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太太微笑道:「甭提了,她倆就會胡鬧淘氣,被我拘在家裏學規矩呢。閨女大了,勢必要嚴加管教,不敢掉以輕心。」沒出息的丫頭,聽說徐素華定下這樣的親事,羨慕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哪能帶她們出來丟人。


    「兒子大了,也是要嚴加管教的。」陸芸慢慢說道:「閨女也好,兒子也好,若教導不力,都會給爹娘惹上麻煩,帶來羞辱。」


    陸大太太聲音冷冷的,「那是自然。」


    她那寶貝兒子聽到徐素華定親的信兒,失口而出,姑姑為何不守信,祖母明明……雖被陸大太太及時喝斥住了,沒再胡言亂語,之後卻日日借酒消愁,萎靡得不像樣。武定橋陸宅這麽明顯的事,自是瞞不過陸芸這位姑奶奶。


    陸大太太如坐針氈,茶沾沾唇便起身告辭了。


    陸芸微笑,「待從京城迴來,再和嫂嫂消消停停敘話。」客客氣氣的,並未多留。


    第二天,張並、孟悠然一家,和徐郴、陸芸一家浩浩蕩蕩出發了,踏上迴京的旅途。臨分別,安冾板著清秀的小臉,嚴肅地跟徐素華保證,「徐姐姐放心,我會牢牢替你看好二表哥的,不許他任性胡鬧。」


    徐素華粲然,「有勞,多謝。」


    張勱親到徐家船上送行,徐郴溫和說道:「艙中有一張圈椅,勞煩仲凱搬過來。」張勱恭敬答應,去了。徐述、徐逸想跟著去,被徐遜微微笑著,一手拉著一個,考問起功課。


    過了許久,張勱搬著把圈椅從船艙中走出來。徐逸心中奇怪,姊夫臉好紅。徐述納悶的則是,搬把椅子,要這麽久?徐遜微笑謝過張勱,親自送他下船。


    船開了之後,徐述、徐逸站在甲板上,熱情衝岸上的張勱揮舞小胳膊。白胡子老公公不去京城,姊夫也不去京城,哎,沒有他們,好寂寞,寂寞如雪。直到岸上的人影越變越小,完全看不見了,他們才戀戀不舍地迴了船艙。


    徐述坐在爹娘中間,「雖是暫時分別,心中也是酸楚。」


    徐逸趴在徐素華身旁的桌子上,「咦,姊姊你什麽時候多了枚鑲金剛石的戒子?」亮晶晶的,真好看。


    徐遜過來拉起他,「方才問到哪兒了?」


    徐逸歪頭想了想,「忘了呢,哥,您從頭開始問吧,我全都會。」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經地答起功課。


    沿途若經過繁華之地,張家、徐家便會停下船,上岸沐浴更衣,觀賞當地風光,拜訪當地親友,購買當地土物產,盡興而迴,繼續航程。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天津,到了通州。


    徐述、徐逸興奮地向外張望,「這麽多船,好壯觀!」船隻排隊慢慢靠岸,耗時頗久,小哥兒倆看夠了新鮮。


    船梯才搭好,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便大踏步走了過來,他身穿石青色錦袍,一雙大眼睛明亮有神,麵容英俊中透著剛毅,和張並頗有幾分相像。


    「爹、娘,你們總算迴來了。」見了張並、孟悠然,青年跪下行禮問安。


    孟悠然笑咪咪拉起長子,「阿勍啊,娘快想死你了,快,讓娘看看,我兒子好不好,瘦了沒有。」


    張並微笑道:「有嶽父在,兒子哪能瘦了,他老人家照看孩子,可比咱們經心多了。」


    張勍嘴角抽了抽,爹爹,外公又不在,您馬屁照拍呀。


    接上徐家人上了岸,張勍帶了一隊親兵,前唿後擁,到了通州一處軒朗豪華的客棧,「外公、外婆和橦橦都來了,碼頭人多雜亂,沒敢讓他們過去。」


    這間客棧早被張勍包下,裏裏外外收拾得清潔雅致,諸物齊備。進到客棧後,徐家諸人先被請去沐浴更衣,稍事歇息,之後才被請出來相見。


    張橦站在孟悠然身邊,好奇地悄悄打量行禮如儀的徐素華。


    這就是二哥喜歡的小姑娘啊,儀態嫻雅,辭令嫻熟,大大方方的,嗯,二哥你眼光很不壞。


    輪到張橦和徐素華廝見,張橦調皮起來,「我年齡比較大,所以我是姐姐。」往後叫你二嫂,是往後的事,如今你先叫聲姐姐吧,小姑娘。


    張並輕斥:「橦橦,不許淘氣。」


    孟悠然佯怒,「且輪不到你做姐姐呢。」


    孟賚對張橦頗為縱容,微微笑著,並不說話,冷眼觀看徐素華如何應對。


    「我叫你阿橦好不好?」徐素華笑意盈盈,「你呢,便叫我阿遲好了。」咱們互相叫名字,誰也不吃虧。


    「不好。」張橦故意反對,眼神中滿是調皮。


    徐郴、陸芸含笑坐著,看向徐素華。徐素華麵色不變,「如此,我叫你張大小姐,你嘛,叫我徐大小姐便是。」我和你一樣,都是家中唯一獨女。


    「都不好。」張橦笑吟吟拉起徐素華的手,在她耳畔輕聲說道:「我叫你二嫂,你叫我小姑,這才對。」


    徐素華好笑地看向她,明眸皓齒、容色照人的兩位姑娘相視良久,會心而笑。


    因為遠道而來甚是辛苦,所以這晚眾人都早早地歇下了。夜深人靜,徐郴、陸芸沒有半分睡意,輕聲說著悄悄話,「仲凱的外婆沒露麵。」


    「嗯,明明在客棧,卻沒露麵。」


    「仲凱的外公好似對阿遲頗為滿意。」


    「那是自然,咱閨女招人待見。」


    「阿遲和小姑子好像很投緣。」


    「對,兩人很談得來。」


    「明兒迴了正陽門大街,咱們怎麽說?」陸芸猶豫了下,遲疑問道。


    徐郴默然許久,「實話實說。」


    陸芸也默然許久,夫妻二人摟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入睡。正陽門大街,迎接自家的會是什麽呢?生父已多年未見,繼母一向強悍,弟弟們委實有些生疏,侄兒、侄女也不親近,想想那個家,想想次孫女,寒意一陣陣冒上心頭。


    第二天眾人睡飽了方才起身,洗漱後用了早點,出門上馬車,迴京城。張橦乘的是一輛軒敞漂亮的三駕馬車,馬車旁兩列牽著小紅馬的英姿少女,十五六歲、十七八歲的年紀,個個目光敏銳,身手敏捷,精神奕奕。


    陸芸輕輕歎了一聲,「伯啟,素日覺著咱們阿遲也算嬌養,跟親家姑娘一比,卻又差遠了。」看看張家大小姐這一隊親兵,何等威風、何等搶眼。


    徐郴微笑,「親家公說了,他待閨女是怎樣,待兒媳便是怎樣。旁人說這話許是客套,許是說說而已,他可是一言九鼎的,說一句是一句。」橦橦有的,阿遲也會有。


    自從定下徐素華的親事,徐郴對爹爹徐次輔一直心存歉疚。這份歉疚,每逢看到張家的誠意,便會淡化;每逢看到徐素華光潔可愛的小臉,便會漸漸消失,可夜深人靜之時,又迴過來折磨他,夜夜不停。


    徐家人乘坐的也是平北侯府的馬車,馬車寬大,又快又平穩,很舒適。徐述、徐逸是最無憂無慮的,在車廂中興高采烈說著話,期待著京城種種趣事。


    車到阜城門,徐家打發了管家來接,張並、張勍下了馬,和徐郴拱手作別,複又上馬,護著孟悠然、張橦等人的馬車,疾馳而去。


    管家滿臉笑容,「大爺安好,老爺說了,請您不必迴家,直接去禮部。」


    徐郴溫和道謝,「有勞管家。」迴身細細囑咐妻兒數句,讓仆役、小廝服侍著,去了禮部。


    陸芸眼神凜冽,是朝中早已排好的晉見日期,還是故意如此?伯啟不在正好,有些話他不好說,我替他說!


    徐素華輕拍她的手,「娘,伯母留了九名親兵給我,日夜輪流當值,不離我左右。我是很安全的,您不必憂心於我。」


    陸芸微笑,「事已至此,憂慮何用。阿遲,到了正陽門大街,你莫離開娘。」


    徐素華乖巧點頭,「是,不離開您。」


    正陽門大街的徐氏府邸青磚,綠瓦,氣勢恢宏。徐述、徐逸下了馬車,喜笑顏開,這就是咱家呀,真不賴。徐遜一手牽著一個,「見了祖父應該怎樣,記不記得?」


    兩人都點頭,「記得,忘不了。」


    徐遜三兄弟被請到外院,並沒有立即見到徐次輔。陸芸和徐素華被請到內宅,「大太太您請在此稍坐,二小姐您請隨我來,老爺在書房等您。」侍女盈盈曲膝,彬彬有禮說道。


    陸芸緊緊握住徐素華的手,徐素華微笑,「娘,您先坐會子,我去去便迴。」拍拍陸芸的手,示意她冷靜。陸芸無力地坐下,眸色黯然,做祖父的要見孫女,難道自己可以不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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