是一家人,便也過來同她們一起吃了。


    沈瀅玉此時臉色方才好了一些,隻是話仍舊不多,沈汐雲麵色依舊是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誰也沒有再提起沈汐雲那件事,就連一向好奇心旺盛的徐若,也知趣地一直找其他話題再說,似乎怕別的人提起那茬一般。


    見她這般表現,溶月不由有些好奇,方才徐若急急拉著沈汐雲跑別的地方去了,估計就是想問她賜婚的事。也不知方才沈汐雲同她講了什麽,竟讓徐若這般死心塌地幫著她。


    溶月低頭斂下唇角嘲諷的笑意,徐若就像是前世的自己,被沈汐雲巧言令色的一哄,便立馬失了戒心,恐怕最後自己被沈汐雲賣了還幫著在數錢。


    對付沈汐雲這種人,隻能徐徐圖之,根本沒辦法一下子扳倒她,因為隻要有一星半點的火花,她就會死灰複燃,所以溶月不急,一點一點地奪取她引以為傲的資本。她的才情,她的傲氣,她的美貌,她的野心。溶月知道,沈汐雲一定不甘心隻當一個區區皇子貴妾,她也一定在暗自策劃著如何翻身上位,但是沒關係,隻要她同蕭梓琰綁到了一塊,這一世,她就必定讓兩人加倍嚐嚐前世她所受的苦楚!


    溶月想得入神,一不小心身上散發了些森然冷氣出來。她身側坐著的徐菀感到了她的異樣,在桌下輕輕用手指戳了她。


    溶月眼神頓時清明起來,不由暗自著惱,自己居然在眾人麵前這般失了分寸,真是太大意了,還好眼風掃去,大家都在吃著飯,沒人注意到她。


    溶月微微側頭看向徐菀,衝著她淡淡一笑,也不多說,隻低頭安靜地吃起飯來。


    飯畢,徐沈氏又留著幾人說了會話,見天色漸晚,便不再留她們,叮囑她們日後有空多來玩,讓春蘭送著她們出了門。


    四人上了車,又是一路無話,沈汐雲和沈瀅玉誰也不想理誰,沈沁雪自然不會去觸這個眉頭,溶月更是沒心思搭理她們。


    馬車行到鬧市區,突然車身一震,車子停了下來。


    “怎麽了?”溶月豁然睜開眼,沉然發問。


    簾外傳來車夫苦惱的聲音,“郡主,馬車好像壞了。”


    “好好的怎麽會壞了?”沈汐雲也睜開眼,冷然問道。


    “奴才也不知。幾位姑娘坐好了,奴才下車先看看。”車夫戰戰兢兢迴話道,接著便聽到了他勒緊韁繩下車的聲音。後頭跟著的幾位沈府侍衛似乎也驅馬趕了上來。


    溶月眉心微蹙,怎麽好巧不巧地壞在了鬧市中心,萬一有人要過這條路,不就擋了人家的道了。


    她掀開車簾一角朝外瞧去,覺得窗外的景致有些熟悉,再一細想,不由暗暗叫苦。這裏分明是漱玉坊的前麵,雖然現在是白天,但保不準有些滋事的紈絝子弟過來,可別一不小心牽連到她們才是。


    然而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她才剛這麽想,車外便響起一聲傲氣十足的聲音,“前麵那輛馬車,快讓開快讓開!別擋了爺的道!”


    ------題外話------


    嗷,久違的萬更,快誇我,明天爭取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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