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姐兒這一睡,直過了午時飯點,文氏想抱了她走,小橋搖頭拒了:“暫且讓她在這睡到自然醒吧,中飯便留在這府中用吧,正好,如今剩我一人的,也是無聊得緊。”


    文氏點頭,陪在內室,跟小橋說話解悶,待午飯一過,便又領了白霖去了客房休息。


    析姐兒是在午時末時醒的,彼時醒了,還軟糯的叫著:“娘親。”


    小橋笑看著她,輕撫著她軟黃的頭發,笑道:“你娘親正在午睡,可是能陪小姨一會?待你娘親醒了後,再過來看你?”


    析姐兒睜著迷蒙的大眼,弱弱的點了點頭,小橋趕緊的吩咐安婆子把一直溫著,用砂鍋熬得軟爛的肉粥盛了出來。


    著人拿了將桌子拉到床邊,讓她坐在床沿,看著安婆子小心的喂著她。


    待一口軟糯的肉粥下肚,小丫頭眯眼甜笑:“這粥真好吃,比奶娘做的還要好吃。”


    “好吃就多點罷吧。”


    “好!”


    她轉眼對小橋笑得很是燦爛,那種因吃著好吃的東西滿臉的滿足感,是一般內宅大人不會做出來的,這般純真的臉,也隻有還是孩童的孩子才能這般無所顧忌的散發出來。


    文氏在析姐兒剛吃完便走了進來。


    析姐兒一見到她,趕緊的跳下了地:“娘親!”


    她那興高采烈的小跑歪扭步子和著文氏滿臉的慈愛,小橋看得鼻子有些泛了酸,想起前世的自已童年,和這世柳氏的嘮叨,她,有點想家了!


    文氏正笑著輕嗔她幾句呢,突然外麵守門的於婆子跑了進來,對著小橋匆匆的福了一禮,小聲的說道:“姑娘,出事了!”


    小橋皺眉,文氏迴頭,於婆子看了文氏一眼,恭敬的迴道:“白大奶奶,白府來人找你呢,說是,說是老太爺……歿了!”


    她不大敢太大的聲音,倒底有些為難的說出了這事兒。


    文氏愣住,小橋亦是驚的呆在那裏,白老頭死了?


    這,這怎麽可能?


    文氏很快的迴神,對著小橋匆匆一禮:“小橋姑娘,我,我先迴去了。”


    她慌得整個喉嚨已經有了哽咽之聲,小橋見她那樣,點了點頭:“你快迴吧!”


    她趕緊的抱起孩子,然後歉意的對她點了下頭,小橋讓安婆子和於婆子趕緊去幫著備好車,將人送出府。


    待人走後,她整個人似癱了一般倒在了床上,自嘲一笑,如今好了,白子風這迴愧疚怕是更深了。


    白子風的確愧疚更深了,在白斐朝前的那一摔他就已經預料到事情有變了,待匆匆傳來府醫診斷後,卻原來,已經命在旦夕了。


    這要鬧著分銀的旁枝們,一見這仗勢,大多沒敢再刺激,隻說了幾句好生保重,大家各出了府。


    隻說待老太爺好了,他們再來重算,其實也是保有一點希望在那,希望白子風能趁此重新掌了家。


    白斐躺在床上,就那樣昏迷不醒的不停喃喃著,白子風小心跪著貼近,卻原來他說的是:“完了,白家,完了!”


    白子風心中難受,看著那臉色越加潮紅的白斐,很是溫柔的輕聲哄著:“祖父白家不會完的,孫兒一定會重新把它整頓起來的,你別急,別急,一會下人們熬好了藥,你喝了,靜下心好好養著,不會完的,啊!我保證!”


    他輕聲細語的哄聲,讓白斐緩緩的睜了眼睛,看著他嘴張了半天,良久才從那嘴裏擠出兩字:“撝兒!”


    “我在!”


    他眼直直的看著他,聲音如那遊絲:“不要恨了……不要讓白家敗了……”


    白子風心中難受之極,眼中紅紅,他握著老者枯瘦的手,點頭:“好,孫兒不恨了,白家也不會敗的!”


    白斐在床上欣慰的點了下頭,疲憊的閉了眼,隻輕輕的歎著,氣息輕得幾乎再聽不見:“我累了,要睡了!”


    白子風眼中淚光乍現,緊抿棱形嘴唇:“好,睡吧,孫兒不會擾了你的。”


    “嗯”


    輕得無聲可尋,終是安詳的閉了眼睛,白子風頓住,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了,將手中的枯瘦手掌緩緩的放進被子裏,一滴淚就那樣滑出眼眶。


    白子風難得溫潤的扯動著難看的笑容,多少年了,都不曾對著祖父有過的笑容:“祖父,好好睡,孫兒知錯了!”


    說罷,他跪在地上,重重的對著他的遺體磕了三個頭。


    再次起身,轉身向著外麵走去。


    胡鬧上前,卻聽他道:“著人發帖,就說老太爺……歿了!”


    胡鬧一驚,看了看白子風滿臉的悲戚,隨後小心的上前問道:“可是要著人去喬府告知一聲?”


    白子風看他,眼神幽幽,最後倒底點了點頭:“按著正常該走的路子走吧!”


    胡鬧答了聲“是”後,匆匆的退了下去。


    文氏迴府的時候,全府已經高掛起了白色燈籠,下人們也都換了白色素衣。


    她匆匆的帶著白霖去到鬆鶴院,正巧碰到守在那的白子風。


    文氏一臉的哀傷,看著白子風時,滿眼是淚,小聲的叫了聲:“小叔!”


    白子風點了點頭:“大嫂去看看祖父吧,叫了霖哥兒過來磕個頭吧。”


    文氏點頭,拉著白霖的手便向著那高基走去,卻在路過白子風的身邊時,隻聽他道:“待磕完頭,大嫂還是趕緊的著了下人們準備到時吊唁迎賓的事務吧!”


    文氏有著一絲羞愧,知這府中的白幡是他著下人掛的,自已這個主母,卻因著自身的利益跑去了喬府,這一點,讓她臉紅如潮。


    白子風也不戳破她,隻疲憊的說道:“進去吧!”


    “好!”


    文氏點頭,拉著白霖向著內室走去……


    小橋是在第二天收到白府的帖子的,青山是在頭一天的晚上,小橋告訴了他這麽個事情。


    今兒個他又特意的告了假,雖內閣的長官不滿,可架不住如今他也算是皇上身邊的半個紅人了。


    因為在小橋交出那三成分紅時,這當今聖上就有意,讓他成了皇子伴讀,不過倒是讓這小子有先見之明的給拒了,這樣一來,倒是令今上另眼相看了一翻,雖還是內閣編修,倒底是得了今上青眼之人,往日裏欺他人小,讓他跑腿的人,如今倒是很有眼色的對他恭讓三分。


    把帖子交給青山看了後,他點了點頭:“今日開始吊唁,一會我換身素衣前去吧。”


    小橋頷首,著了安婆子過來:“去將我那件素白錦緞衣裙拿了出來。”


    安婆子看了看她:“姑娘這是也要前去?”


    小橋並未否認,青山卻有些不大讚同:“你如今養著病,你這般就是不去,白大哥也不會說道什麽的。”


    她僵笑的搖了搖頭:“著人將我抬著就行,這出門有車,下車有轎,哪就不行了?更何況,我隻想去上柱香罷了。”


    事事非非恩恩怨怨,全隨著人死而散,何苦再這般鬧著、僵著?若是她不去,白子風是不會說什麽,可心底倒底還是會有些失望和難過的,那是他的至親,就算從前有什麽不對,過份的地方,可從他親手操辦這喪事的這一點可以看出,他還是在乎的。


    既是他在乎的,那便是自己也要去在乎的,不能因著這一件事,再讓兩人疏遠了!


    青山見她堅持,也就不再說什麽了,著人備了軟轎,還要背了小橋上轎。


    小橋看得哭笑不得,她哪就能軟到連幾步路都走不了了?


    拒了他的好意,堅持由婆子攙著出了門,上了轎,再行了馬車去往白府。


    門房去通知的文氏,文氏親自在二門處來接的小橋。


    小橋見她披著一身麻衣,頭上插著銀簪白花,整個人顯得嬌小素麗,臉上有著哀戚。見到自已時,趕緊的快步走了過來,伸手代替了她身邊的婆子。


    滿臉的嗔怪:“其實你不來也沒什麽的?”


    小橋正經著小臉否決道:“我得來,最起碼的代表孫媳上柱香還是要的,雖他生前也不見得同意了我。”


    文氏聽她說孫媳,看了她一眼,心中明白,這是跟小叔已經和好了。


    “這會子來了不少的人,鬧得很,不如你先去偏廂歇息一下,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我再著人支會與你,那時你再出來吧。”


    “有勞了。”


    小橋頷首,她這個樣子,就不去那群貴婦麵前丟臉了,還是安安靜靜等她們走後再去上香拜別吧!


    文氏將她領到杏雨閣的偏廂後,便去到正院招唿客人去了……


    待下午未時人都走得差不多時,小橋才由著安婆子攙扶著去找了文氏,向著前院擺靈的廳堂走去。


    白子風早被文氏派來的文媽媽告知小橋來的事情,雖有些驚訝,倒底心裏有了幾分的欣喜,她肯來,那便說明她不再記恨了。


    小橋來到正廳擺靈的地方時,見白子風一身的白衣,腰間係著一條灰白的麻麵腰帶,見到小橋時,雖眼中有了少許的亮光,倒底隻相互點了下頭。


    小橋被人扶著上了高基,看著他道:“我想上柱香可成?”


    白子風眼沉沉,眼中紅絲未退,整個人近了看著,顯得很是滄桑疲憊。


    他看著小橋定格幾秒,最後點頭啞嗓的說了聲:“好!”


    小橋來到那正廳靈堂,看著那大大的奠字,知那白幡後麵定是那官槨,揮了安婆子的手,小心的跪了下去,給其磕了三個響頭。


    白子風就那樣看著她磕完頭,待婆子扶了她起身後,又向著那邊跪著的燒紙的白霖和文氏相互點了個頭。


    白子風粗啞了嗓子對著文氏說道:“嫂嫂且代我多燒點紙,我先告個退。”


    文氏頷首:“知道了!”


    小橋見他那眼神,知道他是有話跟自已說,兩人相繼來到府中花園涼亭的地方。


    揮退了婆子小廝,他伸手來扶了小橋,小橋也並未拒絕。


    將她扶著坐下後,這才在另一麵坐下說道:“我準備接手白家。”


    說完,他定眼看她,小橋並未說什麽,隻看低眸看著自已麵前的桌子。


    卻聽他聲音裏,有著一絲愧疚的道:“我失言,可要我放手不管……我……”


    “不若拿了作坊裏的香水來擺賣吧。”


    白子風愣住,小橋抬眼,看著他對他溫和的扯了扯嘴角:“可提供作坊的香水這些來賣,反正你也是合夥人,這自已店中代賣,想來餘家也不會多說什麽的,都是照著分紅分成,多賣一瓶,他們也多得點利,就不在京都跟他們爭了,去別處擺賣吧!”


    這樣一來,倒是很快能起死迴生不是麽?


    小橋淡然看他,而白子風隻覺胸腔有著淡淡的熱意,她這是不計前嫌要和解了?


    小橋扭著手中的絹帕喃喃:“其實我是不懂你的,大概我沒處在你這個環境中過過,也未反思過你的難處,如今人都死了,再揪著那些雞毛蒜皮,倒真是太過自私了,如今我能做的,隻能點頭同意,還有便是能幫就幫點吧!”


    “橋兒!”


    小橋衝他搖了搖頭:“別說什麽感動的話語,如今這個場合不適合!”


    “好,那就不說!”


    他扯出這兩天來,最是好看的一個笑容,雖有著溫潤,可那滿臉的疲憊是無論如何也無法遮掩的。


    小橋想開了口勸他多歇息,卻又覺得這樣不妥,這三天正是守靈之時,如何敢這般不孝的偷懶歇覺?


    小橋閉了口,白子風心中卻是大石徹底的落了地,要重掌了白家,他已經做好了小橋要跟他失和的準備,雖心中難受異常,可一想到祖父逝世時那無助的眼神,讓他更覺心間沉悶,兩頭他都不想棄,卻又怕另一頭不諒解。


    卻不想,如今小橋不但點頭同意了他這般做,還主動相邀,讓白家去作坊提了貨,以期讓白家能夠以最快速度迴暖。


    若不是不合了適宜,他真想抱抱她,或是握著她的纖手,來訴說一下,此時他心中的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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