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汐雲下意識地朝門外看去,緊接著便聽到二夫人急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老爺,你和雲兒在裏頭嗎?”


    二夫人站在門外,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裏頭頗有些惴惴不安。


    雲兒和四皇子的事當時皇上便下了聖旨到沈府,她又急又氣,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讓皇上隻賜了個貴妾的身份給雲兒。隻是行宮消息難以傳出,她雖然著急也沒有法子,好不容易等到今日雲兒迴府,她趕忙去了雲意院想問個清楚明白,不料卻撲了個空。一問才知道雲兒被老爺叫到書房來了。


    自家老爺什麽樣的性子,二夫人是最清楚不過了,生怕他一氣之下傷到了雲兒,也顧不上旁的,急急忙忙便趕過來了。


    此時聽得裏頭並無什麽動靜,手中的帕子被她攥得愈發緊了。剛待舉手再次敲門時,房門被拉開了,露出沈司玄冷若冰霜的臉來。


    “夫人,你來做什麽?”沈司玄的語氣中帶了一絲不悅。


    平日裏沒要緊的事,沈司玄並不喜歡人到書房來打擾他,便是二夫人也不例外。二夫人自然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對上自家老爺冷冰冰的表情,深吸了口氣,勉力擠出個笑容道,“妾身聽說雲兒一迴來便被老爺叫了過來,妾身多日未見雲兒,十分想念,所以才急匆匆趕過來想瞧一瞧。”


    沈司玄冷睨她一眼,“哼”一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你是怕我為難雲兒吧?”


    二夫人麵色一僵。


    沈司玄側了身子,轉身朝屋內走去,氣氛默了一黙,前頭飄來一句硬邦邦的話,“既然不放心,便進來吧。”


    二夫人忙抬腳進了房中。一進去,便看到沈汐雲耷拉著腦袋站在那裏,一臉憔悴之色。


    二夫人一向是把沈汐雲放到心尖上疼的,現在見她這幅模樣,心疼得緊,忙快步上前拉著她的手道,“我的雲兒,你怎麽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了?抬起頭來讓娘瞧瞧……”


    沈汐雲依言抬頭,眼中的淚花雖已收住,眼眶卻仍有些紅紅的。


    二夫人的目光掠過她臉上通紅的巴掌印,心裏一酸,知道是沈司玄方才打的,心下雖然心疼卻不敢出聲,隻得拿起帕子細細撫摸著她略有腫意的臉龐,嘴裏囁嚅著不知說什麽好。


    見她這幅心疼不已的模樣,沈司玄大步走到書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抬頭冷眼看她們一眼,“都是你慣出來的好女兒!”


    二夫人手下一緊,隻低頭沉著嗓子道,“是妾身的錯。隻是老爺……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怎麽迴事?!”沈司玄臉色陰沉,說出來的話語似在寒潭中浸過一般,冒著森森冷氣,“咱們的好女兒算計別人不成反被人反算計了去,我還當她是個聰明的,沒想到也如此愚笨!”


    沈汐雲低著頭,又是眼眶一紅,心底的屈辱之意卻似燎原之火一般不斷蔓延。她雖然沒有證據,但早已認定是沈溶月所為,麵上的表情十分扭曲。


    二夫人聞言一驚,急急抬眼朝沈司玄看去,“被人算計?老爺……這究竟是怎麽迴事?誰敢算計雲兒?!”


    沈司玄冷然睨了沈汐雲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盞灌了一大口茶水才勉力壓下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瞧見沈汐雲一臉慘白的模樣,終究還是有些許不忍,軟了口氣道,“雲兒懷疑是七丫頭。”


    “沈溶月?!”二夫人一聽,心裏的火“噌”的一下就冒了上來。她眉心一皺,語氣沉厲,目光倏地落在沈汐雲麵上,“雲兒,你把來龍去脈給娘說一遍。”


    沈汐雲定了定心神,將方才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沈司玄坐在一旁聽著她的話語,眼中神色晦暗不明,眉間夾著一抹陰翳。


    二夫人聽罷,氣得渾身發抖起來,“這個小賤人,真是枉顧姊妹之情,我若不把她做的事抖出來便不信梁!”


    “胡鬧!”沈司玄狠狠斥道,“你別看雲兒說的篤定,她連半點證據都沒有!你這樣冒冒失失地抖出去,七丫頭那般伶牙俐齒的人,若是被她反咬迴來你要怎麽說?!何況這是到底是雲兒算計他人在前,便是說出去不占理的也是她!”


    二夫人猶是不甘心,一咬牙麵目猙獰道,“那便這麽便宜這個小賤人了?!我……”


    “現在你給我什麽都不要做!”沈司玄厲聲打斷了她的話,“你還嫌雲兒丟的人不夠大又要鬧一遍?你知道我今日在朝堂上聽到的那些風言風語是怎麽說的嗎?!”


    二夫人滿臉錯愕,“風言風語?怎麽會……”


    “怎麽不會!”沈司玄看著眼前的母女二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這京裏有什麽事是瞞得住的?稍有什麽風吹草動便會傳得人盡皆知,何況是這種丟臉的事請!前腳行宮裏的人迴京,後腳這事便傳了出來!”他一說,又有些氣憤起來,“上次雲兒在賞花宴丟的醜還不夠嗎?這會竟然還出了這種事!”


    見沈司玄漸漸又激動了起來,二夫人忙上前兩步陪著笑道,“老爺,此事也不全是雲兒的錯,那個四皇子也不是什麽好的,居然隻讓皇上賜了個貴妾的名分下來。”


    聽到“貴妾”二字,沈汐雲的臉色又是一白,心中像是長了一根刺,怎麽拔也拔不出來了。


    “你給我閉嘴!”沈司玄冰冷的目光寒劍一般射過來,“皇上怎麽行事,也是你能置喙的?!還想不想活了?在外麵你也這般口無遮攔嗎?”


    二夫人被罵了個狗血淋頭,嘴一張欲分辯,對上沈司玄通紅冷厲的眼眸,身子莫名一抖,口中的話便說不出來了。


    良久,她才抬頭覷一眼沈司玄,斟酌著道,“老爺,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追究是誰之責也沒有用了,不如想想為今之計該如何辦才好。”


    沈司玄目色深沉地盯著沈汐雲的麵容,破天荒的沒有開口斥責二夫人,麵上隻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見他這幅表情,二夫人知道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心裏了,正想再趁熱打鐵多說幾句,突然聽得耳畔沈汐雲開了口。


    “爹,你怎麽看四皇子?”她的聲音冷然陰森,像是從冰冷徹骨的寒潭中傳上來一般。二夫人莫名又是一顫,順著聲音看去,便瞧見沈汐雲麵上森寒冷厲的目光,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沈司玄。那眼神,宛如一道白色刀光,刺得二夫人一僵,脊背不由一陣發涼。


    她心中一驚,隻覺沈汐雲這眼神,像極了現在的沈司玄,陰森寒冷,眼中帶著算計和勢在必得的神色。什麽時候,自己心目中那個遇事隻會找娘的小姑娘已經變成了這樣一個有著陰毒眼神的女子了?


    沈司玄上下打量了一眼沈汐雲,話語中帶著濃烈的審視,“你是什麽意思?”


    沈汐雲微微扯了扯唇角,麵上表情有些讓人捉摸不透,“如今諸位空懸,爹爹覺得,哪一位皇子最有可能入主東宮?”


    沈司玄聞言,臉色一沉。他看一眼二夫人,話語中含著不容忤逆的堅持,“夫人,你先出去吧。”


    二夫人早在沈汐雲那話一出時便白了臉色,隻覺手腳冰涼得很,如今聽得沈司玄讓她出去,嘴唇翕動剛想說什麽,沈司玄便一記眼刀掃來。


    她怔愣了一下,無奈地應了是退了下去。


    見二夫人退了出去把門合上了,沈司玄這才走到書桌後坐了下來。又昂了昂頭示意著下首那把黃梨木交椅道,“雲兒也坐吧。”


    沈汐雲依言坐下,雙手交握在膝上,脊背挺得筆直。


    瞧見她這般謹然自律的模樣,再想起自己吊兒郎當不成器的兒子,沈司玄的麵色和緩了一分,沉沉的目光看向沈汐雲,“雲兒方才那話是何意?”


    沈汐雲自信地一笑,倒顯出些誌在必得來,“如今朝中大體分為兩大派,支持大皇子的大臣為一派,支持二皇子的大臣又是一派。”她抬眼看向沈司玄,“爹爹覺得,哪一派會最後勝出?”


    沈司玄本想嗬斥她不要妄議朝政,但對上沈汐雲那灼灼發光的眼神,這嗬斥便說不出口了,畢竟,他也隻有這一個女兒啊。


    沈司玄撫須沉吟。論背景,自然是大皇子勝出,後宮中有惠妃撐腰,朝中有慕容佐執掌兵力。可是二皇子勝在得君心,他肖似明熙帝,能力和性子比大皇子更勝一籌,更何況,明熙帝疑心病重,一直防範著外戚專權的情況出現,從皇後無子便可見一斑,說不定二皇子的薄弱背景卻正是他獲得皇上青睞的契機。這麽一對比,倒真的分不出孰優孰劣來,這也是他一直不選擇站隊的原因。畢竟,這一站隊,若選錯了人,日後可就再無翻身之日了。


    見沈司玄沉吟半晌也未出聲,沈汐雲開口道,“大皇子和二皇子勢均力敵,各有優劣,爹爹也覺得很難抉擇是不是?”她頓了頓,見沈司玄看了過來,接著道,“爹爹有沒有想過,現在大皇子和二皇子鬥得這麽兇,若有一日他二人拚了個兩敗俱傷,會不會出現個坐收漁翁之利的人出來?”


    沈司玄乃官場老手,沈汐雲一開口便已猜到她想說什麽了。果然聽得沈汐雲這麽一分析,沈司玄的目光又沉了一分。


    他定定地盯著沈汐雲,眼中似籠了一層黝黑的濃霧,深得望不見底。良久,他開口問道,“雲兒,這些話是誰同你講的?”


    沈汐雲毫不示弱地迴望過去,“沒人同我說,這是我自己的想法。”


    沈司玄便不說話,又盯著她看了一刻,突然撫掌笑出了聲,“雲兒,你若生為男兒身,必然有一番大作為。”真是可惜了,雲兒遺傳到了他的性子,傑兒卻是半分也未遺傳得到,若二人能調轉過來,他還用得著眼睜睜看著大房坐大嗎?


    沈汐雲心底重重舒一口氣,知道爹這一關已經過了,接下來,便是如何遊說爹站到四皇子那一麵去了。


    她垂了頭羞澀笑笑,“爹爹說笑了。”又抬頭接著道,“爹爹覺得雲兒說的可有道理?”


    沈司玄點點頭,饒有興致地看向她,“那雲兒覺得,剩下的皇子中,誰最有可能成為這漁翁?”他自然知道沈汐雲最後肯定要說的是四皇子,隻是他倒要看看,自己這個女兒是如何分析剩下幾位皇子的。


    “五皇子生母非大齊人,他自身又是紈絝不堪,不得皇上寵愛,所以首先可以排除的便是他。六皇子生母隻是宮女,位分卑微,他本人雖然性子溫潤頗受眾人好評,但到底並未受過什麽曆練,皇上對他也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感情,所以他——自然也是不可能。”沈汐雲頓了頓,接著道,“最後剩下的……便是四皇子了。四皇子母妃雖然不如惠妃得寵,但越是這樣,反而沒有了外戚專權的威脅。而四皇子,平日對皇上是言聽計從,最為孝順,世人暗地裏隻道他愚孝,女兒卻覺得,這恰恰是四皇子韜光養晦的表現。”


    沈汐雲這番話一出,沈司玄對她有高看了幾分,原以為這個女兒,不過是聽話懂事一些,沒想到居然有這麽敏銳的政治觸覺。


    他緊緊盯著沈汐雲的眼睛,“雲兒想讓為父支持四皇子奪儲?”


    沈汐雲目光不躲不閃,也直直迴望過去,“不瞞爹爹,女兒在行宮之時,便同四皇子達成了協議。”


    居然玩起了先斬後奏的把戲來了。沈司玄突然覺得,今天是他第一次看清楚這個女兒,原來她同自己一樣,也有著如此可怕的野心。


    想到這裏,看向沈汐雲的目光便帶上了幾分惺惺相惜的情緒,“接著說。”


    “爹爹想想,若四皇子最後真的坐上了那個位子,女兒怎麽說也是四皇子第一個迎娶之人,日後的位分自然不會低。更何況……四皇子向女兒許諾,若他能成功當上太子,太子妃之位他不敢保證,太子側妃之位卻一定會是女兒的囊中之物。到時女兒再生下皇長孫,還怕我沈家日後不會飛黃騰達嗎?”沈汐雲娓娓道來,麵上早已沒有了一開始的驚慌失措。不過她這般心機深沉的人,也許那一開始的慌張不安也隻是裝出來博同情的罷了。


    沈司玄果然心動了。不管他支不支持四皇子,女兒被賜婚給了他,沈家從此就同四皇子綁到了一塊。若四皇子最後不能坐上那個位子,自己一家的下場已經可以預見也不會有多好了。


    然而不管他支不支持四皇子,這事也不能這麽草率地決定了,沈司玄思忖片刻道,“雲兒講的也不是沒有道理,隻是此事事關重大,容爹好好想想才是。今日和你的談話內容,不要同任何人講。”他又沉吟一瞬,接著補充道,“就算是對你娘,也先保密吧。”


    “女兒明白。”沈汐雲恭謹低頭應下,並未覺得失望,畢竟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這麽容易便說服爹做出這麽重大的決定,現在看樣子,爹已經有些心動了,過幾天再找機會加把火也不遲。


    沈司玄揮一揮手,“雲兒舟車勞頓想來也是累了,先迴房休息吧。”


    沈汐雲應諾,轉身朝外走去。


    “雲兒。”身後又傳來沈司玄語氣肅然的聲音。


    “你這事……估計是瞞不住了,日後你怕是會聽到一些閑言碎語,爹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是。畢竟,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女兒知道了,謝謝爹的提醒!”沈汐雲沒有轉身,隻是決然迴道,袖中拳頭緊握,隱隱露出青筋來。見沈司玄沒有其他吩咐了,她便又抬步朝門外走去,麵上表情沉然如水,瞧不出心中在想些什麽。


    *


    因著溶月和沈汐雲今日迴府,晚飯照例是要在榮喜堂用的,以給她二人接風洗塵。


    傍晚,見差不多到開飯的時辰了,溶月便換了衣裳,帶著雲苓和玉竹出了門。


    如今快到夏末秋初,傍晚的風已帶了些涼意,涼風一拂,便覺得身上漸漸有了涼意。溶月哪曾想到溫度降得這麽快,隻穿了件尋常的夏裝便出了門,如今走了一會,被涼涼的夜風這麽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玉竹見狀勸道,“郡主,晚上漸漸有了涼意,不如迴房加一件衣服再去榮喜堂吧。”


    溶月抬頭看了看時辰,搖搖頭,“時辰已經不早了,我總不能迴來第一次去榮喜堂便遲到,祖母那邊也不好交代。”老夫人那般睚眥必較的性格,必然會抓住這事大做文章,她不想自己有把柄落在她手中,還是快點走到榮喜堂為好。


    想到這,便加快了腳下的步伐。玉竹和雲苓無法,隻得跟上。


    又走了一小段路,經過蓮清池時,一陣涼風夾著水汽而來,溶月隻覺鼻子一癢,止不住打了個噴嚏。


    雲苓一見,連連念叨道,“郡主,您不加衣服,若是染了風寒怎麽辦?何況晚上從榮喜堂迴來的路上隻怕更冷。”她見溶月還是不肯迴梨落院去,想了想,又道,“要不奴婢先折迴去給您取件披風來吧,這樣您晚上迴來的時候也不至於著涼。”


    “也好。”溶月搓了搓手,心裏想著若為了去榮喜堂吃頓飯便著了涼的確有些不值得,便不再反對,囑咐雲苓快去快迴,自己又帶著玉竹朝榮喜堂而去。


    幾房主母照例是到得早的,二夫人麵色自然不是很好,低著頭坐在一旁,沈沁雪也在,依舊是怯怯的神情。出乎溶月意料的是,沈瀅玉居然也早早地到了。


    溶月斂一斂衣裙,踏入了房中,衝著眾人一一行過禮,便在侯夫人身旁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安安靜靜地等著其他人的到來。


    沈瀅玉看著她,笑得意味深長。


    溶月察覺到她注意的視線,也抬頭衝著她笑笑,卻並不先開口。


    沈瀅玉笑眯眯道,“七妹妹這趟行宮之行可精彩?是不是見到了很多以往見不到的事情?”


    這話一出,二夫人的臉色便白了白,隻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沒有出聲。


    溶月自然明白她想問什麽,卻並不接她的話頭,隻略微點點頭,避重就輕道,“能隨駕去行宮,我自然是感到無比榮幸的。”


    沈瀅玉撇撇嘴,剛想說什麽,眼角餘光瞟到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由眼神一亮,視線便轉到了來人身上,聲音清脆透亮。


    “二姐姐也來了!來,快坐這邊來。”她一臉殷勤,目光切切地看著門口的沈汐雲,眸中閃著算計的光芒。


    沈汐雲麵色如常,隻是不見笑意,斜斜看一眼沈瀅玉,也沒往她那邊去,隻沉然走到二夫人身邊坐了下來。


    沈瀅玉被人當中拂了麵子,剛想開口譏諷,便聽得沈汐雲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多謝四妹妹好意了,隻是我好久未曾見過娘了,這頓飯,想陪在娘身邊坐著。”


    沈汐雲抬出了孝道來說,沈瀅玉不好再說什麽,隻得收迴了目光,眼底閃過一絲恨恨的神情。


    沈汐雲隻作不見,端端正正地坐在二夫人身側,不再說話。沈瀅玉本想拿話激她,瞧見她如老僧入定般無悲無喜的麵容,不知為何便覺得心中有些怯,糾結了半天也未曾開口。


    溶月在一旁冷眼瞧著,心中喟歎。沈汐雲的道行,比沈瀅玉高了可不止一星半點,前世自己敗在沈汐雲手中也就罷了,居然連沈瀅玉這樣的草包也能在自己頭上踩一腳,不由得有些慨然。


    正沉思間,人已陸陸續續到齊了。不一會,便聽到了外頭丫鬟打起珠簾的聲影,有不急不緩的腳步聲傳來。溶月側耳一聽,便知道老夫人來了,拿眼斜瞟一眼沈汐雲,果然見到她方才還淡定自如的臉上露出一絲蒼白之色。


    老夫人在碧錦和翠綺的攙扶下進了屋,掃一眼一大家子人,目光在沈汐雲麵上頓了頓,渾濁的眼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之情,這才入了坐,開口道,“大家也都坐吧。”


    一陣窸窣聲過,大家便都坐了下來。


    老夫人今日瞧著氣色並不大好,麵容露出一絲憔悴,素來故作挺直的脊背也似有些佝僂。溶月知她一向對沈汐雲期望甚高,如今出了這檔子事,自然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默了一黙,沉聲道,“傳菜吧。”


    精致的菜肴如流水般上了桌,老夫人便宣布開席,竟沒提沈汐雲之事。一時間房中半點人聲也無,隻有楠木筷子同瓷碗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大家這麽沉默地吃了一會,沈瀅玉眼珠一轉,放下了筷子,端起麵前的果酒,衝著沈汐雲遙遙一舉杯,笑意盈盈道,“這杯酒,我敬二姐姐一杯。一來,是歡迎二姐姐歸家,二來,是恭喜二姐姐得了一份好姻緣。”說著,麵上帶著濃濃笑意一眨不眨地盯著沈汐雲,手中的酒杯高舉,似乎沈汐雲不出聲她便不喝這酒一般。


    眾人的目光一下子轉到了這一邊。


    沈汐雲籠在袖中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暗暗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甘和恨意,也端起麵前的酒杯,麵上帶著一抹淺笑,淡然道,“那我便謝過四妹妹好意了。”說著,一仰頭喝完了那一杯酒。


    沈瀅玉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淡然處之,愣了一愣,頗有些不甘心,又道,“隻是我有一事不明白,還請二姐姐幫我解解惑。”


    沈汐雲冷冷地睨她一眼,沈瀅玉被她看得有些瑟縮,很快便迴過神來,停一停胸膛,麵上一副挑釁的神情。她也沒管沈汐雲接沒接話,接著又道,“二姐姐性格柔順,又是才貌雙全,為何皇上隻賜了個貴妾的身份下來?”她說這話時,刻意提高了一些聲調,鄰桌的男人們自然也是聽得清清楚楚。


    二老爺眉頭擰成川字,隻冷冷地盯著麵前的飯碗。三老爺瞧見他渾身散發出的森寒之氣,不由有些埋怨自己女兒的多事。


    這一桌各人的心思,沈瀅玉當然沒空管,隻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沈汐雲,似乎不得到她的答案卻不罷休。


    沈汐雲心中熊熊怒火在燃燒,麵上還得裝出一副渾不在意的神情,隻覺得快要憋出內傷來了。她伸出筷子夾了一筷麵前的豬肚絲放入碗中,這才閑閑淡淡看向沈瀅玉,語聲帶了一絲冷冽,“皇上的心思,豈是我們能揣摩的?四妹妹還是好好吃飯吧,免得這話不小心傳入皇上耳中,還以為四妹妹質疑他的決定呢。”


    “你……!”沈瀅玉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心中的怒火“噌噌”的往上冒,做了這等不知禮義廉恥的事情,沈汐雲居然還這麽囂張!當下心裏就有些不爽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嘴一張剛想說話,卻聽得又是“砰”的一聲響起,蓋過了她方才拍筷子的聲音。


    沈瀅玉下意識一抖,剛想站起來的雙腿便軟了。她循了聲音望去,果然看到一臉怒意的老夫人,額上青筋爆出,似乎氣得不輕。她顫抖著提氣道,“都給我閉嘴!食不語寢不語的祖訓都忘了麽?!看來得再讓你們學學規矩了!”


    老夫人一發話,沈瀅玉到底有些怵了,隻得悶悶地扒了幾口飯,不敢再出聲。


    一頓飯便在這樣沉悶的氣氛中過去了。


    吃過飯,老夫人發了話,各人便各自迴房了,老夫人看一眼沈汐雲,“雲丫頭來我房裏一趟。”


    沈瀅玉聞言,揚了揚眉,麵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神情。以她對老夫人的了解,老夫人這麽好麵子的人,一定不會輕易地就放過沈汐雲。可惜自己不能親眼見到素來頗受老夫人歡心的沈汐雲是如何被老夫人斥責的。


    今日自己沒在眾人麵前落在她的麵子,不過沒關係,她們,來日方長。想到這,不由有些高興起來,連帶著看溶月也順眼了些,臨走時還笑眯眯地同她打了個招唿。


    溶月一哂,並不往心上去,同娘和哥哥打了招唿,徑自出了門。


    雲苓和玉竹已經在門外等著了,雲苓手中拿了件xx披風,見溶月出來了,忙把披風給她係上,溶月頓時覺得身上暖和了不少。


    此時已天黑,玉竹打了燈籠在麵前開路,雲苓則跟在溶月身邊走著。走了一會,見身邊沒了旁人,雲苓才湊近一些小聲道,“郡主,奴婢方才瞧見李嬤嬤了。”


    李嬤嬤?溶月皺了眉頭,她去行宮之前,特意吩咐了院子裏的墜兒幫她注意著些李嬤嬤,若有什麽不尋常的事便記下來,待她迴府之後一一稟告給她,隻是今日還未來得及見墜兒。


    “李嬤嬤怎麽了?”


    “奴婢方才是在瓊芳園看見她的,瞧見她那鬼鬼祟祟的模樣,奴婢心下好奇,便偷偷跟了上去,卻發現李嬤嬤悄悄進了綿福齋。”雲苓壓低了聲音道,一邊警惕地打量著四周。


    “太姨娘住的地方?”溶月頗為吃驚。


    雲苓點點頭,“奴婢本想看看李嬤嬤要在裏頭待多久,隻是等了一會也不見她出來,奴婢怕自己在那裏待久了被人發現,隻得又迴了榮喜堂。”


    溶月不由沉思起來。李嬤嬤好端端的去太姨娘院中做什麽?她同太姨娘可是半點交集也沒有。難道……李嬤嬤是太姨娘安插在自己房中的人?


    她本來懷疑李嬤嬤是三房的人,隻是苦於一直找不到證據,如今卻發現她同太姨娘暗中有往來,莫非自己一開始的方向便想錯了?


    她斂下心思,決定等迴了梨落院先問過墜兒再說。想到這,腳下步伐不由加快了些。


    又走了一會,便瞧見了梨落院的燈光,溶月先吩咐雲苓去瞧瞧李嬤嬤有沒有迴來,又讓玉竹去將墜兒請了過來。


    墜兒很快便來了,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給溶月磕了個頭,“奴婢參見郡主。”


    “起來吧,不用多禮。”溶月淡淡道,“玉竹,拿個小杌子給墜兒坐下吧。”


    “奴婢不敢,奴婢站著便是。”見玉竹搬了小杌子過來,墜兒忙上前接過放下,隻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坐下。


    溶月滿意地打量了她一眼,她這些日子瞧見墜兒機靈,有意地讓她做一些自己交代的事情,就是為了看看她的心性如何,因為前世墜兒是怎麽樣的人,她已經記不清了。現在瞧著,還算滿意,起碼知道自己的本分,不恃寵而驕。


    想到這兒,她便道,“坐吧,玉竹也坐。”


    墜兒這才恭恭敬敬地坐了一半,身子端直,麵色誠懇,“不知郡主找奴婢來有何事嗎?”


    溶月坐在梳妝台前,取下耳畔的流珠耳墜,閑閑地看向墜兒,“我讓你這段時間盯著李嬤嬤,可有什麽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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