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冬天,出門的百姓並不多,朱元璋的人馬離開後,城外霎時清冷起來,馬秀英不想那麽快返迴元帥府,她牽著馬慢慢往迴溜達。


    濠州前段時間連著下雨,所以即使是冬天,見風長的小草仍從地裏鑽出來,為黃褐的泥土增添一抹綠色。那馬走走停停,非要嚼上一嘴才肯挪動下一步,馬秀英也不催它,看到有些茂盛的草叢還專門拔出來給它喂食。


    馬倒是個感恩的動物,吃完草還記得舔舔馬秀英的手心,癢得她咯咯直笑。她捋捋馬頸上打結的長毛,嗔道:“貪吃鬼,你也不想迴去啊。”


    馬非常配合的噅噅叫,馬秀英幹脆鬆開韁繩,讓它在原野上撒歡奔跑,反正現在田裏沒種東西,也不怕它把莊稼踩壞。


    馬跑了一會就迴到馬秀英的身邊,這種被人馴化的動物如果沒人驅使它,它是不會遠離主人的。馬秀英歎了口氣,她又何嚐不是被一根無形的韁繩牽引著,即使再不喜歡那個冰冷冷的元帥府,最終還是得迴去。


    看似馬秀英為朱元璋送行並無傷感之意,其實她心中惆悵不已。朱元璋的離開不僅帶走她一份牽掛,接下來她又將獨自麵對虛偽的郭子興、惡形惡狀的大張氏以及不懷好意的郭天敘。


    再遠的路程也有盡頭,一人一馬磨磨蹭蹭半天終於邁進元帥府大門。秀英悒悒不樂地把馬牽迴馬廄,她還在猶豫要不要給郭子興迴複一聲,身後突然響起冷冽的質問。


    “你去哪兒了?”


    馬秀英驀然迴頭,郭天敘像一座山罩在頭頂,他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笑容,眼睛像盯著一隻獵物。


    馬秀英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避開郭子興的注視,冷冷說道:“我去哪好像不用給大公子稟告吧?”


    “我擔心你啊,要是你被孫德崖他們擄走怎麽辦?”郭天敘步步逼近,語氣愈發肆無忌憚。他肖想馬秀英已久,蠢蠢欲動的心在朱元璋離去後再也按捺不住,他一點都不擔心朱元璋迴來報複,大勢已去的朱元璋隻帶走三十人根本就不可能有翻身的餘地。


    “不用你費心,你讓開,我要去見義父。”馬秀英把郭子興抬出來,她不信郭天敘真敢忽略郭子興的存在。他不要臉,郭子興還要臉哩,怎麽說自己也是被郭子興堂堂正正許配給朱元璋的。


    果然,郭天敘停下了腳步,瘋狂地眼神漸漸恢複清明,他往旁邊動了動,但也隻讓開半人距離,馬秀英如果要出去,必然會和他觸碰到。


    馬秀英猛地一拽馬尾,馬吃痛仰立長嘶,騰空的蹄子差點踹到郭天敘臉上,令他不得不後退數步。趁他沒迴過神來,馬秀英快速離開馬廄,揚長而去。


    郭天敘恨得直咬牙,一拳砸在馬頭上,也不管馬死活,掉頭就走。


    聽到悲鳴的嘶叫,馬秀英腳步頓了頓,終究沒迴頭。她能想象郭天敘把怒氣發泄在馬身上的後果,但是她已自身難保,實在顧不了許多。擺脫了郭天敘的糾纏,她匆匆奔迴小院,吩咐仆人院門緊閉,在朱元璋迴來之前,她都不打算出門了。想了想,還不放心,她又讓遜影找人打造袖箭作為防身武器,若是再出現郭天敘把人調開逼迫她的情況,她就讓郭天敘嚐嚐袖箭的滋味。


    原本遜影是想打造一支六連發的梅花袖箭,但因無法縛在手臂上,最後選擇了一種三連發的三才袖箭。


    就這以讓馬秀英欣喜不已,拿著三才袖箭愛不釋手,別看它的威力不如炸藥包,但它不像炸藥包那麽顯眼,便於隱藏,且發射時間沒有炸藥包引線耗時長,隻需縛於小臂上內側,輕輕撥動蝴蝶片,引發機括,彈簧彈起,筒中的箭就能立刻彈射出去,讓人防不勝防。


    清淨了幾天,郭天敘不請自來,仆人為了巴結他竟然不顧馬秀英的命令把他放進院子。這廝臉皮極厚,借口什麽妹夫不在,當大哥的要多關懷妹子這種無恥理由,在馬秀英的院子裏一待就是大半天。好在院中有仆人出沒,加上遜影寸步不離馬秀英,他倒不至於像在馬廄那樣行事肆無忌憚。


    馬秀英實在厭煩這隻蒼蠅在耳邊嗡嗡叫,無奈這元帥府是郭家的,她又不能把郭天敘趕出去,以後但凡郭天敘出現,她就“病倒”在屋裏拒絕見客。


    連著撲空幾次的郭天敘又想出個壞主意,他派郭天爵來騷擾馬秀英。


    郭天爵一直垂涎李碽兒,有了郭天敘的支持,他便三天兩頭往馬秀英院子跑,馬秀英“病”了不見客無所謂,反正隻要他能見到李碽兒就好,沒有馬秀英在旁礙事,他甚至對李碽兒動手動腳,被拒絕後還滿嘴噴糞說李碽兒反正都不是處子了裝什麽清高。


    李碽兒氣得尋死覓活,馬秀英無奈,隻好出麵幫她擋住郭天爵的糾纏。她這廂才“病”好,那廂郭天敘就邁進院子,恬不知恥地上前噓寒問暖,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樣實在讓人惡心。


    大張氏對郭家兄弟的胡作非為視而不見,反而在郭子興麵前讒言馬秀英不守婦道,不但讓丫鬟到處勾人,自己也背著朱元璋招蜂引蝶。


    郭子興自然要敲打馬秀英,把她叫到書房問話。


    早就不堪甚擾的馬秀英趁機對郭子興提出要搬離帥府,“我畢竟是出嫁的女兒,老住在義父這裏不妥,孫德崖他們逃走後空了那麽多宅子,義父容我選一處吧。”


    郭子興假惺惺地說道:“元璋不在,俺如何放心讓你一人住在外麵。”他那日聽郭天敘在他麵前抱怨釋放朱元璋等於是放虎歸山,所以心中對朱元璋還是保留一絲警惕,如今朱元璋跑了,很有必要留著馬秀英做人質。況且馬秀英計謀多,這種人即使不為己用也不能留給別人,故而他還不打算放馬秀英離開。


    “如今濠州一切都在義父掌控中,我有您的庇護,誰敢不長眼。”馬秀英先拿話把郭子興哄高興,然後說道:“大哥和四弟時常來我院子,知道內情的曉得我們是兄妹感情好,不知道的就在那亂嚼舌頭,他們還要說親,我也是出閣的女子,這樣影響多不好。總歸都在濠州城裏,義父若要召見,派人傳個話,女兒馬上就迴來。”


    郭子興早被大張氏嘮叨得耳朵都起繭子了,現在見朱元璋對他已沒有威脅,馬秀英說的話也在情在理,他猶豫了一下就同意馬秀英搬出去。


    馬秀英當即高高興興地搬進城南孫德崖以前住的那所大宅子。郭府的仆人她一個都沒要,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要來受氣,指不定其中還有郭天敘和大張氏的眼線。這迴她親自招來牙婆挑了幾個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仆人,小家就算是安排妥當了。


    有了自己的府邸,做事就不用再遮遮掩掩。馬秀英把影衛分成明裏暗裏兩部分,暗部的影衛混在仆人中間,負責監視這些仆人的言行,有那貪墨欺主、仗勢欺人,出賣主家的統統打出府去;明部的影衛直接轉成護院,地痞流氓包括郭家兄弟如果敢上門騷擾就往死裏揍。她又讓木龍生從蘇州調了一大批影衛,以濠州為中心向外拓展,如同織開一張密密麻麻的蜘蛛網,勢力悄悄往天南地北滲透。


    也是有了這些影衛的存在,讓馬秀英知道了天下大勢。


    北方依然是元人天下,南有劉福通、韓林兒、徐壽輝、陳友諒、明玉珍、張士誠、郭子興、孫德崖等紅巾軍。隻可惜這些人大多是泥腿子出生,目光短淺,自居為王,不肯抱成一團,否則早把元人趕出塞北。不過這樣也好,他們的不團結正好給了朱元璋緩衝的機會,曆史將會證明,這些人注定都是朱元璋的墊腳石。


    想到這些,馬秀英就忍不住揪心,也不知朱元璋在外麵可好,到處都在戰亂,他隻有三十人自保都成問題。若不是馬秀英清楚朱元璋未來的命運,打死她也不敢讓朱元璋不帶軍隊就離開濠州。


    這廂馬秀英正在心煩意亂,李碽兒求見,眼淚汪汪地懇請馬秀英能為她主持公道,好徹底絕了郭天爵的糾纏,也不叫風言風語纏身。這主持公道自然是指能夠名正言順成為朱元璋的女人。她沒在元帥府提出來是還想留個緩衝的餘地,朱元璋這邊不行的話還能投入郭天爵的懷抱。現在見馬秀英旗幟鮮明地表現出對郭家兄弟的厭惡,她也跟著馬秀英搬進新住宅,就不再猶豫,無論如何也要綁到朱元璋的船上。況且馬秀英承認了她的身份地位,她就不用再做奴婢服侍人。


    馬秀英是個一諾千金的人,既然當著外人承認了李碽兒是朱元璋的通房丫鬟,就必須給李碽兒一個交代。但她也不是軟柿子讓人隨便捏,隻承諾等朱元璋迴來,如果朱元璋也同意,就擇天為李碽兒開臉,至於把李碽兒抬為小妾的話提都不提。所以李碽兒的地位還是隻限於丫鬟,該幹嘛還幹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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