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側頭看著侯夫人,一雙墨瞳中滿是不解,心裏惴惴而茫然,娘這是何意?為何如此驚慌失措?


    侯夫人抓著她的手愈發冰冷起來,隻不住催促道,“阿蕪,聽娘的,先讓皇上走了再說。”


    溶月強行壓下心底的不安和不解,出了偏殿。


    皇上這會已到了正殿中,地上宮女跪了一地,璿璣正在同他解釋著,“啟稟皇上,皇後娘娘已經去秋水殿了,還請皇上移步。”


    皇上看她一眼,語氣幽涼,“朕聽說有人暈倒了?”


    璿璣低著頭,“迴皇上的話,是的,有個參加宴會的夫人暈過去了,已經叫太醫來看了,說是沒什麽大礙。”


    “哦?是哪家的夫人?”皇上嘴裏問著,腳下已往偏殿走去。


    璿璣一驚,忙挪了挪身子,低了頭擋在他麵前,“迴皇上的話,是定遠侯夫人。夫人這會已經喝了藥躺下了。”


    皇上眉頭幾不可見地聳了聳,腳步未停,繞過璿璣道,“定遠侯為國盡心盡力,他的家眷可不能出什麽事分了他的心,朕去看看吧。”


    “皇上!”璿璣一急,惶恐跪在皇上麵前。若她今日放任皇上進去了,明日這翠微殿她就不用待了!


    “這是何意?”皇上冷冷地看著璿璣微微有些發顫的身形,語中已有怒意。“你在攔朕?”


    璿璣埋著頭,聞言一抖,後背上已嚇出了一身冷汗,衣衫濕透,黏膩無比貼在身上,明明已是和暖的初日,卻覺得渾身冰涼透骨。


    “奴婢不敢。”璿璣心一橫,“隻是侯夫人乃外臣之妻,請皇上還是避嫌的好。”


    “混賬!”皇上勃然大怒,一腳踢出,正中璿璣心窩。璿璣悶哼一聲,身子一軟,撲倒在地。


    隨行的大內侍汪忠暗叫不好,抹一把冷汗,剛準備大著膽子上前勸阻,皇上卻一記冰冷的眼風掃來,“怎麽?你也要攔朕嗎?”語氣幽厲生寒。


    “奴才不敢!”汪忠低著頭疊聲道,腿步卻再也邁不出去了,畢竟小命要緊啊。


    他伺候皇上這麽多年,也知道這件事一直是皇上的逆鱗。方才皇上正在崇政殿好好地批奏折,聽人來報說定遠侯夫人暈倒了,立馬便扔下手中的政事來了這裏。這……要是被人知曉,定是要飽受詬病的!


    皇上冷哼一聲,剛一抬腳,偏殿中卻閃出個小小的身影,身姿輕盈走到他麵前盈盈一福,語聲若出穀黃鶯。


    “見過皇上。”


    皇上眼裏一抹冷色,狐疑地打量著麵前的女子,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身姿嫋嫋,低頭行禮時露出一段皓白如玉的脖頸,頭上的釵環微微晃動著。殿外的夕陽映射進來,照在她身上光彩變幻。


    “你是誰?”皇上皺了眉頭。


    “小女沈溶月。”溶月依舊低了頭,聲音輕柔而和緩,落在皇上耳中卻似平地一聲驚雷。


    “你是明珠?!”見溶月點頭,皇上吃驚不小,沉聲命令道,“抬起頭來!”


    溶月心中惴惴,麵上還得裝作沒事一般緩緩抬起頭直視了皇上一眼。眼前的男子三十來歲的年紀,劍眉入鬢,麵容威儀,一身海水藍福祿紋蛟龍出海常服,腰間束著青色玉帶。


    皇上一眨不眨地盯著溶月,待看見她的麵容時,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直愣愣地盯著她好一會,眼中似有迷蒙神色,良久才慨然道,“明珠,你當真是肖似她啊!”


    她?誰?!溶月有些不安地絞著袖口,目光落在眼前那雙織錦蟠龍黑靴上,心中籠罩的迷霧愈發濃烈起來。


    皇上垂眸微思,再抬頭時眼中已恢複一片清明,“朕聽聞侯夫人突然暈倒,可有大礙?”


    他這話並無不妥,可溶月隻覺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兀自斂下不安道,“迴皇上的話,母親已無大礙。”


    “那好好的如何會暈倒?”皇上似乎並不打算繞過這個話題,眼神幽幽,仍是定在溶月身上。


    溶月隻覺如芒刺在背,低了頭有片刻沉默,不知為何,她潛意識裏不想讓皇上知道娘懷孕的事情。


    見她低頭不語,皇上也不催,冷冽的目光看向跪在地上的璿璣,“你說!”


    璿璣身子猛地一抖,顫巍巍道,“迴皇上的話,侯夫人是……是懷孕了。”


    這話一出,溶月明顯感到眼前的人周身溫度驟然降低,寒氣森森,似乎將周圍的空氣都給冰凍了。良久,他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懷孕了?!”他輕笑一聲,“朕可要好好恭喜定遠侯了。”


    溶月心中怪異之感更甚,傍晚的風順著通道吹了進來,涼意嗖嗖,她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皇宮這個地方,真是處處都透著詭異!難怪爹和娘不喜她進宮。


    “皇上,母親身子不適不宜再參加晚宴,還請皇上準許母親和溶月先行出宮。”溶月咬咬牙,懇求道。


    “侯夫人已經醒來了?”皇上問著溶月,


    溶月默了默方道,“是,隻是仍有些虛弱。”言下之意就是,還不宜麵聖。


    殿內又是一陣沉默。溶月不敢抬頭看皇上,背上早已冷汗涔涔。前世的經曆告訴她,明熙帝也許能算得上明君,但絕非仁君,稍微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觸怒龍顏。


    似乎過了很久,她終於聽到皇上的迴話,“好。”明明隻有輕飄飄一個字,卻似有萬斤的重量砸在溶月心裏。


    “汪忠,安排人護送侯夫人出宮吧。”他轉身默然吩咐道,似乎已準備離去。


    “溶月謝過皇上。”溶月生怕他反悔,趕緊行禮道謝,沒有注意到他話中隻說了侯夫人三字。


    皇上往外走的腳步一頓,聲音飄忽而來,“明珠,侯夫人朕自會派人護送,你同朕一道去赴宴吧。”


    溶月呆立在原地,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皇上。皇上恰好轉了身子看過來,見她一臉錯愕不願,皺了眉頭,“怎麽?不願?”


    溶月一凜,忙垂下頭,恭順應下,“多謝皇上美意,還請皇上允許溶月進去同母親說一聲。”


    “去吧。”皇上擺擺手,默了默,又道,“替朕……向你娘問好。”


    溶月不敢多呆,很快便又出來了,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娘憂心忡忡的麵容,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不安,“皇上,溶月好了。”


    “嗯,走吧。”皇上幽深看一眼偏殿,轉身出了翠微宮,隻餘悠悠龍涎香的氣味在殿中似有若無的飄縈,遠去的身影無端生出一股蕭瑟之感來。


    溶月斂下心神,忙提腳跟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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