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嬪隨著皇上進了偏殿,留下殿內眾人神情各異,眼觀鼻鼻觀心,殿中氣氛一時詭異得很。


    龍椅旁側坐著的皇後一臉猙獰與不甘,細長指甲深深嵌入椅背的扶手之中,良久才緩緩吐盡濁氣,麵容恢複常態,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惠妃仍舊是一臉看戲的神情,細長眼角微挑,飛出一抹似有若無的興味,皇上一走,她便軟了腰身,慵懶地倚在椅背上,臉上有些意興闌珊。


    而此時溶月還僵立在殿中,心裏叫苦不迭。站了這麽長時間,真想找把椅子舒舒服服坐下來休息一會,可皇上這麽一走,誰還有空管她,隻得皺了眉暗暗挪了挪身子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


    身側的蕭煜察覺到她的異樣,翕動嘴唇剛想說什麽,上首皇太後威嚴中帶了一絲疲意的聲音響了起來。


    “來人,給明珠和閑王賜座吧。”


    溶月詫異抬頭,沒想到太後會這般好心,一邊忙朗聲謝恩,“溶月謝過太後娘娘。”


    太後擺擺手,眉眼中落一絲無奈,“明珠和閑王辛苦了,先坐下吧。”說罷,疲累地閉上眼睛,似不欲多說。


    大殿中又恢複先前的空冷壓抑,再無人出聲,偏殿隱隱約約傳來言辭激烈的交談聲,但因為梁嬪和皇上刻意壓低了聲音,偏殿又離得遠,所以無人聽清他們說的是什麽。


    大約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偏殿內的交談聲終於弱了下去。皇上率先走了出來,低垂著眼,臉上神情莫測,周身是散發著寒冬一般的冷意。


    身後緊跟著垂首不語的梁嬪,臉上雖然還殘留著淒厲與灰敗,但眼中似乎透出一股子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們究竟說了什麽?溶月很是納悶。


    皇上步履蹣跚地走到上首,深吸了一口氣,語聲肅然而蒼涼。


    “汪忠!”他提氣喚道。


    因此事涉及到宮闈秘辛,所以殿內並沒有留下伺候的內侍宮女,連汪忠也被皇上派去門外候著。


    此時聽得召喚,汪忠忙應聲從殿外轉了進來,“奴才在!”


    “替朕準備鴆酒兩杯,賜梁曉芙和喬源全屍,其他無關人等,不予追究。”


    汪忠渾身一凜,看一眼殿門口頹敗的喬源和殿中狼狽的梁曉芙,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麽。他不敢深思,忙應下前去準備。


    皇上頹然跌坐在龍椅之上,眼中神情寂寞如霜。皇後看了皇上一眼,欲言又止,心中愈發憋悶,惡狠狠剜一眼下麵站著的梁嬪,眼中似能噴出火來。


    梁嬪感受到她的目光,冷冰冰迴睨她過去,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意,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憐憫。


    她翹了翹嘴角,笑得歡愉,皇後以為打敗了自己,卻不知,她們的敵人從來就不在這宮中!自己要在陰曹地府看著,皇後是如何落得跟自己一樣下場的。不!也許,她的下場會比自己更慘!


    她收迴目光,迴眸看了喬源一眼,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那笑容,竟帶了幾分少女的嬌俏,笑著笑著,兩行清淚落下,濡濕了她纖長的睫羽。


    梁嬪垂下眼瞼,任命地閉上雙眼,淚水卻是怎麽也收不住了,淚漬蜿蜒而下,在臉上縱橫交錯,麵上一片狼狽,再也不複往日裏的清麗明媚。


    喬郎,今生無緣,來世再來報答你對我的情意。


    溶月望著她臉上變幻的神情,遲疑了一下,起身走到了她麵前。


    梁嬪正低著頭思緒起伏,視線中突然出現一雙素軟緞百蝶金繡花鞋,詫異抬眸,見是溶月,冷冷道,“明珠郡主還有何話要說?”


    溶月直直地迴望著她,眼中秋水靜若深潭,“我還有一個疑問,請梁嬪幫忙解答。”


    梁嬪唇角噙著嘲諷的笑意,斜眼睨她一眼,並不接話。


    溶月也不意外,依舊是清泠的口吻,“那日我的簪子,為何會出現在鄭昭容遇害的地方?聽泉居裏有你安插的人?”


    梁嬪揚唇,嘴邊諷意更濃。她湊近溶月一些,笑容鬼魅,在她耳邊呢喃道,“郡主想知道嗎?想知道的話,就來黃泉路上找本宮吧。”說完,“咯咯”一笑,平白聽得人脊背一涼。


    溶月知道從她這裏問不出什麽來了,神情淡然地看她一眼,帶了些看跳梁小醜般的神色,身姿挺直地迴到了位子上。


    很快就有麵色肅穆恭謹的宮女端著紅木托盤入內,托盤中放著兩盞白玉酒盞,盞中液體鮮紅如血,隨著宮女的走動微微地晃動著,卻並未傾灑出半分來。


    “皇上,鴆酒已到。”汪忠小心翼翼開口道。


    “讓他們喝了。”皇上看也不看,徑直吩咐。


    汪忠應諾,忙指使宮女將酒先端到梁嬪麵前,梁嬪隨手端起一杯拿在手中,輕輕晃動著,神情已不見慌張與掙紮,似乎麵前的是什麽美酒佳釀一般。


    宮女又將剩下一杯酒呈給喬源,喬源木然地將盤中酒盞端了起來。


    “喬郎。”梁嬪輕啟朱唇,轉過身子斜飛了眼角看向他,眼中神色纏綿嬌媚。


    喬源聞得這一聲唿喚,眉心動了動,迷茫抬頭,眼中一片空洞,待看清梁嬪神色時,目露痛苦。


    “喬郎,你我今生無緣,隻盼來世再續。”說完這話,她再淒婉看一眼喬源,仰頭決然將杯中毒酒喝下。


    “芙兒!不!”喬源撕心裂肺地叫一聲,臉上浮現出絕望的表情,也跟著仰頭喝下那杯酒。


    “啪嗒”兩聲酒盞落地的聲音,劃破殿中的寂靜空冷,像鋒利的金屬抓撓在大家心裏,極為心悸。


    喬源和梁曉芙唇角流出暗紅的血液,在殿外透進的耀眼光線的映照下,顯得格外令人心驚。他們最後再淒婉的對視一眼,兩人渾身一抽搐,死了。


    溶月不忍地別過雙眼,心中慨然。


    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


    “拖下去扔到亂葬崗。”皇上揮揮手,眉頭擰成川字,內心似乎已隱忍到了極限。


    “是。”汪忠屏氣凝神應下,忙叫了人上來將兩人抬了下去。


    一陣忙亂過後,大殿中又空曠了下來,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沒人敢在這個時候開口說話觸到皇上的黴頭。


    最後還是皇上自己先開了口,他麵容深沉看向溶月,“明珠。”


    “溶月在。”溶月忙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殿中向皇上行了一禮。


    “你在規定時間內破了此案,朕心甚悅,你有什麽想要的賞賜嗎?”皇上看著她,眼中神色籠了一層墨色的霧氣,看不分明。


    皇後和惠妃神色各異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溶月想請皇上答應一件事。”溶月想了想,清亮開口。


    “何事?”


    “請問皇上,清涼殿晚宴現定在何時?”


    皇上不解地看著她,“便定於明晚吧,該準備的之前也已經準備好了,如今拖了十天,也該舉行了。”他頓了頓,狐疑道,“這與明珠你想要的賞賜有何關係?”


    “溶月想請皇上準許我明晚不用獻藝。”溶月微微一笑,目光清亮地看著皇上。


    皇上眉微挑,麵露思索的神色。“明珠這是何意?”人人都想跟著隨駕來行宮,人人都想在清涼殿晚宴上一鳴驚人,她卻想讓自己免了她這個機會?


    溶月羞澀一笑,帶了些小姑娘特有的嬌憨,“皇上也知道溶月一向在才藝上沒什麽造詣,上次賞花宴也是準備了良久才稍微有拿得出手的技藝來,明日……實在是有些江郎才盡了,溶月不想明日出醜,便早早地向皇上討了這個賞賜。”


    皇上聞言錯愕片刻,心情似乎愉悅不少,“你倒是個老實的,別人還未說,你倒巴巴把自己的老底給亮出來了。”


    溶月抿唇笑得天真純粹,“還請皇上準許。”


    皇上大手一揮,“準了,明日你便安心看別人表演吧,這下該放心了?嗯?”說到後麵,麵上隱隱帶了笑意,方才因為梁嬪的事而露出的陰翳表情似乎消散了不少。


    皇後在一旁冷眼旁觀,望向溶月的目光愈發陰沉。


    溶月忙行禮謝恩。


    皇上又道,“這個賞賜未免有點太輕了些,你一個小姑娘能在十天內破了此案,甚是了不起,朕便再賜你一些稀罕的珠寶首飾以資嘉獎吧。”


    “溶月謝過皇上。”溶月又施以一禮,看了看蕭煜,步履輕巧走到他麵前,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溶月也謝過王爺這段時間的幫助。”


    蕭煜淡然笑著受了,麵上並無其他親昵的神情。在外人麵前,蕭煜一向偽裝得很好。


    目光在蕭煜身上打了個圈,皇上的笑意似乎淡了一些。


    “皇上,哀家累了,既然無事了,哀家便先迴宮了。”皇太後睜開眼,不經意地掃了掃眾人的麵龐,對著皇上道。


    皇上轉了目光,恭敬道,“母後既然累便先迴宮吧,來人,送太後迴宮。”


    皇太後在宮女的攙扶下出了澹誠殿,臨走時,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溶月身上一瞬。


    “大家都散了吧。”目送著皇太後走了,皇上又發話道,他看一眼皇後和惠妃,沉聲道,“惠妃,你隨朕一道吧。”


    惠妃麵上一喜,嬌嬌柔柔地走了過去扶住皇上的手腕,遞給皇後的眼風中帶了一絲得意洋洋在裏頭。皇後唿吸一滯,麵上卻還得端著莊重的笑容恭送皇上和她離去。


    待二人出了大殿,這才喚了宮女進來,頭也不迴地走了,隻是素來端莊華貴的背影今日看來卻有些落寞寂寥。


    溶月幾不可聞地歎一口氣,也準備抬步離開。


    蕭煜走到她身邊,直視著她,“郡主在感歎什麽?”


    溶月眼中劃過一絲不解和迷茫的神色,“我在想,這個宮裏的女子有誰是幸福的呢?成日裏和數不清的女人爭一個男人的寵愛,不累嗎?”


    蕭煜眼底一抹深意浮現,“進宮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情,郡主不想?”


    溶月毅然搖搖頭,目光投向殿外,“宮中不適合我,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情。”這話脫口而出,然而話音剛落,她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為什麽要跟蕭煜講這些?


    忙收迴思緒,輕咳一聲掩飾住內心的尷尬,轉了話題道,“明日清涼殿晚宴王爺會去嗎?”


    蕭煜微微彎了眼角,“自然是要去的,本王不是還答應幫郡主的忙了麽?”


    溶月迴眸望去,笑逐顏開,“有王爺相助,我定能得償所願。”


    “郡主為何不想獻藝?你可知,皇上有意為各位皇子在這次來的貴女中挑選皇子妃?”


    “我知道。”溶月點點頭,遲疑了一瞬,壓低了聲音道,“嫁個皇子,比入宮更痛苦。”如今時局不明,儲君未立,一不小心就可能站錯陣營,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後麵的話她並沒有說出來,但她相信,蕭煜一定明白。


    蕭煜果然知趣地沒有再問,臉上掠過淡淡的笑影。


    見他懂了自己的意思,溶月不再多說,衝他點點頭道,“王爺,那我便先迴去了,這幾日實在是累得夠嗆,先好好迴去休息,養精蓄銳準備明天那場戰爭。”


    “好。”蕭煜淡淡應下,“明日晚宴上,郡主仍要多加小心。”


    *


    第二日戌時,夜幕已悄然降臨。


    清涼殿位於泌水湖中心的如意洲上,泌水湖是臨朔行宮中最大的湖心島,島上有假山、涼亭、殿堂、妙語、水池等建築,布局巧妙。每當月上柳梢頭的夜晚,皎潔的月光,映照著平靜的湖水,島上建築便恍若處於仙境之中一般。因此這也為有名的七十二景之一:煙雨映月。


    而清涼殿便是如意洲的主殿,作平日裏宴飲聚會用。


    此時已日落西山,明月漸出,四處都已點上了燈。今夜和風涼爽,夾著水汽撲麵而來,月色宜人皎潔,便索性將宴飲之地設在了清涼殿外。


    大殿的廊上掛起了盞盞精致透亮的宮燈,大殿外用紅毯鋪出長長一條路來,紅毯兩側各燃上了手臂粗的紅燭,用琉璃罩子罩住,一片燈火璀璨,一時亮如白晝,連皎潔的明月光在這樣的流光溢彩之下也似乎暗淡了光亮。


    而宴飲的席位便設在了這排排紅燭之後幾尺開外的地方。


    晚宴戌時二刻開始,戌時剛過,參會的人便陸陸續續來了。


    溶月此時正在聽泉居中梳妝打扮著,今日同第一日來行宮時不同,是個莊重的場合,所以不能穿得太素淡,以免讓人挑了錯處去。


    她今日挑了一身海棠紅流彩暗雲錦宮裝。宮裝一襲廣袖,袖口處用銀線繡著朵朵開得正豔的芙蓉花,尖尖十指微微露出,襯得膚白如雪。裙擺拖曳至地,七彩鸞鳥圖案從腰身一直迤邐至裙擺,如雲翳般層層鋪開。腰係寶藍色玉革帶,上繡海棠含蕊圖案,那絲絲花蕊由細小的東珠綴成,瑩瑩生光。


    頭上綰了一個流雲髻,簪上赤金鏤空金花銀葉步搖,斜插上象牙芙蓉簪,又用白玉八齒梳將餘下的發絲固定好,微微挑出鬢邊兩縷散發。


    妝扮妥當,玉竹和雲苓細細打量了一番,見再無不妥,便隨著溶月的轎輦往清涼殿去了。


    照舊是男女左右各一席,相對而坐,隻是相比那日熱鬧的賞花宴,今日出席的人明顯少了許多。也因為這樣,落在各人身上的目光也多了起來。


    溶月到得不早不晚,到清涼殿的時候,坐席上已坐了幾人。


    男子席那邊來的有二皇子蕭梓珣和六皇子蕭梓琝,見她到來,蕭梓琝目露驚豔之色,微笑著衝她示意了一下,溶月含笑迴了半禮,在宮女的指引下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她的坐席依舊是設在蕭姝瑤和蕭姝玥之後,右手邊是蕭姝玥,左手邊不知安排的是何人。


    謝采薇已經來了,坐在離她稍遠的地方,兩人點頭示意了一下,因著場合不適宜,倒也沒有上前同她說話。


    又過了一會,參會之人陸陸續續開始入場。


    這時,不遠處停下一頂步輦,從輦上走下來的是沈汐雲,她今日一身朱櫻色撒白挑絲喜鵲登梅宮裝,如墨青絲梳成一個反綰髻,髻邊斜插一支碧玉八寶玲瓏簪,身姿嫋嫋,眉眼間有一股沉靜的書卷氣。不得不說,沈汐雲不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有她驕傲的資本在。


    沈汐雲娉娉嫋嫋徑直行到溶月旁邊的席位上,衝著她微微一笑,“七妹妹,今日我便坐你旁邊了。”


    溶月微微一笑,神情淡然,“隻要待會皇上皇後不說什麽,二姐姐請便吧。”


    沈汐雲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並未多做解釋,儀態萬方地坐了下來。


    溶月見引著她來的小宮女也沒多說,知道沈汐雲定然坐了什麽手腳特意換到了她旁邊,不然如何好行她昂髒的計劃?當下也不多說,別過眼繼續往別處看去。


    等到人都來得差不多的時候,帝後相攜而來,皇後今日仍是一身華服,玫瑰紅灑金五彩鳳凰紋外衫,下麵是淺金雲紋紗鍛鳳尾裙,裙擺處繡著朵金色牡丹花,愈發顯得雍容華貴,皇上倒並未穿得太過隆重,隻穿了件海水藍福祿紋蛟龍出海常服,腰間束著青色玉帶,雖已是而立之年,仍是顯得豐神俊朗,眉眼間有掩不住的喜色。皇後身邊還有一人,遙遙望去,是笑得嬌俏的蕭姝玥。


    帝後二人往上首而去,蕭姝玥則走到了她旁邊坐下,似乎心情頗好,衝著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眾人忙對著帝後行了一禮,坐下來時,蕭姝玥神神秘秘地湊了過來,“溶月,我知道鄭昭容被殺的內幕了。”


    鄭昭容被殺的事,對外宣稱是她不小心撞見了喬源偷盜宮中之物出去販賣,被喬源殺人滅口。而梁嬪,則在今晨傳出了暴病身亡的消息。


    梁嬪病得太過突然,人們自然紛紛揣測,然而皇上立刻便頒布了禁令,嚴禁宮中之人再議論此事,一經發現即刻處以絞刑,大家雖心下好奇,但到底小命要緊,也不敢再放到明麵上來談論。現在卻又被蕭姝玥提了起來——


    溶月清清冷冷轉向蕭姝玥,“溶月是惜命之人。”堵住了她的話頭。


    蕭姝玥碰了個釘子,皺了皺鼻頭,嘟嘟囔囔了幾聲,不過終究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頓了片刻,她又小聲問道,“聽說今晚的貴女都是要表演節目的,你準備了什麽?”上次那個舞鞭作畫讓她大開了眼界,所以今日她特別期待溶月的節目。


    溶月張了張嘴,剛待開口,入口處傳來內侍的通報聲,“太後娘娘駕到——”


    所有人慌忙起身,目光都聚集到了入口處緩緩走來的太後身上。


    太後的坐席與皇上齊平,皇後和惠妃的坐席設在下首一點,再下麵便是其他幾位嬪妃了。


    眾人迎了太後入座,又行過禮,這才又窸窸窣窣坐了下來。


    太後眸光轉向皇上,點了點頭,示意晚宴可以開始了。


    皇上見人都來齊了,便示意眾人安靜。


    他舉起酒杯,朗聲說道,“今日天朗月明,大家歡聚在此,不必拘禮,好生享受宴會便是。”說罷,將杯高舉,帶頭幹了杯中的百花瓊漿。


    眾人也紛紛舉杯,場內一派和睦融融的景象,皇上便宣布開席。


    汪忠上前傳了舞女歌姬上來,便有穿著單薄紗衣的舞姬翩翩嫋嫋出場,妝容嫵媚妖嬈,臉上笑容魅惑動人,身量婀娜多姿。她們輕舉蓮藕般玉白的雙臂,在輕紗的掩映下舞出各種動人的姿態,廣袖長揮,端的是亂花漸欲迷人眼。


    一時間絲竹管樂之聲縈繞於耳畔。歌聲婉轉,舞姿妙曼,笙歌燕舞間,眾人都似被這樣香風細細,環佩叮當的景象迷了雙眼,觥籌交錯,高聲攀談,一派紙醉金迷的景象。


    一曲舞罷,場中的氣氛漸漸火熱起來。


    皇上趁興道,“朕聽皇後說,各位世家小姐都是多才多藝,上次賞花宴時朕不曾見識,今日便讓朕開開眼罷。”


    皇後笑著附和道,“難得皇上如此好的興致,諸位小姐可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行。”她頓了頓,掃一眼左邊女子席上,“不知哪位小姐願意第一個獻藝?”


    溶月因得了皇上的金口允諾,便也不著急,隻不動神色地觀察著眾人的表情。


    “皇上,臣女願拋磚引玉。”場中沉默了片刻,有人出聲道。


    溶月循聲望去,原來是不遠處坐著的馬麗虹,便是上次老夫人壽宴時見過的那個欺負宋錦如的吏部尚書之女。好巧不巧的,馬麗虹今日也穿了一身與她頗為相似的石榴紅廣袖宮裝。


    她自然也看到了坐席上的溶月,先是一愣,很快眼中露出一絲挑釁來。挺了挺胸,扭著腰肢走到了場中。溶月不以為然地笑笑,她這是可著勁兒想把自己比下去,可惜卻打錯了算盤。


    溶月平日的裝扮,多以淡色裳服為主,不施粉黛,一半是她覺得紅衣太過張揚,另一半是因為她懶得折騰。然而她其實是極適合穿紅衣的。她膚白,一襲紅裝更是稱得膚如凝脂,紅唇鳳眼,眉眼間是說不出的風流婉轉,比之以前的出塵之姿,今日卻多了幾分嬌媚,一顰一笑勾人心魄。


    而馬麗虹五官略帶英氣,膚色微黑,紅衣反而奪了她本身的出彩之處,兩相比較,馬麗虹便有了東施效顰之嫌了。


    她淡淡一笑,避開了馬麗虹挑釁的目光。


    馬麗虹心下懊惱,眸色一橫。上首的皇後已出聲發問道,“不知馬小姐想表演何節目?”


    馬麗虹脆聲道,“臣女表演劍舞。”


    溶月饒有興致的望過去,沒想到馬麗虹居然還會舞劍?有點意思。


    片刻,便有太監抬上兩麵大鼓,又有宮女上前,奉上一對短劍。


    馬麗虹伸手將劍取過,鼓聲響起,她手腕輕輕旋轉,短劍也如同閃電般快速閃動,如銀蛇吐信,遊龍穿梭。鼓點愈發急促,劍影也驟如閃電。一時間之間殿內紅衣翻飛。


    溶月麵上帶了點點笑意,這個馬麗虹,看不出還真有一套。這套劍舞雖然禦敵沒什麽用,但勝在招式繁雜優美,做觀賞用是最好不過了。可惜馬麗虹為了好看,選了套廣袖宮裝,顯得有點束手束腳。若是能換上一襲窄袖騎裝,必能身輕如燕,舞得更好看。


    鼓點熄了下來,她站於大殿中央,麵上帶著激烈運動過後的潮紅,微微有些氣息不穩。


    “好。”出聲的是皇太後,她麵帶笑意,笑得和善。


    馬麗虹眼中一抹得意的神色,麵上假意謙虛道,“臣女多謝太後娘娘稱讚。”


    見太後喜歡,皇上便叫人賜下一對玉如意,馬麗虹謝過恩,喜滋滋地迴到了坐席之上。


    然而對麵席上的各位皇子卻有些興致缺缺,半響才微微抬起眼皮看一眼。蕭煜更是坐在第一個位子上,自顧自地自飲自酌,從頭至尾沒有抬起過眼眸。


    他們都是習武之人,自然看出了馬麗虹這套劍舞不過是花拳繡腿而已,當然沒什麽興趣。


    皇上也看到了皇子席上的狀況,眸色波動了一下,開口問道,“下一位是哪家小姐呢?”


    這次上場的是工部尚書蔡全之女蔡思穎,她跳了一支胡旋舞,也算是中規中矩,沒有太大的亮色,卻也沒出什麽差池。


    溶月看一眼女子席,靠近蕭姝玥,小聲問道,“公主,怎的不見梁小姐?”


    蕭姝玥怪異地瞅她一眼,“梁嬪娘娘突然病逝,梁小姐自然是悲痛不已,怎麽還有心思參加這晚宴?”


    溶月這才驀然想起梁嬪是梁曉苒的長姐,尷尬地咧了咧嘴,正好此時蔡思穎一舞畢,正立在場中接受皇上的賞賜。


    溶月偶然抬眸,發現蕭梓琛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色眯眯的神色,不由厭惡地挪開眼。五位皇子中,撇開品性不談,其他四位都才情兼備各有千秋,唯獨蕭梓琛,渾身上下還真無一點可取之處。


    下一個輪到的是惠妃的侄女慕容嫣。溶月早有聽聞這個慕容嫣在家頗受寵愛,有些無法無天,在琴棋書畫等才藝上並未多下什麽功夫,不知今日她會表演什麽。


    隻見慕容嫣叫人取了十來個白瓷杯來,杯中注滿不同高度的水,又拿出一雙象牙筷叮叮當當每個敲擊了幾下,這才胸有成竹地開始了。


    隻見她時不時在不同的杯上敲擊幾下,空氣中便飄蕩著叮叮咚咚的清音,頗有些意趣,溶月來了些興趣,朝場中望去,聽了一會,這才發現慕容嫣居然奏出了一曲《清平調》,瓷杯奏出來的聲音清脆悅耳,別有一番清新的滋味。


    慕容嫣,真是好巧的心思,想來她也知道自己才藝不如旁人,便在奇巧上麵下了功夫。這等新鮮的法子,自然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就連一向沉穩寡言的大皇子,也抬眼看了她好幾眼。


    慕容嫣感受到眾人的目光,敲得越發輕鬆歡快,臉上飛起片片紅霞,燭火映照下愈發顯得嬌美可人。她這番巧思,自然博得了皇上和太後的一致喜歡,賞了幾樣好東西給她。


    惠妃抿唇笑得嬌俏,皇後的麵色卻暗了一分。


    一陣騷動過後,這次出來的是大理寺寺卿郭永成之女郭婕。大理寺寺卿雖隻正五品的官職,然位九卿之列,所以這次郭婕也得以隨駕同行。


    她合中身材,容貌不過清秀,隻一雙水潤的大眼生得明澈動人,然氣度有些怯弱,同前幾位表演的貴女比起來,立馬便落了下乘。


    她嬌嬌怯怯行到場中,柔聲道,“臣女願吹笛一曲。”


    皇上點頭示意她可以開始了。郭婕咬了咬唇,卻轉了身子看向蕭煜,“臣女聽說王爺頗善吹簫,不知臣女是否有這個榮幸,能請王爺合奏一曲?”


    溶月聞言詫異地一挑眉,這個郭婕看著嬌弱,沒想到卻是個心氣大的。


    蕭煜淡漠無波的目光在她麵上一掃,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溶月似乎感覺到他的眼神在自己麵上停了一停,爾後他清冷的聲音響起,“不行。”


    場中靜了一靜。


    郭婕愣在原地,很快便反應過來,臉刷的一下便漲紅了,當下不敢再多說,生澀地吹完了一曲。她心緒不寧,這曲自然也不見得會有多好聽。


    即便表演得不怎麽樣,皇上還是賞了件紅珊瑚手釧一串下來以資鼓勵。


    這時,一道輕佻的聲音響起,聽得溶月秀眉一擰。


    “父皇,上次賞花宴上明珠郡主的鞭舞作畫可是讓兒臣大開眼界,不知這次,明珠郡主準備了何種才藝?”


    ------題外話------


    前文中的萬林園篝火晚會改成了清涼殿晚宴,因為夭夭想起大夏天的燃篝火好奇怪—。—前麵幾章明天改。


    ~


    雖然有點晚了,還是祝妹紙們聖誕快樂呀~!


    今天傳的有些晚了,實在是周五事情多成狗,抱歉抱歉,欠下的兩千字明天補上哦。


    大家玩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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