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汐雲匍匐在地,身子不斷發著抖,愈發顯得弱質纖纖。她含淚淒婉道,“臣女知錯了,求皇上息怒!求皇上息怒!”臉上淚痕道道,灰頭土臉,哪裏還有往日嫻雅明麗的模樣?


    皇上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似還有些意難平。皇後和惠妃在一旁低低勸阻著,讓他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被兩人柔聲這麽一勸,皇上的情緒漸漸平複了一些。他不放心地往蕭煜那邊一瞟,隻見蕭煜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地上那張宣紙看著,唇邊一抹譏諷的笑意。


    皇上見他這副模樣,頓時胸中一口怒氣湧上,冷喝道,“來人啊,沈汐雲禦前失言,戶部尚書沈司玄教女無方,罰俸半年!”


    人群一陣騷動,慌亂中一聲細小的驚唿傳來,原來是後麵的沈二夫人不堪忍受這番打擊,一下暈厥了過去。


    皇上眉頭皺成一團,渾身散發著森森冷氣,見此愈發不悅起來。皇後忙喚了人將二夫人抬了出去,免得再礙著皇上的眼。


    “皇上,這沈小姐怎麽辦?”惠妃眼珠一轉,把玩著手中的帕子,柔媚地問道。


    沈汐雲膝蓋早已跪得生疼,偏偏連去揉一揉都不能,腰身也已酸軟無力,地下冰涼,陣陣寒氣入體,隻覺身心俱疲。見惠妃問起她,她升起一分希冀,豎起耳朵聽著。


    下一刻,皇上肅然的聲音便將她心中的希望硬生生打破。


    “至於沈汐雲,剝奪其兩年內參加賞花宴的資格。”


    沈汐雲聞言臉色一白,隻覺全身力氣都被抽幹,不由癱軟在地。她如今都已十五了,還指望著能在今年的賞花宴上拔得頭籌,順便物色一兩個合適的夫婿人選。兩年不能參加賞花宴事小,這其實隻是一個訊號,她,沈汐雲,已經徹徹底底為皇上所不喜了,試問哪家大戶人家還會願意迎娶自己?


    沈溶月!沈溶月!這一切都是沈溶月那個賤人造成的!如果不是她,自己怎麽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心中恨怒滔天,嬌豔的下唇被生生咬出了血跡。


    “父皇。”有人溫潤出聲,那聲音,落在沈汐雲耳中,如同冬日雪後第一抹暖陽,照進了她心裏冰冷的角落。


    “沈小姐也是無心之失,兒臣懇請父皇能收迴成命,再給沈小姐一次機會。”


    是誰?誰還會在這種情況下替她說話?沈汐雲眼睛被淚水浸潤得有些腫脹,她微眯了眼抬頭看去,朦朦朧朧中,見到一個芝蘭玉樹的身影,清俊挺拔,微微擰了劍眉,正認真地看著上首的皇上,一臉懇切。


    似乎是……四皇子蕭梓琰?


    皇上麵容冷寂,冷冷迫視著蕭梓琰,見他眼中隻有赤誠的擔憂之色,並無其他情緒,方才緩了臉色。他這個四皇兒,向來心腸軟,也不愛爭什麽,但好在對自己孝順得很,左右自己罰沈汐雲也隻是為了敲山震虎,便賣琰兒一個麵子吧。


    “既然皇兒替你開口求情了,沈汐雲,你的處罰可以免了。”


    沈汐雲強撐著聽完皇上這一句話,心中一鬆,終於支撐不住昏倒在地上,眼皮合上之際,似乎見到蕭梓琰快步向她走來,眼中是滿滿擔憂的神色。滿殿的燭火,照得他的眼眸如曜石一般黑亮透徹,這一眼,從此仿佛用刀鐫刻在了她的心裏,此生再也無法抹去。


    溶月的視線一直落在沈汐雲臉上不曾移開半分,自然也看到了她暈過去前眼中那一點明亮跳躍的火花。


    蕭梓琰會開口替她求情的確是自己一開始沒想到的,不過轉念便釋然,皇上此舉隻是殺雞儆猴,蕭梓琰自然明白。既然這樣,以他的性格,這等既能英雄救美又能給皇上一個台階下的事他怎麽不會做?


    溶月心中暢快之極,眉心舒展開,唇間嫣然。沈汐雲,這一刻,你終於動心了麽?我會讓你嚐嚐,愛而不得是一種怎樣蝕骨的滋味!


    隻是她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同樣有人在暗處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幽深的墨瞳中閃過一絲興味。


    沈汐雲被人抬了下去,這詩文鑒評卻還是要繼續下去的。


    皇上收迴了臉上的厲色,安撫了眾人幾句,將右手邊那薄薄一疊宣紙拿起,“朕手上拿著的便是此次詩文評比中獲勝的前十名,這十首詩各有千秋,排名不分先後。”


    他一頁頁念過,底下眾人,念到名字的自然是歡欣喜悅,沒被念到的看著皇上手中的紙張越變越薄,心底的失望也越來越大。


    終於,皇上手上隻剩下最後一張紙了。他看一眼紙上的詩,臉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見他這種表情,連皇後和惠妃也止不住好奇起來,眼光掃去,惠妃倒是麵色如常,皇後卻在看到落款時倏地變了臉色。


    皇上一揚手中的白紙,“這最後一位獲勝者,就是……明珠郡主沈溶月。”


    底下一片嘩然。


    眾人的印象中,明珠郡主並不善詩文,往年的賞花宴上,她也並沒有什麽出彩的表現,怎麽這一次,不光在才藝上讓人大開了眼界,連詩文比拚也得了皇上青睞?


    “父皇,她寫的是什麽?”蕭姝玥不服氣地看了沈溶月一眼,但到底好奇大過嫉妒,眸中帶了亮晶晶的神色看向皇上。


    皇上抿嘴一笑,目光在皇後和惠妃之間轉了轉,最終停在惠妃身上,笑著將宣紙遞過去,“惠妃,你替朕念念。”


    “是。”見皇上選擇了自己,惠妃麵有喜色,接過宣紙念了起來。


    “河上薄霜花枝斜,清淮曉色鴨頭春。海棠不惜胭脂色,宴移蘭芷微雨立。”惠妃的聲音清亮柔媚,自然是皇後那樣粗啞的嗓音所不能比的。這樣緩緩念來別有一番清音,仿佛在眾人眼前徐徐展開了一副明媚春色圖。


    皇上讚賞地看了惠妃一眼,道,“論理,明珠這詩用詞遣句並非上乘,其中立意也隻是尋常的春景而已,為何朕會把這首詩也評為優秀?其實勝就勝在一個巧思而已。”


    “這是一首藏頭詩!”蕭梓琝將那首詩又喃喃念了一遍,突然驚喜道。


    “沒錯!”皇上興致勃勃,似乎方才沈汐雲給他留下的陰霾已一掃而光,“這首詩首字連起來便是河清海晏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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