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張柬之更加大聲地嚎啕大哭,脆弱的內心又一次受到了暴擊,他抹著眼淚道:“八年了,我及第了,為什麽……”


    李治抬腳輕踹了他一腳,道:“別為什麽了,快請我們喝酒吃肉。”


    張柬之一手拍著牆,繼續痛哭著道:“我考了八年才及第,狄仁傑一次就是進士了……”


    李慎安慰道:“盧照鄰與裴炎都不是進士,足可見今年的科舉之難。”


    “啊!”張柬之又嚎了一聲,道:“最後一名啊……”


    要是今年科舉招收官吏的人數,限製在三百人以內,張柬之也不會及第,說不定又一次落榜。


    可見現在朝中依舊是缺少官吏的。


    如今的皇帝很缺人才,就算將這個天下的所有才子都給皇帝用,還是不夠。


    當天,張柬之喝得酩酊大醉,科舉八年以來終於及第了。


    把張柬之送迴了家,李治與李慎正要離開,就遇到了狄仁傑。


    “怎麽喝酒時不來?”


    聽到晉王殿下的話語,狄仁傑這才上前道:“怕柬之兄會不好受。”


    李治道:“他有什麽不好受的,他及第了,他爹高興地也喝醉了。”


    狄仁傑行禮道:“我要去西域了。”


    “西域?”李慎的語調都高了幾分,怎麽去這麽遠的地方?


    狄仁傑頷首,解釋道:“這是朝中的安排,我要加入安西軍,為期兩年,戍守西域,並……”


    話語還沒說完,身後的屋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就見張柬之大步走了出來,道:“我也要去西域!”


    狄仁傑嘴角一抽。


    李治指著他,笑罵道:“我看你走不出河西走廊三裏地,就要迴來了。”


    張柬之拍了拍肩膀,大喊道:“我!要去!西域!”


    這話他像是借著酒勁說出來的,李治與李慎,還有狄仁傑都沒有在意。


    但沒想到的是,第二天,張柬之就去了崇文館,並且揚言要入軍去西域。


    崇文館的主事當即就答應了。


    在李治與李慎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張柬之拿著前往西域的安西軍文書走出來那一刻,徹底信了。


    這貨真的要去西域。


    為了讓眾人信服科舉的結果,將所有考生的考卷都公布,如此絕大多數人也都偃旗息鼓,紛紛看著別人的考卷。


    今年的考試也是糊名的,就連享有盛名的裴炎與盧照鄰都沒有名列進士榜首,足可見糊名的公平。


    反倒是郭待舉這個寂寂無名的人中了進士,人們打聽之下,才知這個郭待舉已在關中支教兩年,並且這一次可以直接入朝為官,在鴻臚寺任職。


    而今年的支教規模空前地龐大,洋洋灑灑上萬名學子參加支教,其中入軍中的有一千人,餘下的都要派往各地各縣,為期兩年的支教。


    崇文館近來很忙,不僅要將先前的支教夫子輪換,還要將如此龐大的人數安排下去。


    崇文館的主事蘇亶,他是一個凡事都親力親為的人,任何支教安排,他都要親自看過。


    一個學子,最年輕的十七歲參加科舉,為期兩年支教之後,再來朝中任職也十九歲了。


    這個龐大的支教資源,在崇文館的調配下,繪製成了一張圖,這張圖西至天山,東到遼東城,南下嶺南,北至突厥地界內。


    而支教的人數就是星星點點,關中與洛陽的星星點點很密集,而向外擴張的星星點點就顯得稀疏不少。


    因此支教絕大部分的人力就在關中,而散布在中原各地的人數依舊是不夠的。


    蘇亶看著地圖撫須道:“以後恐怕要增設到三五萬人。”


    “主事。”


    聞言,蘇亶迴頭看了一眼,見是裴炎來了,道:“何事?”


    裴炎道:“學生也想要去西域。”


    蘇亶道:“怎麽?遼東不好嗎?”


    “不,是學生想入軍中。”


    蘇亶重新坐下來,看著這個少年人道:“是因不服氣狄仁傑。”


    裴炎搖頭道:“這一次科舉是糊名的,學生聽聞他自小在京兆府長大,自然熟悉朝中方略,學生服氣,但也想與狄仁傑共處一地。”


    蘇亶沒有當即答應,而是思量著,還在猶豫。


    “學生深知,待朝中文書下來,便不能更改,才會如此來請先生。”


    “嗯。”蘇亶緩緩點頭,勸道:“你的才學不見得適合西域,可你既然要去,別怪老夫沒提醒你,去西域的路不好走。”


    “學生領命。”


    蘇亶點頭,命人拿來了文書,將他的名字寫上之後,又道:“不可再作更改了。”


    “喏。”


    六月初,當支教事宜下發之後,長安城走出了萬餘名學子,前往各地支教,長安的熱鬧並沒有因學子們的離開而消減,人們依舊在這裏過著忙碌且愉悅的生活。


    皇宮內,李麗質攬著爺爺的手腕道:“孫女要出嫁了。”


    李淵撫須問道:“你父皇母後答應了?”


    李麗質道:“答應了。”


    “好啊。”李淵輕拍著孫女的手,點頭道:“誰家孩子呀?”


    “杜荷。”


    “嗯,聽說過這孩子,他很富有。”


    李麗質輕笑著道:“爺爺一定要活個百年給孫女看看。”


    李淵眯眼笑著,道:“嗯,朕親自送著你出嫁,什麽時候呀。”


    “入冬之後。”


    爺爺到了這般年紀,要拄著拐杖走路而且走動很慢,想起當年爺爺還在東宮放聲高歌的場麵,李麗質也悄悄抹了抹眼淚。


    長安城以西的吐蕃高原,桑布紮看著清澈的河水流過了一片牧場,一路流向鬆州方向。


    他踩著草地,迴頭而望,那雪山上的積雪還在,如今是夏季,積雪少了許多。


    桑布紮看著遠處玩鬧的孩子,麵帶笑意地坐下來,就這麽癡癡地看著。


    一騎快馬而過,那是唐人騎著快馬而來,一邊駕馬一邊高聲道:“天竺急報,王大將軍出使天竺,被天竺人所劫。”


    現在的吐蕃地界上有很多唐人。


    有個吐蕃孩子問道:“天竺人為何要劫掠唐人?”


    桑布紮解釋道:“不知道,可能是天竺人向唐人丟了石頭,也可能是天竺人的狗衝著唐人要咬,王玄策帶兵在外,難免的。”


    總之,王玄策出使天竺,遇到了這等事,就象征著天竺與唐人要開戰了。


    為此,身為吐蕃大臣的桑布紮再一次被眾人請到了布達拉宮,商議馳援唐人將領的事。


    在桑布紮的主持下,吐蕃又派出了三千勇士,前往天竺馳援。


    天竺與泥婆羅的交界處,這裏有一座城,王玄策,禮部官吏李義表,副使蔣師仁等,一共二十人被關押在了地牢中。


    “狗養的天竺人!”蔣師仁大罵道。


    王玄策頭疼道:“是我大意,將兵馬留在了泥婆羅。”


    “狗養的天竺人。”蔣師仁又一次大喊道:“放爺爺出去!”


    李義表道:“能讓蔣副使別喊了嗎?”


    王玄策道:“我等流落至此,就讓他喊吧。”


    李義表疑惑道:“他這麽喊,天竺人能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嗎?”


    王玄策搖頭,天竺人肯定是不懂的,再者說安排翻譯的泥婆羅使者也死了。


    之後,蔣師仁也喊累了,盤腿而坐閉目養神。


    夜裏,劉義表拿出藏在頭發裏的小刀,開始偷摸鋸牢房的木門,忽又聽到外麵有天竺人的交談聲,他的動作一停,連忙撿起了刀。


    眾人當然不可能被老老實實地關在這裏,早就做好了逃出去的準備。


    甚至蔣師仁懷疑,王將軍就是故意被捉的,並且準備帶著這二十人殺出去。


    也不是什麽難事吧……


    話語聲越來越近,這才聽見有女人的講話聲。


    等有人舉著火把到了眼前,王玄策這才看清對方是個蒙著麵紗的天竺女人,看模樣二十歲左右的樣子。


    天竺守衛說了兩句話就站到了一旁,看來這個女子的身份還很尊貴。


    王玄策等人皆是看著她,不語。


    李義表手拿著小刀藏在身後,隨時準備動手。


    “你們是唐人?”


    聞言,王玄策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女人,道:“你會說關中話?”


    女子迴道:“是玄奘教我的。”


    蔣師仁一拍大腿,神色明悟道:“我就知道玄奘在外麵有女人。”


    那女子聞言也是神色一窒。


    王玄策忙道:“你來此,有何目的。”


    “你放心,他們聽不懂我們的話。”那女子神色平靜,也沒有迴答蔣師仁的話語,“晚上,我會在外麵放一把火,到時候這裏大亂,你可以趁機逃出來。”


    說話間,她指縫中滑下一把鑰匙,就落在了牢房的牆沿邊。


    王玄策問道:“為何要救我們?”


    “等你們出去,我會來找你們。”


    言罷,她轉身又用天竺語與守衛說了三兩句話,便離開了。


    見人走了,蔣師仁扒著牢房門,用力伸出手臂,手指夾著鑰匙取迴了牢房。


    李義表小聲道:“你們說玄奘是不是真的在天竺有孩子了?”


    後方的幾個唐人士兵紛紛苦笑,都這個時候,怎麽還有心思好奇這些事?


    王將軍,李侍郎,蔣副使即使在地牢中,也能這般輕鬆又鬆弛?


    半個時辰過去了,忽聽到外麵有天竺人的唿喊聲,還有不少濃煙飄入地牢中。


    李義表拿起鑰匙,便打開了牢房的大鎖,但鎖鏈滑落在地上,發出了響動。


    “是我太著急了。”他一邊解釋著,打開了牢房門。


    眾人哪裏管得了這麽多,有人在接應,便衝出了牢房。


    見有天竺守衛指著這邊正在大喊,王玄策飛奔上前一腳踢翻了對方,奪了那人刀,迎麵就砍倒了一人。


    蔣師仁道:“王將軍,好身手。”


    眾人一路朝著牢房外殺去,眼看地牢已亂成了一片。


    李義表砍翻了一人,又拿起桌上的飯粒倒入口中,剛入口又吐了出來,罵道:“狗養的,真難吃。”


    二十人的唐軍在這處地牢一邊殺,一邊搶,還吃著守衛們的食物。


    唐軍的行為,讓地牢裏的其他天竺犯人看呆了。


    “王將軍,現在可以出城,他們全部在救火。”


    “慢著。”王玄策看著地牢外的情形,低聲道:“這城不大,我們應該能拿下。”


    “什麽?”李義表道:“王將軍,我們現在是要逃呀!”


    王玄策又道:“逃?現在逃出去,還不是被天竺人追著打,你要受這窩囊氣嗎?”


    李義表與蔣師仁同時搖頭。


    王玄策領著眾人出了地牢,一行人穿著天竺守衛的衣服,就這麽走在城中,一場大火讓城中亂成了一鍋粥,似乎也沒人注意到這裏多了一支隊伍。


    見到有人去馳援地牢了,但王玄策也顧不上身後的事。


    四周到處都是天竺人的唿喊聲,還有飛奔而過的天竺人提著水桶去救火。


    李義表見到地上有火把,就撿了起來,隨意丟入一間屋子裏。


    待這間屋子燒起來,蔣師仁也引了一些火,隨意找了一間屋子將火丟了進去。


    天竺正值夏季,也正是幹燥的時節。


    當天竺人剛撲滅一處的火焰,迴頭看去,城中零零散散地有好幾處地方也著了火。


    王玄策從地牢中出來之後,就帶著人在混亂的城中如同散步般,一邊走一邊放火。


    當他們撲滅了一個地方的火焰,另一個地方又起火了,於是天竺人又去救火。


    黑夜中,王玄策拿著天竺人的彎刀,緩緩爬上了城樓,一刀捅進了一個守衛的腹中,捂著對方嘴,直到不再掙紮,將屍體拖走。


    一個接著一個地唐軍從黑夜中殺出來,沿著城中最高的那個樓而去。


    在滿城的慌亂中,隻有那座樓點著燈火,顯得很安寧。


    一路走著,李義表與蔣師仁拿著火把,將能點的屋子都點著了,一時間城中大火四起,整個城都彌漫著嗆人的濃煙。


    蔣師仁見到城門開了,有人正在逃出城,他小聲道:“王將軍,我去帶援兵來。”


    王玄策抬頭看了看夜空,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天邊也沒有亮光,吩咐道:“天亮前殺到。”


    “喏。”


    一路上,李義表手上忙著點火,眼睛也沒閑著,大致盤算了一下,城中大致有一千人的甲士,天竺人的邊陲小城,竟然沒有重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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