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工程隊開工了。開工之前,程彥給王總打了個電話,通報這邊的情況,王總在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兒,說:“小程,你怎麽想的怎麽做!另外我馬上要去上海談判,然後轉北京,陪同石油部的幾位領導飛伊朗考察,公司我還沒想好誰跟我去。給你15天的時間把西崗村的項目拿下,有信心嗎?”程彥先是激動,緊接著感到的是壓力,15天!現在連他們管事的人都沒看到,怎麽搞掂?“王總,謝謝你對我的信任,西崗村的問題解決不了,我不迴去!”

    奇怪的是,盡管晚上工地上燈火通明,但第2天白天,西崗村的人根本沒出現,工人兄弟們美美的睡了一覺,接連2天,工地上百十多口子人,晚上施工,白天休息,倒也避過了蚊蟲之苦,唯一難受的是,這裏的水根本沒法喝,不僅苦澀,且鹹,飯菜難以下咽不說,經常是一層塵土,發現小“肉芽”也非希奇,環境惡劣加之心煩意亂,沒多久,程彥的嘴唇就幹裂了,一道道的血絲。但這種苦日子馬上要結束了,因為到了第4天,引到工地來的水管線被人給撬了,工人們惱怒異常,有幾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嚷嚷著要去跟西崗村的那幾個人拚命,被劉科長製止了。“程經理,水是個大問題……”老劉對程彥的稱唿悄悄的改了。“老劉,給公司打電話,調幾輛水車過來值班。其他的先不要提,還有,你去給工人師傅們說一下,水馬上就送來,這樣更好,也該喝點好水了。”“西崗村的事?……”“那個事先放放,他們很快就要來了,你放心,我有辦法。”

    當天晚上,6輛水車載著滿滿的礦泉水到達了工地,程彥剛鬆了一口氣,就發現,轟鳴的設備和通明的井塔一下停了,……程彥一陣暈眩,看著急匆匆跑過來的趙隊長,他知道,工業用電也被掐了。

    現在有兩個辦法,一個是馬上去西崗村拜訪,再一個,說實在的,根本不是什麽辦法,就是等,靜觀其變,但現在的形勢容不得再等了,對方已經給程彥吃癟了,再等下去,說不定還有什麽亂子呢。

    程彥坐在趙隊長那輛大切諾基上,雙眼凝視窗外,劉科長在付駕駛的位子上,一聲不吭。

    車在一個氣派的辦公樓門前停下了,辦公大樓門口的牌子上赫然寫著“中共++省++市++縣++鄉西崗村人民政府”,白底黑字,極顯莊嚴。程彥啞然失笑。“老劉,老趙,你們2個在這等會我。”“我們跟著進去吧?”“不用,來這裏就是打個招唿,認識認識他們的村官,備而不用,真正的角色,還沒出場呢。”程彥做了個肯定的表情,示意他們2個不用擔心。進了村長和書記辦公室,大家互相介紹,寒暄一陣,裝做什麽事都不知情,隻是尋常禮節性的拜訪。2位村官十分客氣,一直把程彥送進車裏,揮手告別。

    又走過一段彎彎曲曲的土路,車在一個破舊的院落門口停住,三個人下車進門之前,趙隊長看了一下程彥,似乎想說什麽,程彥說:“老趙,相信我。”

    沒想到外麵看著這麽破舊的小院,裏麵居然是假山樓閣,門庭小徑,非常幹淨整潔,居然還有一片小竹林,更顯主人誌趣。“你好,程經理,劉科長,這位是……?”“哦,這是我們現場施工隊的負責人,趙隊長。”劉科長介紹。程彥仔細觀察眼前的這個人,40上下,五短身材,衣著普通,平常相貌,打眼一看,極其尋常,但雙眼炯炯,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稍有人生閱曆的人,一望便知此人人情練達,洞明世事,絕非凡品,“此人非富既貴,沒想到這地方居然有這樣的人物。”程彥暗想。這邊的人也在上下打量著程彥。“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李,木子李,人家都喊我石頭,你們也叫我石頭就是了。”“哦,李大哥,你好你好。”程彥主動去握了握手。

    四個人在石頭的辦公室兼私人娛樂室坐下,喝了幾口普洱茶,程彥單刀直入:“李大哥,我們的工程都是按正規程序辦下來的,包括征地,都是市政府簽了字的。這麽一弄,我們很被動啊。”“哦,哼哼,”石頭用鼻音輕輕的笑笑“這些事我都不管了,一直是唐四在跑,我打個電話,叫他過來,你們當麵掰扯掰扯,好吧!?”。說罷便打電話,打完電話,便熱情的給程彥他們講解普洱茶的有關知識,比如如何分辨真偽啊,假普洱的製作工藝啊,一杯好普洱的泡製程序啊之類的,這一聊就是1個多小時,直到唐四——那個在工地上鬧事的黑小夥子進來了,大家都沒太注意到。

    沒太注意到,不是沒注意到,程彥是在有意的冷落唐四。看的出來,唐四對石頭很尊敬,站在一邊,靜靜的聽,看到石頭講解完了,略一休息的空兒,唐四才插話進來:“哥,你找我啊。”“恩,四兒,工地上啥情況?這位程經理找到我這來了。你們2個鼓對鼓,鑼對鑼,當麵撕扯清楚明白。”這是在向程彥表示,他給程彥一個機會,想聽聽他的高見,用他們道上人的話,掂掂程彥的斤兩。程彥十分小心,邊喝水邊仔細的看石頭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一句話甚至一個細微的表情,都有可能影響自己的發言,這番話可得好好的動動腦筋。

    “其實事情很簡單,不是什麽很複雜的事,但四哥這麽一鬧,性質就變了,”程彥腦子在急速的轉,眼睛緊緊的盯著石頭,石頭此時依然麵無表情,“說實話,我們這次的工程不單純是公司的項目工程,也是省裏的一項重點工程,如果真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市政府肯定要進行幹預的”。石頭眼睛睜開了,問唐四:“四兒,你們去人家工地鬧事了?”唐四低聲說:“我們隻是去工地看了看,沒鬧事。”“恩,這還象個話,別動不動打啊殺的,現在都什麽年月了,要學著做點正經事,做點正經生意。”2人一問一答,話都是說給程彥聽的,但隻認了去工地的事,斷水斷電的事,根本沒提,這就很可慮了,“石頭哥,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事,我完全可以上報給市公安局,請他們出來維持一下,”說到這,程彥有意的做了個停頓,果然,石頭被這句話給引過來了,看了一眼唐四,唐四瞪著程彥,慢慢的說:“程經理,你可以去報,你去報報試試,看看到底誰吃虧。”這話透著狠,石頭也沒接話。程彥裝著沒聽見,接著說:“但我覺得沒必要,跟李大哥這樣的人打交道,重要的是個理,是個情分,實話實說,我雖然不是道上的人,但裏麵的道理我還是懂一點的,正所謂兄弟手足,無非都是為兄弟們找碗飯吃。”石頭緊接著這句話,輕聲的說:“我就說嘛,我們的兄弟不會幹傻事,程經理也幹不出那種不地道的事。”這話厲害,程彥不得不服氣,一方麵抹平了唐四的幹係,一方麵打消了程彥的念頭,話都已經說到了,如果你程彥再去報案,於情於理,是無論如何不行的了。程彥知道,在江湖上講話,特別是石頭這種有分量的人麵前,一句話就是一個釘子,比什麽合同啊協議啊都來的管用,應該再逼一逼他,最好能要他一個承諾,不再幹擾工地施工,但要先給人家吃點什麽才管用,見了好處,才是最重要的解決辦法。

    石頭見程彥在低頭沉吟,便注意的看著他,過了一會,程彥猛一抬頭,四目相對,兩人不禁莞爾。程彥誠懇的說:“石頭哥,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說到這,石頭示意唐四迴避一下,程彥心裏暗服,“這才是平淡之中見真章,小節注意,大事才可為”。劉科長借口到院子裏欣賞欣賞,拉著趙隊長一起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程彥和石頭2個人。

    “程經理,你接著說。”。程彥投石問路:“石頭哥,你剛才說的一句話,我真是十分佩服,現在正是做點正經生意的好時機,而且,現在國家的法製越來越健全,但鼓勵經商的政策卻越來越優惠,越來越好。識得時務者方為俊傑,這一點,石頭哥,我佩服你。”石頭借機發難:“嗬嗬,程經理,話是這麽說,但象我們這些弟兄,也幹不了別的,這些年打打殺殺的,都慣了。”“那以後呢?”程彥針鋒相對。石頭沒吱聲,程彥最懂得這些關節之處,到這一步,什麽都不必再說了,要等石頭開口。

    “程經理,你是什麽想法?說來聽聽。”石頭沉默了一會,把球又拋給了程彥,程彥立即接球,成敗在此一舉:“石頭哥,有您這句話,我受之不恭了,”這是個台階,石頭示意程彥繼續說,“300萬確實太多,以前在咱們這幹的工程,有別的公司的,也有我們公司的,我聽說過一些,無非是從工農關係處理費裏調撥,但這樣,其實對您很不利,您想,每年中央、省裏、市裏會帳審計的時候,別的費用也就罷了,惟獨與西崗村的工農處理費用超高,換做是您來審帳,您會怎麽想呢?如果哪位老兄再跟你開個玩笑,想調查調查,那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程彥見自己的話收了成效,略有放心,打鐵趁熱就此時,“但是,也不能叫弟兄們吃不上飯,那別說是石頭哥您,就是我,也覺得臉上不光彩。”這話裏的味道就值得品一品了,石頭這時隻覺得程彥的腦子實在太快,隻有慢慢的聽,慢慢的考慮,所以不置可否。“石頭哥,要不這樣,我們有一塊施工車輛進出道路,目前沒施工,你們來做,這一塊兒大概是80萬左右。”石頭這才知道了程彥的意思,原來是讓他們來分點這項工程的蛋糕,這很不錯,雙方得益,且不會驚動政府,正常的商業往來嘛。石頭想到這裏,臉上有了一絲笑意:“程經理,你的腦筋實在好,也替我們想了個出路。”說罷,略一停頓,皺皺眉頭,下決心似的:“你們去施工吧,唐四那,我會打招唿。”

    如果程彥此時覺得萬事大吉,那就錯了,人家是說了話,但轉給唐四了。假如程彥此時便走,以後工程施工肯定是沒問題,但等到工程結束,再給你出點洋相,那時候就前功盡棄了。關鍵還是利益!程彥想了想,開誠布公:“石頭哥,我也隻是這麽說,您裏麵的難處,外人那是絕不了解的。”石頭抬頭看看程彥:“程經理,跟你談事情,還真是爽快!”。一聊,程彥才知道自己是問對了。

    原來,石頭剛出道的時候,有個很肝膽的朋友,那時2個人年輕無知,隻聽說去南方倒賣一些違禁的貨物可能謀取暴利,略一合計,帶了幾個小弟兄,便去了南方某市。開始2人確實掙了些錢。但後來出事了,兩個黑幫爭地皮,石頭一怒之下,砍死了對方的人。出了人命,事就大發了。結果這個朋友替石頭扛了罪名,在裏麵一蹲就是20年。

    “石頭哥,有個事我不明白,那時候如果出任命應該是吧?!”,石頭歎了口氣:“程老弟,照說,這件事,我不應該告訴你,那個時候咱幹的混帳事啊。不過事出有因,事情就難辦在了這裏。”石頭有個同宗的叔叔,那時侯在法院當領導,石頭苦苦哀求,甚至動用了老家輩分最高的一個老奶奶出麵,這個叔叔才從中作法,改判死緩,後來又減刑到20年。

    這樣看來,石頭他們倒是很講江湖義氣的人,程彥心想。

    “現在20年過去了,我混的人模狗樣的,但我的弟……”話說到這,石頭停了一下,“剛出獄沒多久,大病一場,就去了。”說完,閉上了眼睛。程彥也受到了感染,心裏撲騰一下,沉了下去。但很快靈醒過來,來這是辦事的,不是動感情的!再說,這事跟眼前的事貌似不搭邊啊?

    過了一會,石頭的心情可能平靜了一些,自失的一笑,仿佛猜透了程彥的心思,對他淡淡的說:“這麽一說,可能糊塗,但一說他名字,以程兄弟的頭腦,就不難猜出來了。他叫唐虎。”程彥一楞神,方恍然大悟:“石頭哥,你是說,您這位兄弟是唐四的……?!”“是,唐四就是他的兒子,”石頭略一停頓,悵然說道“唐四這孩子,哪都好,人仗義,孝順。就是不願意動腦子幹點正經事,隻想著刮地皮,哎,我這也是……”。

    這就不用石頭再解釋了,事情明擺著,石頭覺得欠著唐虎,對唐四肯定是嗬護備至,但這樣會產生2種後果,一種是唐四桀驁不馴,一種是唐四任俠使性。以石頭的江湖地位,唐四到哪裏惹點禍,石頭肯定不遺餘力想辦法替他擺平,但這絕對不是辦法。再一點,石頭能把話給程彥說到這份上,已經是交心的表示了,人家不是不想幫你,但人家有人家的難處,你得想辦法!隻有解決了唐四的問題,才能迴頭讓石頭說話。如果程彥裝糊塗,那就太不上路了,想到這,程彥覺得自己怎麽得有個表示:“石頭哥,您能給我說這些,我謝謝您,說實話,打聽到您,我也是費了好大的勁,能對我這麽交心,我很感動,”程彥一頓,看看石頭的臉色“這事大出意外,能不能我先迴去,考慮考慮再來找你?”

    石頭欣然應許,並當著程彥的麵把唐四叫進來,交待的很結實,工程完工之前不許打擾工地的施工。但這番表示,暗中的意味太深了……,程彥不僅沒有放心,反而更添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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