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島茶社。

    觀其字,之神、之度、之韻、之勢、之力、之用筆、之間架、之章法,既有碑的深厚蒼鬱,又有帖的風致雅韻。雄健中不失蕭散,規範中充滿自由。筋骨森然,而意態超然。

    這四字招牌竟是方曉頻寫的。

    凡來茶社,對這四個字沒有不讚歎的。

    當然,更讚歎方曉頻的美麗和才智。

    茶社麵對喧鬧的大海,背臨幽靜的濱海公園。室內以簡單的書齋為中心,牆上掛著名人字畫,桌上擺著香嫩的鮮花。後院鬆、竹、芭蕉各顯風姿,音箱傳來的江南絲竹,清音繚繞。選一張圓桌坐下,一麵品啜新茶,一麵隨意翻翻餘秋雨那種“士大夫式的散文”,或是三毛的“撒哈拉沙漠的故事”,真有點竹露鬆風蕉語、茶神琴韻之雅趣。

    方曉頻要的就是這個情調。

    白帆望著清雅的茶社,笑著說:“曉頻姐,我以為你又要請我吃什麽好吃的呢,原來是喝茶。”

    “茶,那可是文明的使者,是聖潔的象征。到了茶社,你就會有種超脫的感覺,有種清靜無垢的感覺。”方曉頻笑著拍了拍白帆說,“我的白大小姐,是不是在你哥哥家,你嫂子舍不得做好的給你吃,不然,你怎麽老是那麽饞?”

    “你可別冤枉我嫂子,她可疼我呢。”

    “比我還疼?”

    “哎喲,我的曉頻姐,我可不敢作這個比較,誰叫你當初隻是我的準嫂子呢?”

    “地球就是這麽小,沒想到又聚到一塊了。”方曉頻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憂傷,然後裝作沒見過白天的樣子對白帆說,“我也好長時間沒看到他了,哎,你給他打個電話,請他一起來喝茶。”

    “他是誰呀?”白帆調皮地問。

    “鬼丫頭,明知故問!”

    “姐,你們是老同學,這個電話還是你打吧。”

    “我這個老同學哪有你這個寶貝妹妹麵子大呀,快打吧,別耍貧嘴!”

    “好,我成全你,”白帆說,“不過,我可有言在先,不能舊情複燃喲!”

    “就你門道多,快打吧。”

    白帆用手機撥通了白天的電話:“哥,下班了吧?”

    “小帆啊,有什麽事?”白天迴話問。

    “哥,我請你喝茶。”

    “小丫頭,請我喝什麽茶?”

    “我有事跟你商量。”

    “有事不能迴家說嗎,電話裏也可以說呀。”

    “不行,就得在外邊說。反正你也下班了,我在綠島茶社等你。”

    “好吧,我二十分鍾以後到。”這小丫頭,大概她嫂子哪個地方得罪她了。白天心想。

    白天趕到綠島茶社時,發現方曉頻也在,微微一怔,很不自然地說:“怎麽,曉頻也在?”

    方曉頻笑笑,不失架子說:“是啊,小帆叫我來,我能不來嗎?”

    這個曉頻姐,明明是她要請哥哥的,卻賴到我頭上!沒辦法,隻好讓她賴了,誰叫我是她妹妹呢。白帆心裏嘰咕,臉上沒表現出來。幹脆,來個順著人情吃好酒。她撒嬌地笑著說:“錢花了,請一個也是請,請兩個不就是多雙筷子嘛,我又何樂而不為?”

    白天尷尬地笑笑說:“這小丫頭,話都沒說清楚!”

    “說清楚,你就不來了,是吧?”

    “哪能,我更得來。”白天掩飾說。

    方曉頻知道他說假話,白天也知道方曉頻知道他說假話。兩人都不願顯露出來罷了。

    三人落座以後,三個漂亮的小姐走了進來。身穿淺藍色旗袍的小姐,跪坐在草席上用炭火燒水,另兩個女子,一穿淺綠旗袍,一穿淺黃旗袍。她們一個從絹袋裏取出貯茶罐、小茶匙、小竹帚,一個則將三個古樸的茶碗放在茶台上一字兒排開。

    不一會兒,小小的壺中泉水鼎沸,蒸氣嫋嫋生起,如佛堂香煙。藍女子衝大家嫣然一笑,從從容容地揭開貯茶罐,用茶匙舀茶,每碗一勺半,然後用小勺舀沸水,依次倒入茶碗。因碗內茶水不多,茶濃如豆汁。接著,藍女子左手托碗,右手扶碗,恭恭敬敬地走到白天麵前,跪坐獻茶。她將茶碗舉起,與額角齊平。白天在省城進過茶館,懂得茶道。他接過茶碗,也用左手托碗,右手扶碗,舉碗齊額,再放下。綠女子和黃女子分別將茶敬給白帆和方曉頻。茶敬畢,三個女子端坐後麵,一吹簫,一彈琴,一奏古箏。《高山流水》的古曲,似乎將他們三人帶入仙境。

    在這種場合,白天非常不適用。他想不想這樣休閑,想。可是,他沒這個時間。他也沒這份閑心。在這種場合消費,費用肯定是高的,小帆就不應該來。礙於曉頻的麵子,白天沒有批評白帆。

    在茶社欣賞茶道,白帆又開了一次眼界。有錢人生活就是過得有滋有味,他們打高爾夫球、進大酒店、洗香薰水浴、品嚐茶道、穿名牌衣服、用名牌化妝品、遊山逛水…。他們太幸福了!我白帆也要想法達到這種境界。

    方曉頻呷了一口茶說:“跟你們兄妹倆在一起,我才找到一種家的感覺。”

    白天岔開話題說:“小帆說你平時對她很關照?”

    方曉頻說:“談不上關照,自己的小妹妹嘛。”

    白帆說:“曉頻姐對我比親姐姐還親呢!”

    白天有點不自在,掏出一支煙來,剛欲點上,一看到方曉頻,又將煙放迴煙盒。方曉頻注意到了這一細節,她淡淡一笑,從自己煙盒裏取出煙遞給白天一支,——她的煙當然比白天的好。白天隻好收下,反過來替方曉頻點火。

    方曉頻徐徐地吐了一個煙圈,感歎地說:“唉,轉眼間小帆已從小丫頭變成大姑娘了。我當年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如今也成了人夫、人父啦!”

    白天說:“是啊,光陰似箭,不知不覺人就老了。怎麽,生意順利吧?”

    方曉頻歎了一口氣說:“你怎麽知道商海的苦衷。表麵上風光占盡,背後是倒不完的辛酸。誰的賬都得買,誰的香都要燒,誰的門都需走。各級衙門裏芝麻大的官都是大爺,得罪不起,得罪了吃不了兜著走。”白天說:“這個我當然理解。不過,商有商道。最近有一部小說《商道》很暢銷,其中有兩句話不錯,我想送給你,——”

    “財上平如水,人中直似衡。”方曉頻不等白天說完,便脫口吟道。

    白天說:“對,”財上平如水,人中直似衡“。對待財物要公平如水,做人要正直如秤。也就是說,在商務活動中,要放棄貪婪之欲,奉行正直的經濟道德。這也是《商道》的作者所期待的”新經濟學“。在物欲橫流的市場經濟大潮中,我還是堅信經商如做人,商道如人道。”

    方曉頻苦笑笑說:“又遭受你的一次教育,難得,難得。”

    白帆說:“哥,你這是關老爺門前耍大刀,孔府門前說詩書。在官場上你行,在商場上你比曉頻姐差遠著呢!”

    方曉頻說:“胡說,在哪方麵我都比不上你哥。你哥處處爭強,不好對付。”

    “好了,好了,別瞎扯了。”白天笑著說,“方曉頻,不對,小帆,你請客就讓我們喝三口半茶呀?上點點心上來,不然哥可要餓死了。”

    “急什麽,馬上就來。”白帆說著便起身去催。

    “曉頻,你們兩家公司合作得順利嗎?”

    “有小帆在,一切都很順利。世貿大廈的規劃設計已經完成,馬上進入施工階段。”

    “據我所知,地皮的問題還沒處理好吧!正像你說的,你已經成了我的當事人。”

    “地皮的事,一直由李一雄管,詳情我不太清楚。但是,市政府的態度很明確,要求世貿大廈一定要建在那個黃金地段。你這個大院長可要支持我和小帆的工作喲!”

    “在市場經濟條件下,要按市場規則辦事,政府不可能事無巨細地包攬一切。再說,案子到了法院,就隻能依法辦事。有時候靠情麵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們那麽大的企業,為什麽要拖欠這點錢呢?”

    “大有大的難處,攤子鋪得太大,有時就難免捉襟見肘。我們的攤子,很大程度上都是政府給鋪的,有些條件也是政府承諾的,一旦打起官司,政府就會袖手旁觀,我也有很多難言之隱啊!”

    “今天隻喝茶,不談案子。”

    方曉頻這才意識到白帆迴來了,尷尬地說:“對對對,今天不談那些煩人的事,說一些輕鬆話題吧。”

    白帆見方曉頻說這話,估計他們談話可能不投機,忙接過話茬說:“你們別光顧說話了,趕快嚐一下我點的菜,看合不合你們的口味!”

    白天和方曉頻會心地笑著舉起了筷子。

    《春江花月夜》的曲子,正從三個服務美女的樂器中流淌出來,奔向茶社,奔向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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