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熟得發黑的大焦和大半個西瓜,還有加了豆腐乳的饅頭肉卷。

    飯島愛皺了皺眉頭,冒出一句有語病的話,“你這樣是對自己宣判罪行,繼而虐待自己。”日本人很注重飲食,特別是賢妻良母的日本女人。飯島愛打算在廣州逗留些時日,或者幾年,也許一輩子。因為語言的關係,她很難找到合適的工作。我開玩笑說我養你吧,你每天為我準備日本壽司和日式冷麵好了。

    “哦。”她隨口應了一句,那口氣有點猶疑不定般地飄忽。

    在國外生活是很不容易的,我問她為什麽願意跟著我。

    “感覺。我是跟著感覺生活的人。”

    “我不是好人。”

    “我是。”她總是細聲細語地,語速很慢,有時會有想掐著她的脖子讓她說快點的衝動。

    我喜歡很極端地去評價別人,可能是因為vivian,也可能是因為鼓手。即使是對著溫柔無比的跟飯島愛聊天的時候還是會有些極端,比如喜歡極端地評價某些人,某些現象。偏激的態度很容易讓自己受到傷害,也很容易鋒芒畢露。vivian的死會不會因為類似的性格?

    兩年來,我夢見很多墓場的殘骸,奔喪的棺木,哭泣的眼淚。殯儀館裏到處飄著的白布和腐蝕的味道是那麽熟悉。我夢見一個背影,有時是黑色的,像是身邊的人,可看不清。有時不是黑色的,像是即將在我生命裏出現的人,也隻是感受到他的輪廓,很高,很溫柔,很舒服,在他身邊一定很溫暖。

    飯島愛說她一般不夢見男人,即使到了生理期。

    “可是,我經常會夢見一個丁香一樣憂愁的女人,她不曾說過話,有時夢見她在掉眼淚,麵無表情地,眼淚就從眼角滑了下來。”

    “曾經有一個人,她也是這樣出現在我的黑夜裏。”我淡定地砌了杯綠茶。

    飯島愛對茶異常敏感,所以晚上堅決不能碰一丁點。一個人就懶得去泡潮汕功夫茶了,綠茶養顏明目,時鍾到達二十一點的刻度,我會端著茶杯,和飯島愛一起在陽台,用vivian當時的延伸凝視某一個黑暗的點,凝視著時間,忘記所有不幸的遭遇。它能給我強烈的快感,這是男朋友無法給的感覺。

    “下個星期是vivian兩周年忌日了!”

    “是啊,兩年了,你似乎未曾忘記。”

    “兩年了,她一定在某個地方複活了。對她未必不好。”仿佛怕它掉落了似的,我雙手握著溫熱的茶杯,忽然有點發冷。

    一個女人可以對另外一個女人如此牽掛,必然會有她的原因。可是至今為止,我無法對自己作出任何解釋。人的身上,有兩個自己,一個是男性化的,一個是女性化的。

    半夜,我看見在夢裏出現過無數次的男人,他化做一個黑色影子,停在雪白無物的牆上。我問他,vivian過得好嗎?天堂是很夢幻的嗎?

    他笑著點頭,“天堂很遠又很近,很夢幻又很真實。”

    第二天,我說給飯島愛聽。

    “在日本讀書時,他們說如果身邊的人死了,你可以種植一棵植物,然後那個死亡的靈魂就會轉嫁到植物上。你就可以天天照顧它了!”

    我懷疑它的真實性,飯島愛是很喜歡植物的。活著,如果沒有宗教信仰,怎麽也得有個寄托。

    “我喜歡動物多一點,比如貓。”

    提到貓,忽然想起vivian刀下痛苦掙紮最後死掉的小貓,心猛地顫了一下。

    “還有,我喜歡寵物,比如沙皮狗,有一席棉花般的體毛的小狗。最好是沒有叫聲的。”

    離開一個城市幾天,迴來都會覺得陌生,離開兩年,就像離開了兩個世紀。我說我不知道去哪裏弄這些植物啊,動物啊之類的。

    飯島愛說她想去北京路逛逛,“那裏像上海的南京路和北京的王府井,很熱鬧的,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我想去那裏買點植物。”

    剛搬進來,她就急著把屋子打理好。想想也對,她是那種讓人賞心悅目的女人,隻有植物可以把房間弄得美觀精致,隻有動物可以給房子多點熱鬧。

    “可是,你一個人去語言不通啊!”

    飯島愛一邊把我的衣服疊好,慢慢地一件一件裝進衣櫃。

    好一會兒,她很遺憾地扭過身子說“那改天吧。”。

    “你好像對於一句普通的話都要反應很久哦。。。我最近情緒不是特別好。”

    那個夢中的男人影子說過的那句話在房間徘徊著,“天國很遠又很近,很夢幻又很真實”,我又睡了下來,我們都未曾到過天堂,暫時無法到達天堂。眼看著自己,卻隻能感受到什麽是掙紮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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