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得意洋洋迴到隊伍,把招安的結果告訴眾人。


    徐達等人大喜過望,有了驢牌寨的土匪加入,這支隊伍就會越來越壯大。他們紛紛問朱元璋究竟是用什麽法子說動驢牌寨投降,聽完先騙之後誘之的招安經過後,無不瞠目結舌,暗自腹誹朱元璋把一個小姑娘騙得團團轉真是太不地道了,腹誹過又忍不住翹起大拇指,幹得漂亮!


    隊伍便在山腳下紮營等候驢牌寨來降,原本湯和建議眾人後退三十裏,以免驢牌寨反複。不過朱元璋說就是要在驢牌寨附近虛張聲勢給他們壓力,後退豈不是暴露了已方心虛。


    紮營的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馬秀英就帶著女眷和仆人摘長壽菜。據說當年最後一個太陽藏在橫澗山背後一棵野菜底下才得以保留下來,所以這種野菜不會被太陽曬死,人們就叫它長壽菜。長壽菜又叫麻繩菜,其實就是馬齒莧,它的葉子很柔軟,可以像豆瓣菜一樣烹食,還能疏肝理氣、健脾養胃、潤腸解毒,是一種百姓很熟悉的野菜。


    不消馬秀英吩咐,王氏、田氏和朱念慈、朱憶章就很嫻熟地掐掉長壽菜最嫩的頂端放進籃子,就連朱文正也認得這種菜,他一邊拔,一邊笑道:“還以為以後都不用吃野菜了,想不到今兒又見著。”


    王氏嗔道:“才過了幾天好日子,你就得意忘形。”


    朱文正縮縮肩膀,老老實實蹲到一旁摘葉子。


    田氏則催著兩個女兒動作加快,幾百號人等著吃了。


    馬秀英見朱元璋已經歸來,便不管這邊的情況,走過去,頷首道:“楊雲花既然肯見你們,並放你們安然離開,想是已經有所意動。”


    朱元璋嘻嘻笑道:“楊雲花果然信了娘子的話,對俺們很是客氣,還叫幾個兄弟殺牛飲酒飽餐了一頓,並答應三天後帶人來投軍。”


    馬秀英微微一笑,“驢牌寨雖然被我們拿下,可是你也不能放鬆其他的募兵計劃。趁這三天的時間你去附近招募士兵,咱們是人少不嫌、人多不拒,來多少收多少。”


    “娘子說的有道理。”朱元璋點頭稱是,立即叫人豎起大旗招繼續兵。


    三天後,招募到附近的流民大約有一二百人,這支五百餘人的隊伍正在山腳下翹首期盼驢牌寨來降,忽見費聚連滾帶爬,跌跌撞撞跑下山,鼻青臉腫地說道:“不,不好了!不好了!那女寨主改變主意,不肯降了!”


    朱元璋臉色大變,“這是為啥?”


    費聚一臉迷茫,他也想不通楊雲花為何突然改變主意。


    本來他依著朱元璋的指使把“即將到來的大軍”誇大其詞地吹噓了一番,又拍著胸脯保證加入朱元璋隊伍的士兵人人都有飯吃。眼看楊雲花頻頻點頭,滿眼笑意,都在叫山匪收拾家什準備投軍了。然而臨下山前,楊雲花隨口問了一句,“我瞧見你們隊伍中還有位女眷,好像眾人都挺尊敬她,那位夫人是誰?”


    楊雲花不是笨蛋,她前腳離開,後腳朱元璋就來招安,此事未免太湊巧。三天的時間足以讓她理清許多頭緒,當時心慌沒有察覺異樣,現在細細想來,馬秀英的盤問過於詳細,分明是早就對她有所懷疑,居然還能不動聲色放她離去。她不由對這個聰明狡猾的女人產生好奇。


    費聚已經見過楊雲花不帶麵紗的真實模樣,方知她就是先前被救的小姑娘,把他歡喜得不知所以,對楊雲花愈發殷勤備至,討好程度已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此時見楊雲花問起馬秀英,不疑有他,也隨口答了一句,“那是我們朱鎮撫的夫人,這位馬夫人可算是一位巾幗英雄……”


    “馬夫人?她難道叫馬秀英?”


    “你咋知道馬夫人的閨女?”


    這下可壞事了,隻見楊雲花霎時勃然大怒,一腳踢翻費聚,打斷他的話斥道:“滾迴去通知你的主子,我們不降了。你們要戰就戰!”


    費聚帶著手下狼狽地離開驢牌寨,見到朱元璋把事情經過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朱元璋也茫然起來,難道馬秀英無意中得罪了楊雲花?


    馬秀英被問得滿頭霧水,她明明記得自己對楊雲花和顏悅色,不曾有半點惡言冷語,為何楊雲花聽見自己名字就翻臉。


    然而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當務之急不管驢牌寨降不降都必須拿下此寨,否則此寨不降其他山寨更無從下手。


    朱元璋皺眉道:“俺前日去那驢牌寨,見其山寨堡壘森嚴,想要強行攻進去十分不易。況且彼此兵力懸殊,我們並無大軍跟隨,到時候三千對八百,隻怕輸的是我們。”


    馬秀英的目光來迴巡視軍隊,八百人想攻下驢牌寨如同天方夜譚,但就此放棄驢牌寨她又不甘心。若是被驢牌寨的土匪知道他們隊伍並無大軍跟隨,隻怕這些人反倒會主動來劫糧。她思來想去,視線落在裝糧食的布袋上,既然招降不成,那就讓驢牌寨的土匪嚐嚐特洛伊木馬的滋味吧。她附在朱元璋耳邊嘀咕幾句,朱元璋頓時激動地吩咐下去。


    “嘩嘩嘩”數百袋糧食被倒出來,晶瑩飽滿的大白米四處散落,很快就在地上聚成一座小山。王氏、田氏看得心痛不已,若非這是在行軍中,她們都忍不住過去質問朱元璋為何要踐踏糧食。


    朱文正瞪大眼,驚奇地指道:“快看!”


    隻見士兵們把空糧袋攤開,自己鑽了進去,其他的將士把糧袋抬上車,每輛車上麵又鋪了幾袋真正的糧食,便由徐達、費聚、湯和等人率領士兵推著小車進山。


    馬秀英說道:“嫂嫂,我們趕快生灶做飯,晚上可能有一場大戰,必須讓士兵吃飽肚子。”


    王氏、田氏這才迴過神來,連忙提著籃子去裝地上的糧食。


    且說眾將士一路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把糧食運到了驢牌寨前,朱元璋派人稟告:“雖然寨主不願意歸降,可是俺們畢竟都是漢人,大元帥命俺軍前來送糧,請寨主出來領取。”


    楊雲花正愁缺糧,聽說後大喜而出,她命人打開幾個布袋檢查,果然都是白花花的糧食。山匪們頓時歡唿雀躍,不等她吩咐就把車推進山寨,隻是不準朱元璋的人進入。


    楊雲花閱曆太少,思想單純,還真當朱元璋等人不念舊惡白送糧食來了。她收了糧食後還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雖然不降你們了,不過你們要是從驢牌寨借道,我們還是可以讓一讓的。”


    “是,是,多謝寨主深明大義。”朱元璋假意附和,眼睛瞄瞄驢牌寨,心中冷笑:借道就不必了,今夜就叫你名存實亡。


    入夜,朱元璋等人窩在半山腰,等候寨子裏傳來消息。


    驢牌寨除了幾個哨兵留在戍樓執勤,其餘人都放心進入夢鄉。他們得了糧食非常高興,當晚就煮成香噴噴的米飯讓大夥吃了個頂飽。還有人惋惜,郭子興如此“重情重義”,的確是個好元帥,可惜有這麽好的機會,大當家怎麽就不珍惜呢?若是自己是老大,早帶著手下在第一天就降了。


    清冷的月光灑在糧袋上,這些月光仿佛具有神奇的魔力,在它的籠罩下,原本毫無生命跡象的糧袋竟然開始慢慢蠕動。一個、兩個……數百條漢子鑽出糧袋,快速隱匿在黑暗中。


    若是哨兵這時候迴頭就會驚奇地發現無數黑影穿梭在山寨裏,草垛、木柴都被他們點燃,可惜他們隻把視線投在山寨外防備朱元璋率軍攻打,根本就想不到後院馬上失火。


    “起火啦!起火啦!”滾滾濃煙嗆醒了睡夢中的人,也不知是誰先發現火災,人們慌慌張張從屋裏衝出來,有些男人甚至光著腚,無頭蒼蠅一般四處亂跑。


    士兵們趁機砍翻幾個山匪,哀嚎聲,哭泣聲,奔跑聲絡繹不絕,整個驢牌寨亂成一團。


    朱元璋等人瞧見火勢衝天,立刻人人拖著一杆大旗,站在寨外搖旗呐喊:“大元帥兵馬在此,投降者不死!”


    驢牌寨的土匪們在煙熏火燎中隻看到數麵旌旗飄揚,到處都是奔逃求救聲,一時猜不透朱元璋到底帶了多少士兵來攻寨,隻當山寨已經落入對方手中,不由紛紛放下武器,齊唿願降。


    楊雲花提槍衝出寨外,破開大罵朱元璋是言而無信的小人,假意獻糧趁機攻寨,卻被徐達等人湧上來,不由分說將她擒住。


    楊雲花的麵紗早在打鬥中脫落,眾人一看居然是個嬌滴滴的美娘子,不由看癡了。


    費聚慌忙跑過去,擋在楊雲花身前搶先吆喝道:“鎮撫說了,這是我的!這是我的!”


    楊雲花怒不可遏,吐了一口唾沫,“呸,你們這群臭流氓,枉我還敬佩你們都是俠義漢子,居然如此無恥無信!朱元璋人呢?可是沒臉見我?”


    朱元璋此時已經收編了山寨眾人,正在安置老幼婦孺,走過來說道:“你還不是出爾反爾,本來都答應歸降俺軍,卻在臨頭之際反悔。”


    楊雲花不以為恥,她耍賴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是女人,講什麽信用?要殺要剮隨便,反正我絕不會降你們!”


    “你……俺說不過你,自有人能說過你,”朱元璋氣結,手一揮,“帶她去見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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