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行密攻占揚州,生擒孫儒,欲斬首玉琴,玉琴言道:“將軍殺一柔弱女子,豈是大丈夫所為?”

    楊行密聞聽此言心中一驚,問道:“若是貞潔烈女,我尚可饒你性命,但汝乃揚州一歌伎,風塵女子,有何可憐?”

    玉琴答道:“孫儒興兵來犯揚州,楊將軍尚且無膽量固守,棄城而逃。又何必怪小女子不守貞潔,獻媚於孫儒帳下。”

    楊行密聞聽此言,到覺得玉琴說的也有些道理,對玉琴說道:“本官念你孤零飄泊,受孫儒欺淩亦是走投無路,今日饒你一死。”楊行密放過玉琴,饒她迴家。孫儒卻被當眾斬首,楊行密收攏孫儒部下精壯士兵五千人,當做自己的親軍,五千將士的鎧甲都用黑布包裹,號稱“黑雲都”。 從此楊行密名鎮江淮,割據一方,自稱淮南節度使。徐州節度使時溥,彭城人氏,不願追隨朱全忠,便響應楊行密獻城歸附。未過多久,鄆州節度使朱瑾,也率兵投奔了楊行密。

    楊行密占據江淮,收納各路英傑,在江淮之地勢力日益增大,羽翼豐滿。朱全忠得知此事,便視其衛心腹大患,決心出兵收複江淮,遂命葛從周為大將,養子朱友恭為監軍,率兵五萬人南下征討。

    單講葛從周率兵南下,大軍浩浩蕩蕩,淮河以北諸鎮皆畏懼歸順,此時徐州乃是前哨,時溥率兵一萬紮營於銅山。葛從周命龐師古為先鋒官率兵三千,兵臨銅山。時溥列陣迎戰,隻見龐師古頭戴二龍戲珠衝天盔,身披黃金掩心甲,跨下寶駒名曰紫驊騮,手中一柄二龍宣化斧 ,一對紅眉碧目,頷下三縷短髯拂風。一麵大杏黃段子牙旗上繡“龐”字,五百弓弩手壓住左右陣腳,馬步軍方陣居中,頗有氣勢。

    時溥當年也曾討伐黃巢,是久經戰陣的老將,見龐師古麵帶狂傲,且目中無人,更是怒氣填胸。隻聽龐師古高聲叫道:“時溥老兒,梁王恩威四海,淮賊楊行密有謀逆之心,還不快快獻城歸順。梁王有令:順者昌,逆者亡!”

    時溥怒道:“我時溥一世忠良,豈能與朱三狼犬之輩共謀天下?”龐師古聞聽大怒,催馬來戰,時溥揮舉九鳳朝陽烏金刀大戰龐師古。正是:

    烏金刀戰宣化斧,過江龍遇翻山虎。

    暮年羨慕壯兒郎,老將難勝龐師古。

    二人大戰四十迴合,時溥已是力不從心,龐師古而立之年,驍勇異常,時溥且戰且退。徐州參軍程賀見老將軍難以相抗,下令鳴金收兵。

    時溥迴至中軍,對參軍程賀言道:“今日戰那龐師古,自感廉頗老矣,待葛從周大隊來到,恐難以支持。”

    程賀言道:“以下官之見,老將軍速命人往揚州搬兵,我等固守徐州拖延,等楊行密援兵來到,方可合力破敵。”時溥應允,當即寫書信一封差人飛馬送往揚州,請楊行密發救兵。參軍程賀也令各營將士拔寨起營,退守徐州。

    葛從周見時溥撤迴城中,率領大軍先取銅山,又三麵包圍徐州。梁軍營中監軍朱友恭,對葛從周帶兵心中不服,對葛從周問道:“大將軍用兵如神,因何今圍徐州僅圍其三麵,尚留一條活路?”

    葛從周答道:“兵法雲‘圍師必闕’,今留通闕一處,徐州守兵見有活路尚存,必可消磨其決戰必死之心,軍心渙散,則徐州唾手可得也。”

    朱友恭言道:“倘若守兵借此活路逃離,奪一空城又有何用?今殺時溥方為頭功,請大將軍速降徐州四麵包圍。”

    葛從周勸道:“監軍大人何必為斬一老兒,貽誤戰機,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呀!”

    朱友恭不耐煩的說道:“我乃父王所命監軍,可問主帥帶兵不利之責,免使三軍受辱!”葛從周知道朱友恭乃梁王養子,且一貫驕橫,不願招惹,便依命監軍之令四麵包圍徐州。朱友恭自以為徐州內外無援,親自督陣攻城。梁軍大將霍存頗有見識,對葛從周言道:“朱友恭代梁王監軍,卻一意孤行,恐貽誤軍機,大將軍何不當機立斷,扭轉戰勢。正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葛從周歎道:“朱友恭乃梁王養子,寵愛有佳,我若廢其監軍,恐牽扯梁王家事,節外生枝,此法不妥呀。”霍存也點頭稱是。

    楊行密在揚州得徐州急報,親自率領大軍兩萬五千人,北上增援。而徐州被圍已是強弩之末,時溥親上城頭血刃梁兵,奈何梁軍勢大,難以維濟。參軍程賀見時溥坐於城頭,已是有氣無力,近前勸道:“老將軍不可再以死相拚,還是早早突圍,方為上策。”

    時溥言道:“朱全忠乃奸雄,我寧死不降。老夫鎮守徐州多年,怎忍棄之?況且楊行密與我有盟,援兵不日可到。我意已決,誓與徐州同亡!”又看了一眼程賀言道:“參軍隨我多年,趁徐州未失,突圍逃命去吧。”

    程賀抱拳泣淚言道:“老將軍大仁大義,程賀豈能苟且求生,下官有一絕殺計獻上,欲在城破之時,與梁兵同歸於盡!”

    時溥問道:“程參軍有和絕殺計破敵,快快講來。”

    程賀言道:“楊行密遠在揚州,難解燃眉之急。今值雨季河流上漲,老將軍可令人掘開黃河故道與通濟渠,引源水漫徐州,絕殺梁軍,以隨老將軍成仁之誌。”

    時溥長歎一聲,言道:“水淹徐州,百姓何辜?也罷,生靈尚且如此,老夫又何惜一死!傳我將令,即日挖掘黃河故道與通濟渠。”程賀領命,親自率官兵及城內精壯百姓挖掘河道。三日後黃河故道、通濟渠決口,水滿城牆,時溥率兵與攻城梁軍溺死波濤,葛從周隻得率親兵退至附近山上,但兵馬三萬餘眾難逃洪水,糧草輜重丟棄更是不計其數。朱友恭死裏逃生與葛從周山中會師,朱友恭丟盔棄甲哭訴道:“大將軍大軍死傷殆盡,如之奈何?”

    葛從周言道:“監軍命人四麵圍城,時溥掘開河道,與我等魚死網破,今得逃脫已是萬幸,眼下隻得待大水退後,方可收複徐州。”朱友恭驚悸無謀,也隻得如此。正是:

    黃河故道溢滄桑,通濟渠湧漫城襄。

    洪水泛流蒼生苦,未使梟雄感天良。

    楊行密率兵已到徐州之南,忽聞探馬急報,流星探曰:“時溥命人掘開黃河故道、通濟渠,引洪水漫梁兵。前方洪水不可前行。”楊行密聞知心中大驚,暗想時溥寧死不降,真令為將者敬佩不已。楊行密立刻傳令兵足征調附近民船,準備舟渡徐州北上。

    十日之後,大水漸落,楊行密分兵兩路,水陸並進。令大將朱瑾率一萬人馬乘民船延通濟渠北上,楊行密親率一萬五千兵馬,沿陸路直逼徐州城。徐州城內屍體遍地,房舍盡毀。大水退去,才有鄰近山中有零星百姓迴遷。此時,偏巧葛從周率梁軍殘部由北門先入徐州,有流行探馬急報楊行密,

    楊行密與眾將商議道:“梁軍軍破城之日,時溥引洪水淹城,城牆工事盡毀戰火洪水,諸位將軍可趁此時速進徐州。”眾將得令,分兵四路率兵馬殺進徐州。楊行密帳下兩員大將一人名曰徐溫,字敦美,海州朐山人;另一人李承嗣,本是沙陀部牙將,上源驛李克用大敗,李承嗣打散後南投楊行密,被委以重任。

    徐州城內,兩軍遭遇,街巷之中血刃相見。葛從周、朱友恭、龐師古、霍存各率兵馬交戰。梁軍前番早洪水淹沒折去兵馬大半,楊行密援兵突到士氣正盛,始料未及,梁兵士氣大落,紛紛潰敗。葛從周隻得率兵退出徐州。楊行密乘勝追討,梁兵敗至清口,梁將龐師古對葛從周言道:“大將軍與監軍快往北撤,師古領兵斷後。”遂領兵馬八百與追兵交鋒,朱瑾、徐溫率五千兵馬與之交戰。龐師古雖是梁王虎騎上將,奈何兵微將寡,拚死血戰誅殺追兵三百餘眾,已是體力耗盡,被朱瑾一槍刺穿後心,戰死沙場。

    梁將霍存在徐州城外被李承嗣劫住退路,霍存與李承嗣大戰三十迴合難分勝負,淮南兵馬越戰越多,霍存孤軍作戰,左右將士盡皆戰死,隻得一人逃走。李承嗣甩棄大隊,單騎飛馬追擊,追出百裏未及霍存戰馬,李承嗣在沙陀曾練就胡射之才,便搭弓上箭騎射霍存,霍存後心中箭墜馬而亡,李承嗣斬其首級,迴馬請功。

    楊行密淮北大破梁軍,虎踞江淮,天下聞名,隨後又自稱吳主,乃成十國之中第一候。

    再表鎮海節度使錢鏐在湖州招撫安民,通和政律,頗有大治江浙之心。一日,忽聽府中小兒傳唱童謠,此謠語句異常,令人費解,詞曰:

    “錢塘出鳥鬼,四眼三條腿。天庭唿羅平,灑下人間悲。”

    錢鏐詔軍師皮光業進見。皮光業,字文通,乃是唐朝著名詩人皮日休之子。錢鏐問道:“人言童謠能預測天下之變,近聞府上內外小童皆在傳唱一怪鳥的歌謠,不知先生知否?”

    皮光業言道:“這首童謠本是我朝鹹通年間傳說,江浙山中油一怪鳥,生有四眼三退,麵目猙獰兇惡,橫於半空鳴叫‘羅平天冊’,人若見得此鳥,必有災禍於身。今又有人傳言此謠,我料江浙必有大變。”

    錢鏐問道:“今昌德郡王董昌富有江浙之地,政通民安,能有何變?”

    皮光業言道:“童謠已出前兆,董昌雖治理江浙富足,但對朝廷封賞常懷有埋怨不平,恐怕已生才大欺主之心,早晚必反。主公當坐山觀虎鬥,趴橋看水流。”

    皮光業所言董昌,前文已表過。 董昌,杭州臨安人。曾與錢鏐打敗浙西節度使劉漢宏兄弟,盤踞兩浙之地。董昌治理江浙,人心安順,因按賦加獻貢輸三倍而深得朝廷器重,加封為檢校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昌德郡王。朝廷對其恩寵有佳,未想董昌請奏天子授予自己越忘封號,但皇上不允,董昌便召集幕僚商議,怨道:“朝廷負我,本王奉金帛不貲,皇上又何惜賜我越王?聖上不封,吾當自取之”。

    董昌麾下幕僚黃碣、吳鐐、張遜三人卻卻心生憂患。黃碣首先勸道:“今唐室雖危,但天下人心尚能歸附,齊桓公、晉文公皆因輔佐周室,才成就一世霸業。主公從田間民夫曆經艱辛,蒙朝廷恩惠,位至郡王。如今富貴至極,不可再出此謀逆之心,望主公三思而行。”

    董昌把臉一沉言道:“我富有江浙,兵甲數十萬,自立又有何妨?難道汝不願為一國之相嗎?”

    黃碣答道:“黃碣寧為唐臣而死,不為富貴謀逆而生。”

    董昌聞聽大怒:“好個大唐的奴才,送你三公之位你不做,閻王有路你偏行。今日本王先殺你以酬天命!”董昌命左右衛士將黃碣推出斬首。

    吳鐐起身勸道:“郡王富有江浙卻不願世襲傳於子孫,卻要逆天道自取滅亡,臣泣血懇請郡王好自為之。”張遜也隨聲附和。董昌首提此事卻連遭三臣反駁,大為震怒,令人將三人梟首,並誅殺三族。其餘大小官員,見董昌為稱帝之事肆虐無常,皆不敢言,紛紛奉承董昌稱帝。董昌恐江浙百姓不服,令人做銅鉛石印一方,上刻鳥獸龜蛇圖案,令人埋於田間,蠱惑人心。

    乾寧二年、公元895年二月初三,董昌在越州僭位稱帝,號大越羅平,年號天冊。自稱“聖人”,鑄銀印方四寸,文曰“順天治國之印”。其下製詔,皆由自己署名。董昌言道:“若不親署,天下怎知我為天子?”即榜南門曰“天冊樓”。又命人扮作農夫挖出埋於田間之印,誆騙百姓此印為天降祥瑞。將此銅鉛石印獻於董昌,幕僚吳瑤假意驚歎:“今得此印,乃天降祥瑞,陛下當視為天瑞,以安民心。”董昌當即將此石印傳於百姓一觀,越州多有百姓相信。

    董昌自立為帝,令朝野上下為之一驚,諸侯有稱王稱霸之心,不足為怪。但董昌刻璽稱帝使天下震怒,鎮海軍節度使錢鏐聞知董昌稱帝,拍案而怒,此時皮光業進言道:“錢將軍此時發兵,出師有名,必能成就大業。”錢鏐大悅,命皮光業留守湖州,令大將顧全武召集所部兵馬五千人於點將台,錢鏐頭戴黃金鳳翅盔、身披柳葉鳳翅甲,手扶腰中劍,足踏海龍靴,點將台上是威風凜凜。點將台下,有江浙將士五千餘眾,手持兵刃寒光襲人,列隊成陣,整裝待發。錢鏐喝道:“今日點兵,乃為社稷。董昌肆虐,禍亂江浙。濫殺忠良,人倫大變。錢鏐官居大唐命臣,爾等亦是大唐勇士。今萬民有倒懸之危,朝廷生累卵之急,我等不舉義師,有負皇恩!”說到這裏隻見錢鏐拔劍高唿:“誅殺叛賊,匡扶唐室!”

    台下有大將兩人一個是顧全武,餘姚人氏,另一戰將名曰杜棱,字騰雲,新登人氏。二人身後五千江浙將士亦紛紛舉刀,振臂高唿。見錢鏐走下點將台,跨上青鬃馬 ,一條佛母紫金槍掛於馬鞍之上,下令發兵。大軍一路之上,旌旗蔽日,士氣高漲,浩浩蕩蕩直逼杭州城下列陣。

    杭州刺史李邈,字奕君,臨安人氏,董昌稱帝封其為翰林學士。李邈聞聽錢鏐率領兵馬來至杭州城下,急召城內文武將官商議破敵之策,刺史府有幕僚吳程,字正臣,吳越山陰人,頗具見識,對李邈言道:“錢鏐曾助董昌兩番借霧渡江大敗劉漢宏,而名震江浙。如今來犯,刺史大人隻可智取而不可強攻。”

    李邈問道:“不知正臣有何妙計剿滅錢鏐?”

    吳程言道:“如今錢鏐兵馬氣盛,城中守兵強弱不敵,當暫且避讓。刺史可先詐降於錢鏐,再伺機刺殺。雖是奇險,則必可破敵。”

    大將司徒躍言道:“先生說話怎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末將願領馬步兵三千,與那錢鏐小兒大戰三百迴合。”

    李邈言道:“司徒將軍真乃勇將也,本府就點你三千精兵,殺殺錢鏐的威風。”

    吳程欲再勸李邈,怎奈李邈言道:“觀汝見識不過與窮酸書儒之輩,他日必不能登將相之位,豎子難以共謀大事!”言罷,左右之人哄堂大笑,李邈拂袖而去。吳程見被眾人取笑,怒叱道:“待錢鏐破城之時,爾等均為階下之囚矣!”眾人愕然。

    杭州城上號炮三聲,城門大開,司徒躍率馬步軍三千人,出城列陣。司徒躍身披萬獸甲,頭戴嵌金寶冠 ,跨下一匹紅鬃馬 ,手中一對短把紅銅錘,麵目兇煞,虎目生光。司徒躍催馬入陣,高聲叫道:“錢鏐小兒,快快下馬受降,否則某家銅錘不留情!”

    錢鏐帳下先鋒官顧全武,手提鳳嘴梨花槍,飛馬入陣,怒道:“來將休狂,顧全武在此!”話音未落,直槍便取司徒躍。二人大戰三個迴合,司徒躍便亡命馬下。杭州府的三千官兵一見主將喪命,士氣大落,紛紛跪倒求降。錢鏐催馬近前,對降兵大唿道:“諸位兄弟快快拿起兵刃,調頭誅殺反賊。願歸順者以露右臂為號,共報朝廷!”司徒躍麾下的將士一聽此言,紛紛袒露左臂,響應錢鏐。杭州刺史李邈一看此情,驚唿道:“快關城門,快關城門!”但為時已晚,降兵在前引錢鏐大軍,蜂擁入城。頃刻,杭州城內喊殺震天,血肉橫飛。

    杭州城內大戰半日,據守兵馬死的死,降的降。錢鏐率領左右將官,設中軍於刺史府,大將顧全武押解李邈等其餘官員,推推搡搡進至大堂。錢鏐問道:“李邈汝身為朝廷命官,竟受董昌之封,偽任翰林學士,可知罪否?”

    李邈嚇得兩腿發軟,膽顫言道:“下官知罪。枉將軍饒下官一命。”

    錢鏐怒道:“擁立叛賊,褻瀆皇恩,左右來人,將李邈推出斬首。”左右幾個士卒架起李邈便推出去斬首。其餘眾人一見李邈杯斬,紛紛跪地求饒,惟有一人立而不跪,不知立者何人?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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