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與石敬瑭一同來至絳霄殿,見一蓬頭婦人嚇得戰戰兢兢,石敬瑭把婦人扶起,撥開亂發,定睛觀瞧正是太妃花見羞。石敬瑭言:“太妃娘娘受驚,石敬瑭救駕來遲,萬望恕罪。敢問許王何在?”

    “藏於櫃中。”花見羞言。

    左右士卒打開木櫃,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從櫃中爬出,依偎花見羞身側。耶律德光在一旁觀花見羞美貌,暗自稱奇,奸笑道:“皇嫂受驚,先帝乃朕兄長,此番南下當擁許王為君。”

    花見羞言:“遼主萬歲,吾兒從益童心未泯,無功於社稷,萬不可為君。駙馬爺替天伐暴,人心所向,當立為君。”

    石敬瑭正欲推辭,耶律德光言道:“李唐宗室盡早劫難,晉王威名中原大震,順承天命理所當為,就依太妃之言。”

    聞遼主擁戴,石敬瑭心中大喜,謝道:“兒臣何德何能?得父皇厚愛,兒臣永誌不忘,願為兒皇帝為父皇中原盡孝。”耶律德光聞石敬瑭諂媚之言,即刻降旨封石敬瑭為大晉皇帝,改元天福,大赦天下,史稱“後晉”。

    唐終晉興,石敬瑭以幽雲十六州割與契丹,又自稱兒皇帝尊遼主為父皇帝,諸侯得知震怒不已,皆有討伐之心。越王錢元瓘、楚王馬希範擁吳王楊溥為盟主,趁晉帝中原立足未穩聯兵討伐石敬瑭,恢複唐室。

    吳王楊溥是個平庸之輩,懶惰出奇,無心朝政,再三拖延不願起兵,吳國大臣皆歎其不爭。吳國大臣周宗往相國府求見吳相徐知誥,對其言道:“群臣聯章請吳王起兵,惟獨相國一言不發,卻為何故?”

    徐知誥麵對鏡言道:“功業已就,須發皆白,知誥老矣。”

    周宗言道:“我知相國原本姓李,唐室亦姓李,諸侯皆有複李唐之心,吳王無能,相國可取而代之,不可負天下人之心。”

    前文曾表徐知誥乃是吳國大將徐溫德養子,本來確是姓李。聽了周宗之言,徐知誥故作驚訝,問道:“大人之意,莫非讓我以李姓之後自立為君?”

    “正是。”周宗言道。

    徐知誥言道:“徐氏世代吳王心腹之臣,我豈能有負徐氏一門忠良。”

    周宗言道:“相國既不願負徐氏忠良,亦不可負李氏社稷。重興大唐,天下所望,公不可因徐氏養育之恩,而失李氏重興之義。”足之高漠然良久,才點頭暗許。

    公元937年十月,吳國群臣聯章請吳王楊溥禪位,楊溥平日無心朝政,讓位於徐知誥到也樂意,楊氏宗族皆得富貴保全。徐知誥複姓李,取名為昪,自稱唐憲宗皇子建王李恪四世孫,改國號為唐,史稱南唐。後晉雖在洛陽定都,但洛陽宮室多毀於火災,石敬瑭常遷怒於宮室殘破。丞相桑維翰見石敬瑭心事,獻言道:“都城洛陽雖有帝氣,但興唐而不興晉,並非大晉祥瑞之地。”

    石敬瑭問道:“以愛卿之見,當以何處為都?”

    桑維翰言道:“開封府北倚燕趙,東接齊魯,向南以震群候,水陸交匯,四麵相通,乃帝室之都也。陛下以粱宮舊室,複修新殿,再琢帝王之氣。”

    石敬瑭大喜:“愛卿之言,正合朕意,傳旨天下各州府衙門,征集民夫采挖石料木材,以助新修宮殿之用。”

    桑維翰將石敬瑭旨意傳告各州府,舉國上下大動土木,勞眾傷財,大失人心。天雄節度使名曰範延光,字子環,臨漳人氏,前文曾表此人是李從珂的右軍師兼都督,李從珂奪位之後,隻因範延光年老,便封了節度使安居一方。範延光本想屈身石敬瑭之下,安安穩穩做個官,但是見百姓為晉主采運木料土石運營艱辛,空乏民力,心中不忍。

    範延光憂民數日,忽有一夜夢得巨蟒入腹,驚得範延光多日茶飯不思,隻得請魏州城內神算張有術為其解夢。張有術言道:“蛇乃小龍,蛇龍數同根而生,將軍定有真龍之命。”

    範延光問道:“先生之言,有由何預兆?”

    張有術言:“自大晉開國,不過數月連征民力,大興土木,使得民心背離。主公若能以生靈之怨,借機起兵,何愁大業不成。”

    範延光聽信張有術之言,便拜張有術為軍師,起兵三萬由魏州造反,誓言匡複李唐,另立明主。魏州兵馬一路所過州縣盡皆歸降,不過數日,大軍殺至潞州。

    鎮守潞州的乃是石敬瑭長子石重信,字守孚,官拜拜河陽節度使,賜封楚王。石重信聞反軍殺來,點齊馬步軍一萬人出城列陣。兩軍陣前,隻見石重信二十歲出頭,英俊威武,項上虎頭蘸金盔 ,身著虎皮金片甲,跨下一匹踢雪烏騅馬,手中一杆盤龍戟,因有呂布的威儀,人送綽號“賽溫侯”。

    範延光一見石重信心中暗暗叫絕,未想石敬瑭無恥小人卻有如此虎子。石重信高聲喝道:“吾乃左驍衛上將軍、河陽節度使、楚王石重信。爾等受我父皇恩寵,不思報效卻舉兵造反,還不快快下馬領罪,免得受死。”

    範延光言道:“石敬瑭借胡虜之勢,篡李唐之位,割地稱子,奴顏婢膝,乃我中原天朝之恥,豈能怕胡狗胡孫?”

    石重信聞聽大怒:“老匹夫拿命來!”盤龍戟寒光輝爍,見其催馬殺出。範延光揮舞紫銅大刀應戰。二人大戰四五迴合,石重新一戟刺傷範延光肩膀,範延光抱臂而敗,隻得收兵。

    石重信首戰大勝,迴城之後大擺宴席,醉酒之後對眾人言道:“範延光罵我胡狗胡孫,怎料天心歸胡,助我大勝,眾人當隨我祭祀契丹皇爺爺。”

    副將張從賓勸道:“皇上已向契丹稱子,殿下豈能再祭拜稱孫,隻恐有傷人心。”

    石重信大怒:“父皇尚且對契丹稱子,汝卻不稱子,莫非有懷有二心?左右侍衛將這廝亂棍打出。”隻見四五個侍衛揮舉大棍,一頓亂打把張從賓打出宴席。

    張從賓滿懷怨恨迴至府中,嘴中罵道:“今有兒皇帝,明日必生孫皇帝,中原義士豈可受此大辱。”張從賓左思右想,遂生倒戈之意。連夜修書一封,綁於雕翎箭上。三更天時,借巡城之際,將箭射入範延光大營。

    範延光首戰即傷,心中百般愁悶,包紮了傷口正臥床難眠,這時軍師張有術入帳言道:“啟稟主公,潞州城中有人發箭送信。”

    範延光忙問:“軍師快快說於我聽。”張有術拆信展讀,信曰:

    “大晉兩載十月秋,受辱契丹臣子羞。身在曹營心向漢,欲反晉主報唐仇。

    子夜時分誅悍將,重陽佳節斬溫候。今晚雕翎約為誓,來日慶功在潞州。

    河陽督指揮使張從賓拜上。”

    範延光聞聽此信問道:“此詩何解?”

    張有術言道:“張從賓欲在重陽節子夜誅殺石重信,暗中響應主公。在下以為主公可在重陽之夜舉兵攻城。”範延光大喜,遂依張從賓之計。

    又過幾日,重陽佳節已到,石重信在潞州城內大犒三軍,晚間大醉,酣睡王府。張從賓點齊兩千親兵,舉炬言道:“諸位兄弟,我等皆是漢人,豈能隨石敬瑭父子,向契丹稱子稱臣?”眾將士皆揮舉火把響應。張從賓令兩千口銜枚草,輕步急進,將王府包圍。

    眾將士破門而入,盡殺外院之人,張從賓自知不是石重信對手,便令士卒四麵焚燒內府。烈焰衝天,內府之人,哭喊震天,才使石重信如夢方醒。石重信執戟突圍,見四麵烈火熊熊,又有弓弩射殺,重新無處可逃,燒死於內府。

    範延光率兵子夜攻城,潞州四麵喊殺不止,魏州士卒蜂擁而上。潞州城上守將急報石重信,而不見迴複。張從賓燒盡楚王府,才傳令四麵開城獻降。

    範延光占據潞州,又得大將張從賓,聲勢大振。大軍在潞州休整兩日,即刻南下,直奔洛陽。洛陽留守乃是壽王石重義,字弘理,年方一十九歲。石重義年少之輩,在洛陽素無威望,洛陽守軍多是後唐舊部,均無心應戰。石重義遍觀軍中,唯有後唐降將楊光遠頗有威信,便召光遠言道:“楊將軍昔日斬殺李從珂大將張敬達,為父皇登基立下大功,今日亂軍來犯,還望將軍著戰袍。”

    楊光遠言道:“殿下今範延光以反晉複唐之名,召號天下,洛陽兵士多為唐主舊部,皆有厭戰之心。末將之見,非殿下親自出戰,才能使軍心不亂。”

    石重義言道:“既是如此,請將軍為我觀陣,本王親自出戰。”

    “殿下放心,大戰之時,末將自有破敵之策。”楊光遠言道。

    次日,兩軍擺陣洛陽城下,石重義披甲上陣,範延光催馬出戰,二人大戰四五迴合,石重義險被打落下馬,隻得敗退而迴。石重義退至城下,隻見吊橋高挑,城門自閉。石重義對城上高喊:“我乃壽王石重義,快開城門!”

    楊光遠言道:“光遠乃唐主舊臣,豈能與奸賊為伍?”

    石重義大驚,罵道:“反複小人,無恥之徒!”話音未落,範延光已追殺近前,張從賓從一側將晉兵截斷,晉兵大亂,紛紛投降,石重義死於亂軍之中。

    待範延光大獲全勝,楊光遠才打開城門,將範延光等迎入城內。

    洛陽大捷,範延光、楊光遠等相互稱賀,軍師張有術勸範延光道:“楊光遠本是唐臣,背唐而降晉,如今叛晉獻城,如此反複之人,主公萬不可收留,當早除之。”

    範延光言道:“昔日叛唐,乃大勢所趨,也是無奈,今日反晉,乃浪子迴頭,猶當重用。”張有術心想楊光遠曆次背主,皆將主人至於死地,而向敵請功。至恐日後範延光亦要被楊光遠所害。張有術在一漆黑之夜,辭別洛陽遠行。

    範延光得洛陽,令張從賓為先鋒出兵汜水關,鎮守汜水關大將乃是石敬瑭的侍衛史弘肇,如今封為大將鎮守汜水關。張從賓關前叫陣,隻見關門大開,三千馬步軍分作雁翅陣列隊排開,史弘肇頭戴鷹翅盔,身披翎羽甲,手中一口三尖兩刃刀,跨下汗血馬,好生威風。張從賓高聲問道:“來將通名?”

    史弘肇答:“汜水關督將史弘肇是也!”

    “原來是石敬瑭身邊小護衛,也敢在此猖狂。”說著,張從賓催馬來戰,史弘肇舉刀相迎,二人大戰二十迴合,張從賓大敗而逃。未幾,範延光率大步兵馬殺來,張從賓對其言道:“這史弘肇本石敬瑭親軍護衛,武功了得,主公當多加小心。”

    範延光問道:“誰可出戰?”

    澶州兵馬使馮暉言道:“末將願往!”馮暉揮舞金背砍山刀出馬交戰,史弘肇一個迴合便把馮暉砍落馬下,眾人大驚,楊光遠喊道:“史弘肇修狂,楊光遠來也!”楊光遠策馬舉槍大戰史弘肇,又戰十個迴合,楊光遠且戰且退,範延光見勢不妙隻得鳴金收兵。

    範延光連敗三陣,隻得紮營汜水關外。史弘肇雖無人能及,奈何汜水關兵少良缺,恐不能維持長久,史弘肇連發信函向開封求兵。

    石敬瑭得史弘肇搬兵急信是左右為難,一來開封不過萬餘名禁軍,二來修建開封行宮耗資巨大,使得糧餉虧空。石敬瑭大憂,召集百官商議對策,丞相桑維翰言道:“吾主萬歲,三十六計走為上,今各鎮兵馬遠水難解近渴,汜水關告急,不如先往晉陽,北依契丹而向南據守,方為上策。”

    石敬瑭以為可行,劉知遠即刻諫道:“陛下萬不可再依契丹。前番割讓幽雲十六州,此次若棄開封,再求契丹,耶律德光定會變本加厲,到時雞飛蛋打,反將中原拱手送於範延光。”

    石敬瑭言道:“劉愛卿所言有理,但不知有何良策?”

    劉知遠言道:“昔日安重誨施政激反天下,明宗李嗣源外加撫慰,赦免亂軍之罪,以賞報怨,大得人心。今反軍誅殺兩位皇子,其罪不小,若陛下能忍喪子之恨,赦免魏州將士,既是緩兵之計,又可擾亂反兵軍心。”

    石敬瑭大喜:“知遠所言正合朕意,即刻降旨赦免魏州、潞州、洛陽三鎮叛亂士卒,撫慰範延光、楊光遠等人。”

    馮道奏曰:“陛下,以為臣之見,當重賞楊光遠方能平亂。”

    石敬瑭大驚:“楊光遠害死皇子,朕已赦免其罪,豈可再行重賞?”

    馮道言道:“楊光遠見利忘義,見風使舵,反複無常之小人,陛下若是重賞,楊光遠必殺範延光以取悅陛下。”石敬瑭遂按馮道之策加封楊光遠。

    石敬瑭降旨楊光遠為四麵行營督招討,內外諸軍兵馬元帥,授上將軍印,令密使送往光遠軍中,楊光遠在營中得此封賞心中大喜。再看晉主密信,信曰:

    “楊愛卿見信如臨君麵,自歸順大晉以來楊將軍屢立戰功,朕視卿如肱股之臣。朕知愛卿降叛軍乃出無奈,朕摒棄前嫌,委卿以重任。勤王之師將至汜水,望卿見機行事,勿負朕心。欽此。”

    楊光遠看罷此信,不知有何預謀,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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