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機械廠電動大門緊閉。

    鄭一鳴下車,向門口保安人員出示證件說:“我們是法院執法人員,到你們廠依法執行公務。”

    保安人員邊看證件邊說:“肯定又是要賬的。賣出去的產品收不迴來錢,沒錢又沒法進材料。我們都幾個月沒發工資了,還執行呢,拿什麽執行!”

    保安人員將證件還給鄭一鳴說:“廠長不在家,你到辦公大樓一樓找清欠辦公室主任好了,以往這類事都有他出麵處理。”

    電動門一打開,天寧中院的桑塔納直奔廠區。

    鄭一鳴、朱民生、丁雨晨還在辦公樓的走廊裏走著,一個中年男子從掛有“清欠辦公室”牌子的房間走出,急忙迎了上去。

    中年男子滿臉堆笑說:“你們是天寧法院的同誌吧,剛才保安人員打電話說你們來了。快請進!”

    鄭一鳴將證件遞過去說:“我們是天寧中院的執行人員,你是清欠辦公室的負責人吧?”

    那男子說:“對,對,我是清欠辦主任。我姓賴,叫賴昌盛。你們是為天寧國鼎廠的款事來的吧?”

    鄭一鳴點了點頭,走進辦公室。辦公室裏放了一張寬大的木製辦公桌。桌上鋪著一塊天藍色粗絨墊布,布上壓著厚厚的玻璃板。整個屋裏死氣沉沉,好在窗台上還有幾盆花草,給屋裏平添了一份生命的綠色。

    賴主任用紙杯倒好三杯水,放到鄭一鳴等人麵前後,就開始訴苦說:“你們都看到了,我們機械廠冷冷清清,一派蕭條的樣子。近幾年效益太差了。我們為了讓廠運轉起來,調整了、改製了、轉向了、整頓了、充血了、換人了,等等等等,沒有用。就跟明朝末期一樣,無論崇禎如何精明也迴天無力。說起來,我們和國鼎廠是多年的合作夥伴關係,應當說,國鼎廠對我們幫助很大。得人點水之恩,當以井泉相報。實在是沒辦法,想報報不起來。判決書下來以後,我立馬向廠長匯報了,廠長也沒法子可想。”

    鄭一鳴看他羅裏羅唆沒完沒了,就催他說:“這樣吧,你想法和廠長聯係一下,叫他抓緊來一下,我們在這等他。你告訴他,如果不能還款,我們將依法處理保全財產。”

    賴主任說:“機器設備可是我們廠幾百號人的飯碗,千萬不能處理。你們少做一會,我向在家的副廠長匯報一下,讓他跟廠長聯係一下,我們的廠長到外省出差去了。”

    賴昌盛說完便急忙走了出去。

    “這家夥想在我們麵前做戲,太滑頭了。”朱民生說。

    “隨他怎麽繞,我們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執行不見成效我們是不走的。”鄭一鳴說完,便漫不經心地掃視窗外,當他目光收迴時,發現辦公桌上有一份“債權債務一覽表”。他上前一看,頓時喜出望外。忙對丁雨晨說:“小丁,快拿紙筆來!老朱,你在門口注意觀察。”

    朱民生估計這裏有道道,趕緊走到門口放哨。

    正在無聊地觀賞窗台花草的丁雨晨應聲迴頭,她一邊從公文包裏掏出筆和紙,一邊問,“怎麽啦?”

    “我說你快記。”鄭一鳴說,“發貨日期2002年5月25日;客戶名稱揚子江石化集團公司;應收貨款1589600元;合同編號zy 2002.5.25.122.還有幾項小額債權就不要記了。東西收好,我們走人!”

    丁雨晨迅速收好紙筆,不解地問:“你的意思是?”

    鄭一鳴興奮地說:“我們去揚子石化集團!”

    揚子石化集團公司的財務人員對鄭一鳴提出異議:“請問,我們揚子石化集團和你們天寧國鼎廠沒有什麽業務往來,你們憑什麽到我們這裏來執行?”

    鄭一鳴解釋說:“是的,你們和天寧國鼎廠是沒什麽業務往來,但是,你們和江南機械廠是有往來的。這次本案被執行人是江南機械廠。據我們掌握的證據證明江南機械廠在你們這裏有到期債權。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有關規定,你們作為到期債權的第三人,有義務協助人民法院的執行工作。”

    財務人員有意刁難說:“你們說的是那筆帳?”

    丁雨晨說:“2002年5月25日,江南機械廠向你們揚子石化集團公司發送機械設備一宗,應收貨款為1589600元,合同編號是zy2002.5.25.122.你查一查是不是有這筆應付款?”

    財務人員翻閱帳本後迴答:“是有這麽一比應付款。”

    鄭一鳴神情嚴肅地說:“對這筆應付款,我們依法予以凍結。如果不經法院允許擅自向被執行人付款,將承當連帶清償責任。”

    朱民生將裁定書和通知單展示給財務人員說:“這個請簽收。”

    財務人員說:“這個我不能收,你們得找我們領導。”

    鄭一鳴說:“作為財會人員,你們應當負責簽收這些法律文書,然後向領導匯報。如果你們拒絕簽收,我們將依法留置送達,同樣具有法律效力。”

    財務人員顯得很無奈,隻好在送達迴證上簽字。

    走下揚子石化集團公司辦公大樓的台階時,丁雨晨掩飾不住一臉喜悅:“鄭庭長,你和老朱真是老將出馬,一個頂倆。佩服,佩服!”

    鄭一鳴說:“不要高興太早了,還有15天的疑議期,這期間被執行人說不定又要耍什麽花招呢。”

    三個人上了警車,鄭一鳴和朱民生坐在後麵,丁雨晨則坐在副駕駛座。丁雨晨扭頭對他們說:“說起來被執行人的狀況也挺讓人同情的。”

    “同情代替不了法律,我們的職責就是執行好手中的案件。”鄭一鳴說,“不過,執行工作也要體現人文關懷和人道主義,兩者要兼顧是很難的。”

    司機發動車子,正準備離開,隻見一輛紅色桑塔納急匆匆駛來。不等車子停穩,一男子急急下車,便揮舞雙手,邊喊:“停一下,停一下——”

    鄭一鳴搖下車窗,警覺地掃視那個男子。

    那男子擦著汗,氣喘籲籲地說:“是天寧中院的同誌吧,到底讓我趕上了。”

    鄭一鳴問:“你有事嗎?”

    那男子說:“我是江南機械廠的廠長,我叫江久。”

    “你不是到外省去了嗎?”鄭一鳴冷冷地問。

    江久被問得很尷尬,強擠笑臉說:“不好意思,你就是鄭庭長吧?說實話,我沒到外省區,我是到揚子石化催款來了。你們到廠裏時,賴主任跟我說了,原以為你們迴天寧了,我還抱怨他們為何不好好招待,想不到你們到這兒來了。剛才接揚子石化財務部電話,說你們把我們的錢凍結了,這不,我就沒命地往這兒趕,到底給我趕上了。”

    鄭一鳴走下車來,江廠長趕緊握著他的手,說:“鄭庭長,這可是我們機械廠的救命錢,我們好不容易聯係了一批定單,就指望這錢購料了。”

    鄭一鳴抽出手說:“你們指望這筆錢購料,國鼎廠的帳怎麽辦?你們的企業要生存,要發展,就得犧牲別的企業利益?”

    江久自覺無理,央求說:“國鼎廠的錢,我們一定要還。可不管怎麽說,這筆錢你們也要給我們留下一部分。為了表達我們的誠意,我把廠裏的車子也開來了,你們現在就可以開走抵賬。”

    鄭一鳴說:“就是加上這部車,恐怕還國鼎廠的帳還不夠吧。”

    江久看這樣不是法子,眼珠子一轉,說:“鄭庭長,你看,這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找間茶社,坐下來慢慢談。”你小子隻要入我的套子,我就有辦法收拾你!——這是他的心裏話。

    鄭一鳴對江久射出一束犀利的目光,說:“茶社就不必去了,你現在還是說說你的想法吧。”

    江久說:“看在我們廠幾百號人吃飯的份上,你們從凍結的錢裏,給我們留下幾十萬塊錢,好讓我們購料。我把車抵給你們,另外,我把這一批新的訂單跟你們交個底,我動員新客戶配合你們,分批從我們應收的貨款裏扣除下欠的國鼎廠款項。這樣,我們機器也能轉,工人也有口飯吃,你看怎麽樣?”

    鄭一鳴沉思了一會兒,又望了一下朱民生和丁雨晨,那意思分明是征求意見。他兩人微微點一下頭,表示同意。鄭一鳴說:“江廠長,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我們把款凍結了,你的還款誠意也有了。要是不凍結你能還款嗎?”

    江久說:“說實話,我這個人還講點良心。不是看著那幾百號人眼巴巴指望我掙口飯吃的份上,我造就辭職自己幹了。好在我們廠馬上要改製了,相信情況會有改觀的。”

    鄭一鳴看他講的也是實話,便說:“好吧,就看你對工人和工廠還有一份責任心,咱們就協商解決。我看你剛才的方案還可以,對這批款項,我們留出十五天的期限,這期間,你可以和申請人達成和解協議,也可以拿出具體方案,並提供相應的擔保,咱們另找時間再談。”

    “謝謝,謝謝,”江久激動地說,“我盡快落實擔保人,積極和國鼎廠協商,決不會節外生枝給法院增添麻煩。”

    在返迴的途中,桑塔納警車留下一路歡快。鄭一鳴他們有說有笑,因為他們又啃下了一塊硬骨頭。

    丁雨晨說:“這次執行還真學了不少東西。看來,幹執行工作還要有一定的偵察經驗才行。”

    朱民生說:“要不怎麽說執行是一門藝術呢!”

    丁雨晨說:“如果像偵察員一樣潛入內部臥底,那才刺激!”

    朱民生說:“咱們小丁是偵探小說看得太多了吧?”

    丁雨晨說:“我從小就喜歡冒險。”

    鄭一鳴笑著說:“沒看出來,小丁還想當臥底女真談呢。”

    丁雨晨說:“那當然,說不定哪天我真的去臥底,你們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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