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儀不希望這一腔的熱血就此涼了,他希望梁祝的故事能夠傳遍江南各地,傳到人們的心中。


    大雪飄灑而下,落在這塊石碑上,也落在了後方的一個個禦史身上。


    做完這些事,上官儀道:“想去河北再看看。”


    有禦史問道:“我們不接著查下去嗎?”


    “李義府會查的。”


    “喏。”


    乾慶三年,正月,李治與李慎,狄仁傑三人在揚州的這半年來,幫著治理各地。


    一處縣衙內,李治看著書信神色痛苦地撓了撓頭,他問向一旁的李慎,道:“姐在書信中的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李慎拿過書信看著,這封書信是長姐,也就是麗質皇姐讓人送來的,看了眼信中的內容道:“姐姐在書信中說,讓我們將田畝產業的經營之權交還給各地。”


    李治道:“皇兄大可以免除揚州各地的賦稅。”


    狄仁傑反駁道:“當今陛下就不是一個常常免除賦稅的人,自貞觀之後,陛下登基之初,就鮮有給各地減免賦稅的。”


    李慎頗為讚同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嘛,免賦稅之策看似一時效益很好,人們的生產效率也會提高,但長久以來,不如發展各地的生產力來的重要。”


    “這就像是江河中的魚,治理河道比少捕更重要。”


    李治感覺頗為頭疼,他也不想管這些事了,走出官衙就撞見了站在門外的劉德威。


    本就聽得入神的劉德威見到晉王殿下走出來,用笑容掩飾自己的尷尬的神情,行禮道:“晉王殿下。”


    李治道:“我去看看田地裏的情形。”


    劉德威躬身行禮。


    走出官衙之後,李治帶著護衛來到了一處村子裏,這裏有一口井,井上有個古怪的蓋子,這就是當年東宮用來打水的水閥,雖說打水效率不高,但好歹,不用費力地將水桶丟下去。


    在田地邊,還有一間屋舍,這裏有不少的工匠在忙碌。


    這兩月來,李治便一直在這裏製造著各種好用或者不好用的農具,比如說要造出更好用的水車,改進犁耕的結構。


    當然了,李治還有更想做的事,那就是造出更好的車與船,這個想法在腦子裏盤旋很久了,以至於對於那些水車,他基本是順手帶著造出來的。


    坐下來之後,李治畫著圖紙,杠杆的原理在腦子裏反複出現,思量著利用其中原理。


    突然,李治懊惱地將紙張撕下來,發怒地踩著紙張。


    “殿下這是怎麽了?”


    李治蹙眉道:“無事,隻怪我當初沒有好好聽課。”


    幾個工匠接著忙手中的事。


    而隨著宮裏的又一封書信送來,李治與李慎,狄仁傑三人就要迴長安了。


    前來接皇子迴去的是柴哲威,隨著一起迴去的還有禦史上官儀。


    劉德威與李義府繼續留在揚州,處置各項事宜。


    而揚州各地的奏報也送去了朝中,此番三百名禦史巡查揚州,清查隱戶,清查田畝,至此揚州乃至秦淮兩地,查出隱戶六萬有餘,其中就有僧人,家仆,奴籍,如今歸還戶籍,歸還土地。


    坐在迴去的大船上,李治問道:“上官禦史,你們的事做完了嗎?”


    上官儀道:“做不完,但揚州之行拿出了朝中的態度,往後朝中做這些事會更容易的。”


    “還請上官禦史賜教,何謂更容易?”


    看晉王殿下頗有禮數,上官儀解釋道:“晉王殿下,你知道我們禦史來江南,最難做的事是什麽嗎?”


    “找罪證?”


    “非也。”上官儀緩緩搖頭道:“是民不敢說,有些民不信任朝堂,因此不願意向我等遞交他人的罪狀,他們擔心朝中隻是來一趟,看看江南的風光,就迴去了。”


    “因此,起初他們是不相信禦史的,覺得信禦史不如信一直欺淩他們的門閥,至少還能活著,也甘願為門閥向禦史丟石頭。”


    上官儀望著開闊的河麵,又道:“但現在不同了,我們做一些他們原本覺得禦史不敢做的事,我們是真的來查賦稅,是真的要來給他們公道,揚州之行後,人們就會知道,若遇到不公之事,他們該找誰,該怎麽做,他們從此有依靠了。”


    “就如李義府與吳王殿下,他們殺了多少人或查了多少田畝,在人們看來,朝中疾惡如仇,人們會記得禦史們的揚州之行,他們知道誰才是會願意幫助他們的人,有人能夠維護他們的利益。”


    “以後就會有人上報,我們也就容易多了,有了這等意義,遠比我們查抄的家產重要得多。”


    李治蹙眉道:“當真有人不信任禦史嗎?”


    上官儀輕笑道:“取信於民,這很重要,我們的陛下深知其中道理。”


    乾慶三年,正月初五,天氣依舊很寒冷,玄奘穿著一身單薄的僧袍,來到一座十分熱鬧的村子中。


    他來到一戶人家的門口,詢問道:“能否給貧僧一口水喝。”


    坐在家中的隻有一個少年人,他手中拿著一卷書,拿著一個水瓢從一旁的水缸中,舀了一勺水,遞上。


    玄奘接過水瓢,痛快地飲下,而後詢問道:“不知當麵如何稱唿?”


    這個少年人拿著手中的書卷道:“對你們僧人來說,人的名字很重要嗎?”


    聽到對方話語話語中帶著一些不友好的語氣,但這少年人還是拿出一張餅遞上。


    玄奘接過餅,道:“多謝。”


    少年人道:“我叫王九思,家父在朝中任職。”


    “不知是在朝中任何職?”


    王九思道:“似乎是個員外郎?聽說陛下登基之後,很多人都升遷了,現在應該是侍郎?忘了。”


    玄奘反問道:“為何忘了?”


    王九思道:“我要自己考科舉入仕,自然是與他無關了,再者說與你這個僧人,又有什麽關係。”


    玄奘也意識到了多此一問,本就是萍水相逢,別人的家事何必說與你聽。


    王九思道:“早就聽隔壁縣的人說玄奘來了,是你?”


    “正是。”


    “聽說過你,一路西行去了天竺,在天竺受了不小的委屈。”王九思幹脆坐在了自家門口與他說著話,“現在好了,朝中派了一位將軍去了天竺,看來是要為你出一口惡氣。”


    玄奘念了一聲佛號,站在原地道:“陛下,大可以不必這麽做的。”


    王九思道:“為何不必呢?你雖是僧人,但你也是唐人,豈有他國欺淩唐人的道理。”


    玄奘又一時語塞。


    “我姐姐也出家了,倒是十分仰慕你。”


    “貧僧還未想入寺。”


    王九思搖頭道:“你誤解了,我是希望你能勸我姐姐還俗,她出家的時候,家母很傷心,幾次要去看望姐姐,都被拒之門外,我們一家人從此分離。”


    玄奘稍稍低下頭,看著手中的這張餅,有些進退兩難,又覺得這是一個很聰明的年輕人,他提出了一個不好拒絕的理由。


    他的家人分離與手中的一張餅,讓玄奘陷入沉思。


    王九思又迴到了自己的家中看書。


    玄奘也沒有吃手中的這張餅,而是坐在路邊思量著。


    翌日早晨,王九思再一次打開家門的時候,就見到了出家多年的姐姐迴來了,他再迴頭看去,見到了母親已哭成了淚人。


    玄奘站在遠處看著團聚在一起的一家人,他也由衷地笑了笑,而後默不作聲地離開,繼續走在了路上。


    當走到一處河邊,玄奘依舊想不明白。


    而就當他坐在河邊思索之時,有一夥村民正在唿喊著,玄奘迴頭看去,見到了張貼在牆上的布告。


    這是朝中讓各地張貼的布告,就在去年,三百名禦史下了揚州,將整個揚州查了一遍。


    人們都在議論著此番揚州的事宜,玄奘就見到了布告中的話語,三千餘僧人成了隱戶,逃避賦稅,被查了出來。


    直到周遭的人都散去了,玄奘還站在原地,看著這個布告……出神不語,他想起來當初離開長安之前,與陛下的一場對話。


    為了社稷,皇帝會殺一些人,並且也會有一些人,死不足惜。


    現在皇帝正在用行動告訴天下人,他正在這麽做。


    玄奘沉默不語,而在周遭人們的話語中,都在感慨現在的律法森嚴,以前的皇帝肯定不會在意這些的。


    現在的皇帝很在意,並且下令徹查。


    四周的村民沒見過皇帝,玄奘見過。


    “玄奘!”


    聽到唿喊聲,玄奘迴頭看去,再一次見到了王九思。


    王九思拿著一袋幹糧,背著行囊,快步跑來道:“這給你。”


    玄奘接過對方遞來的幹糧,雙手合掌,念了一聲佛號。


    王九思道:“多謝,你讓我姐姐還俗了。”


    玄奘道:“這多半能彌補一些心中的愧疚。”


    王九思見到了張貼在牆上的布告,知曉玄奘話語中的意思,他道:“我要去長安了。”


    “你要去見你的父親了嗎?”


    王九思搖頭道:“我要去參加科舉了,今年的科舉五月就開,我先去洛陽,再去長安,今年的三月應該能到長安,你與我不如一同前往。”


    玄奘搖頭道:“貧僧還有餘下的路要走,不能同行。”


    王九思道:“你還要去哪裏?”


    玄奘的目光又一次落在牆上的布告上,緩緩道:“與陛下有個約定,在沒有完成這個約定之前,不會去長安。”


    王九思失笑片刻,“你是個很固執的和尚,也對……你若不固執,說不定也不會一路前往天竺。”


    玄奘行禮道:“人間還有很多不平事,可以多走走,多看看。”


    王九思又道:“你離開中原十餘年,的確應該看看現在的天下。”


    聽到對方話語中的豪邁之氣,玄奘問道:“你就不怕去長安的路上,遇到劫匪嗎?”


    王九思爽朗地笑道:“玄奘,你從長安一路來到河北遇到劫匪了嗎?”


    玄奘搖頭。


    “你既然都沒有遇到劫匪,我還有什麽好怕的,現在已沒有這麽多的劫匪了,但凡那個村縣有閑漢,都會被抓到作坊中勞作,各縣看管得很嚴,長安,洛陽,河北各地,乃至遼東,皆是如此。”


    “所以呀。”王九思的話語停頓了片刻,他笑道:“所謂安寧盛世,那都是官府嚴苛地按照朝中規矩所營造出來的,現在的官吏都很辛苦。”


    “九思!走了!”身後傳來了同齡人的喊話聲。


    王九思提了提肩膀上的行囊,他又道:“玄奘,等我科舉及第了,我就帶著家母與姐姐去長安住,再也不需要去理會家父了。”


    玄奘念了一聲佛號,眼神中多有祝福之意,與他告別。


    他一路跑到夥伴身邊,一邊喊道:“玄奘,你迴長安後,一定要見我!”


    王九思的話語聲在四周還有迴響,驚起了遠處的一片鳥群。


    玄奘見到了這些少年人的笑容,他們三五成群,離開了家鄉,一路結伴朝著長安城而去,一路上還說笑打鬧,或者是一起讀書。


    大唐施行科舉很久了,科舉之風也越來越興盛。


    玄奘站在原地良久,又見到王九思的母親,還有他的姐姐,正站在村口送別。


    而後,玄奘吃著那個少年人送的幹糧,繼續一路東行。


    在路上,玄奘又見到了越來越多的人,要奔赴長安城,前去科舉。


    這種光景是玄奘從未見過的……從未見過如此多的人要奔赴長安,有的是孤身一人,還有人一家人一同去,或者是成群結伴。


    他們不害怕,因為即便是科舉落榜了,也能在長安找到活計,或者是去支教,他們沒有後顧之憂。


    似乎隻要去了長安,他們的一生就會有更閃耀的光芒。


    長安城,成了他們夢想中的地方,一個可以讓他們冒險,讓他們成長的“戰場”


    乾慶三年的三月,關中各地已迴暖。


    一騎騎快馬來到長安城前,騎著快馬而來的是各地的官吏,他們紛紛遞交文書。


    而在長安城內,剛結束休沐的朝堂再一次忙碌起來,經過崇文館,弘文館,文學館遞交的名冊,吏部整理之後,發現今年的科舉恐怕是規模最空前的一次。


    自大唐施行科舉以來,這一年來參加科舉的人數,前所未有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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