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神色滿意地點頭,低聲對身邊的兒子道:“那些小子以前也都是混跡在朕眼前的,說來朕也是看著他們長大。”


    李承乾也低聲迴道:“孤會照看好他們。”


    “嗯,你且過去吧。”


    “喏。”


    李承乾又看了看諸多將領,又走向一旁的偏殿。


    偏殿內,宮女還在舞動著長袖,跳著舞。


    李承乾走入殿內,這裏的少年人還是一樣端坐著,有人閉目不言,還有人隻是看著宮女跳舞,一言不發。


    坐下之後,李承乾問著一旁的宮女,道:“這是什麽舞。”


    宮女迴道:“殿下,是漢時的鐸舞,多有來宮廷宴席。”


    “這舞要這麽久啊。”


    “迴殿下,她們已經舞有三次了。”


    李承乾蹙眉道:“是覺得孤不滿意?”


    宮女慌亂道:“奴婢萬萬不敢這麽想。”


    太子不說讓她們退下,她們就要一直跳。


    李承乾長出一口氣,緩緩道:“行了,你們退下吧。”


    “喏。”領頭的女官停下動作,柔聲迴了一句,這才帶著眾宮女退下。


    再看在場的眾人,有個人穿著一身粗布衣裳,頭戴襆頭。


    不過薛萬備是少年便跟隨薛萬均大將軍征戰,少年將領中應該是與李道彥相當的年輕將領。


    見氣氛又恢複了安靜,宮女都退下了,眼下眾人依舊端坐。


    注意到太子的目光,李崇義順著目光看去作揖道:“殿下,這是薛萬備將軍,萬備一直都在軍中任職,這些年戍守劍南道,坐鎮蜀中,如今他想著遷迴關中任職。”


    話音剛落,在座的少年人紛紛看向他。


    安靜了片刻,李承乾手裏拿著茶碗。


    薛萬備連忙起身行禮,“太子殿下見笑了,其實……”


    “坐吧,孤說過了不用拘禮。”李承乾打斷他要說的話。


    “喏。”薛萬備重新坐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端正腰杆筆直,又道:“殿下,兄長年事已高,又有舊疾纏身,不忍看著兄長被病痛折磨,想要迴來照顧。”


    說起薛萬均的身體,如今有孫神醫正在照看,其實孫神醫照看了很多人,不僅僅是薛萬均大將軍,還有秦瓊的大將軍。


    孫神醫除了編寫藥經之餘,便是在長安到處給人看病,上到母後與爺爺,或者走卒販夫,還有別人家的仆從。


    至於藥材錢,便是長安城大善人杜荷一直在給。


    孫神醫看病是不收錢的。


    薛萬備接著道:“末將一直想要迴關中調任在關中哪怕不在長安,隻是一個衛府也可,可末將說了許多次,兄長一直不答應。”


    李承乾放下茶碗打量著他,三十多歲的年紀,模樣神似薛萬均將軍,就是壯實了不少,整個人長得粗糙。


    “這件事孤會安排的。”


    聞言,薛萬備又起身行禮,“謝殿下!”


    李承乾蹙眉又道:“近來軍中剛剛改製,有許多位置空缺,好了,坐吧。”


    “喏!”


    這人又板正地坐下來了。


    隔壁正殿,忽然聽到一聲怒喝,“好大的膽子。”


    聞言,李承乾起身走到正殿旁,目光悄悄看著這裏的情況。


    幾個少年人見狀,也紛紛起身,效仿太子湊近去看,有的扒著門探出個腦袋,有的俯耳貼牆。


    李承乾則是光明正大地站在正殿與偏殿之間的一處過道上,隻見父皇指著一份急報怒道:“劉仁軌大膽!!朕親封都尉,竟被他打死了!”


    聽到劉仁軌這個名字,大致就有點印象了,其實在近來看中書省卷宗時就見到過這個名字,那時還是爺爺在位時期,此人因才學了得,被爺爺看重。


    之後又從吏部的文書中看到,兩年前劉仁軌被調任陳倉任職縣尉。


    劉仁軌,漢章帝劉炟之後年少貧孤,勝在謙遜好學。


    一場酒宴因一份急報而被打亂,一眾將領紛紛退下。


    李承乾看著父皇苦悶喝著酒水,多半是又被氣到了,走迴偏殿道:“讓諸位都迴去吧。”


    李崇義點頭紛紛讓眾人跟著各自的爹迴家。


    等眾人都走了,李承乾給父皇倒上酒水道:“別生氣了。”


    李世民灌下一口酒水,道:“一個縣尉膽敢打死朕親封的折衝府都尉!”


    “其實也挺好的。”


    “挺好?”


    李承乾拿著酒壺又給父皇的酒樽中倒上酒水,低聲道:“武將不受控製就會這樣。”


    說罷,李承乾很自然地從父皇的桌上拿起奏章,仔細看著。


    其他人都走了,李泰與李恪還站在殿內,因皇兄也還沒走,隻是現在看著皇兄就坐在上座,與父皇相對而坐,背對著兩人。


    皇兄神色淡然,一件讓父皇惱怒的事,對皇兄來說好似不是什麽大事,還拿起父皇的急報就這麽看著。


    要換作自己,絕對不敢在父皇發怒的時候這麽做。


    李承乾看罷急報,神態輕鬆,低聲道:“劉仁軌也才三十四歲呀。”


    李世民道:“朕當年並不覺得他多麽恃才傲物,本想讓他去陳倉磨礪幾年。”


    “父皇先不要因這份急報生氣,這是軍中送來的急報,而且劉仁軌也被拿下了,可這個縣尉並沒有選擇跑,而是打死了都尉魯寧之後,而後依舊在他這個縣尉的府衙內,處理公務。”


    “那又如何?”


    “兒臣剛剛就說了,軍中將領不加以節製,像這樣的事恐怕會更多。”


    “你的意思是朕沒有管好他們。”


    李承乾神色輕飄地笑了笑,在皇帝麵前,這位十六歲的少年笑得很輕鬆,勸道:“如果劉仁軌行兇另有緣由呢?”


    “伱有消息?”


    “關中就這麽幾個縣,劉仁軌這個名字孤看到過,再者說這件事有好有壞,如果魯寧真做了什麽人神共憤的事,殺了他反倒是好的,讓軍中知道他們將領不能無視法度。”


    “反正關中各縣的官吏在兒臣手中早就活得如履薄冰了,他們現在要多聽話就有多聽話,相對的就算是劉仁軌真的殺了魯寧是一時跋扈,父皇反之殺他便好安撫軍心。”


    話語頓了頓,李承乾又道:“換個說法,如果魯寧本就十惡不赦,父皇何不嘉獎劉仁軌,因此兒臣覺得他打死魯寧,一定有緣由。”


    “好!”李世民神色從一開始的怒意,多了幾分笑意,“朕與你打這個賭。”


    “兒臣還想向父皇替人要個軍職。”


    “什麽人?”


    “戍守劍南道的薛萬備。”


    李世民想了想,狐疑道:“你還插手這些事了?”


    “父皇,兒臣的朋友不多,想幫他一個忙。”


    “薛萬均與朕說過他的家事。”少見這個兒子向自己提要求,上一次還是去年時候要商隊的文書。


    李世民撫須道:“就算你不說朕也會安排,那就將他遷迴來,留在左武衛放在李績麾下。”“謝父皇,過了立秋便可以修建淩煙閣。”


    李世民的心情好了不少,也不再生氣了,站起身,“朕去休息了。”


    父子幾人一起走出興慶殿,兄弟三人看著父皇去了後殿休息。


    李恪連忙道:“皇兄不該與父皇打這個賭。”


    李承乾揣著手一路走著,道:“你與薛萬備熟嗎?”


    李恪迴道:“小時候見過,後來就沒見過了。”


    見皇兄看向自己,李泰迴道:“不熟悉。”


    站在兩個弟弟中間,李承乾迴頭又看了看興慶殿,收迴目光又道:“青雀你應該開朗一些的。”


    聞言,李泰擠出一些笑容,但很快覺得自己的笑容有些勉強,迅速收起臉。


    李承乾忽然又道:“最近朝中清閑,改天一起去釣魚呀。”


    李恪連忙應聲道:“好,都聽皇兄安排。”


    其實李泰是不想去的,可李恪答應地這麽快,考慮著怎麽拒絕。


    李承乾忽然道:“那就決定了,明天這個時候你們在這裏等孤。”


    李泰欲言又止,隻好硬著頭皮點頭,皇兄也沒給拒絕的機會。


    翌日,隨著陳倉的急報到了,第二天押送著劉仁軌的兵馬也快到了。


    李承乾與李泰,李恪三人坐在渭水河邊釣著魚。


    李績與薛萬備護在一旁,還有一隊官兵站立在後方。


    從這裏遠遠可以見到一隊人押著一架囚車路過,陳倉就在長安的西麵,也就是當年劉邦暗渡陳倉奪關中的位置。


    李承乾吃著一張餅,遠遠看著這一幕,他們沿著河邊的官道而走,在這裏就能看到坐在囚車中的一個人。


    其人盤腿坐在囚車之內,似乎在打坐,這囚車似乎並不能影響這個人的心境。


    李泰釣魚心不在焉,他將手中的枯樹葉捏碎,而後撒在了魚線附近。


    李恪望著,道:“那就是劉仁軌?”


    李績迴道:“就是他了。”


    李承乾麵帶笑容,遞上一張餅給一旁的薛萬備,道:“就說孤請他吃一張餅,別餓著了,好在父皇麵前理論時多點底氣。”


    “喏。”


    薛萬備翻身上馬,過橋攔住了這隊官兵,他向押送的官兵解釋了幾句,對方恭敬行禮。


    而後徑直走到囚車邊上,薛萬備遞上一張餅,而後又言語了幾句。


    劉仁軌坐在囚車中,看向不遠處坐在河邊的三個年輕人,他也不知哪個是太子殿下,隻是在囚車中矮著身子行禮。


    等薛萬備迴來,這支押送的官兵就離開了。


    “太子殿下,那劉仁軌說謝過殿下賜餅,隻是他不吃。”


    李承乾將身體的重量放在小椅子上,靠著後背揣著手,“為何?”


    “是劉仁軌說他有冤情,怕殿下是要滅他的口,等將事情緣由說給陛下之後,再將餅吃了,因此隻是先謝過。”


    李泰道:“收了餅又不吃,皇兄的一片好心卻被猜忌,這個劉仁軌真是有意思。”


    李承乾釣起一條魚,魚有巴掌大小,放入一旁的竹簍中。


    而後薛萬備看著太子重新將蚯蚓掛上魚鉤,耳邊聽著河水流過的潺潺聲。


    注意到身後的目光,李承乾又道:“薛將軍有心事?”


    他退後一步低頭道:“沒有心事。”


    “他們都說孤為人孤僻,行事嚴苛,其實哪有他們說的那般,孤其實與你們大多數人都一樣。”


    聞言,李泰瞧了一眼皇兄,又迅速收迴目光。


    李承乾又道:“有什麽心事就說,最近朝中清閑,孤難得出來釣魚。”


    薛萬備道:“以前不在長安,此番迴來還聽說許敬宗這個酷吏是太子門下的人,還與太子殿下走得很近。”


    “是嗎?”


    聽到太子反問,薛萬備迴道:“是尉遲寶林琳他們在議論。”


    “許敬宗現在很有名嗎?”


    “名滿長安。”


    李承乾洗了洗手,又揉著眉間,錯愕道:“其實孤與許敬宗並不太熟。”


    薛萬備這才放心地點頭。


    人生就是這麽多趕巧,好巧不巧,許敬宗領著幾個官兵正在朝這裏走來。


    李績上前攔住,隻讓許敬宗一人靠近太子。


    “殿下,渭南的消息。”


    聽許敬宗開口,李承乾道:“說。”


    “渭南縣的縣丞告老了。”


    “又一個?”


    “與之前不同,是渭南縣的縣丞確實年事已高,已不能處理縣中事務,去年就說過這件事了。”


    李承乾吩咐道:“吏部答應了?”


    “已答應了,趙國公親自批複的,人已準備迴鄉了。”


    “在沒有找到合適的縣丞替代人選之前,就讓裴行儉暫代縣丞。”


    “喏。”


    “慢著。”李承乾又叫住他,叮囑道:“老許,你也別總是給他們壓力,現在渭南縣的縣丞告老迴鄉了,你親自送一送他老人家,不用太遠,送個幾裏地就好。”


    許敬宗連忙道:“這就去安排。”


    李承乾看了看天色,道:“快去吧,趁著天色還不晚,人也沒走遠,你算是做個樣子給別人看也好,親民一些,與萬千鄉民走得近一些,知道了嗎?”


    “喏。”


    隨後他便翻身上馬,帶著人卷起一片塵土,就這麽走遠了。


    聽殿下稱唿那人老許,薛萬備來迴走了幾步,小聲問向一旁的士卒,“剛剛這位是?”


    士卒低聲迴道:“京兆府少尹許敬宗。”


    薛萬備神色不解地看了看太子殿下。


    李泰收起了魚竿,道:“皇兄,劉縣尉到了長安一定很熱鬧,來這裏不就是為了看看他,不去看看嗎?”


    李承乾笑道:“青雀真是一如既往地聰明。”


    又失眠了,加更一章……


    最近總是失眠,也不知道怎麽迴事,我都懷疑自己失去了睡覺這個功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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