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苑新村像個貴婦人,傲慢地站立在南江市區東方。

    她背靠玲瓏剔透的翠屏山,——省城南江市區最亮麗的景點,麵對鳥鳴樹幽的梨樹園,東挽玉帶似的南盤江,西牽繁華的迎賓大道。皇苑新村的美,堪居南江市別墅之首。這裏麵住的當然是省城的達官顯貴。

    宋冠中家在這裏又是首中之首。占地三百多平方米。宋冠中原是省委書記,才下來到省人大當主任。

    進入宋家,你就可以看到一條亮晶晶的五彩石鋪就的小路,對你幽著濃陰遮蔽的紫蘿藤架,掛在庭院中,江南水鄉編製的藤椅,很守規矩地圍坐在潔白的大理石圓桌旁,兩隻碩大的青花燒瓷大魚缸,很傲慢地立在紫蘿藤架旁,各種各樣的觀賞魚,在魚缸裏遊來遊去,它們身上很固執地表現著兩種顏色紅與黑。除了房頂的瓦是小而紅的,其餘皆以黃色坐落在太陽的輝映中。宋冠中愛好黃色。他認為黃色可以顯示帝王之氣。——無論從位置,還是從別墅的豪華程度來看,北京的總理家恐怕也不可媲美。

    方曉頻走進宋主任家時,宋主任正拿著噴壺細心地給花澆水。

    “宋叔叔,您對這些花草照顧得真好。”方曉頻一臉笑容說。

    宋冠中直起腰,扭頭看了看,笑笑說“是曉頻啊,嗬嗬,我一生沒有別的愛好,就是愛花愛草。你可別輕看了這些花呀草的,它們嬌弱得很哪,很難伺候。幹不得,濕不得,風不得,烤不得,肥不得,瘦不得,養花真是講究太大了。”

    方曉頻接過宋冠中手中噴壺,邊噴水,邊親熱地說“看你這兒,姹紫嫣紅,一片盎然生機,再想想我家那院子,光禿禿的,沒有一點鮮氣,將來還得找您好好取經。”

    “盡管來。我這個人你是知道的,來而不拒。尤其像你這樣的人。”宋冠中眯著小眼,對方曉頻微笑笑說,“今天怎麽想到上我這兒來啦?”

    “有些事,想來想去,還得來找您老反映。”

    “走,咱們屋裏談。”

    還沒落座,方曉頻就忿忿不平地敘說起來“身為審判員,在趙金良的種子一案上,公然宣布省人大製定的地方法規無效,這本身就是嚴重的違法行為,是知法犯法。省裏和市裏,都叫嚴加處理,可是,天寧中院對此事的處理卻輕描淡寫,背後還說他們是對的,是依法辦事,好像省裏在逼他們幹違法的事似的。這說明法院的領導層就存在著一種錯誤的思想。他們認為自己是在為老百姓撐腰,替老百姓說話。目的是想在群眾中樹立威信。他們就沒有想過把人大和政府擺到什麽位置。”

    宋冠中搖搖頭說“看來,這些幹部隻顧樹立自己的形象,不能從大局出發。”

    方曉頻旁敲側擊說“宋叔叔,難道人大和政府就不是在為民做主嗎?”

    宋冠中漸漸亮出一種殺機。心想,我才從一把手的位子上下來幾天,我還沒完全退,就開始不買我的帳,將來一旦退了,恐怕連睬我都不睬。這些家夥都是小人。讓這些家夥在台上,對我們的黨,對我們的社會主義事業還能有什麽好處?想到這裏,宋冠中拿起了電話“周中華嗎?我是宋冠中。天寧中院判決書一事處理得怎麽樣了?”

    周中華在電話裏迴答“白天同誌已經跟我匯報過了。當事的法官受到了嚴厲的批評。”

    “周中華同誌,我們省人大認為,趙金良種子判決書一事,並非小事,影響很壞,是天寧中院犯了極其嚴重的錯誤。他們這是無視法律,是無視人大的表現,決不能姑息養奸!”宋冠中氣勢洶洶地說。那惱怒順著無線電波,直奔周中華耳朵砸去。

    周中華唯唯諾諾隻有說“是”的權利。

    宋冠中繼續顯示威嚴說“現在有人反映,天寧中院的反省並不深刻,處理也很草率。周中華,我認為,必須撤銷當事法官的職務,追究院領導的責任!這事不能姑息。我的話你明白嗎?”

    周中華對著電話連連點頭說“是,是,宋主任,我一定抓緊辦,辦快,辦好,讓你放心!”

    周中華放下電話後,很為難地靠在椅子上,停了好一會兒,才拿起電話“小柳,通知白天,讓他立即來我辦公室一趟。”

    宋冠中放下電話後,問方曉頻“你迴天寧後,給我注意一下,看他們如何處理。若還是這樣馬馬虎虎,你馬上告訴我,我就不信,我管不了一個小小天寧市!”

    方曉頻說“謝謝您,宋叔叔。你看我今晚迴去,還是明天迴去?”

    “明天吧。”宋冠中說,“還到帝王大酒店去住,那裏條件不錯。你天天在小城市太苦了,也去享受享受,輕鬆輕鬆。”

    方曉頻當然知道輕鬆的意思。她也清楚,不付出痛苦的代價,也是達不到目的的。事情原本就是這樣,那有白替人家幹事的。宋冠中當那麽多年共產黨的官,錢不缺,缺的就是年輕,還有年輕漂亮的女人。

    盡管方曉頻很忙,還是在省城呆了三天。臨走時,宋冠中說“小頻,也沒什麽好東西給你,天寧可能給你準備了一點禮物,你迴去取吧。有空就來看看你宋叔。”

    方曉頻迴到天寧後,並沒有尋找什麽禮物,而是去了工地。剛到世貿大廈工地,就接到向東的電話“世貿大廈工程進展順利嗎?”“很順利,我現在就在工地。”

    “你們與省外經貿委的官司,有進展了嗎?”

    方曉頻走到一個偏僻的地方說“還在等消息,怎麽了?”

    “省裏接連來了三道金牌,催促我們執行行政複議書,追得很緊呀!”

    “給你添麻煩了。”

    “那倒沒什麽,畢竟世貿大廈的建設也是天寧市的一個重要項目,能對天寧的經濟發展起到推動作用,我這個做市長的,不能不扶持。”

    “我明白你的心思。世貿工程正在加緊進行,期待它早日完工。我們雖然辛苦了一場,但做出了成就。”

    “對了,天寧中院法院院長白天好像是你同學吧?”

    “是呀,老同學了。”

    “他現在被停職了,你知道嗎?”

    “停職?”

    “聽說有個案子的判決出了問題,當事的法官已經撤職,白天被命令停職檢查。目前由副院長董啟漢全麵主持工作。你們整天打官司,怎麽不留心法院的動向呢?”

    “知道了,謝謝。”方曉頻放下電話,心情很複雜地看著遠方。她知道,這就是宋冠中送給她的禮物。她用肉體換來了白天的停職檢查。按說,她的目的達到了,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她無論如何都高興不起來。她知道自己在墮落,盡管她也很高貴,也很富有,但是,她這種高貴和富有,是醜陋的,是肮髒的。她對不起白天。

    很快,董啟漢就接到市裏通知,說白院長停職檢查,讓他主持工作。這麽好的一個幹部,怎麽說停職就停職了呢?他無論若何也想不通。趙金良的案子他也看了,判得沒錯呀,這裏麵到底是什麽原因呢?他搞不懂,他也不想懂。叫他主持工作,他也隻能應付。上命難違呀。他心情沉重地來到白天的辦公室,輕輕地敲開門後,看白天正在收拾東西,不知說什麽好,隻是喊了一聲“白院長——”

    白天抬起頭“老董有事嗎?”

    董啟漢很憨厚地說“沒什麽事,就是有點擔心,想來看看。白院長,你比我書讀得多,凡事想開點。”

    白天笑著說“怎麽?擔心我受了打擊會意誌消沉?那還是共產黨員嗎?”

    “隻是,這是太突然了。再說,市裏給這樣處分,太重了,真讓人不能接受。”

    “這事,周書記早就找我談過話了,這個結果,我也早就預料到。”

    “要不要再到市裏解釋一下……”

    “不需要。”白天自我解嘲說,“就當給自己放個長假吧。偷得浮生半日閑,平時太忙了,這次正好放鬆放鬆,這裏的一大堆事就交給你了。”“我就權當是一次學習吧。”

    白天將整理好的材料地給董啟漢,說“這些案子你好好看一下,有些需要加緊審判的,不要因為這事耽誤法院工作。”

    董啟漢接過卷宗,伸出手誠懇地說“希望事情早點搞清楚,你也早點迴來。千萬要保重身體。我相信你能走過這片陰影的。”

    白天很感動地握著董啟漢的手說“謝謝。”

    聽到市裏下的這通知,民一庭的人都震驚了。有的說,這太不公平了,按法辦事卻被處理,這到底為什麽?有的說,一個小小的案子,鬧這麽大影響,兩個法官被停職,院長也受到牽連,不可思議!吳小龍默默地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麵無表情地收拾東西。大家很同情他,想勸勸,又算了,悄悄離去。陳茵走了進來,拍拍小龍的肩膀“怎麽一聲不吭?”

    吳小龍很內疚地說“陳姐,都怪我辦事不仔細,還連累了你和白院長。”

    “說這些幹嗎?我們都有責任。你這個小家夥,遇這麽一點小挫折,就失去信心了?”

    正說著,鄭一鳴走了進來。他神色有點激動“給你們的處分,我剛才聽說了。小龍,收拾東西準備迴家啦?”

    吳小龍苦笑笑說“命令嘛。”

    鄭一鳴氣憤地說“這太不合理了,我們得向上反映。”

    陳茵說“不要激動。上邊這樣做,大概有它上邊的道理。”

    鄭一鳴說“這不是激動的事。種子案的情況我是了解的,光區當地調查跑了多少趟?哦,就因為判決書裏寫錯了一句話,連工作都丟啦?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陳茵說“工作沒丟,隻是檢查,工作失誤,有個機會反省也好。”

    鄭一鳴忿忿地說“我就不服氣,像這樣,我們都不幹了!”

    陳茵說“你去忙你工作,別受我們影響。”

    鄭一鳴說“現在是共渡難關,我不能看著我的同時受冤枉。”

    陳茵說“鄭庭長,我們現在是站在什麽地方?”

    鄭一鳴不解地說“現在?法院呀——”

    陳茵說“對,這是法院。這是代表公平和正義的地方,我相信,既然我們站在這裏了,就一定會得到一個公平合理的答案。”

    “好,這才是法官的真本色!”

    大家迴頭一看,原來白天和董啟漢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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