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終於迴到了熟悉的地方,這一晚,溶月睡得格外香甜。


    然而前世嫁入康王府後早已養成了習慣,哪怕晚上睡得再熟,翌日清晨她總會早早地醒過來。


    想來有些習慣,哪怕你再棄之敝履,也早已深入骨髓。


    溶月怔怔地望著頭頂雨過天青色的鮫紗紗帳出了一會神,眼中波光微微閃動,突然又想到了那些日子在康王府的生活。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前世的事了,隻是最後那一劍的痛意,如附骨之疽,提醒著她時時牢記前世所受的欺騙和背叛。


    這樣青碧如雨後春筍的顏色,是蕭梓琰最喜歡的顏色。溶月皺了皺眉頭,出聲喚了玉竹進來。


    “郡主,您起了?奴婢服侍您梳洗吧。”玉竹聞聲入內,手中端了洗麵用的黃銅臉盆。


    溶月從床上坐起來,語氣淡然,臉上有著清幽的光芒,她看一眼頭頂的紗帳,“這紗帳舊了,待會你在庫房裏重新給我找一匹換上吧。”


    玉竹一邊絞著帕子一邊應下,心中卻有些疑惑。這帳子是前不久夫人那邊得了新料子才吩咐給郡主房中換下的,怎麽也不該這麽快舊了啊?


    她將帕子遞給溶月,抬頭看她一眼,終究沒有出聲發問。是什麽原因又有什麽重要的呢,隻要郡主開心就好。想了想,她問道,“郡主覺得什麽樣的顏色好?奴婢給您去找找。”


    溶月攥著被角,細細沉吟了一會,眼中閃過一絲波光,“我記得之前在庫房裏見到過一匹月牙白的流紋鮫紗,你看看還在不在,若在的話,就幫我換上那個吧。”


    玉竹應下,又伺候著她換好了衣裳。


    “雲苓呢?”


    “照郡主的吩咐,在看著李嬤嬤呢。”玉竹替她整了整衣襟,答道。


    “去把李嬤嬤叫來吧,就說我有事找她。”溶月道,抬手正了正頭上的發簪。李嬤嬤不想惹人注意,就會等人多的時候再偷偷過去,不會急於這一時。


    玉竹應諾退下,不一會,屋外便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


    溶月坐在梳妝台前的紅漆凳子上朝門口望去,果然看見李嬤嬤跟在玉竹後麵進了屋。


    隻見李嬤嬤眼珠轉了轉,四下打量了一番,這才垂下頭對著溶月行禮道,“老奴參見郡主。”


    “嗯。”溶月淡淡應下,臉上看不出喜怒。“嬤嬤不用多禮,玉竹,給嬤嬤搬個杌子來。”


    玉竹依言拿了個小杌子過來放到李嬤嬤麵前。李嬤嬤遲疑了一瞬,沒有馬上坐下,隻抬了頭討好地看著溶月道,“老奴就不坐了,不知郡主叫老奴過來有何吩咐?”小杌子低矮窄小坐著並不舒服,她的腰和腿昨晚傷著了,現在還有些隱隱作痛,還是站著好。


    溶月此時轉了身,正在妝奩中挑選著合適的耳墜。聞言抬了眼簾,從桌上擺著的鏡子裏看向李嬤嬤。她的目光清幽似水,墨色深瞳中閃著熠熠的光芒。


    李嬤嬤從鏡子裏瞧見她泠然望過來的雙眼,莫名地心中一顫,渾身升起一股冷意,隻覺自己被那雙鳳眼看得無處遁形了去。她慌忙垂下眼瞼,不敢再看。


    “叫你坐你便坐吧。”溶月悠悠然開口,也收迴目光,順手拿起一對鏤空紅寶鑲珠耳墜帶上,這才轉了身過去。


    李嬤嬤被她方才那一眼給震懾住了,不敢再多說,抖抖索索地坐了下來。彎腰的時候,不小心扯到昨晚拉傷的的地方,痛得一咧嘴。


    溶月的目光在李嬤嬤的腰上和腿上打了個轉,唇瓣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漣漪。


    李嬤嬤以為她接下來就要說叫自己來幹什麽了,不料溶月卻又轉向玉竹,“玉竹,我有些餓了,你先叫人把早膳端上來。”


    李嬤嬤怔了怔,抬眼瞧見郡主光滑泛著玉質光澤的麵容,突然心裏有些發慌起來。郡主此舉,莫不是在敲打她?難道……昨晚自己偷聽的事被發現了?


    心中這個念頭一起,便有些坐不住了,手指緊緊地絞著,額上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想開口發問,對上溶月喜怒莫測的神情,突然就失了勇氣。


    李嬤嬤不由著了慌,什麽時候起,郡主身上已經有了這樣駭人的氣勢了?隻是坐在那裏,什麽都不用做,自己便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麵而來。


    她膝上抓著衣角的手一緊,長長地吸了口氣,剛準備開口,溶月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一貫的清冷,“嬤嬤很熱?”


    李嬤嬤豁然抬頭,便撞上了溶月看過來的目光,眼中神色靜若深潭,未起絲毫波瀾。不待她迴話,溶月便起身,將房間的窗戶推開了些,頓時一陣舒爽的涼風帶著夏日蓬勃的香氣吹了進來。


    她從窗口探出頭去,深深吸一口氣,似乎正在唿吸著早晨清新的空氣,突然她“咦”一聲,聲音忽高忽低傳了過來,“這窗台下麵似乎掉了個什麽東西?李嬤嬤,你過來看看。”


    李嬤嬤一驚,手立馬就往身上摸去。可別是自己昨晚落下了什麽東西在那裏。這麽一想,頭上的汗珠愈發冒得厲害。


    正想起身挪了步子過去,又聽得溶月道,“原來是我看岔了,隻是塊奇奇怪怪的小石頭而已,想來是還沒睡醒呢。”說著“咯咯”捂嘴輕笑了兩聲。


    剛聽到前麵的話時,李嬤嬤心裏一塊大石頭落了地,不料隨即聽到溶月這笑聲,莫名心裏又是一顫,手腳有些冰涼起來。


    正好此時玉竹端了早飯進來,溶月便收迴身子在桌前坐下,不緊不慢地吃起早飯來。


    李嬤嬤一咬牙,“郡主……不知您叫老奴過來……?”


    溶月這才看向李嬤嬤,麵上一副恍然的神情,眼中清清澈澈笑得無害,“瞧我這記性,今兒叫李嬤嬤過來,是想讓你幫我分線的。”


    “分線?”李嬤嬤一臉錯愕。


    溶月舀起一勺銀耳蓮子粥喝下,點點頭,“我想給祖母繡個荷包,不知祖母喜歡什麽顏色的,嬤嬤幫我挑挑吧。”


    李嬤嬤還未反應過來,玉竹便拿了個針線筐過來,針線筐中堆著各色絲線,紅的綠的青的紫的,團團纏繞在一起,看得李嬤嬤一陣頭大。


    “嬤嬤瞧瞧,老人家喜歡那種顏色的絲線?選好了,再幫我分點線出來吧。”溶月的聲音又悠悠響起。


    “這……”李嬤嬤為難地看向溶月,身側的手抖得厲害,這麽多線繞在一起,要理出來還不得理好久?她手腳又不靈便,眼力也不好,這不是為難她嗎?


    溶月卻似沒看到她為難的眼神,依舊不緊不慢道,“玉竹去幫我挑個花樣出來吧。”


    玉竹清脆應下,將針線筐往李嬤嬤手中一塞便進了內室。不多會,手裏便拿了一疊花樣稿子出來。她走到溶月麵前,攤開兩張道,“奴婢覺得這幾張不錯,這一張……”兩人竟是沒再管李嬤嬤,自顧自討論起來。


    李嬤嬤唇都氣歪了,奈何郡主是主子,她再怎麽不滿也不能發泄出來,隻得不情不願地分起線來。郡主自從上次醒來,整個人都不對勁了,開始漸漸疏遠她暗中打壓她,那個人那裏很快知道了,自然沒有好臉色給她。隻是慶兒……想到這,李嬤嬤的麵色黯淡了一分,昨夜得到的消息,無論如何也得告訴那人去。


    溶月一邊同玉竹假意討論著花樣子,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李嬤嬤的表情。


    李嬤嬤麵色有些不好,眉頭緊擰。溶月勾唇一笑,她定是在納悶,自己本來一直都對她冷處理,今兒怎的突然為難起她來了。自己要的,便是就效果,讓她摸不清虛實,還未敲打心裏頭便先慌了神去。


    說話間,雲苓挑起珠簾進來了,“郡主,念夏姐姐過來了。”


    溶月知道是娘讓念夏去打聽的李嬤嬤的賣身契有消息了,放下白瓷湯匙,看向李嬤嬤,“嬤嬤,你先下去吧,下午再過來。”


    李嬤嬤正沉浸在思緒中,冷不丁地聽地她這一喚,手一抖,這才抬眼看向她,定了定神,顫顫巍巍站了起來,“那……老奴就先下去了。”說罷,福一福身,托著酸痛的酸腿離開了。


    溶月朝玉竹使了個眼色,玉竹會意,自下去跟著了。


    “帶念夏姐姐過來吧。”溶月看向雲苓。


    念夏跟著雲苓進了屋,對著溶月行了一禮,“奴婢參見郡主。”


    “念夏姐姐不用多禮,可是李嬤嬤的賣身契有消息了?”溶月也不多說,開門見山地問道。


    念夏點點頭,“奴婢找老夫人問過了,說是李嬤嬤的賣身契在太姨娘那裏。”


    果然!


    溶月笑容在唇角緩緩綻開,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神色。


    看來,自己也該去綿福齋看看了,這個成日裏閉門不出吃齋念佛的太姨娘,到底是個怎樣的主兒!


    溶月有事急著去做,便也不留念夏,道過謝吩咐雲苓送她出了門。


    等到雲苓迴來的時候,玉竹也剛好從屋外進來,麵上神情有些微急色,“郡主,李嬤嬤果然出門了。”


    溶月臉上浮起一絲笑容,蛇已出洞,自己也該去抓七寸了。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唇畔,“玉竹,雲苓,走吧,我們也去太姨娘那裏看看。”


    瓊芳園的景致漸漸已帶了些殘夏的頹敗,風一吹,刮起地上片片落紅,香氣宜遠,漸漸有了些幹爽的涼意。溶月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腳下步伐卻是從容而舒緩的,不緊不慢地看著四周的景色,似乎在遊園一般。


    雲苓詫異,“郡主不急著過去?”


    溶月微微挑了秀眉,“急什麽?要是同李嬤嬤撞上了多不好。”


    雲苓想了想,還是不大明白,正要出聲發問,瞧見溶月的目光看向遠方,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雲苓循著她的視線瞧去,遠遠地見到一行人朝這邊而來,為首的瞧著像是六姑娘。


    溶月停下腳步,待沈沁雪走近了,才微微點點頭,“六姐姐。”


    “七妹妹。”沈沁雪也迴了禮,語聲是一貫的柔軟清淡。


    “六姐姐這是要往哪裏去?”溶月眉眼彎了彎,臉上笑意清淺。


    沈沁雪道,“祖母前幾日叫我抄了篇佛經,現在正準備送過去。”頓了頓,又眨了眨琉璃般的大眼,“七妹妹呢?”


    “去找二姐姐。”溶月隨口道。


    沈沁雪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異色,很快便掩了下去,抬起雙目有些欲言又止,“二姐姐這次迴來……似乎瞧著心情不大好呢。”她眼眸中帶著濕潤的水汽,麵上是一副關切的神情,怎麽看都像是在好意提醒她的樣子。


    溶月定定地看著她。這府裏頭,當真人人都是演戲的高手。沈沁雪……不過是在變著法子打探沈汐雲的事罷了。她久居深閨,在這府裏又沒什麽耳目,沈汐雲的事傳到耳朵裏怕是得很久之後了。然而敏感如她,自然發現了沈汐雲的異樣,又聽得昨晚沈瀅玉那樣講,心中隻怕早就起了疑嗎,便把主意打到了自己頭上。


    溶月隻作不知,麵上浮現一絲詫異,“是麽?那我待會去瞧瞧。二姐姐若有什麽不開心的,可別憋在心裏才是。”


    沈沁雪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


    溶月瞧見她目光閃爍的模樣,心中一哂,微微點頭示意了一下,抬步欲走。


    沈沁雪到底有些不甘心,見她轉了身想走,咬了咬唇,急急出聲道,“七妹妹,二姐姐的婚事是怎麽迴事?!”


    溶月轉身望過去,清晨的陽光在她側臉上鍍了一層細碎的金色,唇畔笑容淡淡的,眼中有一絲動若觀火的清明。


    她奇問,“什麽怎麽迴事?二姐姐這話,我不大明白?”


    沈沁雪臉紅了紅低下頭,溶月耐著性子等著。很快,沈沁雪便下定了決心,一咬牙問了出來,“皇上為何隻賜了姐姐一個貴妾的身份?這裏頭莫不是有什麽緣由?”


    溶月似乎愣了愣,左右瞧了兩眼,這才看向沈沁雪。她壓低了聲音,“六姐姐還是不要問了,若是讓二嬸嬸知道了……”說完這話,她慌慌張張帶了玉竹雲苓匆匆走開了。


    “姑娘,七姑娘這是什麽意思?”她身後一個黃衣丫鬟走上兩步,不解地問道。


    沈沁雪眸光一路追隨者溶月背影上,直到看不見了這才收了迴來,看向那出聲的丫鬟,默了默,出聲道,“紅芍,我記得你同老夫人院子裏一個叫秀兒的小丫鬟玩得不錯。”


    紅芍點點頭,“奴婢同她入府前是舊識。”


    “待會我去了老夫人那,你便下去問問看,昨夜老夫人留二姑娘在榮喜堂,房中可傳出了什麽動靜?”沈沁雪一臉深思的神色。七妹妹這麽說,看來這裏頭定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了。想到這,往日怯弱的目光中流露出些星星點點的光華來。


    溶月估摸著時間,一路不急不緩行到了綿福齋附近,綿福齋位於沈府的東北角,平日裏很少有人光顧,四周綠樹蔥鬱,倒比別處涼快了不少。


    溶月隱在樹影之後等著,果然不一會便瞧見李嬤嬤探頭探腦從綿福齋裏出來了。見四周無人,忙低了頭走出了院子。


    溶月藏在樹後並不出聲,等到李嬤嬤走近了,這才從樹叢中走了出來,語帶詫異,“李嬤嬤?!”


    李嬤嬤聽得這熟悉的聲音,不由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去,果然看見溶月同樣驚異的麵容。


    “李嬤嬤在這裏做什麽?”溶月墨瞳微狹,本就深幽的眸子越發看不清裏頭的情緒來了。


    李嬤嬤心髒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支吾了一下才道,“奴婢來看看兒子。”


    李嬤嬤是家生子,兒子自然也是沈府的仆從,溶月隱約記得他兒子身體不太好,經常要求醫問藥的,為著這事,李嬤嬤以前還求過她,後來不知為何便沒見她再來找過自己了。


    “我記得,李嬤嬤的兒子在馬房裏當差?”


    李嬤嬤忙不迭點頭。“老奴見郡主叫老奴下午再去您房間,正好上午無事,便想著過來看看他。”


    “哦。”溶月這才一臉恍然,“那李嬤嬤便先迴去吧,我還有事。”說罷,也不多留,徑自帶著玉竹雲苓離去了。


    李嬤嬤呆愣在原地,怔怔地看著溶月離開了,才漸漸迴了神,拍了拍胸口長籲一口氣。方才真是好險!剛想轉身離去,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狐疑地朝溶月離開的方向望去,這一看,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她看見——郡主竟然進了太姨娘的院子!


    郡主和太姨娘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的,為何今日卻會去找她?!李嬤嬤愈發不安起來,腦中一片空白,渾渾噩噩地迴了梨落院,在自己房裏坐立不安,隻盼著郡主不要發現了什麽才好。


    溶月踏進了綿福齋的院子,瞧見房門緊閉,有一股幽幽的檀香味傳來。四周靜悄悄的,院子裏半個人影也無。


    溶月正想著要不要出聲時,左邊一扇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從裏頭走出一個青衣侍女來,十七八歲的年紀,麵容沉穩,頭上隻簡單地簪了支玉簪子。


    看見溶月,她明顯一愣,關了房門迎上來,試探著喚道,“郡主?”


    溶月點點頭。


    侍女慌忙行禮,“奴婢初曉見過郡主。”


    溶月微微眯了眼打量了她一番,“你是太姨娘身邊伺候的?”她的聲音不大,帶了一絲沉穩,像極了早春的天氣,清亮,卻籠了一層似有若無的薄霧。


    初曉點頭,麵上神色依舊沉穩,“奴婢正是在太姨娘身邊伺候的,郡主可是要找太姨娘?”


    溶月問道,“太姨娘可在房內?”


    初曉遲疑了一瞬,這才應下,“那請郡主先隨奴婢來吧。”她走到正中那間房前伸手一推,房門便開了,陣陣灰塵在陽光中起舞,顯然有段時間沒人進過了。


    初曉朝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綿福齋久未來人了,還請郡主多擔待擔待。”


    溶月也迴以一笑,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抬步抬入了房中。這間房顯然是待客用的大廳,廳內家具不多,上首簡單了擺了兩張梨木太師椅並梨木高幾,高幾上放著一個粉彩白釉花瓶,花瓶樣式倒是常見的,大而樸實,隻是花瓶上繪的花樣有些別致,紅紅的小果子,一簇一簇的,果子頂端有一點暗紫色,溶月從未見過這樣的果子,不由多看了幾眼。


    初曉喚了人進來將太師椅和高幾擦了一遍,這才將溶月迎了上去,“郡主先在此稍後片刻,奴婢這就去通知太姨娘。”


    溶月點頭,目送著她去了,這才走到梨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玉竹和雲苓垂首立於一旁,偶爾抬眼瞟一眼四周。


    很快便有小丫鬟上了茶上來,溶月接過微呷一口,瞧見行了禮正待退下的小丫鬟,隨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蓮心。”小丫鬟垂首道。


    溶月眉眼一動,正在吹茶水的氣息波動了一下,杯中的幽碧茶水漾起圈圈漣漪。她放下茶盞,抬頭朝小丫鬟看去。


    “曹姨娘院子裏的良辰,你認識嗎?”


    蓮心遲疑著點了點頭,小聲迴道,“奴婢當初同良辰是一起進府的。”


    溶月不再出聲,又端起了茶盞。蓮心小心翼翼抬眼覷她一眼,隻見她白玉般的麵容在嫋嫋茶香後看不真切,卻依然有種讓人心驚的美。


    蓮心惶恐地低下了頭。


    “好了,你下去吧。”


    聽到溶月出聲,蓮心忙如蒙大赦地退了下去,走出房門時才長長出了口氣。也不知方才郡主問她和良辰是何意?想了一會沒想出個緣由來,隻得先放到了一邊,等有空去問問良辰看看。


    蓮心退下不久,門外便又響起了沉緩的腳步聲,溶月眉眼一動,蓋上茶盞蓋置於一邊,抬了眼簾朝門口看去。


    果然見初曉攙扶著太姨娘轉過門扉走了進來。


    溶月不敢托大,趕緊站起來迎了上去。“溶月見過太姨娘。”


    太姨娘擺一擺手,“郡主不用多禮了。”說罷,看她一眼,指著上首的椅子道,“郡主坐吧。”


    溶月應下,等太姨娘在初曉的攙扶下坐好後這才跟著坐了下來。前世她對太姨娘的記憶實在是太模糊了,方才一見,才終於把她的麵容同腦海中的孤零零的稱謂給對應了起來了。


    太姨娘容長臉蛋,五官並不算很出色,隻是眼睛很大,看人的時候,會微微眯了眼睛,眼中霧氣籠罩,一看便是心機頗深之人。她穿了件淺棕葡萄紋過膝窄袖菱紗褙子,身上也有股檀香的味道,倒襯出些出塵之感來。


    兩人落了座,太姨娘便側了頭看過來,麵上從容淡然,眼中神色無悲無喜,隻直直地看著溶月。


    “我這綿福齋也是好久沒來人了,若是有招待不周到的地方,還請郡主多包涵包涵。”太姨娘淡淡道,隻是語氣中並未有多少誠懇之意,像是在例行公事的客套一般。


    她雖然不熱絡,又隻是姨娘身份,但到底是溶月的長輩,不能失了禮數,溶月微微欠了欠身子,“太姨娘言重了。”


    太姨娘收迴目光,看向裙擺上繡著的花樣,“不知郡主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溶月挺直了身體朝向她那一側,“不瞞太姨娘,溶月今日前來,還真有一事有求於太姨娘。”她一邊說著,一邊仔細打量著太姨娘臉上的神色。


    太姨娘目光幾不可見地閃動了一下,雖然快,溶月卻還是及時捕捉到了,當下心底那個猜測便又可信了幾分。


    “我院裏的李嬤嬤,不知太姨娘可認識?”


    太姨娘並未立馬接話,頓了頓才轉過頭來,眼中一絲迷惑的神色,“人老了,記不大清楚了。這個李嬤嬤是什麽人?”


    溶月微微一笑,隻和和氣氣道,“太姨娘記不起來沒關係。隻是溶月前幾日整理府中仆從的賣身契時,發現少了李嬤嬤的。李嬤嬤年歲也大了,雖然是家生子,但溶月想著她好歹伺候了我一場,到時候若能求了祖母讓她出府去頤養天年也不失為一件好事。便讓人去問了祖母看李嬤嬤的賣身契在哪裏,沒想到查出來是在太姨娘這裏收著。所以今日才冒昧來訪,想將李嬤嬤的賣身契收迴去。”


    “還有這種事?”太姨娘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似乎在迴憶著什麽。


    溶月也不催促,隻掛著淺淺的笑意看著她,任憑她在那裏迴想著。


    太姨娘皺了眉頭想了一會,似乎是放棄了,抬了頭看向身後站著的初曉,“初曉,這事你可有印象?”


    初曉搖搖頭,“奴婢並不記得。”


    太姨娘為難地看向溶月,“郡主,老身的確不大記得這事了,你看要不你先迴去,老身若找到了再讓人給你送去?”這是想拒絕了。


    溶月麵露難色,想了想拒絕道,“太姨娘,溶月性子有些急躁,不喜歡將事情拖著。要不您讓初曉進屋將您放賣身契的盒子拿出來,您若是看不大清,溶月可以幫你找。”


    太姨娘麵上肌肉抖了抖,這是在變相地說她老眼昏花了麽?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卻又沒有理由拒絕,隻得冷冷道,“初曉,既然郡主堅持,你就進屋將那匣子拿出來吧。”說著,在溶月看不見的角度衝著她使了個眼色。


    初曉會意,應聲退下。


    溶月抬眼看向太姨娘,轉了別的話題來說,“溶月很少見過太姨娘,不知太姨娘平日裏都做些什麽?”她麵上表情一片單純,似乎真的隻是孩童的好奇一般。


    太姨娘嘴角淺淺彎了彎,“不過是整日看看佛理誦誦經罷了,郡主定是不敢興趣的。”


    “哦。”溶月似有些失望地應下,“太姨娘都不想去園子裏走一走的嗎?”


    太姨娘不置可否地笑笑,沒有迴答。


    溶月又道,“難怪上次四姐姐抱怨說自從她出生後沒見過幾次太姨娘了。”


    太姨娘眼中情緒難得的出現一絲波動,急急地看向溶月,“四姑娘說起老身了嗎?”


    溶月似乎被嚇了一跳,吞了口水,定定神才點了點頭。


    太姨娘一臉急切,“四姑娘還說了什麽嗎?”


    溶月搖搖頭,“四姐姐也就提了一句,後來就說起別的事了。”


    太姨娘靠在椅背上,眼中神色黯淡了下來。


    正在這時,初曉的身影在門口出現了,手中捏著薄薄的一張紙。溶月心中冷笑,這賣身契,果然在太姨娘這裏。


    初曉上得前來,衝著兩人行了禮,將手中的紙張遞給了太姨娘,“太姨娘,奴婢方才找了找,找到了這張,不知是不是郡主要的。”


    太姨娘看了一下,遞給溶月,“郡主瞧瞧吧。”


    溶月接過掃了一掃,點頭笑道,“是的,多謝太姨娘了。”說著,也不多問,直接將賣身契疊好塞入了袖中。


    太姨娘手下微微一緊,麵上卻依舊是一片淡然無波。她伸手端起幾上的茶盞喝了一口,勉力壓下心中的滯塞之感。


    “郡主還有什麽事嗎?”太姨娘斂下眉目,淡淡地下起了逐客令。


    溶月也不惱,燦然一笑露出如編貝齒,“那溶月就不打擾太姨娘了,改日再來探訪您。”


    “郡主有心了。”太姨娘淡淡應下,“初曉,送郡主出去吧。”


    “是。”初曉福身應下,上前來引著溶月朝外走去,一直把她送到了院門口才告辭轉身進了屋。


    溶月心中一事已了,頓時輕快不少。


    說實話,她還沒想到此番能這麽順暢,看來太姨娘雖然背地裏做了不少動作,但到底明麵上囿於她的身份,不敢多加阻攔。


    溶月勾唇,既然把李嬤嬤的賣身契握在了手中,就得找個機會讓她知道才行。


    一路疾行迴到了梨落院,發現李嬤嬤正在院子裏裝模作樣地掃著地。


    她心內一哂,隻當做沒看見,抬腳就從她旁邊走了過去。李嬤嬤餘光瞄到郡主迴來了,剛想迎上去,卻見郡主看也不看她徑自走了,心下一急,忙出聲喚了出來,“郡主!”


    溶月停下腳步迴望過去,“嬤嬤,何事?”


    李嬤嬤訕訕地笑笑,眼中精光閃動,剛想開口,便看見一個小丫鬟急急忙忙跑進了院子裏。


    溶月冷眼看去,似乎是老夫人院子裏的。


    “何事?”


    小丫鬟停下腳步,氣喘籲籲道,“郡主,宮裏傳下聖旨來了,老夫人讓您趕緊去榮喜堂。”


    ------題外話------


    晚上更新太坑,訂閱掉得太慘淡,所以先更八千,去碼明天的了,盡量早更。


    你們要粗線的蕭煜,找找今天文裏哪裏有他的痕跡,夭夭埋了線索,大家找一找,找對有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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