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第1章 红楼之试 君子端方,仗剑扬眉,少年郎尚不识情愁。红尘不问相思处,看漫山红遍,独醉笑春风。小池疏雨,暮鼓晨钟,多少回眸成空。坐看风起云变,江山大好,独秀一枝创皇图。朔风起,缘字诀,负手望,众山巅。长风万里,韶华难留,相思入骨,玉座凋朱颜。万丈云屏,千秋霸业,持剑而立,笑问天下,回首经年。红袖多娇,乱世浮沉,霜凝冷弦,谈笑间,国士无双,翻云覆雨,漫火烽烟。 曲水桥下荡波绿,笑谈天下,莫负当然我。 “六皇子,六皇子。”御花园内,一个锦衣少年紧跑几步拉住了前面走的飞快的六皇子,笑容满面,“别走的那么快嘛,我难得来宫里一趟,你理都不理我?” 六皇子无聊的回过头,“风青桑,你闲的无聊吗?” 锦衣公子,也就是风青桑楞了楞,“风逸辰,我好心好意来陪你,你还不领情!” 风逸辰不紧不慢的回头,“我可没让你来陪。” 一句话,堵的风青桑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好好,”风青桑好脾气的说,“是你陪我好不好?我告诉你,我发现了一特好玩的事……”风青桑边说着,边拉着风逸辰往宫外跑去。 风逸辰,风国六皇子,是风王御口亲封深藏不露的主,平时面无表情,但心中暗暗算计。也只有宁王爷之子,贝勒爷风青桑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将他六皇子的喜怒于不顾。 “你到底拽我出宫干什么?”换了一身衣服,风逸辰和风青桑在皇都的大街上走着。不同于风青桑兴致勃勃的神色,风逸臣的脸色是铁青的。 “你在宫里不知道,”风青桑的声音飞扬,“今天是三月初七,是红楼之试最后一天,谢家在曲水桥上出千两白银,只要谁能在文学上胜过谢家小姐。那白银就是谁的,这件事在整个风国都传遍了,”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风逸辰一番,“也就你这种孤陋寡文的人不知道。” “哪个谢家?”风逸辰问。 “出金千两,还能有哪个谢家?”风青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风逸辰。 风逸辰手持玉扇,伸手就往风青桑的头上一打。“风青桑,我看你讨打。” “臣何德何能,敢烦劳六皇子?”风青桑打趣的作了一个楫,转身就往曲水桥跑去。 曲水桥已经被挤的人山人海,曲水亭中,谢家三少爷,谢君凡坐在石桌旁,一壶美酒,自饮自乐。 曲水桥旁,搭起了一个精致的二层竹阁,凌驾于水面,四周的窗门皆以红纱遮掩,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人走动。 “君凡,”一个蓝衣少年匆匆忙忙的走过曲水桥,眉头微皱的站在君凡面前。“我看还是算了吧,含晨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也不知道,还跟着瞎起哄,这风国人才济济,要是含晨输了,你还真的要把那白花花的银子给人家?要是让大哥知道……” “所以才在大哥不在家的时候干嘛。”谢君凡不为所动,“二哥,你应该对含晨有信心才是,这红楼之试来的人越多,我们就越赚钱,我们在皇都的饭馆,旅店这几天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二哥,你就不要担心了。” 蓝衣男子,名唤谢君臣无奈的说,“君凡,你那狂赚钱的毛病要好好改改了。” 话音未落,就被竹阁那一边的欢呼声淹没了。 谢含晨,谢家小姐,一身紫衣,站在竹阁二楼的探台上。只见她戴着一个紫色面纱,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头上的一串珍珠头饰垂在额前,她站在那里,阳光下,她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傲世天下的霸气。 身后的一个小丫头站了出来,举手头足端庄稳重,她高喊,“红楼之试今天是第九天,今天比的是口试。题目由我家小姐出。” 这话期间,丫鬟们抬出了桌子和椅子让谢含晨坐下。谢含晨美眸一瞟,“没有题目,就请各位畅叙己见吧。” “谢小姐,”桥上有一男子拱手道,“在下有一个对子,不知小姐能否对出下联?” 谢含晨认出他来,“原来是去年的金科状元韩大人,请出上联。” “我的上联是美景良辰赏心乐事。” “英词妙墨好古多闻。”谢含晨想都不想迅速的对了出来。 众人哗然。 人群中又有一人高喊,“谢小姐,在下作诗一首,请小姐点评。”那人清了清嗓子,“纤纤素袭衣,单薄不自禁。才貌惊天人,富贵满箱金。叹为无双女,学辩上座宾。” 谢含晨一笑,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才笑的抬起头,“华而不实。”她只说了四个字。 所有人大笑。 “你瞧,你瞧,”人群中,风青桑拉着风逸辰挤到了最前面,“今天人还真多啊。” 风逸辰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站在他们身边的一个男子开口道,“刚才小姐说今日口试无题,在下正有一文,还请小姐指教。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 周围的声音慢慢的减少,所有人都惊讶,此文条理分明,用字准确。 “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谢含晨说,她停了停,“出自《留侯论》。” 原来是抄袭,众人的目光由惊讶转变为鄙视。 一串掌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看向那里,看见一位紫衣男子,面带微笑,在一大群士卫的簇拥下走进曲水湖边。 所有人给他让开了道。 谢含晨看清来者模样,不禁皱了皱眉头。 谢君凡起身,和谢君臣一起走到男子面前,“没想到是大皇子大驾光临,谢某有失远迎,还请多多包涵啊。” 男子故作潇洒的扇着扇子,“三少多虑了,本皇子听说谢小姐这红楼之试,所以特来看看。” “风逸琦,”谢含晨看见他,所有的兴致都没有了,她不客气的站在竹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风逸琦,完全不管谢君臣在下面给她使眼色,“你以为本小姐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吗?” “谢小姐天资聪明,本皇子可从来都没有想过,”风逸琦并不生气,“但是自从上次与小姐相识,惊为天人,对小姐一见倾心。” 谢含晨冷笑,“你确定不是对谢府的钱一见倾心?” 风逸琦正色道,“我对小姐之情日月可表。” 人群中,风逸辰看到这里,觉得没意思,便拉着风青桑往外挤。这时,风逸琦的士卫对他耳语了几句,风逸琦目光一转,看向人群,“六弟,既然来了,又何故要离开?” 所有百姓面面相觑,众哗然。 风逸辰无奈的停住脚步,慢慢的转身,“好久不见,大哥可安好?” 风逸琦点点头。 谢君凡大步走上前,“原来是六皇子,失敬失敬。青桑可经常跟我提起你。” 风青桑大笑,“六皇子和我是知己,而君凡和我又是生死之交,早就想让你们认识认识了。” 谢君凡伸手一摆,“请三位进去说话。”他笑着看着风逸琦,“大皇子就不用带士卫了吧。” 风逸琦笑容有些僵硬,“那是自然。” 第2章 题菊花 谢含晨坐在软椅上,先是风逸琦走了进来,谢含晨连头也不抬,直到风逸辰和风青桑进来,谢含晨才站了起来。 谢含晨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风逸辰一番,点点头,“原来你就是风逸辰。”她笑着对大家说,“各位,请坐。” “什么风把青桑哥吹过来了?”谢含晨低头喝茶,问道。 “听说你这大摆红楼之试,我岂有不来之理?”风青桑笑道,“怎么样,这里人才济济,总有你钦慕之人吧。” 谢含晨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些沽名钓玉之辈,可怜男人多俗物,尽叫女子尽风流。” 风逸辰听后微微皱了皱眉。 风逸琦听后,一乐,“是不是本皇子在文采上胜过小姐,小姐就愿意为本皇子之妻?” “娶我为妻?”谢含晨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难道你没有听说过本小姐已经有一个未婚夫了吗? “ “这事我听君凡提起过,”风青桑笑着说,“是永安的维柳公子吧? ” “正是此人”谢含晨又看向风逸琦,说道,“这样吧,风逸琦,本小姐出一道题,你若能答上来,成亲的事容我想想,若你答不上来……”谢含晨的口气一变, “从今往后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 风逸琦自信满满的接了下来,“一言为定。” 竹阁四周的红纱拉开,所有人都可以在远远的看见里面的动静。 谢君凡一听谢含晨和风逸琦的约定,略一思量,打了个响指,对身边随从小声说了几句话,随从领命就走了。 谢君臣急的跺脚,想进竹阁劝谢含晨,但被谢君凡拦住了。 “二哥,你不要急。”谢君凡不慌不忙的说。 “我能不急吗?”谢君臣说,“这含晨被我们宠的是心高气傲。这万一哪里得罪了皇子们如何是好?还真赔上自己的一辈子不成?” 谢君凡神秘的笑了,“二哥放心,这一次,风逸琦输定了,但含晨也赢不了……” “那么,就由我出一个上联,”谢含晨说着就提笔写下。 “飒飒西风,菊花满栽,山远天高水寒。众芳冷眼倦浮华,寒香冷蝶怯残阳。”风青桑凑上前去,朗声念出纸上的字。 风逸辰看后,一扫刚才的无聊,若有所思,重新观察起谢含晨来。 “请对吧。”谢含晨得意的看着风逸琦。 风逸琦临窗,负手思索。 “风逸辰和青桑哥也可以试一下。”对于他们,谢含晨的态度明显好许多。 风青桑支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我知道了。”刚要拿笔,哪知风逸辰快他一步,大笔一挥,苍劲有力的字体出现在纸上。 “红叶黄花,他年春帝,风住花香已尽。坐看三月落轻花,开与桃花青水旁。”谢含晨越读越慢,声音越读越小,她愣了愣,佩服道,“六皇子文采斐然,含晨佩服。”谢含晨不再直呼风逸辰的名字,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六皇子。 “真是的。”风青桑惋惜的摇摇头,“要不是逸辰手快,我也想到这下联了,出自于黄巢的《题菊花》,对不对?” 谢含晨笑着点点头。“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不行,不行,”风逸琦急步走到谢含晨面前,“谢小姐,还请再出一题,我一定会答出。” “风逸琦,问题是你答出不答出,与我何关?”谢含晨笑着问他。 “这……”风逸琦一时词穷。 谢含晨转头看见了风逸辰,心思一转,存心想考倒他,“好,我就再出一题。”谢含晨想了想,便吩咐丫环把她昨天画的画拿出来,“如果这道题答不出,风逸琦,你可要遵守刚才的约定。”谢含晨依次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才再次开口,“这次的题目是看看我画的是什么?” 说着,两个丫环展开了画卷。 画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墨迹,时浓时淡。众人陷入了沉思。 “怎么样?风逸琦,猜出来了吗?”谢含晨得意的问。 风逸琦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六皇子呢?”谢含晨又问。 “念去去,千里烟波,雾霭沉沉楚天阔。”风逸辰抬起头,看着谢含晨,“我说对了吧。” 听风逸辰这么一说,风逸琦和风青桑一看,还真是,这片墨迹似烟似雾,还真有几分烟波雾霭的景致。 再看谢含晨,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表情非常古怪,像是愤怒又像是欢喜,复杂到了极点。 “那么,还请六皇子给这画题一个词吧。”谢含晨轻声说。 风逸辰先是一愣,后又执笔蘸墨,他写的很认真,越写越慢。 “伫倚青竹风细细,形如水,影亦相随。掠影已是尽黄昏,剩几笔,挽清眉……”谢含晨看着他的字,顺着他的笔向上看,他的手,修长白皙,他的衣袖,袖满了精致的图案,她慢慢的抬头,再一次细细的看着他的侧颜,再看到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一经对上,再也移不开。她的双眼变的迷漫,叹息般的念着他的名字,“风逸辰……” 这一声轻叹,像是宿命中的一记烙印,从此,天涯海角,沧海桑田,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她知道她都忘不了了,再也忘不掉这个名字,忘不掉这个人。 没想到红楼之试是这样的结果,人们都人惊讶。所有参加地下赌场的人皆输,除一人,只有他赌谢含晨和风逸琦皆输,赢得所有赌金。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当日问之姓名时只留下“凡”一个字。 恐怕在红楼之试之后,能笑的出来的天下只有一人,就是三少谢君凡了。 听家仆说,三少自红楼之试之后关在钱楼三日三夜,第四天,拿着特制的算盘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 第3章 暗潮浮动 自红楼之试之后,风逸琦就觉得风逸辰不顺眼,屡屡找茬,都被风逸辰挡过去了。 春天,万物复苏,杨柳依依,风逸辰走在花园里,明眼看见几个小太监在围攻另一个小太监。风逸辰认了出来,那个被打的小太监不就是五皇子风逸影的贴身太监茗烟吗? 小太监们看见了风逸辰,知道他阴晴不定的性情,都恭敬的行了礼。茗烟趴在地上,抬头看见了风逸辰,眼神流转之间那道沉默的神情让他微微一楞。 风逸辰一脚踢在了其中一个太监的腿上,一群小太监“咚”的跪满了一地。 风逸辰闲适的一撩衣摆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他微笑的看看这几个太监,用脚踢踢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太监的肩膀,“你说,你们这儿谁的职位最高?” “这……”小太监不知该怎么办,不知所措的看向身后。 “不过是一个太监,你连本皇子的话都不听吗?”风逸辰一生气,脚更是使劲的踹那个小太监的肩膀。“到底是本皇子大还是他大?” 小太监害怕了,什么也不顾了,指着一个太监就喊,“六皇子,是他,是他!” “哦?”风逸辰支着下巴,他看着那个太监,但也只能看见他的脑袋,“把头抬起来。” 太监听话的抬起头。 风逸辰冷笑,“我道谁敢那么嚣张,原来是大皇子的人。” 太监在风逸辰面前也不掩傲慢之气。 “你,你,”风逸辰一脚一脚的踹在每一个他点的小太监上,“还有你们,给我狠狠的揍这个嚣张的狗奴才,在本皇子面前,还没有人敢这么傲慢!” 小太监们面面相怯,没有人敢动手,生怕得罪风逸琦。 “还不快打!”风逸辰一拍桌子,冷笑道,“难道你们是希望本皇子先惩罚一下你们吗?” 小太监们深知轻重,一咬牙,冲上去围住那个太监,就是一顿乱打。直到那个太监进气少出气多,风逸辰才示意停手。他慢慢的走到太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冷声说,“把这个狗奴才拉出去。”说完,便带着茗烟头也不回的走了。 风逸影居住的寝宫是众皇子之中最大最奢华的宫殿,可见风王对他的偏爱,有传言说下一任风王非风逸影所属,可惜风逸影过惯了对风吟诗的日子,对政事可是敬谢不免。 没有经过通报,风逸辰顺利的看见了风逸影,他正坐在小湖边的石凳上,前面的石桌上放了一把古琴,焚香袅袅,后面站了两个宫女,伺候左右。 “五哥,你好不闲情逸致。”风逸辰负手走来。风逸影手一停,琴声乍然而止。“原来是六弟来了。” 风逸辰随意的坐在风逸影的对面,手指轻轻的抚琴,“这几天五哥你琴艺增进不少。” “哈哈,”风逸影笑道,“你五哥的琴艺还差的远呢,前几日父王六十大寿,请了谢公子进宫献艺,那琴声……”风逸影回味着,“我总算明白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五哥所说的,是谢君臣?” “除了他,还会有谁?”风逸影倒了一杯茶,放到风逸辰面前。“昨天还邀他过来坐坐,不想听到了一件趣事。”他神秘的一笑,“我早就知道六弟你文采斐然,但我没有想到那谢含晨也不是你的对手。” “五哥……”风逸辰不想多说。 “好好好,不说就不说。”风逸影好脾气的说,他声音一低,“不过你无意中坏了风逸琦的好事,可要小心他找你麻烦。” 风逸辰冷哼,“风逸琦找我麻烦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不过,五哥,你要小心。” “有父王在,料他还不敢怎么样。”风逸影不紧不慢的说。 风逸辰把刚才小太监们的事说了出来。 风逸影听后,略一思量,“风逸琦在宫里是嚣张跋扈,身边的人也是为虎作伥,众兄弟中,虽然父王最疼我,不过大皇子一直是你我为眼中盯。你也该是时候培养你的势力了。” “我知道,五哥。” 风逸影知道风逸辰聪明绝顶,便没再说话,他低头,双方放在琴上,一串华美的琴声腾空而起,和着风声,交织成一片大红河山。 第4章 九盈琉璃灯 听师傅莲洛说,易水门在皇都开了一家潇湘阁,凡是进去的人,都是流连忘反,不仅因为里面有无数国色天香的女人,更是因为里面有花魁木子然。 木子然,其实名叫李然,易水门门主李然。 欧阳玉昭性致勃勃的俳徊在潇湘阁门口,里面不停的传来丝竹之音和女子的娇柔软语。 “公子啊,”一个黄衣女子说,“到我那里坐坐吧……” “到你那干什么?”蓝衣女子打断道,“应该到我那里才是,我啊,一定会好好的伺候好公子的。” “还好意思说?”另一个粉衣女子嘲讽的说,“几天前是谁顶撞了张大人,怎么,忘了?”她看着欧阳玉昭,娇嗔道,“还是我那好,让我为公子弹一曲,可好?” 欧阳玉昭刚走进潇湘阁,就被大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围住了。他被开始的阵势吓了一跳,不过现在反而适应了过来,他轻佻的搂过粉衣女子,引起她一阵轻笑。 “我找花魁木子然。”欧阳玉昭笑道。声音不大,但整个大厅都听的清清楚楚,众人一愣,一瞬间,大厅安静异常。 “我找木子然。”他重复道。 一个紫衣女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反刚才的殷勤,冷眼上下打量欧阳玉昭,口气有点轻蔑,“公子,你有钱吗?” “钱?”欧阳玉昭将手伸入怀里,取出一叠银票,数也不数的扔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这些够不够?”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被那桌子上的钱所吸引。那些钱,是多少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被一个俊美的少年,轻轻松松的拿了出来。 欧阳玉昭满意的看着众人的表情,微微清清喉咙,“这下姐姐们可以带我去见木姑娘了吧。” 所有人回过神来,“当然,公子请跟我来。”女子们争先恐后的要为欧阳玉昭带路,原本凝固的空气一下子流动了起来。 大厅人声鼎沸,而木子然的厢房在后院的深处,大群的女子带着欧阳玉昭停在一扇门前,“木姐姐就在里面。”女子们笑了。 “谢谢各位姐姐。”欧阳玉昭拱了拱手,手往空中一挥,一张张银票洒下,引起阵阵尖叫。 欧阳玉昭笑着走了进去,关门,看见窗前站着一位红衣女子,皱着眉毛看着他,“玉昭,你什么时候才长大?” “师姐……”欧阳玉昭撒赖的说,“有师姐在玉昭不用长大。” 木子然盈盈转身,一袭拖地长裙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她走到桌前,背着他倒水。 “师姐,你这样穿真好看。”欧阳玉昭笑嘻嘻的说。 “别在那嘻皮笑脸,你怎么来这里的?”木子然优雅的坐在桌边。 “师傅说你在这里,我就来看看。”欧阳玉昭大大咧咧的坐下,伸手就要抓桌上的苹果,手伸了一半,就被木子然很快的打了一下,他一吃疼,缩回手来,委屈的说,“师姐真小气,连个苹果都不让我吃。” 木子然好笑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不让你吃了?”她挑了一个又红又大的苹果放到他的手上,“师姐问你,师傅就没有说过什么话?” 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间普通的青楼,实际上是易水门收集信息的场所。 欧阳玉昭好像没有听见,手指好像在桌子上写了些什么。他高兴的啃完了苹果,又喝了一口茶,满足的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木子然,“师姐,玉昭该走了。” 木子然低头,看着欧阳玉昭面前的那片桌子,一动没动。 欧阳玉昭不以为然的起身,走到窗前,回头对着木子然一拱手,“后会有期,师姐。” 说完一笑,翻身跳窗,足尖点在窗旁大树的树枝上,一瞬间消失在空中。 木子然缓缓的站在欧阳玉昭刚才坐的地方,原本平滑的桌面出现一行字,入木三分,手轻轻的抚过,字赫然消失,“风逸琦,九盈琉璃灯……”木子然喃喃的说。 那是欧阳玉昭留在桌子上的话。 第5章 暗杀 风逸辰沉着脸走在热闹的大街上,要不是风逸影亲自拜托他出宫上谢府送些东西给谢君臣,他现在正悠闲的看书喝茶呢。没想到这次出宫正赶上集市,人是人山人海。他向后面看看,全是一些陌生人。脸更长了。人太多,把他的士卫都挤散了。他看见旁边有个清静的小巷子,抬脚就走了进去。 巷子果然安静许多,人也少了不少。风逸辰这才觉得稍微好一点,只想快点到谢府放下东西,回宫舒服的睡一觉。 只是事与愿为。 一群黑衣人从天而将,拦住了风逸辰的去路。 风逸辰停下脚步,他“唰”的一下展开扇子,冷笑道,“来者何人?” “要你命的人。”黑衣人举着剑朝风逸辰冲来。 风逸辰听后大笑,“本皇子的命不由天注定,更不会属于你们。”说罢,飞身躲过第一轮的袭击。以扇代剑,在空中一个闪身,刺向其中一个黑衣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用剑一挡,发出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阎王爷。” “哦?”风逸辰飞起一脚,把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踢飞,闲适的扇了扇扇子。“看样子是不肯说了。” 几个回合下来,风逸辰此时虽站上风,但黑衣人人数过多,过不了多久,他已气喘吁吁了。 此时,一个紫影冲了过来,抬手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风逸辰一愣,看着紫衣人穿梭在黑衣人之间,身法飘渺诡异,没有什么华丽的招势,却是些最有效的杀人手法,虽然他没有杀人。 看不出师承何门何派。 没有多少时间,黑衣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呻吟着,紫衣人回过头,他蒙着面,看着风逸辰。 那一瞬间,风逸辰看见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残忍,但又迅速消息,快的风逸辰以为看错了一样。 紫衣人嘲讽的开口,“我道是谁,原来是六皇子。” 紫衣人虽蒙面,但那双灵动的眼睛让风逸辰认出来,“原来是谢姑娘。” “六皇子好眼力。”谢含晨走向小巷深处,那里有一匹马。她牵了过来,“六皇子这是去哪里啊?” “谢府。” “正巧,我也要回去呢。”谢含晨和风逸辰并肩走着。“六皇子不用审问他们是谁派来的?”她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不用,本皇子心里有数。”风逸辰冷淡的说。“倒是谢姑娘身怀绝技,不知师承何处?” “哪有什么师门?”谢含晨笑了,“不过是东拼西凑起来的罢了。六皇子到谢家所为何事?” “是为五哥给二少爷送些东西。”风逸辰说。 “什么东西?”谢含晨好奇的问。 风逸辰耸了耸肩。 他们边说着,走到了谢府门前。 “大小姐,你可回来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说。 “怎么了,许伯?”谢含晨奇怪的问。 “大皇子刚叫人送了些聘礼……”许伯话没有说来,就看见谢含晨怒气冲冲的走了进去。 满院的空地让一排排扎着红绸带的箱子占据。原本在院里看热闹的丫鬟和小厮,看见谢含晨回来了,都纷纷躲了起来。 谢含晨随便打开了一个箱子,看见里面放满了南海珍珠,有数千颗之多。她又迅速的打开旁边的箱子,是满箱的手饰,随便取出一个来,也足够普通百姓吃上一年的饭了。谢含晨已经没有心情往下看了,“来人,来人!”谢含晨嚷嚷着。 一个小厮跑了出来。 “退回去!”谢含晨使劲拍着其中的一个箱子,“给我退回去!” “含晨,你这是干什么?” 谢含晨抬头一看,看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口,皱着眉看着她,他的模样很普通,远没有谢君臣文雅和谢君凡的俊美,但那双眼睛深邃,好像可以包容世间万物。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家的大少爷----谢君遥。 谢含晨一跺脚,“大哥,快点把这些东西给退回去。” “为什么?”谢君遥平淡的问。 “大哥,含晨不想嫁。”谢含晨说,“要嫁也不能嫁给一个这样的人。我知道,风逸琦想要的不是我,而是谢家的财产。在红楼之试明明说好别让我见到他,没想到他又出这招。” “含晨,这怪就怪你涉世未深。”谢君凡又做成了一笔大生意,满面春风的从外面回来。 “三哥!”谢含晨叫道。 “红楼之试?”谢君遥慢悠悠的说,他看见谢含晨和谢君凡想偷偷遛走,加重了点语气,“含晨,君凡,我刚从边洲回来,还没进皇都,就听见许多人在谈论红楼之试,你们可以告诉大哥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谢含晨想了想,“都是三哥的主意。他想多赚些银两就让我摆了那个红楼之试。”把错通通都推给了谢君凡。 “怎么是我的主意?”谢君凡不服的说,他瞧见了谢君遥沉下来的脸色,没敢再往下说,他东看西看,突然看见站在门口的风逸辰,大喜,“六皇子怎么来了?”他换了个话题。 谢君遥这才注意到了风逸辰,“原来是六皇子,刚才……”他顿了顿,“六皇子请进。” 谢君遥领着风逸辰走进大厅。 谢君凡召来小厮,“把这些东西送回去。”他匆匆的走了几步,回头看还站在原地的谢含晨,“还不快回屋,省得大哥找你说教。”说完走进了大厅。 “本皇子这次来是替我五哥给二少爷送样东西的。”风逸辰喝完茶,说。 “给我?”谢君臣有点惊讶。 风逸辰一摆手,一位士兵抱着一长方形的东西送到谢君臣面前。 谢君臣打开,吃惊的叫了一声,”这是……” 原来是一架古琴。 谢君臣轻轻的拨拨琴弦,听了听音色,“真是把好琴。”他赞道,“听这音色,莫非是传说中的古琴‘玉色’?” 风逸辰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这个太贵重了,君臣心领了,还请六皇子送回去。” “二少爷不必过谦,五哥说这琴只有在你的手里,才不埋没它。” 谢君臣略一思索,“那就带我谢谢五皇子了。” 谢君遥非常欣赏风逸辰的谈吐,特别是他在听到风逸辰在才学上胜过谢含晨之后。“听说现在各位皇子之间竞争日益激烈,日后如果六皇子有事的话尽管吩咐。”几句话,简单的表明自己的立场。 “大少爷严重了。”风逸辰拱拱手。 大厅外,谢含晨偷偷的趴在门口,听他们说些什么。 “现在风王年迈,皇子们开始聚结势力,日后必是多事之秋,大皇子看上我家含晨不过是看上谢家的钱,扩大自己的资金,那么,六皇子有何打算?”谢君凡问。 “我想要离开皇都。”风逸辰说,”不过,这也只不过是一个想法。” “六皇子何故要离开?”谢君臣不解。 但没想到谢君凡听后大笑,“不错不错,以退为进,等到皇子们争的两败俱伤时,自己得利。”谢君凡想了想,”如果再控制一方军权,那就如虎添翼了。” 经谢君凡一点拨,风逸辰顿悟,”多谢三少爷指点。” “六皇子。”听到这里,谢含晨什么都顾不上,冲了进来,“你出来,我有事要对你说。” “含晨!”谢君遥生气的说。 谢含晨也不管谢君遥的怒火,直愣愣的看着风逸辰,重复的说了一遍,“我有话对你说。” 风逸辰一愣,然后站了起来,朝大厅里的人一拱手,和谢含晨走了出去。 两人一路无言。 “谢小姐有什么事要说?”风逸辰打破了沉默。 “你真的要离开皇都?” “只是有这个打算。” “那……”谢含晨想了想,“我要跟你一起走。” “什么?”风逸辰觉得自己听错了。 谢含晨苦笑,“如果我不走的话,风逸琦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她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六皇子,你信不信,以我的才学,可以助你成为天下霸主?” 风逸辰点点头,”我信。” “那我们说定了。”谢含晨笑了。 那回眸一笑,以青山绿水作为背影,他们并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会使什么样的惊心动魄在等着他们,多少年后,每当风逸辰忆起那日种种,一直认为,那个微笑, 倾国倾城。 第6章 易水门 “上官大人,”风逸琦坐在主座上,“听说你暗杀风逸辰失败了。” 上官大人名叫上官赋,为风国丞相。他叹了口气,“我的人本是要成功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人来,把六皇子给救了。” “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风逸琦放下手里的茶杯。 “臣正在查。” “算了,上官大人,”风逸琦的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本皇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一次,风逸辰插翅也难飞。” 傍晚,天空一片晚霞,欧阳玉昭哼着小曲走在皇都的郊外,听师傅说今天可以让他摸摸九盈琉璃灯,想到这,又加紧步向易水门走去。 易水门,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帮派,想请易水门杀人,不是要筹金钱,而是要这世上的奇珍异宝。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但有一条,世人并不了解。在易水门里,最大的不是门主李然,而是她的师傅莲洛。 易水门的守卫远远的看见了欧阳玉昭,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潇洒的站在易水门门口。 守卫刚要通报便被欧阳玉昭拦住,他笑道,“自己人回来还通报什么?”说完,闪身入内。 易水门很大,穿过花厅,走过莲花池,欧阳玉昭停在一个三层小阁前,见四周无人,一笑,轻飘飘的飞上二楼,落在窗前,静静的听里面的动静。 “师傅,难道这九盈琉璃灯是大皇子送过来的?”这个声音低沉冰冷,又带了点风尘的味道。是李然的声音。 “不错。”苍老的声音响起,欧阳玉昭听出来,正是师傅莲洛。 李然冷哼一声,“这灯是风国国宝,藏于宝月楼,也不知大皇子使了什么手段,把它偷了出来。” “莫要管他做了什么,”莲洛顿了顿,“既然我们收了灯,就要替他办事。” “师傅,这次是什么任务?”李然问。 “刺杀风国六皇子----风逸辰。”莲洛平静的下达任务,好像说的不是生死,就像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窗外,欧阳玉昭皱了皱眉。 屋里的人没再说话,静悄悄的,突然传出莲洛的声音,“玉昭,蹲在窗下这么久了,累不累?” 欧阳玉昭听见莲洛叫他,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师傅……”他隔着窗户叫了一声。 “还不快进来?” “是。”欧阳玉昭快步走了进来。 “玉昭啊,你这爱偷听的毛病什么时候才改啊?”莲洛一看到这个徒弟,心里就一直在嘀咕,明明自己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大徒弟李然也是冷若冰霜,怎么到欧阳玉昭这全变样了呢?看看他,现在搓着两只手,朝着自己两眼放光,莲洛明知故问,“玉昭,找为师什么事?” “师傅,你不是说今天给玉昭看看九盈琉璃灯吗?”欧阳玉昭满心期待的说。 “嗯。”莲洛点点头,“确实应该让你们见识一下。”说完,她的衣袖一摆,原本敞开的大门和窗户同时合上。她起身,从后屋拿出一个长盒子放在桌上,然后缓缓的打开了盖子。 “啊!”欧阳玉昭叫了一声,跑到桌子前,目不转睛的看着盒子里的灯,“真漂亮!”他伸手把它拿了出来。 九盈琉璃灯闪过一道奇异的色彩。整个灯座是由纯金打造,刻了九条金龙盘旋在灯座上,造型精致,神态各不相同。灯身是雕刻的镂空的牡丹花,每个花瓣皆由不同颜色的宝石镶嵌,使九盈琉璃灯看起来流光异彩。 “以前只是听过这灯的种种,今日一看,那些赞美也及不上它的万分之一。”李然说,“怪不得是风国国宝,果然名不虚传。” 欧阳玉昭更是爱不释手,他的心思全在这九盈琉璃灯上,来回反复看,“听说这九盈琉璃灯点上可以医治百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看完了吧。玉昭,把九盈琉璃灯放回密室。”莲洛命令道。 “师傅,”欧阳玉昭在旁边抗议,“玉昭还没有看够呢。” “没看够?”莲洛都已经习惯了,“你从小就在易水门,哪次的珍宝你说看够过,只怕密室里的珍宝有哪些,多少,放在哪,你比我这个作师傅的还清楚。” “好,”欧阳玉昭不高兴的说,“我放,我放还不行吗?” 深夜,无月,夜黑风高,适合暗杀。 李然戴着面纱,一袭红衣站在宫殿的屋顶上,看着下面一队一队的士兵走过。 没穿夜行衣,是对自己武功的自信,相信就算是遇见宫中高手,也可以轻易制服。 突然,李然觉的后面有人,向后飞起一脚,接着转身,一道红绫飞出。 “师姐,是我。”来人躲开李然的袭击。笑嘻嘻的站在那里。 “玉昭?”李然很吃惊,在她印象里,欧阳玉昭是极讨厌出任务的,“你在这干嘛?” “师姐,这个任务让给玉昭好不好?”欧阳玉昭可怜兮兮的说。 “为什么?”李然想听听他的理由。 “我在外面听说这些皇子中最有可能继位的是大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别人还好,但是六皇子喜怒无常,要是将来他作了风王,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李然说,“玉昭,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就算是天下大乱,也乱不到你头上,我只盼你别添乱才好。你不就是听说六皇子的折扇是先王亲笔题字,想去欣赏欣赏。” “……”欧阳玉昭不好意思,他耍赖,“师姐,就让我去罢,反正谁去都一样嘛。” 李然想了想,以欧阳玉昭的身手应该是没问题。她答应了,“你小心点。”她看了看一身青衣的欧阳玉昭,转身离开了。 等李然走远了,欧阳玉昭才跳下屋顶,在假山和树木的遮掩下,顺利的来到风逸辰的寝宫。 欧阳玉昭悄无声息的推开门,里面很暗,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一个身影,偷偷摸摸的翻箱倒柜。 欧阳玉昭慢慢的走了过去,边走边拔出剑,那人觉的身后异样,回头,只看见一把剑刺进自己的心脏,手法既狠又快。 “正好,你就做六皇子的替死鬼吧。”欧阳玉昭轻声说,把剑拔了出来。 屋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欧阳玉昭迅速的转身,眼睛来回观察着四周,他看见屋的那一边坐着一个人,含笑着看着他。 “你是谁?”欧阳玉昭冷声道。 “你应杀却不杀之人。” 欧阳玉昭笑了,他随性的坐在小桌边,“六皇子,我的心思被你看穿了。” 风逸辰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欧阳玉昭面前,“你不怕吗?被本皇子捉到,只要轻轻的喊一声,外面的士卫可不是摆的好看的。”他威胁的说。 欧阳玉昭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微微的动作使他身上的佛手的香气散了出来。 “凉了呢。”欧阳玉昭轻声说,“可惜了这么好的茶。” “你不怕?” “六皇子,你认为这区区皇宫能把我拦住?” 风逸辰激赏的看着面前的这个青衣男子,笑了,一撩衣摆坐下,“阁下到底是谁,好胆识。” 风逸辰一下子威胁,一下子赞赏,让欧阳玉昭微微一楞,“怪不得人人都说六皇子喜怒无常,还真是。”他笑了,“名字本是代号,告诉你也是无妨,反正我们以后也是要见面的。我姓欧阳,名玉昭。” “欧阳玉昭。”风逸辰小声重复,“那本皇子问你,你为什么不杀本皇子?” 欧阳玉昭没有回答,反而笑容满面的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听说六皇子有一把先王亲笔提写的折扇,六皇子可否借我一看?”看见风逸辰想要拒绝,又加了一句,“借我看,我就告诉你我不杀你的原因。” 风逸辰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递给欧阳玉昭。 欧阳玉昭小心的把折扇一点一点的打开,先王的字一下子映入眼帘。 “现在可以说了吧。”风逸辰不耐烦的说。 “我不愿意杀你。”欧阳玉昭低头玩把着扇子,漫不经心的说。 风逸辰心中一动,刚想说什么,但被欧阳玉昭打断了,他轻轻放下扇子,站起来走到门口,“我该走了。” “没杀了本皇子,你怎么办?” “咦?你是在关心我吗?”欧阳玉昭眨眨眼。 “……你快走吧。” 欧阳玉昭回眸一笑,“六皇子也该快点离开这里了,省得某人把九盈琉璃灯失窃推到你的头上。” “你说什么?”风逸辰问。 欧阳玉昭没有回答,只留给风逸辰一个修长的背影,他回头看见风逸辰站在门前看着自己,心里不由一笑。 六皇子,我站在你的这一边,你也不要让我失望啊,未来的风国风王。 风逸辰负手站在门前,他突然觉得欧阳玉昭的身形飘渺,好像似曾相识。不过,在哪见过呢? 第7章 边洲 “有人被杀啦!”黑夜中的一声尖叫划破了天空,整个皇宫都震惊了。 “逸辰,到底怎么回事?”年迈的风王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九个儿子。 “父王,儿臣当时不在寝宫,所以不知。”风逸辰站出来说。 “哦?这么晚了,你上哪去了?”风王又问。 “回父王,”风逸辰刚要张嘴,就被风逸影拦住了,风逸影走出队列,拱手道,“是儿臣请六弟到儿臣那一坐,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 看到风逸影,风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点,“时间晚了就快点睡,那些琴棋书画的你也该放一放了。” “是。父王教训的是。”风逸影老实的说。耳边听到了风逸琦不屑的冷哼声。 “父王,儿臣有一事不明。”风逸辰看了风逸琦一眼才说,“为什么大哥宫里的太监会死在儿臣的寝宫,并且还穿着儿臣的衣服。” 风逸琦的脸色一直很难看,他从队列走了出来,“父王,儿臣觉得可能是凶手杀死了我宫中的太监,然后拖到六弟的宫里给他换上六弟的衣服……” “说不通啊,大哥。”风逸辰冷哼,“凶手好不容易潜入皇宫就为了杀一个太监?”他瞧了一眼风逸琦,“一定是受了某人的指使来杀儿臣的,不过没想到儿臣不在寝宫,正好碰到了正在偷儿臣衣物的小太监,便以为是儿臣,将他杀死。这么说来,”风逸辰笑了,“六弟要谢谢大哥了,若不是大哥的人,六弟可能就不站在这里了。” 风逸琦勉强的笑了笑,“只要六弟没事就好了。” 看到这个场景,风逸影在心里暗笑。 “算了,事情到此为止,从此加派人手保护皇宫不能松懈。”风王停了停,“还有那个刺客,尽快搜捕。” “父王,儿臣还有一个请求。”风逸辰跪下。 “说吧。” “儿臣希望离开皇都去边洲看一看。”风逸辰认真的说。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逸辰,你从小就不按常理出牌,这也次,你又怎么了?是因为寡人没派人保护好你跟寡人闹别扭?”风王问。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想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开阔一下眼界。” 风逸影见风王还是不愿意,便跪在风逸辰的身边,“难得六弟有如此想法,父王何不随了六弟,等他日六弟游历回来,不更是我风国之将相。” 风王见风逸影也跪下替风逸辰说话,便不再阻拦,“驻守在边洲的李将军是逸琦的舅舅,你可要好好跟李将军学习,逸辰。”风逸辰磕头,“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皇宫另一边的易水门,就不像皇宫这么好过了,必竟是易水门,堂堂杀手门派,没想到出了这么可笑的差错。 “李然,你说,这么简单的错误你也能犯?”莲洛坐在椅子上,厉色问。 “师傅,是……”欧阳玉昭想要解释,刚要开口就被李然打断了。 “是我不对,当时寝宫里一片黑暗,我只看见有个人影便以为是六皇子,没想到杀的是正在偷东西的太监。”李然面不改色,把过错承担了下来。 “而且那个太监还是大皇子手下的人?”莲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李然,平时你聪明谨慎,怎么这次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是我疏忽了。”李然平静的说。 “师傅,不关师姐的事。”欧阳玉昭跪在莲洛旁边,”是我,是我硬从师姐手中抢出任务的。” 莲洛点点头,刚才她就奇怪,李然是不会杀错人的,不过欧阳玉昭嘛……这个问题就有待商榷了。 “玉昭……”李然皱着眉看着他。 欧阳玉昭笑了笑。 “玉昭,你为什么要抢师姐的任务?”虽然莲洛心里已猜到答案,但还是问。 “玉昭听说六皇子那有一先王亲笔提写的扇子,所以想去看看。” 果然是这样。莲洛心想,“玉昭,这次你的祸闯大了,为师该怎么惩罚你?” “玉昭自愿清理密室。”欧阳玉昭高兴的说,只要想起马上可以摸摸密室的珍宝,立刻就神采飞扬,他抬头看见莲洛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又说,“玉昭不仅要清扫密室,还要把所有珍宝拿出来晒晒太阳。” 莲洛的脸色变的铁青,“玉昭,你确定为师照你说的做是在惩罚你吗?”她一甩袖,转过身去,“李然,传令下去,从今起的一年时间,禁止玉昭走进密室,违反者格杀无论。” “师傅……”欧阳玉昭苦着脸说。 “再求情,时间就不是一年了。”莲洛说。 欧阳玉昭张开嘴,又闭上,再张开嘴,再闭上,最后将满腹的话憋在肚子里。 第8章 离开 风逸辰站在皇宫门口的大广场上,他的面前是几千人的护卫队,都是风逸影找来的,保护他的安全。 要离开生活二十年的地方,虽然这个地方黑暗不堪,可是要走了还是舍不得离开。 “六弟。”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风逸辰回头,看见风逸影大步走了过来,后面跟着茗烟。 “五哥。”风逸辰唤了一声。 “说实话,六弟你想去边洲的想法吓了你五哥一跳呢。”风逸影笑着说,“走了好,皇都对你来说也不安全,说不定,下次见面,五哥可就要对你行君臣之礼了。” “如果是五哥的话,六弟愿服首称臣。”风逸辰认真的说。 风逸影听后大笑,“饶了你五哥吧,你五哥只想过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他回头,茗烟端了两个碗上前走了一步,身后的一个宫女端着一坛酒上来,将酒倒入两个碗中。“想风国先王当年率兵驰骋沙场,大战小战无数,人称‘马上皇帝’,那是何等的风光。今日六弟远赴边洲,五哥特备美酒给你送行,以杯盛之不免小气了些,以碗盛之岂不畅快淋漓。” “好一个畅快淋漓,”风逸辰一阵激动,他拿起碗,“六弟谢谢五哥,先干为敬!” “干!”风逸影拿起碗,两只碗在空中一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溅起了微小的水花。 两人一仰而尽。 风逸辰和风逸影将碗摔在了地上,相视而笑。 “六弟,边洲路途遥远,我把茗烟给你,茗烟武功很好,足够保护你。”风逸影不舍的看着风逸辰。 “五哥……”千言万语一时间涌上心头,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比你年长两岁,众兄弟中就你我走的近,从小就一起玩耍,一起读书,从来就没有分开过,这次不知你一去,几年才回来,但你可要记得,五哥在皇都等着你啊。”说到动情处,风逸影的眼睛湿润了。 “五哥,我走了,在宫中你可要当心啊。”风逸辰不放心的说。 风逸影点点头,露出笑容,“时间不早了,快上路吧。” 风逸辰点头,带着茗烟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他率先上马,几千人的护卫队开始整齐的离开,风逸影一动不动,他说,“七弟,来了就出来吧。” 柱子后面,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露出脑袋,老老实实的站在风逸影旁边,一阵失神,“六哥就这么走了。” 风国七皇子,风逸宁,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温顺,没想到这次竟然敢公然出来为风逸辰送行。 “不怕大哥吗?”风逸影问。“怕。”风逸宁不好意思的笑了,“虽然大哥是不让我们来送行的,但六哥毕竟是六哥,哥哥要走,当弟弟的自然要为他送行。” 风逸影第一次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这个弟弟,自小懦弱的七弟终于有自己的想法,他笑了,回头,看着风逸辰的队伍慢慢的消失,“看吧,七弟,等下次你六哥回来的时候,就是这风国的王。”他含笑的看着风逸宁,“七弟,你该想想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风逸辰的护卫队走出皇都,在郊外树林的小路上停了下来。 “大胆刁民,六皇子经过不知避让反而站在路中央,不要命了吗?”护卫长骑在马上,“唰”的一下抽出佩剑。 在场的所有士兵拔出了剑,指着他。 风逸辰看见路中央站着一个人,一身月白色长衫,用墨玉环束起长发,他背对着整个护卫队,好像在看风景。 “六皇子?”那人重复道,声线低沉。他转过身,眼睛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风逸辰。 风逸辰只觉这人的眼神熟悉,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在下叶晨曦,在此恭候六皇子多时了。”叶晨曦拱手,抬头看见风逸辰疑惑的看着自己,笑了,“六皇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几日前的承诺也抛到脑后了?” 风逸辰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他不确定的说。 叶晨曦念了一首词,“伫倚青竹风细细,形如水,影亦相随,掠影已是尽黄昏,剩几笔,挽清眉。” “原来是你。”风逸辰若有所思的说。 这首词,是当日在红楼之试所作,知道它的,天下不出四个人。 站在风逸辰面前的叶晨曦,就是谢家小姐谢含晨。 “剑都收起来吧。”风逸辰摆摆手,“你果然还是跟过来了。”后一句是对叶晨曦说的。 叶晨曦牵出马,走到风逸辰面前,“你果然还是自己走了。” “边州那个地方不太适合……”风逸辰本想说女孩子,后考虑到叶晨曦的装扮,硬生生的转了个话题。“这次出来,你大哥可知道?” 叶晨曦冷笑,想起他出门前谢君凡高兴的表情,就差放鞭炮庆祝了,“他们都知道。” 风逸辰点点头。 队伍重新开始出发。 “六皇子,”叶晨曦策马到风逸辰身边,“你不觉得你的排场有点大?” “会吗?”风逸辰面不改色回头,看见前面后面浩荡的队伍,空中还飘荡着用金线绣的风字的旗帜。 皇子出身的风逸辰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叶晨曦认真的点点头,“万一有人图谋不诡怎么办?” “本皇子经过,谁敢阻拦?”风逸辰不可一世的说。 叶晨曦笑着转移了话题,“怎么没见着风青桑?依他的性子,应该死皮赖脸的粘着你才是。” 提起风青桑,风逸辰嘴角一弯,“那小子当然想跟着我,不过宁王爷就他这么一个独子,自是舍不得他出来,所以这几天把他锁在房里,听说好几天没出家门了。” “真可怜。”想起风青桑闲不住的性格,叶晨曦摇了摇头。 风刮过,卷起了地上的沙子,让人睁不开眼睛。 叶晨曦隐约听见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朝这里越来越近。 “六皇子,小心。”他轻声对风逸辰说,“这风来的不寻常。” 风逸辰没有说话,他的手按在别在腰间的剑上。 风停了,队伍依然向前行进,并没有受到刚才大风的影响,但风逸辰和叶晨曦明显的感觉到,树林中的气氛变了。 暗器无声无息的从树上射了下去,茗烟眼疾手快的用剑一挡,风逸辰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五十多个黑衣人骑着黑马冲了过来。一看他们就知道受过严格训练,士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风逸辰拔出剑,策马冲上前。他的武功自小就有名家指点,这十几年每天都有练习,每一招一式都舒展大气,一下子就解决了三个黑衣人。他侧头,看见茗烟就在他的身旁,执着剑跟着他。 但即使风逸辰和茗烟再利害,也挡不住黑衣人的攻势。 “风逸辰!”风传来叶晨曦破碎的声音。 风逸辰回头,看见叶晨曦摔下马,狼狈的倒在地上,一个黑衣人骑马向他奔来,眼见马蹄就要踩在他的身上。 风逸辰提气飞了过去,上一秒,刚抱起叶晨曦,下一秒,马蹄就踏在叶晨曦刚才的那个地方。 风逸辰吓出一身冷汗,低头看着怀中的叶晨曦,气疾败坏的说,“你不是会武功吗?” “会武功的是谢含晨,不是叶晨曦。”叶晨曦自若的站了起来,此时他们站在战场外围,后面是深深的树林,叶晨曦回头看看战场形势,拉着风逸辰往树林深处跑。 “你干什么?”风逸辰被动的跑着,气急败坏的喊。 “笨蛋,当然是逃命。”现在叶晨曦顾不上什么礼节,眼睛迅速的寻找出路。 “本皇子岂是苟且偷生之辈?”风逸辰甩开叶晨曦的手,转身往树林外面走。 “六皇子,你这是去送死!”叶晨曦在他身后喊,“你现在不是在皇都,把你的那些心高气傲都收起来。”他看见风逸辰的身子一震,口气微缓,“记住今天的狼狈,下次见面时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风逸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叶晨曦毫不示弱的回瞪他,他的心里已经准备好如果风逸辰想回去就出手阻止他。 只见风逸辰泄恨似的握拳重重的捶在树干上,许多树叶从树上落下来,扬扬洒洒的落了一地。 风逸辰率先走进树林,走了几步,停下,对还楞在原地的叶晨曦没好气的说,“还不快跟上来。” “啊……好。”叶晨曦跟了上去。 第9章 心动 夜晚很快的就降临了,本来白天绿树参天鸟语花香,黑夜中一切都是模糊,黑洞洞的一片。 叶晨曦和风逸辰漫无目的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但彼此心知肚明,他们迷路了。 “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风逸辰见前面有一块还算平坦的大石头,先坐了上去。 “我们这样乱走也不是个办法。”叶晨曦揉着腿坐在风逸辰旁边,“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边洲在风国的北方,所以朝北方走应该是没错的。”风逸辰抬头,看着满天星光,一条银带横贯夜空,北斗七星一闪一闪。“对了,一直没问你,一位千金小姐为什么愿意出来,真的是为了逃避风逸琦吗?” “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叶晨曦笑了,“最主要的是因为我的好奇。” “好奇?” “我好奇,传闻中的六皇子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物。” “阴魂不定,喜怒无常。”风逸辰想起别人对他的评价。 叶晨曦大笑,清脆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你还蛮有自知之明嘛。” 风逸辰没有回答,但是他好像也感染了叶晨曦的快乐,嘴角轻轻的扬起。 一阵冷风刮过,把他们迅速拉回到现实,想起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边洲,光是眼下在树林里迷路,就没有聊天的兴致了。 “应该先生一堆火吧。”叶晨曦冷的抖了抖,“夜深了,天还挺冷的。” 风逸辰迟疑了一下,”谢……叶公子……” “都到这地步了,哪有什么小姐公子的,直接叫名便可。”叶晨曦打断了他。 “晨曦,你带火折子了吗?” 叶晨曦摇了摇头,当时光顾着跑了,哪还记的带火折子?他咽了咽口水,问出了他最不想问的一句话,“六皇子,你该不会也没有带吧?” 风逸辰连话都懒的回。 几声动物的叫声传来,冷风阴森森的刮过,叶晨曦不自觉的想起谢府的情景,“如果现在是在家里,我一定是在书房吟诗作画,左右有人侍候,累了就焚香抚琴……” 风逸辰也回想起过去的日子,极其平常,但在此时此刻想起来,也是珍贵了许多,“这个时候我应该去找五哥,跟他谈天说地,把酒言欢……” 叶晨曦微微叹气,“没想到读破万卷书,却要在这里受冻。” 一个是小姐,一个是皇子,出行自有下人服侍,又怎会受过这样的罪,到底是女孩子,不一会儿,叶晨曦就受不住了,他往风逸臣那边靠了靠,“好冷啊。” 风逸辰向外边挪了挪,引起了叶晨曦的抗议,“真小气,让我靠一下都不行。” “男女有别。” “管它什么的,”叶晨曦任性的说,那个神情倒有几分谢含晨的神态,“又没有怎么样,我真的冷的厉害。” 风逸辰见叶晨曦冷的发抖,心中不免有些内疚,他不好意思的拉下脸,“真的很冷?” “很冷。”叶晨曦没好气的说。 风逸辰瘪嘴,冷不防的抓住叶晨曦的手,低头反复错着。 叶晨曦万万没有想到风逸辰会有这番举动,楞楞的看着他,久久没有回神。 风逸辰被叶晨盯着浑身不自在,他抬头,傲然的口吻掩饰他的窘困,“本皇子从来没有给人取暖,叶晨曦,你是唯一一个。” 黑暗中,两人对望着,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叶晨曦只能看见风逸辰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很温柔的看着他。这个夜晚,让叶晨曦觉得不可思议,但手上传来的温暖,又是这样的真实。 给他取暖的,真的是风国六皇子吗? 叶晨曦觉得头晕晕的,已经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两个人对望着,好像眼中只有彼此,像是陷入了旋涡,抽不出身。 月亮不解风情的从云后探了出来,银色的月光洒遍树林,像是打破了某种禁忌,两个人同时清醒过来,像触电了一般松开了手,眼神不自觉的别开,原本流动的空气变的停滞,气氛有些尴尬。 突然,叶晨曦发现不远处的草有不寻常的摆动,他轻喊一声,“谁?”说着,顺手捡起一颗石子,手指一弹,石子飞向草丛。 一个身影从草丛飞出,躲过了石子的袭击。 “茗烟?”风逸辰站了起来,认出来者的身份。 茗烟跪在风逸辰脚下,“属下没有保护六皇子周全,请六皇子降罪。” 风逸辰扶起茗烟,“如果你真想赎罪的话,就马上给本皇子生起火来。” “是。”茗烟手脚利索的抱了一堆干树枝回来,很快的生起火。 叶晨曦坐在火边,烤着火,眼睛不时瞄着对面的风逸辰。直到现在,他的心跳的还是很快。想起刚才的情景,他一阵心烦意乱,偷偷看向风逸辰,发现他看着火光出神,眼睛映出的火光不停的跳动。 风逸辰猛的看向叶晨曦,对上了叶晨曦的目光,叶晨曦气息一紧,一下子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无措的看着他。 风逸辰一笑,转而看向茗烟,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茗烟闲聊。 叶晨曦低下头,伸手摸着自己的脸,烫烫的。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是晚上,又坐在火堆旁,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要不然岂不让人羞死? 那一边,风逸辰已经开始问茗烟下一步的事情了。 “本皇子现在失踪,皇都那边好鸡飞狗跳了吧?”风逸辰冷笑的说。 “是。”茗烟抬头看了看风逸辰,又低下了头,“外面现在已经铺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六皇子出去了。” “这么说,你已经想到是谁要杀本皇子了?” “属下知道。”茗烟垂着眼说,“五皇子曾交代过,让属下留意大皇子。” “不愧是五哥的人,调教的就是和旁人不同。”风逸辰说。 “大皇子怕你握有兵权对他不利,听说边洲李将军是他的舅舅,大概是联合起来想至你于死地。”叶晨曦插嘴说。 风逸辰看着火苗,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清楚眼下的形势,树林外,大小市集,肯定到处都贴了寻找六皇子的画像,如何避免众人的眼光和风逸琦的眼线,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边洲军营,是成败的关键。 “茗烟,你知道去边洲军营的路吗?”叶晨曦问。 茗烟点头,“当然,临出发前我已将地图记在脑子里,错不了。” “太好了。”叶晨曦笑了,他和着衣倚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大家快点睡吧,明天我们上最近的城镇。” “可是……”外面有埋伏。 “放心,我自有方法。”叶晨曦没有说下去,自顾自的睡着了。 第10章 玉烟楼 没想到,走出树林后,没多久就到了永安,永安在风国也是第二大城镇,繁华程度和皇都不分上下。 要说永安的酒馆,最好的要数玉烟楼了,这是皇都谢家的一处产业,今天却迎来了三个奇怪的人。 他们身穿普通布衣,却掩不住身上的光芒,两个男子虽然面貌普通,但眉宇间的贵气并不是所有人可以模仿的出来的。和他们一起的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随手抓住一个店小二,不客气的命令道,“去,把柳世轩给我叫出来。” 小二开始迷恋于女子的美貌,但听到她的话,再看到她的穿着,鼻子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当家的名字是你叫的吗?” “你!”女子瞪着他,半天才道,“狗眼看人低,过会儿我叫你好看!”她从怀中掏出一块玉,扔给小二,“拿给柳世轩,就说本小姐在这里等他。”说着坐在大厅的桌子旁,和两个男人一起低声说话。 小二虽然不懂得玉,但在玉烟楼呆的时间长了,见到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多少也能看出女子的玉是一块绝世好玉,特别是上面刻了一个“谢”字,让小二想起这玉烟楼不正是谢家的产业吗?该不会这女子是那个谢家的人吧?小二想着,脚也动了起来,找到了柳世轩。 柳世轩此时正在书房算账,听完小二的复述后看了看那块玉,心里一惊,问了小二那女子在哪里,起身就跑出了门。 小二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看着眼界甚高的当家都这样,想来那女子是大有来头的,刚才自己又顶撞了她,小二在想是不是应该收拾好包袱离开呢? 女子远远的看见柳世轩跑过来,缓缓的站起身,嘴角轻扬,“世轩,本小姐可等你等的着急呢。” “世轩见过小姐。”柳世轩一俯身。 站在柳世轩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谢含晨。 谢含晨笑了,“世轩,你可有三年没回皇都了,本小姐今日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让小姐惦记了。” “本小姐不是惦记你,是惦记凌仪。” “凌仪也时常念着小姐呢。”柳世轩边说边请他们进了玉烟楼的后院,这里不像前院的喧哗,人很少,非常安静。 茗烟一直跟在谢含晨的身后,他到现在还处在今早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 叶晨曦明明是个男子,但在今天早上,却变成了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按照她的话说,这样可以掩人耳目,并给风逸辰和他自己都易了容,他虽然看不见自己是什么模样,但是就连他,也认不出面前面容平凡的男人是俊美的风逸辰。 明明应该直接去边洲的,但到了永安,才发现他们身无分纹,万般无耐之下,谢含晨说她有办法,带他们来到了玉烟楼。 “含晨!” 这清脆的声音打断了茗烟的沉思,他寻声望去,看见一个粉衣女子提着裙子向这边跑来。 “凌仪!”谢含晨摆手,笑着看着她,“你也真是的,跟着世轩离开皇都就再也不回来,有了夫君忘了含晨。” 凌仪羞红了脸,反驳道,“你不也是一样,偷偷摸摸的过来不就是想见见维柳公子嘛。” “我没有。”谢含晨说。 凌仪理解的点头,“含晨,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谁不想在大婚之前看看未来夫君长什么样子呢?” 风逸辰在旁边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看了谢含晨几眼。 “小姐,我们先进屋说话吧。”柳世轩看了看风逸辰和茗烟,“三年没见,小姐一定有很多话想跟我们说。”他话中有话的说。 进了屋,柳世轩合上门,“这里没有外人,小姐该介绍一下你旁边的这两个人了吧。”他抬起头,一反刚才的温和,虽然还是面带微笑,但身上散发着不容人忽视的凌厉的气势。 “世轩,”凌仪不满的开口,“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和含晨说话。” 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凌仪可能生来就是专门来刻柳世轩的。柳世轩一听凌仪生气,哪还有什么气势,当下就开始安抚起凌仪。 谢含晨无奈的朝天白了白眼,“这两位是我的朋友,我们想去边洲。” “边洲?”凌仪奇怪的说,“你去边洲干什么,难道你不是来看维柳公子的?” “我没事看他干什么?”谢含晨反问道。 “边洲嘛,要是两个月之前到是可以进去的。”柳世轩略一思索,“不过这段时间,李将军下令封锁整个边洲城,不可出入。” “为什么?”谢含晨明知故问。 “六皇子要来边洲,为防安全,故封锁了所有道路,那个边洲自然也要封锁。”柳世轩突然压低声音,本是对谢含晨说的,偏偏要看着风逸辰,“没看见这永安到处是官兵吗?听说六皇子遇了山贼,正全力找他呢。” “你说,能找着吗?”谢含晨装出一脸很有兴趣的问。 “当然能找到了,那可是风国六皇子呢。”凌仪一本正经的说。 “傻瓜。”柳世轩刮刮凌仪的鼻子,“正是因为他是六皇子,所以找到了便是死,还不如不找到。” “如果我偏要去边洲呢?”谢含晨低着头,手指敲着桌子。 “小姐想去又有何难,大不了亮出身份,他们也不会违难你。”柳世轩停了一下,“不过小姐,你真是决定要现在去吗?” “没办法,”谢含晨叹了口气,“三哥说边洲的几家当铺生易不是很好,让我顺道去看看。”她看了一眼柳世轩,又叹了口气,“要是那帮人都如世轩聪明,本小姐也不用跑这一趟了。” “小姐谬赞了。” 谢含晨笑了,“给我们准备好马车,银两,既然现在局势这么紧张,我们明早就走,事情早点办妥,我们也好早点回去。” “含晨你就放心吧,世轩一定会帮你办妥的。”凌仪上前拉住谢含晨的手,“房间我刚才吩咐下人打扫好了,我带你们去,顺便把你这身衣服换下来。”凌仪捂着嘴笑,“你怎么穿这身衣服来了?真是难以想像。” “可不是,我都没有想到。”谢含晨无奈的说,“这次本来只是出来看看,也没带多少人,暗夜的人更是一个都没带。谁知道刚进永安城就被一群官兵追问,没办法,弄了一套布衣倒也省却一些麻烦。” 她们边说边走出屋子,风逸辰和茗烟跟在谢含晨身后,静静的看着谢含晨面不改色的扯着谎和凌仪信以为真的神情。 第二天,天边刚泛肚白,风逸辰和茗烟在正厅等着谢含晨,只见谢含晨一身紫衣华服和凌仪走了出来。 “好不容易来了,也不多住一阵子?”凌仪惋惜的说。 “没办法,边洲那边等不得人。” 柳世轩瞧了凌仪一眼,悄悄的走近风逸辰,茗烟心里紧张的站在风逸辰身边,准备随时出手。 “阁下真是好风采,今日再见,更胜昨日。”柳世轩一拱手。 早上,风逸辰换了一身蓝色的华服,但还是带着昨天的人皮面具,他微笑,回礼道,“柳公子言重了。” 柳世轩见风逸辰不愿多说,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点到为止,“边洲路途遥远,阁下身份尊贵,我家小姐以后若有得罪之处,还请阁下介谅。” 风逸辰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不由的多打量了他几眼,“柳公子放心。” 一行人走出玉烟楼,上了停在玉烟楼的马车,凌仪递上一个包袱,谢含晨接过,里面沉淀淀的。 “含晨,你拿好了,这一路这些银两总是用的到的。”凌仪不舍的说。 “我知道,这次,你们可帮了我一个大忙。”谢含晨看了一眼柳正轩,小声对凌仪说,“如果世轩对你有一点不好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凌仪不说话,抿着嘴笑了。 柳世轩虽然听不见两人嘀咕什么,不过看她们的神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上前,一把搂过凌仪,一脸不耐烦的说,“小姐,天都亮了,你怎么还不走?” 谢含晨笑了,”那我们先走了,后会有期。”她朝凌仪抛了一个眼色,“别忘了我刚才的话。” 茗烟一挥马鞭,马车飞快的跑了起来,柳世轩严肃的审问凌仪,“刚才小姐跟你说了什么?”还不等凌仪回答,柳世轩吼道,“不管她说什么你都不要听!” 这时,他们听见不远处,谢含晨的马车上传来的大笑。 第11章 暗杀风王 这几天,因为风逸辰的失踪,皇都的气氛明显的紧张起来,风逸琦连生了好几天的气,连当朝丞相上官赋都成了他的出气桶。 今早,风逸琦拜访谢家,想要见谢含晨,没想到在谢君凡那碰了个软钉子,说谢含晨刚离开皇都,去朔京的姨妈家了。风逸琦连大门都没有迈进去就被谢君凡三言两语就给请出去了。 风逸琦坐在马车上,手里看着上官赋刚刚派人送的密报,说是将风逸辰失踪的树林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一个人影。风逸琦想了一想,将密报放入怀中,掀起门帘对车夫说了句话,马车掉转方向,向郊外跑去。 易水门里,李然在莲花池边,一手提着竹篮,姿势优雅的摘下一朵莲花。美眸向后一瞟,“怎么了?” 她的身后出现一个黑衣人影,那人跪在地上,“门主,大皇子求见。” 李然冷哼一声,面纱下,她冷冷的勾起嘴角,“请他到花厅,奉茶。” 黑衣人领命,退了下去。 李然知道,风逸琦还是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怎么,想当王想的等不急了? “不知大皇子光临易水门所谓何事?”李然冷笑着问,她的声音很低沉,有种蛊惑的味道。 风逸琦刚想开口,瞄了瞄四周,不说话了。 李然聪明的知道风逸琦担心什么,“大皇子放心,易水门里没有哪个不想活的人,都清楚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闭嘴。” 风逸琦笑了,“这是自然。”他转了个话题,“上次贵门并没有杀死风逸辰,所以不算,我还是有一次机会请易水门杀一个人吧?” “上次是我们的失误,不知这次大皇子想杀谁?”李然问。 风逸琦的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一个名字,然后,抬头,看着李然。 李然面无表情的看着风逸琦,略带嘲讽的说,“大皇子还真是心狠手辣。” “怎么样?” “大皇子想什么时候动手?” “越快越好。”风逸琦笑着站起来,“李门主,你放心,等本皇子称王,一定会给易水门些好处的。” “那我先谢谢大皇子了。” 夜深,皇宫依然像往常一样,一队队的护卫穿梭在花园之间,安静的像没有人一样。 李然迅速的躲避了几队护卫之后,顺利的潜入了风王的寝宫----重华宫。 风王正在龙踏上休息,根本不知道他的死期已经降临。 李然悄悄地走到龙榻前,伸手撩开床帘。 风王安心的在沉睡,那里会想到想杀自己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想他戎马一生,最后竟会死在龙踏上。想到这,李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她拔出了剑。 银光反照到她的脸上。 剑起人亡。 李然在地上留下一朵莲花,翩然离开。 明天……李然飞身,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皇宫,心里暗想,将天下易主…… 果不其然,第二天,皇宫钟声长鸣,风王驾崩,举国悲痛。但要说最悲伤的,莫过于风逸影了。 风王过世后,风逸影不吃不喝,夜夜跪在祠堂里,守着风王的棺材落泪。任谁说也不听。最终,因悲伤过度而晕倒在地。 国不可一日无君,但风王驾崩前没有写下遗诏,所以风逸琦正借此时机,让上官赋上书,让自己称王。 上官赋本是丞相,在风国说话很有分量,他的意见,大臣们也不敢有什么反对。 风王死后第三日,风逸琦即位,就是承恩帝,改年号天临。 风逸琦登上皇位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他要娶谢含晨为妻。 所有大臣都认为不妥但都不敢说出来。 朝廷上,风逸琦不遗余力的肃清各党大臣,扶植自己的亲信, 顷刻之间,朝中局势瞬变。自那个月起,朝中老臣们死的死,退的退,取而代之的是王为太子时的近侍、司吏(即侍卫、太监),那一年也是风国有史以来第一次由阉人任三品官之位。 风逸影悠悠转醒,这是他醒后听到的第一件事。他在侍女的服侍下起身,更衣。他知道现在的他该做些什么也必须做些什么,因为,风逸琦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 风逸影虽然见过谢君臣多次,但来谢府还是第一次,他在正厅坐着,静静的端详面前的男人。谢君凡,这个名字他早就听过。虽然听过他的种种传闻,但这次见面,就连风逸影也在心中赞叹他的俊美。 谢君凡毫不在意,大大方方的任风逸影打量,甚至还有几分展示的味道。他优雅的放下茶杯,向风逸影笑道, “不知道谢某得这个相貌五皇子可喜欢? “ 风逸影猛地觉察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的别开眼, “谢公子风度翩翩,英俊不凡。 谢君凡亲自为风逸影倒了杯茶,又问,“不知道五皇子光临寒舍是为了什么事?” “哦,没什么大事,不知二公子可在府中? ”风逸影解释道,“我前几日刚找到一本古琴谱,有些地方想找二公子指教。” “我以为五皇子现在应该……”谢君凡没有说下去,他起身,“君臣现在应该在他的别院,五皇子请往这里走。” “多谢。” 谢府的花园别具一格,处处是杨柳茵茵,亭台楼阁。谢君凡领着风逸影走上小桥,桥下溪水潺潺,繁花似锦。 “听说大皇子……王宣布要立谢小姐为后,我在这里先说一声恭喜了。 “ 谢君凡叹了口气,“含晨她……不愿出阁,而且她从小就与永安的韩家有婚约,这件事真让我好生头疼。” “韩家?可是’永安韩家墨香满园,皇都谢家金银满箱。’的那个韩家? ”风逸影问。 “正是。”谢君凡点头,“跟含晨有婚约的,就是维柳公子韩醒月。” “原来是他,本皇子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说他满腹经纶,出口成章, 十三岁那一年更是因为一篇而名满天下,如此之人,和有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谢小姐,还真是天作之合。” “是啊,谁会想到……”谢君凡没有说下去,他看向风逸影,“五皇子以后可要小心了。” 风逸影苦笑,“眼下他还动不了我。” 谢君凡笑笑,他引风逸影在小亭中暂坐,丫环们刚沏上茶,风逸影就看见谢君臣抱着琴走了过来。 第12章 心狠手辣 “上官爱卿,这两日风逸影那边怎么没什么动静?”风逸琦穿着皇袍,侧坐在铺着毛皮的长椅上,微闭着眼,身后的宫女半跪着不轻不重的敲着他的腿。 “皇上,这几日五皇子天天去找谢君臣切磋琴艺,没有做别的事。”上官赋说。 “没做别的?”风逸琦冷声道,“寡人让他做点事情,如果不除掉风逸影,寡人终日睡不好觉。虽然朝中大臣已经归顺于寡人,但是心里无一不希望风逸影继承皇位。他不是众兄弟中最孝顺的吗?过五日父王下葬,所有妃子陪葬,让风逸影也陪着父王吧,到地府继续当他的孝子。” “皇上的意思是下旨让五皇子陪葬?”上官赋惊讶的问。 “怎么?爱卿,你有别的意见?”风逸琦支起身子,低沉的问。 “臣不敢,可是自古就没有皇子陪葬之说。” “那有什么?从寡人这里开始就好了。”风逸琦蛮不在乎的说。“对了,谢含晨找到了吗?” “找到了,有人在永安见过谢小姐。” “永安?”风逸琦大笑,“原来谢君凡骗我。她想去投靠韩家,没那么容易。敢跟寡人抢人?韩家就要付出代价!”他站了起来,“爱卿, 寡人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寡人不想再看见韩家。” “是。” 这一天,皇都上空乌云密布,像一种不祥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第二日,风逸琦在朝上颁布诏书,让风逸影为先皇陪葬。 所有大臣都非常惊讶,耿直的尚书黄大人上奏,请风逸琦三思,没想到风逸琦却以年事已高为由,让黄大人告老还乡。 有君如此,朝内无人敢提出异议。 风逸影知道此事之后,亲自出宫为黄大人送行。 黄大人见到风逸影骑马赶来,感动的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风逸影扶住黄大人,感慨一句,“是我连累了黄大人。” “五皇子万万不可以这么说。这是老夫的职责所在。”黄大人说,“老夫在官场沉浮了四十年,见的多了,也放的开了。名与利,不过是过眼云烟,老夫早就有辞官还乡的想法,但是承蒙皇恩,万死也报达不了先王的恩情。”他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今日,不走也不成了,五皇子,今日朝廷之上,王竟然想要您为先王陪葬,这是大逆不道,情法不符的事情啊,老夫不能再帮您了,五皇子,请您保重。” 黄大人一施礼,重重的一拂袖,转身上了马车。 风逸影站在原地,看着黄大人的马车慢慢的在官道上消失,多少辛酸涌上心头,”从今天起,朝中无人……” 一阵风吹过,将这句话吹的破碎,风逸影挺拔的身躯站立于风中,乌黑的秀发飘荡,他决然的转身,跨上马,向皇宫奔去。 “皇上,五皇子求见。”太监在耀日殿外轻声说。 风逸琦懒洋洋的一笑,“宣。” 风逸影走了进来,下跪,“臣弟参见皇上。” “五弟起身吧。”风逸琦看着风逸影在自己面前下跪,心中无比的舒爽。那个曾经深得父王疼爱的风逸影,现在不是也要对他伏首称臣。 “五弟来找寡人是为了什么事?”风逸琦问。 “皇上,臣弟这里有一个先王的密旨,请皇上过目。”风逸影不动声色的将圣旨交给旁边的太监。 风逸琦微一皱眉,展开圣旨,过了一会儿,冷哼一声,将圣旨扔在桌上,“父王还真疼你。” “不敢。”风逸影面不改色的说。 风逸琦本以为可以除掉风逸影,没想到出现这个变故,这个圣旨,相当于一块免死金牌。上面写着,不论风逸影犯了什么过错,皆饶他不死。“寡人知道了,五弟可还有别的事?” 风逸影收好圣旨,一拜说道,“皇上已继承皇位,臣弟住在宫中已是不妥,臣弟想出宫另立新府。” 风逸琦表面没有什么表情,但心里气愤异常,千算万算,没想到风逸影留了一手,自己非但没有杀了他,反而还赔上一座府坻。“黄大人刚刚辞官,府上空着。如果五弟不嫌气,就到那里吧。” “遵旨。”风逸影没有多说,叩首,退了出来。 御花园里,风逸宁远远的站在长廊深处,看见风逸影从耀日殿走了出来,风逸影感觉到有人看他,回过头,看见了风逸宁,招手让他过来。 风逸宁乖乖的走到风逸影面前。 “怎么了,七弟?”风逸影温和的问。 “五哥,你也要走了吗?”风逸宁小心的问。 风逸影惊讶于他的敏感,他点点头,“没办法,这里容不下我。” 风逸宁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13章 维柳公子 谢含晨和风逸辰的马车刚走出永安,天气炎热,路过一个茶棚,茗烟建议下车休息一下。 他们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进了茶棚。要了一壶茶水,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聊的正起劲,突然有一个人压低了声音,“你们知不知道风王驾崩了?” 风逸辰手猛的一震,他刚想过去追问,却被谢含晨拦了下来。 “你这算什么,我们早知道了。”一个人说,“我还知道先王是怎么死的。”他古意顿了顿,得意的说,“我哥可是在皇都做大买卖的,他跟我说,风王不是病死的,是被人杀死的。” “真的假的?” “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哥说,先王年少时喜欢微服私访,处处留情,说不定喜欢过一个江湖女子,然后移情别恋,没想到女子有了先王的骨肉,并扶养长大,女子痛恨先王的多情,就让她的孩子杀了他,并在他的龙床上留下一支花。” 听到留下一朵花,谢含晨回头迅速的瞟了那些商人一眼,又看见坐在旁边的风逸辰恢复的平常的神色,低声笑道,“自古皇家多薄情,这句话还真是不错。”她的声音很小,只有风逸辰能听见。 风逸辰小声道,“不知道五哥怎么样了。” 谢含晨想了想,起身对风逸辰说,“我们回永安,打听一下怎么回事。”她的声音突然压的很低,“流言已经把事实夸大,去找世轩,一切便明白了。” 风逸辰同意了。 他们快马加鞭赶回玉烟楼已是傍晚,柳世轩站在屋外等他们,他看见谢含晨从马车上下来,一点也不惊讶,“我就知道你们会回来。” 谢含晨匆匆的看了柳世轩一眼,“进去说。” 屋中,他们围在桌子坐好,柳世轩把最近朝中的事说了一遍,风逸辰越听越惊,永安离皇都何止千里,柳世轩竟能对这些事情如今熟悉,他不禁多看了柳正轩几眼。 “眼下大皇子继位,最想除掉的当然是五皇子,当然,五皇子也是个人物,照我看来,大皇子多疑,杀气太重,不得民心。决动不了五皇子分毫。”柳正轩最后总结道。 “你调查的还很清楚嘛。”谢含晨说。 “我还知道一件事,关于小姐的。”柳正轩坏坏的一笑,“大皇子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小姐为后。” “什么?”谢含晨吃惊的说。 “而且三少爷为这件事已经给韩家写了一封信说是要解除婚约。” “韩家怎么说的?”谢含晨问。 “韩家本是书香门第,对这种事情看的当然比旁人重几分,说什么也不退婚。”柳世轩朝谢含晨眨眨眼,“怎么样,小姐,感动吧?” “真没想到,这韩家竟这样的重情重意。” 柳正轩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出了房间,“天色已晚,你们先住下吧,明天一早走也不迟。” 说完,便离开了。 晚上,谢含晨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她有一种感觉,马上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突然,她听到大街上一阵骚乱,起身推开临街的窗户,看见许多老百姓站在街上,往一个方向跑,谢含晨眺望,看见那个方向的天都是红的,火光冲天。 敲门声突然的响起,门外传来柳世轩的声音,他急迫的说,“小姐,不好了,韩府失火了。” “什么?”谢含晨惊讶的跑到门前。 “总之,小姐你先收拾一下,记着戴上面纱,我们先去看看情况。”柳世轩隔着门说。 等谢含晨出来的时候,风逸辰他们在大厅里等她了,谢含晨虽然戴着面纱,但神情有点恍惚。风逸辰略带担心的看了她一眼,上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也不管这个动作是否唐突。 她的手很凉,就这样被风逸辰拉着。她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温暖,缓缓的抬头看着他,她无神的眼睛渐渐的找到了焦距。 “走吧。”风逸辰拉着谢含晨走上了大街。 大街此时已乱成一团,厚重的人墙围住了韩府,火已经被扑灭了。 风逸辰他们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看见的只是一片废墟,原本富丽堂皇的韩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焦黑的土地上还冒着几缕白烟,一丝冰冷的寒气从谢含晨的脚底蹿了上来,她一阵眩晕,身体晃了晃,被风逸辰扶住。 “哎呀,真是老天不开眼啊,韩家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身边一个老妇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说不下去了。 “是啊,去年我娘病了,没钱治病,也不知道韩少爷怎么知道的,给了我十两银子,我还在想怎么报答韩少爷,没想到会出这件事……”另一个年轻人悲伤的说。 “天妒英才啊,”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喊一句,“韩少爷博古通今,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现在他在人间的时间到了,回天上了。” 百姓总是愚昧的,不一会儿,纷纷接受了这番说辞。 “韩醒月死了……”谢含晨悲切的看着风逸辰,声音轻不可闻,“天妒英才……”话音未落,两行泪无声的落下。 风逸辰不忍再看,他拉过她,让她的头埋入他的胸膛,他看着谢含晨的肩膀不停的颤抖,胸前湿了一大片。他偏过头,看向远处。柳世轩和凌仪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凌仪脚一软,跌倒在地上,她轻轻的碰触被烧的焦黑的柱子,一下子哭了出来,“含晨,你快出来啊。” 柳世轩小心的将凌仪扶起,“凌仪,别这样,你这样小姐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的。” “含晨不会死的,对不对?”凌仪像是抓住了一丝希望,不死心的说。 “凌仪,你别这样。”柳世轩没有回答,黯淡的看着这片废墟。 他们的声音不大,但周围的人听的一清二楚。风逸辰奇怪的看着柳世轩和凌仪的一唱一合。他看见柳世轩好似不经意投来的眼神,一下子明白了。 他搂着谢含晨,往外走,吩咐茗烟去玉烟楼拿包袱,赶着马车在城门口汇合。 谢含晨的脑中一片空白,像一个木偶般跟着风逸辰,脚步踉跄,她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思考,她的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韩醒月死了,因为她…… 风逸辰不时担忧的看着她,他从没有见过如此脆弱的谢含晨,记忆中的她,从来都是心高气傲,有着藐视天下的气势,而不是现在六神无主的神情。 当他们到城门口的时候,茗烟已经等在那里了,上了马车之后,谢含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风逸辰也任她坐着,没有说话。 马车一时很安静,只听见茗烟赶马车和抽鞭子的声音。 如今,天下人知道,永安韩家一百二十三口全部葬身火海,还有谢家小姐谢含晨。 没有办法,谢含晨再次易容成叶晨曦,和易容的风逸辰,茗烟继续赶往边洲。 在路上,叶晨曦还是那么的沉默,长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他的情绪非常低落,除非必要,叶晨曦总是一言不发,偶尔开口说几句话,也鲜少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常常沉思着,把周围的一切全部都忘在脑后。风逸辰不得不时时费心去提醒他吃饭,睡觉,休息,半夜睡不着的时候,风逸辰每每透过窗户,看着那个人影在月下徘徊,而总要等到东方发白,那人才怅然若失的回到房间。 而今天,就轮到风逸辰来来回回的在房间里踱步。 一路上,他有许多机会不着痕迹的打量叶晨曦,当他看着那双向来神采飞扬的眸子黯然的叫人心慌。 远离了永安,住在不知名的客栈。风逸辰在窗后站了半宿,看了半宿之后,推门走了出去。 一丛桃花开的正美,莹莹的白花衬在繁星点点深蓝色的天幕上,亮的透明,闻来沁人的芬芳香味散漫的流动着,花瓣盈盈飘落,直溢满地都是。 叶晨曦动也不动的站在花前,手执着一朵桃花枝来来回回的转动着。像是没有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 风逸辰在石桌上搁下两个茶杯,摆下一壶茶,眼见叶晨曦还是没有搭理自己,不以为意的一笑,风逸辰将杯向天遥遥一举,自饮了一杯,又再注满一杯,又复饮尽,如是者三。 “站了那么久,坐下休息一下吧。”风逸辰低头看着手中的粗瓷茶杯,轻轻的叹了口气。他虽然看不见叶晨曦的脸,却能想像出他的神情,空白的,恍恍惚惚的,目光落在不知何处的虚妄之地。 地上人影,树影,花影彼此覆盖,风逸辰朝影子举杯,看见叶晨曦坐到了对面。 叶晨曦伸手拿过茶壶,倒了满满的一杯,一口喝下,敲着石桌问,“有酒吗?” “夜深人静,哪会有人备酒?” 叶晨曦想想也对,便不作声,默默的喝着茶,和风逸辰一起,在这月影花树之下。 夜深庭宇旷,花开满庭香。 “那一年,韩府花园,柳树下,我们初相逢……”谢含晨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身形妙曼,眼神迷离。 风逸辰明白,她是在讲韩醒月。 永安的夏天,在谢含晨眼里,不似皇都般燥热,反而多了份舒爽与清凉。 谢老爷带着一家老小拜访韩府,自然是得到了韩府上下的欢迎,特别是谢含晨是韩醒月未过门的妻子。韩夫人见她生的美艳,更是满意的不得了,当下吩咐丫鬟请少爷过来。 谢含晨倒不是很在意韩醒月,不管他的长相与否,总是自己的夫君,早见晚见也是一样的。只是刚才在花园中,见一处池塘,池中开满莲花,假山嶙峋,岸边杨柳依依,微风徐徐,倒有几分意境。 谢含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略一施礼,对韩老爷说了想去池边一游。 听罢,韩夫人笑了,招来丫鬟为谢含晨带路,并对谢夫人说,“醒月那个孩子,也最喜欢在那里读书,一看就是一天,前阵子迷上了唱戏,老爷知道了,还被骂了两句呢。” 谢含晨可不想听些家长里短,她在丫鬟的带领下走出了大厅,微风之下顿是神清气爽。 夏日的黄昏,莲花池边,俊美无匹的吹箫少年,站在柳树下,身穿一件式样简单的翠绿长衫,头发高高的束起,他的目光悠远,神色宁静,却显得无与伦比的超凡脱俗,犹如仙人一般。 谢含晨一时忘了在哪里,喃喃自语,“天暖薄翠袖,日暮倚维柳。” 少年停下了手中的箫,看见谢含晨站在池塘边,眼波流转之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少年换了一首曲子,一曲《相见欢》被少年吹的极尽缠绵。谢含晨被眼前这情景感染,不由的拍手唱道,“楚天阔,月如弓,杨柳岸,舞清风。红烛泪,酒微凉,金丝曲,断人肠。美人醉,凭栏望,君未来,黯神伤。此中情,何人说?桃花劫,谁敢闯?眼微闭,泪两行,念去去,情一场。” 谢含晨唱的高兴,句子随手拈来,少年的箫声旷古而悠远,再配上她清亮的嗓音,那歌声绕梁三日而不绝于耳。 曲毕,谢含晨站在少年面前,一脸神气的说,“我知道你是谁了,”她看着少年俊秀的脸,“这么好听的箫声,你就是维柳公子韩醒月。” 韩醒月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他将手中的箫往谢含晨手中一递,谢含晨接过, 翻手一看,整支玉箫浑然天成,毫无瑕疵。不仅完全看不出雕琢的痕迹,甚至没有接口的细纹。手感温润舒适,谢含晨发现,玉箫的尾部刻了一个”月”字。 “好箫!”谢含晨赞道。她将玉箫拿到嘴前,悠扬的箫声悄然响起,竟是《春江花月夜》,箫声悠远绵长,空灵清雅。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山何年初照人……”韩醒月自语道。 箫声乍然而止。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山何年初照人……”谢含晨微微一顿,又道,“日升月落,草木枯荣,朝代更换,人生不过百年,但这绿水长流,青山不变,何苦执着于此?不过是境中花水中月,任由他乱花迷眼,一切虚空。” 韩醒月悚然回神,半晌才道,”谢小姐才情无双,果然名不虚传。” …… “当年,一曲《相见欢》让我沉醉其中,不可自拔,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怎么能将箫吹的那么好,那么惊心动魄,所以从那天开始,我便不再吹箫。后来,他名动天下,众人皆惊,而我却觉得理所应当。你说,天下怎么会有如此高洁清雅之人?”叶晨曦说完,抬头看着风逸辰。 风逸辰心中一叹,想起过去听到关于韩醒月的传言,说道,“他还真是个风流人物……” 第14章 乍到边洲 十日后。 叶晨曦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走进了边洲。 易容之后,随便进入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点了几样小菜,叶晨曦他们默默的吃着,一边留心听着周围百姓的高谈论阔。 果然,这段日子最轰动的大事莫过于三件:一是六皇子失踪,二是大皇子继位,三是谢小姐去世。 那个大汉说到精采处,兴致高昂,红光满面。叶晨曦和风逸辰一边面无表情的听着,一边优雅的进餐。 “爷,有人过来了。”茗烟小声的说。为了掩人耳目,茗烟改口称风逸辰为少爷,称叶晨曦为公子。 风逸辰抬头,眼角瞥见胖墩墩的掌柜向他们这桌走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捕快。 风逸辰装作没看见,直到掌柜走进才正眼瞧他,一问之下,果然是因为他们面生,是外乡人的缘故。才要了检查一番。 那两个捕快仔仔细细的看着他们三人的脸,没看出什么破绽来,其中一个人说了声“得罪了”,居然伸手在风逸辰的脸上摸有没有人皮面具。 茗烟怕事情会败露,刚想出手却被叶晨曦的一个眼神止住了。 捕快检查完风逸辰,又转向叶晨曦,摸摸他脸上有没有面具。 叶晨曦老老实实的坐着,随他检查去。另一个捕快也不闲着,开始盘问他们的来历去向。来边洲所谓何事?风逸辰早就备好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也不怕他们来问。 查完问完,其中一个捕快掏出一张画像,画的正是风逸辰,“见过这个人没有?” 三个人一起摇头。 茗烟皮笑肉不笑的目送捕快离开。 滚滚黄沙地上布满了高低不一的土丘,边洲的烈风将它们吹成螺旋梯状,一条凹凸不平的道路在土丘之间蜿蜒而过,路面上还遗留着千百年来马车行驶过的痕迹,就算是狂猛的风沙也无法将它们磨灭。 节奏不一的马蹄声回响着,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简朴马车在黄泥道路上行进。车身由于坎坷的路面而摇晃不已,车窗的布帘不时被风沙掀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话语传了出来。 “大概今天傍晚就会到达边洲大营了。”叶晨曦掀开布帘向外看了看。 “嗯。” “到了军营你会怎么做呢?”叶晨曦略感兴趣的问。 风逸辰将脸上的面具撕下,露出了原本英俊的脸。“你想呢?”他不紧不慢的反问。 叶晨曦没有回答,脸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微笑。 在太阳没有落山之前,他们到达了军营范围。 这个军营坐落在高耸的山脚下,附近有一片稀疏的灌木林。军营由上百个大小不一的帐篷组成,最外面是低级士卫,一圈一圈的向里面延伸,将军和高级官员住在内部,军营外面由高大的栏杆围绕着,从大门开始,每十二米就有一个哨站。 马车停了下来,风逸辰和叶晨曦下了马车。 值班的士兵打量着他们,”什么人?” “我是风国六皇子风逸辰,奉父王诏书而来。”风逸辰从怀中拿出一卷明皇色的诏书。 士兵见了,让开了道路,一名小兵领着他们走进营,进门后首先看到一片黄泥地的广场,旁边有几间马厩,小兵把风逸辰的马车放在了这里。 又走了几十米,他们来到了士兵的练武场,三三两两的士兵正专注的舞刀弄枪,叶晨曦好笑的看着。 “请到这里。”小兵说着,步履灵巧地在各个帐篷之间穿梭。 咚咚咚…… 一颗小球滚到叶晨曦脚边,他停了下来,顺手将球捡了起来。 “多谢这位小哥了。”低沉中带着柔媚的嗓音传来,叶晨曦抬眼,看见不远处,小草地上聚集了六七个汉子,站在前方的白衣男子向他招手。 叶晨曦看着男子向自己走来,他的皮肤白皙,眉眼如画,一头青丝随意的用白色头巾绑起,修长的身才和纤细的四肢,他的衣服非常贴身飘逸,散发着一股清泠娇媚的气息。 风逸辰看到男子微微一愣,然后回头小声说,“你留下等我。” 叶晨曦歪头看他,”让茗烟陪你。” 风逸辰顿了顿,点点头,他看了看那个男子,道,“那你小心点。” 叶晨曦轻声道,“你也是。” 风逸辰潇洒的转身,带着茗烟继续向前走,留下叶晨曦站在原地。 “你的球。”叶晨曦等男子走到面前,将球给他。 “谢谢你了。”男子道谢后,邀请道,“一起来玩蹴鞠可好?” …… 风逸辰和茗烟在一间大帐篷前面停下,帐门前方有两个士兵守着,风逸辰知道,这必定是李将军李宜的帐篷。 士兵进去通报之后,李宜和两个男人从帐篷走了出来,他曾在皇都与风逸辰有几面之缘,跪下行礼,“参见六皇子,臣有失远迎,请六皇子恕罪。” “在军营里,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李将军请起。”风逸辰淡淡的说。 李宜请风逸辰进了帐篷,“六皇子来了,臣的心也可以放下了,自从得知六皇子遭遇山贼之后,臣派了部下去寻找六皇子的下落。幸好六皇子平安无事。” “让李将军担心了。”风逸辰一笑,有一语双关地说。 “六皇子,这是我军的军师,师碧城。”李宜微侧身,为风逸辰引见。 “见过六皇子。”面容清秀师碧城笑着拱手。 风逸辰微一点头。 “这边这位是许开阳,许将军。”李宜继续道。 风逸辰望向旁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男人,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劲装衬托出他孤傲的气势。他看着风逸略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六皇子千里来到边洲,一定是很累了,我已经安排好住处,六皇子……” “不用了,”风逸辰打断李宜的话,“我想出去走走。” “六皇子想出去走走的话,那就去校场看看吧。”师碧城笑着说。 由众人陪着,风逸辰走出帐篷,途经 刚才叶晨曦捡球的地方,看见叶晨曦站在那里和白衣男子相谈甚欢。 “晨曦!”风逸辰停下脚步叫道。 叶晨曦和白衣男子同时随声望去,叶晨曦一看,便明了几分,“六皇子。”他跑了过去。 白衣男子跟在叶晨曦的后面。 当风逸辰把李宜他们介绍完之后,他轻轻一笑,问白衣男子,“阁下何人?” 白衣男子行礼,”在下赵雁致,见过六皇子。” “赵雁致?”风逸辰重复,“可是定国将军,赵将军?” “正是在下。” 风逸辰大笑,“久仰久仰,赵将军不必多礼,一口一个在下不累吗?” 赵雁致抬头,也跟着笑了。 风逸辰复又问叶晨曦,“我们去校场,你去吗?” 叶晨曦点点头。 校场上,第一次看见上万人同时操练的情景,着实让人难忘。叶晨曦站在风逸辰身后,看见他负手而立,和李宜说笑。颇有指点江山笑谈天下的气势。叶晨曦知道,从今天开始,风国开始变天了。 晚上,天边的星斗犹如海中的珍珠般,在深蓝色的天幕下散发着阵阵耀眼醉人的光芒。天际坠落的星子在浩瀚无边的星空下划出灿烂夺目的亮痕,让原本隆罩烟雾的大地像是瞬间迸出。 叶晨曦安静的坐在帐篷里,时不是可以看见士卫举着火把从他的帐篷前走过。 因为是风逸辰带来的人,所以叶晨曦自己有一个单独的帐篷,不用和士兵挤在一起,这让叶晨曦松了口气。 风逸辰带着茗烟悄悄的来到叶晨曦的帐篷里,本以为叶晨曦睡了,没想到他熄了灯坐在床边在等他。 “我就知道你要过来找我。”叶晨曦神秘的一笑,“说吧,什么事,六皇子?” 风逸辰无聊的瞥了他一眼,才道,“你那里还剩多少钱了?” 叶晨曦低头算了算,“凌仪给的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还剩十万两的银票。怎么了?” 风逸辰深深的来回看着叶晨曦和茗烟,缓缓的说,“我们刚到这里,某些事情我不适合出面,晨曦,你长善舞袖,投其所好,爱财的给钱,好酒的送酒,好色的就领着他们逛窑子……”说到这里,他后悔了,叶晨曦明明是女的,怎么可能逛窑子?风逸辰躲过叶晨曦揶揄的目光,清清嗓子,“那个逛窑子的事就交给茗烟。”他看向茗烟,一字一句道,“特别是李宜的亲信,吃饭喝酒时别忘加料。”这料,自然就是富寿膏。 “那李宜你想怎么办?”叶晨曦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风逸辰会放过李宜。 风逸辰冷哼,“放心,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叶晨曦无言的挑挑眉毛。 日子就这么着过着,不是和许开阳他们练习骑马射箭,就是和赵雁致吃吃喝喝,晚上,风逸辰还要回营帐学习军法,半个月来,叶晨曦和茗烟进行的都很顺利,特别是叶晨曦,极会笼络人心,不出几日,就开始和人称兄道弟了。 这一天是军营的休息日,没有值勤的士兵都可以到营外的市区去转转。被闷了好久的年轻士兵一会儿功夫就散的无影无踪。 风逸辰本来没什么事情,却被赵雁致拉走,说是要为六皇子介绍一下人土风情。他们骑马来到了几里外的市区。 闹市里面人流密集,四处都是小贩的叫卖声,赵雁致兴致勃勃的穿梭在小摊之间,一只手拿着冰糖葫芦,边走边吃,不亦乐乎。风逸辰情绪不是甚高的打量周遭景物。 “咦?”赵雁致指着前面的二层小楼对风逸辰说,“六皇子,你看那是不是开阳?” 风逸辰顺着赵雁致的手指望去,看见许开阳依旧是穿着一身黑衣,靠着窗坐着,和旁边的叶晨曦说笑。 “六皇子,我们过去看看。”赵雁致也不等风逸辰回答,兴冲冲的向小楼奔去。 风逸辰含笑的摇了摇头,赵雁致的性格倒是与风青桑有些相像。 等他们走进了之后,才发现那二层小楼原来是个妓院。 赵雁致愣了愣,“许开阳那个家伙逛窑子?”他如何都想不出那个沉默寡言的许开阳会到这种地方。 风逸辰心中暗暗叹气,看来他是无论如何也要进去一趟,把叶晨曦拉出来。 不是说过,逛窑子的是交给茗烟了吗? 等赵雁致回过神来,看见风逸辰已经进去了,忙跟了上去。 厢房里面,一阵清亮的琴音传了出来,显然弹琴的人琴艺精妙,乐声自然的流动于空气之中。 风逸辰和赵雁致推门,看见厢房内摆设风雅,叶晨曦和许开阳临窗而坐,一个蓝衣女子坐在珍珠门帘之后,专注着弹奏着古筝,古筝旁还放了一个白玉云炉,淡淡的檀香从中蔓出。 叶晨曦往门口瞧了一眼,看清来者,站起来招呼道,“原来是六皇子和赵大哥,快请进来。”他朝蓝衣女子一招手,“蓝裳,还不快出来拜见两位大人?” 蓝裳站起来,纤手掀开珠帘,只见她白皙如玉盘的脸上镶着一对汪汪水眸,只见她眼波流转之间,就能轻易勾住任何人的心魄。正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她轻移莲步,盈盈拜跪,“奴家见过两位大人。” 叶晨曦笑着搂了一下蓝裳,他请风逸辰和赵雁致坐下,“今天听说蓝裳的琴艺在边洲可说是一绝,偏巧前几日得知许大哥酷爱古筝,便过来听曲。今日一听,果然名不虚传。” “开阳,咱俩共事这么长时间,怎么从没有听说你喜欢听曲?”赵雁致笑问。 许开阳没有说话,径自倒了杯酒,自盏自饮。 叶晨曦见后笑道,“许大哥是觉得蓝裳的琴艺不好?蓝裳,还不快去伺候三位大人。”他笑的明媚,“那小弟就献丑弹上一曲了。” 叶晨曦满意的看着许开阳和赵雁致微愣的表情,他笑着看了风逸辰一眼,看见他眼睛一亮。 叶晨曦坐在琴前,用绢布擦拭着琴案上琴,顺手调了调琴弦。一串灵动的琴声从他手下传来。开始如潺潺泉水,节奏时快时慢,行云流水般流泻在厢房中,听到琴声的众人都呆住了。伴随着最后一段激昂的旋律,琴声终于停止了,天地静静,每个人都屏着呼吸,在听琴的过程中一颗心始终悬着,直到此刻才得以松懈。 叶晨曦抬眼,淡笑着看着众人,拱手道,“献丑了。”他看见许开阳看着自己,眼中多了一丝佩服,便当下明了,许开阳算是拉拢过来了。 又过几日。 “雁致,这是上哪去啊?”李宜看见赵雁致轻快的走过,出口问道。 “啊,去找六皇子过过招,”赵雁致回头一笑,“听开阳说,六皇子武功不错,下手快着呢。” 李宜垂头沉吟许久,微微一笑,“当初听说六皇子要来时,就属你抱怨的最厉害,说什么这里是战场,不是皇子玩耍的地方。怎么,如今倒是天天往那边跑?” 赵雁致一听哈哈大笑,“别提了,那个时候不是还不了解六皇子吗?” 李宜看着那小子风风火火的走远,脸上一阵苦笑,仅用半个月的时间,这边洲大营上上下下无不在说风逸辰的好话,在他看来,如果一个人能受到所有人的欢迎,那么这个人不是一个大慈大善的圣人,就是一个演技登峰造极的枭雄,但不论是圣人还是枭雄,对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来说,都太过可怕了。或许,他现在应该休书一封,问问皇上该如何做了。 第15章 江湖梦 天子的寝宫,华丽恢宏,风逸琦负手立于桌前,他本以为,没了韩家,这谢含晨该是他的了,现在国库亏空,迫切的需要谢家的资助。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韩家的一场大火,谢含晨也在里面。 正暗自发火,上官赋就进来了。 “什么事?”风逸琦冷声问。 “禀告皇上,李将军的密报到了。”上官赋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风逸琦展开,迅速看完,嘴上浮出一丝微笑,他一扫刚才的不快,坐回他的龙椅上,“李将军来信说六弟已经到了边洲,告诉李将军,让他自己看着办吧,不要让人发现。” “是。” “对了,五弟最近有什么动静?”风逸琦还是不放心。 “整天呆在府里吟诗作对,除了去了几次谢府,不见他和什么人联系。”上官赋有条不紊的说。 “继续监视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来报。” “是。” 通过一片桂花树林后,有一处铺着三见方的鹅卵石的空地,上头置着雪白的石桌,石椅,全是以精工雕琢出的大理石。 此时,柳世轩和谢君凡正坐着两个对饮香茗,一青一白,一个斯文中见潇洒,一个俊秀中见优雅。 “遇见你真是我人生的一大败笔,谢君凡。”柳世轩沏上一壶新茶,挑起一道浓眉,“本以为你已经是个麻烦了,没想到你妹妹更是个麻烦。” 大理石桌的四角皆镶嵌着夜明珠,与月光相映成光华,也照亮了两张各具特色的脸。 “这么说,含晨没死?我就说嘛,我谢君凡的妹妹怎么就这么容易就死了?”谢君凡口气慵懒,又含着一抹放心的笑意。 柳世轩一叹气,“若不是认识你,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在江湖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而不是憋在一家小酒馆。” “若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么会认识凌仪?”谢君凡不客气的反问。 “认识你我也就遇见这么一件好事。”柳世轩小声嘟囔着,他喝了一口茶,又道,“怎么样,有没有想出去走走的打算?” “出去走走?” “没错,像当年那样,”说起当年,柳世轩眼睛亮亮的,“去江湖转一圈如何?鲜衣怒马,豪情满怀,共闯江湖。” “江湖?”听他说起当年,谢君凡不禁悠然向往,却取笑道,“世轩,你还没忘记你的江湖梦啊,天下第一庄——怡和山庄的少庄主做的还不够八面威风还是我给你的活少了?说什么鲜衣怒马,豪情满怀,我看你不能忘的是江湖女子的侠骨柔情吧?” 柳世轩纵声大笑,“此言差已,有了凌仪,我心里可是再也放不下另外的人了。君凡,我们就去朔京如何?” 谢君凡心一动,“等一下,世轩,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你的山庄?” 他嘿嘿一笑,“自然是玩够了回去。” 当年,年仅十五的他们在江湖上相逢,一见如故,一起纵情江湖,畅游山水之间,因为两人皆是心高气傲,放荡不羁之辈,不知惹了多少帮派,一时之间,不知掀起了多少风雨。后来才知道,原来,惹的江湖鸡飞狗跳的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柳世轩和皇都谢家三少谢君凡,他们的情谊,天下皆知。当谢君凡回皇都继承家业的时候,柳世轩死皮赖脸的跟了过来,说什么也不回庄。 “真拿你没办法。”谢君凡摇摇头。 “怎么样,到底去不去啊?”柳世轩不耐烦的问道。 “过阵子吧。”谢君凡想了想,“既然你在永安演了那么一出给皇上看,那我也要顺着演下去才行啊。” “怎么演?” “当然是含晨的葬礼了。”谢君凡思索着,“越隆重越好,这样才能传到皇上那里,他才能真正相信。” 白天的边洲骄阳如火,风略微干燥,校场上的汉子正认真的演练,兵器相碰的声音和脚步声可以传出去老远.然而风逸辰的帐篷里很安静,只见叶晨曦坐在书桌前俯身,手中的笔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些什么. 风逸辰望着纸上的字,赞叹出声,“我一直以为你字迹如刀,没想到你还能书写欧阳询的九成宫。” 叶晨曦轻勾唇角,手起笔落,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字体。 “柳公权的神策军碑。”风逸辰道。 叶晨曦目光灵动,又写一行。 “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叶晨曦所然性起,他每写一种,风逸辰便报出其姓名来历,一个写,一个说,竟是丝毫不差。最后,叶晨曦唇边含笑。轻轻书下“观沧海”三字,风逸辰愣愣的望着它,许久才长叹一声道,“这是我的字,若不是亲眼见你写出来,我还以为就是我写的。” 叶晨曦手提毛笔,偏头睨他。 “有时候,我真是看不透你。”风逸辰伸手将桌上的纸拿起,细细看着,“明明出身富贵,却愿意出来闯荡。” “聪明如你都不明白吗?”叶晨曦淡然的一笑,“天下女子,纵使你饱读诗书,出身高贵,不过都是要出嫁,嫁的好还好,嫁的不好……”他没有说下去。他负手走到窗边,回头看着风逸辰,“都说青春只有一瞬,女子的青春更是短暂,为何不现在出去闯荡?” “如果你嫁的不好呢?”风逸辰问起刚才没有说下去的话题。 “嫁的不好?”叶晨曦幽幽的说,他口气一转,“那我就休了他!” 风逸辰一愣,复而笑了,他道,“还真是你的作风。” “不说这些了。”叶晨曦压低声音,“现在军营的人基本上已经混熟了,对于李宜,你想怎么办?” 风逸辰神秘的勾起嘴角,拿起刚才叶晨曦用的毛笔,大笔一挥,纸上出现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叶晨曦凑过去,慢慢的读,“欧阳玉昭。” 第16章 欧阳玉昭 天色渐黑,易水门前挂起锦纱宫灯,里面也燃起红烛,远远看去,灯火通明,像是明珠般晶莹灿亮,在暗夜中发出橘色的光芒。 主厢房的厅堂,中间是雕龙漆金的大屏风,两旁数把红木椅相对而设,满墙皆是依古玩玉器之形制成的镶金嵌玉的花架,内悬琉璃瓶,玛瑙杯,水晶钵,金瓶银瓮,华奢之极。 “师傅,边洲那边来了密报,风逸辰让我们杀李宜。”李然如实禀告。 “风逸辰?他命还真大。”莲洛面无表情的问,“他送了什么?” “折扇。”李然补充道,“先王亲笔提写。” “若是那把折扇,我也是略有耳闻。”莲洛想了想,“玉昭好像在边洲附近,就让他去军营一趟吧。” 天上无星,半圆的月亮发出朦胧的光芒,温温润润的如一块青玉,厚厚的青色云层堆积着,在风的作用下相互挤压,快速的掠过青玉般的缺月,整个大地都在暧昧的闪烁不定的黑暗中。 李宜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悄悄的拿起挂在墙上的剑,也不做声,只悄悄随声走去。 不远处,几棵树之间,影影绰绰的看清有个人影,提着宫灯。隔着树丛,看不清面目,但映着幽幽灯火,便觉得从容闲雅,一走进,便闻着一股佛手的香气弥漫在林中,清清淡淡的,令人忘俗。 突然,那人影转过树丛,往树林深处走去。 李宜从藏身处出来,呆站了半晌,竟不知是梦是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顺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见前面十数丈之外,一盏琉璃灯透着点惨淡的橘色光亮,在山路上时隐时现。青色月光下,一个纤长的身影宛如飘浮般随着灯光移动,他速度极快,李宜远远跟在后面,用尽全力,才勉强跟上了。 行了约莫一刻光景,突然间,男人停下了脚步。 李宜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和夜色十分相衬的男子,若不是那盏明亮的琉璃宫灯,即使见到这名男子也会认为他是夜色的一部分而被忽略掉。李宜自诩眼力极好,但在灯下竟也看不清男子容貌。 “你是谁?”李宜问。 “欧阳玉昭。”有着丝帛般轻滑而柔亮的声音,随着欧阳玉昭抬高手中的宫灯,他展开笑脸,那个笑容,一瞬间可使明月光辉失色,他水荡眼波和唇边笑意,妩媚之极。 “你在这里干什么?军营重地岂能随便出入?”李宜冷喝道。 “可是不进入又如何杀的了李将军呢?”欧阳玉昭好脾气的反问。 “真是不自量力的小鬼。那我就看看你如何杀的了我!”李宜剑速快如闪电,一瞬间已刺出十三刀。 欧阳玉昭身如飞燕避过剑气,他扔下手中的宫灯,大喝道,“好俊的功夫。” 李宜没有想到,他赖以成名的剑术一招招使出来竟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他的剑快,欧阳玉昭闪避的更快,在银色的剑影中,欧阳玉昭的身形宛如堤岸垂柳,随风飘动,令他的快刀斩向虚空。 欧阳玉昭在空中飞舞,顺势用脚勾起掉在地上的宫灯,随手折下一段树枝,向李宜刺去,李宜慌忙闪过,回身一击,欧阳玉昭早有防备,他随意向后一踏,躲过了一剑。宫灯在两人之间闪烁,映着欧阳玉昭说不出的鬼魅,他忽然一笑,“差不多是时候了。”他飞身一剑,刺进了李宜的胸口。 “知道为什么我把你引出来吗?”欧阳玉昭轻快的拔出了树枝。 李宜无力的倒下,用眼神诉说着他的不甘。 “很简单。”欧阳玉昭笑的得意,“这里是莲国边境,你死在这里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被暗杀的。看我,多好,让你死也死在沙场上。” “你……”李宜只觉浑身冰冷,失血过多头晕目旋,让他说不出话来。 “李将军还是不要多说话,保持体力才好。”欧阳玉昭好心说。说完,他又迅速的补上一剑。“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废话?”他冷淡的看着李宜的血慢慢流尽,确定他死后才转身离开。 次日,风逸辰刚从帐篷里出来,便被包围起来了,“怎么回事?”他沉稳的问。 “昨天晚上,李将军被杀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将士说。 “被杀了?那还不快寻找凶手,跑到本皇子这干什么?”风逸辰眉头微皱,他认出说话的将士,不正是李宜的心腹卫杨吗。 “敢问六皇子昨夜在何处?”卫杨咄咄逼人的质问。 旁边的茗烟听不下去了,他一瞪眼,“难不成你怀疑六皇子?” “微臣不敢。”卫杨一拱手,“只是六皇子初来乍到,便发生了这件事,难免有点巧合。” “你……”茗烟气的想扑过去揍他。 “茗烟!”风逸辰道,“你退下。” 茗烟不解恨的瞪瞪卫杨,听话的走到了风逸辰的后面。 “卫杨。你知道你今天这等行为后果会是怎样吗?”风逸辰心不在焉的说,他突然口气一转,变的强势起来,“虽然本皇子现在在这里,但怎么说还是个皇子,你说,今天的事传到皇都,皇上是保你还是我这个亲弟弟呢?” 平日里见惯了随意温和的风逸辰,将士们看见现在他不怒而威的神态一愣,瞬间安静了下来。 风逸辰冷哼一声,“现在才想到后果吗?卫杨,你没凭没据诬蔑本皇子,可知是要诛九族的,难道你以为天家尊严是容任何人践踏的?” “属下不敢。”卫杨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六皇子请息怒。”随着一声呼喊,身旁围着的士兵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师碧城走到风逸辰面前,微一施礼,望了望围着的士兵,皱眉解释道,“昨天晚上,六皇子一直和我在一起下棋,一直到深夜。” 士兵们左右看看,一时没有主意。 卫杨嘴硬道,“六皇子不可能,他手下的人就不清楚了。” 师碧城冷喝道,”谢公子根本不会武功,至于茗烟,卫杨,你跟在李将军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李将军武功多好?茗烟会是他的对手?” “这……”师碧城的质问让他说不出话来。 “何况将军死在莲国边境,分明是莲国的挑衅,卫杨你却自乱阵角。”师碧城接着说。 “卫杨,你今天诬蔑本皇子,本应该诛九族,但念在你对我国忠心耿耿,这次就放过你的家人。”风逸辰面无表情的下令,“来人,给我把卫杨抓起来,关入大牢。” 士兵们先是安静片刻,然后乱成一团。 风逸辰站在中央,冷着脸扫视过每一个人,看见师碧城张口想替卫杨求情,缓缓取出将军符,一字一句道,“李将军可能已经知道有人要暗杀他,早在前几日,便将将军符给我,让本皇子主持大局,有此书为证。”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交给师碧城。 师碧城看完后,抬头道,“确实是李将军的笔迹。” 风逸辰正色道,“边洲地处我国和莲国交界,边洲稳,风国才能太平,如今,由我暂时接管边洲军,各位没有异议吧?” 等众人散去,风逸辰看见叶晨曦站在不远处,他走了过去,“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原来躲在这里看热闹。” 叶晨曦回味无穷的说,“你演的真不错,把他们都镇住了。” “什么演的不错,”风逸辰和叶晨曦往他的帐篷里走去,“我那是气势。” “好好好,气势,气势,”叶晨曦有一点想不明白,“逸辰,李宜的军符你是怎么拿到的?” 在私下的时候,叶晨曦都是直呼风逸辰的名字。 风逸辰神秘的一笑,“昨夜趁欧阳玉昭引走李宜的时候,茗烟进他帐里找到的,再加上你仿李宜笔迹写的书信,没想到连师碧城都骗过了。” 叶晨曦小声的问,“李宜一死,朝廷势必要再派人过来,那怎么办?” “皇都离这里,千里之遥,没三五个月是来不了,即使来了,重新安排探子亲信岂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风逸琦虽然想杀了我却不敢光明正大的干,而我要的就是这么一段时间。” 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般过去,虽然风逸辰平日一如往常般温和,但那日风逸辰的强势在众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风逸辰也多了份敬畏之心,倒是叶晨曦还是没什么变化,和着一群人称兄道弟。 转眼之间,风逸辰和叶晨曦来到军营已过了半年,舒畅的春风变成了寒冷的冬意。边洲甚至下起了鹅毛大雪。漫山遍野全都积满厚厚的积雪,道理也被遮盖住了。这种天气,不用说人,连马都很难走。因此,士兵们可以悄悄松一口气。 虽然战事没有,但是全体士兵还是留守在营中,就连新年也没有和家人团聚。 春节夜晚,士兵和将领们这里一团,那里一堆,不分高低贵贱的坐在毛垫子上,围在篝火旁谈天说地。 严寒的天气抵挡不了士兵们的热情,他们又叫又闹,四处拼酒。赵雁致天性爱玩,遇到这个时候更是比旁人疯上几倍,就见他一杯一杯的和士兵们斗酒,其它的将军只是微笑回应,没有他那么豪放。 大家闹哄哄的吵了大半夜,天色渐晚,才慢慢散去。 第17章 莲军进犯 新月斜挂在西边的天上,摇摇欲坠,星子睁着朦朦胧胧的眼注视着大地。无论是哪里,都是一样的明月一样的星辰。 叶晨曦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拥被坐了起来,心中的狂跳还没有停止,就听见帐外赵雁致嚷道,“六皇子,六皇子人呢?” 叶晨曦披衣出去,一把抓住忙着找人的赵雁致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这么急?” “怎么不急?莲国二十万骑兵已经快到这了!”他凄厉的声音直刺长空,竟隐约可以听到轰隆的铁骑声。 风逸辰披甲站在边洲的城墙上,边洲的四个城门紧紧关闭,派重兵把守。只见莲国大军离城墙四百米的距离停下,城墙下铁骑铮铮,战旗虎虎生风,绵延数里。 “我军出兵的话,能有多少人。”风逸辰问身边的赵雁致。 赵雁致沉吟一下才道,“边洲驻军共十四军,一军六千人,共八万四千人,其中,骑兵六军,虽然如此,但军饷紧张,缺马严重,真正可以用作战斗的骑兵不过六万人。” 风逸辰心里明白,军饷紧张和缺马严重全是风逸琦特意为难自己,他又问师碧城,“师军师,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师碧城忧虑的说,“我们士兵总数远远低于莲国,要是正面出击只有失败,现在只有严防死守并且派人出去求救。” “求救?”风逸辰看向远方,“最近的也只有守卫离桦河的关威将军了。” 风逸辰在城内调兵严守的时候,城外莲国大军也开始行动起来,只见一男子骑马出列,风国的弓箭手在城垛之间半伏着身子,紧张的注意着对方的动作,却见他行马至城门一百米左右,拿起背在身上的大弓,从箭筒掏出一支箭搭上,风国弓箭手见他如此连忙射箭,结果全部都在距城门六七十米的地方跌落,只见男子拉弓,弓弦弯如满月,“嗖”的一声,弓箭直指风逸辰而去。 看着呼啸而来的弓箭,城上将士齐声呼喊,风逸辰却面不改色,脚步轻巧的往边一踏,看似随意,却避的恰到好处。 风逸辰冷哼一声,他拍了拍前方弓箭手的肩,借了他的弓箭,瞄准了还待在原地的骑马男子,拉弦的食指和中指一松,箭急驰而去,只听一声惨叫,男人胸部中箭落马,一时间,两国大军都惊呆了,天地间除了风声阿竟然再听不到其它声音。 过了一会儿,风国大军才想起来欢呼,赵雁致不免喜形于色,连呼,“好也。”一时间,他们的气焰竟然压过进犯而来的莲国大军。 但是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过不了一会儿,莲国大军就开始按计划攻城。“我们的粮草还能坚持几日?”风逸辰边走下城墙边问。 “因为并没有想到莲国会突袭,所以粮草最多能支持十日,这还不考虑城内百姓存粮够不够的问题。”赵雁致答道。 叶晨曦远远的看见风逸辰,他恰好听见了赵雁致的话,趁他身边没人的时候,跑到了风逸辰面前,一脸坚定的说,“让我去找援兵。” 风逸辰定定着看着叶晨曦,没有说话。 叶晨曦着急的抓住了风逸辰的手,喊道,“你知道我的!” 风逸辰心里也明白,派叶晨曦送信是最好的选择,不怕他心生异心而且武功高强,只是一路艰难一个不小心就会命丧皇泉。 “风逸辰!”叶晨曦吼出了他的名字。 风逸辰一狠心道,”就依你。” 叶晨曦已经什么都不顾,他转身匆匆回自己的帐篷里准备。 莲国大军在进行了一轮攻击之后,没有什么建树,便整队回营休息,准备下一轮进攻。 城楼上静悄悄的,偶尔有隐忍不住的呻吟,城下攻城的莲国人的尸体已经清理干净,但从遗落的大石,弓箭,断梯,撞木和满地的鲜血来看,就知道战况进行的多么激烈。 就在众人困意最深的亥时,风逸辰来到叶晨曦的帐前,看见叶晨曦站在马前,正等着他。 “怎么样?他们是不是不让我去?”叶晨曦像平常一样说笑。 他们自然是指赵雁致,许开阳等人。 “我告诉他们你会武功的事情,不过让他们保密。”风逸辰淡然的说。 叶晨曦点头,“和我想的一样。”他从怀中那出一个锦囊,放进风逸辰的手中,“把他收好了,不到最后关头,不准打开。” 风逸辰收好。 叶晨曦穿上骑兵的软甲,跨上马,低头笑道,“你等着我回来。” 风逸辰心中一紧,哑声道,“你一定要小心。” 叶晨曦笑着策马向前飞奔几步,突然回首,高喊,“风逸辰,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在没有让你成为天下霸主之前,我们可都不能死!” 风逸辰负手站在帐前,神情自若,看着叶晨曦离开。 边洲紧闭的城门缓缓开启,从里面鱼贯而出四个骑兵,趁着夜色分别消失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 莲国的探子回报,风国有四个骑兵离开。莲国将军听后沉思很久,拨出五千骑兵,“那四个人不会都去搬救兵,但我们要消灭最小的可能,五百人追一人,明天我要见到四个人的首级。” 天近黎明,三支骑兵回来。 “东方风兵全被诛杀。” “南方风兵全被诛杀。” “北方风兵全被诛杀。” 随着骑兵回来,莲国也开始准备新一轮的攻击,但是等这一轮攻击过去,最后的那一队骑兵还是没有回来。 “西方?是去离桦河的路。”莲国将军喃喃自语。 莲国将军最后又派五百人去西边查看,但不到三个时辰,五百人就回来了,每个人脸色发白,全是一副吓坏的表情。 朝西追击的五百士兵全诛,其中有一百多人一刀毙命。 莲国将军冒出一阵冷汗,同咬牙道,“加紧攻城,在风国援军来之前攻下边洲,不准议论追兵之事,违者立斩!” “六皇子,我们的火药不多了。” “六皇子,药物紧张,士兵伤亡严重。” “我军的箭快没有了。” 营帐就搭在西城楼上,每一次进入的人的口中说的都是坏消息。风逸辰已经四天没有合眼,莲国士兵多如蝼蚁,争先恐后的爬上城墙,撞木用力的撞击着城门。 “给我死守着!”风逸辰红着眼站在城墙上,嗓子早已变的沙哑,“要我看到谁敢怠慢失职,本皇子当场杀了他!” “已经第九天了,我军的粮草不多了。”师碧城跑过来报告。 “粮草不多也要给我守着,你们都忘了李将军在哪死的吗?在莲国边境,难道不应该为李将军报仇?守着,全都要给我守着!”风逸辰喊着。“晨曦一定会回来,在他回来之前都要死守!” 风逸辰看向莲国营地上高高挂着四个头颅,只有他没有被骗过,晨曦会没事的,因为他们约定过。 北风劲烈,战袍翻腾,猎猎作响,远处慢慢出现一些小黑点,即而连成一线,一片,黑压压的人影迅速的靠近,马蹄声渐渐震耳欲聋。冲天的火光,已经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周围的人都是红的颜色,刀砍在对方的身上和砍在自己的身上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什么荣辱已经无法忆起,脑中只有一个年头,杀了挡路的人活下去。 大帐内,将领谋士坐了一屋,“六皇子此举,只怕太过大胆了吧。”沉稳的师碧城听的直摇头,如此一来,万一输掉,那可遭了。 赵雁致却不这样认为,“我倒认为此举甚好,出其不意,大家都是身经百战过来的,还怕他莲国不成?” “敌众我寡,硬碰是不行,但是投降岂不是灭我军士气?”许开阳开口道。 风逸辰缓缓环视众人,才道,“我们的军草只能够坚持十天,而从这里去离桦河搬救兵来回却要二十天,我们缺粮少马,如何顶的住莲军?”他微一叹气,“投降,不过是缓兵之计,可保边洲百姓安全,他们若知道本皇子在这里,本皇子必会成为人质,而莲军也会乘胜追击,下一个目标一定是离桦河,等到他们开战,我们趁机烧了他们粮草,灭了他们大营,里外夹攻,到时候,他们还不是丧家之犬?” 众人低头思索,没有人说话。 “只是从这到离桦河这段路上,要委屈各位了。” “我看,我们就照六皇子的办法做吧。”许开阳对师碧城说。 师碧城点头苦笑,“恐怕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第十天,莲国大军终于攻破城门,风国投降,风逸辰在大营中见到了莲国将军,原来是莲国大皇子,任梓修。 任梓修挥手让所有人守在帐外,然后缓步上前,直视风逸辰,微微一笑,“听说六皇子到了边洲大营,如此看来,果然不错。”柔和的声音在帐内回旋,如春风拂面,温润如玉的俊颜,纤长挺拔的身躯,矜持优雅的举止,更显得风度翩翩,泱泱大气,尊贵从容,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风逸辰开始面无表情的站着,但是看见任梓修走进来,他突然笑了,虽只是一丝淡笑,却让清丽的容颜显得光彩夺目,灿若朝霞。优美的双唇微启,轻轻一句话,“早就听说莲国美人如云,却没想到男子也是这样的俊俏。” “哈哈,六皇子过奖了。”任梓修笑道,“六皇子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可否请六皇子到我那一坐,小酌一杯?” 变像的囚禁吗?风逸辰面不改色,“有何不可?但是,这段时间还请大皇子不要动边洲百姓和我的部下一丝一毫。” “可以。”任梓修爽快的说。 第18章 软禁 酒有好酒,但宴无好宴。 “六皇子,梓修远在莲国,便听过六皇子之名,“莲国营帐内,任梓修和风逸辰分坐桌子两边,任梓修朝风逸辰遥遥举杯,”我可是仰慕之极啊。” “大皇子过奖了。”风逸辰举杯,“逸辰先干为敬。” 任梓修淡笑,“六皇子请用,尽是些粗茶淡饭,还希望六皇子不要嫌气。” 营中的饭菜其实不太糟,特别是任梓修的饭菜,更是精致。尤其是还有两坛上好的女儿红,酒尽醇厚,入口绵软,回味无穷。 “大皇子太客气了。”风逸辰优雅的吃了一口菜,然后,放下了筷子。 任梓修小小的饮了一口杯中的酒,放下酒杯,微笑道,“怎么?六皇子,这些菜不何胃口?” “当然不是。”风逸辰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闪动,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只是想要知道,为什么莲国会突然侵犯我国。还望大皇子告知。” “你不知道?”任梓修奇怪的问。 “确实不知。” 任梓修笑道,“早就听说风王和六皇子不睦,没想到还真有此事。”他端起酒杯,在手中玩把,“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告诉你也无妨。去年秋天,父王晕倒在大殿,一病不起,太医诊断必须要风国国宝九盈琉璃灯才可以治好他的病。所以我朝使节来到风国,请求借九盈琉璃灯一用,没想到……”他的声音微顿,看向风逸辰,嘴角笑意依旧,但声音冰冷,“使节却被风王给杀了。” 风逸辰无畏的看着任梓修,没有说话。 任梓修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此事发生后,莲国上下气愤异常,既然贵国不肯相借,那也只有抢了。”说完,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你说是不是,六皇子?” “天家生来薄情,大皇子,这一仗,你明着是为了莲王的病,实际上是为了成全你逐鹿中原的野心吧。”风逸辰自若的举杯,喝下一口酒。 “哈哈,六皇子说的是。”任梓修毫不掩饰,“如今风国六皇子在我手,还怕收复不了风国?” “大皇子还请别高兴太早,要想攻占风国,那就要渡过离桦河,离桦河乃天险,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皇子就这么自信可以闯过去吗?” “这就不劳六皇子担心了,”任梓修突然变的冷淡,他招来士兵,“六皇子累了,带他下去。” 士兵刚要碰触到风逸辰,被他迅速的闪开,“不敢劳烦各位,”他整整衣服站了起来,“大皇子,多谢款待,今日发生之事,逸辰牢记于心。”他话中有话的说。 自上次见过任梓修后,风逸辰便一直被囚禁在马车里,只能粗略的算算日子,不知道现在大军到了哪里,不知道任梓修的计划,更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和风国大军交锋。 风逸辰安静的坐着,脸颊消瘦,但乌黑的眼睛却闪着窘炯精光。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叶晨曦,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凭他的本事,应该已经到离桦河了吧,虽然知道不用担心,但还是天天惦着他。晨曦现在在做什么,他有没有在想我? 风逸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依赖起他来,又是什么时候,自己的目光开始追逐起他的身影,而自己却没有察觉。第一次见面时,明明觉得他恃才傲物,才想挫挫其锐气,或许正是竹阁上的惊鸿一眼,早已身陷其中而不得知。 车帘突然被人掀开,投进来一道四方形的光亮,任梓修微笑的走了进来,还是一如前几日的优雅,但在风逸辰眼里,却觉得他狡猾的像一只狐狸。 “六皇子住的可好?”任梓修的目光打量着风逸辰,漫不经心的问。 “这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地方,下一次一定要让大皇子试试。”风逸辰浅笑。 “你一定急坏了吧,”任梓修不以为意大说,“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大军已经快到离桦河了。” 风逸辰的身躯轻微一震,“离桦河?”他低低重复。 任梓修的眼中跳动着王者的精光,沉声道,“过了离桦河,后面一马平川,就算你有通天智慧,可有什么办法?” “我还是那句话,大皇子,你有办法闯过吗?”风逸辰瞪眼,气势逼人。 “笑话!我莲国水兵天下闻名,一个离桦河我还不放在眼里。”任梓修骄傲的答道。 风逸辰虽身居敌营,但毫不畏惧,他微笑如清风一般,“如果离桦河两岸可以摆渡的大小船只都消失不见,光有水师又有何用?” 任梓修的眼睛威险的眯了起来,“六皇子,不要以为你派出的人能救你出去。就算他逃出去又怎样,就算他逃到离桦河又怎样,一样救不了你,救不了风国。” 叶晨曦没有死,听到这个消息的风逸辰的心中暗自高兴,但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 “不管你想什么方法,都不可能改变这个事实。”任梓修冷然的说,“六皇子在这里,这就是我最大的王牌。”他转身离开了马车。 没想到到了离桦河边,真的是没有平时渡河的渔船,就连岸边的树都被人砍掉。 任梓修见后,只好驻军安顿,下令阀木造船。 当晚,任梓修进来,“不要以为没有船就能挡得住本皇子,不用半个月,船只便会建好,到那个时候,六皇子,你还有什么办法?” 风逸辰没有说话,幽深的眼睛看着任梓修,散发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 “等我占领风国,我看你还能用这种眼神看我。”他拽起了风逸辰的衣领。 风逸辰冷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他挑衅的看着他的眼。 第19章 离桦河之战 七天之后,离桦河边,莲国王旗高高飘扬,两旁新造好的大船护卫王船,风逸辰被任梓修带上了船,对面,千万面旗帜竖立,那绣着“风”字的风国王旗让风逸辰备感亲切。 “风国六皇子在此,”任梓修一声大笑,挟持风逸辰站在船头,“你们谁敢上前。” 风拂过风逸辰额前的碎发,他神色平静,宽大的衣袖翻飞,如神降临。 对岸人影耸动,显然听到六皇子,人心浮动。 突然,对岸号角齐鸣,两面王旗,稍稍移动,众士兵整齐的让开一条大路,两个人骑着马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 “六皇子万岁,六皇子万岁!”对岸传来风国士兵满是斗志的高吼,震耳欲聋。千万把闪着寒光的刀剑直指天空,连连挥动。 骑在马上的人从容挥手,尊贵无双。 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等到声音完全消失,那人才缓缓的抬头,那威风凛凛,顾盼生辉的马上英雄竟是风逸辰。 两个风逸辰? 任梓修惊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诧异,“你,是谁?” “被我骗到了吧,大皇子。”那人慢慢的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清丽的面容,“我是叶晨曦。” 莲国将士看见真正的六皇子出现,都悚然震惊,惶恐起来。 “你竟然敢骗我!”任梓修气急,刚想给叶晨曦一巴掌,却被对岸的风逸辰打断。 风逸辰隔着河,盯着任梓修,沉声道,“大皇子,你领兵侵犯我风国疆土,快退回去,否则,本皇子可对你不客气。”他一开口,沉稳的语调,散发着令人折服的威严。 任梓修必竟不是一般人,经过这个变故,已收敛了刚才的惊讶,徐徐道,“我莲国想借九盈琉璃灯一用,不想风王不仅不借,还杀我国使节,六皇子,我劝你马上投降,让开道,我留你一条幸命。” “笑话,本皇子为何投降?” “上次你逃走那是你侥幸,这一次,你不会这么幸运了。” 话正说着,突然莲军后方火光冲天,河风肆虐,风助火势,立即越烧越旺,莲军大乱,任梓修回头一看,入目竟是一片火海。一个士兵扑到任梓修的脚下,大喊道,“不好了,风国俘虏逃了出来,把我军的粮草给烧了。” 任梓修狠狠的瞪了风逸辰一眼,“救火!”他抽出配剑,一剑刺死身边一个抱头逃跑的士兵,大声喝道,“不许慌张,逃跑者斩!” 河对岸风逸辰见此景,一时心情大好,大喊,“天佑我国!放箭!” 箭如下雨般飞向莲军,任梓修用剑挥开身边的箭,一边分析眼前的形势,此时前有风军,粮草被烧,本是王牌的六皇子还是个假的。所有优势都没有了,任梓修虽然高傲,但决对不是莽夫,他大喝道,“退兵!” 莲军边战边退,他们的身影和风军将士的身影混杂追逐,血眼切齿的拼战和缠斗,刀光血影,枪刺盾飞,怒骂声,厉斥声,悲呼声,长嚎声,呻吟声,响彻长空,血在洒,命在逝,他们却依然前扑后继,奋不顾身,挥舞着粘满血迹的剑横劈直贯。 叶晨曦趁乱逃到了岸上,周围是逃命的莲国士兵。他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却看见眼前寒光一片。 任梓修站在他面前,手里提着剑。 “到现在了,大皇子还不快跑,站在我面前干什么?”叶晨曦停住,双手抱胸,一派悠然自得。 “都是因为你,你敢骗我!”任梓修刚要冲过去杀他但被他的副官拦住。 “大皇子,快走!风军渡岸过来了。”副官劝说任梓修。 任梓修也明白,恨恨的骑上马,“叶晨曦,下次见面,本皇子不会放过你!” 叶晨曦见任梓修离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晨曦,晨曦!” 听见有人叫他,叶晨曦回头,看见人群中,风逸辰骑着马向他奔来。 命与命舍生忘死的搏斗着,剑与剑的较量中,拼命的士兵已经杀红了眼,怵目惊心的尸体狼藉满地,残断的肢骸抛掷四周,血迹染红了大地,场面是如此的凄惨与残忍,又是如此的悲壮与无奈。 不过,在此时,叶晨曦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能看见,像是慢动作般,风逸辰越来越近,可以看清他的眉眼,可以看情他的表情,可以看见他张嘴,口里喊着他的名字。 他想起了过去,初相逢的竹阁,树林中的暧昧,月下的品茗,营中习字…… “我在这里。”叶晨曦向他走了几步。 风逸辰翻身下马,跑到叶晨曦面前,“你......还好吧。” 叶晨曦微微一笑,“你当我是谁?任梓修我还没放在眼里。” 风逸辰哈哈大笑,“你还真是自大,若是没有我,哪有现在的你?” 战场上,战争还在继续,叶晨曦和风逸辰在劫后重逢,相视大笑,笑声直上云霄,当关威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两个挺拔的身影,一个身穿盔甲,一个一身布衣,逼人的气势从他们的身上散发出来。就是沙场上的惊鸿一瞥,却注定了他一生的追随。 第20章 梅花树下 离桦河在绵岭,而说起绵岭,自然就想起绵岭的梅花,谁叫它的梅花是远近闻名呢? 城外的绵山,满山遍野的梅花树,现在正值花期,朵朵梅花怒放,香气扑鼻,引得众人纷纷前去观看,一时间成为绵岭的一大盛况。 自离桦河一役后,战士们已经筋疲力尽,所以风逸辰决定先在此休整几日,再回边洲。 这日,叶晨曦邀风逸辰上山赏梅。两人骑马上路,说笑这件倒也快活。 他们来到半山腰的一块草地上,下马休息。叶晨曦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美丽的梅花盛开的景象,真是让他高兴极了,一时诗兴大发,“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擅板共金樽。” 在风逸辰的眼中,叶晨曦可比梅花要好看的多,今天他穿着一件雪白的儒衫,白衣飘飘,看起来风流倜傥,面容清秀,那双冷淡平静的乌黑的大眼散发出平凡人不能占惹的脱俗高雅的光芒,花瓣不时的落在他的头发上衣服上,白色的,粉色的,还有绿色的,兰色的,这种景象简直是仙子起舞歌霓裳,巫山云雨媚凝香! 风逸辰折了一段梅枝拿在手里,大笑,“好诗!”他一时兴起,以梅作剑,捏个剑诀,舞起剑来。 叶晨曦笑着站在树下看着他。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风逸辰边舞边吟。一个转身,他手腕轻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剑痕,“是非成败转头空……” 叶晨曦接口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身向后仰,梅枝划过一个半圆,风逸辰念道:“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 舞着剑来到了谢含晨身边,将他的身体搂在怀中,风逸辰在叶晨曦的耳边吟唱,“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周围的梅花,被风逸辰的剑气搅动,仆仆秫秫的落了下来,纷繁的花雨中,两个缠绵的身影。叶晨曦看见风逸辰款款的目光,不觉脸红,喃喃的说:“看什么看?在营里天天看还没看够呀!”还伸出手去想遮住风逸辰明亮的双眼。 轻轻拉过叶晨曦的手,把它贴在自己的脸上,风逸辰念出一首前人的诗:“有美人兮, 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他居然在对自己表白?叶晨曦很吃惊,虽然平时风逸辰也并不是死板的人,不过却难得从他口中听到这样情义绵绵的话,想来是他平时总在压抑自己的感情吧?原来他对我的感情已经这样深呢。叶晨曦绽放出璀璨的笑容,甜甜地回应风逸辰的深情:“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们的脸渐渐靠近,近到可以听见对方呼吸的声音。叶晨曦闭上眼睛,任风逸辰吻着自己。他靠在风逸辰的怀里,看着周围飞扬的花瓣,笑问道,“为什么吻我?喜欢我?” “晨曦,你这么聪明岂会不知?”风逸辰摸着叶晨曦的头发,他顿了顿,低声说,“我喜欢你。” “我也是。”叶晨曦回应道。 风逸辰笑笑,他靠着一棵梅树坐下,满足的叹了口气,“真好,战事结束了,你知道吗,自从我被任梓修囚禁后,我每天都在想,你现在在干什么?在离桦河见到你时,知道你很好,我才松了一口气。” 叶晨曦想到了什么,大笑,他向后倒去,倒在厚厚的雪地上,溅的雪花和梅花飞舞。“当时在离桦河岸上,我看见任梓修见到我是都愣了,怎么会有两个六皇子啊?殊不知他手上的那个是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是假的。可笑战后雁致兄跑过来,说我这么大的事瞒他,对我很是不满啊。” 风逸辰无奈地说,“本来就没有人相信你会武功,离桦河上,咱们又演了那么一出,大家当然以为给关威送信的是本皇子,而假冒我的是你。” “不过,当初我离开军营之时,我还真怕你忘了我的锦囊。”叶晨曦回忆道,“幸好你没忘。” “我怎么会忘?”风逸辰看向远处,“当时情况紧急,我在你走后的第六天就打开看了。锦囊上写了‘狸猫换太子,晨曦换逸辰’,我便明白,你是想在离桦河上决一胜负。我便跑到你的帐里,果然找到了你留下来的面具,一张是我的脸,一张是你的脸。我先带上你的脸的面具,再覆上我的脸的面具。这样,任谁也没有发现我脸上的破绽。”他顿了顿,又说,“任梓修虽然有雄才大略,但颇为自负,他抓了我,定会乘胜直追,往离桦河方向走,他以为,手中有了我,就有了王牌,只要在战场上,把本皇子亮出来没想到,风军必会军心不稳。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本皇子身边还有个叶晨曦。早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风逸辰神气的一笑。 “那天晚上,我从边洲大营离开,果不其然,莲军很快追了上来,等我摆脱莲军见到关威将军的时候,已经是九天之后的事了。幸好当时我易容成了你,关威将军对我还算礼遇。我说的话他也去办。那日在河边见到了你,你将第一层面具撕掉,露出了我的脸时我就知道,你看了那个锦囊。” “哈哈,晨曦,边洲有八万大军,离桦河这里有二十万,我们骗过了整整二十八万人啊!” “关威将军是个好官,这段时间我把他拉拢的差不多了,你若是要登上王座,关威将军是必不可少的助力。”叶晨曦沉思道。“皇都不过只有十万驻军,其他地方的驻军离皇都很远。而我们这里有二十八万大军,要是发起猛攻,远水救不了近火,王位就指日可待了。” 直到日暮降临的时候,风逸辰和叶晨曦策马回到军营,远远地就看见赵雁致和一群小兵玩蹴鞠,头发松松垮垮得用一根绳子绑着。霞光映在他们年轻的脸上,风逸辰突然有感,指着小兵拉着叶晨曦说,“看,他们多小,也只有十六七岁吧。” 叶晨曦无奈的白白眼,“你也不大啊,也就十九岁而已,怎么说的感觉自己那么老?” “总有一天,我会登上王位,定要风国四海升平,让那些孩子平安幸福的长大,而不是现在在刀尖上生活。”风逸辰回头,背对着太阳,让叶晨曦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的豪怀状语,“我们能办到的,对不对,晨曦?” 叶晨曦跟着笑了,他狠狠的甩了甩马鞭,策马飞奔,只留下坚定的声音徘徊在风逸辰的耳边,“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办到的。” 第21章 蓝衣公子 闲人居 闲人居是一处酒楼,皇都谢家的产业,也是绵岭最好的酒楼。 酒楼以上好的榆木建造,已有些年代了。门开八扇,有镂空雕饰,并嵌有花卉图案的银片。墙白柱红,飞檐重顶,以琉璃瓦片装饰,极具有异族风情的建筑光彩夺目。 “关威兄,这杯酒,晨曦敬你。”叶晨曦一本正经的端起酒,“这一仗幸好有你出兵相助,否则……” 关威连忙端起酒杯,“保护风国国土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再说这次的胜利全是仰仗六皇子的帮助。是他提议将离桦河岸边的树全部伐掉。争取了时间,要不然胜负难料。” 风逸辰笑的看看他俩,手指轻敲桌面,“关威兄,不是说好出来不许叫我六皇子的吗?” “是,公子。” “不管怎么说,这次还是要多斜关威兄。晨曦先干为敬。”叶晨曦仰脖将酒喝尽。 “好!”关威也喝掉杯中的酒。 “听说,黄尚书去年告老还乡是因为不同意皇上要让五皇子随先王陪葬。”声音不高,却难得的清朗,在略喧哗的闲人居里格外的出众。登时,二楼的躁音降了好几个八度。 风逸辰眸光流转,看向大厅中央。 两个男子堂而皇之的坐在大厅的正中央,对现任皇上评头论足。虽然风国民风开放,但是毕竟是朝廷的事,还没见过有这么大胆的。 说话的正是其中的一位蓝衣公子,他手握玉扇,举止优雅,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人家的公子,一双眼睛清雅澄澈,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 “少爷,小声一点。”坐在蓝衣公子身边的人,拽拽他的衣袖,小声劝道。 “怕什么,有谁敢抓我不成?”公子傲慢的说,“再说了,我拖到现在才过来又是谁害的?” “少爷,是我错了,那天晚上小的没认出是你啊,小的看着有个人背着包袱就以为是个偷。”小厮苦着脸说。 “偷?”公子大声喊,手中的玉扇也不客气的打在小厮的头上,“你少爷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你竟然说我是偷?害我被我爹关了整整两个月。” “少爷,这事都快过去一年了,你就消消气,饶了小的吧。”小厮在旁边陪笑脸。 “逸辰也不仗义,独自跑出来逍遥快活。”公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等我见到了他,一定要好好说他一顿。” “这位公子,说话好不苛薄。”公子的身后传来冷哼的声音。 公子回身望去,却是和他们隔了三张桌子的食客,说话的正是关威,他已将筷子放下,瞪着公子。“当众议论朝廷之事,不怕被杀头吗?”关威冷声问道。 小厮连忙起身抱拳道,“这位公子对不住,我家少爷说话一向没遮掩的,望公子原谅则个。” 关威见小厮说话有礼貌,面色稍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注意在谁的地方上说话,传出去,可不是这么简单可以了事的。” “多谢公子指点。”小厮发觉身边的公子没有说话,便轻拽他的袖子,“少爷,怎么了?” 蓝衣公子出神的看着关威旁边的风逸辰,而风逸辰却微笑着悠哉悠哉的品着茶。在众人皆疑惑之际,只听见公子大喊一声,“风逸辰!” 关威刚想张口却被叶晨曦拦住。只听见风逸辰不紧不慢的问,"风青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风青桑一头冲到了风逸辰面前,“是谁当时一声不响的走了,风逸辰,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当当当,怎么能不当?”风逸辰指指对面的座位,“快坐下吧,站着说话也不累。” 风青桑愤愤不平的坐下,也不给风逸辰好脸色看。 风逸辰见状笑笑,也没有什么不悦,把关威和叶晨曦介绍给了风青桑。 风青桑没有认出叶晨曦就是谢含晨,只是依照礼数拱手行礼。 “青桑,你还没说说你怎么过来呢?” 风青桑瘪嘴,“怎么,还只准你来不准我来。” 风逸辰了然的道,“你到这来宁王爷还不知道吧。” 风青桑喝着茶,没好气的说,“要是让我爹知道,我还能在这吗?” 风逸辰大笑,“青桑,你什么时候能收收心,少惹一件事,宁王爷决对多活二十年。” “我只求回皇都后,我爹别把我关一年禁闭才好。”风青桑喃喃的说。 “不会。”风逸辰笑着说,“若宁王爷真要关你禁闭,大不了你上我府上便是。” 风青桑没好气的白了风逸辰一眼,“到时候还不知道你在哪里乐呢。” “宁王爷还好吧?”风逸辰关心的问。 “我爹?”风青桑想起宁王爷平时的模样,“身体好的狠,不过就是老想着要辞官,当个闲散王爷。” “这官当的好好的,怎么会有辞官的念头?”关威奇怪的问。 “你们这里离着皇都远,自然不清楚。皇上天性多疑,不是自己的亲信便不肯重用。可他的亲信又没有什么才学,好事是一项没干,坏事却做的不少。也就是上官赋扶持他,要不然,风国早就被颠覆了。”风青桑喝水润润喉,又说,“我爹现在苦恼极了,直嚷着要做个闲散王爷。皇上虽然是登上了王位,但对你和五皇子还是感到不安,生怕你们会造反。特别是你,逸辰,这次打了个漂亮的胜仗。皇上的眼中就更容不下你了。等到班师回朝的时候,你可要小心一些。” “我知道。”风逸辰惊奇的上下打量起风青桑,“真是没有想到,青桑,你能将当下局势分析的这么透彻,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 “我也没想到我会变成这样,只是你走之后发生不少事情罢了。”风青桑淡然的说。 第22章 班师回朝 果不其然,第二天,皇都传来圣旨,让风逸辰等人班师回朝。 大军凯旋,回皇都那天,文武百官都出城迎接,清一色是陌生的面孔。远远望见城门,巍巍矗立,风逸辰无数次这样站在远处仔细观望,看着这片堂皇的城池。 肃穆而喜庆的仪仗里夹杂着耀眼的明黄色彩。 迎接仪式还算足给风逸辰面子----风逸琦亲自出宫相迎。 一年不见,风逸琦整个人成熟沉稳许多。在百官面上亲切却不失威严的与风逸辰交谈,瞧着还真有那么个风王的派头。没记错的话,风逸琦今年已是个二十三岁的青年。个头与我差不多,身型相貌与父皇有七分相似。生的也算仪表堂堂,颇有英武气概。 “六弟此次真是辛苦了。”风逸琦沉声道,脸色毫无变化,只是眼角余光在风逸辰的脸上转了一转。 “好说。”风逸辰冲他短促的笑了笑。 “恩。”他转过去脸。他们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家亲的姿态,相互把着对方手臂,边说着不疼不痒不着边际废话,边进了宫门。进宫听封,风逸琦居然直接晋封风逸辰为亲王——纯亲王!自风国开朝以来,跳过郡王直封亲王的,风逸辰算是第一个。风逸琦内心复杂的望着顾写意的背影,论才华、胆识、相貌、心机,这个六弟都是顶尖的。可他就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记得他们都还很小的时候,所有兄弟看他的眼光或崇敬,或畏惧,独独这个六弟,是不屑与嘲弄混合的冷漠…… 晋封亲王的仪式相当隆重,风王亲自加冕。诸位兄弟的脸上,大都笑的不自然。唯一真心替风逸辰高兴的,也就只有风逸影了。 原本风逸辰一回来就去风逸影的府上拜访,没想到风逸琦早在他回来前一天宣风逸影回宫小住几日。风逸辰知道风逸琦怕他造反,先将风逸影软禁在宫中作为人质。 赐赏与风逸辰的纯亲王府,崇阁巍楼,看上去极是富丽堂皇。特别是各处匠心独具,让人叹为观止。粼波潋滟的荷花清池与亭台楼阁交相辉映,青郁葱葱的人工假山与飞溅而下的瀑布相得益彰,真如天上人间一般绚丽多彩。 前脚刚搬进府邸,后脚皇上的赏赐圣旨也来了。好一番折腾后,风逸辰才有空出去逛逛。 站在凤凰阁门口,风逸辰登上顶楼,拐过楼梯转弯处,抬眼看去,只剩下一桌还算空,有一个人在喝酒。欧阳玉昭正待举杯独酌,听到响动,慢慢转头掀起眼帘望来,四目相汇,风逸辰一阵惊讶,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欧阳玉昭展露笑容,依旧俊美的可令万物失色。 风逸辰落座,问:“你怎麽会在此处?” “喝酒。”欧阳玉昭笑得摇摇酒壶,随手为风逸辰倒上一杯,“听说六皇子晋封为纯亲王了,我是不是要说一声恭喜了。” “不过是虚名,我要的可不是这些。”风逸辰看着欧阳玉昭。 欧阳玉昭明了的点头,“王爷的心思,路人皆知。只是不知道王爷对皇上这次对你的加官进爵有什么看法?” “欧阳玉昭,你已经知道什么了,是吗?”风逸辰不答反问。 欧阳玉昭笑得天真,“王爷,天底下可没有不劳而获得事情,但是如果王爷愿意请了这一顿的话,玉昭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逸辰听后大笑,“那有何难?你尽管点便是。” 欧阳玉昭找来小二,也没有点什么,至多要了一坛六十年的女儿红。凤凰阁的女儿红天下闻名,只怕这一坛顶级的女儿红已是天价。 “王爷,你可听过骆西城这个人。”欧阳玉昭缓缓地说,他也不等风逸辰的回答,接着说道,“骆大侠,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为人豪爽,又扶危济贫,一时虏获不知多少少女心。后来,有人传闻,他的手上有一本藏宝图,不仅有数不尽的财富,还有一套自上古流传下来的武功心法,那可是一种能够独霸武林的绝世武功。那藏宝图就藏在他家庭院地下。那些自诩正道的名门正派,也想分一杯羹,一时间,所有江湖人聚集在骆西城的住处,让他把藏宝图交出来。可是骆大侠根本没有什么藏宝图,他如何解释别人也不信,只认为他想私吞。听说骆大侠在那场仗中不敌众人而死,他们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那张藏宝图而悻悻而归。” “我不明白,这个故事和我有什么关系?”风逸辰问。 “关系可大了,”欧阳玉昭认真地说,“皇上赐与你的纯亲王府,正是当年骆大侠的府邸。现在江湖人人相传,说藏宝图马上就要重现人世。” 此刻他们正坐在酒楼的二层,街道上的一切都一览无余。欧阳玉昭指指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诺,我敢保证,下面的人十个里有八个是为了藏宝图而来。” “什么,没地方?!”一声大吼宛若平地惊雷,震的桌上餐碟都微微颤动。 众食客转头看去,一个身材魁梧形貌凶悍的男人正冲小二吼。在他身边,站着一个身着华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轻摇折扇,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看似随意的打量四周。 小二陪着笑脸道:“您也看到了,楼上没位置。”顿了一下接着道:“听您口音应该是外地人吧?正午时分,除非提前预订,否则在凤凰阁是等不到位置的。” 那公子哥咧嘴一笑,“不用等,马上就会有位子!”说着凤目环视,“唰”地将折扇合起,老神在在晃荡着向风逸辰这一桌走了过去。 “欧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公子哥笑着一拱手。 “原来是沐盟主,还是风采依旧。”欧阳玉昭站起身,客套地说,“若是沐盟主不嫌弃,就请坐下小酌几杯?” “求之不得。”沐明落座,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沐明早就看见风逸辰,又是一拱手,“在下沐明,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少侠他可不是。”欧阳玉昭为沐明倒了一杯酒,“他就是刚从边洲回来的纯亲王。”他指着沐明为风逸辰介绍,“这位是武林盟主,沐明。” 沐明暗惊,马上举杯敬了风逸辰一杯,“王爷这次真是立下赫赫战功,令沐某十分敬佩。” 风逸辰只是淡淡一笑,“沐盟主过奖了。” 沐明转着酒杯,垂着眼问欧阳玉昭,“看样子,你这次来也是为了藏宝图之事?” “我才没有向你们这么闲好不好?”欧阳玉昭不加思索地说,“这次在这里遇见王爷,纯粹是偶然。不过,沐盟主,天子脚下聚集这么多人总是不太好。” “我也愁着呢?”沐明担忧地说,“就是怕当年骆大侠的事再重演。” 风逸辰没有说话,他看向窗外,皇宫的方向,上空黑压压的云彩,乌云密布。 “快要下雨了呢。”风逸辰喃喃地说。 第23章 心如止水 止水苑以前不叫止水苑,而叫风岚馆。 风逸琦将自己的五弟软禁在此之後,这里便正式更名为止水。心如止水,他是想任自己的弟弟自生自灭。 这一天,上官赋去找风逸影,远远地看见止水门口站著几个人。仔细一算,今天正好是止水被分派物品的日子。 身份尴尬,他没有再走过去,站在树旁等待著那些人离开。 交接完所有的东西後,上官赋发现风逸影的哑巴侍女柳三,匆匆地往一个太监的手里塞了些什麽。 根据形状来看,那东西应该是信件。 上官赋靠著树,若有所思蹙起眉。 有信并不奇怪。止水苑里的人注定远离亲友孤独终老,写封家书交流彼此的情况也是可以允许的。但关键是……止水苑里的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风逸影全使用数字来为他们命名……唯一识字的,就只有风逸影本人而已。 止水苑……果真象征心如止水? 止水苑无花匠打理,花园里杂草丛生,呈现出萧条衰败的景象。 上官赋缓缓地走进止水苑,其人未见,幽香自来。他一推开那扇门,一股奇特的香气便扑鼻而来。 婉转哀怨的琴声,幽幽地从院内传来。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闻者无不动容,仿佛有什麽尖锐的东西,轻轻地在心头划上了一道痕迹,伤口虽浅,却暗暗地痛。 院里,亭内,风逸影一身白衣,如画般的景象。惟有这忧郁的琴音,穿透空气,渗入肌肤,真实得揪心。 上官赋静静地旁听,没有再向前走动,风逸影似乎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专注依然。 一曲毕,上官赋迟迟没有回神,顿时有种超脱的感觉。 这五皇子……真是个妙人。 “上官大人……准备在那里站多久?” 听见风逸影的问话,上官赋才知道对方也并非是全神贯注到遗忘一切,於是微笑著回答:“五皇子什麽时候弹完,我就站到什麽时候。” 风逸影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淡淡道:“过来坐吧。” “谢过五皇子。”上官赋缓缓走进凉亭,刻意地坐在了他对面。 这样,他们才能更好地看清楚彼此。 “听说上官大人刚从朔京回来,一路上辛苦了。”风逸影招手唤仕女上茶。 “五皇子还真是消息灵通。”上官赋一笑,“我也是前几日刚从那里回来。” “怎么,看样子此行上官大人收获不少。”风逸影看着茶杯,手缓缓地摸着杯沿。 “确实不少。”上官赋说着,脑中浮现出一张清丽的面孔。 “上官大人终日为风国操劳,真是劳苦功高。”风逸影不动声色地问,“听说六弟回来,赐封他的那个府邸,也是上官大人的意思。” “纯王爷这次平定莲国,功勋卓著,这也是应当的。”上官赋微笑着说。 “只是听说六弟的府邸原是骆西城的住处,不知这一点上官大人可否知道?”风逸影又问。 “六皇子何出此言?”上官赋表面上微笑,但心底已经戒备起来。 “没什么,本皇子不过是随便问问。”风逸影轻描淡写的带过去。 过了没多久,上官赋起身告辞。临走前,看了风逸影一眼,突然明白风逸起害怕风逸影的原因了,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外面的事了解的这样清楚。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出来的。 当风逸辰与欧阳玉昭分手的时候,天色已是傍晚,街道上人们步履匆匆,前面的几户人家的烟囱已经冒出了炊烟,已经开始做饭了。他回到王府,一进门,便有小厮告诉他,叶晨曦来了,在正厅等着他。 风逸辰一个人踱进院子,一院的虫叫。偌大的纯王府一共也就十五个人,何其冷清。 金鱼池旁边的阁楼,叶晨曦坐在里面。桌上只有个细长的壶,两只杯子。叶晨曦抬眼看见了风逸辰,没有什么表情,举起酒壶高高斟满了杯子。 “回谢府看看了?”风逸辰掀衣摆坐在叶晨曦对面。 “回去了。”叶晨曦点头,“我这身打扮可吓他们一跳。” 风逸辰笑了出来,“当时我第一次见你这身打扮,也吓了我一跳。” 叶晨曦想起往事也是一乐,“就是要吓你,谁教你想自己跑不等我。” 风逸辰点头刚要说什么,却见叶晨曦微笑的表情猛然一变,手指翻印如莲花般屈指微弹,一道劲风急射而出,灯烛遇风骤灭,阁内顿时陷入黑暗之中。少时,衣襟翻飞声便从屋顶破空而去。叶晨曦侧耳倾听,面色凝重。 风逸辰因叶晨曦突然弹灭灯火蓦然一惊,但随即淡笑起来:“晨曦,不要那么紧张,这些人并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谨慎点儿是好,但草木皆兵就过分了点儿。” “什么意思?莫非屋顶上整日有人飞来飞去还正常?” 风逸辰起身,弯腰再次点着灯烛。“不是整日,只是最近这几日罢了。你应该也听说了吧,江湖上传言藏宝图重现于世。附近一些多事的武林人大概怕赶不及,夜里全都飞来飞去地赶路,这栋府邸就是传说藏藏宝图的地点,被人光顾的次数的确比较多些。” “我就在想,风逸琦怎么会这么好心,赐你这个府邸。原来他是寻思着请江湖人除掉你。”叶晨曦很快就明白得风逸琦的心思。 “其实,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就办一场晚宴,请天下豪杰来此一聚,化被动为主动。”风逸辰早就想好对策,与叶晨曦商量。 “这样也好。”叶晨曦点头。 纯亲王府这两天热闹了起来,所有的下人都在为五月初五准备。风逸辰已经发下了帖子,美名其曰是仰慕众人的英雄事迹,特在王府摆下三天筵席,要众人共饮。 纯亲王府建在皇都最繁华的街上。而李然领着欧阳玉昭等人走到那里时,一眼望过去的热闹景象令欧阳玉昭吓了一大跳。 “师姐,好多人哦。”欧阳玉昭惊讶道。热热闹闹的气氛令他高兴起来,他随意看着路边的小摊,渐渐与李然拉开的距离。 “是啊。”李然仔细一看,便可发现是皇都周围四邻八乡的江湖人都来了,平日一些在江湖上都不大走动的门派也有参加。 这时,欧阳玉昭跟了上来,轻扯李然的衣袖,“师姐,你看。” 李然随着他的目光也仰头看去。胡同两旁的院墙上“噌噌噌”跑过去三、四个人影,李然的眼尖,看出是四大家族中的苏家一行人。看来他们是厌烦和普通人挤,便走了条捷径呢。 趁着这次盛会,任梓修带着几个侍卫,也来到了皇都,不仅是为了九盈琉璃灯,等是为了报离桦河一战中,风逸辰对他的耻辱。 随着人流挤到纯亲王府的大门。高门槛,红漆木门;门前阶梯两旁是两尊石狮,虽历经风雨,但依旧勇猛神武。正在门口笑脸接迎宾客的小厮见了李然等人,招待他们走了进去。 欧阳玉昭向门内的花园看了看,只见已摆了近五十桌酒席,来来往往全是小门小派,招呼的人也全是王府中的下人,就是不见风逸辰和叶晨曦。 小厮领着他们穿过练功场向家院走去。在外院大厅处总管迎上来,易水门的弟子交过拜帖,而对方打开便唱了起来:“易水门门主到!” 嘹亮的唱喝声还在耳边萦绕时,又有小厮迎来,非常恭敬地带着六人穿过几阶院落走廊,把他们安置在内院的会客厅中。 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一直很嘈杂,但在下一秒忽然安静了下来。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走进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红衣蒙面的妙龄女子,一看便知道是厉害角色。她的身后有一队人,但只有一个年轻人看起来特别一些,他面容俊俏,身材纤细,气质温文儒雅,与周遭的人完全不一样。他身上的衣物不算华丽,不过质料轻柔光泽鲜亮。此人虽着青衫带佩剑,却给人一种儒雅之气。 只见这一队人马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没有丝毫不自在,从容地走到前面一看便知是贵宾席的地方,泰然自若地坐了下来。 见到易水门已经到了,现场气氛顿时改变,大家的交谈都变成了窃窃私语,无人再高声喧哗。 “没想到这次连易水门都来了。” “看来为了藏宝图,又将是一场龙争虎斗。” “……” “……” 易水门都到场了,作为主人的风逸辰自然也要出现。只见在大堂从里侧的门里走出一身蓝衣的风逸辰,陪同的当然还有丫鬟、和家丁若干。 风逸辰单单看了李然一眼,见欧阳玉昭站在李然的身后,没有丝毫的惊讶,微一拱手,“原来是李门主。” “王爷。”李然淡漠的看着他,算是打了招呼。 风逸辰刚要说话,门口就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对不起,我好像来晚了。”随后门口出现一个人影,仅此一个,与其他帮派的大排场相比有些寒酸,来人是一英俊挺拔的年轻人,沉稳的走了进来。 “原来是沐盟主,自上次一别,可一直没有再见。”风逸辰含笑地说。 沐明落座后宴会应该算真正意义上的正式开始了。 风逸辰在大堂中间站定,大堂瞬间鸦雀无声,只见他笑容满面,语音洪亮对着全场道:“本王早就听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英雄人物,本王实在是仰慕之极啊。今特在我纯亲王府设宴与众武林豪杰举杯同庆,感谢各位赏脸光临寒舍,本王深感荣幸,特来敬大家一杯,”风逸辰说着拿起酒杯,“那本王先干为敬。” 风逸辰话音刚落,干杯声便此起彼伏。宴会正式开始。大厅也恢复了嘈杂。 风逸辰刚放下酒杯,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敢问王爷近来可好?” 风逸辰抬头,竟是一年没见的柳世轩,很是惊讶。 柳世轩笑的眨眨眼睛,“怎么,一年没见,王爷就不认识我了?” 风逸辰听见旁边的李然放下酒杯的声音,轻声对欧阳玉昭说,“怡和山庄的少庄主?还真是意外呢。” 风逸辰一摆手,说道:“原来是柳公子,这边请。” 柳世轩落座,坐在李然的旁边。 宴会继续。 沐明吃的心不在焉,时时看向柳世轩,欲言又止。 风逸辰环视四周,看见欧阳玉昭悄悄地走了出去。 “怎么,王爷好像对欧阳玉昭很感兴趣呢?”柳世轩微笑地说。风逸辰也不隐瞒,“本王确实和他有几面之缘。” 李然好像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的吃饭。 沐明好像要对柳世轩说什么,却被庭院里的打斗声打断了。 等众人走出大厅,看见庭院中,两名男子站在屋顶上,互相对峙着,在一触即发的沉凝气氛中,一道激昂喝声骤然暴起──“姓苏的,我告诉你,藏宝图本少爷要定了。”手持青焰刀直指对峙而立的男子叫嚣挑战。 然而他叫嚣归叫嚣,那个面目俊秀、剑眉入鬓、浑身散发着冷峻气息的男子却连剑也没拔,露出懒得理会他的神色。 沐明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南宫瑜和苏行之。他们俩不知有什么过节,一见面就要打一场,至于打架的理由,这次恐怕是藏宝图的问题了。” 从宴会开始,众人就非常有默契的没有提藏宝图的事。现在提了出来,风逸辰发现现在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不一样。 李然冷哼一声,一摆衣袖回到正厅,摆明了不趟这浑水。 霎时,屋顶上的两条身影交缠不休,快得让人分不清谁是谁,只见到刀光剑影漫天飞舞,兵器交击的铿锵声以着惊人之速源源不绝响起,千百朵炫丽华美的刀芒剑花在金阳下闪烁耀动,甚是惊人炫目。 风逸辰见场面快控制不住,飞身来到两人中间,同一时刻,南宫瑜和苏行之见有人阻扰,也全一拥上前。沐明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在场内翻飞的人影,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条在两个高手合围下。仍潇洒自若地横穿低掠、旋闪翻起的蓝色人影。沐明甚至注意到风逸辰始终是负手在后的。 柳世轩突然不紧不慢的开口,“我来的时候听说,在和莲国的交战中,王爷一个人去离桦河搬救兵,途中遭五百士兵围堵,没想到所有士兵全诛,其中有一百多人一刀毙命。开始我还不信,不过现在开来,也许真是事实也说不定。” 两个高手在越战越心惊的情况下,更加快了攻击的狠辣与速度,当然,风逸辰回闪的动作也更快了。于是。在观战的人看起来,就宛似一道淡淡的蓝色烟雾在两个人中飘浮,似有若无的影像让人错愕,甚至忍不住想要揉揉眼想证明自己所见不假。 南宫瑜和苏行之同时收招,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风逸辰。他们如何也想不到,风逸辰的武功会如此之高。 反倒是风逸辰先开口了,“两位少侠好功夫啊,本王佩服。” 观战的人们一片寂静,沐明先反映了过来,拍掌笑道,“王爷好俊的功夫。真是让沐某大开眼界。” 经沐明的话,场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刚才的小插曲像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在所有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象,那就是风逸辰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宴会结束后,人们基本都选择继续住下来,毕竟藏宝图还未到手呢。 等叶晨曦回到纯亲王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王府笼罩在一片静谧中。但如果细心一点便会发现,这看似隐秘的夜其实正孕育着无数颗蠢蠢欲动的心。宴会已经结束多时,那些欲找秘籍的人们早就已经在暗中将山庄翻个底朝天了。什么上至屋顶下至地窖统统没有放过,以至于…… “逸辰,我怎么觉得这土的颜色不对劲?”回到屋中的叶晨曦偶然看向地面,结果借着月光发现这一异常情况。 风逸辰听到叶晨曦的话便看向脚下。果然,原本土黄色的土壤此刻已呈现深棕色,且踩起来松软。“我想那群人为了找到藏宝图说不定已经挖地三尺了。” “正好帮助我们松了土呢。”叶晨曦喃喃道。“这次结束后,我们就让人种些花在这里吧。” 风逸辰似乎也赞同这一点,因为他接下来的话是:“那种些什么花呢?” “就海棠吧。”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江湖人也许真的头脑非常简单,如果挖地这么简单的方法都能找到,那藏宝图早就现身了,还用等到现在!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皇都的一个不起眼的客栈里,任梓修的阴谋已经准备开始了。 第24章 阴谋 风逸辰的书房朝南,叶晨曦坐在书房的一角,正等着风逸辰进来。最近府上多出了许多武林人士,其中高手如林。府上的安全比平时高出许多。 书房开了一个大大的圆窗,布帘子卷起来后,屋里的采光就很充足了,几株松树的枝干斜斜地掠过圆窗,配着窗外玲珑的山石,入目皆是图画。 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一抬头就会看到院中的石径曲径通幽,通向外院。窗前有一张书案,上面放置着文房四宝,无论是紫玉光龙香剂墨,还是金星眉纹砚,还有“凝霜澄心纸,以及汪伯立笔,全是风逸辰精心收藏的精品。 书案后是古朴大气的书架,垒着满满的图书,书架前是根雕状的花架,上面放了一盆文竹。高五六寸,细叶绿嫩可人。 风逸辰快要走进院子的时候,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头,看向栽种在院前的两棵梧桐,他全身戒备地沉声问道:“什么人!” “……王爷,是我。” 一声轻叹,从左边的梧桐后如幽灵般现出一个白色的人影,风逸辰警觉的退后两步说道:“你是谁?” 只听嘭然数声,犹如蜂吟,风逸辰向后轻轻一退,他初时站立的地方扎满了细若牛毛的钢针,风逸辰右手“唰”的展开扇面,手中一把紫绸玉骨扇便挟着山崩地裂的威势飘扬而出,瞬间涌出一排排连绵不绝的扇影,像是叠积的山峦,又如朵朵层云,呼啸着以漫天倒海之势覆那个白影。 白影感到一片暴浪怒涛般的压力涌过来,身子忙向后躲避,但还是被被扇尖点到的,口喷血箭往后跌飞出去,他见形势不好,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丸,往地上一扔。白色的烟雾升起,挡住了风逸辰的视线。等白雾消散,哪里还有什么白影的踪迹。 风逸辰心中暗惊,这里不是纯亲王府的内院码?怎么会遇到这种事情,还有对方叫了他一声“王爷”,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梧桐周围没有血迹,风逸辰确定对方应该被他的扇子伤到了,踢土先把疑是染上剧毒钢针埋起来,他冲到书房内,发现叶晨曦正在书房好好的坐着,不觉放下心中大石。 “你怎么了?神色不太对。”叶晨曦手支在桌子上问。 “没什么,只是刚才有人偷袭。”风逸辰没有多说。 叶晨曦眼神一暗,眼光悄悄地打量了一下风逸辰,见他没有受伤,便安下心,“这件事我们不是已经料到了吗,不过没有想到,在王府的内院,也会出这样的事情。” “看样来者并不是等闲之辈。”风逸辰沉思道。 叶晨曦笑笑。没有说话。“怎么了,你今天好像没有什么精神?”风逸辰察觉到叶晨曦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关心地问道。 “大概昨天没睡好,头有些疼,没什么大不了的。”叶晨曦笑的几语带过。 “那你快回房休息,我叫人去请一个大夫。”风逸辰说着就要送叶晨曦回房。 “不用这么麻烦好不好,现在可是非常时期,你可要时时注意外面那群江湖人,就不用照顾我,我自己回房就可以了。大夫也不用去请,我最讨厌喝那些药了。”叶晨曦起身,将桌子上的密报递给风逸辰,“这是雁致兄派人送来的,你先看看。” “嗯。”风逸辰目送叶晨曦的离开。 沐浴在阳光之下,叶晨曦用力地深呼吸,院中的白菊散发出幽幽淡雅的香味,他抹了把脸,强打起精神。 叶晨曦住在最上春居,那里的的房间比较古朴,是三面两层的木楼围成一个大大的四方院子,院内是石板地,院中围了一个长方形的砖石台子,里面种了一些月桂、粉桃、腊梅之类的花树,在台子上是盆栽的牡丹。 叶晨曦刚走过回廊,他的视线忽然集中在一点,只见梅树下站着一男子,且看相貌有些眼熟。 叶晨曦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终于想起这男子正是风逸辰所说的武林盟主,沐明。 虽然没说过话,但叶晨曦认为沐明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但是武林人士皆安排在外院,不知他悄悄潜入内院做什么。 叶晨曦猛地想到刚才风逸辰说的偷袭之事,他将身子躲在柱子后面,看沐明要做些什么。 正想着,却不料男子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仔细一看,竟是柳世轩。 叶晨曦一阵奇怪,并不是他有什么偷窥的癖好,实在是因为这二位的组合搭配……有够古怪! 与此同时,叶晨曦则在柱子的掩护下听到了一段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对话。 “大哥,你还不回来吗?”柳世轩一脸忧伤的说。 大哥?叶晨曦眉毛一挑,没听说柳世轩还有个哥哥的,敢情是私生子? “世轩,你应该知道,这辈子我是不会回去的。”沐明坚决地说。 “爹他已经后悔了,当年不该听信我娘的话,以为大娘红杏出墙,甚至认为你不是爹的亲生儿子,而把大娘和你赶出家门。这件事情如果说错的,不是爹,而是我娘。大哥,爹一直希望你可以回来,还有大娘,也应该将她的骨灰埋进祖坟。”柳世轩暗淡地说,“如果大哥,你是因为我所以不回来的话,我可以离开。” “我不回去,不是因为爹,不是因为二娘,更不是因为你。”沐明语重心长地说,“当年我娘也是有错的,如果不是她盛气凌人,常常欺负二娘,二娘也就不会对我娘下药,雇人给爹演了那么一场戏。只是我在江湖闯荡了这么多年,我也找到了自己的地方,怡和山庄并不适合我,世轩,你这么能干,一定能把山庄打理得很好。回山庄吧,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在外面飘泊了。” 没想到沐明和柳世轩竟然是亲兄弟,还真是手足情深啊。叶晨曦暗暗想道。 “大哥……” 柳世轩还想说什么,却被沐明打断了,“世轩,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这里是王府内院,私入内院已是不妥,我们还是快点离开。” 柳世轩见沐明说的坚决,便一脸沮丧的同沐明离开。 等他们走后,叶晨曦才慢慢地走了出来。 第25章 火灾 晚上,风逸辰派茗烟叫叶晨曦出来吃饭,结果茗烟敲叶晨曦房的门,怎么敲也没有人应声,屋里静悄悄的。茗烟一阵紧张,连忙跑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给风逸辰。 “晨曦,晨曦,你在里面吗?”风逸辰站在门外喊。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你不出声我可就要进去了。”风逸辰轻轻一推门,门就开了。 叶晨曦躺在床上,呼吸急促,紧闭的双眼,微微抽搐的四肢,风逸辰紧走几步,坐在叶晨曦床边,伸手覆上他的额头,他的额头好烫。 “原来是……发烧了。”风逸辰低声说。 “我去请大夫。”茗烟向外面走去。 “不行,一诊脉,晨曦女儿身就暴露了。”风逸辰吩咐道,“你去端一盆凉水,在拿几条干净的布巾,我要为他降温。” 风逸辰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试试叶晨曦额头上的温度,不时地用布巾擦拭他额头和胸前的汗水。 灯烛“噗噗”地流着烛泪,发出幽红的烛光,温暖地包裹着在一起的两人。 叶晨曦幽幽转醒。 “你……”哑到不行的声音有点卡住,清了清喉咙,叶晨曦又说“你做什么?”头很晕,她没那个气力跟他耗,只得先开口问清楚状况。 “帮你擦身子,降温。”风逸辰冷冷的回答。 “为什么?”事关她的清白,可是她却用不可思议的冷静问他。 “你在发高热。”他的回答比叶晨曦还要冷几分。 好似那就能解释一切! 叶晨曦不满意到了极点,但他头昏眼花,甚至觉得面前的他都开始分裂,一个、两个、三个…… “你不能碰我!”叶晨曦虚弱的坚持着。过高的体温迟钝了他的知觉,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谁叫你生病了,大夫一来你女儿身就穿帮了。”风逸辰没好气地说。他见叶晨曦好像还有话说,就不耐烦的说,“病人就给我好好休息,不要多说话。” 闻言,叶晨曦听话的闭上了眼,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风逸辰一直坐在叶晨曦的床边,等到叶晨曦睡熟,看到叶晨曦的脸颊微微透出一些血色,确定高烧已经褪去的时候,便放心地离开。 午夜,正是万籁具静的时候,就听见“当当当当”的敲锣声,刺耳又急促的响起来,伴随着锣声的是犹如北风般猛烈的小厮的嘶吼,“失火啦!大家起来救火呀!” 风逸辰从睡梦中醒来,恍惚间看见屋里的纸窗上映的火红一片。他一下子清醒过来,披衣跑了出来。 失火的地点是王府的内院,浓烟滚滚,火苗冲的老高,火势很凶猛!等到风逸辰赶到失火地点的时候,火势已经被控制住了,于是风逸辰亲自指挥,下人们也全部上阵,打水的打水,泼水的泼水,还有人拿着大笤帚和湿衣服不停的扑打着火的木头,所有人跑来跑去,身上的衣服也被烧的一个洞又一个洞,满头满脸都是烟灰,还有些人受了点皮外伤。 “晨曦呢,有没有看见晨曦?”风逸辰发现人群中少了一个人,大声呼喊着,他随便抓住一个人,用力摇晃着。 “没有,小的没有看见叶公子。”那人被风逸辰急切的模样吓到。 “晨曦没有出来,他……还在里面?”风逸辰望着火势汹涌的最上春居,吃吃的说。 “王爷……”茗烟眼睁睁的看着风逸辰拎起一桶水浇在自己身上,就往叶晨曦的房间冲去。 失火的宅院中,因加入了大量的人力灭火,内部已不如外表所见那般狂猛烈焰灌水后的瓦砾已勉可容人,只是极度的高温和浓烟,若非武功内力高强之人,还真难以抵挡。 叶晨曦疲惫的躺在床上,耳边一直嗡嗡作响,可周围的温度越来越热,而且呼吸也困难起来,周遭也越来越吵,他睁开眼睛,努力的坐了起来。 没想到周围是一片火海。 火不知是从哪里着起来的,“咳咳……”他快不行了,一呼吸浓浓的烟就呛到喉咙里,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行,我不能被烧死在这个地方。叶晨曦想到这点,便下了床,趴在地上使劲的往外面爬去。 这里全是木头做的家具,房子又老旧,火一下子就窜到房梁上,烧的辟辟啪啪的作响。“快点提水来救火呀!”外面是茗烟着急的叫声。 突然,一个火苗子掉在叶晨曦的衣服上,一下子衣服就着火了,他用手拍打着,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眼看就要烧到肉里面去了。叶晨曦在地上打了个滚,火才熄灭了。这样一来体力又消耗不少,晚上都没有吃东西,他真的没有力气往前面爬了。 “晨曦……”闯入火中的风逸辰,撞倒被火封上的房门,他跟踞起身,走没几步便见到前方昏卧于地的黄衣身形,浓浓的烟呛得他猛咳,再加上四处火光耀眼,让他差点失去了方向。 “晨曦,醒醒,晨曦……”一来到叶晨曦身旁,他忙扶起她,见她头发散乱,双目紧闭,风逸辰忙搂住他,带他逃了出来。 纯亲王府午夜的一场大火,足足用了大半夜的时间才完全扑灭,整座豪宅毁了一大半,连附近城道都能闻到焦屑尘烟,幸而没有人死亡。 第26章 月光下的男人 “怎么会这样?”叶晨曦靠在风逸辰的身上,望着眼前的熊熊烈火。原本富丽堂皇的王府,转眼间被大火吞噬。 “先别看了,我带你出去休息。”风逸辰交代茗烟几句后,便扶着叶晨曦找了间客栈住下。 “逸辰,你说是怎么回事?”叶晨曦看着风逸辰倒水,慢慢地问。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人纵火。”风逸辰面无表情地说。 “有人纵火?府里的江湖人士肯定不会,他们为藏宝图而来,大火一烧,藏宝图便会焚毁。难不成是风逸琦?”叶晨曦分析道。 “不会。”风逸辰肯定的说,“风逸琦为人多疑,他若是想杀我,必不会用这种办法。他肯定是派人杀我,确定我死了他才会安心。” “那会是谁?”叶晨曦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笑道,“没想到我们的纯亲王结仇还不少。” “不过,这样正是一个契机。”风逸辰的手指点点桌面,他的眼睛亮亮的,每当他想到什么好主意的时候,他总是这副神情。“本来我还在想,这次藏宝图事件该如何收尾,正好有了这场大火,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吧。” “那风逸琦那一边呢?” “风逸琦他到现在没有难为我,是惧怕我手中的兵力。我这次回来反而没带一兵一卒,让他起疑,他怕有诈,迟迟没有来算计我,没想到反而是他先输了先机。”风逸辰运筹帷幄的说,“我们何不利用这次大火,起兵造反,风逸琦继位一年来,昏庸无能,奸臣当道,老百姓早有怨言,再加上这次大火,也危害到王府旁边的百姓。我们派人四处对别人说,就说这大火是风逸琦派人干的。到时候谣言四起,我们挥兵攻城,来一个清君侧。” “你说的确实很好,但是有一个问题,”叶晨曦有一个疑问,“我们的兵远在边洲,如何迅速赶到?” “雁致已经在路上了,大军随后就到。”风逸辰自信满满地说。 “那用不用查查今天放火的人?” “算了,以后肯定还会相见的。”风逸辰话里有话地说。 “我怎么有种感觉,逸辰,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叶晨曦问。 风逸辰一笑,没有回答。 他们并不知道,此时,任梓修也住在这家客栈,和他的十个近侍一起,为了取得皇位而策划的这一切。 “今天烧了风逸辰的王府,也算是报了当初离桦河之仇。”任梓修坐在主座上,“但这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的目的在于九盈琉璃灯。只有拿到它,父王才能把王位传给我。但这风国皇宫戒备森严,我们如何能闯进去?” “属下认为,现在敌众我寡。大皇子还是回到莲国,一切从长计议。”一个侍卫说。 “没错,属下也认为,还是退回莲国,大皇子要以大局为重。” 任梓修冷哼一声,“我若回莲国,恐怕二弟也不会愿意。”说着,任梓修手一扬,窗棂啪地被震开,几个身影出现在屋内。 “你们武功不怎么样,但追踪的功夫却是一流的,这么快就追上了。”任梓修扬声道,“是奉我二弟的命令吧?”他的眼睛一眯,“想让我死,他还早了点。” 十个近侍在第一时间护在任梓修身边。飞身到了外面。客栈旁边有一片小树林,两拨人在这里打了起来。 任梓修心下惊讶,他没想到他的二弟会派出这么厉害的杀手。眼见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他挥剑杀了一个离他最近的人,转身就往小树林深处跑去。 突然之间,任梓修听见衣袍掠起的声音,他看见一个青衣男子,从天而降,右手的剑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剑法行云流水,洒脱大气,几招之间,对手已经全部死去。 在青衣男子看向任梓修的那一瞬,月光从云后露出,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一轮皎然明月。 那个男子一身青衣,手提利剑,冷艳如梅,正高高在上如神祗临世般,站在一片血海之中。一轮乾坤朗月挂在身后,淡淡的月华好像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般,衣袂在风中翩然翻飞。 任梓修只看他一眼,便心中剧震,不能自已。 七零八落的尸体倒在他周边,有数十人之多。他稳步的向任梓修走来,“你的随从全都死了,你没事吧?” 任梓修摇摇头。 “你家在哪里?”男子又问。 任梓修没有回答,他转身就走,但没有几步,就被青衣男子叫住。 “你……要不要跟我走?”男子突然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问道。 就在那一刻,无须任何语言,没有任何理由,任梓修深深为眼前这名少年所折服。“好!”几乎想也没想,任梓修一口答应。 那时他尚不明白自己为何答得如此轻易,似乎一直以来他等的就是这句话,生怕晚了一步那人便会后悔。多年以后回忆起来,任梓修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的心为自己作了最直接、最坦白的决定,只是他不知道,等到他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覆水难收。 第27章 暗流 那封信……到底是什么?上官赋一直很在意上次柳三那封信的事情。他的好奇心很重,所以就去查了。 派心腹定点观察留意跟踪了十几天之后,得到的结果是,风逸影和中书省的副使张大人暗中有联系。 看样子,这样的联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中书省掌管的是政务,枢密院掌管的是兵权。上官赋不得不佩服风逸影的本事,这个人不仅几个月时间里收服了身边的所有人,而且到现在还在朝中留有势力。 下属的调查报告堆起来已有满满一桌了。 这一年来,风逸影只依靠书信方式就能扩张势力的手段令人称奇。首先是从兵部侍郎开始,再通过他蔓延到朝中的各个角落,反叛的大势逐渐形成。 上官赋知道,现在风逸琦的位子岌岌可危。现在的风国,可以说是风逸辰的兵权和风逸影的政权也不为过。 上官赋不明白,聪明如风逸影,为什么不推翻风逸琦呢? 自从知道了这些事以後,上官赋一直没有点破,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他只是想暗中观察风逸影的动静,看他到底想做些什么。 晚上,天色已黑,没有月亮。柳三悄悄地走进风逸影的房间,将怀中的信递给风逸影,又匆匆地出去了。 又是关于莲国的折子,说上次战败后,任梓修不知所踪。风逸影叹了口气,最後看了一眼那封信,随後送上蜡烛。薄薄的信纸很快燃烧起来了,火焰红红的,看上去很温暖。信已经燃烧殆尽,黑色的灰一片一片地掉落在桌上。风逸影正想把灰清理干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响动。 “谁?”风逸影警惕的问。 门在下一刻开了,一股冷风流进,刺激得他打了个寒战。 门口竟站著上官赋。 风逸影一怔,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为什麽会在这麽晚的时候过来?更重要的是……桌上的灰…… 以上官赋的敏感来说,很难不会起疑吧……? “你怎麽这麽晚还来……?”风逸影缓缓拂去桌上的灰,若无其事地问道。 “刚忙完,还不想回去。”上官赋似乎注意到桌上的东西,浅浅地对他笑了笑,“看样子,你也刚忙完。” 风逸影的手微微一顿,然后继续拂去桌面的灰。“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只是在想用不用告诉皇上。”上官赋笑得很好看。 “听说前阵子上官大人看上了朔京的杜小姐,可惜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风逸影像是不经意间提起,“好像是谢家三少未过门的妻子。” 上官赋的面容一僵“五皇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是想告诉上官大人,若是你将今晚的事告诉给了皇上,本皇子便将你喜欢杜小姐的事告诉给谢君凡。”风逸影进一步解释,“我早就修书一封,送了出去,只要本皇子已有不测,那回信就会送到谢府。谢家控制着皇都商业,若是他也起了谋反之心,上官大人,你的这个位子还做的久吗?”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官位?”上官赋冷笑地反问。 “不,你当然不会在乎这个官位。”风逸影说,“但是,你总在乎你的这条性命吧。” “五皇子,使我小瞧你了。”上官赋若有所思地说。 “彼此彼此。” 五月初十,夜,风雨大作。 夜听风雨楼。 静静地掩在青松翠竹后的精巧楼阁,因为从深夜下起的雨,而显得异常的安静。 由房内朝窗外望过去,夜听风雨楼室外高悬的红色灯笼在寒风中摇曳,透露出不祥的血色光芒,微风轻抚,院中的花影摇曳,和着枝条发出的沙沙轻响,惊得小虫子躲在角落里细细低语。衣衫轻舞,即使已是五月初旬,在深夜里还是感受到了丝丝凉意。未梳成髻的长发柔顺地垂下,用手拂开掩住眉眼的发丝,欧阳玉昭转过奇石蔓草向庭院走去。 原本以为下一会就停的,谁知道越下越大,到了申时,竟然下起了暴雨。 天很早就变得沉暗,窗外的芭蕉树叶被急雨击得噼啪作响,再远处一片雨蒙蒙的,只有在乍起的闪电下才隐约看得清花木石影。 一道闪电伴随着雷声劈进庭院的亭内,桌上一盏孤灯灯心闪烁,在地上拖迤出一道巨大的黑影,闪电映出被轰隆的雷声,李然负手站着,欣赏着雨中的美景。水柱顺着亭檐流下,“啪嗒”一声跌落在地上,溅了一地水雾。 “师姐,何故独立于中宵?”欧阳玉昭打着油纸伞,在雨中,慢慢地走近。 “雨声扰人,睡不着罢了。”李然为欧阳玉昭到了一杯酒,放进他的手心,又为他擦干肩上的雨水,“你怎么来了?” “只是想来问问,藏宝图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玉昭,我发现,有关风逸辰的事,你好像特别关心。”李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哪有,”欧阳玉昭否认,“师姐,我只是好奇罢了。你就告诉玉昭吧。” 经欧阳玉昭这么一撒娇,李然也没有往下追问,“藏宝图并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那风逸辰……” “风逸辰的武功本来就不错,只是缺少实战经验。这一年来在边洲,真刀实枪的打仗。武功若在江湖上排名,也是个三十以内的人物。”李然分析道。 欧阳玉昭望着李然的背影,觉得李然今晚好像有一些不一样,因该说是自他从边洲回来,就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有说不出哪里有变化。好像她的整个人不再是冷冷淡淡,而变得有血有肉,变得温柔了呢。 “师姐,你是不是在玉昭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欧阳玉昭问。 “为什么这么问?”李然回过头来看着他。 “因为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呢,可以告诉玉昭,是谁改变了你吗?”欧阳玉昭笑的问。 “不一样了吗……”李然又看向亭外的风雨,声音低不可闻。 一时间,亭内寂静得如同没有人一般,只听见外面风雨大作。 “玉昭,你又喜欢的人吗?”李然轻声问。 “喜欢的人?师姐,你有吗?”欧阳玉昭反问。 “嗯,我有。”李然清晰的答道,像是下了某种决定。 “但是师傅是不会同意的。易水门,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欧阳玉昭微皱眉毛。“师姐,不管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还是请你忘了他吧。” “若是能忘,我早就忘了。”李然坐在石凳上,幽幽的一叹,“我与他相识,他只是倾慕与我的才艺,而我却爱上了他。甚至知道他有未婚妻之后,我还是不可自拔。玉昭,那个人,你也听过他的名字。” “是谁?” “谢家三少,谢君凡。” 李然将旁边的古琴搬了过来,俯身弹琴,清澈明净、圆润优雅的琴音自她指下流出,悠悠响彻,如云若水。那曲调柔和得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 “夜无月,枫如火,指微寒,空怀香。枯叶无情,白露为霜,莲花初开,不诉离伤。江南烟雨,芦苇苍茫,舞榭词工,晓是梦一场。红颜不在,三月扬花,君临城下,酒尽人醉心凉。” 李然便弹边唱,眉目恬静,弹琴的样子极美。琴声突然在高潮中乍然而止。 欧阳玉昭奇怪的看着她,“师姐?” 一曲《莲花》,竟将李然整个心绪勾起,悸颤不宁。 “我累了,你也回去。”她拂袖,意在赶客,自始至终不肯回身。 “那好,玉昭先走了。” 风雨中,李然清晰看见欧阳玉昭打着伞穿过庭院,消失在拱门后。 她望着他的背影,脸上忧色更浓,低声喃喃道:“三少……三少……” 只要君心似妾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28章 谢家婚礼 这段期间,皇都热闹极了,听说谢家三少要和朔京的杜家小姐完婚,连最奢华的紫烟楼,让谢府包下,大摆宴席,各地贵客纷纷赶来,日日川流不息。 听说婚礼可分为三书六礼,即聘书、礼书、迎亲书,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谢君凡都是亲自监督,对这场婚礼极为重视。 喜宴摆得热闹,收足了礼金,婚礼却进行得颇为低调,只知道喜宴期间,谢、杜两府花了大笔银两,租下一道城门,严令城门千尺之内净空,人车全不得接近。无数的嫁妆,以及那顶精致的花轿,就由这儿进了皇都,送到谢府。 谢君凡身穿红袍,胸带花球,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八抬大轿走到杜家在城内的别馆,把杜映蓝接了出来。上了轿后,八个强壮的谢家护卫充当轿夫,扛着描金镶玉的华美花轿。后面更跟着八十一个人抬了三十六箱彩礼转遍了整个城内的街巷,皇都的百姓站满了街道两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直到吉时,谢君凡才和热情的城民挥别,向谢府走去。 杜映蓝穿戴著凤冠霞帔,心里忐忑极了。喜帕遮住了视线,祝贺的声音不绝於耳,四周像是有著许多人,她看不见,只知道自个儿的心跳得好快,冷汗也流个不停,汗湿的小手,紧紧揪著红绸裙。 徐缓的脚步声传来,有着令人平静的脚步声,来到她身旁停住。“等会儿入了厅,就要拜堂了。”谢君凡的声音,透过喜帕传来,还费心的整理著霞帔,对这场婚礼重视极了。热热闹闹的游了街之后,迎亲队伍终于来到了红墙黑瓦、一入门庭深似海的谢家大宅。 花轿在谢府门前停下,悬挂在门上的鞭炮齐鸣,震耳欲聋。新娘被喜娘引导着下了轿,因为是谢家三少娶妻,所以拜堂的地方为“博古厅”。全部为紫檀木所建的正厅,据说内部建筑精美奢华,平时并不开门,只在过大年或家主传承或接待贵重宾客的时候才会让人一睹真颜, 杜映蓝只能着到自己脚边的一小片地方和红盖头的金穗子在眼前摇晃。她听到有人说话却没有办法知道屋里到底有多少人。就在紧张得手心冒汗之时,喜娘又走到她身边,搀扶着她慢慢向前走去。 像布娃娃一样被摆弄着,要走就走要停就停。站的方位换了,然后手中被塞上了亮红缎子的花球。突然想到在红缎子的另一头是谢君凡紧握着,杜映蓝心中突然涌出千般柔情,胸口涨满了许多许多的感动,差点儿就要哭出来。 叶晨曦自然不会错过自己三哥大喜的日子,早早带着礼物和风逸辰来到了谢府。 新人要先拜天地,再拜祖先,然后再向双亲奉茶跪拜。谢君凡双亲已故,幸亏有谢君遥主持大局。 杜映蓝和谢君凡刚行完礼,准备送入洞房的时候,一朵莲花从窗外射了过来,正好插进了杜映蓝的胸膛。 只看见她的身子慢慢地倒下,没有人能反应过来,就连谢君凡都是被动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客人们看清了杜映蓝身上的莲花,场面上一阵安静,突然不知道是谁高喊一声,“易水门杀人啦!易水门杀人啦!” 客人们像是一下子清醒过来,连滚带爬的逃离开谢府。 上一刻还是高朋满座,这一刻已是哑然无声。 喜事变成了丧事。 “映蓝,你醒醒。”谢君凡像是着了魔似的轻拍杜映蓝的脸颊。根本不能接受她突然就死去的事实。 杜映蓝一动不动的躺在谢君凡的怀里,娇美如初,像是睡着了一样。 谢君遥他们只能站在旁边,侧过脸,不忍看见谢君凡的哀伤,只能听见谢君凡不断地叫着杜映蓝的名字。一声比一声绝望。 第29章 出人意料的告白 正是皇都傍晚,曲水河边柳枝轻拂,一弯碧水清澈可见游鱼,一轮残阳缓缓西沉,映红了半边天,昏鸦倦鸟翩翩归林,正是曲水河最美的时候。时间尚早,曲水河上却依然灯火通明、笙歌缭绕,纵横连绵的画舫,悠扬着的笛韵,夹着那圆润的嗓子,歌唱着纸醉金迷的曲调。 河南岸十里繁华,千丈软红,各个秦楼楚馆都已掌起彩灯,雕梁画栋,丽色纷呈。 临河的窗梭开着,透过纱幕,传来签重琴瑟之声,河上的楼船花航也是张灯结彩,往来游戈,招待着富商大贾、王孙公子。 景是绝佳。 然而真正会欣赏的人却不多。上至权贵下至小民,无不眷恋伊人的美貌,对眼前的美景却不留恋半分。 但今晚却也有例外。 热闹的曲水河上,缓缓摇来一叶小舟。船身窄窄的,驶得却还平稳。 船上只有三个人。船头的一主一婢,还有船尾掌舵的老艄公。 “好景,正是''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淡淡的几个字,自那主人口中吐出,声音虽低沈,却是说不出地好听。 “这景虽然好,但主人也别忘了回去。” 说话的小俏婢也不过十五六岁光景,梳著两管垂马髻,一双明眸灵动生姿,极是可爱。 “嗯。”主人漫应了一声,眼光却一直流连於远处的美景,半晌才道,“珍儿,取琴出来,我想在这美景处,奏上一曲。” 俏婢闻言,双眼都笑成了弯月,赶忙打开随身包袱,喜孜孜地道: “是,好久没听到主人仙乐一般的琴音了,珍儿可真是怀念呢。” 古琴尾如焦木,丝弦银亮。 一柱檀香如缕,嫋嫋地自金猊炉的顶盖冒出。 主人一身白衣如雪,十指轻挑慢拢,微凝神,悠悠的一缕琴音便从他手下传出。 琴声叮咚宛转,如珠碎玉,如石溅瀑,清幽处,便恍若一泓清泉,轻柔地抚平所有听者心中的喧嚣。这般绝妙的琴技,就算皇都最有名的琴师到此,只怕也不过如此。一旁捧著暖炉侍候的珍儿早就听得出神,连掌舵的老艄公也差点忘了摇桨。他在皇都住了五十多年,什麽样的人没有见过?可眼前的这位,却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没有搭乘豪华的船舫,只愿乘一扁舟的古怪行径。皇都脚下,公子哥的附庸风雅他也看得多了,所以他不免奇怪了一些。 可终究是,拿人钱,受人管。这位公子既然肯化这麽一大锭金子租船,他一个船夫要多问什麽,安心听从吩咐便是。 琴音乍然而止。 “主人?”珍儿不解的出声。 主人幽幽的叹了口气,“珍儿,你可知何为真爱?” 珍儿不明白为什么主人突然提出这个问题,“珍儿不明白,不过珍儿想也不需要明白。易水门门训,易水门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主人也莫动凡心才好。” 主人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船突然停了下来。 “船家,怎么回事?”珍儿高声询问。 “公子,这个……”老艄公结巴地说不出话。 主人和珍儿站在船头,看见一个豪华的船舫停在小船面前。上面灯火通明,隐约可看见有人走动。船头上有一人站在那里,看见他们出来,微一拱手道,“我家王爷听见公子刚才所弹得曲子,心中钦佩,想邀公子船上一叙。” “王爷?”主人略一思索,皇都现在也只有一位王爷,“可是纯王爷?” “正是。” 主人轻笑,略往前走了一步,抬起头笑道,“那可是熟人了。”说着,他轻巧的跳上了船舫。 近距离之下,他们认出彼此,在纯王府的宴会上,他们有一面之缘。 “欧阳玉昭?” “茗烟。” 欧阳玉昭笑着摆手,“原来是茗烟,还请带路。” 茗烟率先走在前面,领着他进了船舫。 “主人?”珍儿在小船上叫道。 听见珍儿的声音,欧阳玉昭才想起了她,拍拍脑门,吩咐下去,“你在这里等我。”说罢,也不理珍儿的抗议声,晃悠悠的跟着茗烟走了。 风逸辰面前放有一壶酒,一碗水,一只杯。只见他先执起酒壶,向杯中倒了半杯酒,随后又端起碗,向那杯中倒水,把杯注满,接着举杯一饮而尽。 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抬头看时,却见是茗烟领着欧阳玉昭上楼来了。细眼看去,欧阳玉昭,锦衣华服,一身光鲜,煞是撩眼;又生得面如冠玉、目若寒星,手持折扇,身配长剑,行止摇弋,步履生风,一眼看去端的是斐然神采,风流不尽。 风逸辰见到他,心中一乐,自顾自把壶中碗里的酒、水喝尽了,又将酒杯翻过倒扣桌上,击箸长歌。歌曰:“我非楚狂人,无意笑孔丘。更非孺夫子,无心礼圣贤。人生天地间,驹隙如一梦。浮生常苦恨,何不自为闲?……吾所居兮,其高也青梗之峰;吾所游兮,其广也鸿蒙太空;吾所愿兮,其达也人景以从;吾所之至兮,其危也无为之同……” 歌声甚是清越。欧阳玉昭细辩歌词,心下暗诧:这个风逸辰,果然同传闻中的一样,表面上沉默寡言,现在看来,倒似深藏不露之高人。思及此,遂起好奇之心,风逸辰干了酒,笑道:“没想到刚才弹琴之人会是你,欧阳玉昭,你好酒么?” 欧阳玉昭走进,坐在桌边,笑道:“古人云‘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玉昭确以之为金玉良言。浮生长恨欢娱少,与其忧心身外之事,倒不如须向金樽倾美酒,拼沉醉。得意处且恣意极欢,才不枉人间走一遭。” 风逸辰哈哈大笑:“你倒挺会说话。不过,要我来说,你这话,对也不对。本王一生什么酒都喝,唯有二种不饮:其一是潦倒失意之时不沾酒水,二是春风得意锦上添花之酒不饮。” 欧阳玉昭不解,笑问:“这却是为什么?” 风逸辰道:“人在潦倒失意之时,心神落魄,难免颓唐。此时进酒,不仅于事无补,反促之消沉,更损身心。岂不闻举杯销愁愁更愁之说?可见郁郁寡欢、心多不志时,杜康解忧不过自欺欺人,仅以借与避世,无乃堕志无能懦弱之举,有何可取?至于那春风得意锦上添花之酒,则更是沾染不得。世态炎凉,人心难测,我得意时人敬我酒,多只是畏我怕我欲有求于我,我尚饮之,不正受其蒙蔽么?再者,人逢得势,三杯黄汤一下肚,大抵是头昏手抖飘然沉醉混不知自己姓甚名什了,还怎么堂堂正正清清楚楚做人?古来饮酒误事者多少?又有几多是为他人舌底莲花所捧杀?故而本王视其为洪水猛兽,断不敢与之近身。” 风逸辰一席话说完,欧阳玉昭已是心下暗惊:这人心明如镜,果然不含糊。于是笑道:“王爷说的极是,酒当为率性助兴而进,绝非消愁堕志之物。饮酒若害身,不如不饮。” 风逸辰大笑:“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儿遇上你,喝酒才有味道。今天这酒该喝!”说着又斟满两大碗酒,杯盏交碰,双双饮下。 欧阳玉昭放下酒碗,又笑道:“听王爷的意思,王爷饮酒,不得意不饮,正得意亦不饮。只不知王爷今日以水残酒,又到底是得意还是不得意?” 风逸辰一弹指轻扣酒碗道:“本王今日,既非失意,亦非得意。不过是独身饮酒,缺个人对语,少了兴致。没有酒兴,只是牛饮,实在与本王本心不和——怎知还会遇上你这么个人呢?要早些遇上你,本王也不用水酒掺和地凑和了。” 语罢哈哈大笑。要了几坛酒,对酒笑饮。 酒是好酒,酒力却也非常。两百年的状元红,不会喝酒的人便闻到也要醉了,何况又加了新酿的竹叶青,几杯下肚,便连素有千杯不醉之量的欧阳玉昭和风逸辰二人也已有了几分醺意,不知不觉间,心神也都放松了下来。 酒到三巡,欧阳玉昭几次欲言又止。风逸辰看了出来,不禁出声询问,“欧阳玉昭,你可有烦心之事?” “王爷,我问你,听说你与叶晨曦走得很近,可是喜欢他?”欧阳玉昭问的唐突。 “没错。”风逸辰大大方方得承认了。 “即便他是男人?”欧阳玉昭又问。 “当然。” “那么王爷,何为真爱?”欧阳玉昭看着风逸辰。 “怎么,你有意中人了?”风逸辰笑着问。 欧阳玉昭笑了,“怎么会?像玉昭这样的人,又有哪家父母敢把女儿托付于我?只是比较好奇罢了。” “其实爱情这种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本王认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有什么为什么。大概只是一种感觉吧,感觉对了就对了。”风逸辰说。 “感觉吗?”欧阳玉昭喃喃的说,一时之间,他心思百转。“那王爷呢?你对玉昭又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朋友。”风逸辰简洁的说出两个字。 “仅仅只是朋友吗?”欧阳玉昭痴痴的笑了,又喝了一碗酒。 “欧阳玉昭,你醉了。”风逸辰只觉得今晚的他和平常不一样。 “玉昭没有醉。王爷,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在皇宫之中,为什么玉昭没有杀你?”欧阳玉昭执意说。 风逸辰没有说话。 欧阳玉昭突然大笑,“几年前,师姐带回一幅国师亲笔画的丹青,玉昭展开一看,从此便情不由心……” “那个人是我?”风逸辰说。 欧阳玉昭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他突的抓住公子的手,急声道:“告诉我!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你……你……”欧阳玉昭的眼中渐渐浮起泪光,表情变得无比哀伤,“身为风国纯亲王的你,如果第一次见到的不是谢含晨,如果这世上没有叶晨曦,如果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不是那么的仓促,风逸辰,你会爱上我吗?会爱上我吗?会爱上我吗!” 他一连问了三遍,听得厅内人人震惊。 于是眼泪终于承受不了重量,纷纷滴落,欧阳玉昭探出半个身子,拉着坐在对面的风逸辰的衣袖,仰望着他的脸,哽咽道:“不能吗?告诉我,不能吗?” “为什么……”风逸辰终于出声,声音无比迷茫,“为什么?我以为你……” 我以为你只是朋友…… “哈哈哈,”欧阳玉昭站了起来,缓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风吹了进来,吹的他衣袖飘飘,他侧过头看着风逸辰,惨淡一笑,“我明白的,只是……今天的事情忘记吧,王爷,我们只是朋友,从此往后。” 说罢,飞身跳出窗,风逸辰跑到窗边,也只是看见月光下,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河面上几个起落,消失在对岸。 第30章 宁为玉碎 上官赋很久没来止水了,这里依旧一点没变。不过,即将到来的秋季,会给这里再添上萧瑟的一笔。显得更加清冷,更加孤寂。水苑里,哀婉动人的琴音流泻在空气当中,亲耳听到,像是神之乐章。 “看样子,五皇子在这里颇能自得其乐。”上官赋不请自来。 风逸影勾勾嘴角,露出一个美丽的微笑,”总要干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我还以为五皇子忙得很呢。”上官赋意有所指的说。 “如果不是皇上派人去暗杀六弟,我想我也不会忙到哪去。”风逸影低头拨了拨琴弦。”只是没想到,连放火都使出来了,倒是出乎本皇子的意料。” 上官赋冷哼一声,”你以为会是我们放的?放火对于我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风逸影冷淡地说,”你们赐给六弟的府邸,本来就是希望以藏宝图为契机,借江湖人之手杀了六弟,只是这一把大火,将希望打灭。”他冷笑,”我现在倒很想感谢那放火之人。” “五皇子,你现在不用急着得意。”上官赋咬着牙说,”而且你也得意不了多久。” “对了,我还听说一件事情。”风逸影拍拍脑袋,说道,”听说那杜小姐被易水门杀死了,上官大人一定很伤心吧。”说完,他轻轻的笑了。 “我为什么要伤心?”上官赋反问,他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告诉你也无妨,指使易水门杀了杜映蓝的人就是我。” “是你?”风逸影惊讶道,随后冷哼,”好一个宁要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我的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她。”上官赋冷酷地说。 九月,秋高气爽,桂花开得满城芬芳,但没有多少人有赏花的心情。 南方部分州县屡降豪雨,紧接着河坝决堤,一些地方水灾严重,死者数以千计。各州县紧急调派人手巩固河工,同时需调动其余地区人力以支持水灾之地,一时之间,各大驿站信使来往不绝,紧急书函更是一封接着一封。 可是风逸琦并没有让户部划拨银两至灾区,更不用说水灾后安顿百姓、防治疫病等等措施,一项也没有落实,顿时百姓哀声四起。 晚灯初上的时分,街道的人虽然减少了不少,但是人数依然不少,来来往往的,这里的夜晚热闹的多了。 叶晨曦和风逸辰坐在茶馆,上了茶,四下无声,叶晨曦把茶水倒进瓷杯,却也不喝,只是看着那茶水。偶尔有风吹进来,吹得酒液有一点点涟漪,他竟似看得痴了。 风逸辰转头看着打着窗棂的小雨,忽然叹道:”天气一阵比一阵寒,不知道那些受灾的百姓如何了。” “这阵子,外面流言蜚语的,倒是我们的一个机会。”叶晨曦回过神,意有所指的说道。 风逸辰会心一笑,没有往下说下去,而转了一个话题,”晨曦,你最近总是出神,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叶晨曦笑笑,没有说话。 “是因为杜映蓝的事?” “不是。” “听说自那事后,谢君凡日日去花天酒地,你是担心他?”风逸辰锲而不舍的问。 “不是,只要他能解开情结,就算爱上了风尘女子,娶她过门也是好的。”叶晨曦看着风逸辰惊讶的眼光,”虽然是青楼女子,只要爱上,娶过门当正室又有何妨?谢家的人从不会注意外人的目光。只要他不会辜负别人才好……” 风逸辰觉得叶晨曦好像知道些什么,刚想问下去,却被屏障外的声音打断了。 他们所坐的地方是被屏风隔起来的孤间,虽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但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店小二来来去去吆喝招呼的声音全在耳边。 忽然听到有店小二走近屏风,一边着急说道:”客官,这位子有人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满不在乎说道:”有人?让他换个座位就行,我们加倍给钱。” “不行。。。。。。”店小二的声音犹在耳边,已经有人闯进了这个空间。 叶晨曦皱眉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抬起头,果然看到了记忆中拥有那个声音的人:赵雁致。 他缓缓起身行礼:”雁致。。。。。。”“兄”两字没说出口就噎住了,在赵雁致身后的是风青桑。 风青桑和赵雁致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赵雁致反应奇快,于是只是深深作了个揖:”原来是晨曦。。。。。。小二,这两位是我朋友,没事,我换位就行。”说着就要撤退。 不知道风逸辰能不能当成没看到自己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风逸辰的声音响起:”不必,你们留下吧。小二,来壶笼井。” 小二出去后,风逸辰一个响指,命暗中保护的侍卫守在屏风之后 赵雁致不自在的坐在风逸辰旁边,人在不自在的时候,对外界反而越在意。这会儿赵雁致那耳朵就把身周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反而更是烦乱。 左首有人正在向同伴抱怨今天买东西买贵了,白白给了奸商十文钱,身后那桌则正在商量家里女儿出嫁的事宜。。。。。。 “什么时候回来的?”风逸辰问。 “昨天下午。”赵雁致乖乖的回答。 风逸辰用手指清沾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带了多少人?’,嘴里却说,“来了怎么不去我那?” 赵雁致哈哈一笑,“本是要去的,不过在路上碰见了贝勒爷,就先转了转。”他说着,手也不闲着,学风逸辰用手指沾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二十万。’ 风逸辰冷哼一声,“以你的身份,就不怕别人认出来?”说着,又在桌上写着‘大军驻扎在何处?’ “不怕不怕,别说我已经十年没有回来了,家里早没有亲人,就算别人看到我,又怎么会想到我是一个……”他顿了顿,最后几个字说的很轻,“将军呢?”他看了看桌上的字,在旁边写道,‘皇都西郊,西泠森林’。 风逸辰满意的点点头,西泠森林由于树木繁多,遮天蔽日,又地方偏僻,所以人烟稀少。非常适合秘密驻军。 风逸辰满意的一笑,迅速的写了几个字,‘大军休整,等我命令。’ 第31章 风雨大作 谁都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几天,连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先是谢君凡疯狂的调查杜映蓝的死因,当得知是上官赋搞的鬼时,便约他在小树林决战。杀死上官赋之后,没想到上官赋临死前委托易水门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杀死谢君凡。于是李然出手,在莲花池边亲手杀了谢君凡。 晚上,突然下雨,狂风大作。 李然站在长廊上,任凭雨水打湿她的衣裙。 风刮得更强了,衣襟已被打湿一片。 颈后忽然一阵温热,就像有人在呼吸。李然知道,欧阳玉昭来了。 转过身,果不其然,欧阳玉昭近在咫尺。 欧阳玉昭的全身已经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不断滴落。他的身上并没有生病,神情却憔悴得吓人。 “为什么?”欧阳玉昭想了一个晚上,怎么想也不明白。 “我是易水门门主,这你知道的。”李然的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冷冽得吓人。 “可你不是喜欢谢君凡吗?你明明是喜欢他的,你明明知道他是我的……”欧阳玉昭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然,没有说下去。 李然平静地看着他,淡淡道:“我是喜欢他,可是他喜欢的却不是我。” 是这样吗?原来自己理解错了。呵,欧阳玉昭在心底嘲笑自己,自以为爱情可以化解一切,原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爱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面前这个人可以为了别人的委托,亲手杀了他最爱的人? 李然看着欧阳玉昭的表情由愤怒变哀伤,直至归于平静。她的心里又何尝不是痛苦,如果时光倒流,她是否还会如此杀了谢君凡?她不知道了。 欧阳玉昭看见李然慢慢走出长廊,把自己完全暴露在狂风暴雨中。雨水不断地浇打在她的身上,让李然的衣服瞬间湿透,她却浑然不觉。 李然木然的走回房间,又很快的出来,欧阳玉昭发现李然的肩上多了一个包袱。 理智瞬间崩溃。欧阳玉昭发疯似的冲上前夺下李然的包袱用力撕扯,里面的东西立刻散落一地,在雨水和泥水的混合下狼狈不堪。欧阳玉昭仍不罢休,发疯似的把手中的布料撕成碎片,同时用脚疯狂地踩踏地上那些早已认不清面貌的各种物件。 李然静静地看着欧阳玉昭的疯狂,无动于衷。转过身,不再看欧阳玉昭,李然决定就这样离开。 可刚迈出一步,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回来。突如其来的力道让她猝不及防脚下一阵踉跄。 欧阳玉昭紧紧地扣住李然的肩膀,大声道:“你准备就这么离开吗?” 李然挣扎了几下,可敌不过欧阳玉昭的力气,不住的摇头:“你不懂,你不懂,易水门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 “爱情?你真的爱谢君凡吗?”欧阳玉昭厉声打断,“如果你真的爱他,你怎么会杀了他?” “我没有办法不杀他!”李然终于崩溃,嘶哑着嗓子大叫,“那是委托,不是吗?” 欧阳玉昭哭着说,”没有谁有权决定别人的生或死!” “易水门就有这样的权力!”李然坚定的说,如果不是这样,她会受不了的。 “不是这样的!”欧阳玉昭猛烈的摇头,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晃动。 “就是这样的!”李然用力摇晃欧阳玉昭的双肩,眼里闪着骇人的光。 “不是!不是!不是!”欧阳玉昭哑着声喊着,他猛地挣脱开李然的禁锢,不住地后退,“师姐,你这样的说法我不能接受。” 狂风暴雨中,两个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迷湿了他们的双眼,没有人能拯救他们,雨水所做的也只是不断的冲刷再冲刷,去掉一切痕迹,只留下清晰的伤口。救赎,永远只能来救自己。 欧阳玉昭觉得头有些晕,也许是被雨浇得太久了。这场深秋的雨冰冷冷的打在身上,他的眼前一片模糊,李然还是那个李然,但他却看不清她的脸。 恍惚中,欧阳玉昭觉得世界上最丑陋的东西正逐渐在自己面前摊开,他的精神已经承受不住了。 眼前一黑,昏倒前看见李然担忧的向自己跑来。 等欧阳玉昭醒来的时候,看见莲洛坐在他的床边。 “师傅……”欧阳玉昭没有说下去,两行清泪先落了下来。 “别说了,你有点发烧。”莲洛轻轻的说,“李然已经走了,现在,玉昭,你就是易水门门主。” “是……”欧阳玉昭疲惫的说。 番外 莲花 一 艳阳,清风,花影碎,人声熙嚷。 阳光穿过枝叶婆娑的绿林,稀稀疏疏的投射在湖面上,与水中的莲花相互映照,天光湖色和鸟语花香尽收眼底。 "小姐,三少来了。"门外的侍女轻敲几下门,然后推门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摆设雅致的屋子,精致的雕花木桌,上好的紫砂壶。墙上挂着数张名人字画。墙角的长桌上还摆放着一把古琴,几盆绿色植物衬托着屋子古朴盎然,处处都可以显示屋子的主人不凡的品味。 现在,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慢条思理的梳着头发,似乎一点也不急。 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在顾盼间流转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巧雅秀挺的鼻梁,缀上鲜红丰润的唇,她只消轻绽笑容,便足以倾倒众生。 看到此景,侍女忙接过红衣女子的梳子,边为她梳头,边说:"小姐,您怎么还没打理好啊,三少可是指名找您呢。千万别让三少等急了。" 三少,其实就是京都谢家的三少爷,名叫谢君凡。谢家是京都的名门旺族,谢家下面有许多布行,钱庄,良田千亩。而谢君凡风度翩翩,家财万贯,更是京都的少女们眼中的理想夫君。 侍女梳好红衣女子的头发后,缓缓的走出内间,放下了水晶珠帘,又向香炉里添了些麝香,才走了出去。 醉上春居,只要到过京都人都知道。那里有美酒,有佳肴,更有数不清的,国色天香的女人。最被男人所痴迷的,是醉上春居的花魁----木子然。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为了她变卖家产,只为博她一笑。 一笑千金 那个红衣女子,也就是木子然静静的坐在窗前,窗外小桥流水,绿树茵茵。一片古朴自然。木子然听见房里的门"吱"的一声开了,她优雅的站了起来,最后审视了一下自己,才风情万种的走了出去。 轻掀水晶珠帘,水晶珠子发出了好听的声音,木子然看见一个穿着锦衣的公子坐在圆桌旁,他支着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木子然。 木子然微微欠了欠身:"见过三少。" 谢君凡微笑着点头,说:"过来给我倒酒,子然。" 木子然轻移莲步,她走到谢君凡旁边,为谢君凡倒了一杯酒。"三少好久都没有来了,是不是有了未婚妻就忘记子然了?" "怎么会?"谢君凡轻笑:"木姑娘花名满天下,满腹才情,卖艺不卖身,不知道有多少人只为见木姑娘一面而变卖家产。子然,你说这样的奇女子我谢某能忘了吗?" 木子然笑笑摇摇头:"三少,您过奖了。" "过不过奖你我心里有数,子然。"谢君凡喝尽杯中的酒,玩着杯子,"再为我弹一曲吧,以后能来这里听你弹琴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木子然的身子振了一下,又迅速的恢复正常,她又为谢君凡倒了一杯酒,"这几日就听外面传言,说三少要娶杜家千金,敢情这些传言是真的?" 谢君凡轻品了一口酒,没有否认,"我和映蓝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个好姑娘。" "杜小姐温柔大方,家势显赫,和三少郎才美貌,天作之合。"木子然又羡慕又伤感的说。 谢君凡抬头看着木子然,诚心诚意的说:"以你的才气,你的美貌,子然,你一定会遇见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就像我爱映蓝那样爱你。" 木子然苦笑,"三少的意思子然懂了,只是子然福薄命浅,怕是等不到那个人了。"木子然走到谢君凡的对面,盈盈的坐在琴前:"子然出身于烟花之地,身份卑微,不足三少挂念,三少既将成亲,怕这是最后一次为三少抚琴了,三少想听什么曲子?" 谢君凡想了想,"就先来一曲《莲花》吧。" 木子然点头,手指轻抹琴弦,优美的旋律在屋中漾开,木子然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夜无月,枫如火,指微寒,空还香。枯叶无情,白露为霜,莲花初开,不诉离伤,江南烟雨,芦苇苍茫,舞榭词工,晓是梦一场。红颜不在,三月扬花,君临城下,酒尽人醉心凉。" 二 "主公。"一个黑衣男子对着主座上的人毕恭毕敬的说:"外堂有人请求见您。" "不见。"主座上的人想也不想的回绝了他。虽然声音略显沙哑,但还是让人知道主座上的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但是。。。。。。"黑衣男子踌躇了一下,又说:"主公,他有易水函。" "哦?易水函?"主公从主座上走了下来,越过黑衣男子,扔下了一句话:"让客人在花厅等着。" 易水门是京都最大的杀手组织,主公李然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是没有人见过李然的真面目。因为见过李然的面容的,在这世上,已经不存在了。 天渐渐的黑了,易水门的长廊里点起了红色的宫灯,风变的冷了起来,吹的灯火忽明忽暗,宫灯随风摇摆。 客人依旧在花厅等候着,虽然已经过了五个时辰,但是他还是耐心的坐在木雕花椅上,喝着茶,脸上没有一丝烦躁之色。 风变的更大了,刮的树枝哗哗的响。客人依旧镇定的喝茶,放下茶杯,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已运气于全身,足可以应付任何方向的突然袭击。 门突然被风撞开了,花厅墙上的字画被风刮的翻了起来。 客人自若的站了起来,走到花厅中央,迎着风,发丝飞扬。就看他"唰"的一下,一收扇子,欠欠身子,对着空气朗声道:"在下上官赋,见过主公。" "上官公子,"李然没有现身,躲在暗处:"来易水门有何指教?" "不知道看在在下有易水函的面上,主公可否现身?"上官赋慢慢的从腰间拿出一张有点泛黄的信函,在空中晃着。 上官赋只觉的一阵疾风刮过耳边,手中的易水函不翼而飞,上官赋直觉的转过身,看见一个红衣女子背对着他站着,手上拿着易水函。 "主公。。。。。。"上官赋站在李然身后。 "你的易水函只能再让易水门为你做两件事。"李然冷寞的说。 这世上只有三封易水函,是创建易水门的主公送给当年帮助过他的三个人,并承诺无论什么时间,无论什么人,只要手持易水函,易水门就会无条件的为他做事,只要易水门不倒,这个承诺就永远存在。但是,每一个易水函只能要求易水门做三件事,三件事完毕,易水函将被易水门消毁。 "我要易水门在谢君凡的婚礼上杀了新娘杜映蓝。" 三 京都今天一直都很热闹,因为今天是谢家三少大婚的日子。 谢君凡从早上起就笑盈盈的,那一身火红色的新郎装更是让他整个人都喜气洋洋,容光焕发。 他骑着一匹白马,后面跟着迎亲队伍,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谢府。他小心的从花轿里扶出了杜映蓝。新娘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慢慢的走进了谢府。 大厅之上,宾客成群,谢君凡和杜映蓝站在大厅中央,宾客们不时的交头接耳,纷纷夸他们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听了他们的话语,杜映蓝低着头羞红了脸,谢君凡咧开了嘴笑了。 上一刻还是欢声笑语,下一刻却断肠人在天涯。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莲花,笔直的插尽了杜映蓝的胸膛。谢君凡睁大了眼睛,在他眼中,杜映蓝像放了慢动作一样缓缓的软软的落在谢君凡的身上,谢君凡仿佛才醒过来一样,他晃着杜映蓝,撕声力竭的大叫:"映蓝,你醒醒,你不要死啊!" 杜映蓝始终没有醒来,笑容如花。 突然有一个客人尖叫起来:"莲花!"颤巍巍的手指着杜映蓝胸口的一抹白色,双脚无力的瘫在了地上,"易水门,易水门。"他低语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猛的从地上爬起,往门外跑去,嘴里还嚷嚷着:"易水门又杀人啦,易水门又杀人啦!" 这个叫声把在大厅里的宾客全叫醒了,大家都向屋外跑去,惟恐下一个遭易水门暗杀的就是自己。 一时之间,原本热闹的大厅变的鸦雀无声,喜事变成了丧事。 四 谢君凡又一次站在水晶棺前,用眼睛抚摸着杜映蓝的容颜。他不惜动用数万两白银,从西域运来水晶棺材。为的就是让杜映蓝的容貌永远都停在她最美的一刻。 水晶棺里摆满了鲜花,衬着杜映蓝的娇颜。她还是穿着那一身红色的新娘嫁衣。胸前的莲花放肆的开放。 目及杜映蓝胸前的莲花,谢君凡原本松开的手一下子攥了起来。原来深沉的目光不在,他暗下决心,不管天涯海角,他都要杀了李然。 醉上春居依旧繁华,当谢君凡再踏入这里,就好像做了一个不真实的梦。但是他清楚的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他现在,也只是想听听木子然的小曲一解忧伤。 "夜无月,枫如火,指微寒,空还香。枯叶无情,白露为霜,莲花初开。不诉离伤,江南烟雨,芦苇苍茫,舞榭词工,晓是梦一场。红颜不在,三月扬花,君临城下,酒尽人醒心凉。"木子然低着头,发丝柔顺的落在她的胸前。长长的睫毛,白皙的皮肤,一身宽大的火红色的衣服,衣摆铺了一地。她缓缓的抬起头,忧郁的看着不知神游到何处的谢君凡。 谢君凡回过神,对上了木子然绝美的双眸,他笑了,向她招了招手:"你过来。"他说。 木子然听话的走了过去,站在了谢君凡的面前。谢君凡一把搂抱住了木子然,然后吻了她。 木子然睁大了眼睛。 过了许久,谢君凡才放开了木子然,他将木子然的头压向了自己的胸前。他低沉的问:"你愿意吗,子然?" 木子然贴在谢君凡的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没来由的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但是她知道,现在的谢君凡只当她是杜映蓝的代替品。是一个他用来喧泄的工具,但是她不后悔。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忧伤的光芒,但又随既消失。 她抬起头,望着谢君凡的眼,笑了:"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如果是三少的话,我愿意。" 谢君凡邪邪的笑了:"你可不要后悔,子然。"他打横抱起木子然,向内屋里的大床走去。 五 李然站在易水门的花园中,后面跟着上官赋。 "任务已完成,上官公子,你来还要易水门为你做什么,你可要想清楚,你只有一次机会了。"李然回过头,看着他。面纱之下的面容让人看不清,让人迷惑。 "我是想向主公道谢的。"上官赋彬彬有礼的说。 "道谢已完,你可以走了。"李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拂袖准备离开。 "主公。"突然平空出现一个黑衣男子,站在李然身后,"谢君凡求见。" 李然大笑,她回头,看着上官赋:"仇家来了,上官公子还不快离开?" 上官赋还想说什么,但是终没有说出口,他摆了摆手,转身就离开了。 "还不快请谢公子。"李然冷喝道。 谢君凡从来不知道,易水门是这样的古典大气,他总是以为一个杀手组织是阴沉冷酷的,看来是他浅薄了。不过,现在他无心看周围优美的景致,他走过长廊,长廊的尽头有一个莲花池,池旁有个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谢君凡的眼睛一眯。是李然。他快速走了过去。 "谢公子,来易水门有何贵干?"李然没有回头,便已知道谢君凡站在她的身后。 "我来这里李姑娘你应该最清楚。"谢君凡咬牙切尺的说。 "哦?"李然慢慢的回过身,手臂上挂着一个竹篮,竹篮里放满了刚摘下来的莲花:"那谢公子可要想清楚了,杀了我,你就永远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你。。。。。。"谢君凡气愤的说不出话,他将内力积于掌心,迅速的打向李然。 李然轻轻往后一退,险险的躲过了谢君凡一掌,面纱之下,她笑的倾国倾城。 "是谁?是谁要杀映蓝?"谢君凡收掌,努力的深吸一口气,制止住想杀李然的冲动。 李然慢条思理的从竹篮里拿出一枝莲花,放在鼻下嗅着:"久闻谢公子的剑法天下无双,小女子今天倒想领教一下。" "你想怎么样?" "简单,只要打败我,我就告诉你他的名字。" 话音未落,就见谢君凡拔剑逼向李然。李然跳了起来,快速的往后退,扔掉竹篮,莲花在空中飞扬。 李然甩开七尺红绫,猛然扬起一圈明亮犹如太阳般的光轮,层层密密的扩散开来,霎时间,只听见一片清脆的叮叮咚咚声,仿佛滴水落玉盘,谢君凡狼狈的退回原位。 "哼。"李然冷笑,她站在高高的树林上,狂妄的说:"原来谢公子的剑法也不过如此。" "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剑法。"谢君凡飞身舞剑,剑身发出幽绿的光芒,挥舞长剑,流光疾掠,金羽纷飞,出神入化。他的剑锋一转,咻的扫落满地的莲花,缤纷如雪的花瓣沸沸扬扬,冉冉坠落尘泥。 李然的红绫在风中飞扬,左右翻腾,上下回转,一片片,一波波,一层层。火红色的光芒纵横交织。似流虹,似瑞雪,又似翻天巨浪。 一眨眼,胜负已定。 李然和谢君凡缓缓落地。和刚才不同的是,李然的红绫缠在了谢君凡的脖子上。 "不过尔尔。"李然一扬手臂,缠在谢君凡的红绫一下子收回到她的袖子里。 "为什么不杀了我?"谢君凡问。 "我没有杀你的必要。"李然转身,一阵风吹起了地上白色的花瓣。她回头,面纱下的笑容模糊的一晃一晃。"你可以离开了,谢公子。" "我们再比一次。"谢君凡在原地大叫。 "再比多少次,结局也是一样。"李然冷淡的说,"谢公子,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除非我死!"谢君凡看着李然,低低的吼道。 "为什么?"李然面无表情的说,"你就那么爱杜映蓝,无人可以取代?" "在这个世上,我只爱杜映蓝一个人。"谢君凡严肃的说。 他们对视着。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 李然冷寞的别开眼,她飞身越过金瓦的屋顶,声音回荡在庭院上空。 "上官赋。"她说。 六 夜已更深,水冷冷的绿着,月朦朦的晕黄。两岸的杨柳脱着淡淡的影子,风催眠似的飘扬。原该是声寂人静的时分。江上却依然灯火通明,笙箫缭绕。纵横连绵的画舫,悠扬的笛韵,夹着那圆润的嗓子,歌唱着纸醉金迷的曲调。 在那雕花细致的窗格后,有一位红衣淡妆的佳人抚琴而坐,一阵悠扬清新的丝竹声过后,仿佛从遥远天际飘来的温柔的歌声悠悠然的沁如闻者的方寸间,宛如春风拂面般令人心旷神怡。 "什么?三少见过李然了?"木子然轻声问。 "没错。"谢君凡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我还知道是谁害死映蓝了?" "那么,三少您想怎么做呢?"木子然柔媚的走近谢君凡,坐在了他的腿上。 "杀了他。"谢君凡又饮尽一杯酒。 "冤冤相报何时了。"木子然偎在谢君凡的怀里,黛眉微蹙,"三少,您就不能忘记她吗?" "我爱她。" 三个字,毁灭了木子然所有的梦想。 木子然抬起头,她揪住谢君凡的衣领,"那我呢,三少,在你眼里我木子然到底是什么?"她晃着他,满眼悲伤。 "红颜知己。"谢君凡静静的说:"对不起,子然,是我负了你。" 木子然站了起来,摇了摇头,凄凉的说:"不要说对不起,一切都是你情我愿,怪不得谁。" "子然。。。。。。"谢君凡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 "万般红处变成灰,怎样热烈的爱情都可以忘怀。"木子然苦笑,"这个道理,我明白的。"木子然木然的走进内间,喃喃的说:"拥有的不珍惜,痴迷的得不到,三少,活该你寂寞。" 是的,活该他寂寞。 七 镰形的新月正放出奇特的光芒,冷照着山巅上的孤影,寂静主宰了这阴暗如墨的角落。 当星辰落下聚散的流萤,当浮云走过离合的瞬间,当早春的悬念代替了晚秋的思念。 上官赋思量着,究竟什么时候,自己会失去生命。。。。。。 好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杜映蓝已经死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像一缕没有感知的魂魄游戏人间?他是为了谁呢?他已经不记得了。。。。。。 杜映蓝 那个自己深爱的女子,那个自己苦苦守候五年的女子,那个毫不留情拒绝自己的女子,那个。。。。。。 为什么现在只记得她的好?闭上眼,她的笑靥就在眼前。花海中的她,抚琴时的她,跳舞时的她。。。。。。全部都在他的脑海里,清晰的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为什么,她对他好,只是因为,她把他当成哥哥,他不要当哥哥,他只要她的爱情。 "上官赋,这世上,我什么都可以给你,除了爱情。"杜映蓝的话时刻回响在上官赋的耳畔,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什么君子有成人之美,他上官赋从不自诩君子,何来成人之美?如果他得不到的话,大家都别得到。 他笑了,声音越来越大,既绝情又悲伤。 突然,他感到他后面站了个人,上官赋没有回头,迅速拔出腰间的扇子,以扇代剑,向身后刺去。 那人轻巧的躲开了。 上官赋笑了,他摇摇扇子,"阁下可是三少?" 三少阴冷的说:"上官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一瞬间,树林里刀光剑影,两个为情所困的男子各不相让。 黑暗中,树上站了一个人,明月之下,红衣飞扬,缠在身上的红绫舒展之间几乎可飘到天上宫阙,天下地上,清高孤远,只是眉间淡雪轻漫再也融化不得。 "不!"几乎才刚开口,谢君凡瘦削的身影便宛如怒矢般冲向半空,而当上官赋的瞳孔中残留着半空中的人影时,谢君凡早就冲了下来,不过眨眼功夫,谢君凡的剑就刺进了上官赋的胸膛。 树上的人影隐去。 谢君凡冷笑的拔出了剑。剑身在空中转了个花,然后插如剑鞘。转身离开。 上官赋瘫软的倒在地上,他挣扎着从怀里拿出了易水函,用自己的血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微笑着闭上了眼,映蓝,我来了。 八 黄昏的霞辉自云端发出五彩光芒,将整座姹紫嫣红的林院烘托的金碧辉煌。蜿蜒的长廊自的前门迤逦延伸至花厅外。 李然坐在屋顶的琉璃金瓦上,风轻抚她的面纱,霞光照在她的身上犹如为她镶了一道金边。 一个黑影凌空而下,站在她的身后。 "上官赋的易水函拿回来了?"李然问。 "拿回来了,主公。"黑衣人递上易水函。 沾有血迹的易水函被送到了李然面前,几个血色的大字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然睁大了眼睛。 然后瞬间消失。 易水函缓缓的落下,上面写着三个字,谢君凡。 该来的总是要来,命中注定的谁也逃不掉。 莲花池边,谢君凡负手站着,他可以隐约知道李然叫他来的目的,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被易水门选中的人,从来没有逃出过易水门的追杀。 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转身,看见李然款款走来。 "让谢公子久等了。" "不知道李姑娘叫在下来有何目的。" 李然走过谢君凡,优雅的坐在莲花池旁的石头上,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只莲花,轻笑道:"知道吗,这花是为你而摘。" 谢君凡拔出剑,他像一条蛟龙般飞向天空。同时,李然也从石头上飞起,七尺红绫在半空中飘动。 他们在莲花池的上空,李然从长袖中抽出一把长剑,那双绝美的眸是那样的深邃,悠远而清澈。宛如一池幽静的溪水。但微波荡漾的深处却又若隐若现的闪烁着血腥,冷酷与残忍,就像她手中的那把剑反射出的光芒,充满了邪恶的煞气。 李然的身影宛如幽灵般左右回旋穿梭,像一个影子似的无法捕捉。她的剑不时闪出漫天夺目的火花,那样凌厉的似山崩地裂之势迸裂开来,剑锋划破空气的刺耳的声音尖锐的撕破周围的宁静。 冷不防,几道冷莹的,阴森的利芒陡然破空射出,似惊雷,若闪电。眨眼间便到达谢君凡面前,谢君凡骇然一惊,防御的念头才刚浮现脑中,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李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她吃吃的笑了,笑靥天真无邪,嗓音不像过去的深沉,变的圆润起来,她清唱道:"夜无月,枫如火,指微寒,空还香。枯叶无情,白露为霜,莲花初开,不诉离伤。。。。。。" 谢君凡突然感到一丝恐惧,他说:"你到底是谁?" "哈哈哈哈。"李然笑的悲伤,她缓缓的拉下了面纱,露出了倾国倾城的容貌。 谢君凡感到力气一点一点的消失,他吃力的说:"原。。。。。。来是你,木。。。。。。子然,李然,我明。。。。。。白了。" "只因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李然也就是木子然苦笑,然后她冷冷清清的吐出几个字:"去死吧。" 她抽出了剑 谢君凡看着自己的血喷了出来,他看着天空是那样的蓝,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李然将莲花放在了谢君凡的身边,起身,大笑着离开,风情万种。 九 缘分,就是时间。那么,在错误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是缘是劫,李然已经不知道了。她始终不明白,杜映蓝有什么好,可以让两个男人那么死心踏地的爱着她。她只知道,在醉上春居第一次见到谢君凡起,她的心已遗落到他的身上。她爱谢君凡,而谢君凡只爱杜映蓝。她无数次在心中呐喊,为什么不看看我,我是那么的聪明漂亮,我是那么的爱你,三少,我就站在你面前,为什么你看不见我! 当她有爱的时候,就失去了当易水门主公的资格,因为易水门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 从此,江湖上再也寻不到李然,那销魂的木子然也像水一般蒸发的无影无踪。 夕阳西下,古道瘦马,李然,还是那个烟眉柳腰的红粉佳人。最后凝望了一眼曾经风虎云龙的京都,然后黯然素手垂下了车帘。那一刹那,千年的风华被阻挡在马车外,天下的纷争已与她无关。 李然轻掀窗帘,车外的风景像风一般迅速的倒退。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如果是三少的话,我愿意。 万般红处便成灰,怎样热烈的爱情都可以忘怀。 拥有的不珍惜,痴迷的得不到,三少,活该你寂寞。 三少。。。。。。三少。。。。。。 第32章 攻城 灾区的灾情越来越严重,疫病肆孽,流言斐语四起,哀怨连天。 风逸辰一直暗中等待造反的时机,伺机而动。 “小顺子!”风逸琦饭吃到一半忽然叫到。 “奴才在。” “你觉得,纯亲王最近怎样?” “奴才哪里知道?”小顺子忙摇头。 “不妨事,你说。” 小顺子告罪后,道:“纯亲王这几个月安生多了。自从纯亲王府被烧了后,这几个月怎么就没声了。就连在朝堂上,也是一言不发。前天还告假,连着三天都不上朝。奴才想他是怕了,不敢造反了。” “啪!”风逸琦一下子拍在桌子上,将碗震得跳了几下。 小顺子忙跪下:“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小顺子,快去把禁军统领和御林军统领给寡人叫来,另外派人去都卫和都骑指挥所,传旨两个统领,密切注意纯亲王府动静。一但有事,自行处置,不必进宫请示。” “是!”小顺子赶忙传令下去。跟在风逸琦身边多年,要发生什么事他当然心里有数。 风逸琦坐在龙椅上,一脸淡漠的喝着茶,小顺子一席话提醒了他。风逸辰的举动分明就是要举兵前的征兆。 两位统领顷刻间就赶过来了。身为军方高官,对于要发生的一切都心中有数。他们都是上官赋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以说是心腹。 “臣高盛叩见皇上。” “臣卫征叩见皇上。” 两人见礼后,风逸琦冷静的发布命令:“高盛,卫征听令!” “臣在!” “立刻关闭城门。此刻起,禁止任何人出入皇城。一切异动,着你二人便宜行事。” “遵旨!”两人心中一凛,急步走出殿外,自行布置去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急冲殿内道:“启禀皇上,纯亲王叛乱了。大军由东西二门进入京城,现在都骑都卫两军正在城中抵挡。” “什么!混帐东西!是谁开城门放他们进来的!”风逸琦龙颜大怒。 “是七皇子。” “风逸宁?罢。现在开始,一定要守住皇城,不能让之攻入。”风逸琦又命令道,“把五皇子带过来,他是我最后的王牌。” 此刻,皇城内,禁军,御林军把守好每处城门,拉起吊桥,希望由宽广深澈的护城河抵挡一阵。 皇城外,京城内,双方人马展开巷战,近身肉搏,一时间,哭声震天。老百姓万料不到,天子脚下,新皇初即位,就会发生如此惨烈的战斗。好在双方人马都只对对方士兵出手,并未扰民,也未毁坏建筑。毕竟不管哪方获胜,皇都必然要保有一代京城的气度。 攻城战正在进行,京城中的都卫都骑虽仍在抵抗,却无力回天,被包围在京城西北角。风逸辰的大部队浩浩荡荡开到皇城下,进行正式的攻城战。说到底,皇城毕竟是宫殿所在,易攻难守,即便御林军和禁军精锐无比,却也受不这样的攻势。 傍晚,皇城西南角被打开了缺口,漫天盖地的纯王军冲入皇宫。等待了一年多的风逸辰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披挂好一切,随着赵雁致往皇城而去。 自从谢君凡死后,叶晨曦的精神便一直不佳,甚至还生了一场病。这此的攻城,风逸辰坚持不让叶晨曦参加。 叶晨曦将风逸辰送至门口,目送他跨上马背,风逸辰刚要离开,却被叶晨曦拉住了缰绳。叶晨曦认真的看着风逸臣的眼,说道,“春风又绿江南,波光潋滟,把酒临风共明月,天上人间。指下锦瑟无端,空留一柱一弦,忆当时初相见,万般柔情缠绵。鸿雁飞,秋叶尽,纵马前驰,世事云千变。一枕黄粱泪婆娑 ,东风憔悴,淡妆浓抹容颜。多情自古悲伤,梦断疏桐,远山万里,三岁越三秋 。云上龙啸九天玄,天际流云随风幽,唯有一言君需记,君当珍重我当忧。” 君当珍重我当忧…… 叶晨曦的心思,风逸辰是明白的,所以他低头看着叶晨曦,扬起明媚的笑脸,温柔的说,“我知道。” 当风逸辰赶到皇宫时,四处仍在进行战斗,但他的人马占了上风。风逸辰疾步往阳华宫行去。一路上,宫娥、太监倒了一地。越接近阳华宫,尸体越多。待走到未桑殿时,只听见杀声震天。未桑殿大门紧闭,宫外御林军围了个密密麻麻,双方人马正在交战。 原本庄严圣洁的汉白玉石阶上一片血红。尸体叠着尸体,鲜血混着鲜血。终于,最后一个抵抗的人也倒在未桑殿外外,在士兵们合力冲撞下,原本象征权力的雕花龙纹红木门大大敞开,未桑殿里的一切就这么暴露在人们面前。 宽广的大殿深处,风逸琦穿戴整齐,神色冷漠的端坐龙椅上。风逸辰让其余人退下,带上殿门。如今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即便如此,风逸琦的神色依然波澜不兴。风逸辰缓缓的向前走去,“大哥,好久不见了。” “真的是好久,我以为一辈子都不用见了。” “真可惜,让你失望了。” “六弟,你以为这样就赢了吗?”风逸琦大笑,“你就不担心你五哥的安危?” “我为什么要担心,你该担心自己的安危才是,大哥。” 小顺子从侧门跑了进来,奔到了风逸琦脚边,哭喊道,“不好了,皇上,五皇子被七皇子带走了。” “该死,怎么又是风逸宁!”风逸琦怒道。 风逸辰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大哥,有时候,你太小看七弟了。”不过自己又何偿不是?当前几日,风逸宁悄悄的到纯亲王府,主动请缨,自愿亲自打开城门和救出风逸影时,风逸辰才第一次注意到风逸宁。众兄弟中最听话,最不引人注意的风逸宁,终于也有了自己的思想。 风逸琦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一笑,“六弟,你别高兴的太早,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他说着,侧了侧身,风逸辰看见,从龙位后面,缓缓走出了个人。 “欧阳……玉昭?”风逸辰惊讶的低语。 自上次欧阳玉昭表白之后,他们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中。 “你没有想到吧,六弟,易水门门主在这里,而我的委托,就是杀掉你。” “易水门门主?”风逸辰重复。 欧阳玉昭面无表情的看着风逸辰,木然的说,“师姐走了,现在我是易水门门主。” “欧阳玉昭,你还在废话什么,快去杀了他。”风逸琦在旁边命令道。 欧阳玉昭淡然的看了风逸辰一眼,缓缓抽出自己的佩剑。 风逸辰看见欧阳玉昭的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飞身向他冲来,宝剑在他的手上向是有生命一般。风逸辰手中的剑一挡,欧阳玉昭脚蹬柱子借力,身子轻盈的在空中飞舞,剑光一闪,只见无数剑影犹如排山倒海般向风逸辰涌来。风逸辰向后跳了几步,还没等他落地,便发现欧阳雨昭已飞身到他面前。瞬间,三招已过。风逸辰的脖子上架着欧阳玉昭的剑。 欧阳玉昭没有马上杀了风逸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他看见风逸辰平静的目光,不禁笑了,他开口道,“为什么只是看着我,却不说话。” 一边的风逸琦在旁边着急的喊,“欧阳玉昭,你在干什么,快杀了他!” 不过他的叫声,欧阳玉昭和风逸辰早已不管他了。 “我说话有用吗?”风逸辰笑着反问。 “当然,如果你说你爱我,我便不杀你,怎么样?” “这句话我永远都不会说。” “为什么?”欧阳玉昭神色复杂的问。 风逸辰轻笑,“欧阳玉昭,你怎么会不明白,本王这辈子,只会爱上叶晨曦。这辈子有多长,就会爱他多久,本王这颗心,除了他以外,再也容不下他物。” “那么,”欧阳玉昭颤抖的问,“在你心中,我算是什么?” “朋友。” “仅仅只是朋友?”欧阳玉昭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叶晨曦就这么重要吗?” “是的。”风逸辰坚定的说。 “是这样啊,有时候,我真恨他,却又羡慕他。”欧阳 玉昭说着,放下了手中的剑,苦笑道,“我不是师姐,面对喜欢的人,我下不了手。” “欧阳玉昭,你们易水门就是这样干事的吗?”风逸琦见事情不是如他意料发展,上前质问欧阳玉昭。 “如果委托人死了,那么他所委托的事情便不存在了。”欧阳玉昭突然冷冷一笑,“对于风逸辰,我下不了手,但是对于你……” 风逸琦难以置信的看着欧阳玉昭,一时说不出话。 欧阳玉昭的手扶在风逸琦的肩上,另一只手迅速的抽出插在他身上的剑。看见他无力的倒在地上。 欧阳玉昭最后看了一眼风逸辰,没有说话,快步跑了出去。而风逸辰也没有挽留。 第33章 雪夜 雪夜,皇都,曲水湖畔 大雪已经纷纷扬扬的下了好几日,城里城外一片银装素裹,几朵红梅迎着风雪悄悄绽放,冷风中飘来若有若无的香气……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拂开枝头少许的落雪,指间轻触红梅,若有所思。 突然间,暗处闪开一条人影,踩着积雪,缓缓靠近。 梅树旁的人转过身,白玉般的面庞盈着笑意,“你来了,沐盟主。” 沐明笑着应道,“易水门门主之邀,沐某岂有不来之理?” “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易水门门主,我是不愿意当的。” “江湖上有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犹己。” 欧阳玉昭笑出声了,“说这些扫兴的事干嘛?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来?” “什么意思?”沐明挑眉。 “江湖上都在传,说我们的盟主大人最近多了个小跟班,人呢?” “哪有什么跟班,不过是几个月前我救的人罢了。”沐明解释道。 “若是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我们的沐大盟主,你可要抓紧机会哦。”欧阳玉昭朝沐明眨眨眼。 “他可是个男人,欧阳,你在想些什么?”沐明气急的敲敲他的头。 欧阳玉昭笑了笑,突然认真的说,“沐明,你心太软,又太善良,空有一身武功,却不会保护自己,江湖险恶,切记小心。” 谁都不明白,为什么江湖上恶名昭昭的易水门门主会和武林盟主有这么深的友谊,或许,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 沐明感动的转过头,然后又像掩饰似的拿出他带来的酒,凶巴巴的扔给欧阳玉昭,“你这个人什么时候变的婆婆妈妈的,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 欧阳玉昭脸色微微一变,仰头喝了一口酒,淡然道,“易水门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 “缺情少爱。”沐明评价道。 “若是真缺情少爱就好了。”欧阳玉昭冷哼。 “莫不是你真有意中人?”沐明感兴趣的问。 欧阳玉昭没有说话。 沐明想了想,又看看欧阳玉昭的脸色,不确定的开口,“欧阳,你不会喜欢上风逸辰了吧?” “为什么这么说?”欧阳玉昭不答反问。 “本来你就没有什么红颜知己,而你三番两次的放过风逸辰,这不是你的作风。”沐明解释道。 欧阳玉昭笑了,“可是他不爱我。” 沐明正要反驳,却见到欧阳玉昭抱起一坛酒,纵身飞出梅树林,站在结冰的湖面上。 “呼!”欧阳玉昭擦过唇边酒渍,放下手边酒坛,挥出长剑,冰上的寒意倒让他清醒儿分,他扬声朗笑。“沐明,让你瞧瞧,我前年在朔京与四大世家喝酒,是如何技压群雄!” 他腾身旋飞,剑光烁亮,如流影交错回身,在雪色中,宏朗的声音随着剑影、身形交织、翩飞! “似花还似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吟词舞剑搭配的如此相得,沐明看痴了。但见他一脚勾起冰上酒坛,狂饮一口,抱着酒坛凌空翻飞,剑法越见犀利,劈削旋疾的剑茫,以奔雷之势激射,像与漫天雪花媲美。 “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他随之饮尽坛内美酒,片刻,剑影渐慢,声也徐缓,但依旧不改其朗笑洒脱。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一道灼亮眩目剑彩划下这场剑舞的句点。“细看来不是扬花,点点是,离人泪。”欧阳玉昭喃喃的说。 第34章 唯愿陪君览江山 许多年之后,人们提到天临三年那一年,忘不掉的是那一城的朔风,日光明晃晃的一片,即使相隔许多年后,人们依然记得,传说中的王者骑马站在城前,远望着那片城池,脸上似笑非笑的样子。转身,对着在风中烈烈作响的大旗,和旗下充满希望的人们,缓缓举起了手。 天地间一片欢呼:"我王无敌!我王无敌!" 一片欢腾当中,皇都中也有无数人听到了呼喊声。相对于达官显贵们的战战兢兢,百姓们明显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吧。。。。。。 军队整齐,只有走动的声音响在街道上。所有的百姓都不自觉地跪下去,行大礼,偶尔有几个大胆地抬起头看到了军队前面的那个人,也禁不住伏了下去。 于是,那一日,人们记忆中最清晰的,是烈日下夺目的王者。那一天,改国号嘉烨,正是嘉烨一年。 叶晨曦纵马跟在风逸辰的身后,看着他英姿飒爽的身影,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突然有些伤感,这个男人,怕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等他们登上护城墙,居高临下眺望,满目的青山绿水映入眼底,江山如画。风逸辰突然回头,豪气万丈的对叶晨曦说,"晨曦,你看见了吗,"他的声音下沉,双目含情脉脉的看着叶晨曦,"这就是我们的江山。" 叶晨曦笑了,"当年你为我的画题词,只写了上阕,今我把下阕补上。" "哦?那我洗耳恭听。" "你的上阕是,伫倚青竹风细细,行如水,影亦相随,略影已是尽红萃。剩几笔,挽青眉。我的下阕是,弱水三千路茫茫,浮生梦,漠上黄沙,唯愿陪君览江山。情到处,何时归。"叶晨曦看着这片风光大好的山川,一时有感而发。 "好,好一个唯愿陪君览江山。"风逸辰附掌大笑。 就是那个笑容,让叶晨曦一时看痴了, 天临三年,风逸辰登基,成为风国风王,叶晨曦因为功勋卓著,被封为叶王。 圣旨下的时候,叶晨曦穿著全套华美的宫廷服饰,站在大红描金的长毯上,手捧圣旨文雅笑着的样子,倒也真是漂亮。 王座上,风逸辰一身明黄色皇袍,头戴九珠王冠,风国风王面向自己的臣民抬起一只手,接受欢声雷动的恭贺声。 夜阑珊。 偌大的皇宫里,只剩御书房灯火通明。宫女上了茶点后,照例早早退下,留二人一正一侧,各据了张几案,聚精会神地做着手边事,屋内除去纸张翻动声,一片寂然。 时间静静流逝。 风逸辰将一日奏折批完,直起身子,正要活络下筋骨,却瞥见一旁的人已经静静伏在案头。 停下动作,心中有些内疚。 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放轻脚步踱到他面前。衣袖下压的绢纸上,写满熟悉字体,遒劲挺拔一如人品。翻了翻其余文书,便知他是完成最后一道诏书,才抵不住睡神召唤,酣然入梦。 近日朝中事多,又赶上水灾严重,分内职责已耗去他大半精力,又被召来誊清诏命,疲惫自不待言。偏这人脾气又倔强,怎样都不肯说半个累字,教他也无从收回成命。 风逸辰端详他安详睡容,脸上表情逐渐变得柔和。 仔细看着手里的折子,朝廷明明已经拨了一笔款子至灾区,只是为什么有人密报说灾区没有银两呢? 风逸辰转头看向旁边的人,心里明明知道,要派一个亲信去往灾区查探一下,而这个人选是他最好,但一想到要分离几个月,风逸辰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好受。 第二日,叶晨曦被钦点前往灾区调查官银的去向,同行的武官是许开阳。 到出发的那一天,许开阳早已经在叶晨曦家厅上候着了,带着御赐的宝剑,微笑地看着风流倜傥的叶晨曦。即刻到吏部知会,然后出发。 第35章 坤城 马车整整走了一个半月,才到了这次水灾最严重的坤城。 迎上来的坤城父母官一脸惶恐,打头的先自我介绍:“下官应连,两位大人一路辛苦了。” 叶晨曦记起了这个人,是坤城的知县。他微微行礼,许开阳却按剑直行,并没多搭理应连。 应连的额头有点细汗,这在寒冷的天气里看起来有点古怪,叶晨曦看在眼里,随着应连走进了府邸。 进府之后,应连正在派人“为大人指路”,却被叶晨曦拉住,留下几个县官面面相觑。 叶晨曦喝了一口热茶,满意地大大叹了口气后才说道:“这鬼天气,也真是冷啊。” 应连心里不明白叶晨曦的想法,一边同时微笑说道:“是啊,今年特别冷些。” 叶晨曦又喝着茶,顺便搓着手。他如此这般倒不打紧,让应连当场尴尬:心里闪过无数念头,就是不知道钦差大人到底是想干嘛。坐在上面的人吭气,应连壮着胆子说道:“不知道叶王有什么安排呢?需不需要下官把情况介绍一遍?”正在呈上情况记录时,却见上面那个人优雅的挥了挥手:“不用不用,本王想知道这坤城什么地方的小曲唱的好。” 应连立刻明白过来,马上介绍道,“叶王若是想听小曲,那么就应该去听听天香居的苏情的歌声,保证让大人不虚此行。” 叶晨曦好笑的看看身边的许开阳,“若是这样,那我们真应该去听听了。” 应连殷勤的道,“那下官马上为两位大人准备。” 不想连着数日,叶晨曦和许开阳每天在城里转悠,常常出入茶市等热闹场所,还有几次竟甩脱了跟班的人。虽叶晨曦然也曾向应连要了当地的年报来看,但听闻服侍的侍女说,叶晨曦最多只看了两页又跑出去玩。 应连心中起了疑窦:按理当今皇上是一等一的精明人,他的眼光会不济到看错部下么?可是叶晨曦的这个反应又教他如何解释? 疑惑越滚越大,害得应连每天都睡不好,对叶晨曦越加的关注,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一日,应连设宴,投其所好,请来了苏情姑娘,款待从皇都来的两位大人。 当所有人都到齐了的时候,叶晨曦和许开阳都没有露面。 应连正要去去相请,看到门口进来两个人。期待中的两个人物出现了,应连连忙过去迎接。叶晨曦微笑着向他回礼,应连注意看了两人一眼,许开阳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但他觉得叶晨曦的笑容带着一种深意。 应连微有些不解,但是也没多想,就请了两人上座。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从门后端出,醇香的美酒,还伴着苏情美妙的琴声。一群歌伎身着薄纱,在大厅中央翩翩起舞。引的在座的人们一片遐想。 酒足饭饱之后,叶晨曦站了起来,引起所有人的侧目。他微笑着朝应连说道:“应大人,本王有点东西想让您过目。” 应连心中有些警讯,心想着这人想干嘛,却见叶晨曦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一个长得敦厚老实的青年男子。那男子朝叶晨曦行了一礼,没理会其余各色人等,然后从怀里拿出本小册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叶晨曦。 叶晨曦把册子翻开,再度微笑着递向应连:“应大人,请。” 应连看不出那笑容下面是什么,带着点犹豫地把眼光投到那册子上,脸色大变。烛火照着他的脸,映得他面无血色。 那上面,一笔笔,尽是自己历年来州府的开支以及与朝廷各项拨款的对比。 让应连脸色大变的理由是:每一笔开支都与他之前给叶晨曦看的帐面不同,那一笔笔全是烙在自己心中的数目。 叶晨曦神色一转,眼神变的颇为凌厉:“应大人好像小看本王,假账是瞒不了我的。本王来之前已经查过历年包括大人前任的各项开支,再加上人口数以及户数等等,早已经有了新的数。再加上我这位仆人早已比我们先到一步四下打听,赶在大人“毁尸灭迹”之前调查了忻州各县的情况。应大人,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应连的额头有青筋直颤,缓缓抬头看着叶晨曦。 “应大人也挺了不起,把朝廷这次用于赈灾的粮食抬高价格卖出,另外在药材方面也大赚了一笔。当然应大人手腕通天,之前已经在皇都做好安排,倒也是滴水不漏。要不是因为这次有人密报,天高皇帝远倒也奈你不得。”叶晨曦负着手走到应连面前。 应连阴沉着脸,在场所有官员都作声不得。事实上此事人人都知晓。连日来所有人串通着在叶王面前演大戏,却不知道在叶王的眼里,自己早已经如同丑角,一举一动都让人清楚洞悉。所有人全都看着应连,不知道他会如何。 应连冷笑一声,抛掉了手里的册子:“既然两位大人都已经知晓,那就怨不得下官不客气了。” 众人一时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有许开阳喝着酒安然坐着。应连的心一紧,大呼一声,就听到厅门被踢开的声音,冷风呼啦啦吹了进来。 一时刀影闪动,厅内涌进无数黑衣人,他们原来都是府里的驻兵,个个手持兵器,全都如视着瓮中之鳖一般看着中央两人。 “哦,私自养兵,应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叶晨曦像没事人似的,坐回自己的位子,喝了口茶。 一时鸦雀无声,那些下属官员中甚至有颤抖起来的。他们并不知道厅堂周围有伏兵,这时才醒悟过来,自己要么得背“一同谋害钦差”的罪名,要么就是被应连一同灭口。 许开阳也看出明堂了,冷哼一声,“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叶晨曦也附和的拍了拍手,“应大人果然胆大包天。想必早已经打算好了这一招杀人灭口吧?大人上报朝廷时只需说是我们两个被流寇所伤,朝廷一下子拿不住你的把柄,也不能奈你何。这会儿功夫足够大人你盘算要逃还是要躲了。大人的算盘真是精,难怪帐做得也不错。” 应连的右眼皮一直跳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叶晨曦说出了他的心声。问题是,既然叶晨曦早已经看出了自己的打算,他又有何对策?应连阴沉着喝道:“就凭你们两个,要料理掉还不容易?” 叶晨曦又喝了一杯茶:“不过应大人忘了一件事。”他慢悠悠抬起头。 应连心中一冷,叶晨曦的眼中映着那烛光,红彤彤地慑人。他定定心神,“什么事?” “你该不会认为许将军只是个摆设吧,区区这么几个人,能把我们拦住?”叶晨曦挑眉说。 应连退后一步手一挥道:“都给我杀了……”一句话没说完,声音却停止了。 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 许开阳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提剑杀了应连,抽出宝剑的时候,应连的鲜血涌出了大片。 “本王和许将军奉皇上之命来调查灾区官银不明一案,今证据确凿,应连其罪当诛。各位大人,你们如何啊?”映着满地鲜血,叶晨曦的脸上的神色有着说不出的妖艳。 呼啦啦,叶晨曦的身边跪下一大片,全是一下被震住了的官吏,个个叫着“大人饶命,下官该死”。 叶晨曦微笑着,与身边的许开阳交换了一个眼色:擒贼先擒王,承其不备这招果然管用。 叶晨曦看准的就是坤城上下唯应连马首是瞻,一旦杀了应连,别人也就没了士气。 “各位先起来吧,只要各位坦白罪刑,新皇仁义,定不会要各位性命。”叶晨曦的几句话,就树立了风逸辰的形象。 第二天,叶晨曦一边开官库粮仓赈灾,一边命原本驻在邻州的驻军立即赶来,将应连家产充入国库。另一方面,对于前一夜求饶的诸人,除了削去原官职之外,并无多伤人命。 第36章 吻 风逸辰看着窗外的杨柳。 自从叶晨曦离开之后,已经过了三个多月。冰雪都化了,杨柳抽出了绿芽,天空上白天朵朵,阳光洒了下来,无数飞鸟飞过,殿外花木扶疏的影子在风中微微摇动。 仔细看着手中的折子,他知道,叶晨曦快回来了,几个月没见,思念确日益加重。 白天还好,晚上更是严重,对着月光想着,“他在干什么,睡了没,有没有看一样的月亮。”之类的问题,然后坐在窗边,朝坤城的地方发呆。 风逸辰苦笑。 自从认识叶晨曦后,他才发现自己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痴情。 大雨倾盆,叶晨曦听着马车车轮的声音,大雨浇在车篷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道路泥泞,路不好走,原本应该上午就能到达皇都,被这场雨推迟到了下午。 不知道逸辰怎么样了…… 叶晨曦掀起帘子,天阴阴的罩下来,从雨幕中望去,远方的皇都有些模糊不清。雨水淋到袖子上,很快湿了,叶晨曦放下了车帘。 那个人怎么会不好,他已经是风国风王了…… 叶晨曦轻叹一口气。 叶晨曦的马车浩浩荡荡的到了皇都,风逸辰带着文武大臣,打着伞,站在城门口。虽然打着伞,但风逸辰的身上还是湿了一大片。 叶晨曦下了马车,司吏跑过来,为叶晨曦打伞。 叶晨曦向风逸辰行礼,单薄的衣服立刻被大雨淋湿,风逸辰拿过司吏手中的伞走上一步,为他遮住。 叶晨曦惊讶了一下,退后一步。 风逸辰又上前一步。 叶晨曦抬起了头,笑了,笑容有点羞涩。终于没有再退后了,只是浅浅的低了低头,叫了一声,“皇上。” 灯影,两人,重逢。 叶晨曦推开门,看见茗烟正侍候风逸辰换衣服。他刚想退出去却被风逸辰叫住。 风逸辰随手整理了整理衣服,茗烟机灵的退了出去。 "你……还好吧?"叶晨曦立于窗前,颇为不自在的说。 "你说呢?"风逸辰含笑着问。 灯光下,风逸辰走向叶晨曦,高大的身影压住了烛光,叶晨曦的面前变得一片昏暗。 叶晨曦怔怔的看着风逸晨走向自己,然后,他抱住了他。 叶晨曦的脑中轰的一声,心跳的那么大声,也或者是他的…… 风逸辰抱紧了叶晨曦。 叶晨曦闭上了眼,那个人的拥抱让他有点眩晕,烛光好像水一般的晕开,眼前有点模糊。 风逸辰收着臂膀,好像要把他融进怀里。 灯光照着两人相拥的姿势,那么亲密,却那么寂寞。 叶晨曦的脸更红了。然后,他听到风逸辰的声音,“我……想你。” 叶晨曦听了这句话,居然有哽咽的冲动。 身子被轻轻的推开,风逸辰的目光投到叶晨曦的脸上,“你呢?想我吗?” 叶晨曦慢慢抬起头,看着那个人。 风逸辰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深情。 什么东西决堤而出,叶晨曦闭上眼,拥住了风逸辰,吻上了他的唇,这是对风逸辰最好的回答。 然后就变成了一个深深的吻。 一切好像是梦一样。 他在吻风逸辰,风逸辰在吻他。 叶晨曦的脚有些站不住,好像站在海浪上一样。如果不是因为风逸辰抱住他,他一定会一屁股坐到地上。 然后,他听到了风逸辰的笑声,很低很轻很温暖。 只要听到他的笑声,叶晨曦就觉得很开心。 风逸辰慢慢的放开叶晨曦,搂着他坐在椅子上,“这三个月,很累吧。” “还好。”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叶晨曦没有多说什么。 “听说应连死了。” “没有错,当场被许开阳杀了。”,叶晨曦变的很气愤,“那个应连,竟然敢私自养兵,简直活的不耐烦了。” 风逸辰笑了,“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竟有这样的胆子,看来还是有人指使。” “指使?” “你想想,我刚继位,根基不稳,难免有人想钻空子,不过,都敢做到私自养兵的程度,全天下只有一个人。”风逸辰分析道。 “你该不会怀疑我吧?”叶晨曦冷冷的说。 风逸辰一楞,随即笑出声来,“晨曦,你多想了,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说的那个人是司马潋。” 司马潋,原来是礼部尚书,现在是风国丞相。 “司马潋?”叶晨曦的面色变得凝重,他轻声问,“逸辰,你可有证据?” “司马潋做事滴水不漏,哪会这么容易找到证据?”风逸辰不忍看见叶晨曦担忧,又装得若无其事的说,“再说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 叶晨曦冰雪聪明,哪会不知道风逸辰的心思,便不再说下去,说起了这次旅行的一路风光。 不觉,天已大亮。 第37章 盗宝 晚上,夜凉如水,月光透过窗户温柔的泻在地上。床上的任梓修缓缓的醒来,拥着被,看着隔壁的墙,一时竟看痴了。 隔壁的那个人,就是几个月前救过他的人,很善良,而且武艺高强。几次打退莲国二皇子派来的刺客。他说他叫沐明,是武林盟主。 沐……明……任梓修在心中默默的念道。 沐明的身上有一股魔力,让他情不自禁的朝他笑,让他情不自禁的对他好。任梓修转头看看这简陋的木屋,心思一转,对沐明好是当然的,难道本皇子终其一生要生活在这种鬼地方?有了沐明,九盈琉璃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拿到,回国之日就指日可待了。 一想到回国,任梓修没有感到高兴,反而非常难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沐明知道自己叫任梓修,却不知道自己是莲国的大皇子。是自己故意隐瞒也好,是沐明不知道也罢。任梓修觉得维持这样也挺好。 天渐渐变亮,任梓修听见隔壁有人走动的声音。有人推开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顿时觉得饿了,起身穿好衣服,推开门。看见沐明端着两碗清粥放在桌上。 “醒了?”沐明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没有回头,摆好碗筷,“过来吃饭吧。” 任梓修坐好,拿起勺子喝了口粥。沐明的厨艺不是很好,比这精美的粥任梓修不知道喝了多少。但他就是觉得沐明的粥很好喝。 “你父亲的病拖不得了吧。”沐明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任梓修吃饭的样子。“今天晚上,我准备去皇宫把它拿出来。” 前几日,任梓修告诉沐明,他来皇都的目的,是因为他的父亲重病,只有九盈琉璃灯能救活他。 没有说谎,只是任梓修隐瞒了自己的身份。 “很危险吧。”任梓修担忧的看着他。 “放心,比起这些来,还是生命重要。”沐明安慰道,“若是真被发现九盈琉璃灯丢了,皇上是不敢声张的,只能暗查。等你父亲病好后,我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回去不就行了。“ “但是那毕竟是风国国宝,肯定有重兵把守。”任梓修还是担忧。他自己都暗自惊讶,会这么担心沐明。 “难不成你忘了我是谁了?我是武林盟主啊,几个小兵还敢挡我不成?” “那……你小心点啊。”任梓修嘱咐道。 沐明点头,拿起筷子,“快吃吧,梓修,饭快凉了。” 一轮弯月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中,柔和的月光洒在庭院里,树影随风摇曳,这本该是个万籁俱寂的夜晚,却突然从假山后面出来个黑影。 沐明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看见不远处有个人,身穿一身华服,一看就知道是这皇宫中身份很显赫的人。 几步追上了他,一柄吹毛断发的长剑搭在那人肩上,映着月光更显寒冷。 “得罪了,请留步。”沐明小声说。 那人全身僵了一下,随即冷笑,“没想到当今武林盟主竟是这般留人。”那人像是根本不在乎脖子上的剑,转过身面对着沐明。 遮住月亮的云彩散开,四周一切变的明亮,沐明看清面前的人,竟是当初在纯亲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叶晨曦。 “是你?”沐明一阵惊讶,“我不愿难为你,快点带我去宝月楼。” “宝月楼?你可是要九盈琉璃灯?”叶晨曦面不改色的问。 大片大片的云彩遮住了月亮,地上一片黑暗。暗到看不见两人的面容。 “你带不带?”沐明问,叶晨曦肩上的剑又多了三分力,即使隔着厚厚的裘皮,也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 “你为谁盗九盈琉璃灯?你自己?”叶晨曦质问道。 “不是我,是一个朋友。”沐明诚实的说。 “是吗。”叶晨曦轻笑,“恐怕让你失望了,沐盟主,九盈琉璃灯根本不在皇宫。皇上刚登基时便发现九盈琉璃灯不见了,秘密翻遍皇宫上下,也没有找到。” 沐明长时间的沉默,最后放下了剑,“我沐某一向敬重叶兄的为人,若是叶兄说的,那么我便相信。只是叶兄聪敏无双,这九盈琉璃灯的下落,叶兄真的不知道吗?” 叶晨曦也沉默了,最后长叹一口气,“我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证据。承恩帝在位时,老风王被暗杀,传说床边放了一朵莲花。” “易水门前门主李然。”沐明迅速的说出了凶手。 “这下你知道九盈琉璃灯在哪里了吧。”叶晨曦笑了笑。 沐明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叶晨曦笑的别有深意。 “什么人在那里?”一个声音突然响起,然后他们听到了许多脚步声。 “有人来了,你快走。”叶晨曦催促的说。 “叶兄今日之恩,沐某谨记于心。”沐明一拱手,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叶晨曦负着手,看着沐明消失的方向。不一会儿,他的身后站满了士兵,他缓缓的回头,“本王在这里欣赏夜景,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你们都退下吧。”说完,又转回身子,真正的欣赏起风景来。 第38章 引魂铃 清晨,空气中有着轻雾,任梓修站在木屋的门口,焦急的向外张望。 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然后越来越近,任梓修看清楚了,是沐明,沐明回来了。 “沐明!”任梓修叫着跑了出去。他跑到沐明的面前,用审视的目光将他打量了一番,见沐明没有受伤,才露出了笑容。 反倒是沐明,想了一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那个……梓修,我没有……拿到九盈琉璃灯。” 任梓修一愣,但马上开口,“没有关系,你没受伤便好。”没有九盈琉璃灯,任梓修的心情一下子变的很好,一想到还可以和沐明多相处几天,他就不由自主的咧开嘴。 “梓修,你放心,我已经知道九盈琉璃灯的位置,今晚我就会把它拿回来。”沐明拍拍任梓修的肩。 “今晚?你会不会太累?” “我是习武之人,不会累的。”沐明笑了。 华灯初上,明月如眉。易水门中的一处冷泉,深水挂崖飞下溅起烟茫水雾,水岸边,排开二十多名手执各类武器的汉子,守护着溪岩上的主人。 银色的月光映出岩上高佻的身影。夜色中,欧阳玉昭负手站着,神色安静。他突然一笑,随后说道,“沐盟主亲自前来,真是令易水门蓬壁生辉。” 清风拂动林梢,增添几分萧瑟。众人紧张的环顾四周,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久仰易水门盛名,贵帮虽然崛起不过二十年,却能扬威武林,让各派忌惮。”声音如松竹之风,淡雅如絮,翩然的身影在众人的屏息中缓缓昂立树梢。 “沐明?”众人惊望着树梢上,那一身华服羽冠的绝尘公子。 “哈哈,”欧阳玉昭大笑,“易水门恶名昭昭,沐盟主委身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沐某这次来,是为了九盈琉璃灯。”沐明顿了顿,“还请欧阳门主割爱。” “哦?”欧阳玉昭仔细的看了看沐明,见他气色很好,不是中毒的样子,低头想了想,又问,“是为何人求灯啊?” “朋友。” “仅仅是朋友?”欧阳玉昭感兴趣的问。“不是红颜知己?” “不是红颜,是知己。” 原来是这样,欧阳玉昭没有兴趣了。凭他和沐明的交情,九盈琉璃灯给他也是没有问题的。 他叫下面的汉子上来,准备让他取九盈琉璃灯。 谁知还没下命令,一道红绫破空而来。 “师傅?”欧阳玉昭惊讶的叫了一声。 沐明听见了欧阳玉昭的叫声,看向来人,只觉一阵风经过,那人就出现在面前。“早就听说当今武林盟主气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莲洛一扬衣袖,细长的眉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沐明一番。 沐明刚才已见识了莲洛出神入画的轻功,再加上此人是欧阳玉昭的师傅,自然是不敢大意,他朝莲洛拱手道,“皆是传闻而已,不堪入耳,前辈谬赞了。” 欧阳玉昭左右看看两人,来到莲洛身后,“师傅,沐盟主要来借九盈琉璃灯一用,我已经……” “不借。”莲洛强硬的打断欧阳玉昭的话。 沐明和欧阳玉昭皆是一愣,随即欧阳玉昭瘪起嘴,“师傅,玉昭已经答应沐盟主了,你就看在玉昭的面子上,把九盈琉璃灯借给他吧。” “不行。”莲洛的语气依旧强硬。 “师傅……”欧阳玉昭还想请求,但被莲洛的一个眼神震住了。 “玉昭,你退下。”莲洛看着沐明,却是对欧阳玉昭说话。 欧阳玉昭不情不愿的退后几步。 “二十多年前,为了一份藏宝图,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光明磊落之人,围攻洛西城。导致他命丧黄泉。”莲洛沉痛的说,“沐盟主,你可知道,洛西城的为人?他光明磊落,他若是说他的手中没有藏宝图就真的没有。你们这些正派人士当年为了一己私欲,干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沐盟主,你有什么脸来借九盈琉璃灯?” “敢问前辈是洛前辈的什么人?”沐明恭敬的问。 莲洛笑了,风韵犹存的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羞涩,“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沐明心里已经明白,拿走九盈琉璃灯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欧阳玉昭看看两人,小心的对莲洛说,“师傅,沐盟主是武林盟主,易水门犯不着和他作对啊。” “不行,易水门和武林正派势不两立。”莲洛的话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 欧阳玉昭为难的看着沐明,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沐明一拜,又说,“我向来敬重洛前辈的为人。前辈行侠仗义,救人无数。晚辈这次真是急于救人,若是洛前辈还在世,定不会见死不救。” “沐盟主真是会说话,懂得拿西城来压我。”莲洛冷笑。“我若是不给你一个机会,那岂不是给西城抹黑了?” “晚辈先谢谢前辈了。”沐明高兴的又是一拜。 “不用急着高兴,你若是撑过了,九盈琉璃灯便是你的,若是撑不过,你的命就留在易水门了。”莲洛回过头,对欧阳玉昭说,“你去密室,把那个东西拿给我” “师傅……”欧阳玉昭还想劝道。 “快去!”莲洛的声音变得严厉。 欧阳玉昭担忧的看了看沐明,一咬牙走了。衣袖在风中吹出了涟漪。 “沐盟主和玉昭关系不错嘛,”莲洛微微一笑,“从来没见过这小子这个模样。” “欧阳门主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沐明也笑着回答。 突然,想起一声铃音。 那铃声微弱飘渺。一声过去又是一声,绵长曲折,不断的回响,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让人毛骨悚然。 沐明心念一动,突然面如土灰,喃喃的吐出三个字,“引魂铃……” 这三个字,如同某个咒语,一经出口,那诡异的铃声竟戛然而止。 “师傅……还是算了吧……”欧阳玉昭去而复返,手上拿着一个紫色铃铛,站在树下。 莲洛接过引魂灯,继续说道,“引魂灯,顾名思义,要摄取人的魂魄,此乃天下奇宝,天下没有什么神兵利器能够阻挡。沐盟主,就算现在要你的命,也不是一件难事。被吸了魂的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醒不了,也死不了。沐盟主,我佩服你的为人,但把九盈琉璃灯拱手相送也太对不起西城,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怎么赌?” 莲洛道,“沐盟主若是能接住我十招引魂铃声不死,就算赢了。如果输了,沐盟主的魂魄自然收入铃中。不知沐盟主觉得如何?” “师傅,一般人连一招都接不过,换个别的赌吧。”欧阳玉昭急的在旁边直跺脚。 “确实,一般人,只消一招,魂就被勾走了。但沐盟主武功高强,非常人所能及,但这引魂灯考验的却不是武功,而是心念,若是心不够坚定,那么沐盟主和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怎么样,沐盟主,你赌还是不赌?”莲洛略带挑衅的说。 “沐明!” 欧阳玉昭想阻止沐明,急得喊出了他的名字。 沐明笑了,神态自若,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赌。” 片刻之后,响起了一声微弱的铃声。 只响了一声。 沐明的身形猛的一晃,软软的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一条血丝从他嘴角流下。 欧阳玉昭见状,竟飞奔到沐明身边,一只手伸在半空,又缩了回去。 “算了吧,你这是何苦?”欧阳玉昭皱着眉说,“这才是第一招,最简单的一个音,你都受不了,后面会要了你的命的。现在反悔,你还来的及。” 沐明望着欧阳玉昭的双眼,缓慢而坚定的摇了头。 欧阳玉昭看着沐明,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悄然行成,能让沐明拼死拿九盈琉璃灯的人……“那个需要九盈琉璃灯的人,你是不是爱上他了?”欧阳玉昭突然语出惊人的说。 “没有。”沐明否决道。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拼死要取九盈琉璃灯?” “我们是朋友啊。”沐明理所当然的说。 “全天下沐盟主你有多少朋友,何曾见过你为谁这么卖命过?”欧阳玉昭质问道。 短暂压抑的沉默之后。 “我们都是男人啊!你就不觉的别扭吗?我应该喜欢女人才对吧?”吼到一半,沐明突然想起欧阳玉昭对风逸辰感情,慢慢的住了口。 欧阳玉昭站在原地,衣袖飘飘,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这几个月悟出的道理告诉给了他,“沐盟主……你该问的不是''你应该喜欢什么人''而是''你喜爱的应该是什么人''。人生不过匆匆几百年,对还是错,有什么好计较的?喜欢就去喜欢,这世上最消磨不起的就是这似箭的光阴了。” 过了多年之后,当欧阳玉昭想起这段往事,都唏嘘不已,他如何都没有想到,当日的这段话,误了一个人一辈子的幸福,让自己后悔了一辈子。 沐明愣了,或许,自己一直是喜欢任梓修的,只是自己没有发现罢了,因为喜欢,所以会保护他,因为喜欢,所以会为他洗手羹汤,因为喜欢,所以拼死也会为他拿到九盈琉璃灯,原来,自己喜欢他啊。 想通了这点,沐明的脸上不自觉得挂起了笑容。 莲洛手中拿着引魂铃,冷淡的开口,“沐盟主,别高兴的太早,你还要接我九招。” 沐明微微颔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沐某已经准备好了,前辈请。” 片刻压抑的寂静之后。那诡异的铃声如排山倒海般向沐明涌来,极尽的曲折,棉长,似乎有无数引魂铃响起,围绕在沐明的身边,形成一张深黑无边的网。 那是一种绝望,天下之大,仿佛没有他可容身之处。 梓修…… 不能死,死了,梓修怎么办…… 恍惚中,沐明突然笑了,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谁陪着梓修,若是遇到危险,谁保护梓修,他才刚刚清楚自己的感情,还要一直和梓修在一起,怎么会死呢?沐明费力的想着。 引魂铃声愈加猛烈,声声催命夺魂。 欧阳玉昭不忍再看,缓缓的退到一边。 往事一幕幕在沐明眼前淌过。第一次见面,小树林里,沐明只是路过,见一群人中,任梓修虽然孤身奋战,眉目之间的高贵骄傲的气质深深的吸引了他。因为不想让他死,所以沐明自然的出手救他,看见任梓修迷茫的眼神,便自然的伸出手,问他,跟不跟我走? 跟不跟我走? 恐怕那个时候,沐明便爱上任梓修而不自知了。 引魂铃声,乍然而止。 欧阳玉昭跑过去扶起了沐明。 莲洛轻轻的鼓掌,“沐盟主不愧为一代豪杰,心念坚定,令我佩服。既然我输了,九盈琉璃灯我自然双手奉上。” “谢谢前辈割爱。”沐明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压在欧阳玉昭的身上,吃力的说。 “若是二十年前,那群江湖人有你这么坚定的心念,西城也就不会枉死了……”莲洛看着欧阳玉昭小心的扶着沐明离开,长叹一声,拂袖离开。 第39章 真相 冷月,勾映在天边,清冷月辉中,有着丝丝无奈的断续温柔。绕过重重峡峰,山回路转不知几多重,南宫岳意终于来到树林深处的小屋。见小屋外站着一个人,便走到那人面前,行礼道:“臣南宫岳意,拜见大皇子。” “起来吧。” 南宫岳意站起身来,低首恭敬地道:“臣在风国已找大皇子多时,现在莲国内乱,请大皇子随臣回国。” “现在还不是时候。”任梓修凝视着前方曲曲幽幽的小径,似明非明,似暗非暗,淡淡地说。 南宫岳意微愕,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任梓修一眼。只见任梓修一身儒衣,色泽素雅,服饰随意,丝毫不显扬。虽神态沉静,面目柔和,但眉宇间高华威仪,周身贵气萦绕,隐隐予人一种万里鹏鹰羽翼暂蔽,随时便要展翅翱翔于九霄之上的内敛之感。心下不禁一分惊叹,一分心折。 “大皇子是为了沐明吗?”南宫岳意轻声问。 任梓修冷冷的等了他一眼,“南宫岳意,注意你的身份, 本皇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是。”南宫岳意说。 过了好一阵子,任梓修才开口说话,“南宫大人,如果我把沐明带回莲国,会怎么样?” 没想到,南宫岳意跪下,“大皇子,此事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任梓修低吼。 “沐明是风国人,而风国和莲国自古便水火不相容,怎么能带敌国的人回宫?更何况,大皇子,现在二皇子是你为眼中钉,带沐明回去,岂不是给了二皇子扳倒你的机会?这些都不说,大皇子,你带沐明回宫,是用一个什么样的身份,朋友?还是你的皇妃?” “南宫岳意,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任梓修像是心思揭穿一般,大怒道。 “我已跟踪大皇子多时,迟迟没有露面是因为怕打坏大皇子取得九盈琉璃灯的计划。只是今晚,九盈琉璃灯要到手,大皇子和沐明总应该有个了断。” “南宫岳意,你知不知道今日的你一番话,足让我回宫杀了你。”任梓修冷酷的说。 “知道。” 任梓修冷哼一声,“拿好你的剑,摆好姿势。我们被包围了。” “什么?”南宫岳意惊讶的看向四周。 像是回应他一般,寂静之中,肃杀的气息忽然弥漫开来,仿佛要渗入骨髓一般寒冷。任梓修戒备地抬起头来,只见三十多个弓箭手出现在树林中,他们身着铠甲,眼神冷冽,手中的弓箭无一例外地对准了我们。 “大皇子,快走!”南宫岳意急切的声音。“快走!”南宫岳意再次喊了一声,因为分神,他的肩头被弓箭手的弓箭刺中,有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为首的冷笑着,攻势越发凌厉,“大皇子,得罪了,我们奉主人的命令,今日必要你性命。” “主人?”任梓修轻笑,缓缓的抽出身边的长剑,“你以为我笨到算不出有人要杀我?看看你们后面,南宫大人带的人已经把周围包围了。他们特意放你们进来,就是为了把你们一网打尽。” 弓箭手们望向身后,果然,无数火把举起,南宫岳意带的人把他们包围了。 任梓修兴致勃勃的欣赏弓箭手们惊愕的脸,欣赏够了,才冷酷的突出一个字,“杀!” 瞬时间,小屋外成为了修罗战场。 任梓修和南宫岳意站在战场外,任梓修神色平静,“你们以为本皇子不知道你们的主人是谁吗?不就是二皇子吗?你们以为他一定会登上宝座吗?那简直就是笑话,有我任梓修一天,他就永远坐不上王位。等我成了莲国莲王那一日,就是二皇子将死之时。” 话落,底下传来了三呼万岁的声音,而任梓修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只怕自己离沐明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沐明恨不得能立刻飞到任梓修身边,大声的告诉他:我爱上他了。 可是他的脚程比平常要慢上许多,因为受了引魂铃的铃音,内力大损,拼了命才走出数里,沐明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任梓修,心中更加甜蜜,加快步伐,艰难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赶路。终于,眼前出现了他熟悉的茅草屋,甚至看到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院中静静地出神。 沐明再难抑制心中的激动,原想吓唬一下任梓修的心思也消失不见,忘情地唤出了心爱之人的名字:“梓修!” 任梓修缓缓地回过头来,心里惊讶沐明的变化。沐明三步并做两步,最后一个不稳跌向任梓修,幸好他及时抓住任梓修的衣襟,才不致狼狈摔倒。 沐明粗粗的喘了几口气,强笑道:“梓修,九盈琉璃灯,我拿到了。” 开心的口吻,却没有得到回应。沐明可以感觉到任梓修的僵直,心想他大概是因为拿到九盈琉璃灯太高兴了。却不知任梓修的酸楚。 九盈琉璃灯拿到了,是到该离开的时候了,如果没有拿到……就好了…… 任梓修默默地后退了一步,沐明失去了倚靠,不由抬起头望向任梓修,却见任梓修望向别处,淡淡道:“九盈琉璃灯呢?” 沐明心中一颤,有些慌张的把手伸向身后,拿出一个包裹,递给任梓修。 任梓修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的九盈琉璃灯散发出流光溢彩。 突然一阵掌声响起,南宫岳意从黑影处走了出来,笑道,“大皇子果然聪敏,九盈琉璃灯到手,皇位指日可待。” 沐明一怔,歪头万分愕然地看着任梓修,“梓修,他是谁?为什么叫你大皇子?” 任梓修轻蔑地说:“他是莲国的太傅,而我是莲国大皇子,任梓修。” 沐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任梓修,一瞬间以为他认错了人,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是谁? “梓修……你在说什么?这个玩笑不好笑……” 任梓修笑着俯下身,居高临下的拍拍沐明的脸,得意跋扈:“难道你以为我会爱上你?哈哈,沐明,你太不自量力了,我跟着你,只是为了九盈琉璃灯,所以才对你好。你最傻的地方不是你的心智,而是你的纯真!你根本不知情为可物,却莫名的渴望拥有,你甚至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是情,便懵懂地憧憬着。所以,我遂了你的愿,我让你尝尝什么是情的味道。沐明,那全是演戏啊。” “演戏?”沐明不明白眼前的一切。 “再者,沐明,你再心高气傲,再武功盖世,却依然不过是个孩子。善良的可笑!”任梓修冷酷的瞥了他一眼,随后带着南宫岳意扬长而去。 第40章 冲突 下朝后,一群官员往外走。 “听说了吗?叶王夜夜留宿皇上寝宫?” “听说了,说是共同批阅奏章,谁知道干些什么事。” “还能干些什么事,不就是……” 他们心照不宣的笑了。 等他们走远了,叶晨曦才慢慢的从柱子后面走出来,那些人是再熟悉不过的。有他心怀敬意的前辈,有他诗词唱和的泛泛之交,有他亲自保举的后进,见了面都是笑脸相迎和乐融融,令他忍不住欣慰,自己长袖善舞,想不到光鲜友善底下,却藏着这样的心肠! 脊背上阵阵寒意上涌,他忍不住全身发抖。 这才是名利场,这才是世态炎凉,这里没有战场上士兵的豪爽,直到今日才一窥堂奥,该惭愧的,是自己吧?。 世家豪族间的朋友之谊,便是如此么? 最在意的,还是刚刚听到的那些侮辱。 自己到底还是个小器之人。虽下定决心,为人处世只教对得起天地君民,同僚或毁或誉,与他全无干系。没有做过的事被说得绘形绘影,怎样都无法一笑置之。表面上不过是敬而远之的孤立,背地里被说成什么样子,完全不敢想象。今天这样的场面,他宁可不听不看。 “叶王?” “什么事?”叶晨曦回过神来,看向来者,原来是茗烟。 “皇上在御书房等叶王,有事相商。”茗烟恭敬的说。 “那还请你带路了。”叶晨曦淡淡的说。 御书房里,风逸辰正在与许开阳等人商议事情。看到叶晨曦的到来,风逸辰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就不再看他了。风逸辰慢慢把战略图合拢,放到专门的匣子内装好,“坤城又发水灾,今年水势特大,提防没有挡住洪水。” 叶晨曦看着风逸辰的靴子慢慢逼近自己的视线,在离自己一臂之隔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有声音问道:"晨曦,你想说什么。" “是我当时考虑不周,没有监督好坤城的提防工事。” “这次不管你的事。”风逸辰转身来,说道,“坤城年年泛滥,两岸年年受灾。朝廷能做的,就只有修工事赈灾荒,这些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寡人已经烦了!” 风逸辰走下台阶,站在殿中央,一双鹰目雄视四周,无人敢应声。 “寡人倒有个法子。既然坤城水患太重,非人力所能治理,既然惹不起,那便躲起来算了。索性便教周围百姓迁居他处,也省得每年担心着流离失所,辛苦耕作的田地被淹。”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过了许久,师碧成道:“皇上此法虽异想天开,却也未必不可行,但是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细节,却不是一时三刻能有定论的。” “嗯,寡人也只是几日前突然有这样的想法而已,是否可行,也要等工部派人勘测过再说。” “臣不能附议!”众人一片诧异目光尽数落在叶晨曦身上。 风逸辰的目光看向他时,不自觉变得柔和。“晨曦有何道理?” 叶晨曦拱手道:“坤城的百姓,祖祖辈辈栖居此地,坤城虽有汛期施暴于民,但在平日,却是百姓灌溉洗濯的生机之水。皇上一声令下,便要将他们迁居他处,故土情深,再怎样艰辛,百姓必不忍离弃。皇上久居皇宫或无法体会,别说是永别故土,眼看它被大水淹成洪涛瀚海。皇上三思!” “好一个故土情深!”风逸辰气愤的一拂袖,凑近去,用只有他能听到的音量低语,“听说你在坤城夜夜笙歌,这事寡人还没跟你算呢。”若不是他现在又口口声声,讥讽自己长于深宫无法体察民情,他今日也不会说这句话。 “你在说什么?”这件事和治水,有何关联? “你是真心喜欢寡人吗?”风逸辰小声的说,他看着叶晨曦的眼,“我不信。” 话音刚落,叶晨曦扬起手重重挥下,风逸辰脸上红痕立现。 风国君臣都没料到会遇到这样荒唐的事,一时间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叶晨曦也是呆呆看着自己的手半晌,不敢置信地去看皇帝脸上指印,忽然间飞一般向外奔去。 殿外的侍卫待要去拦他,只听风逸辰从里面怒吼一声“让他走”,立时骇然放行。 第41章 背后的苦心 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打了逸辰,在御书房里。可是,逸辰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高兴时就会对他说些情啊爱的,一旦不顺他意,就胡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从没想过他竟说得出那样污秽的话来折辱自己,算什么?把他当什么? 躲在家里,步门不出的日子,已近半个月。听说两岸移民的计划并未听说实施,也没有任何旨意传来府里。 是还在商议该处怎样的刑罚么?依他罪愆,恐怕什么处罚都不为过。 这回没人会出面保他。毕竟御书房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扇了皇帝一个巴掌。 那个心高气傲的男人,那位普通百姓看一眼,都足以称为神的万乘之尊。 那人是怎么想的啊,到今日突然来翻些个陈年旧账。如果别人认为自己真的去花天酒地就算了,可是逸辰明明知道自己是女的啊,怎么可能去干这些事呢?当初也就是为了迷惑应连才出此下策的。 这番话是没机会对他讲了,只待大理寺人来将人拘走,这一生便也到尽头了。 丝毫没有惧怕的感觉。这辈子不是一事无成庸庸碌碌,想做之事皆努力去做,问心无愧。家人么,父母双亡,谢家家大业大,有兄长支撑,他无牵无挂。 “叶王。”管家走进中庭,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叶晨曦淡淡地瞟他一眼,兀自整饰花圃。 “茗烟总管求见。” “知道了。” 茗烟走进中庭,见叶晨曦坐在假石上,兀自望着天边出神。 “叶王……” “噢,是茗烟,坐吧。”叶晨曦没有精神的说,“是逸辰让你来的吧,说吧,对我的处罚,是凌迟处死还是五马分尸?” “叶王,你明知道他宁可自己死,也不肯杀了你的。”茗烟劝道。 叶晨曦冷哼,“那我自裁便是。” “叶王,”茗烟小心的组织的语句,“皇上希望你再加三个月,闭门思过。” 叶晨曦冷笑,没有说话。 茗烟又劝道,“叶王,皇上有皇上的苦衷,您就原谅皇上吧。” 叶晨曦也是心高气傲之人,怎会服气。他站起身,“茗烟总管,若没有别的事请回吧。” 望着叶晨曦的背影,茗烟有种感觉,如果现在不说清楚,叶晨曦和风逸辰便已陌路了。 “满皇都在传,坤城遭遇大洪灾,冲毁良田千顷,伤亡数以万计。”茗烟在叶晨曦身后喊道。 “砰”的一声,花锄掉落脚边,泥土亦纷纷飞溅下摆。叶晨曦猛地转身,吃惊的望着茗烟,“你说什么?”“已是十多天前的事了。皇上下令封锁消息,皇都百姓因此大多不知。” “情况倒底如何?”封锁消息自然是怕引起民心动荡,不问也知道情况危急,只是心中还存着些许侥幸而已。 “到昨晚传来加急文书为止,已发现的死伤百姓约摸三万,被河水冲走的,难计其数。”茗烟皱着眉说。 呼吸不知何时难以为继,明明是盛夏的天,却阵阵寒意上涌,冰冷刺骨。 若不是他极力反对,迁居之议立刻施行,纵然不能将所有人迁离两岸,至少伤亡会少上许多。自己怎地那般迂腐!这世上没有比人命更重之物,不管是多困难的办法,只教能多救一条性命,怎样都要试他一试。何况那办法并非不可行,何况那办法可以救数万生灵!为什么要反对?说什么故土情深只不过是感情用事。 为自己错误的固执,以下犯上对皇帝动手,因为自己的浅薄,酿成今日大祸,难怪被满朝文武看不起,他们没错,错的是自己。以为稍微有点政绩就可以傲视当朝,以为凡是自己主张的就定然正确无误,以为被人纵容就可以任性妄为,自以为清高狷洁,其实不过在利用皇帝的重视,并且从不思回报。总在心里嫌旁人这个不好那个不对,被瞧不起了就反而去瞧不起别人,只当自己委屈,只当自己被错待。 “这下我真是罪该万死了。”叶晨曦苦笑。 茗烟也苦笑了,“叶王,这可使不得。你不会知道这一死,会有多少人跟着陪葬。” 叶晨曦僵立良久才将他的话听进耳中,皱着眉问道:“什么意思?” “你那天逃走之后,朝臣们有多不满可想而知,自然有人出来弹劾你。知道吗?皇上拔出佩剑,指着司马大人的脖子,逼满朝文武跟着他说:臣等什么也没看见。” “他维护你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灾报一到,他先想的不是怎样安抚灾民,你以为他是怕消息走漏动摇人心才匿而不发的么?错。他是怕你知道后悔自责。这几天,皇上一直没有合过眼,宁可自己熬夜,也要把这件事办好,就是怕你担心。” 叶晨曦呆在当下,思绪全然混乱。 那个人,暗地里为自己做了这么多? 茗烟回想这几日情景,露出缥缈的笑容,“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吃了多少苦都不对人说,唯一真心对待的,也只有五皇子。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对什么东西在乎,结果竟栽在你手上。我很感谢你让皇上知道了什么是情爱,但是现在,我情愿他一直是以前那样……” 再听不下去,叶晨曦转身狂奔。身后隐约听见茗烟喃喃自语,“叶王,你要是错过了皇上,就一辈子错过了……” 第42章 两情相悦 叶晨曦不停地在街上奔跑。好几次与车马险险擦过,撞到了人也来不及说抱歉,耳听得似乎有人在唤“叶王”之类,早已无心去理。 他不是诬蔑自己花天酒地吗?当众被折辱,他一点都不生气吗?明知他的心意,还互相伤害,他一点都不介意吗?他是坐拥天下的风国国王,要什么样的魅力女子妖娆佳人没有?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这般的真心对待? 中午哪来的雾气,为何眼前行人皆一片模糊? 眼前茫茫,行动却再清明不过。 想见他。 去见他! 进了皇宫之后,并未遇到太多阻挠。几乎是用整个身体的力道将门撞开,风逸辰抬起头来看来人,疲惫的脸上露出和悦神情。 “怎么突然跑来?不是让你在家吗?” 案上堆放着大量文书,想起茗烟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都是自己害的,都怪自己! 深吸口气,将双手撑在书桌上,用着从未有过的骠悍气势,大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风逸辰先是一愣,随后好整以暇地笑着:“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逼近的眼睛并不凌厉,却温和得教他不忍心再逞强。“你为我做的事,茗烟都说了。” 他了然点头,“我让他别说的。” 叶晨曦低下头,“这都是我的错。” 风逸辰眼神一黯,叹了口气。“怎么能说是你的错?我就是怕你会把洪灾责任全推到自己身上,才不想让你知道。” 叶晨曦本是天下第一才女,自尊心较常人刚强,遇事敢抢先机敢担责任。此次事态过于严重,明明是非人力所能及的灾祸,他定也会当成自己失误,悔恨不已。阖城封锁消息,说是怕引起骚乱,事实上指向的,无非他一人而已。 “你不必费心宽慰。这次洪灾,我是罪魁祸首,止此一事,便足以将臣以往尺寸之功抵消殆尽。”说到此事,叶晨曦神情又变得暗淡。 “无论你是否阻止,迁居之议都不会于近期实践,勘测劝说安置些个事,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办好。要自责大家一起来自责便了,我要是早些提出这个法子,或许就不会有人死,若说谁有错,大家都有。”风逸辰安慰道。 叶晨曦没有说话,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风逸辰见叶晨曦郁郁寡欢,又安慰道,“你是知道今年江水流量远超往年,才故意不让坤城百姓迁居的吗?” 叶晨曦愕然。“自然不是。。。。。。” “那就结了。此事罪责全不在你,司马潋只是为了将你绊倒,才借题发挥而已。你不要也跟着他们瞎转。” “但是人命关天。。。。。。”就算他这样说,心中的内疚,怎样都无法排遣。 “事以致此,我们应该想的是如何将灾区的损失降到最低,我已经派青桑去了灾区,你就不要担心了。” “宁王爷就这么一个儿子,可舍得?”叶晨曦皱眉。 风逸辰笑了,“是那小子自己要去的,人总是要长大的。别看青桑贪玩,晨曦,你要相信他的本事。” 叶晨曦歪头看着风逸辰,他的笑容如此耀眼,并非光华四射,而是纯然的温暖包容。叶晨曦何德何能,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对待? 叶晨曦瞟了他好几回,欲言又止,最后闭了闭眼,飞快说道:“你总是这样不按理出牌,这两年多,到登上宝座,多少风雨,你也算是旷世明君了。其实。。。。。。早在红楼之试。。。。。。我就知道这辈子。。。。。。我是跟定你了。”到得后来,音量渐轻,终于消失在唇齿之间。 这是……表白么? 风逸辰注视他局促的表情,心中微讶,更多的当是欢喜。夙愿得偿,一时间竟不知该回他什么话好。 “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叶晨曦的唇凑得很近,声音沙哑得有些暧昧,他主动献上自己的吻。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43章 月赋 仲夏夜 叶王府。 曲院风荷,十里平湖,月明如镜。白日的溽暑气在凉爽的夜风中渐渐消散,一池碧水波光粼粼,涟漪轻荡,微风送来阵阵荷香。 池中的水榭里两个身影对面而坐,把酒临风,浅斟低谈。 一个英挺俊拔,语音温蔼,家常着一袭白衫,闲闲摇一柄团扇,已是雍容雅静无人可出其右。正是年轻的影王爷,风逸影。 另一个顾盼神飞,俊美绝伦,便是这叶王府的主人,叶晨曦了。 一曲《月赋》,曲转低婉,在月光中宫商角子羽的脉络被梳得分明。 水榭内,风逸影靠着柱子坐着,正微微仰头,朝着月亮吹着一支短短的笛子,旖旎深幽的曲子从他指尖飞出来,与白衣长发一起在风里轻轻舞动。 一曲毕。 叶晨曦似笑非笑的瞥了风逸影一眼,端起酒杯浅浅一抿,洒然道,“影王爷不愧风流才俊啊。” 风逸影望定叶晨曦,唇角上扬,笑容分外温煦,有如三春暖阳。“哪里,不过偏好罢了。”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叶晨曦轻点桌面,随口唱道。 “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风逸影接口道。 两人相目而视,仰头大笑。 不等叶晨曦开口,风逸影已淡淡道:“早就听说叶王文采非凡,今日一见,本王佩服。” “影王爷过奖了。”叶晨曦微微一笑。 “世人皆传,叶王的书法,天下无双,可否让本王开开眼见?” 叶晨曦美眸一转,颇为自信地说,“有何不可?” 叶晨曦挽起右边袖子,伸手执笔,即席挥毫,现场作了一首词,《逍遥赋》,他的字起承得宜,笔若游龙,娟秀中带着刚硬。 风逸影看了赞不绝口,念道,“一生几场大梦,世事几度凉秋?渐渐忘纤纤素指,凤栖苍梧。不负凌云之才,风流人物辈出。更远树斜阳,美人如玉,也攒眉千度。皇图霸业谈笑间,醉卧红尘,凤舞九天。试上高峰窥皓月,独揽苍穹,山盟海誓,用不相负。回波一望悠悠,十年情思百年度。我自流连随风笑,一入江湖催人老,最是凝眸无限意,弹剑高歌,侠骨柔情处。可怜身是眼中人,清雅澄透,乃世间尤物。踏雪寻梅方始休,雁字回首,人空瘦,君已陌路。”他顿了顿,“好诗,真是好诗。不过。。。。。。” “不过什么?” “最后一句不免悲了些。”风逸影解释道。月下的池水,轻轻漾起不寻常的涟漪。 是池中优游的鲤鱼么? 鲤鱼怎会有如此的迅捷? 一身纯黑水靠的影子,悄无声息的,从莲花丛中升出。 水榭东西南北四方,升起四条黑影,手中锋刃雪亮。 仅仅一瞬间,死亡的气息已经笼罩天地。 影子的行动迅捷如风,但叶王府的护卫的出手远胜闪电。 一排护卫突然护住水榭,拔剑在手,叶晨曦和风逸影站了起来,秋水般的眼神瞬间凝如剑锋。 敌寡我多,胜负片刻已定。 “看样子,皇上很保护你。”风逸影呷了一口茶,眼底眉梢全是春意。“那些护卫,可是宫里万里挑一的高手。” 叶晨曦笑得漂亮,他一扬手,挥退了护卫,看向远处,“我知道。” 风逸影一怔,“怎么,你不审问刺客吗?” “不用,是司马潋派的。”叶晨曦自信地说。 “听说半个月前,皇上在大殿上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可有此事?” “有。”叶晨曦干干脆脆地说。 “这样的话,就要小心了。”风逸影寻思地说,“当初,在止水苑,朝中大臣大都归顺于我,除了上官赋和司马潋。上官赋不用说,他当时扶持承恩帝。但是司马潋,此人圆滑世故,既不明着反承恩帝,也不暗这帮我。他是在等时机,等我和承恩帝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坐收渔翁之利。只是没有想到,皇上突然插入,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叶晨曦笑道。 “他会报复你,但是假借别人之手,达到自己的目的。”风逸影了解的说。 “你说他下一步怎么做?”叶晨曦感兴趣的问。 风逸影笑的很好看,他品了口茶,“你说呢?” 第44章 立后 晚上,叶晨曦收到了信函,司马潋邀叶晨曦过府一叙。 向管家吩咐了几句后,叶晨曦穿了便服出门,才刚到门口就有马车候着,马夫早早的躬下身子,“叶王,请上车。” 叶晨曦挑挑眉,一笑,“司马大人倒是想的周到。”说罢,坐上了马车,马车在青石的大道上慢慢走着,车身轻颤,车帘半动。叶晨曦半垂着眼盯自己的手。 这个时候找自己,司马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他叹了口气,软软的靠在车内的软垫上。 入了相府,只见里面灯火通明。叶晨曦刚进大门,就看见司马潋迎了上来。 司马潋迎了上去,敛袖深深的一拜,“拜见叶王。” 叶晨曦连忙将司马潋扶起,“司马大人客气了,怎么敢叫司马大人来迎?”叶晨曦才注意到,司马潋也是穿着便服,其实司马潋也很年轻,不过三十有二,便身居丞相之位。 司马潋一摆手,叶晨曦跟在他身后入了大堂。 “叶王身居高位,自然不会把我家乡的特产放在眼里,不过那里有一特产,便是茶叶,所以特别请叶王品尝。” 叶晨曦微微一笑,“司马大人客气了。” 两人坐下,司马潋说,“还是承恩帝的时候,我在皇都便听过叶王之名。离桦河一战,狸猫换太子,用的漂亮,听说此计出于叶王之手?” 叶晨曦摇手道,“不敢不敢,不过是帮皇上作事罢了,哪里有这么利害。其实既然已经入了朝作了官,自然要为皇上分担劳苦,不在话下。” 司马潋哈哈一笑,“叶王对皇上实在是忠心耿耿,佩服佩服啊。”说着,把一碗茶放在叶晨曦面前,“叶王,请品茶。” 叶晨曦看着茶杯,是细骨白瓷,里面的茶水闻来清香无比,如口生津,满口余香。叶晨曦忍不住赞道,“好茶。可是碧螺春?” 司马潋点头,笑着也喝了一口,“叶王喜欢便好。” 叶晨曦低头,又喝了一口茶,他知道,司潋还有下文。 果然,司马潋的声音又响起了,“我敬佩叶王的才学,只是叶王你可知道,现在皇都,关于叶王的传闻,可是传开了。” 叶晨曦心思电转,放下茶杯时神色一片平静,“司马大人快人快语,不过是市井小民的传言不听也罢。” 司马潋仍是笑着,起身亲自为叶晨曦倒茶,“叶王,你这么聪明,应该会明白,你突然身居高位,没有任何的亲信,举步为艰,人人都知道你是有着皇上力保才有今天,万一……有一天皇上不要你了,叶王,你要如何自处?”“司马大人的意思是?”叶晨曦不动声色的问,手指轻轻的摸着杯边。 “叶王应该考虑考虑该何去何从了。”司马潋话中有话的说。 叶晨曦笑了,“这事容我在想想吧。” “那是自然。”司马潋知道拉拢叶晨曦心急不得,也没有生气。 临走之时,司马潋又送了叶晨曦一大包茶叶,叶晨曦笑着接过。坐在马车的时候笑容也不减半分。只是当车帘垂下的那一刻,他的笑容突然消失,变的严肃起来。 就着昏暗的星光,叶晨曦摸索着那包茶叶,结果在里面发现了厚厚的银票。 天有点阴,云彩聚集在一起压了下来,明天会有一场雨。 早上上朝的时候,碰见了礼部侍郎和兵部尚书,叶晨曦突然问道,“两位大人,相府的茶挺好喝的吧?” 两个人的身子一震,视线一僵,然后笑容尴尬,“哈哈”几声就走了。 叶晨曦心中了然,笑容不变,继续往前走,走进了未桑殿。 早朝上,司马潋上书,请皇上挑选合适的名门闺秀入宫,为皇上留下血脉。 风逸辰不语,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阶下的叶晨曦,那个人的脸上瞧不出什么异样,但看他手上捏的发颤的笏板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风逸辰挥袖要求退朝。 司马潋倒是不依不挠,又说道,“皇上如今已经二十有四,后宫却还空缺,没有皇后嫔妃。如此对江山不利,令民心不稳。皇上,请三思。” 风逸辰无言的又挥了挥手,“此事不用再议了。” 金銮殿上,叶晨曦抬眼望向龙座,那人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垂旒帝冕,珠玉摇荡间,唇角微翘,眉眼如画,一双星眸幽深如潭,情深几次,那个人……总是最明白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聪明的茗烟看见了风逸辰眼中的怒火,连忙喊着“退朝”。司马潋还要再进一步说话,却被风逸辰一眼瞪了回去。 原以为这件事会就此打住,没想到两天之后,叶王府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司马潋。 叶晨曦刚回府,便看见管家迎了上来。 “怎么了?”叶晨曦漫不经心的问。 “司马大人来了,等叶王好一阵子了。”管家恭敬的说。 “知道了。”叶晨曦挥退了管家。他慢慢的朝内堂走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时司马潋找自己只会为了一件事…… “叶王,你知道我两天前上书请求立后的事情了吧,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见面之后,司马潋开门见山的说。 “我知道。”叶晨曦请司马潋坐下,“只是不知道,我在这件事上,能帮你什么。” “皇上一向敬重叶王,对叶王向来礼遇,这次来只是想请叶王去劝劝皇上,不要因为这个原因而令朝廷不稳。” “朝廷不稳?”叶晨曦看着司马潋,“司马大人可是想做什么?” “我做不做,全看叶王的了。”司马潋笑的好看。 叶晨曦微笑,没有说话。 司马潋看不出叶晨曦的心思,只好又说道,“前几日,我劝叶王该考虑考虑何去何从,不知叶王考虑的如何?” “司马大人看中哪家小姐,想立为后?”叶晨曦垂着眼,思索着说。 司马潋哈哈一笑,叶晨曦的回答已经暗示他已站在自己这边,“舍妹司马秋水。” 叶晨曦恍然大悟。 第45章 一片冰心 隔日,御花园里,叶晨曦不小心和茗烟撞了个满怀,茗烟手中的画卷洒了一地,叶晨曦低头一看,画上是一个身穿绿衣的女子,柳叶细眉,肤若凝脂,气质端庄,面容娴雅,足以母仪天下。 看着画卷出了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跟吃了酸酸的梅子似的,又酸又涩,偏偏又说不出口。 “这是司马大人的妹妹,司马秋水。”茗烟利落的捡起画卷,解释道,“据说是皇后人选中呼声最高的。”茗烟顿了顿,“叶王,你该怎么办?” 叶晨曦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谁的面容?凤眼狭长,眉目如画,似笑非笑的唇角,他侧头,金冠上的一排珠帘,宝珠相碰,象征着身份的黄袍轻轻擦过地面。金銮殿上,他横威立目朗声道,“寡人要立叶晨曦为叶王!”私底下,他喜欢“晨曦,晨曦”的唤着。 相思入骨,而他该何去何从…… 司马潋笑着话中有话的说,“万一……万一有一天皇上不要你了,叶王,你,该如何自处……” 风逸辰深情的说,“晨曦,这辈子我爱的只有你。” 茗烟解释道,“这是司马大人的妹妹,司马秋水,据说是皇后人选中呼声最高的。”他顿了顿,“叶王,你该怎么办?” 叶晨曦回过神,看着身边的茗烟,“茗烟,你说我该怎么办?”他突然笑了,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晃晃身子,脸色苍白,茗烟上前扶住了他,叶晨曦抬眼看着茗烟,苦笑道,“茗烟,你说,如果当年我没有办那场红楼之试,没有认识皇上,我现在还是谢含晨,是不是比较幸福?” 茗烟将脸别向别处,没有说话。 当年的谢家含晨,天下第一才女,恃才傲物,连皇子也敢直呼其名,寝食用度皆奢华无比,若不是当年不愿嫁给承恩帝,恐怕早就是风国的皇后了。 那些宝马轻裘击节长歌的日子…… 怪只怪红楼之试上的遇见,注定了他和风逸辰不能擦肩而过…… “茗烟,现在的我已经不是我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有今天,如此的百般求全,茗烟,是不是爱上了一个人,就注定要为他付出一切?我不求我的爱情要轰轰烈烈,只求不离不弃,生死与共。可是……”叶晨曦望向远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茗烟,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逸辰好啊。” “叶王……”茗烟心里觉得不太对,轻声唤道,可是叶晨曦好像没有听见,失魂落魄的走过茗烟。看着他的背影,茗烟的心中涌上大片大片的伤感。外面的天明明很好,但如何努力也看不清叶晨曦的身影,他的身影好像快消失了一般。 辰君辰君,君应怜我,一片冰心。 第46章 大局未定 这几日,请求风逸辰立后的折子如雪花般涌来,但这件事被风逸辰一压再压,直到有一天,叶晨曦上书请求立司马潋的妹妹司马秋水为后,风逸辰这几天的火气突然爆发出来。 御花园,风逸辰和叶晨曦立于亭中,旁边假山嶙峋,鲜花绽放,在亭中,可眺望皇宫全景,观赏落日的壮美。 不过,今日的风逸辰可没有这个闲情意致了,他指了指亭中石桌上厚厚的一摞奏折,侧身问叶晨曦,”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知道。”叶晨曦已猜到风逸辰为何找自己,不动声色的说。 “知道?”风逸辰冷笑道,“这全是逼我立后的折子。”他随手翻了一本,扔在叶晨曦的脚下,“这是赵爱卿的,还有张爱卿的,还有刘爱卿的。。。。。。”他一本一本的扔在地上,风逸辰又拿起一本,声音一顿,咬牙切齿的说,“这是你的!”说完,扔在了叶晨曦的身上。 叶晨曦接住,没有说话。 “他们都在逼我立后,可我不生气,因为他们不懂。”风逸辰双手负后,来回走着,他走到叶晨曦的面前悲伤的问,”可是你怎么会不懂?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怎么可以让我立后?” 两人僵持着,叶晨曦低着头,风逸辰急促的愤怒的呼吸声清晰的传进耳朵里。 “逸辰,现在风国内忧外患,朝中司马潋独掌大权,外面莲国虎视眈眈,攘外先安内,你娶了司马秋水就是先稳了司马潋。”叶晨曦给他分析道。 “可是我不愿意,我要立后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叶晨曦你就这么大度,把我拱手让人,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风逸辰的手捶在亭子的柱子上,喘着粗气。 “你现在是风王,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你,”叶晨曦声音冷淡,“但你不娶司马秋水,司马潋一定会造反,娶了她,明处可以得到司马潋的支持,暗处聚集势力,不娶,你如何能打败他,你只能做个傀儡皇帝!”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急促,最后都喊了出来。 “可我想去的只有你。”纵使心中知道叶晨曦的话是对的,风逸辰也不想放弃,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说,“晨曦,你换回女儿装不就好了?” 叶晨曦摇了摇头,“谢家已经不比从前,而且谢家经营的是商业,对朝廷之事爱莫能助,更何况谢家小姐已死,你让我用什么身份嫁给你?”他看向远处,“而且我身在朝中,便能多为你尽一份力。若是在后宫……”他没有说下去。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比我立后?”风逸辰气叶晨曦不懂他的心,“叶晨曦,你的眼里是天下子民,你的心里是万里江山,可是,为什么,独独不需要一个我?”风逸辰压抑的怒火的声音很冷,充满了失望,叶晨曦从来不知道风逸辰会用这样的口气对他说话。叶晨曦忍不住抬起头,看见风逸辰的眼神疏离而陌生,忍不住惊恐起来。 风逸辰没有再看叶晨曦,一拂袖,走下亭子。 独留叶晨曦在原地。 叶晨曦怎么会不懂?他看着风逸辰慢慢远去的身影,心中思绪万千,他怕经过此事后风逸辰会不理他,他怕风逸辰会爱上司马秋水,他更怕风逸辰会忘了他。 叶晨曦三步并作两步得追上了风逸辰,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不要走……”他可怜兮兮的说。 风逸辰直挺挺的站着,不接受也不反抗。 “我嫉妒,我嫉妒别的女人可以正大光明的拥有你,我怕你会爱上别的女子而把我留在原地,可是,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办?你为了我将立后的事一拖再拖,我……” 叶晨曦的声音闷闷的,从风逸辰的身后传来,风逸辰感到背后湿湿的,他叹了口气,说,“抓住我好吗?相信我,不要放弃我,如果你执意让我娶司马秋水,我娶。但是这是为了我们,为我们创造一个未来。”他悠悠的转身,伸手将叶晨曦拥入怀中,“司马潋想控制我,我干脆就来一个将计就计。只是这样,就要委屈你了……” 叶晨曦没有说话。 风逸辰低头看着叶晨曦,情不自禁的对上他的唇,狠狠地吻下去,叶晨曦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双脚无力,双手勾住风逸辰的脖子,过了一会,他听到头顶上传来风逸辰略带沙哑的声音,“明天颁布圣旨,立司马秋水为后。” 未来的皇后最终选定了司马潋的妹妹,大婚定在一个月后,兄凭妹贵,司马家一时间鸡犬升天。下诏的那天晚上,司马潋宴请百官,在京官员四品以上统统有份,只是那一天叶晨曦并没有去。也罢,逢迎司马潋的人太多,未必能注意的到他。 下了朝,叶晨曦迎面撞上司马潋,还有几个穿着上三品朝服的官员。司马潋眯起眼看看叶晨曦,笑道:“叶王,真是有缘啊!” 叶晨曦也假笑:“司马大人近来气色不错。” 司马潋摇摇头:“唉,大婚近在眼前,天天忙得头昏脑胀,叶王是在开我玩笑了。对了,那天请客,叶王竟然有事没有来,改天有空,我在寒舍摆酒,就专请您一个人!” 叶晨曦说:“那可不敢当!” 各怀鬼胎,相视大笑。 “叶王千万别客气。过几天舍妹进了宫,一切还指望您多多照顾呢!” “这是什么话,我才要请大人在娘娘面前帮我多多美言几句哪!”叶晨曦笑了笑,回身便走。 司马潋,你别得意,晨曦会让你明白一件事,立了后一样可以废后,何况大礼未成。 第47章 藏宝图的秘密 一片竹林,一片幽静而高雅的竹林,那些竹子长得极其高壮却散发出来阵阵细腻的清香,宛若娇娇嫩嫩的小姑娘有意无意飘溢出淡淡的馨香。粗壮带点柔弱的竹子层层的紧紧的包围着一座清静而带一丝丝颓废的古穆庄严的庭院。 在敞开的窗边,有着那最美的景致,美丽的绿衣少女手执毛笔,在灯下抄着经文。 过了一会儿,幽幽住笔,看向窗外,想起了前几日发生的事情。 相府 “今儿个帮我打扮漂亮一点。” “咦?小姐,您想上哪儿去吗?” “我想去上香。” 这个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将要成为皇后的司马秋水。每一回她上香时都是着汉服,这回也一样,端庄的环髻,高雅的牡丹绣袄与月华裙,打扮过的她从不曾显得如此成熟妩媚。 “芊芊,我做梦都没有想到,我要当皇后了。” 芊芊正专心在司马秋水发髻侧旁簪上翡翠凤钗,她的手停了停,朝镜子中的司马秋水笑道,“小姐长得这么漂亮,会当皇后也是应该的。” 司马秋水泛起一抹浅笑。“不知道皇上是一个怎样的人。” “放心吧,相爷这么疼爱小姐,一定会让小姐幸福的。”芊芊又说道,“听说现在的皇上能文能武,当年天下第一才女都甘拜下风。” “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对着镜子,司马秋水仔细端详“弄好了?” “弄好了。” “那我走了。” 四月初八佛诞日,是佛教创教教主释迦牟尼佛诞生的日子,在这一天里,一般寺庙都会举行浴佛与放生仪式,所以又称为浴佛节。 倘若是在郊区,更会有庙会赶集,集市上店面帐棚大商小贩,唱戏卖艺说书宝卷,鸡鸭牛丰水果蔬菜,字画古玩珠宝首饰,衣裤鞋袜绫罗绸缎,人山人海,着实热闹得紧。 此刻,侍卫们守在庙门殿前,让司马秋水独自一人到后面的观音殿,也如同往常一般,她先燃起三炷香,然后跪在观音佛像前喃喃祝祷,不过这回她的祷词和以往可是大不相同。 “请观音娘娘保佑,保佑我风国国运昌盛,保佑皇上龙体安康,保佑哥哥将来顺心如意。” 诚心祝祷完毕,她把香插好,再倾下身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即起身离去。 宝觉寺的后园里,司马秋水看着园中所栽种的柱子郁郁葱葱,那双乌眸却是没有目的性地左看看,右瞧瞧,将目之所达都搜罗进脑海中,顺便欣赏四周的景致,打量着高壮而娇媚的竹子们,一派悠闲之至的模样。一步一步地向前,向前…… 绕过多宝殿,穿行西进四合院,望眼看去,侧门就在花园那一头,突然,她听见屋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仔细听来像是有人在上面打斗。 司马秋水抬头向上一看,一个高大的汉子立于飞峭的屋顶上,发长垂肩,身被黑袍,整个神情目光狰狞且慑人,与他遥遥相对的屋顶上,翩飘的白衣身形背着长剑,昂首而立。 司马秋水左右看看,没有发出声音的藏在树后。 “叶孤峰,老老实实的把洛西城的藏宝图叫出来,我可以绕你不死。”白衣男子轻声说。 “哼,老子就是死了,也不回把藏宝图交出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高大的汉子毫不客气的嚷嚷。 “叶孤峰,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白衣男子的语气转为严厉。 “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有本事你就来拿。”高大汉子呛声道。 白衣男子面庞第一次露出寒冽的神情。当下冷笑一声,修长大掌往腰间一抽,炽亮剑光骤然暴起,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对方疾射而去。 “哈哈哈……来得好!”正中下怀,高大汉子不惊反笑,振奋不已地握紧手中宝刀,挺身迎上那道直逼而来的炽亮剑光。 霎时,两条身影交缠不休,快得让人分不清谁是谁,只见到刀光剑影漫天飞舞,兵器交击的铿锵声以着惊人之速源源不绝响起,千百朵炫丽华美的刀芒剑花在金阳下闪烁耀动,甚是惊人炫目。 就在精芒闪烁间,蓦地,白衣男子抓到对方胸前露出的破绽,毫不客气的抡刀持剑砍过去。霎时,细微闷哼声从高大汉子的口中逸出,一道热烫血溜同时喷出,在空中交织出一片艳红血幕,随即纠缠不清的身影终于分了开来,高大汉子朝后飞摔而去,白衣男子优雅的站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高大汉子。“天下间,用剑能快的我的还真没几个,哪能让你嚣张!”白衣男子收回剑道:“叶孤峰,把藏宝图交出来。” 忍着胸口疼痛,高大汉子笑了起来。“你在做梦!”他感受到那股温热濡湿源源不绝溢出,高大汉子的脸色苍白地强撑着身子,可眼前却逐渐浮出黑雾。他努力撑起那已被黑雾笼罩的眼狠瞪着他,幽深眸底满是惊怒与指控,微颤着嗓音厉声逼问:“你……在刀上抹毒?” “应该叫兵不厌诈,你太不小心了。”白衣男子笑呵呵的解释道。 高大汉子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猝然间,身影疾若闪电般落下飞身到竹林边,就在司马秋水眼跟前,他的出现是如此快不可言,宛似乎空出现,司马秋水不由惊骇得连连倒退不已,白衣男子紧跟着他不放,突然,从四周涌出数百多名手持长矛的侍卫,显然是听到了打斗声,跑过来保护司马秋水。 “该死,怎么会有官兵?”白衣男子没有犹豫,低头看了一眼司马秋水,绝尘而去。 一切归于寂静,屋顶上也没有了声响。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高大汉子像是筋疲力尽,倒在司马秋水的脚边。血流了一地。 有那么一瞬间,司马秋水处于石化状态。眼前的人生死未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刚才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咳、咳!”躺在地上的人忽然出声。 十几名侍卫围住了他。 不过高大汉子似乎受了重伤,根本无法挪动一步,声音也异常虚弱:“姑娘……你……过来……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司马秋水见状,直觉想到可能是关于藏宝图的事,便依言走了过去。 “这个给你……千万要保密……这是藏宝图的秘密……”男人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死神给他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 思及此处,司马秋水见四周无人,小心的从怀中拿出高大男人临死前给她的东西。 那是一块破布,说不出是什么颜色,把它展开铺在桌上,司马秋水拿起烛台细细看着,上面不是什么藏宝图,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首诗。 “宫人妖娆月影中, 十载流年西楼渡。 山色苍茫月皎皎, 好似珍宝不识情。”司马秋水轻声念道。她念了几遍,还是不明白和宝藏有什么关系,诗中描写的不过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孤独的在皇宫中过了十多年,然而不管她多么的孤单,月色依然明亮,就像美丽的珍珠,美丽却不识情爱。 不过就算如此,司马秋水还是把这首诗记在脑海中,将那块破布烧了。 第48章 舞 一回相府,司马秋水便直奔司马潋的书房而去,但在半途上却被两位宫女唤住。 “小姐……” “什么事?” “相爷请小姐去茹园一叙。” 茹园的临水小亭里,司马潋静坐着,双眸凝望着水波盈盈,看似痴了。 “哥,你找我?”司马秋水坐在司马潋的对面。 “听说你昨天上香时有刺客?” “大哥,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你知道了藏宝图的秘密。” 司马秋水抬眼看着他,没有说话,他们坐着,她不言,他也不语,她幽静,他冷然,她看花,他看水,两个人好像在比赛谁最有耐力,时间,悄悄逝去。 终于…… “哥,我不知道什么藏宝图的秘密……”她先开口了,但仍望着水面,她输了,又不甘心认输。 “是吗。” “我猜不透。”司马秋水幽幽道。“我想了一晚上,也不明白。”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司马潋又问。 “是一首诗。”司马秋水念道,“宫人妖娆月影中,十载流年西楼渡。山色苍茫月皎皎,好似珍宝不识情。” 司马潋低头想了一会儿,也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吩咐道,“秋水,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皇上都不可以,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司马秋水这才明白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忙点头,只听司马潋又笑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我们找到了宝藏,那么,那就有足够的金钱来招兵买马,风国的王位可就掌握在我的手中。” 司马秋水没有说话。 司马潋看向远处,“秋水,皇上刚才下了圣旨,让你明日入宫。虽然已经定下你是皇后,但是还是要给皇上留下一个好印象,你要留心一个人,他就是叶王叶晨曦,此人聪敏异常,万万小心。秋水,将来进了皇宫,皇上和叶晨曦的一切事情都眼告诉哥哥,哥哥的一切,都交给你了。” “我知道。”司马秋水笑着说。 司马秋水入宫时,恰是下朝的时候,一乘挂着流苏的轿子穿过了宫门往后宫悠悠行去。众臣见了,纷纷拱手向司马潋贺喜,司马潋摆着手说"舍妹无才无德,实不堪重任",脸上喜洋洋地笑开了花。 叶晨曦看着轿子远去的方向,说不出是心里是什么滋味。昨日还笑晏晏厚着脸皮说情话的人,一转身却渺无踪迹,“逸辰,我们该何去何从呢?”仿佛错的是他。可他又哪里错了? “叶王的脸色不怎么好啊,最近还在为政事操劳么?”风青桑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旁,摇了摇手指不让他答话,指着轿队中一乘挂着碧紫流苏的轿子对他道,“那里边坐的是司马大人家的妹妹,听说要当皇后了。” 叶晨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一乘素色的小轿,实看不出什么,便淡淡地应道:“是么?”“可不是?”风青桑似乎被挑起了兴头,凑近了他神秘地说道,“你别看司马大人城府那么深,他妹妹可伶俐着呢。前两天居然想到要去庙里头上香求个平安符,放在荷包里呈给了皇上,啧啧,您说她怎么想得到?听说她才华横溢,大有几年前天下第一才女谢含晨之风。说到谢含晨,我们当时可是很好的朋友,可惜哦……” 叶晨曦见他一直别有深意地看着自己,慢慢回味着他的话,似乎一下子抓到了什么,可又一下子从手里漏了出去。 他一边叹息,一边越过繁花似锦的庭院。他漫步走过回廊,忽然听到旁边传来嬉笑声。 “咦?”他不禁放慢脚步,转身向声源看去。 隔了几座假山,在一束束花树围绕着的草坪上,几个人聚集在石板桌子周围。 他一眼就看到侧对着他的风逸辰,他坐在石凳上,一手撑着下巴,带笑意的眼眸直视着前面的人——一个穿着华美服饰的少女。 叶晨曦胸口一紧。 那少女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长相。 他们背后还站立了几个侍女。 从这个场面看来,叶晨曦马上意识到——这个少女肯定就是将来的皇后——司马秋水了。 由于有点距离,叶晨曦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只听到他们不时发出的欢快笑声。 叶晨曦退了几步,转身想要离开。 突然身后传来铃铛的响声,叶晨曦回头,终于看清司马秋水的模样了。她身材匀称,年龄大概十五岁左右,圆圆的脸蛋粉红嫩白,长着一双灵巧的大眼睛还有一个爱笑的菱形小嘴,全身充满天真活泼的气息,跟美艳无双的风逸辰站在一起也能够毫不逊色。 叶晨曦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 这时,风逸辰鼓了几下掌,司马秋水站开一点。曲笛声响,丝丝缕缕,司马秋水一身的丝巾白裳,飘飘如仙,鬓角插着一支用白玉雕成的钗子,灿灿生光,长裙拖地,莲步轻移,司马秋水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她绝世的舞姿,把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被牢牢的吸引住了! 旋舞中她忽的收了水袖,露出洁白如玉的纤手,柔若无骨的划动着,身影穿梭在花影间,落花随着飘舞的裙带落在旋转的脚面,婀娜的身姿如塘边的柳条,慵弱的身子似醉似睡,犹如堕入了梦中一般…… 忽如间水袖甩将开来,衣袖舞动,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飘摇曳曳,一瓣瓣,牵着一缕缕的沉香…… 笛声渐急,她的身姿亦舞动的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风逸辰观赏着她的舞蹈,脸上的笑容没有减少过…… 可是叶晨曦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了起来,耳朵听到的声音也变得不清晰了。 为什么他会笑得那么开心…… 喉咙有点发干,眼眶也开始发热了……叶晨曦低头深吸一口气。 风逸辰是我的,谁都不可以和我抢…… 叶晨曦笑着从暗处走了出来,边向前走边拍手道,“司马小姐的舞真是漂亮,让本王大开眼界,”叶晨曦笑着,边看向风逸辰,“‘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本王今天可算明白古人词中的意义了。” “晨曦,你来啦。”风逸辰眼前一亮,对着他猛招手。 叶晨曦自然的坐在风逸辰的旁边。 风逸辰脸上堆起亲切的微笑,对司马秋水道:“司马小姐,请过来坐下吧。” “好的……”司马秋水脸蛋微红,走过去。她不着边际的看了看叶晨曦,想起了司马潋的话。暗暗记住了这个人。 第49章 阴霾 当司秋水意识到自己爱上风逸辰,已经是入宫第三天的事了。 那日早上,天蒙蒙亮,司马秋水起了个大早,想要上城楼上一览壮丽的日出。 走过长廊,转了一个弯,左手边是一面花墙,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司马秋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花墙,忍不住走上前细细观赏。 突然,她听见了剑声,一下一下的,从花墙的另一边传来。 司马秋水小心的拨开眼前的花墙,看见花墙的那一边,有一大片空地,一个黄衣男子,正在练剑。司马秋水认了出来,那人是风逸辰。 司马秋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景象,漫天落花之中,风逸辰剑光如风雷激荡。他的剑法曼妙无比,一招一式间舒展大气。他的眼神犀利,刀光剑影间身影飘逸轻盈。他的发丝随着身体飞舞,一种王者之气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人不敢直视。 他修长的身形在月下竟是说不出的矢矫灵动,转顺之间一派剑气苍茫,庭中盛开的樱花被他剑气所激,纷纷辞树狂舞。 那一个刹那,似乎天地万物都在感应着这摄人心魂的节拍。 司马秋水心头剧震,一时之间,呆在当场。 英雄气概、名士风流,大概便是如此。 风逸辰挽了一个剑花,收起剑势。茗烟拿着毛巾走了出来,风逸辰接过,眼睛似笑非笑的看向司马秋水。 那是一双漆黑如夜空般的眼睛,明亮的如天上的星辰,那样的深邃,像是一种蛊惑,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边。 司马秋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迅速的转过身,背靠着花墙,她不知道风逸辰到底发没发现她,她脸红心跳,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又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匆匆忙忙的跑了。 “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树影下,叶晨曦走了出来,站在风逸辰的身后。 风逸辰笑了,“怎么,你嫉妒?” “没错,我嫉妒。”叶晨曦出人意料的承认了,“从她第一天来我就。。。。。。” 话未完,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怀抱。 “我知道,我知道。”风逸辰紧紧的抱着叶晨曦,声音低沉,“晨曦,会好的,我们会在一起的,不是吗?” “是啊,会在一起的。逸辰,从遇见你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叶晨曦抬起头,手指描绘着他的脸,“风逸辰,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但你只能是我的。” 风逸辰的唇角上扬,眼睛亮亮的,“好。” 合风苑。 曲院风荷,十里平湖,月明如镜。白日的溽暑气在凉爽的夜风中渐渐消散,一池碧水波光粼粼,涟漪轻荡,微风送来阵阵荷香。 池中的水榭里三个身影对面而坐,把酒临风,浅斟低谈。 一个一身黄袍,裘衣绶带,光彩照人,腰间挂了块玉。那琳琅通体碧翠,其绿如墨,玲珑剔透,成色异是纯粹。正是当今风王风逸辰。 一个英挺俊拔,语音温蔼,家常着一袭白衫,闲闲摇一柄团扇,已是雍容雅静无人可出其右。正是年轻的叶王叶晨曦。 对面的女子身形纤小,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清秀白皙,神情温婉。虽不是明艳照人的绝色,那一种人淡如菊的娴静雅致却是不寻常。 她轻舒广袖,为风逸辰斟满酒杯,眼睛却是含笑着看着叶晨曦,“听说叶王博文广识,更是吹了一手好箫,今日花好月圆,叶王不妨一展身手,让我们开开眼界。” “好是好,不过本王手上没有带箫啊。”叶晨曦微笑道。 “民女这里正好有箫,叶王就不要推辞了。”司马秋水转过身,双手捧箫,缓缓向叶晨曦走来。 那一头乌亮的长发,随她莲步轻移,浅浅起伏,映染了星月之光华,更加深邃华美如同夜空。远远的,便是一阵兰花的香气,不由得连呼吸都是一窒,因为她的倾城之貌。 “原来司马小姐早有准备。”叶晨曦一笑,接过她的箫,“今日就献丑了。”他似乎想起身了,又叹了口气,“我可是很多年都没有碰过了。” 风逸辰看着叶晨曦,望着他突如其来的悲伤之色,心念一动,才明白,叶晨曦是想起了韩醒月,那个博闻强识的奇男子。 叶晨曦笑着将箫放在嘴边,旖旎深幽的曲子从他指尖飞出来,与白衣长发一起在风里轻轻舞动。 箫声清澈明净,悠悠响彻,如云若水。那曲调柔和得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 曲音未完,叶晨曦却把箫缓缓放下。喃喃道,“楚天阔,月如弓,杨柳岸,舞清风。红烛泪,酒微凉,金丝曲,断人肠。美人醉,凭栏望,君未来,黯神伤。此中情,何人说?桃花劫,谁敢闯?眼微闭,泪两行,念去去,情一场……” “为什么,没有吹完?”司马秋水不解的问。 “还是不吹完的好。”叶晨曦解释道。 “这曲叫什么,是谁作的?真好听。” 叶晨曦望向远处月亮,怀念的说,“这个曲子叫《相见欢》,是韩醒月作的。” 桌下面,风逸辰的手紧紧的握住叶晨曦的手,叶晨曦回过神看着他,笑了。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司马秋水的眼中,阴霾的神色,一晃而逝。 第50章 血胆玛瑙 四月,莲国犹觉寒意料峭,风国已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 曲水河畔,柳色青青,波光潋滟。湖上画舫如织,笙箫管乐之声远远的传荡开来。 公子小姐们自不会错过这春光美景,纷纷踏春而来。 一艘画舫,船头上站着两个人,悠悠而来。 一位红衣少年轻摇摺扇,后面站着一位唇红齿白的俏丫环。 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转向红衣少年的身上。 眉目如画,双眸顾盼间熠熠生辉,美丽眩目。 手中摺扇翡翠制成,碧玉衬着持扇的右手显得越发白皙。 一身华服,气度闲适,那一身的雍容不比等闲。 突然,从画舫的后方,窜出一个人影,只见他轻点水面,向画舫飞去。 俏丫环机敏的转身,水袖轻扬,皓腕略晃,无数钢针射出,疾射如箭。 “铛铛铛,”那个人影轻巧的躲开,轻轻的站在画舫上,钢针插进了人影后面的木墙上,入目三分。 俏丫环还想上前,却被红衣少年拦住,他缓缓的转身,“唰”的打开扇子,慢慢的摇着。 “阁下可是宫震羽?”红衣少年眯着眼问。 宫震羽抱着胸倚在舱门口,上上下下的打量红衣少年,然后笑道,“我从来都不知道,易水门门主这么年轻。” “这是夸奖吗?我先谢谢了。”红衣少年先走进舱内,回头说,“欧阳玉昭,我的名字。” 画舫雕刻精美,舱中布置风雅,不流于俗。 欧阳玉昭独坐一隅,气质高贵,却又灵气十足。他转向俏丫环吩咐道,“珍儿,奉茶。” 宫震羽坐在欧阳玉昭的对面,鹰骛的双目紧盯那张闲适的脸。不论对方多么的年轻,他都不会忘记对方是天下第一邪教易水门的门主这个事实。 “请用茶。”一杯茶出现在宫震羽面前,轻侬软语入耳。 “你。。。。。。”宫震羽看着她,见她盈盈奉茶侍立。若不是刚才见识过她的身手,真不敢相信这个美丽的女子竟是这样的身藏不露。 “奴家珍儿。”珍儿一笑,然后回到欧阳玉昭身后站定。 宫震羽掀开茶盖,沁香扑鼻,水色清澈泛绿,浅尝一口,清苦略甜,回味无穷。他不禁赞道,“好茶,真是好茶。” 欧阳玉昭听后略微一笑,美眸看向宫震羽,“不知宫少侠约我到此是为何事?” 一提到正事,宫震羽放下了茶杯,正色道,“不知欧阳门主可听说藏宝图重现于世?” “略有耳闻。”欧阳玉昭不动声色的说。“一个月前,我听说藏宝图在叶孤峰的手中,便到处找他,终于,四天前在宝觉寺找到了,他被我打成重伤,马上就要抢到藏宝图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宫震羽望望欧阳玉昭,见他面无表情的玩赏着手中的茶杯,又道,“欧阳门主,我约你到这里,是想和易水门作个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欧阳玉昭不紧不慢的问。 “天底下只有我知道藏宝图的下落,我现在就想用这个下落交换易水门的一样宝物。” 沉默一下子笼罩在舱内,欧阳玉昭面无表情的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宫少侠真是个聪明人,想必那藏宝图定是藏在宫少侠到不了的地方,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独守这个秘密,必会步叶孤峰的后尘。既然得不到宝藏,不如把秘密卖出,也够你这辈子不愁了。” “那欧阳门主是买还是不买呢?”宫震羽笑的好看。 “买,为什么不买?”欧阳玉昭随性的说,“真有趣,从来都是易水门取人宝物,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想要易水门的东西。宫少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血胆玛瑙。” 欧阳玉昭听后拍手道,“宫少侠的胃口还是不小,那个血胆玛瑙可是价值连城。” “那欧阳门主舍不舍得割爱?”宫震羽问道。 “当然,只要你说的都是真的。”欧阳玉昭看了珍儿一眼,珍儿转身离开了。 “当然是真的,而且这件事情除了欧阳门主之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宫震羽肯定的说。 欧阳玉昭听后露出了笑容,“这真是太好了,那么藏宝图在哪?” “这件事情等我看见血胆玛瑙在说,可以吗?” “宫少侠,你真的很聪明。”欧阳玉昭垂着眼,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珍儿回来,手中多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欧阳玉昭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块质地非常好的玛瑙,通体透明,放在阳光下一照,可以看见里面有红色的液体缓缓流动,这就是血胆玛瑙的由来。 欧阳玉昭将玛瑙放回木盒,抬眼说道,“现在,宫少侠可以说了吧。” 宫震羽点头,“那是自然。我说过,当时我把叶孤峰打成重伤,突然出现一个女子,然后是大片的官兵,我看这还牵扯到宫里,就先跑了。后来我打听到,那个女子就是未来的皇后,相爷的妹妹司马秋水。第二天晚上,我就夜探相府,结果什么都没找到,而且听说司马秋水已经进宫了。那个藏宝图就在司秋水身上。也就是说,藏宝图就在宫中。” “是吗,怪不得宫少侠得不到,原来是在宫里。”欧阳玉昭淡淡的说。 宫震羽无奈的耸耸肩,“皇宫戒备森严,哪是说进就进的。”他站了起来,拿过桌上的木盒,“我知道的就这些,欧阳门主,我先告辞了。” 欧阳玉昭勉强一笑,“后会有期。” 等宫震羽走后,欧阳玉昭软绵绵的趴在桌子上,“珍儿,跟踪好宫震羽,要掌握好他的动向。” “是。”珍儿领命离开。 欧阳玉昭将头埋在胳膊之间,心思反转。 那个人,真的要立后了。。。。。。 他爱的不是叶晨曦吗? 是因为司马潋才娶司马秋水。。。。。。 为什么不来找我,让我杀了司马潋? 因为我的表白,我的爱,他连见我都不想见? 风逸辰,我的爱让你这么羞耻吗? 第51章 欠你一世的爱情 夜寒如水,月光清冷照人。 茗烟刚刚传下圣旨,风逸辰夜访锦绣宫。 锦绣宫中,司马秋水对着菱花镜,最后一次审视自己娇艳绝伦的妆容。 不知道这样的自己可得风逸辰的喜欢? 心中慢慢浮现出叶晨曦的面容。听说叶晨曦和风逸辰相处极近,那叶晨曦俊美非凡,谈吐文雅,若不是遇见了风逸辰,爱上叶晨曦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但是,一个权倾朝野的王爷又怎么会比的上高高在上的风王呢? 司马秋水缓缓的摇头,一切变得清晰起来,叶晨曦的影子也就没有了。 那个风逸辰,到底是怎样的人?每次见面,他总是在温和的微笑,她想知道,在他微笑之下,到底酝藏着怎样的感情。 司马秋水无声叹息,想着不可知的命运,心里迷惘。 就在这时,灯火无声无息地暗了一下,正在为司马秋水梳妆的两个宫女尚未惊呼出声,忽然软倒下去。司马秋水一惊之下觉出不对,情急中忽然身子一缩,正好避过一道破空而来的指力。她来不及细想,奋力抓起案上铜镜,看也不看一眼狠命向后掷出,只听身后之人微哼一声,却没有铜镜落地之声,想是被那人接住。 司马秋水手中毫不停顿,又是一把将椅子倾尽全力,摔了出去,这才得空扭过头来,正好看到一个白衣男子往边踏了一步躲过椅子。她心头一惊,匆匆抓过女红筐中的剪刀护在身前,厉声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她这时站定身子,看清那白衣男子大概二十余岁,面貌俊俏之极,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更是勾魂摄魄,却是个罕见的美少年,只是眉宇之间略带忧郁之色。 那白衣男子笑道:“在下欧阳玉昭,想问司马小姐要点东西。”说到“司马”二字,他脸上肌肉微徽抽搐一下,忽然显出一丝怪异之色,似乎在强忍伤感。 司马秋水听了这话心下剧震,总算她学养深厚,大惊之中也是法度不乱:“阁下的话,我可不明白,不过,我还是劝阁下快快离开,阁下应该明白,我不曾大声呼叫,是为阁下留三分薄面。阁下若是解人,就该速速离去。” 欧阳玉昭一言不发,静静听着她说罢,司马秋水见他神情温和宁静,心头暗松一口气,只道事情有了三分指望。谁料欧阳玉昭忽然低声闷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叹道:“好一张利口!风逸辰倒找了个能言善道的皇后。” 司马秋水见他神情满不在乎,知道这番苦口婆心只怕对牛弹琴,无奈道:“皇上过会儿就要过来,阁下就不怕撞见?”她知道若不能说服此人,今日断难逃毒手,心头再是着急,也只有拼着口才锋利,竭力以言词打动于他。 欧阳玉昭看着她只是微笑,听到“皇上要来”时,嘴角笑容越发妖异莫测,却又带着苦涩伤感,竟是说不出俊美摄人。欧阳玉昭被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看,心头格登一跳,只觉此人容色之美,实是古怪难当。 微一疏神之间,欧阳玉昭出手如电,忽然手指一勾,夺击她手上剪刀!司马秋水一惊之下,尚待挣扎,却被他抓牢,动弹不得。 “司马小姐,我不想为难你。”欧阳玉昭闲适的从司马秋水的头发上摘下一个珠花簪子,在司马秋水的眼前晃着,“藏宝图到底藏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司马秋水闭上了眼睛。 欧阳玉昭冷笑,“司马小姐,你以为你将来是皇后我便杀不了你吗?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最想杀的人就是你。” “为什么?”司秋水虚弱的问。 朦朦胧胧之中,只听得欧阳玉昭一声叹息,声音中竟有极深的忧思惆怅,尽管两人靠的极近,司马秋水模模糊糊的听到他喃喃道:“司马小姐,或者我该羡慕你吧……”司马秋水隐约听得出他言下哀伤缠绵之意,似乎心里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她心头不知如何,也是一阵颤抖。 “你想知道吗?你真的想知道?”欧阳玉昭笑了,声音却异常的幽伤,“去问风逸辰吧,他就在那里,如果他愿意告诉你的话。”他说着,望向门口。 风突然将门吹开,烛光一闪一闪,最后被吹灭。 月光洒了进来,一地银白。从暗处走出一个人影,月光滑过他的侧颜,他望向欧阳玉昭,神色复杂,“你放了她,欧阳玉昭。” “除了这句话,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欧阳玉昭脸色苍白的问。 “没有。” 欧阳玉昭苦笑,“风逸辰,你还真是无情。” 风逸辰趁欧阳玉昭不备,指尖弹出一颗珍珠,点在司马秋水的昏穴之上,她顿时软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欧阳玉昭冷声道。 风逸辰走到圆桌边坐下,“有些事情,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你以为她睡了我就得不到藏宝图了吗?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欧阳玉昭反问。 “拦不住。”风逸辰轻声说,黑暗中,他的眼睛很亮,明亮的如夜空中的星辰。“但是,如果你带走藏宝图,我的一切计划就都打乱了。” “不就是为了杀死司马潋吗,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线吗?” “你应该明白,我喜欢的始终是叶晨曦。”风逸辰叹了口气,“欧阳玉昭,你是一个好人,不该爱上我。” “还记得四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欧阳玉昭笑的回忆。 风逸辰也笑了,真心的说,“这四年来,若不是你帮我,我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 欧阳玉昭沉思半晌,缓缓的一声长叹,低头看着怀中的司马秋水,毫不留恋的抛向风逸辰,不知他是否拿捏了力道,司马秋水不偏不倚的落入风逸辰的怀中。 “为什么?”这次换风逸辰不解。 “风逸辰,我帮你,不是为了要你谢我,也不要你报答,我要你欠着我的情,永远忘不掉我。”欧阳玉昭缓缓的道出自己的心思。 风逸辰微侧过脸,“欧阳玉昭,我这辈子,算是欠你了,欠你一生的爱情。” “好,好。”欧阳玉昭开心的笑了,那笑容竟像朝阳般灿烂,刺的风逸辰睁不开眼睛。 风逸辰没来由的有一种感觉,此生此世,恐怕是最后一次与欧阳玉昭见面了…… 欧阳玉昭步调欢快的走出锦绣宫,风逸辰紧跟其后。欧阳玉昭突然回头,身后一片月光,竟看不见他的面容,“风逸辰,记得哦,你欠我的,下辈子一定要还。” “一定。”风逸辰认真的说。话音未落,风逸辰面前空无一人。 …… 多少年后,当风逸辰垂垂老去的时候,回想往昔,都唏嘘不已,没想到,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欧阳玉昭,但他确实一辈子记着他。 六十大寿上,普天同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风逸辰感慨道,“寡人这辈子,有许多人走走停停,最爱的是含晨,最敬重的是晨曦,最无奈的是秋水,还有……还欠着欧阳玉昭的一份爱情。” …… 城门口 “门主。”珍儿看见欧阳玉昭飞出皇宫,连忙奔上前去。 欧阳玉昭低垂着眼睛,“藏宝图是假的呢,珍儿,杀了宫震羽,拿回血胆玛瑙。” “是。”珍儿领命而去。 欧阳玉昭回头,看着雄伟的皇宫,笑得一脸甜蜜。 第52章 迷 司马秋水醒来的时候,却是躺在自己的床上,宫女侍立左右。 她愣了一下,赶紧坐了起来,失声问,“皇上呢?” 宫女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恭敬的说,“皇上昨天来过了,不过见小姐睡着便走了。” 司马秋水想了想,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勉强问,“那么,那个年轻人呢?” “什么年轻人?”宫女又是一愣,“小姐,你在说些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珠花簪子,我的簪子哪去了?”司马秋水站在菱花镜前乱翻着,她记得,昨夜,那个白衣男子拿过,他说他叫……他叫欧阳玉昭。 “小姐,你是在找这个簪子吗?”宫女小心翼翼的问。 “对,对。”司马秋水一把夺过,“怎么会在你那?” “小姐忘了吗?昨晚小姐把它放桌上了。”宫女老实的答道。 “怎么可能?昨晚明明……”司马秋水没有说下去,她咬住嘴唇不再说话。 难道,昨晚的一切真的是她的一场梦境,是她的胡思乱想? 司马秋水的心头一片混乱,她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窗外樱花似雪,直如一梦。 恍惚中听得有人高喊,“皇上驾到。” 司马秋水听得这话,忽然想起自己昨夜看见风逸辰与白衣男子对峙的事情,又想起那古怪俊美的白衣男子,心下一动。不知为何,想起那人忧郁中带着温柔惨切的笑容,竟然晦晦约约觉得他有些可怜。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竟连寡人进来都不知道?” 她抬头一看,风逸辰一身黄袍,甚是高挑,颇有玉树临风之感。司马秋水连忙拜跪,却被风逸辰一把扶住。“这里没有外人,司马小姐就不用多礼了。” 掌心一路从司马秋水的手臂滑到手腕,她的手腕很纤细,透出女子特有的柔弱。 司马秋水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手指修长,带着一丝佛手的气息。风逸辰低笑一声:“真是害羞。”然后缓缓缩回手去。 司马秋水的手上留着他一丝余温,忽然觉得有点惆怅,略一定神,这才想起昨夜的怪事,便小心的问道,“听宫女说皇上昨夜来过?” “来过啊。”风逸辰看了司马秋水一眼,见她的脸上浮现一抹希望之色。 “不过寡人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你是怪寡人来的太晚了?” “民女岂敢,不过,皇上,你来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之人?”司马秋水不死心的又问。 风逸辰被司马秋水的话逗笑了,他边笑边回答,“怎么会有可疑之人?这里是皇宫,岂能让人自由出入?” 话说到这里,司马秋水知道已经不能再往下问了。 风逸辰没坐多久,便离开了。司马秋水见外面日头正好,不冷不热,就想出去逛逛。 蹋出锦绣宫,迎面是一道回廊,尽头是一个假山,转过假山,便来到后花园。前两日来的时候,后花园的月季还是花骨朵,如今却开的娇艳,还有那一树茶花,大朵大朵开的火红,在茶花边往右转,沿着长廊一直往里走,有一大片碧绿的湖水,粼粼映着阳光。湖边是一大片草地,司马秋水索性坐在地上,望着湖面静静的出神。 “司马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司马秋水回头,对着从大石头绕出来的青衫男子微微一笑,“原来是叶王。” 叶晨曦还是上次喝酒时的那副样子,对司马秋水不冷不热的,不过是白衣换成了青衫,看上去更有些墨水味道,不像个王爷,反而更像个读书人。 “司马小姐出来游园,怎么不带上宫女?这园子很大,迷路了可不好。”叶晨曦随口说道。 “谢谢叶王关心,过会儿民女便要回去了。” 叶晨曦看看天色还早,难得的开口相邀,“这样吧,就让我陪司马小姐转转,也好熟悉了这座皇宫。” 他们向东绕过去,先穿过咸福官,接着走过永和宫,翊坤宫,依次到了弘德殿。叶晨曦嘴里不停解说着各宫住的是哪些人,边领着司马秋水又从昭仁殿绕进去,先走过延禧宫、承乾宫、景阳宫、景仁宫、长春宫、钟粹宫,最后到了宝月楼。 “这座宝月楼是放珍贵的宝物的地方,只有皇上太子才能进去,听说风国国宝九盈琉璃灯便放在此。”叶晨曦解释道。 虽然还有启祥宫和储秀宫未曾看过,但是司马秋水已觉得够了,这一座座宫殿看过去,虽然金碧辉煌,庄严高贵,却也大同小异、没啥特别。在她的眼里看来,也不过就是房子跟花园的不同组合而已。 他们漫步到万花深处,突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轻唤。 “小姐,我们可找到你了。” 两人同时回身,原来是宫女来寻司马秋水的。她看见了叶晨曦,伏了伏身。 “时间不早了,司马小姐回去吧。”叶晨曦说着,举目望了望御书房,见御书房的灯还亮着,心中一暖。 司马秋水看了他一眼,便要离开,模模糊糊的听见叶晨曦低语“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第53章 泛舟于湖 夏日的天气,早就是枝繁花艳,走在林间,一眼望去,不时的几点鸟影掠过树梢,婉转的啼鸣声让山林显得更为幽静。一道山涧潺潺流淌,水清见底,清冷明净。水中间或几条小鱼流游过,显出几分生趣。仰望则天空碧蓝如洗,云白如雪。 这天早上天气还不错,渔夫先是坐在舟头钓鱼,钓竿一直固定在舟头,渔夫的注意力始终在钓竿上,一直到近傍晚的时候,虽然没等到有人来渡江,但却让渔夫好运的钓到两条青鱼,这鱼味道不好不值钱,但可以熬鱼汤给娘补一补。 渔夫低头用草绳将两条鱼串起来,突然觉得脖子上一凉,不由抬起头来,发现天上竟下起了雨。渔夫连忙站起来,正要下船,蓦地眼前一花,看到岸边凭空出现一个人,瓢泼大雨中,这人只着一袭单层白衣,衣襟飘飘,鞋子上一尘不染,竟悬空地面有一寸多距离,再看这人的脸,丰神俊朗,飘若谪仙,看得渔夫的脸也有些发白。大白天的。。。。。。不,已经傍晚了,莫非是见狐妖了。 欧阳玉昭拧着眉瞅瞅那只破舟和眼前这个一脸惊恐的船夫,开口道:“我要租船。” 随着音落,一锭明晃晃的银元宝落在渔夫面前,渔夫愣住,捧起银元宝连咬了几口,终于确认这不是石头做的。 欧阳玉昭身影一晃,人已立于舟头。 渔夫站在原地呆了呆才从见到银子的狂喜中清醒过来,结结巴巴道:“爷,你看天色已晚,江上又风大,小的这只破舟既不暖和,又经不起风浪,您要游江,不妨等天气晴好。。。。。。” “开船。”说着,一块石子破空而来,打在渔夫的嘴上,嘴角立时渗出了血丝,他这辈子都没被人打过几下,今天一下子就挨了回。石子落在地上滚了几滚,这才看清哪是石子,分明是又一块银元宝。渔夫捡起了银元宝,手里两块银元宝晃眼得紧。 认命地走到舟上,将银子在舱内收好,解开了缰绳,小舟就顺着江风飘飘荡荡地驶去。虽然很好奇,可渔夫还是害怕地缩在舟尾,眼睛时不时地瞄一眼欧阳玉昭,猜测着欧阳玉昭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全暗,雨越下越大,江风也越刮越猛,小舟在江浪里颠簸,有好几次都差点翻过去,却又险险得了平衡,从浪里穿了过去。渔夫提心吊胆了几回也没死成,不由奇怪,瞄了欧阳玉昭几眼,夜色中模糊地看到他负手立在舟头,小舟虽颠簸不已,可欧阳玉昭的身影却稳如盘石。 过了半夜,雨还在下着,渔夫终于撑不住,进了舱,,不知不觉竟渐渐睡去。 几日没休息好,渔夫这一睡竟沉得很,直到被一声大喝震醒,醒来时还茫茫然一时分不清东西南北,从舱里探出头来,就被眼前一片血腥给惊得以为自己到了修罗地狱,眼角一抹白色掠过,才蓦地想起自己是被欧阳玉昭带来的。江面上泛着血腥的红,断臂残尸在水面上浮浮沉沉,数都数不清有多少。天上仍然飘着大雨,风却小了许多,小舟不知什么时候被十余艘大船围在了江心,那些大船上都是手持刀剑的彪形大汉,呼喝着不断往江心上空的一抹白影扑去。白影在江心上空如鬼魅般地东一飘西一荡,时不时就有一道寒芒从白影身上闪现,每次寒芒闪现,就有一片血雨从空而降,顺带还落下半截半截的身躯。 渔夫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地越缩越紧,欧阳玉昭一眼就瞥到了渔夫,看到那个愚蠢的脑袋从舱里一探就缩回去。 “易水门门主,欧阳玉昭,果然名不虚传。” 一叶扁舟突然破浪而来,在十余艘大船的夹缝中穿过,停在了渔夫的破舟前。都是小舟,不过光是看外形就已经是一天一地了,没得比。后来的扁舟前头也站着一个白衣的公子,异常俊美。这般人物出现在血腥修罗场上,格格不入,渔夫在舱里正对他,差点看呆了眼。 随着白衣公子的出现,扑向欧阳玉昭的大汉都退回了船上,欧阳玉昭从半空缓缓飘落在小舟上,一下子就挡住了渔夫的目光,渔夫一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又缩了缩。 “柳世轩,你追了我三个月,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到底想做什么?”欧阳玉昭冷冷道。 柳世轩不耐烦的说,“欧阳门主,我问你,沐明去哪里了?” “沐盟主的下落你要我?别忘了我是谁,你们白道的事情管我什么事?”欧阳玉昭冷笑,手在腰间一按,随即寒芒闪过,一柄软剑出现在手中。 “看样子欧阳门主是不会想告诉我了。” 话音落下,两道白影就同时跃上了半空,寒芒,青影,绕得人眼花缭乱。 原来五个月前,沐明从易水门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有人说沐明已遭遇不测。刚开始的时候柳世轩不信。直到最近,沐明还是一点都没消息,这才让柳世轩惊慌起来。毕竟是手足亲情。柳世轩明察暗访,最终找上了欧阳玉昭。 就见小舟上方两道白影晃来晃去,不时还有寒芒青影蹦出来,渔夫一普通渔民,哪看得出门道来,连哪道白影是欧阳玉昭,哪道白影是柳世轩也分不出来,只觉得这情景衬着漫天的雨花倒是分外好看。 “沐盟主当时确实来过,不过他当时便以离开。”欧阳玉昭似乎已经厌烦和柳世轩的争斗,飘回小舟上说。“我不想要你性命,识相的就速速离开。” 柳世轩也飘回舟上,身体一晃,吐出一口血来,而欧阳玉昭却脚下一点,小舟如箭般从柳世轩的小舟旁穿了过去。渔夫在舱里猝不及防,向后一倒,脑袋重重的磕在船板上,顿时眼冒金星,待反应过来,小舟已经窜出了数十丈,眼看着后面的大船纷纷掉转船头追来,却还是被小舟越甩越远。 第54章 秘密的答案 与叶晨曦分手之后,司马秋水回到了锦绣宫。 晚上,闲来没事,屏退了宫女,又拿出笔纸,把关于藏宝图的那首诗写了出来。 左思右想,还是不解其意。 踱步走到窗前,夜凉如水,远远望见御书房的灯还亮着。不知风逸辰在干些什么? 想起和叶晨曦在一起时,他无意中念出的一首诗,“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看样子,叶晨曦对风逸辰的情意不浅啊。这样想着,窗外传出敲窗的声音。司马秋水又走到窗边,发现原本干净的窗棂上放着一封信,于是打开。 每天这个时候,司马潋都会叫人偷偷的给司马秋水寄信,为的就是了解风逸辰的一举一动。司马秋水随手将信扔在桌上,心中冷笑,大哥还真是把我当成探子了。 瞟了一眼桌上刚才写的诗,猛地有一丝灵光闪过,抓起信来就读。 宫人妖娆月影中, 十载流年西楼渡。 山色苍茫月皎皎, 好似珍宝不识情。 耳边响起叶晨曦的声音,“心知拿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横也丝来竖也丝……”司马秋水左右看着这首诗,没想到倒还真让她发现了什么。 第四句的第四个字是“宝”,第三句的第三个字是“苍”,“藏”也有一个谐音为“苍”,第二句的第二个字是“载”,谐音为“在”,第一句的第一个字是“宫”。连起来就成了“宝藏在宫”。同样的,第四句的第四个字是“宝”,第三句的第五个字是“月”,第二句的第六个字是“楼”,第一句的第七个字是“中”,连起来就成了“宝月楼中”。 “宝藏在宫,宝月楼中……”司马秋水的心跳的很快,她知道她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一个可以召来杀身之祸的秘密。她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想她的下一步该如何走。 为了风逸辰,她可以用这个秘密来威胁叶晨曦,那么,风逸辰便是她的。 所以,她在回司马潋的信上,对宝藏的事情只字未提。 第二天,她便迫不及待的请叶晨曦过来。说是有事相告。 叶晨曦安静的坐在锦绣宫的椅子上,不解的问,“不知司马小姐找我来所为何事?” 司马秋水眉毛一挑,“叶王聪明过人,怎么会不明白民女的心思?” 叶晨曦不为所动,“我确实不知。” “不知?”司马秋水冷笑一声,“叶王岂会不知?恐怕风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叶王,你真的不知吗?” 叶晨曦心中已经不悦,沉声道,“司马小姐,请注意你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我自己清楚,不敢劳叶王提醒。”司马秋水口气很硬。“倒是叶王经常出入皇上寝宫,整夜不出是怎么回事?” 叶晨曦长叹一口气,说道,“不过是讨论政事,那些不过是一些流言蜚语,司马小姐,你马上是风国皇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司马秋水见叶晨曦的平静的神态越来越不顺眼,厉声道,“你当本小姐是三岁小孩?讨论政事?讨论政事而彻夜不眠吗?” 叶晨曦一阵冷笑,心道,就这点流言你就忍不住了,要是知道我本是女子,岂不是要暴跳如雷了,想着,冷淡的瞟了司马秋水一眼,这女孩太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态度突然的改变必然是有什么可以要挟人的把柄,想到这,叶晨曦更为不屑的说,“司马小姐,就算是令兄在这里,也不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你凭什么对这些事情指手画脚?” “凭什么?”叶晨曦冷淡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司马秋水,她怒气冲冲的走到叶晨曦面前,“凭什么?就凭我竟来是皇后,就凭我已经知道了藏宝图的秘密。” “秘密?”叶晨曦一皱眉,果然如他所料,“你说你已经知道了?那还有谁知到这件事了?” 司马秋水得意洋洋的说,“目前为止我还没告诉给别人。如果,叶王你离开皇上的话,那么,我便把这个秘密告诉给皇上,反之,我就告诉大哥,叶王,这其中利害你可是比谁都清楚吧?” 叶晨曦淡淡一笑,“这算是威胁吗?我不明白,你还有什么要与我争得?这天下皇后的位子不是只属于你一人的吗?这是上也只有你可以和皇上并肩而立,你还有什么要争的?” “叶王,你不明白,有你一日在朝,我便一日不能安心。”司马秋水慎重的说,“我给叶王三日考虑,三日后,这个秘密属于谁,全看叶王的结果。” 第55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走出锦绣宫,叶晨曦一路神伤,自小锦衣玉食,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从来没有今日的落魄。一切不过是为了风逸辰,到头来……叶晨曦想起自己的身份,苦笑。 “晨曦?” 叶晨曦回过头,看见风逸辰在花坛的另一边看着他,叶晨曦转身就走。 “晨曦?”风逸辰跑上前拉住他,见叶晨曦挣扎,沉下脸,“怎么了?” 叶晨曦没有说话,见挣脱不开,偏过头去,失魂落魄的看着远方。随着风逸辰的婚期将至,叶晨曦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逸辰见状,微微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知道叶晨曦在想些什么?风逸辰拉着叶晨曦的手问,“晨曦,我该那你怎么办?” 叶晨曦木然的看着风逸辰,眼睛一眨,两让清泪落下,他垂着眼,“这话本该有我说的。” 风逸辰一惊,想到当年,离桦河一战,那一战,他们死里逃生,反败为胜,面对生死,叶晨曦当时镇定自若,视死如归,醉卧沙场,现在却…… 为了自己,这是第二次哭了…… “晨曦,今日种种,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风逸辰低声说。 “料到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叶晨曦不愿看见风逸辰,把头扭到一边,“我现在讨厌司马秋水,既羡慕又讨厌。”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再睁开,“逸辰,爱你好累,我能不爱你吗?” 风逸辰一愣,他看着叶晨曦的眼睛,认真地说,“现在不正是和我们计划的一样嘛,不管是叶晨曦还是谢含晨,从来都没有放弃的时候,晨曦,今天真不像平常的你。” “是吗……”叶晨曦疲惫的闭上眼睛,当他再睁开时,又有往日的风采,他抓住风逸辰的手,一字一字的说,“逸辰,还记得我说过的吗?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但你,只能是我的。” 风逸辰笑了。 晚上,连着三道易水令,莲洛紧急召回欧阳玉昭。 青石小道曲折萦回,一直通到一座宏伟庄院的大门前。门旁边是几株垂柳,长长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摆动,说不出的婀娜。黑漆的大门上,挂着一块四方长匾,上面是描金的三个大字:易水门。 此刻,大门敞开着,门口却不见半个看门的人。 欧阳玉昭心中一阵奇怪,怎么连个人都会没有?莫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 挑了下秀丽的眉,莲洛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语的看着对面的欧阳玉昭。冰冷的眼眸中闪着一丝不悦的神色。 欧阳玉昭冷静的站着在大厅中央,开口打破了沉默,“师傅这么急的赵玉找来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在一旁的婢女早已惊出一身冷汗。纵使在易水门好几年,但仍不免被莲洛和欧阳玉昭全身散发出来的冷厉吓得发抖,生怕自己是否又有哪里犯错,得罪了两位生性冷酷的主子。特别是莲洛,脾气可是大得很,虽然自己不曾看她疾言厉色过,但是只要她冷眸一扫,所有下人都会战战兢兢的,不敢再抬眼;而那些对他有非分之想的人则会退避三舍,不敢再造次。 “确实发生大事了。”莲洛冷冷的说,“玉昭,这里有样东西,你看认识不认识?” 说着,将一个面具扔在了地上。 欧阳玉昭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那是前几日落在易水门的面具,是叶晨曦的面具,他看看莲洛,“你去过我的房间?” “无意当中进去的,”莲洛冷笑,“幸好进去了,不然我还不知道呢,玉昭,你想瞒我多久,一辈子?” “师傅,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欧阳玉昭说完,转身就想离开。 “站住!”莲洛一手扯住欧阳玉昭的衣领,用力把他拉回。 适才欧阳玉昭的言论挑起她心中的怒火。她大声嚷着,“欧阳玉昭,你为什么处处帮风逸辰,刚开始不不明白,不过看到这个面具的时候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欧阳玉昭挣脱开莲洛的控制,像是心事被拆穿一样的吼道,“没错,我是爱上他了,第一次见到他就爱上他了。” “刚开始是李然,现在是你,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莲洛一挥手,桌上的茶杯全部到扫到了地上,“我甚至从小就让你女扮男装,就是让你知道不要喜欢男人,你们为什么不听?” “师傅,我从小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让我和师姐去爱人,你从来没有想过,尽管你让我女扮男装,但是我的这个人,依旧还是女人。”欧阳玉昭说着,用手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原本精致的面容,“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我,谢家的谢含晨!” 在一旁的婢女被莲洛脸上明显的怒意吓了一大跳。莲洛纵使脾气再如何不好,但可未曾有过如此明显的发怒表情,看来欧阳玉昭真的要惨了。 她惴惴不安的望向在大厅里站着笔直的谢含晨。 莲洛气急,把手捏住了谢含晨的脖子,谢含晨一动未动,硬声道,“就算我死了,我也是谢含晨!” 莲洛过猛的力道让谢含晨差点窒息,她一甩手,将谢含晨推到了地上。 莲洛用着阴沉的目光一寸一寸的痛宰谢含晨,彷佛要将她整个人碎尸万段般,令人不寒而栗。 她在瞪视谢含晨好一阵子后,才慢慢的收回可怖的目光,但仍余怒未消,连说出来的语调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怒,“你离开这里,从此在皇都消失,我不想再见到你!” 毕竟是自己一手调教大的徒弟,还是有情份的,狠不下心肠杀了她。 “我不会离开风逸辰身边的。”谢含晨呛声道。 莲洛秀眉一拧、薄唇一抿,一阵令人恐惧的寒意就自她全身上下散发出,她脸上的阴鸷表情足以使人吓得倒退三步。“不走?也可以,除非你想看见风逸辰死的话。” 谢含晨突然噤声了,拳头也停在半空中不敢再轻举妄动。 莲洛没有再看谢含晨一眼,转身就离开。 望着她逐渐隐去的背影,谢含晨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的大吼:“师傅,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你凭什么要我做那些事!师傅,你给我回来,回来!”她喊破喉咙所换来的,是莲洛置若罔闻、径自消失于门后的响应。 谢含晨爬了起来,本想要向她离去的方向追去,却让一旁的婢女制止。 “谢小姐,就让奴婢带您离开吧。”她柔声道。不再称她为门主,也不再称她为玉昭少爷。身分不同,称谓自然不同。 “离开?”谢含晨淡然的看着婢女,突然大笑,声音凄凉,“如果我不离开你们有本事能拦住我?” “还请谢小姐不要为难奴婢们。”婢女一侧身,从她身后就来了两个身形壮硕魁梧的彪形大汉,一左一右的站到谢含晨的身边,美其名是带路,实则是监控行动,婢女福了福身,“谢小姐,请随我来。” “不用。”谢含晨冷冷的看着身边的彪形大汉,神色平静,“不敢劳两位,本小姐在这住了多年,还不至于忘了离开的路。”说罢,整整衣衫,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走出门口,回头望望易水门大门上的牌匾,旁边刻了两句诗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易水门,易水门,还真是一去不复返。” 第56章 别离 风逸辰的寝宫内,屋内烛火摇曳,窗外落叶潇潇,更漏声声中的门被风逸辰轻轻打开,泄出一室如雪流光。没有像往常宫女太监跪满一地的情景,偌大的房中似乎空无一人,只有一挂珠帘晃悠悠反射着光芒。 “你回来了,逸辰。”珠帘后隐约可见置着一只贵妃榻,声音自榻上传来。舒缓低沉,带了熏然的醉意。 风逸辰缓步走近那珠帘,华光闪烁,看不清之后的情形,反眩花了自己的眼睛,“晨曦?你醉了?” 珠帘因谢含晨的动作而摇晃起来,宝珠相碰,掀起一阵“啪啪”的响声。光影摇动,依稀可以看到珠帘后谢含晨站了起来,“今晚没有叶晨曦,只有谢含晨。”谢含晨转过身,缓缓向风逸辰走来。 那一头乌亮的长发,随她莲步轻移,浅浅起伏,映染了星月之光华,更加深邃华美如同夜空。一袭紫色的仕女装,一抹浅浅的胭脂,衬托出谢含晨的倾国绝色。拖著长长的裙裾,优雅的走到风逸辰面前。 “你怎么恢复女装了?”风逸辰有种感觉,今夜的她很不对劲。 “有什么关系?”谢含晨调皮的看了风逸辰一眼,“我已经让茗烟在门口守着,不会有任何人进来。”她伸开双手在风逸辰面前转了一个圈,笑着问,“今天的打扮美吗?” “美。” “那和司马秋水比,谁美?”谢含晨又问。 “当然是你美。”风逸辰不假思索的说。 谢含晨听后,得意的坐在桌前,圆桌上已经备有美酒和下酒菜,风逸辰也一同坐了下来。 谢含晨一手执壶,为风逸辰和自己倒上一杯酒,“明日是你的大喜之日了,这里先祝贺你了。” “含晨,你知道……” “只要你心中有我就好了。”谢含晨一笑。“何况,司马秋水到现在都是按照我们的计划走的。” 不对,不对,今天她真的有什么瞒着他…… “藏宝图的诗她猜出来了?” 谢含晨拍掌,“猜出来了,虽然是我提点的她。我想,过不了多久,司马潋就知道他妹妹把藏宝图的诗告诉了你,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风逸辰颔首,拿起酒杯,“多亏了你,含晨,事情才会这么的顺利。” “干杯!”谢含晨一笑,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风逸辰已经醉了。趴倒在桌上,已经沉沉的睡着。 谢含晨看着屏风后面隐隐的月色,今晚的云太浓而月太淡,征象极为不兆。 谢含晨的手轻轻的拂过风逸辰的头发,眉眼。长长叹了口气,就在今夜,我要离你而去。从今以后,恩怨情仇,一笔勾销,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这是最后一夜,却和第一次有着同样美丽的月色,宁静如水,皎洁如银。 静静看着眼前安睡的人,忍不住轻叹,谢含晨并非多愁善感之人,在这最后一刻却也不免涌上一股离愁别恨,心中惆怅万千。 只是自己不离开,又如何能确保他的安全? 用力闭一下眼,深吸一口气,决然起身,轻轻合上门,安睡的人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哪里有什么醉意,眸子清澈如水。 他知道,她走了。 风逸辰的手轻轻拂过刚才谢含晨摸过的地方,手上湿了一片,是她的泪。 第57章 洞房花烛夜 叶晨曦拿着包袱悄悄地离开了皇都,东方刚刚肚白,街上的人还很少,城门口,一个破旧的马车在那里,等着叶晨曦。 马夫看见叶晨曦,灵活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手脚利落的接过叶晨曦的包袱,嘴也没闲着,“公子,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叫一些事情耽搁了。”叶晨曦淡然地说。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恢弘的城门,心中不禁苍凉。 现在,他已经醒了吧,已经知道自己离开了吧,不知道他现在该怎么想自己? “公子?马夫见叶晨曦愣在那里,不禁担心的唤他。 “噢。”叶晨曦回过神来,最后扫了一眼来路,转身上了马车,“我们走吧。” 马夫听话的一甩长鞭,马夫缓缓的向远方驶去。 风逸辰……风逸辰…… 叶晨曦猛地扑到窗前,一把掀起了帘子,不舍的看着愈行愈远的皇都,点点泪花轻洒,忽悠划过五载流年。 一行一止一潇洒,亦文亦武亦温文。 犹记当年,红楼之试,才情无双的她败在他的身上,从此以后,无论是漫火烽烟的战场,还是后来他的继位,她始终不离不弃,只是现在…… 逸辰,你还记得当年我说的话吗? “风逸辰,整个江山都是你的,但你只能是我的。” 路过相府,红色的宫灯高高悬挂,映得满是喜气。今日便是司马秋水出阁的日子。宽敞的街道早就被官兵封锁,无数老百姓凑热闹的站在路边观看。 十里红妆。天下哪个女子能嫁得如她一般风光? 镶着宝石的珠冠沉沉地压到如云的秀发上,冠顶缀有鹅蛋大小的一颗明珠,十二长串南珠帘低垂,绝世容光亦隐亦现。司马秋水就这样搭住了喜娘的手,在六个侍女的围拥下款款走上了凤銮轿内。 叶晨曦正好从便路过,掀开窗帘笑笑,抬眼望向司马秋水的銮驾。司马秋水本来便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此刻更是雍容华贵,目不斜视,神色凛然,严严若不可犯的样子。只是,侯门尚且深似海,何况是皇宫,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一点惶恐?他想,马上又暗笑自己的愚蠢,有什么好惶恐的?没有了他,过个一年两载根基稳固了,再生个皇子,皇后的位子那还不是稳如泰山? 嘉烨二年,风逸辰立司马之女为后,举国欢庆,京中烟花照亮城外数里。 无人知晓,当夜,曾经,叶晨曦在城外呆立许久,璀璨烟花映照出一张落寞的面孔。 红帐枕边客,金殿座上人。 司马秋水的目光落到身畔的玉枕上时,忽而轻轻笑了起来。她伸手将枕头抱了过来放在眼前细细端详。 此时夜已黑透,而东宫灯火通达,亮如白昼。布置华贵的新房内,点着臂粗的大红蜡烛,七重纱帘每一重处都站着两个宫女,她们低眉敛目安静无声,仿若不存在一般。 刚才殿堂上与风逸辰匆匆一面,还来不及细细观察便被人拥着送入了新房。喝酒应客是新郎的事,而新娘只需静坐在洞房里等新郎来掀盖头便成了,原以为皇家婚礼会与众不同一点,谁知也是如此无趣。 “皇上……”宫女的声音打断了司马秋水的思路,她抬起头,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等风逸辰掀起她的盖头。 等了好一会儿,司马秋水也没有听见风逸辰走过来的脚步声,更没有掀盖头的意思。她中规中举地坐在床沿,垂着头,不声不响地像尊放在那儿已不知多久的石像。 风逸辰坐在屋中的圆桌旁,面对着做在床沿的新娘子,却紧闭着双眼,同样是一语不发,身子僵硬得像根木头。 烛影摇红,金灿灿的喜字却丝毫没给这间屋子带来半分喜气。 明明是洞房,却偏冷清得只有偶尔烛心炸裂的声响。 明明是最该亲近的两个人,却偏隔得十七、八丈远,谁也不搭理谁。 终于,僵坐在圆桌旁的风逸辰眉梢扬了扬,蓦地睁开眼,精光暴长的眸子里燃烧着两簇浇不息的火焰。他狠狠地瞪着眼前那大大的双喜字,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捏成拳,青筋暴露。 这算什么…… 叶晨曦,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这真是一个笑话?一出闹剧?一段空前绝后的千古奇闻? 你以为你走了,我就会高兴吗?去了司马秋水得到藏宝图我就会高兴吗? 可笑!可笑至极! 迅速转过身,他踩着重重的脚步大步朝房门口走去。 “皇上?”听见门被踹开的声音,司马秋水想也没想的掀起盖头,站了起来。 风逸辰看了她一眼,转身道:“时候不早,你早点安寝吧。我与赵将军有军事要谈,就不多留了。” 司马秋水沉默不语,就在他打开房门准备迈出去时,她忽然道:“皇上……” 风逸辰回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目光飘悠没有焦距。 “大婚之夜,皇上抛下新娘,却去与将军议事,此事传入旁人耳中,会如何看待我,皇上可曾想过?” 风逸辰一怔,司马秋水又道:“皇上这样,算不算也是任性之举?” 风逸辰轻眯着眼睛,缓缓道:“你在留我?” 司马秋水不答,她拉了把椅子在桌边坐下,左手执杯右手拿壶,自斟自饮了起来。风逸辰盯着她,在门旁站了许久,直到一个小太监缩头缩脑地走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面容一正,才匆匆而去。 小太监好奇地看了正在自顾饮酒的司马秋水一眼,转身跟着风逸辰离开。房门未关,东风吹进来,纱帘四下飞舞。 “为什么,叶晨曦不是已经走了吗?你还是不理我?”司马秋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自己腕上的镯子,摘下扔了出去,看见胸前的珍珠链子,也一把揪下扔了出去。线断,珍珠四下滚落,其音脆绝。 转眼一瞥间,瞧见了端放在梳妆台上的珠冠,烛光下冠上明珠璀璨,表情就也跟着迷茫了起来,“不对……我现在已经是皇后了……有的是时间可以改变皇上的心……我不会放弃。” 第58章 君已陌路 马车停在了朔京,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叶晨曦换回女装,独自继续流浪,她不知道该去哪,她的目的地又在哪里。 一路上,她时时刻刻的想着风逸辰,想着他对她的好,越是这么想,越是想念他。人是继续上路了,心却跟着风逸辰走了。叶晨曦算个什么东西。风国没了他不会倒,朝廷没了他不会乱,百姓没了他不会苦。 蹄声达达,她老觉得他就在她身后跟着,回头一看,却哪里有人?不知失望了多少回。 失望?他失望吗? 如果风逸辰真的追来了,她会跟他走吗? 又走了几日,这天行在路上,听见路旁树上鸟儿啁啾,她抬头一看,两只燕雀凭据枝头,竟相啼叫。忽想,它们同行同栖,彼此唱和好不快乐,而她和风逸辰却像天竺的孔雀和安南的鹦鹉,两禽相去长千里,原是南北各不同啊。 她想得出神,不由得痴了。也不知伫立在树下多久,天边轰轰作响他也恍若不闻,渐渐浮云飘来,灰黑深厚,急骤的大雨哗然而泄,淋了她一身。 下雨了?谢含晨终于移动脚步,不过胯下的白马也似乎察觉主人神思不属,无心避雨,只好陪着主人在雨中而行。 谢含晨突然想起一年前,她刚从坤城回来,也是如今天这样下着大雨。风逸辰带着文武大臣,打着伞,站在城门口。虽然打着伞,但他的身上还是湿了一大片。 行礼的时候,单薄的衣服立刻被大雨淋湿,风逸辰拿过司吏手中的伞走上一步,为自己遮住。 自己惊讶了一下,退后一步。 他却又上前一步。 谢含晨还记得,当时的甜蜜。她笑了,笑容有点羞涩。终于没有再退后了,只是浅浅的低了低头,叫了一声,“皇上。” 谢含晨哀伤的大笑,不觉凄凉,那个时侯,哪能料到,会有今日的下场。 “人生几场大梦,世事几度凉秋?渐渐忘纤纤素指,凤栖苍梧。不负凌云志才,风流人物辈出,更远树斜阳,美人如玉,也攒眉千度。”谢含晨一边大笑,一边朗声道,雨水迷失她的双眼,身上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她都感受不到了,还记得当初,和风逸影把酒言欢,风逸影曾说这诗好是好,不过悲了些,那时候的自己,是不是已经预感到了今天?“皇图霸业谈笑间,醉卧红尘,凤舞九天。试上高峰窥皓月,独揽苍穹。山盟海誓,永不相负。回波一望悠悠,十年情丝百年渡。我自流连随风笑,一入江湖催人老。最是凝眸无限意,弹剑高歌,侠骨柔情处。可怜身是眼中人,清雅澄透,乃人间尤物。踏雪寻梅方始休,人空瘦,君已陌路……”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突然间天旋地转,谢含晨陷入到无限的黑暗中去。 而远在皇都的风逸辰,在朝上宣布了关于叶晨曦的事情,说叶晨曦已经离开皇宫,云游四海,访遍风国名川,但暗中还是出处寻找他的踪迹。但是风逸辰知道,如果叶晨曦不主动露面,那么又如何能找得到呢? 风逸辰不由的苦笑,叶晨曦真的很聪明,懂得在他大婚前一夜走开,这样,即使自己发现他要离开,也不能追回他。因为大婚之上,可以没有任何人,独独不能缺新郎。 风逸辰坐在龙椅上,神情恍惚,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已经彩霞满天了。 风逸辰踱步站在窗前,眺望整座皇宫,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叶晨曦所住的宫殿。 晨曦…… 你到底在哪里啊? “皇上,您这样站在窗边,不加件衣服,会着凉的。”一个温柔的声音从风逸辰身后传来,声落,一件披风披在了他的身上。 风逸辰缓缓的回头,看见了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低低的叫了一声,“秋水……” 司马秋水站在风逸辰的面前,低着头为他整理着披风,说,“皇上还在想叶王的事情吧?连臣妾进来都没有发觉?”司马秋水半是埋怨半是心疼的抬起眼,“皇上,不要太伤神了。” “秋水,寡人想静一静。”风逸辰低头抚摸着披风的缎面,冷淡的说,“你先下去吧。” “那……”司马秋水还想说什么,但她突然不说了,“请皇上保重龙体,臣妾告退了。”她优雅的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第59章 采菊亭 司马秋水成为风国皇后已有数月之久,但是因为洞房花烛夜风逸辰的离开,所有人都知道风逸辰冷落皇后。 司马秋水出手大方、待人温和,不出几个月在宫里很得人心,再加上聪慧沉稳、谦恭雅量,更赢得了谋臣学士们的尊敬。未央殿经常备下香茗美酒,邀请当今名士才子们相聚,畅谈理想点评文章,形成一股良好的探讨风气。皇宫逐渐成为皇都学风最盛的地方,学子们皆以收到皇后的邀请贴为荣。而她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风逸辰,与叶晨曦的学识相比,她司马秋水一点也不比他差。 这日的天气特别好,阳光灿烂,树静无风。司马秋水身银丝凤蝶浅紫袄,下着深紫撒花褶裙,外面依旧罩着那件白貂皮裘,慢吞吞地沿着白玉石廊走着。 出得院子,绕过那道挡风墙时,司马秋水抬头,对着墙上的题字多看了几眼。自她入宫第一天起,就注意到了这个亭子,因为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三个字“采菊亭”。 若这三个字出在别处也就罢了,她兴许会欣赏主人如陶渊明的豁达洒脱,但是偏偏在这皇宫,当今天下权势的最重心,反而有几分不伦不类。 宫女忽然在身旁发出一声轻咳,司马秋水回头,就看见一群人远远而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风逸辰。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司马秋水行礼,思绪紊乱间瞥见一双鞋来到了她的跟前,风逸辰的声音清越温厚的从她头上传来:“天寒风冷,为何不进亭中暂坐?” 他在关心她?从漠不关心到会嘘寒问暖,司马秋水心中诧异的想“见到亭上的题字,一时忘行。” 风逸辰先是一愕,继而颇感兴趣的问道:“为什么?”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若不是作者自嘲,便是太过自傲,未将这倾国的权贵放在眼里。” 风逸辰听后哦了一声,再没说话。 这个字,是当年叶晨曦提的。 八色糕点一字排开,司马秋水亲手泡茶,新茶如碧,更映得她素手纤纤如玉。 她侧着身子,刚好让他看得到她的半个剪影,阳光从右边照过来,那妩媚的眉下,是长而卷翘的睫毛,当她低垂着眼睛时,整个人就显得说不出的文静,而此刻,文静里又透出了几分哀色,淡淡的,恰到好处。 “你找寡人,有什么事情吗?”风逸辰的脸上开始呈现出疏离的客套。 “皇上,身为你的妻子,找你事需要理由的吗?”司马秋水反问。 “我很忙。” “其实我知道,你立我为后,不过是为了我的哥哥,后来,是为了我手上的藏宝图。”司马秋水苦笑,“你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明白,我的丈夫和我的哥哥都是在利用我。” 就这样,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负手站着,她看着悠悠流水,而他在闭目养神,过了很久,久到司马秋水以为风逸辰不会回答,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了风逸辰疲惫的声音,“秋水,你是个好女孩,不该嫁进来的。” “但是我不后悔。”司马秋水坚强的说,“我有一辈子的时间,我有自信让你爱上我。” 风逸辰轻笑,“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勉强我做任何事,除了他。” “叶王。”司马秋水已经猜到。 风逸辰赞许的一笑,“秋水,从一开始,我就把你当做一个小妹妹,虽然这句话很伤人。” “真的……很伤人呢……”司马秋水喃喃的说,“可为什么你这样伤害我,我……还是很爱你呢……” “秋水……” “为什么,就算这样,我还是想把藏宝图的秘密告诉你呢?” “秋水……” “哦,对了,我答应过叶王的,我可是一个有信用的人啊。”司马秋水自顾自的说。 “什么,你答应叶晨曦什么?”一听到叶晨曦的名字,风逸辰激动地扳住司马秋水的肩,大声的追问。 司马秋水如梦初醒般看着风逸辰,苍茫的脸上忽然闪出一抹微笑,“臣妾答应叶王什么,皇上想知道吗?”她突然搂住风逸辰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说道,“臣妾让叶王离开,以藏宝图的秘密为代价。现在,就让臣妾履行承诺,把这个秘密告诉给皇上吧……” 第60章 亲情 凝望着窗外夜空,明月正当中,气氛宁静而安谧,司马秋水不觉阖上眼享受这份恬淡的温馨。 “咚咚咚”本是夜深人静之时,轻微的敲窗声也是这样的清楚。 每当快到这个时候,司马秋水便挥退了宫女,整个寝宫只有她一个人。她缓步走到窗前,打开窗子,不意外的看见一封信,意外的是她同时看见了一个人。 “哥?”司马秋水看清来人吃惊的低吼道。 司马潋面色阴沉的从窗口跳进室内,“你还有脸叫我哥,为什么你把藏宝图的事情告诉给风逸辰而不告诉我?今天上朝的时候皇上说起这件事真是得意极了,你难道忘了,你今天的皇后之位是托谁的福了?” 司马秋水不甘示弱的说,“哥,请你注意你的身份,这里是皇后寝宫,只要我一喊,外面的侍卫就会冲进来,哥你也不想被人看见吧。” 司马潋嘲讽的笑了,“才当上皇后几天就摆起皇后架子了,你当风逸辰喜欢的是你吗?” “皇上喜欢的虽然不是我,但是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爱上我。”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风逸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他也不会顾及到别人,他若是喜欢一个人,这辈子就是喜欢了,他若是讨厌一个人,就会讨厌一辈子。”司马潋说,“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好,妹妹,你把藏宝图的秘密告诉我,等我当了皇上,我给你找一个比风逸辰好十倍百倍的男人,好不好?” 司马秋水难以置信的看着司马潋,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司马潋发疯的低吼道。 “哥,从小到大,你可真心关心过我?” “当然有。”司马潋肯定的答道。 “错了,你没有。”司马秋水苦笑,她的表情在认真中带着一丝嘲讽,“从小,我们一起长大,你确实关心我,但那是不牵扯你的利益之下,哥,这次我进宫,你敢说你不利用我吗?你难道不是让我成为你的眼线观察皇上的一举一动?不然的话,那些信件又是怎么出来的呢?”说到这里,她轻蔑地哼了哼。“你的体贴是浮面的,你的关怀触不着我的心,你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是肤浅的、是可笑的,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比你更成熟!” 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如她所说,司马潋不由得狼狈万分。“风逸辰比我小十岁,他就够成熟?” 光是听到人家提起风逸辰,司马秋水的眼神就变了,温柔而怜惜。 “那当然,虽然皇上小你十岁,但是他的阅历比你多千百倍不止,爹当年官拜一品,你是爹的独子,备受爹娘宠爱,生命一直很顺遂,从不曾有过不如意的时候,也不曾经历过任何波折,所以你无法体会别人的痛苦,无法感受别人的悲伤。而皇上不同,他虽然贵为皇子,当从小就学会了宫中的生存法则,当年先帝并不宠他,他甚至为了躲过他哥哥的追杀而远赴边洲。他的生命,起起伏伏,所以,他的眼睛,用于让人读不懂。” “没想到……”司马潋有些难以置信。“你这么爱他。” “我在告诉大哥一件事情吧,”司马秋水笑着回过头,“在说这件事情之前,我先问大哥一个问题。” “你问。” “大哥可知道一个叫欧阳玉昭的人?” “易水门门主,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司马潋反问道。 司马秋水甜甜的笑了,“原来不是梦啊,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过。那是我刚进宫不久,晚上,欧阳玉昭闯了进来,威胁着问我要藏宝图……” 司马秋水的声音不疾不徐,缓缓的房间内流淌,司马潋先是惊讶,后是震惊,神情变了又变,颇为尴尬。 故事结束,司马秋水开口,“后来我昏倒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切就像做梦一样,问周围的人一问三不知,只有我自己有种感觉,那是一件真实发生的事。哥,如果当我遇到危险,你会奋不顾身的来救我吗?”司马秋水摇了摇头,“不会,你会让我死,然后自己离开,会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会让我安心的死,你会替我报仇。可是哥,你从来也没有问过我,问过我想要什么,你没有问过,秋水,你想不想进宫,你也没问过我,秋水,你想不想死?” 司马潋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司马秋水说得很对。他一直想着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别人,今晚,他第一次审视自己的,才发现自己钱司马秋水良多。 一阵沉默降临,直到风吹开了一扇窗子,突如其来的寒流让桌上的纸纷纷飘到地上时,司马潋才如梦初醒。他急忙走过去关窗,再转身时便见司马秋水已捡起了地上的纸张放回桌上,用水晶雕龙纸镇镇住。 司马潋长叹一声,“秋水,听哥的话,忘了风逸辰吧,你可以做他的红颜知己,做他的生死之交,唯独不能做他的妻子。他这个人,太独立独行了。”这是第一次,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是为了藏宝图,只是作为一个哥哥,司马潋劝着自己的妹妹回头。 “哥,回不去了,我已经是风逸辰的妻子了,你忘了吗?我已经爱上他了,回不了头了。”司马秋水黯然的说。 回家的路上,轿子出了宫门,掀起帘儿往回看,皇宫依旧雄伟肃穆。 权势富贵,它葬了多少女人的一生?而他的妹妹,她那外柔内刚异常骄傲的姐姐,能否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来? 司马潋不知道了。 第61章 一片笙歌醉里归 “雁字回首,人空瘦,君已陌路。”病床上,女子常常念着这两句诗。 洛洁抱着高烧不醒的女子来到客栈投宿,店小二为她请来了大夫,药吃了三天,仍然未见起色。这是什么大夫?若是在皇都,不出三天一定见病人抬着进来,走着出去,这小小风寒有这么难治? “小姐。”大夫摇头晃脑,一副病人快翘辫子,还是早办后事为妙的神情:“这位姑娘心事郁结,积久成疾,不是寻常药石能治。”最后还掉了一句书袋:“正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 洛洁将桌一拍:“你好不罗嗦!我只问你,到底能不能治好她?” 床上女子双颊潮红,呼吸急浅,她不但心急,而且心慌。她怕,怕女子就此诀别人世。 “老夫尽了最大的力量,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呀——”大夫长叹一声,摇着头走了出去。 洛洁将帕子沾湿,轻轻为女子擦拭。想起三天前路过树林,正好看见她伫立在树下听着鸟鸣想心事的时候。哀怨的神情不经意的触动了她心中的涟漪,心中默默一叹,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于是在旁边也发起呆来。不久天下起大雨,她撑起伞准备离开,心想这下子那女子总该离开了吧?是离开了,女子忘魂的行在大雨中,浑然忘了自身已经湿透,最后昏倒,是她救了她。 “可怜身是眼中人,清雅澄透,乃人间尤物。”女子又在呓语了。 她到底在念什么? “水……” 这她倒是懂得。洛洁走到桌前为她倒了一杯水,身子一侧,不小心撞到了女子的包袱,啪地一声,掉了一件东西出来。 那是一对滑嫩沁凉的翡翠镯子,浓郁均匀的艳绿中透着鲜丽明亮的阳绿,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而且清澈如水、透明如冰,放在手心之上,掌纹清晰可见,恐怕普通人一辈子挣来的钱加起来都不够买半支这种珍品等级的镯子。 洛洁小心的把它们放回女子的包袱里,她静静的坐在床边,这样的物件,恐怕只有宫中才会有吧……这个女子……到底是谁…… “娘,你在想什么?”一个清秀可爱的小男孩咚咚的跑了进来,站在床边,一双好奇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着,“娘,阿姨还没有醒啊。” “嗯。”洛洁摸摸小男孩的头,“快回屋睡觉吧,妹妹睡了吗?” 小男孩点点头。 洛洁笑了。 她死了吗? 应该死了吧! 反正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死了好,反正她不是早就死了吗? 女子困惑地望著那有点斑剥的屋顶好一会儿,再徐缓的坐起身,愈加迷惘地环顾左右,桌椅、床铺、门窗…… 这里像客栈? 是有人把她救了吗? 她到底在哪里?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的坐了起来,谁知她的脚才刚落地,门扇便自动打开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是你救了我?”女子平淡的问。 洛洁瞟她一眼,将一叠崭新的衣物放在桌上。“是啊,姑娘你终于醒了。” “谢谢。”女子低声说,掀被站了起来,“烦劳姑娘多日,不敢打扰,姑娘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来日再报。” “等一等。”洛洁叫住女子,“你身子刚好,还是休息几天再走吧。恕我多句嘴,姑娘是不是没有要去的地方?” 女子的身子一震。 “若是这样,姑娘愿不愿意和我们同行?我要回边洲的娘家,路上正好缺了一个伴,姑娘若不嫌弃,就留下吧。”洛洁挽留道,其实,第一次见到她,洛洁就有一种震撼,像是前世她们就认识了,难怪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做“似曾相识”了。 女子被说得有些心动,连日赶路的孤独确实想找一个人说说。“这……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洛洁高兴地拉住女子的手,“太好了,我叫洛洁,皇都人士。还有两个孩子,大的是男孩,叫关子言,小女儿叫关子悦。姑娘,你呢?” “我?”女子环视四周,见墙上挂着一幅墨宝,“荷花开后西湖好,载酒来时,不用旌旗,前后红幢绿盖随。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正是欧阳修的《采桑子》,淡然一笑,也好,前尘旧事,就在今日忘却也好,“安荷,我的名字。” 第62章 黑白无常 三年之后 安荷想起过去,犹如前生,关于当年的辉煌,当年的荣景,早已成为人们口中的传说,寻梦江南,亦惟闻小调凄怆。天下,从来都是如此。 安荷所在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位于风国边境与莲国接壤的地方,终年黄山漫天,生活很苦。 但是这里,却是商人出行边外的必经之路。所以这也使得向来默默无闻的村落稍微热闹起来,村民可以定期和往来商旅交易货物的同时,也给这里的人带来一些消息。 安荷知道,那个人生活的很好。 村子里的生活,十分的平静。 不过每天的下午,安荷都会到村边去。那里是唯一能看见边洲军营的地方。有时站着,有时坐着,呆呆出神。然后,默默的回家。 每一天,每一天,没有不同。 安荷以为,会这样平淡的过一辈子,没想到,却被一个人打破了。 夜风带来花的香气,叶的清凉。阳春三月的天气,平地间地气回暖,早就是枝繁花艳,鸟鸣莺飞的春日盛景,可是山间节气较晚,却还是乍暖还寒的气候。 走在林间,一眼望去,满眼都是嫩绿浅碧。早开的梨花桃花灼灼妖娆的开了满山满谷,不时的几点鸟影掠过树梢,婉转的啼鸣声让山林显得更为幽静。一道山涧潺潺流淌,水清见底,清冷明净。水中间或几条小鱼流游过,显出几分生趣。仰望则天空碧蓝如洗,云白如雪。 然后,安荷闻到了血腥味。 安荷在溪边站住脚,上游不远处,有人横卧在溪涧中,腰卡在两块石头之间,一缕一缕的腥红由他身上蔓进水里,向下游奔流。到了安荷脚边时,已经只有其味而没有其形其色了。 受这样重的伤,卧在水中流血不止。 如果当做没看到而走过去,这人可能不多会儿就要死了吧…… 安荷苦笑,但是现在的她还做不到那样心硬如铁。所以,她把那水里的人捞了起来,平放在岸边的青石上。那人腰部开了不浅的一道口子,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淌。她伸手扶起男子,安荷先试了试了的鼻息,确定还能感觉到微弱的呼吸,这才松了口气。 目光随意一瞟,看见那人手中的剑,熟悉的花纹让她一震,那不是四大家族苏家特有的花纹吗? 突然,她听到了细微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一顿,“谁在那里?” 一个阴冷冷的声音破空而来,在树林上空徘徊。“姑娘,我劝你放下那个男的,速速离开。” 只听这个人的声音,安荷便说出了他的名字,“阁下可是阎罗门的黑白无常?” “正是我们兄弟。”两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安荷面前,一黑一白,煞是醒目。“既然姑娘都已经认出我们兄弟,还不离开?” “我若是不走呢?” “你可要想清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你要跟阎罗门作对?”黑无常威胁道。 “虽然不认识,但也猜到是谁,也算是故人之弟,不能不救。”安荷毫不松口。 “姑娘,这可是你自找的。”黑白无常说着,举刀就砍向安荷。 安荷深邃的双眸收起了方才温柔的气息,眼神变得冷冽凌厉。 激烈的打斗,瞬间在宁静的树林展开。安荷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与人对战过了。上一次是在三年前,那时的他,锋芒毕露。 眼前这亮个人手持不同的武器,招招狠毒无比。赤手空拳的安荷飞身折下一根长树枝,奋力地回击。 势均力敌。尽管安荷这几年不曾与人比武,但她的根底好得惊人。更何况,她还有个曾经名扬天下的师傅…… 暗器。 安荷迅速地一闪,一排泛著寒光的毒针齐齐地插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好狠……”安荷回头看着那排毒针,“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再对你们客气。” “半夜三更的!闹什麽闹啊!?” 一个大嗓门忽然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然後只听“嗖”“嗖”两声,两把雪亮的砍柴斧朝黑白无常急速飞来。 安荷顺势给了慌於躲闪的黑衣人一击,再偏过头一看……居然是洛大叔……挑着柴站在树下。 此刻根本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摸不清底细的老人,又见安荷有了帮手,互相使了使眼色後,翻身一跃逃走了。 “那个……” 沈寂了半天,安荷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向洛大叔解释刚才的事。 “你不是要救人吗?还不把人带回去疗伤?”洛大叔说着背起人往村子走。 “好……”安荷楞了一下,挑起洛大叔的柴,一路跟着他。 洛大叔是洛洁的父亲,三年前,洛洁来投靠他父亲顺便就住了下来,当然,安荷也是。洛大叔为人老实,但三年下来安荷从来都不知道洛大叔会武功,而且是深不可测的那种。别看只是扔出两把砍柴斧,但速度之快,没有几十年的内功是办不到的。就连自己,也是险险的才躲过。 “安荷,你……武功不错……”走在前面的洛大叔开口夸道。 “跟洛大叔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了。” “不过看你身法飘渺诡异,不知师承何处?”洛大叔若有所思的问。安荷虽然刚才有意没有使出全力,也没有用什么华丽的招势,却是些最有效的杀人手法。 “过去的事情,洛大叔还是别问了。”安荷轻轻一笑,“安荷没有什么师傅,师傅早就不要我了。” 第63章 昔年 身体好沉重,头好晕,胸口好闷,男子在极度不适中勉强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入目所及,是白色粗布的帐子和粗糙的木床顶架。 这不是自己的卧室。男子蹙起眉头,直觉的翻身欲起,结果在强烈的眩晕后,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动弹不得。脑子晕晕沉沉的不说,身体虚软而僵硬,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连转头这种小动作,做起来都艰难无比。 此刻的他,根本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随便一个小孩子都可以轻松的置他于死地。 他中了仇人的埋伏。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半天后,男子发沉的脑子终于回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如今看来,应该是有人救了自己,否则自己估计早就死了。男子看看四周,死板而粗陋的陈设显示出这不过是一个乡间的普通房间。 那么,应该不是自己的人救了自己。那会是谁呢?这个救自己的人到底是好以救人还是别有图谋?自己现在丝毫不能动弹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男子蹙着眉深思着,眼神冷厉而寒淬,充满了狐疑和警觉。他看见他的剑就在床边,伸手就拿了起来。 不能怪他多疑。谁让他是苏允之----苏家的二少爷。 只要在江湖上行走的人都知道四大家族的事情,苏家便是其中之一。苏家大少爷苏允浩,是出了名的博闻强识。至于二少爷,手上的剑无人能敌,颇有当年谢君凡之风。 苏允之正自猜测,听见门外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他警觉的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安荷走了进来。 “你醒了?”蓦地,清冷嗓音骤然响起,随即淡淡药香窜入鼻间,待定晴细瞧,就见一肤色白皙,相貌脱俗,一双乌沉黑眸却出奇显眼的姑娘立在床边。 “姑娘是?”方才转醒,映入眼帘皆是陌生人事物,苏允之纵然心中有所疑惑,却依然不显惊慌,幽冷眸光一瞬也不瞬的直勾勾凝着人。 一般正常姑娘被他这般优雅俊美男子如此一瞅,就算不酥麻软脚,只怕也脸红心跳的快厥了过去,然而安荷似无所感般,只是淡淡开口“安荷。”没有多余解释,简洁报出姓名回答完问题后,乌黑眼眸不起丝毫波澜地审视了下他的脸色,纤指迳自搭上他手腕,不发一语地诊起脉来。 这位姑娘是大夫? 幽冷眸光微闪,简单的回应并没激起苏允之丝毫不悦,反而静静的任由她替自己诊脉,仿佛转醒后所面对的一切陌生环境都是再正常不过似的。 柔和光线下,一片沉静安宁,性情皆属清冷的两人皆没再出声,周遭萦绕着一股既陌生又诡异契合的氛围…… 早上,照例是一碗药,照例是一句“喝”,没有了下文。苏允之一边喝着药,一边偷偷瞅着安荷面无表情,可手上动作却极为轻柔的为自己换药,苏允之可以感受到她冷淡的表情下的细心温柔,当下心窝一暖。安荷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静静的帮他上药,待缠好布条后,才扶他躺下。收拾好东西后转身离开。 后来苏允之才知道,安荷不是大夫,而是村子里的夫子。她说这些岐黄之术是到这个村里才会的。有时候,苏允之就会想,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呢? 不一会儿,一阵浓烟吹进了屋,呛得他起身,苏允之走到门口,看见安荷站在厨房门口,盯着自己的双手出神。 “你在做甚么?”苏允之看着厨房里的一片狼藉,不解的问道。 安荷楞楞的看着他,还没有回过身来,“你怎么下床了?” 再不下床,厨房就要被烧掉了。抬手挥开面前的黑烟,他轻松地把她拖到房外,指了指不断冒出黑烟的窗子,他咬牙切齿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难得的,安荷的脸‘刷’地红了,不好意思地低头。“我在做饭。” “做饭?”苏允之吃惊道。 “我,我,会,会做饭。”她吱吱唔唔地说。“不过,不过……”结巴结巴地就说不下。 苏允之明了的接了下句,“你只是不会烧火而已。” 他静静不语地盯了她良久,才高深莫测的丢下一句:“跟我进来。”转身就拐进厨房。 苏允之三下五除二烧起了火,虽然是苏家二少爷,但在江湖上行走烧个火还是会的。他拍拍手,直起身子,“安姑娘,你以前是怎么烧饭的?” “我?”安荷盯着火苗,“隔壁王大婶很照顾我,通常是去她那里吃饭。晚上再辅导她的小孙子功课。” “那么,刚才,厨房快着火的时候,你怎么站在门口发呆?”苏允之又问。 安荷苦笑,当时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没有用,连个火都生不好。过去,哪用得着自己动手,山珍海味食若无味。就算想亲自下厨,下人们都把食材准备好,自己只管炒就好了。细看自己的手,手指纤长,皮肤细白如玉,指甲圆润。这双手曾经多少人羡慕这双手,曾经她多么引以为豪,现在却觉得它如此脆弱,如此无用。 “没有发呆,我只是在想用不用叫王大婶过来。”安荷冷淡地说。 一柱香后,几道精致的素菜摆上桌来,苏允之看了看,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菜放进嘴里,咀嚼一下,味道不错。 第64章 赌注 苏允之的身子日渐好转,能下地之后变经常转转,不能不说,这个村子实在穷的很。其实,伤好后,苏允之完全可以扔下一笔钱,一走了之。可是他没有这么做,他天天的在村子里转,打柴煮饭,他都做的不亦乐乎。 白天,安荷在学堂里教学,《三字经》,《百家姓》,《论语》……书声朗朗的,一不小心就想起自己当年读书的光景。 总有几个调皮的学生坐不住,趁着安荷不注意,不是硬扯着这个说话,就是把墨水抹到那个脸上,嘻嘻哈哈,书自然越读越不成调子。 安荷生气,拿起戒尺作势要打。 那孩子颤颤伸出手,抬起清澈的大眼睛,里面已满是雾气。 安荷自然是下不了手,无奈的说,“罢了罢了,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孩子朝安荷做了个鬼脸,哪里还有刚才的委屈模样。 安荷无可奈何,摇着头说,“好了,放学前背不完这课,我可要罚了。” 学堂安静了下了,复而,书声再起,谁都知道,夫子心软,是不会罚人的。 放学没多久,天边又飘起了小雨,雨势不大却密。偏巧今早出门时忘了带雨伞,长叹了口气,安荷见雨下的不大,快走些不会有什么大碍,就抱着书冲进了雨幕中。 才走了几步,素白色的衣裳就湿透了,贴在身上难受的紧。虽然入了春,但天冷的还是和冬天一样,雨虽不大,却凉的手脚有些发僵。 巷口走来一个人影,月白色长衫油纸伞,站在了安荷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接过苏允之手里的伞,伞骨如手温热,是他残留下的温度。“在外面等了多久?” “没有……就是刚好路过……”苏允之别过眼,眼神有些虚。 “走吧。”安荷没有揭发他,举步往前走。 雨下的越来越大,竟不觉得冷了。 后来,苏允之经常站在了学堂外探头往里看。 学堂和别处一样,圣人的画像供在墙边,破木架上满满堆起无数经卷书籍。村子里穷,没有钱买书,这是安荷平时默下的。一群孩子朗声诵读,安荷就站在桌案后,唇微抿,眉微皱,全副精神都放到了手中的书卷上。 忽而,她转过了脸,似是看到了学堂外的苏允之,一双眼中划过几丝惊异。 苏允之不知为何心情大好。 安荷愕然,不觉间微皱的眉松开,也不禁回了他一个笑。赶紧别过头,脸上终是不争气地红了。 心中百般滋味夹杂,安荷片刻后又回过头来看,却不见了学堂外的苏允之。心头一空,忍不住站到门边来张望,再看,苏允之正站在院子的树下对着她笑。 安荷一阵恍惚,这才真的发现,自己很寂寞。 初春的夜晚,寒冷宁静。 寂静的寝宫,尊贵华美,壮丽凝重,随着司马秋水推门进来,华丽的锦帐微微摆动。 室内的炉火明明烧得很旺,令偌大的宫殿温暖如春,那人明明穿得很暖,慵懒地斜靠在柔软的龙塌上,慢慢地饮酒。但是看到这样的他,心却不由一紧,霎时之间似乎能感觉到他透骨的寒冷和无边的寂寞。 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司马秋水就会反复的问自己,当年,是不是他的错,如果不是自己逼叶晨曦离开,风逸辰就不会这样了。当年的自己太幼稚,太自私,总以为自己会改变风逸辰的一切,但是反而造成了他们的痛苦,自己是爱风逸辰的,所以才不愿意看见他的痛苦。 这深宫带给他的寒意怕是更甚于外面的凛凛寒风。因为,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高处不胜寒啊。这是天下人必须仰望的至高之处,怎能不寒凉透骨? 风逸辰已微醺了,微微低垂的眼帘下,修长凤目微眯,氤氲而迷离,俊美白净的脸颊因醉意而染上一抹淡淡晕红,紧握着白玉酒杯的柔夷却似比手上的玉石更白皙、更冰冷。司马秋水拿开酒杯,将他的手握在她温热的手心。 这些年,他就这样在寒冷寂寥的夜晚,幽深空旷的寝宫,独坐幽寒,默默喝着冰冷的酒吗,思念着远在天边的人。 他睁大眼看着我,氤氲迷离的眸子渐渐变得晶亮璀璨,勾起嘴角,“秋水,你怎么来了?”嗓音不是平时的清亮悦耳,低沉沙哑。 “臣妾见皇上寝宫灯还亮着,就过来看看。”司马秋水温柔的说。 “正好,陪寡人喝一杯吧。”风逸辰不着边际的抽出手,为司马秋水倒了一杯酒。 司马秋水劝道,“皇上,别喝了,你明天还要上早朝。” 风逸辰没有说话,自顾自的喝着酒。 “皇上……”司马秋水还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下去。 “秋水……”良久,风逸辰才开口,他低着头,玩把着手中的白玉杯,“这三年来,你是不是怪寡人的无情?” “臣妾……”司马秋水张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这三年来,说不怪,那是假的。自从成为风国皇后之后,风逸辰只临幸过她一次,虽然她也生下一个儿子,并立为太子,但是司马秋水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要的,风逸辰从来没有给过,比如他的爱情。 风逸辰突然笑了起来,“秋水,你怪寡人吧,就算你不怪,在你知道一个秘密之后还是要怪的。” “什么秘密?”司马秋水追问道。 风逸辰突然很认真的看着司马秋水,眼睛清澈明亮,那有什么喝醉之后的迷蒙。回顾自己的前半生,能登上这风国的宝座,不过是顺应时机。一步一步走过来,无非是为了保住性命。远走边洲和杀李宜是为了逃避风逸琦的追杀,离桦河一战是为了活命,最后杀了风逸琦是为情势所迫,王家就是这样,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现在想想,自己能成为风国之王还真是可笑。 老臣少帝,诸王坐大,看似江山稳固,实则结朋营党,群狼环肆。 晨曦,你还真是狠心,三年来音讯全无,我真的很想你啊,想见你的心情比什么时候都强烈,我一定要逼你出现,就以整个风国作为赌注吧。 “这个秘密就是,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藏宝图。”风逸辰郑重的说。 “怎么会?”司马秋水脑子没有转个弯来,“藏宝图不是在宝月楼里吗?自从皇上知道宝藏之后国库不一下子充实了吗?” 风逸辰笑了,“秋水,你们都被叶晨曦玩弄了,那个关于藏宝图的诗是假的,是晨曦写的。是他放出风去,说藏宝图现世,然后又让你捡到。为的就是让司马潋认为这是真的。让你进宫,是为了让你自己解开诗中的秘密。我们怕你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司马潋,打算把你软禁起来,谁料你却主动告诉了我。”他想到当时,摇头一笑,“司马潋当时可气得不轻,本来,朝廷上我们势均力敌,但寡人有了藏宝图之后,财力强盛,司马潋可就不敢轻举妄动。” “那么,国库突然多出的那些钱是从那里来的?”司马秋水问。 “谢家。”风逸辰只吐出两个字。 “也对,臣妾应该早就想到,能有这个实力的,也只有皇都谢家了。”司马秋水点点头。 “秋水,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司马秋水苦笑,“吃惊又能怎么样,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第65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早上,朗朗读书声,学堂里,安荷正在教课,学生顽皮,不肯好好地背书,硬板起脸训几句,过一会儿又闹得炸开了锅似的。 正忙不过来的时候,有人在门外喊:“夫子在吗?” 安荷出门一看,是同村的丁大婶,安荷一怔,她喘气喘得有些急,来势汹汹,“快跟我去看看!“怎么了?”对她的急切,安荷有些措手不及。 “洛大叔救了个人,似乎有性命危险……” 未及将话听完,安荷已大惊,这年头怎么受伤的人怎么多?“我知道了,快走吧。”事不宜迟,匆匆安慰一下孩子,便随着丁大婶走了出去。 远远便望见了洛大叔的茅屋,进了里屋,黑鸦鸦地挤了一屋子人,只见有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不醒人事,脸色苍白得几近青灰,任何人见了都会认为他命不久矣。 村里的人看见安荷来了,纷纷让开了道,安荷坐在榻旁,一看那人的模样,心中吃了一惊。旁边苏允之惊讶的叫了起来,“这不是沐盟主吗?是谁伤他成这样了?” 安荷微皱眉头为沐明把脉,三根手指刚一按住脉络,便不由得大惊。脉象虚弱至此,非一日所致,定是积疾已久,却到今日才一齐迸发出来。 “怎么样?”苏允之连声问。 安荷摇摇了头,环视一下周围,毕竟是到这里之后才开始学医。平常伤风之类的小病还可以,这样的重病…… “安荷才疏学浅,救不了他,不如请城里的大夫来吧。” 村里的人露出难色,村里穷,哪有什么钱请人看病啊。 安荷心里明白,当下从怀中掏出一对翡翠镯子,递给苏允之,“到城里把这对镯子当了,请个高明的大夫过来,速去速回。” 苏允之一下子看出这对镯子价值不菲,但也没多说什么,当下就施展轻功离开了。 站在旁边的洛洁看得真切,那对镯子,正是当初不小心碰掉她包袱掉出来的那对镯子。 几近傍晚的时候,苏允之才匆匆的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夫,可怜大夫年迈,硬是被苏允之提着用轻功到的村子,吓得自然不轻。 大夫看完病已经是晚上,村里的人见时间已晚,就回家做饭去了,安荷刚要拉着苏允之离开,就被站在一边的洛洁拉到旁边,轻轻的说起了悄悄话。 “安荷,你老实告诉我,那个苏公子真的是你的远方表哥?” 为了方便,苏允之刚到这个村里的时候,安荷就是这么介绍苏允之的,说他是她的远方表哥。 “当然是了。”安荷不明所以,“怎么了?”洛洁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我见苏公子风流倜傥,举止不凡,安荷,你可要抓紧机会啊。” 安荷这才明白洛洁的意思,脸一红,不好意思的说,“洛洁,你在说什么?” “村里人淳朴,没有多想什么。可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是对女儿家的声誉不太好,而且我看那苏公子对你也挺有意思的,应了他不就好了?”洛洁笑着向安荷眨眨眼睛。 “瞧你说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安荷摇摇头,转身想走。 “安荷,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呆在这里不成,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洛洁又劝。 安荷突然笑出声来,“这句话应该说给你听才对。” “你哟,”洛洁无奈的笑了,“可要把握住机会,不然就错过了。” 安荷嘻嘻哈哈的随便应了句,就和苏允之走了。 路上,说起了那对翡翠镯子,苏允之把看病剩下的钱交给了安荷,当说起那对镯子的来历,苏允之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安荷,看得出来你并不是普通出身的人,为什么当初要苦苦留在这偏远的村子?” 安荷笑了,反问他,“当初我把你带进这里的时候有没有问过你的出身来历?” 苏允之摇头,“我知道你不是追根究底的人。” 安荷说,“既然这样,也不必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反正,都是天涯沦落人。” 第66章 沐明的眼睛 过了几日,街坊四邻听说沐明醒了都赶来探望,手里个个都带着食盒,村里人实在,尽是家里最好的食物。 沐明挣扎着半坐起身招呼众人:“今天好些了。”“发烧而已,没什么大碍。”“劳您费心了,还带着东西来,实在不好意思……”倒也颇有礼数,一点不见江湖人的张狂挑剔样。于是众人又说了些“好好保重”之类的就要告辞。 洛洁在厨房里煎药,炉火通红,小药罐“滋滋”地冒着白烟,薰了一室的草药香。 “沐盟主,你……”苏允之坐在沐明的床边,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是……”沐明听到“沐盟主”这个久违的称呼,疑惑的问。 “沐盟主不记得在下了吗?”苏允之惊讶的说,“在下苏允之。” 沐明恍然大悟,“怪不得声音如此耳熟,原来是凤栖城苏家的二公子。”他说着,眼睛向苏允之看去,却是一双无神的眼睛。 “你、你、你……沐盟主……你的眼睛?”苏允之惊讶的站了起来。 “看不见了。”淡淡的语气,沐明随即脸无表情地垂下了眼帘。 “开什麽玩笑?”苏允之不能接受,沐明武功之高,难逢对手,是谁能伤沐明如此之深?“沐盟主,是谁干的?” “是我自己。”沐明淡然道,“怪只怪自己有眼无珠……” 然后,不管苏允之如何询问,沐明对过去的事情绝口不提,反而问起了自他离开后风国的情况。 苏允之将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将给沐明听,当说起了怡和山庄的庄主柳世轩,这几年来一直派人找他,沐明听后,只笑不语。 直到苏允之讲完,沐明才疑惑的开口,“苏公子,欧阳玉昭怎么样了?” “欧阳玉昭?” “易水门门主,欧阳玉昭。”沐明补充道。 苏允之笑笑,“他早就不是什么门主了,你走后半年,他就被莲洛赶出易水门了。” 沐明再也没有说话,良久才叹了口气,“没想到不过三年多的时间,江湖又是另一番样子了,苏公子,在下可以求你件事吗?” “沐盟主客气了,但说无妨。”苏允之有礼的说。 “请不要把我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可以吗?” “连柳庄主也不告诉吗?” 沐明点点头。 后来安荷又找了几回大夫,望、闻、问、切,耗了不少时辰,说是好好调理就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眼睛再也治不好了。 村里的人都替沐明伤心,反而沐明安慰大家,或许在他看来,看不见反而是件好事。洛洁在院子里哄着关子悦玩,突然听到灶上“啪啪”的声响,药快煎过头了,罐盖子拍着灌沿。洛洁急忙灭了炉火,再把药倒进碗里给沐明送过去。药要趁热喝,凉了药性就减了。 沐明对于洛大叔一家很过意不去,这样的照顾自己,听说自己的病是村子里的夫子出钱请的大夫,心中记下,身子刚能下地,便想登门道谢。 洛洁进了屋之后,看见的便是这副情景。笑着扶着沐明坐下,把药碗放在他的手上,“不用这么着急,这个时辰,安荷在学堂教孩子们读书,你到她家是找不到她的。把身体养好才是真的。” 沐明虽然看不见,但几日下来,发现洛洁待人接物极为有礼,出身良好,不似村里的人。又听见了洛洁的话,苦笑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的什么话,”洛洁坐在沐明对面,“只怕是村子清苦,要委屈你了。”洛洁想起父亲救沐明回来时,沐明的衣服虽然被他的血染红,但一眼还是能看出那些衣料的名贵。 “安姑娘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于自己的恩人,沐明还是有点好奇的。 “她呀,”提起安荷,洛洁可是有一大堆的话,“其实她来过看你几次,不过都不说话,看看就走。人是好人,长得又漂亮,写得一手好字,就是冷漠了点……” 第67章 平淡如水 晚上,下完课,安荷带了两个小孩回家,原来是洛洁的孩子,关子悦和关子言。苏允之草草的烧了几个菜,不消一刻,饭菜上桌。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焖茄子、炒青菜、蒸地瓜、一碟子酱菜、一大碗番茄鸡蛋汤,还有四碗米饭外加几个刚蒸透的馒头。 吃罢,就坐在桌边与关梓言聊了些文章学问的事。不愧是安荷,谈吐不凡学识渊博,兼之见闻广博,侃侃道来让人受益良多。 就连苏允之也多看了安荷几眼,没有想到一个女子竟会如此的博闻强识。 然后走到桌前,教起了关子悦功课,“字要这么写,悬肘、提腕……这样,写的字才有风骨……”温润的嗓音,慢悠悠的调子,十足的耐心。 不经意的一抬头,就对上苏允之的目光,一经对上,就再也移不开了。 春夏之交天气甚好,闲了安荷就坐在院里的紫藤花架下看书。架下摆了一个小茶几两把椅子,看书也好聊天也好,乏了就喝杯清茶,均是惬意的。 “这花架倒是精致。”洛洁走了过来在茶几另一侧坐下,口中赞道,“安荷,你好雅兴。” 安荷笑着从书里抬起头:“都是允之弄的。” 轻风吹送,架上的紫藤花开得正盛,铜铃般模样的紫色花朵一簇一簇聚成一串,悠悠在风中摇曳。 “允之?真难得,也有我们安荷看上的人。”洛洁笑的顽皮。 笑,一点一点在嘴角上显露出来:“他……允之他确实对我很好。这是第一次,第一次有人为我做这种事。” 洛洁回过头来看安荷,笑容颇有些暧昧。 安荷的脸上立刻烧了起来,不自在的问,“笑什么呢?” 洛洁的脑袋凑了过来,小声问,“安荷,你还没有想苏允之表白吧?” “在说什么呢?”安荷作势要走。却被洛洁一把拉住。 “安荷,要把握好机会啊,要不然就错过了,错过了。”洛洁语重心长的说。 披了一身月光,安荷推开自家的竹篱笆门,堂屋的门半掩着,门缝里透着一线烛光,昏黄静谧,心就安宁了下来,家的味道。 安荷放轻了脚步走进去,门慢慢地开了,清甜的香气盈了一室。桌上放了只小酒瓶,纤长细白,瓶身上勾了几杆绿竹,幽碧的颜色很衬当下的时节。瓶边摆了两只同款的小酒杯,同样画了几片竹叶,一边一个,好像二人对饮时的样子。只是桌边只坐了一人,独酌独饮,另一只杯子里空着,显然是在等着谁。苏允之停住了喝酒的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安荷,“你回来了。” 一个人过日子,即使过了三年还是会有寂寞的时候,一个人面对着空空的屋子,火炉烧得再旺,心里却是冷的。 但是现在,回家的时候看到苏允之坐在屋里等她,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高兴,这样的感觉很好。 苏允之坐在了桌边。惯常坐的那个位置,对面有扇格窗,窗外是一树桃花,枝上已经鼓出了花苞,粉红色的,星星点点地散在树上,衬着月光,倒也别有一番风韵。 安荷坐到了他对面,窗外的风景就被她挡住了。 苏允之的视线还停留在那里:“来的时候,才是初春,现在,却已是另一番风景。” 安荷一笑,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酒哪来的?怎么,你今天进城了?” 酒盏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苏允之扯了扯嘴角,一饮而尽。复又倒了一杯,只不作声地往肚里灌。 安荷静静地看着他饮酒,直到酒壶空了,才开口道,“怎么了?” 说着又拿起一壶。先帮他斟满,苏允之却怔怔地没有再喝,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安荷,你愿意跟我走吗?” “跟你走?”安荷伸手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清冽,微甜而不涩口,后劲也是绵绵的,鼻息间满是芬芳,“为什么,你要离开了?” “我今天进城是给家里寄了封信报平安,你知道,过了这么多日子没有回去。”苏允之低着头自顾自的说,“安荷,我不能一辈子留在这里的。” “我知道。”安荷笑了,“苏二公子怎么能再这样的荒蛮之地过一辈子。” “那你呢,你要在这样的地方过一辈子吗?”苏允之追问。 “不知道,但是现在,我还不想离开。”安荷幽幽一叹。 “你就不想跟我在一起吗,安荷?” 安荷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如果我愿意留在这里呢?”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苏允之苦苦的问。 “你不该困在这里。”安荷看着苏允之,“你与我不同。你的才华,你的抱负,你的雄心都不该困在这个小庄子里。你是苏家的二公子,多少人都在等着你。此刻你若归隐,如何对得起他们?” “……”苏允之垂首不语。 “允之,你对我的好,我知道,但是……”安荷没有说下去,如果当年遇到的是你,那么今日,恐怕又是另一番模样。 “你我最终竟是失之交臂……”最后,他低低地说。 “他日允之你在江湖创出一番大事业,安荷定遥祝薄酒三杯。” 窗外,风起,星移,缺月如钩。枝上的花苞才开了一朵,半开半阖,欲语还休。 第68章 昔日人已没 又过了三个月,有一天,来了一个锦衣公子,带着五六个随从,来到了安荷的小屋。安荷正好不在,苏允之开的门。 “大哥?”苏允之惊讶的将锦衣公子请进了屋。 两人坐在桌边,随从警惕的站在小屋的四周,苏允之讲起了这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现在回想起来,好似近在眼前。 “一定要好好感谢你的救命恩人。”听完后来发生的事,苏允之的哥哥,苏允浩说道。 “我想将她带出村子,大哥。” 苏允浩看着苏允之的眼睛,里面好像充满了浓浓的不舍和淡淡的爱慕,苏允浩笑了,他这个弟弟怕是已经陷进去了。他突然对苏允之的救命恩人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虏获了他这个弟弟的心。 傍晚,安荷刚走进小院,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苏允浩和苏允之站在那里。 安荷看见苏允浩,脸色顿时大变。 她没有料到,苏允浩会亲自来接他的弟弟,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苏允浩本是想亲自谢谢苏允之的救命恩人,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故人。一眨不眨的望着她,整个人都好象呆住了,苏允之轻轻唤他,但他却没有反应。这诡异的一幕落到苏允之眼中,一颗心沉沉浮浮,竟不知是喜是悲。 安荷忽然转身,苏允浩一个箭步追了上去,拦住去路 “大哥?”苏允之见到此幕,惊讶的大叫。 他不明白,大哥为何如此失常。 就在这时,一直魂游天外的苏允浩忽然惊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苏允之连忙扭头,不解的道:“大哥,你在说什么啊,她是安荷。” 苏允浩的目光变得非常惋痛,也非常不解,他沉声道:“一别十多年,每每追思姑娘昔日风采,都不胜向往。天下我所叹服者有三人,其中一个就是姑娘。听闻姑娘当年身陷火场,今日见姑娘安好,不仅心感安慰,只是不知姑娘怎会流落此地?” 安荷的眼中起了些许迷离。 苏允之见自家的大哥竟是如此推崇安荷,不禁惊奇道:“她到底是谁?” “红楼七日,天下第一才女,皇都谢家小姐……”苏允浩缓缓道,“你现在还没想起她是谁吗?” 苏允之顿时瞪大眼睛,大惊失色:“谢……含……晨?” 他怎么也没想到,站在他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夫子,竟然就是当年有着天下第一才女之称的谢含晨! 昔日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十四年后,当谢含晨站在农家小院里,面对苏允浩探究怜惜的目光,面对苏允之错愕失色的脸,当曾经种种都已变成前尘旧事烟消云散时,她问自己——如果给她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的话,她还会不会选择如当初那般任性? “谢含晨……”安荷苦笑,对于这个名字,她一阵恍惚,她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会遇见故人,还会听到这个名字。 往事如烟,挥金如土的岁月,谁记当年豪举?指点江山,那个人是不是还好? 安荷的脸色一阵复杂,然后恢复平静。她淡然的说,“谢含晨早就死了,现在在你们面前站的,不过是一介草民。” “你……” “各位若是没有事的话,请回吧。”安荷说着,欲关上门。 “谢小姐已经归隐,苏某也不便打扰,谢小姐救了舍弟,苏某感激于心。”苏允浩说罢,朝谢含晨一拜。 谢含晨笑了,依稀想起年少时候,第一次见到苏允浩,也是这般模样,“苏大如水,温文澄透,博览群书,有经天纬地之才。” 听后,苏允浩也笑了。 这是当年,谢含晨对苏大公子的评价。 十四年前,秋天,谢府有一枫树林,枫叶如火,谢君凡邀苏允浩来府赏玩。 枫树林里,苏允浩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抬头,看见一位白衣女子坐在一棵枫树的斜枝上,靠着树,微微低头,一把古琴放在她的膝上,旖旎幽深的曲子从她的指尖飞出来,与白衣长发一起在风中轻轻舞动。她仿佛感到有人在看她,亮亮的眼睛居高俯视着他,那样的惊才绝艳,那样的倪物傲视,一派超然 “你是谁?” “在下苏允浩。”苏允浩执扇,彬彬有礼的说。 “苏允浩?”女子侧头想想,“可是凤栖城苏家的苏大公子?” “正是在下。” 女子一手拿琴,漂亮的从树枝上跳了下来,裙摆飘动,她的双眸含笑着看着苏允浩,身上散发的风情浑然天成。 她轻轻的落在苏允浩面前,“我是谢晨曦,谢君凡的妹妹。” 晚上,重华台内,苏允浩与谢含晨相谈甚欢,谢君凡不得不佩服苏允浩的个性之平和,令人如沐春风不过如此。想来也不奇怪,苏允浩和谢含晨都是博闻强记之人,讲起天下奇闻佚事更是棋逢对手,极为健谈。 临走之前,在谢府门口,苏允浩执扇鞠躬行礼,再次感谢主人的招待却被谢君凡一把扶住,谢含晨站在谢君凡身侧,笑的漂亮,“苏大如水,温文澄透,博览群书,有经天纬地之才。” 后来,光阴荏苒,谢含晨已长成豆蔻年华的亭亭女子,虽然再也没有见面,但听说爱书之癖未曾稍改,有天下第一才女的美誉。 这件事被苏允浩听说后,没有半点震惊,好像是理所应当般的说,“这是自然。” 很多年过去后,当他的朋友无意中问起说起世上的奇女子时,苏允浩第一个想起的便是谢含晨,想起了重华台的把酒言欢,第一次,评价起了她,“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剩下三分化成剑气,绣口一吐便是半个天下。” 安荷也想起他们的初相逢,那个时候,她还是不可一世的谢家小姐,连皇子也要敬她三分,那个时候,还有谢君凡,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是现在,全都没有了…… “沉思三十年中事,不堪回首。谁记京华倦客,一曲红楼。多少事,风雨中,才也纵横,泪也纵横。箫尽曲断,不过一场惊鸿。”安荷看向苏允浩,“苏大公子,还是请回吧。” “等一下……”苏允之开口。 安荷看向他,“既然你大哥来接你了,我也就放心了,允之,离开这里吧,你不该因为我而束缚在这里……” “可是……”苏允之还想说什么,却又被安荷打断。 “允之,我已经心有所属,这颗心,除他之处再也装不下别人了,”安荷捂着自己的胸口说,“允之,怪就怪我们相遇太晚,相聚太短。若是六年前遇见的是你,那么今日,又是另一番模样。” 第69章 思君如满月 人醉,夜深。 苏允之走了,但留下了几壶美酒,安荷微笑着,坐在屋中,桌上两只杯中都注满了美酒。回忆起种种往事,孤独涌上心头。曾经的千金一掷,曾经的金戈铁马,曾经的翻云覆雨,都归于平淡。她突然笑了起来。 “逸辰,第一杯敬你,为了我们相遇。” 她喝干了酒。 “第二杯,逸辰,为了你的江山。” “第三杯,为了……我们永不分离。” 安荷笑了,眼中闪闪烁烁的,是泪光。 她曾经以为,她和逸辰可以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可惜……她错了。 安荷的酒量其实是不错的,但是酒入愁肠,点点催人醉。 酒坛翻倒在桌上,酒水淋漓,月色如水如霜,一屋里清冷的光。 清风动竹,好似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是一片熟悉的城池,她站在城墙上,俯看着脚下的城池,昔日的荒凉,今日的繁华。这个天下,终于是逸辰的了。她的嘴角轻笑。 可逸辰却不是她的。。。。。。 她抬头,城墙上的风很大,她的披风被风吹的像一面破碎的旗帜。 “叶晨曦,你要离开我了吗?”一个声音透过大风隐隐约约的传来。 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他是谁。风王----风逸辰。 “嗯。”她背对着他,点点头。 “你说过你要助我成为天下霸主,叶晨曦,你还记得吗?”风逸辰急步走了过来,伸手拉住她的袖子。 她面无表情的回过头,看着他,看着他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你现在已经是了。”她挣脱了他。 然后,转身跳下了城墙。 “不要!不要……”安荷猛然惊醒,浑身冷汗如雨。 只是做梦而已……只是一个梦…… 再也睡不着,安荷掀被下床,窗外满月,盈了一屋月光。 思君如满月,月月减清辉。 …… 从学堂回家,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安荷心里空落落的。不过才三个月而已,过去的三年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总觉的少了些什么。吃饭时,不自觉地就摆出两副碗筷。在学堂教学时总是想着过去的事。晚上一个人看书时总是盯着里屋看,好像苏允之还住在里面。村里人问起,苏公子去哪里了?安荷总是淡然的说,“他离开了。”一遍一遍的,好像让自己死心。安荷站了一会儿,去把饭菜热了坐在桌边吃,一筷子一筷子放到嘴里,没有半点滋味。 让苏允之离开是对的,安荷知道。只是自己,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也该离开了?这件事,她却不知道了。她也不知道,在遥远的皇都,局势瞬息万变,司马潋虎视眈眈。 夜半,万籁俱静,操劳了一天的宫女太监们倚着宫门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巡夜的侍卫提着灯笼刚刚从门前经过。寝室里的烛火还亮着,隔着窗户纸透出昏昏黄黄的光芒。 风逸辰斜靠在软塌上,面对堆成小山一样的奏折,全神贯注。时而凝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拍案大怒,时而挑眉微笑……,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 茗烟来回走动,小心伺候,将批好的奏折一个一个送出去。 “茗烟,”风逸辰停下手中的笔,突然开口,“真快,三年都过去了。” 茗烟垂首侧立在旁边,不知风逸辰想说些什么,所以没有说话。 “三年前,寡人刚刚即位,实力不够,但三年之后,已是今非昔比。该是收网的时候了。”风逸辰轻轻的说,“不过,这中间,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三日之后,天朝皇帝骤然发难,这次是针对外戚,各个藩王家族首当其冲,一夕之间,庞大的家族土崩瓦解。可怜他与司马家争权夺利了这么久,难分难解,却还是覆灭。同样富可敌国,同样权倾朝野,却是同样为人作嫁衣。 先皇仁厚软弱,几位皇子依托于各大家族,争夺皇位,互相倾轧,造成家族势力庞大,关系更是盘根错节,难以动摇。 然后一鼓作气,一月之内,各大家族势力消灭殆尽,却独独留下了司马家。 他隐忍了这么久,至此才真正得偿所愿,再不用受那些家族的羁绊和牵制。 温和的君王在平息战乱,断然杀死风逸琦的五年之后,又一次让天下人见识到他无与伦比的强悍和魄力。 然后开始大刀阔斧的修订律法,整顿吏治,开恩科,施仁政,恩威并举,天下归心。 “皇上,”茗烟走到风逸辰面前,不解的问,“为什么要留下司马家?” “司马潋想扳倒寡人,就会密谋造反,晨曦定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一定会逼她出来。”风逸辰顿了顿,“寡人也不想杀死他,算是对秋水的一点补偿。” “皇上……” “这辈子,寡人算真是负了她了。”风逸辰苦笑。说着,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封信,茗烟说是影王爷风逸影送来的。 拆看信件,风逸辰发现不是风逸影的笔迹,这个字迹清秀,不似风逸影的龙飞凤舞…… 里面突然掉出一对翡翠镯子…… 风逸辰突然拍桌站了起来。 “皇上?” “茗烟,去传关威进来,”风逸辰狂喜的吩咐,“是谢家大少爷的信,晨曦有消息了。” 原来当初,沐明病危,苏允之拿着一对翡翠镯子到了城里的当铺典当,好巧不巧,正是谢家的当铺。那对镯子后来被送到了皇都,被谢君遥认了出来,那对镯子,正是谢含晨十八岁生日那天,自己送给她的礼物。 于是马上写信呈给风逸辰,信上说,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谢含晨目前就隐居在边洲的某个地方。 关威被宣入殿,风逸辰郑重的将那对翡翠镯子交给了他,因为关威在边洲守关十多年,边洲地形他较为熟悉,风逸辰让他找出这对翡翠镯子的主人,找到后,把她带过来,如果她不愿意,也就不用勉强,到时候,风逸辰会亲自去找她。 关威跪下领命,即日赶去边洲。 第70章 骆西城和藏宝 夜里下了一场雨,安荷有那么一个短短的瞬间,想起了谢府春日里打窗的雨夜,倚在窗边,看外面瓢泼大雨,不过是初更,天色却是墨黑一片,五步之外,不辨东西。 一阵微风吹过房间,桌上的烛光突然闪了几下,房内的光线明灭不定。 安荷的神色也如这烛光般变幻不定。 她目光沉重的望着不远的某处,没加思索,转身冲进大雨之中。 “洁儿,洁儿。” 睡的迷迷糊糊的骆洁被骆大叔推醒,看骆大叔一脸沉重,奇怪的起身,“爹?” “快起来,”骆大叔吩咐道,“带着孩子们快进里屋。” “发生什么事了?”骆洁抱着关子悦,拉着关子言,被骆大叔不由分说的推进了里屋。 “爹……” “不要出声,我已经不能分心了。” 很少被骆大叔用严厉的口吻命令,骆洁听话的闭嘴。乖乖屏住呼吸蜷缩在里屋的门边,只留一双晶亮的眸子,透过门缝密切的关注着外屋的动向。 沐明坐在桌边,歉意的朝骆洁这个方向微笑。 就在此时,骆大叔开口了,他转过头去,对门外淡淡道,“不知是何方贵客,雨大夜深,进来说话吧。” 院子里突然传了一阵清亮的大笑,一个声音朗声道,“阁下好耳力。” 下一刻,原本简陋的屋门被踹倒在地,地面上一阵尘土飞扬。 骆大叔不禁微微皱眉。 在飞扬的尘土中,隐约可以看清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摇折扇。施施然的走了进来。一袭月牙色的衣衫,竟是连半点尘土也没有沾上。 此人相貌脱俗,眉宇间神采飞扬,身手如此之好,居然是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另一人,身长七尺,虎背熊腰,外貌丑陋,凶悍无比。 两个反差如此之大的人站在一起,背后是大雨倾盆,让人感到一丝诡异。 骆大叔缓缓道,“阁下何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年轻人轻笑了一声,“在下向来鲜少走动江湖,区区薄名,不提也罢……” “纪青羽……”坐在桌边的沐明听出了他的声音。 纪青羽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既然沐公子认出我来了,也该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主子的命令,沐公子,就跟我们走吧。” “如果……我不走呢?” “那样的话,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沐公子。”高大男人恶狠狠的开口。 “鲁永知,你也来了。”沐明苦笑,“看样子,他是不会放过我了。”他起身,向前走了一步。 “沐公子!”情急之下,洛洁从里屋跑了出来,拉住了沐明的衣袖,“他们是谁,他们来者不善,你不能随便跟他们走!” 沐明只是轻轻一笑,朗声对两人说,“如果沐某跟二位回去,二位可否放过他们家。” “那是自然。”纪青羽摇着扇子说。 “希望二位言而有信……” “不可以,沐明,你不可以跟他们走!”安荷冒雨赶来,就听到了沐明讲的话,出声打断道。 随即如一阵风般的飘进了屋,手按住剑柄,往纪青羽的方向急速掠去。 一把泓光流转的长剑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纪青羽的身侧,纪青羽用扇骨一挡,身子速速向后退,硬是退到屋外。 安荷也走到屋外。 空地上,两人相隔数十步的距离,静静对视。 大雨不停的冲刷着地面,安荷可以看见水珠顺着发丝迅速的滑落。 就在此时,纪青羽动了。 身影仿佛是天际的一抹流云,灵动无比。 简简单单的一击,却挡无可挡,只有避其封芒。 安荷提气,轻飘飘的闪身让过。 “好功夫,没想到,如此的一个小村落竟是藏龙卧虎。”间隙中,纪青羽微笑的说道。 安荷勾了勾嘴角,手中的剑在雨中甩了甩,雨花溅了到处都是。“阁下可是莲国人?” “姑娘是如何猜到的?” 安荷冷哼一声,“看见沐明第一眼,我大概就猜出什么事了,任梓修拿到九盈琉璃灯成为莲王,可高兴了吧。” “大胆,你敢直称国主的名讳!” 安荷讥讽的笑了,“有何不可,不过是手下败将罢了。” 纪青羽气急,手上的扇子舞的乱无章法。 安荷却冷冷一笑,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招式完全不像刚才,变的凌厉,处处杀机,一招毕命。 “你……到底是谁?”纪青羽站在安荷身侧,一把剑刺穿他的胸口。 “听说过易水门吧?”风雨中,安荷的声音是那么的冰冷。 “天下……第一邪……教……”纪青羽的思想渐渐的麻木。 安荷突然笑了,笑容邪气,“我是……”她突然靠近纪青羽的耳边,悄悄的说出了四个字。 纪青羽瞪大了眼睛。 安荷冷笑,缓缓的抽出纪青羽身上的剑,转身,剑在雨中挽了个剑花,插入剑鞘之中。 身后,传来纪青羽倒在地上的声音。 这边的打斗已经结束,那边的战火已接近尾声。安荷不是没有见识过骆大叔的功底,但当她赶回屋里的时候,还是被洛大叔深不可测的功夫吓了一跳。 此刻,骆大叔的房子像被飓风肆虐过,几乎成了废墟,屋顶摇摇欲坠。墙壁上尽是纵横交错的剑痕。 眼前的战况比外面的还要激烈,飞快的身影在屋内翻滚,空中,骆大叔身形前趋,手中的剑寒光四射,一把古朴的剑架在了鲁永知的咽喉上。 “既然被你捉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鲁永知恨声嚷嚷着。他看见安荷从屋外一个人走进来,而且毫发无伤,心里知道纪青羽凶多吉少。 “可以,我敬你是条汉子……” “骆大叔,请你手下留情,”沐明突然开口,“此事因我而起,我想请鲁永知回去帮我传个话。” 骆大叔放下了剑。 沐明摸索着走到了鲁永知面前,眼睛没有焦点,“鲁兄弟,回去告诉他,我是不会回去了,也不想见他……”他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永远都不会见到了。” “沐公子,你的眼睛……” 沐明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瞎了,我自己弄的。” “沐公子……主子他很……想你……”鲁永知困难的说。 “想我?”沐明冷哼,“我给过他机会,但他却伤我,现在却又想我?” “主子他……” “不要说了!”沐明突然吼道,“你回去告诉那个人,不要白费力气找我,我是不会回去的!” 鲁永知看了看骆大叔,见他没有什么动作,匆匆的就走了。走到安荷面前,听见她说道,“带上你同伴的尸体不要回来了。” 鲁永知身体一震,又快步离开了。 屋外一道闪电划过,雨下的更大了,屋子里也开始下起了小雨。 “又给你们添麻烦了。”沐明谦意的说。 “没关系,有惊无险不是吗?”骆洁耸耸肩说,“大家先进里屋吧,虽然屋子小点,但至少不用淋雨。”她顿了一顿,“而且大家都有话想说,不是吗?” 骆洁点亮了里屋的灯,又拿出干布递给大家,当递给安荷的时候,骆洁半是奇怪,半是责怪的说,“安荷,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还真是身藏不露。其实,我早就怀疑了,你为什么对沐公子这么关心?不管是开始为他看病,还是刚才的冒雨前来,说,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怎么会?”安荷笑笑,心里惊叹骆洁思考之迅速。她看见沐明看向自己这边来,认真的听着,显然,他也想知道答案。“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什么人?”沐明追问道。 “欧阳玉昭……” “是他?”沐明了然道,接着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见他的,听说他已经离开易水门了,他过的好不好?” “他……过的很好。”安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沐明的前两个问题,只好一语带过。而且,她的心中还有另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骆大叔,有件事情,可以单独谈谈吗?”安荷认真的问。 “可以,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问你。”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到了外面,安荷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倒是骆大叔先开了口,“安荷,其实刚才说的欧阳玉昭就是你吧。” “骆大叔?” 骆大叔突然拔出安荷的剑,在雨中舞了起来,那个招式和安荷杀纪青羽的招式一模一样。 骆大叔停了下来,侧头看着安荷,“莲洛是你什么人?” 大雨倾盆,雨水顺着剑身流下,一滴一滴的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没想到事隔三年以后,在风国边境的村落,又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是……师傅。”安荷说。 “她……过的好不好?”思量了好久,骆大叔才问出口。 “骆大叔,你到底是谁?”安荷的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你说呢?” “骆西城。”安荷说。 “骆西城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一定,从来都没有人发现他的尸首,说不定,他早就到了偏远的小镇,隐姓埋名。” 骆西城大笑,“没错,你猜的没有错,我就是骆西城,不过,安荷,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像你认出我是莲洛的徒弟一样,你刚才最后使出的一招师傅曾演示给我们看过。说那一招,也只有骆大侠才能使出。” “她是这么说我的吗?”骆西城含笑着说。 “是的,骆大侠,我一直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藏宝图又是怎么一回事?”安荷问道。 “别什么骆大侠不骆大侠的,听起来不习惯,还是叫骆大叔好了。”骆西城温和的说,“当年的事情嘛,不提也罢。那时,我和莲洛成亲之后,刚生下洁儿不久,我的兄长是个商人,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金矿。高兴之余给我写了封信告知此事,没想到过了几个月,传来消息,矿洞塌陷,包括兄长,无一生还。本该是家族极为秘密的事,不知道是哪个嘴碎的家仆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甚至把那封普通的家书硬说是藏宝图。结果,武林各路人马聚集我家门口,其中还有不少名门正派,逼着,让我们交出藏宝图。”说到这里,骆西城冷哼了一声,“我抱着洁儿,和莲洛边战边逃,因为敌多我寡,最后不得不分开逃跑。我被逼上悬崖,那些自诩正派的武林人士到最后也不肯放我一条活路,不跳崖是死,跳了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于是我就跳了下去。” “说我们是第一邪教,原来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安荷冷笑。 “说起来也算我命不该绝,跳崖之后抓住了崖壁上的藤条,借着崖壁突起的石头使力,也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到了崖底。”骆西城回忆的说,“我知道外面风声鹤唳,黑白两道都在找我们,而且当时我已筋疲力尽,也就不敢冒然出去,不过,也因此错过了和莲洛约定的时间。” “什么约定的时间?” “我们曾说过,三天之后,在皇都城郊的十里亭见面。”骆西城想到了什么,又是一叹,“可惜我晚到一天,等我到那里的时候,那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已是血流成河,我翻遍所有尸体,却看见……” 安荷没有说话,等着骆西城平复情绪。 “我找到了她的尸体,不过她是中毒而死,面目全非了,要不是认出她的衣服……我当时真想为莲洛报仇,不过一想到洁儿还小,就忍了下来,隐姓埋名,扶养洁儿长大。” “骆大叔,你说你们约定的地方是哪里?”安荷追问。 “皇都郊外的十里亭。” “皇都郊外……十里亭……”安荷的思绪翻飞,她记得,在很早很早以前,她,听过这个名字。 “玉昭,你知道吗?以前这里还不是易水门的时候,这里是有一个亭子的,就在这里。”记忆中的李然,那时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用手指着院子里的一片空地说,“叫……叫什么十里亭。” “师姐胡说,哪里有什么亭子?” “我才没有呢。”李然认真的说,“是真的,是师傅说的。” “那怎么没有了?” “师傅说不好看,拆掉了。” …… 安荷惊讶的抬起头,皇都郊外……十里亭……易水门…… 莫非,莲洛把易水门建在十里亭,是希望能在约定的地方等到骆西城,但是骆西城从来没有来过,她从希望到失望,然后变的不相信爱情。 易水门最不需要的就是爱情…… “骆大叔……”安荷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师傅她没有死,她还在你们约定的地方等你……” “幸好她没有死,刚才看到你的剑招我就知道。”骆西城高兴的说。 “师傅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很孤独,骆大叔,去接师傅回家吧……” 第71章 思君令人老,轩车何来迟 “夫子,夫子。”一个脆生生的童音打断了安荷的思路,她回过神往下一看,一个漂亮的小女娃拽着她的裙摆,使劲仰着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 “怎么啦,子悦?”安荷低下身子,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爹。。。。。。我爹回来了。”关子悦小声的说。 “你爹回来了?”她问关子悦,目光越过她,看着她身后的少年。 少年轻轻的点了点头。 安荷知道,关子悦他们一家要离开这荒凉之地了。 四年前,第一次遇见关子悦的娘骆洁时,她们就一见如故。那个时候,她一身布衣,却掩不住举手头足间的贵气,只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这边境。边境村民愚昧排外,是她帮着她安顿了下来,并教两个孩子读书认字。这一恍就过了四年。 “子言。”安荷朝少年招招手,关子言稳步走了过来,她将他们抱在怀里,细细的看着他们,一个天真可爱,一个沉默稳重。不知道几年之后,他们会出落成怎样的英俊潇洒,怎样的不可方物。 安荷笑着拍拍关子言的肩,“带着妹妹去找你娘吧。” “爹要带我们回家,夫子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关子悦不理会关子言伸过来的手,奇怪的问。 “不,我留在这。”安荷笑着说。看到关子悦不舍的神情时,她又补充道,“不过,夫子会去看子悦的。”她温柔的将关子悦的手交给关子言,对他说,“子言,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我不去送她了。” 安荷冲他笑了笑,然后慢悠悠的转身走了。 如果没有猜错,他们的爹是宫中上位之人吧。。。。。。 原本狭小的茅屋在关威的眼中更加狭小,他眉头微皱的看着他的妻子,知道这四年来,她吃了不少苦。 骆洁是何等心细之人,她笑了笑,“与君为新婚,兔丝附女萝。兔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坡。思君令人老,轩车何来迟。。。。。,爷不必自责,一切都是我自愿的。而且这虽然荒凉,但民风淳朴。而且这大漠黄沙,又有几人见过?” 关威轻叹,“这世上女子,又有几人荣华富贵不要,将军府不住,偏偏要来这荒凉之地?只有你才能做出这样的事啊,洁儿。” “爷,这话就不对了。”骆洁笑道,“我还知道一人和我一样,虽不知她的身份,但一看就知是富贵之人。” 关威不相信,“这村子地处风国边境,贫穷落后,刚才进村,看见村民举止粗俗,哪里有什么富贵之人?” 骆洁缓步走到桌前,拿起了一叠写满字的纸,献宝的给关威看,“这是夫子让子言和子悦写的字,爷看看。” 骆洁满意的看到关威在听到“夫子”两字时惊讶的神情。 关威低头看着纸,过了一会儿轻轻的点头。子悦小,字体还较为稚嫩。但子言的字舒展大气,以有名家风范。 “这位夫子可是你说的富贵之人?”关威问,“还真想见见他。” 骆洁回忆道,“当年我也吓了一跳,一个女子竟能写出这么好的一手字。而且满腹才学。当时我就想,她要是当子言他们的夫子就好了。” “她是个女子?”关威惊讶的说。 “女子又怎样?”骆洁不服气的说,“当年皇都谢家小姐被称为天下第一才女。才情无双,多少青年俊才佩服。”骆洁轻轻的摇了摇头,“世上男子多俗物,竟叫女子尽风流。” “好好好。”关威笑的安抚,“我忘了我的洁儿也是风流人物。” 骆洁得意的笑了,“夫子是我的知己,她的名字叫安荷。”骆洁像想到什么,“爷,你怎么来了?” “因为这个。”关威从怀中掏出一对翡翠镯子,“皇上让我暗访这对镯子的主人,我来到边洲之后,就找到了发现这对镯子的谢家当铺,据里面的人说,来当这对镯子的是一个年轻人,说是看病急着用钱。我又去找大夫,幸好镇子小,大夫不多,一个个问了个遍,就找到了这里。”说着,关威将镯子向前递了递。 “这对镯子,我见过的,他的主人我也认识。”骆洁还想说什么,门突然“吱”的一声开了。 一个圆圆的小球滚了进来埋进了关威的怀抱。“爹。”关子悦甜甜的叫道。 骆洁看着她的儿子走了进来,露出了了然的笑容。“夫子是不是说她不来送我们了?” 关子言点点头。 “爹。”关子悦撒娇的说,“我们不能带夫子一起走吗?子悦可喜欢夫子了。” “这。。。。。。”关威看了看骆洁。 “要去见她的,因为她就是镯子的主人。” 关威点点头。 骆洁上前哄着关子悦,“子悦乖,娘也希望夫子可以跟咱们一起走,可夫子喜欢这个安静的地方,不想离开。” “娘,娘去跟夫子说,夫子一定会跟我们一起走的,娘,去说吧。”关子悦不依的说。 骆洁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儿子,难得的从向来早熟的儿子的眼中看到了期盼的目光,不禁失笑,“好,娘这就请夫子和我们一起走,不过可不保证成功哦。” 一行人走出茅屋,虽是夏天,但大漠的夏夜却有几分凉意。脚下是一块荒芜的草地,枯萎的灌木和不知名的杂草纠缠在一起,远处是连绵不绝的沙漠,在黑夜之下更是鬼影幢幢。 突然,一点光线猛的跳入眼帘,关威才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路边竟有一间小小的草舍,那光线,正是从屋子的窗口漏出来的。 骆洁笑道,“我们到了。” 关子悦跑到了前面,随便的敲了敲门,就跑进去了。 关威进了门,是一间不大的房间,摆设甚是简陋,堂屋的四角都点着灯,照的屋内十分明亮,临窗前有一个小桌,几个凳子。 安荷本是坐在桌边,看见了骆洁和关威,缓缓的站了起来,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骆洁无奈的说,“你不肯来送我们,我们只好来看你了。”她为他们介绍,“安荷,这位是我的夫君。” “在下关威。”关威有礼的抱了抱拳。 安荷一笑,优雅的欠了欠身子,“原来是关将军,安荷有礼了。”她伸了伸手,请他们坐了下来。 “安姑娘认识在下?”关威奇怪的问。不能怪关威,刚进村时,所有村民都不知道他关威是何许人,让他清楚的知道这村子的封闭。 安荷抿嘴一笑,“将军名满天下,当年的离桦河一战更是漂亮,村民不解世事,封闭多年,不识将军威名,还请将军原谅。” 关威摇了摇头,“我怎会计较?姑娘多虑了。” “安荷。。。。。。”骆洁轻轻的说,“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安荷幽幽的叹了口气,“安荷是福薄之人,不想再惹是是非非。” “是吗?”骆洁知道无法再劝。 “夫子。。。。。。”关子悦摇了摇安荷的袖子,“跟我们一起走吧,子悦舍不得你,子悦会保护夫子的。”关子悦歪歪头,“是是非非是什么东西?” 安荷不禁失笑。 难得的,关子言向前走了一步,“夫子,请跟我们走吧。我们在皇都人生地不熟,子悦会害怕的。有夫子在身边,子悦会比较安心。” 安荷略略吃惊的看着关子言,拍拍他的肩,抬头对骆洁说,“瞧瞧,骆洁,这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说出的话?”她顿了顿,自豪的说,“我能想像的到,再过四五年,子言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难得子言都舍不得你,安荷,你就和我们一起回皇都吧,将军府宽敞清冷,你我也好说话作伴。”骆洁拉着安荷的手,又劝道。 “这。。。。。。”安荷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看了看关子悦和关子言,心中默默叹气。终究还是离不开他们啊。。。。。。 “回皇都,我只有一个要求。”安荷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除了将军府的人,我谁都不见。” 就这样,安荷又回到了皇都。 第72章 三更灯影 马车摇晃着跑进了皇都,纤手轻掀窗帘,安荷看见了一翻繁荣。阔别两年,终于回来了。 马车在前面转了一个弯,安荷看见前面有一座府邸,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分别在门两旁,阶梯之上,两个穿着布衣的仆人站在门口,她视线上移,看见了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谢府。”骆洁坐到安荷身边,也在不停的向外观望。“这座是谢家的府邸,这谢家想当年可是皇都的贵族,据说他们家的财产比宫里的那一位还要多呢。”她的声音突然变小,调皮的朝安荷眨了眨眼睛。 “想当年?”安荷漫不经心的问。 “当年啊,”骆杰想了想,“谢家大少爷,名叫谢君遥,放荡不羁,喜欢云游四海,二少爷谢君臣,精通音律,听说他的琴声有绕梁三日不绝,三少爷谢君凡,人称三少,风流倜傥,长善舞袖,这皇都的闺阁少女,莫不倾心于他……”骆洁不知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谢家小姐,谢含晨,天下第一才女,七年前的红楼之试,试遍天下才子,独领风骚。” “你……见过谢家小姐?”安荷迟疑的问。 骆洁摇摇头,“红楼之试,名动天下,只是在这男尊女卑的风气之下,我十分倾佩谢家小姐的才情和勇气罢了。” 安荷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略微叹息般的说,“不过是恃才傲物……” 声音低不可闻,骆洁没有听见。 “后来,红楼之试结束没多久,谢小姐就失踪了,算算时间,整整过了七年。”骆洁想了想,接着说,“过了两年,三少迎娶杜家千金,可惜杜小姐死在礼堂,很多人都说是易水门干的,不久,易水门门主又杀死了三少,谢家一时乱成一团。”骆洁轻轻的摇了摇头,“幸亏叶王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要不然,谢家或许就没落了。” 安荷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骆洁好像也陷入回忆之中,久久没有开口。 马车迅速的向前跑着。 一片平静。 过了一会儿,骆洁轻轻的开口,“我们到了。” 马车缓缓的停下。 安荷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不愧为将军府,光是府门便是金钉朱漆,墙壁上是上乘的砖石,雕瓦画栋,而整座府殿看上去更是精致大气,上面是闪光的琉璃瓦,下面是宽敞楼阁,府邸右侧堆石成山,蓄水成泉,其间点缀着赏心悦目的嘉花名木。其幽静浪漫天成,巧夺天工,不像人间凡世。左边是成排的楼阁,楼阁旁有一小圆池,池上架石为亭,圆池四周名花异草,类聚区分,景致幽美,如同人间仙境。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安荷漫步走过,有感而发,“这将军府可比阿房宫了。” 关威听后大笑,“安姑娘过奖了。” 关威带着他们走过长廊,经过几个花园,来到了一个安静的院落。 安荷抬头一看,门上的匾额上写了三个字“指月楼”。 “安姑娘,这是我为你安排的院落”关威说。 “有劳将军了。”安荷有礼的说。 “过一会儿,我挑几个伶俐的丫头给送来。”骆洁笑着说,“安荷,你就安心的住下来吧。” 这几天,将军府张灯结彩,为庆祝关威找回失散多年的妻子和孩子。 夏夜,难得的起了一丝风,吹的两旁悬挂的彩灯都轻轻的荡着,树木和假山影子连成一片,在地面上婆娑起舞。 天色已经全黑了。 枕剑堂里,客人都已经坐上桌,无数烛光把宽敞的大厅映的如同白昼,出自名厨之手的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如流水般的端了上来,堆的像小山似的美酒被一一揭开封泥,那陈年的酒香蔓延在大厅之中。 关威和骆洁坐在主座上,旁边的两个座位是空的。 “怎么不见少爷和小姐,关将军?”一位坐在上位的锦衣公子微笑的问。 关威一笑,“小儿和小女正在上课,稍后就到。” 风青桑“唰”的展开一把出自于名家的扇子,摇了摇,优雅的点点头,“听说令公子小小年纪已满腹文采,前途不可限量。” “桑王爷说笑了,”关威谦虚的说,“小儿还不成气候。” 风青桑不再说话,只是微笑。 关威回头,小声对身后侍女说,“去指月楼看看,看少爷和小姐下课了没有。” 话音刚落,关威看见关子言拉着关子悦从大门走了进来。 关子言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服,头发用一根头绳别住。几缕头发覆在额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紧不慢的环视一下四周,丝毫没有一丝胆怯。他拉着关子悦的手,稳健的走进了大堂。 他走了进去,在所有贵族的注视下,昂首挺胸,浑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势。 他们坐到了关威和骆洁的旁边。 一个老人笑呵呵的摸摸胡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关将军,令公子气度不凡啊。” 关威心里得意,不过嘴里还是说,“小儿不过是学到了一些皮毛罢了。” 几场歌舞之后,习惯性的,贵族们又开始了吟诗作对。 没多久,所有人都看向了关子言,关威了然的一笑,对关子言说,“你对对看吧。” 关子言点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就由本公子先出上联吧。”一个白衣公子站了起来,“学贯九流,此地人文四海。” 关子言顺口对了下联,“秀冠三湘,群贤事业名山。” 关威和骆洁相视一笑。 风青桑感兴趣的站了起来,眼里含着笑意,“立垂杨柳风前,十里青丝,流水是车马是龙,请对下联。”风青桑的言辞之间无不有文人的较劲之意,存心想考倒关子言,在座佳宾亦心知肚明,皆睁大眼睛等着看好戏。 关子言不紧不慢的开口,“望尽枕剑堂里,三更灯影,美人如玉剑如鸿。” 风青桑眼睛一亮,“寒风连夜如新秋,簇娥眉,狼牙下西楼。” “梦回行舟游上苑,叶如花,红颜衬罗裳。”关子言从容的对出了下联。 风青桑愣了愣,随后大笑,“关将军谦虚了,令公子哪是什么只学到了皮毛?好文采,好文采啊。” 关威没有说话,只是朝风青桑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 “关将军,听说莲国准备起兵造反,此事可是真的?”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原本热闹的场面一下子鸦雀无声。 所有宾客看向说话人,原来是司马潋。 关威爽朗一笑,“在关外早就听说司马大人时时心系国家大事,关某甚是佩服。” 气氛有点回温,司马潋微微抱拳,“为王分忧乃是臣的职责,关将军抬爱了。” “这莲国嘛……”关威用手点着桌面,“与我们恶交多年,但是想要起兵造反不是这么简单的事。司马大人多虑了。” “但愿如此。”司马潋垂着眼说。 第73章 错过 早晨,天气很好,安荷难得有心情想出府走走。 没有走大门,只从清静的小门离开。 站在热闹的街道上,安荷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皇都还是皇都,什么都没有变,变的是自己。安荷失神的站在一个小摊前,没有光泽的眼睛直直的在看小摊上的一颗珍珠。 “姑娘好眼力。”小贩一看,以为安荷喜欢,更是加了把劲的游说,“这可是一颗南海珍珠,你看这色泽这么圆润,是珍珠中的极品……” 安荷缓缓的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几年前……就算是极品的南海珍珠,在她安荷眼中,也……也不过是一粒石头…… 安荷啊安荷……为什么……你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安荷面无表情,失魂落魄的离开。 将军府的门口,一个年轻男子骑着一匹白马,那双有神的双眸看着不远处卖首饰的小摊。他在一瞬间捕捉到了安荷的侧颜,那惊鸿的一瞥让他的身子一震,“含……晨……”他喃喃的说。 “主子?”旁边的侍卫看见了男子异样,上前轻声询问。 男子再次凝神寻找安荷的芳踪,只是人海茫茫,哪里还有什么人影。男子苦笑,怕是自己看错了,她离开了又怎会回来?他摇了摇头,不会回来了……不会回来了…… 他利落的下马,眼睛不住的打量这将军府,并让随从把他的帖子递了进去。 门很快的打开,关威带着家眷迎了出来,走到男子面前,就要跪下行礼,却被男子起手拦住了。 “寡人是私下到访,关将军就不必多礼了。”男子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让人有种特别安心的感觉。 关威抬头,看着他面前的男子,当接触到男子目光时,心中一颤,恭敬的低下了头,让到了一边,所有人都往边移,中间空出了一条宽敞的路。 骆洁刚开始并不知道这位男子是谁,但一看到他,她就猜到了,这世上能有这种气度的能有几人? 他是风国风王----风逸辰 安荷随处游荡,杨柳翠绿,柳絮随风飘散。安荷突然后悔,之前那么轻易的答应回来。 她走到湖畔,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架着一座小桥,小桥曲曲折折的通向湖中央的曲水亭。 多少年前,自己就是在这亭子里发下了豪言壮语,现在看来,不过是年少气盛。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无拘无束的日子了。 安荷失神的想着。 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一定过的很好吧…… “寡人这次来是为一事。”风逸辰坐在主位上,端起茶喝了几口又放下,“关将军,你觉得风国现在怎么样?” 关威严肃的说,“现在风国人民丰衣足食,国泰民安。不过……”他话音一转,“这不过是表面的现象罢了。” “哦?那么你给寡人说说,怎么是表面现象罢了?”风逸辰气定神闲的问。 “莲国。”关威只说出两个字。 风逸辰的脸色也慢慢的凝重起来,“不错,莲国确有起兵造反之势。就连司马潋在朝上也是危言耸听,使得大臣们纷纷不安。” “如果叶王在的话……” 风逸辰一摆手,止住了关威的话,“晨曦是不会回来了。”他伤感的说,伤感之余,他突然觉得胸口疼痛异常,不停的捂胸咳嗽。 关威早就看出风逸辰身体抱恙,他上前几步关心的问,“皇上,您……” 风逸辰咳嗽着,手无力的摆了摆,过了好一阵子才平复。 “皇上为什么不请御医看看?”关威不解。 “现在大局未定,如果寡人中毒的消息传了出来,只能给莲国可乘之机。”风逸辰慢慢的说。 “可是,皇上,您的身子也不能这么耽搁啊,臣现在就去请大夫。”关威说着就要出去。 “不用了,关将军,寡人已经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这种毒性晨曦曾经给寡人讲过。”风逸辰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情。 “这是什么毒?” “易水门的‘追魂’,传闻能配出它的解药只有前门主李然,可惜李然已淡出江湖不知所踪。所以寡人要趁着这段时间,将莲国彻底收复。”风逸辰站了起来,双手负后,“关将军,寡人跟你说这些,是把寡人的命都交给你了,司马潋控制了大半个朝廷,纵观天下,寡人能相信的只有你关威一人了。”风逸辰提气背对着关威,“关将军听旨,现封关威为护国大将军,领兵十万,半个月后,准备讨伐莲国。寡人要你只准胜,不准败。打个胜仗回来。” “是。臣领旨。” 第74章 追魂 夜里,细雨倾漫,丝丝的雨茫晕染了小庭深处的灯火,琴律悠扬在一处白石迈砌的亭台上,徐风微来清音流泻,撩动闻者之心。 雨夜的抚琴者,一头乌丝垂曳及地,如缎之发像吸收了主人的兰慧而流动泽光,灿烂的灯火盏盏妆映那薄纱掩覆下的半面容颜。 关威见到她喜出望外,迎上前去,“木姑娘。” 木姑娘淡然的看了一眼关威,风清云淡的问,“关将军这次找小女子来所为何事?” “这……”关威略一思索,“木姑娘,我们进屋再谈。” 屋内,骆洁和安荷在刺绣聊天,看见关威进来,起身迎客。 木姑娘本是随便打量一下四周,不期然的看见了安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互相介绍之后,骆洁和安荷离开。 “木姑娘,关某有一个不请之请。” “关将军客气了,要不是两年前关将军救了我一命,我早已命丧黄泉了。关将军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完成。” “木姑娘精通药理,可能配出‘追魂’的解药?”关威问。 “‘追魂’?”木姑娘眼底一瞬间闪过很多东西。“是易水门的毒药,请问府上是谁中了毒?” “不是我的亲眷。” “哦?不是?”木姑娘笑了,“罢了罢了,我已不问世事,不管是谁,都与我无干。解药我两日后奉上,算是报将军的救命之恩。” “多谢木姑娘。”关威深深的作了一个楫。 晚上,天上大片大片的云彩,阴沉沉的天。木姑娘红色的衣裳在黑夜中格外醒目。她正在花坛旁正欣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即然来了,为何不出来相见?”木姑娘一动没动,但眼睛飘向她的身后。她的声音低柔,带着一股风尘女子的妩媚。 安荷从柱子后走了出来,“没想到当年一别,竟会在这里相见。我该叫你什么,李然,还是木子然?” “还是叫木姑娘吧。”木姑娘轻叹,“易水门门主李然已经随着谢君凡死了。在这个世上的,只有不问世事的木姑娘。” 安荷冷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时我不在易水门,若是我在易水门的话,二哥就不会死。师姐,你作孽太多,活该有这个下场。” “我知道你恨我,是,我杀了君凡。我的这一生也已经认了。”木姑娘心静如水,不会再起一丝波澜,“不过,玉昭,现在的你不过是重倒我的复折,不过你比我幸福,至少那个男人是爱你的。” “爱我又怎样,我们注定不会在一起。”木姑娘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夜晚的风很凉,吹过庭院,树枝哗哗作响。风吹开了厚重的云彩,泻下了银白色的月光。 “玉昭。”木姑娘淡淡的开口,“风逸辰中毒了。” 安荷的眼中闪过一丝紧张,她故作镇定的开口,“胡说,他是风国风王,怎么会轻易中毒。” 木姑娘笑了,“那么你以为我为什么来这里?” 安荷了然道,“追魂。” 木姑娘点点头,“两年前,我退出江湖,毫无生念,身无分纹,关将军路过,对我有一饭之恩。这次,我是来报恩的。” “他知道你的身份?” 木姑娘摇摇头,“关将军知道我精通医术,追魂的解药,他不过是碰巧问对人罢了。” 安荷想了想,“我天天在府里,不可能是府里的人中毒。关威不会轻易求人,中毒的人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她看着木姑娘,答案呼之欲出,“真的是他……”她喃喃的说。“逸辰……” 木姑娘看着她,神色复杂,“你要回到他身边去的吧。” “我不知道。”安荷轻声说。 木姑娘长叹一口气,“玉昭,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件件都如你所料,有些事情,你越想避免,却怎样也躲不开。” “师姐,你这番道理,世人又有几人会明白,会做到?”安荷转身,准备离开,“就连你都做不到吧,师姐。滚滚红尘,纷纷扰扰,有太多事情放不下,走不开。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确是让人心寒。” “玉昭……” “这逸辰的解药还是拜托师姐了。”安荷回头,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牵强。放不下啊,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他啊。 木姑娘无言的点点头。 安荷细细的打量着木姑娘,不禁感慨时间飞逝,过去的那个冷酷无情的李然,妩媚妖艳的木子然,变成了现在这个风清云淡的木姑娘。曾经那些飞扬的岁月,那些刀光剑影已化为了一片安详宁静。安荷知道,今日一别,不再相见,谢君凡的死,她们的关系永远回不到从前,相见不如不见,一片无言。 安荷踟蹰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曾经有一个人,”她边往外走,边说,“外人说她冷酷无情,做过很多坏事……” 木姑娘身体一震。 “但确对我极好极好。”安荷声音低沉,她似乎又看到年少时候,那个红色的身影,不论什么时候都挡在自己前面。会面无表情的摸着她的头,手指非常的温柔。“虽然后来做了一件让我非常伤心的事情……”安荷停了停,“但是我还是恨不起她,我没有怪过她,因为我知道,她比我还痛苦。” 安荷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木姑娘,看着她妙曼的背影,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不到她的表情。 后来,木姑娘第二天清晨就走了,没有告别,只在房里留下了解药。 后来,安荷无意间听丫头们说,木姑娘那晚在花园里站了一夜。 后来,真如安荷预料,她们再也没有见面。 第75章 很想很想你 事情真像木姑娘说的,远远超出了安荷的预料。安荷没有想过,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茗烟。 事情缘于几天前,风逸辰中毒,身体虚弱,结果昏倒在大殿。经御医诊断,中了“追魂”之毒。司马潋不知从何得到消息,知道木姑娘去过将军府,并知道了木姑娘的真正身份是易水门前任门主李然,于是就添油加醋的参了关威一本,说他蓄意下毒,朝野议论纷纷。纵使风逸辰知道关威无辜,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才堵住大臣门的攸攸之口。只好下令将关威入狱,查封将军府。 而茗烟带着士兵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将军府。 茗烟站在将军府门口,不禁想起不久之前来此作客,这里门庭若市,而现在……人情淡薄啊,他摇了摇头。走进了将军府。 骆洁带着关子言和关子悦站在大厅门口,看着茗烟走了过来,短短数日,憔悴了不少。 “夫人……”茗烟拱了拱手,却不知该讲什么。 “茗烟总管不用多说了,”骆洁摇了摇头,带着孩子让开了一条道,“是非黑白自有定断,相信皇上心中明白。” 茗烟心中一惊,来这的路上,心中想过无数骆洁与她的孩子的反应,是哭?还是反抗?他思索了千万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骆洁会平静的接受,而且还明白风逸辰的难处。他拜了又拜,然后对骆洁说,“夫人,得罪了……” “慢着!”一个女音从门外响起,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安荷,一身紫衣,眼神不再是与世无争,而变的非常锐利。 骆洁先是回过神来,紧走几步走到安荷身边,“不是让你不要回来了吗?”她责怪的说。 安荷安抚似的拍拍骆洁的手,“朋友有难,安荷岂有不管之理?”她转头看了看风青桑,“你说对不对,茗烟总管?” “你……”风青桑的眼睛一亮,他仔细的打量了安荷一番,”你……”一向长善舞袖的茗烟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安荷走近茗烟,向他使了个眼色,“各位军爷该查封就查封,小女子不敢耽误各位,茗烟总管累了吧,先进屋里坐坐。” 茗烟一摆手,他身后的士兵就进了后院,他招了两个亲信守住大厅。“任谁都不准靠近。”他交待完,走进大厅,关上了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聪明如骆洁也想不出一丝头蓄。 茗烟走进安荷,“红楼之试,一别七年,不知谢小姐可安好?” 安荷一笑,“我们只有四年不见才对啊?” “对于谢小姐,我们确实七年不见了啊。”茗烟调皮的眨了眨眼。安荷点了点头,“骆洁,我也不瞒你了,”她歉意的说,“我本来姓谢,名含晨。” 骆洁一听到谢含晨三个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安荷,也就是谢含晨笑了,她又问茗烟,“他派你过来,看样是有心救关将军。” 茗烟长叹一口气,他知道谢含晨说的“他”指的是风逸辰,“关将军是无辜的。” “没错,”谢含晨点点头,只是为了给他取解药…… “那为什么还要抓我爹?”一直不说话的关子悦突然出声。 这一句话让大家沉默了。 许久,茗烟才感慨似的开口,“内有司马,外有莲国,证据凿凿,攸攸之口……”前路困难重重,又叹了一口气。 “外有莲国是什么意思?”谢含晨不解的问。 “三年前,莲国莲王驾崩,其子继位,对我风国虎视眈眈,只为使其独立。”茗烟严肃的说。 “当年我见过莲国王子,这个人叫任梓修,手段的确令人深刻,应该会大有作为。”谢含晨回忆道。 茗烟听到任梓修这个名字时皱了皱眉,“没错,这任梓修就是当今莲王,听说,莲王现在正招兵买马,再过不久,就好兵临城下了。”他又想起了关威,“原本关将军手握十万雄兵,震压莲国绰绰有余,可现在……” “没有什么法子吗?”骆洁关心的问。 “只要证明那毒不是关将军下的就好。”谢含晨想了想说。 茗烟冷哼了一声,“这一定是司马潋搞的鬼,司马潋那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想除掉他还很困难。” 大家又一片沉默。 谢含晨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对骆洁说,“带着子言和子悦去谢府住一阵子吧,骆洁。” “这……”骆洁为难的看着谢含晨,“现在不比往常,我们身份特殊,恐怕会给府上添些麻烦。” “怕什么?”谢含晨轻哼,“料那司马潋也不敢欺负到谢家去。” “回禀总管,将军府已查封完毕。”大厅外的亲信在门外禀告。 “知道了。”茗烟说着边和谢含晨一行人走出屋外。 将军府门口,谢含晨一行人告别。 “你会回来的吧。”茗烟话里有话的说。 “我不知道。”谢含晨幽幽的说。 “皇上他……很想你……” 谢含晨站在原地,看着茗烟离去的背影,她抬起头,阳光刺眼。 回到七年未归的谢府,谢含晨竟有一种时间倒流的感觉,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还是十六岁那个年少轻狂的谢家小姐。在谢含晨愣神的时候,骆洁看见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了过来。 “七年了……”老人一把抱住谢含晨,“七年不见了……老奴可把小姐给盼回来了……” 谢含晨哭笑不得的看着老人,“许伯……你也要先让我们进门……” “噢。”许伯突然想起什么事情,一下子蹦了起来,边嘟囔着边往里面跑,“我得告诉大少爷,小姐回来了,他一定很高兴……” 看着他的身影,谢含晨无奈的对骆洁说,“那位是许伯,谢府的管家,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不要见怪。” 骆洁摇摇头。 谢君遥早就在大厅等候多时,一身青衣,容貌虽然平常,远没有谢君凡俊美,但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回眸间流光异彩,风光无限。 “二哥呢?”谢含晨没有见到谢家二少谢君臣,奇怪的问。 “君臣最近交一知己,名叫青衣,经常切磋琴艺,大概是到那小子家去了吧。” “噢?”谢含晨挑挑眉,那小子?能让大哥这么称呼的也不是个泛泛之辈。 谢君遥虽出身名门,却没有一丝骄傲之气,出门游历多年,天下山川看尽。眼界自是比平常人高得多。 “怎么啦,这次怎么想到回来?”谢君遥故意问道。 “大哥心里清楚,老是喜欢让别人说出来。”谢含晨白了谢君遥一眼,“当然是为了关威将军了。还有,我要让骆洁住在这里。” 谢君遥不说话,他的手转着杯子,在思索着,“将军夫人住在谢府是谢家的荣幸,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他话题一转,“含晨,你要怎么办?” “大哥认为呢?”谢含晨不答反问。 谢君遥苦笑,“我说的你会听吗?” 谢含晨收起闲适的神情,变得无比认真,“对不起,大哥。” “在很多年前,大哥就知道,这四四方方的谢府是关不住你向往外面的心的。”谢君遥感慨的说。“大哥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珍惜你的人,这么多年,你找到了吗?” “大哥……” “两年之前,风王下令,命工匠重修他的重华宫,听说风王将整院种满海棠,海棠花开,姹紫妍红。” “大哥……”谢含晨想打断。 “一年前,莲国使节进献给风王一盒香料,风王打开,香飘满城,风王面无表情的交给旁边宫女,回送给使节的是另一种香料--佛手。” “大哥,别说了。”谢含晨听不下去了。 谢君遥语重心长的说,“大哥是局外人,看的最明白,他对你是真心的。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懂得后悔。” “我要大哥养我一辈子!”谢含晨任性的说。 谢君遥笑出声来,“那可不行,恐怕有人就跟我急了。” “大哥!”谢含晨跺跺脚,拽着骆洁就离开了。 傍晚,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阳光染成了红色,整个谢府沐浴在这温暖的阳光下,显得非常的厚重和祥和。 像往常一样,谢含晨在教关子言和关子悦读书。课程上完,谢含晨静静的看着关子言,这个孩子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给他了。 “子言,”谢含晨朝关子言招手。 关子言听话的站在谢含晨的身边。 “夫子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了,其实早在来皇都之前,你就都学会了。”谢含晨温柔的抚着关子言的头发,“将来的事就靠你自己了。” “夫子,你要走了吗?”关子言好像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惊讶。 谢含晨笑了,她将旁边的关子悦抱在腿上,对关子言说,“子言,你那么聪明,过几年考个功名吧,风王是一个好君主,不会亏待你的。” 多少年之后,关子言真的成为风国的礼部尚书,为国为民,兢兢业业。他永远都记得谢含晨那天的话,那天的表情。不过,这都是后话。 谢含晨站在庭院内,花坛里种满了各种海棠,她的思绪飘的很远很远,在骆洁看来,旁边的谢含晨好像要乘风远去了。 “骆洁,你放心吧。”谢含晨突然回过头,朝骆洁一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关将军是朝中不可多得之人,为风国立下了赫赫功勋,我定救他出来。” 骆洁被谢含晨的一句话震住了,那个还是大漠那个风清云淡的安荷吗?不是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被喻为天下第一才女的谢含晨,骆洁终于明白,此时此刻,安荷早已不在。 第76章 归来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谢含晨思绪不宁,可能是快要见到他了吧,谢含晨不禁想。她披衣坐了起来,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 她想到很多过去的事情,眼睛眯了起来。 七年之前,若不是自己恃才傲物,办了那场红楼之试,就不会遇见风逸辰了,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风风雨雨,分分合合。 后悔过吗?为了风逸辰,女伴男装,抛弃了富贵荣华。为了他,被逐出师门,被井离乡。谢含晨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恐怕自己从没有后悔过吧。她自己轻笑,她在想,风逸辰见到她时的反应,一定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阵阵琴声从门外传来,忽高忽低,时急时缓,时而是潺潺的小溪缠绵不绝,时而又像是战场上敲响的战鼓,气势磅礴。 谢含晨推门而出,看见月光下,谢君臣坐在石桌前,低头抚琴。旁边的假石在黑夜中模模糊糊,参天的大树在地上投下了斑斑点点的树影。一切的景色配上谢君凡高超的琴技,简直是妙不可言。 弹毕,谢含晨鼓着掌走了出来,“什么是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我可终于见识到了。二哥,你的琴艺又精进了不少。” “怎么,还没睡?”谢君臣挑了挑琴弦,抬起眼问。 谢含晨坐在谢君臣对面,“如果我睡了,岂不就听不到二哥的天籁之音了?” 谢君臣一笑,“我就知道你今晚一定睡不着。决定了吧,你明天就要走了?” 谢含晨嘻嘻哈哈的说,“还是二哥最了解我。” “不过,含晨,你明天能平安进宫吗?”谢君臣说着,手在调着琴弦。 谢含晨慢慢的严肃了起来,“二哥,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当二哥是白痴吗?”谢君臣白了谢含晨一眼,“虽然二哥从来不管政事,但还是略知一二,现在司马潋,权倾朝野,他能让你进宫搅局吗?整个皇都布满了他的眼线,恐怕你还没进宫就被盯上了。” 谢含晨垂眼不语。 “别忘了,叶晨曦不是谢含晨,是不会武功的。”谢君臣语重心长的说。 谢含晨抬眼笑了,“放心吧,二哥。” 天刚蒙蒙亮,谢含晨就起床了,从衣箱底翻出了一件白色的男衣,衣边绣着暗色花纹。端详了好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穿上。 坐在镜前,将如云的秀发散开,扎了一个发髻用一根发带固定,将眉毛涂黑,嘴唇化淡,谢含晨将自己慢慢的改变,最后,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风流倜傥的男子,哪还有谢含晨的模样。谢含晨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没有谢家含晨,只有叶王叶晨曦。 她悄悄的推开门,左右看了一下,飞身轻巧的一跃,离开了谢府。 天,已经大亮。 叶晨曦负手站在谢府门外,许伯朝叶晨曦拜了一拜,谢君遥和谢君臣在门口迎接。 “几年不见,叶王风采依旧,真让谢某佩服。”谢君遥笑说。 “哪里,”叶晨曦摆摆手,“大少爷过奖了。”他抬头看了看谢府的扁额,又看了看周围街上围观的百姓,笑道,“没想到我离开皇都短短几年,皇都竟变的这样热闹,百姓安居乐业,真乃我风国之幸事。”她笑着看着人群中有一人,面露精光,偷偷摸摸的离开,心中一阵冷笑。 “我们别在这里说话,”谢君臣手朝府内一摆,“叶王请。” “请。”叶晨曦率先走进了谢府。 “看样子,叶王要行动了。”谢君遥在丫鬟奉上茶后,漫不经心的问。 叶晨曦了然的说,“总不能让某个人太嚣张了。” 谢君臣听后微微皱眉。 “叶王特意上谢府一趟,不光是为了告诉天下你叶王回到皇都了,还是希望谢府能为你做些什么吧?” 叶晨曦听后大笑,“什么话都让大少爷说完了,你还让晨曦说些什么呢?不过,晨曦确实有一事相求。” “只要是谢府能为你做到的,叶王惮说无妨。”谢君遥爽快的说。 “我想借用谢府的暗夜几日,护送我回宫。”叶晨曦若有所思的说。 暗夜,是谢府培养的士卫,专门负责府内安全,各个身手高强。 “那有什么问题。”谢君遥一口答应,“不知叶王何时进宫?” “明日午后。” “一言为定。” 叶晨曦看向窗外,可以看见院子里的大树和盛开的鲜花,自若的饮了口茶。 “不用看了。”谢君遥说,“人已经走了。” “人”指的是司马潋的眼线,刚才在窗外偷听。 “大哥……”叶晨曦想说什么,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用说了。”谢君遥摇头,“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和你站在一起。” “虽然我不同意你去。”谢君臣说,“既然是你做的决定,就不要后悔。”他想了想,“暗夜还是要跟着你,这样我们才放心。” 谢君遥点点头。 “我知道……”叶晨曦看看他们,多少话都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口,“那……两位兄长多保重。”她深深的拜了一拜,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谢君遥和谢君臣停伫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阳光之中。 “我还是不同意她回去。”谢君臣突然开口。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谢君遥幽幽的说。 第77章 叶王 “哦?你真的听叶晨曦这么说?”司马潋急切的问。 “是的,属下听的明明白白,叶王向谢家借暗夜保护他明天进宫。”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什么时候进宫?”司马潋的心中已经慢慢有了计划。 “明日午后。” 司马潋冷声道,”叶晨曦攻于心计,如果一旦进宫,后患无穷。你们从明天一早就在他经过的路口埋伏,好在他不会武功,到时候,把他给……”他冷冷的看着黑衣人,残忍的说,“杀了。” “是。”黑衣人领命离开。 午夜,天上厚重的云将月亮遮住,不露一丝月光,街上没有一个人,家家关门关窗,安静的连针掉下来都可以听见。 远处长街的尽头,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群人已惊人的速度悄无生息的奔来。直到走到近处,才看清是十几个黑衣人,抬着一顶灰色软轿,脚不沾地,用轻功平稳的飞过,几个高高低低,迅速的消失在黑幕中。 拐过一个弯,恢宏的宫门出现在眼前,朱红色的大门衬着金黄色的城墙分外醒目。一队身穿盔甲腰别利剑的士兵守住城门,顿显出宫殿的威严大气。 灰色轿子轻飘飘的落在宫门前的大广场上。十几个黑衣人分别站在软轿四周。 “什么人?”领头的士卫拔出剑,向前走了几步。 软轿的帘门微开,露出一只手,黑夜中,手腕上那串以南海珍珠穿的手链散发着圆润的光泽。 士卫认出那串手链,一惊,那不是……来不及细想,诚惶诚恐的跪下,“属下参见……” “不必多礼。”轿内的人说,“本王进宫的事切记不得张扬,知道了吗?” “属下明白。”士兵站了起来,招呼他的手下打开了宫门,分别跪在两侧,恭迎轿内的人入宫。 重华宫前,一位白衣男子从轿内走出,负手站在院内,他皮肤白皙,星眉剑目,身后的黑衣人和轿子一瞬间消失,快的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重华宫依旧如从前,里面还有隐隐的烛光。院内海棠花香飘四溢,让白衣男子心里一暖。 风逸辰还在点灯批阅奏章,刚好的身子还没恢复。不时用汗巾掩嘴咳嗽几声,声音很低,拼命的压抑着自己。 门突然开了,风窜了进来,加杂着海棠花香和佛手的香气。风逸辰抬头,看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门口,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风逸辰先是一愣,然后激动的站了起来,手不小心碰倒了茶杯,掉到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风逸辰动了动嘴,刚想说什么,喉咙一痒,弯腰不停的咳嗽。 这声音让白衣男子回过神来,他迅速的关上门,跑到风逸辰的身边,替他抚背,扶着他坐下,“身体还不好,怎么不去休息?” 风逸辰没有说话,他一动不动的看着白衣男子,那份专注,那种神情,让白衣男子渐渐的安静下来。“真的是你吗,叶晨曦?”他细细的打量他的眉眼,轻声问,生怕这眼前的人突然消失。 “是我。”叶晨曦慢慢的说,“身体都这样了,怎么不叫御医给瞧瞧?”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吧?”风逸辰自顾自的问。 “不会了。”叶晨曦摇摇头。 风逸辰笑了,他握住叶晨曦的手,一把把他搂入怀里,“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若不是我病了,恐怕还见不到你吧。” 叶晨曦觉得鼻子酸酸的,这个男人,已经认识七年了,七年前的唯我独尊,将天下不放在眼里的风国六皇子到现在劳心劳力的风王,这么多年的变化,这么多年的付出,这七年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位置,没有了宏图伟业,而追求的只有缕缕相思。 叶晨曦这样想着,觉得风逸辰抱的更紧了,含着泪笑了,“我早就站在重华宫外,几次想要进来,但每次想推门却又不敢推,突然吹过一阵大风,没想到把门给刮开了。你试试,我手还是冰凉的呢。” 风逸辰听后,半是埋怨,半是责备道,“天黑湿气重,要是着凉了怎么办?”说着,捧起叶晨曦的双手来回搓着,低着头说,“瘦了呢,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吧。” 一句话,让叶晨曦的泪掉了下来,”不苦,只是寂寞了些,倒是你受委屈了。” 风逸辰的手微微一停,又马上给叶晨曦取暖,“没有什么,治国本就是我的责任。” 叶晨曦默默的看着他,几年之前,在边洲,也是这个男人这样给自己取暖的,相同的姿势,相同的办法,相同的人,“逸辰,你还记得那年边洲,在森林里迷路,咱们连生火都不会,坐在石头上依偎着取暖。” “你还记得当时我说的什么话吗?” 森林中,两个少年偎依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个少年不耐烦的搓着另一个少年冰凉的手,嘴里说,“本皇子从来没给别人取暖,叶晨曦,你是唯一一个。” 叶晨曦吃惊的看着风逸辰,他认真的说,“现在还是。” 听后,叶晨曦含着泪笑了,“能听到堂堂风王说出这番话来,不枉我苦苦追随七年,又冒险回来了。” “如果我问你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你一定什么都不会说吧。”风逸辰探试的问。 叶晨曦摇头,把当年和司马秋水的约定说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风逸辰笑了,他感觉到叶晨曦的手已变温暖,松开了他的手。他刚想说什么,被咳嗽声打断了。 叶晨曦倒了杯水,递到风逸辰面前,担忧的看着他,“咳嗽的这么利害,宣御医吧。” 风逸辰摆了摆手,他喝了一口茶,声音略带沙哑的说,“不能宣,现在是非常时刻,朝内因为莲国的事情已经人心惶惶,如果再传出我生病了,那更是给了司马潋和莲国可趁之机。” “但也不能这么脱着……”叶晨曦皱着眉,“你应该好好休息,快去睡觉。” “不了,我还有奏章要批阅,而且,关威已经把解药给我了,没事了。”风逸辰拒绝,“你累了吧,快睡吧。” “不就是奏章嘛,”叶晨曦将风逸辰拉起来,坐在他的位子上,拿起毛笔蘸了点墨,一手大气的字出现在奏章上,停笔,瞟了风逸辰一眼,“怎么样,学的还像吧。” 叶晨曦写的那一行字和风逸辰出如一辙。 风逸辰看了看,故意重重的叹了口气,“晨曦,小心点吧,等着将来有人伪造诏书假传圣旨,我第一个怀疑你。” “那你可以休息了吧。”叶晨曦不耐的说。 “好。”风逸辰听话的转身,走入内殿。 第二日,天蒙蒙亮,风逸辰就醒了,看见外殿的烛光还隐隐亮着,起身下床。 叶晨曦趴在桌子上,看样子已睡着了,他的头枕在两只胳膊上,脸色红润,呼吸声又长又深。风逸辰小心温柔的把叶晨曦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盖上还有自己体温的被子,伸出手想抚摸他的脸,半空中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又缩了回去。 门悄悄的打开了,风逸辰迅速的拉开床幔,站了起来。 茗烟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看见风逸辰站在床边,“咚”的跪满了一地,“参见……” “不用多礼。”风逸辰声音不大,“你们先退下吧。”他看了看茗烟,“茗烟留下。” 一群人走出了重华宫,风逸辰小声的说,“茗烟,一会儿寡人上朝,你就不用服侍了,呆在重华宫,一个人也不准放进来。” 茗烟奇怪的张口想问,却见风逸辰小心的拉开床幔,茗烟走过去,看见叶晨曦在龙塌上睡的正香,当下便明白了,“奴才遵命。” 当叶晨曦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杆,茗烟垂着眼束手站在床边。 “早朝散了吗?”叶晨曦平举双臂让茗烟为他更衣。 “没有。”茗烟利落的整理着衣服。 “等我一出这重华宫,恐怕又要引来疯言疯语了。”叶晨曦冷笑道。 “皇上是不会介意的。”茗烟说。 “茗烟,你是局外人,看的最明白,”叶晨曦坐在镜前,看着镜子中的茗烟,“你说,我和逸辰会在一起吗?” 茗烟拉开小橱,里面有大大小小不同的木梳,他选了一个,开始梳叶晨曦的头发,“聪明如叶王都不知道的事情,奴才就更不知道了,不过,叶王,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不是不知道,是不敢想啊。”叶晨曦感觉自己瞬间老了好几岁,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叶王,你看满意吗?”茗烟束好发,轻声问。 叶晨曦没有看镜子,站了起来,“不用看了,只服侍风国风王的茗烟总管,手艺能差到哪去?” 茗烟笑着没有说话。 叶晨曦走到门边,回头对茗烟说,一扫刚才的疲惫,“走吧,茗烟,本王也该出去走走,灭灭某些人的威风了。” 茗烟心中一阵激动,叶晨曦的那个神情,让他想起当年的边洲战场,当年他也是这样回头对自己说的,快步跟上了叶晨曦。 未桑殿上,各个大臣为了讨伐莲国的人选而争锋相对,风逸辰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含笑的看着下面的一片混乱。 “微臣认为,派裴将军去最为合适。裴将军乃骠骥大将军之子,此人文武双全,跟随骠骥大将军争战沙场多年。派裴将军去的话,定会凯旋而归。”司马潋最后站了出来,严肃的说。 “裴将军确实是上上之选。”马上就有人迎合。 “不错不错,裴将军乃名门之后,年少有成。”另一个大臣说。 很快的,所有的大臣达成共识,一同跪下,“臣等认为裴将军是合适之选。” “裴将军?”风逸辰摸摸下巴,“好像是司马爱卿的门下吧……”他突然不说话,看着大殿门口。 那里站着一个人,刺眼的光芒从他的身后涌进来。 那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裴将军,名裴翔,字子括。骠骥大将军裴天之子,读遍兵书,年少随父争战,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可惜此人骄纵无理,一意孤行,此乃兵家之大忌。”那人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臣,叶晨曦认为裴将军出任莲国之事不妥。” 叶晨曦抬头,对上风逸辰含笑的眼。 “那你认为谁可胜任呢,晨曦?”风逸辰的眼睛亮亮的。他的手在空中一抬,示意叶晨曦站了起来。 “关威将军。” “关威设计毒害王,现在关在监牢,不能带兵出征。”司马潋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当年关将军在离桦河一战打的漂亮,保我国和莲国边境七年太平。直到现在,莲国子民只要听到关将军之名,就会心生恐惧,在气势上就先弱几分。”叶晨曦分析道。 “关威犯的是重罪……”司马潋反驳。 “那就让关将军将功折罪。”叶晨曦打断了司马潋的话。 司马潋冷哼,“那可是弑君之罪,哪里是说放就放的?” “现在证据不足,怎可妄下定论。”叶晨曦据理力争。 “有人亲眼看见易水门前门主李然出入将军府,第二天,皇上就中毒,还中的是易水门的独门毒药''追魂''?”司马潋瞥了叶晨曦一眼,料定他答不上来。 “李然?先不说现在她退出江湖不问事世,一个普通的百姓又怎会认识李然的?” 司马潋一时词穷。 “李然出入江湖,一贯以红纱蒙面,没有人知道她的真面目。旁人又怎能认出?” “可是她穿了一身红衣……”司马潋不死心的说。 叶晨曦就等着这句话,他好笑的说,“那本王穿红衣也成李然不成?” 司马潋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气恼的一拂袖,走入了队伍。 叶晨曦微笑的看着风逸辰,等着他的答案。 “关将军之案确实有很多疑点,司马爱卿事务繁重。此案还是交给晨曦来办吧。”风逸辰交待道。 “臣领旨。”叶晨曦拱手,嘴角出现一抹微笑。 “至于出征的将军人选,众爱卿们把人选写入奏章,寡人再作定夺。”风逸辰说完起身,“退朝吧。” 下朝后,司马潋急步追上走在最前面的叶晨曦,上前与他打招呼。 “不知叶王何时入宫的?”司马潋皮笑肉不笑的说。 可恶,不是是中午入宫吗? “原来是司马大人。”叶晨曦说,“原本是要今日午后入宫,但本王听说入宫好像会挡某人的官路,这么一想,本王就提前来了。” “叶王多虑了。”司马潋笑呵呵的说,“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叶王是皇上眼前的大红人,还有哪个敢找叶王的麻烦?”他一语双关的说。 看样子,今日从逸辰的寝宫出来的时候还是被人看到了,虽然早就料想到了,但叶晨曦还是黯然伤神。 司马潋虽然心中讨厌叶晨曦,但如果将叶晨曦拉拢过来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助力。“叶王何必伤神?不过是鱼水之欢,”他悄悄的对叶晨曦说,“我那有一妙人,保证……”他笑了,没有说下去。 叶晨曦心里厌恶他,但嘴上还是客套着,“那本王就先谢谢司马大人了。” 第78章 贵妃醉酒 “叶王,”管家匆匆穿过花园,找到了正在赏花的叶晨曦,”这是司马大人派人送的请帖。” “哦?”叶晨曦接过精致的请帖,“这人办事还挺快的。”他打开,看着,还带着一抹微笑。“刘管家,今天晚上准备好马车,我要出去。” “是。”刘管家马上出去准备了。 晚上,华灯初上,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一个简陋人家的门口。 小厮跳下马车,拉起帘子,扶着叶晨曦下了马车。 叶晨曦美眸一转,看见许多人站在门口迎他,笑了,“李大人,张大人,纪大人……”他一一看过众人,“怎么,各位都是被司马大人邀请过来的?” 李大人向前走了一步,“下官见识过叶王。” “好了,李大人。这又不是在宫里,这些礼节就免了吧。”叶晨曦说。 “这外面冷,可别冻着叶王,咱们里边说话。”司马潋走了出来,请众人进去。 本以为是一个破陋的房子,没想到里面出其的华美,连拾步的长街也是白玉所筑。叶晨曦发现除了自己,所有人对这里非常熟悉,而且一副迫切的模样,不知在急着干什么。 这一切,他都记在心里。 穿过了一个很大的园子,司马潋终于站在正厅的门口,门外有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花枝招展的站在那。 “司马大人,奴家可把你给盼来了。”女人看见了司马潋迎了上来,一双眼睛扫向他的身后,“呦,张大人,李大人,大家都来了。”她的目光落到叶晨曦的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位是……” “这位可是我的贵客,妈妈可千万别怠慢了。”司马潋笑着对妈妈说。 妈妈笑了,“奴家知道了,大人你就放心吧。” 说话间,所有人都走进了屋子,叶晨曦坐在主座上喝着茶,听见司马潋问妈妈,“青衣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妈妈连忙说,“昨个还听见他在院子里吊嗓子呢。” “太好了,今天有贵客,”司马潋说着看了叶晨曦一眼,又说,“就让青衣出来吧。” “是。”妈妈应着,退了出去。 叶晨曦悄悄的扫了所有人一眼,发现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门外,一脸期盼。他低头又抿了一口茶。 “草民青衣求见。”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声音干净的像清澈旷谷的幽泉。 “进来。”司马潋说。 门开了,叶晨曦看见一个清秀的男子走了进来, 从来没见这样的男子,仅是从外面走进来的这几步,就已经风情万种了。 他走了进来,一拂衣袖,跪下,“青衣见过大人。”他抬头,灯光正打在他的脸上。 所谓男宠,总不免于女子的媚态,可是他,风韵天成,个子高挑眉眼舒朗,原来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物,踏步如风云掩暗香。 “青衣,今天有贵客到,先唱首你拿手的戏吧。”司马潋命令着说。 “是。”青衣没有多说什么,听话的站在大厅中央。 青衣今日唱的是贵妃醉酒,他人生的风流,戏则更是风流,唱腔清越婉转,姿态步法更是迤逦洒脱,更重要的,是那说不出也道不尽的冷暖悲欢。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这满屋里,真心听他唱的,也就只有叶晨曦了。 他便只对了他唱,扬洒起落。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叶晨曦举目,看见除他之外,众人都高谈阔论满眼欲火,那萧瑟之意便更浓了。 “你这是何苦呢?”叶晨曦叹了口气低声说,“既无人真心听戏,你又为何学了这一身好本事?” 青衣矮了半身,他回叶晨曦,用低而刻骨的语调,“长夜漫漫,我总要有所寄托,才能忘了身处何处,维系尊严。” 说这番话的时候,叶晨曦清楚的看见那双琉璃色的眼中的盈盈苦涩,他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端,司马潋已移步过来,搂过青衣的腰。 “叶王,这青衣怎么样?”司马潋满面笑容的问。 “果然是个妙人。”叶晨曦说着,眼睛却看着青衣。 司马潋色眯眯的笑了,“你还没看见他在床上呢……更是妙极了。” 叶晨曦假装没有听见,低头抿了一口茶。 青衣面无表情的任司马潋对他上下动手,并不反抗,只是那双眼睛露出了绝望。 叶晨曦心里幽幽的一叹,为了眼前这个冰雪人物。 “青衣,跟我进屋吧。”司马潋见叶晨曦丝毫没有对青衣动心,便拉着青衣的手往里屋走。 叶晨曦环视四周,看见众人喝的正欢,旁边的莺莺燕燕,好不畅快。 青衣像个木偶一样,被动的走出正厅,临走前朝叶晨曦的回眸,其中的悲哀,让叶晨曦别开视线,不忍再看。 青衣走后,叶晨曦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也没过很长时间,满脑子全是青衣的影子,其实,叶晨曦是惜才的,而青衣是个人才,从举止上看他出身良好,不知是什么原因身陷泥潭,万劫不复。 明知道是司马潋的陷阱,但他还是要往里跳,叶晨曦摇了摇头。 他不动声色的起身,走到里屋,听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便推开了门。 他们衣冠不整的躺在床上。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妈妈从远处跑过来,慌忙的问。 叶晨曦没有看她,倒是司马潋开口了,“叶王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叶晨曦淡然的说,“只是今天见到青衣,惊为天人……” 司马潋大笑,“此乃人之常情,也罢,青衣今日就让给叶王吧。”说完,他下床,整理好衣服。 “并不是今夜,而是以后的每一天。”叶晨曦忽视青衣苍白的脸色,对司马潋说,“就请司马大人割爱了。” 司马潋的脸色变的很难看。 “这……”妈妈顿时没有了主张。 “这个天下,有什么是本王得不到的?怎么,今日本王连一个人都买不得了?”叶晨曦端出了叶王的架势。 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如果是别人,早就被风逸辰二话不说拖出去斩了,不过如果是叶晨曦,风逸辰听后也就一笑而过。 “叶王不要生气,不过是个男宠,送给叶王便是。”司马潋安抚的说。 妈妈在后面连连称是。 “那岂不是太亏待本王的青衣了?”叶晨曦又笑了,好像刚才没有生气过。他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没有数就放在妈妈的手中,“如果不够,妈妈可以去叶王府要。” ”够了够了。”妈妈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她两眼发光的对下人说,“还不快给青衣收拾好东西。” “不用了,叶王府什么都有。”叶晨曦打断了妈妈的话。进屋,走到青衣面前,青衣扶着桌子站好,不去看他。 “怎么这么倔?”叶晨曦站在青衣旁边,背靠桌子,轻佻的抚摸着他的脸。 “原以为你是和他们不一样的,没想到我有眼无珠。” 青衣平静的说。 有眼无珠…… 叶晨曦微微一楞,他想起了沐明,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英俊少年,最后双目失明,为爱神伤。 叶晨曦不以为意的笑了,“司马大人,那本王先带佳人回府了,你们继续玩吧,本王就不奉陪了。”他搂着青衣强行把他带上马车,“从今天起,不准再说有眼无珠的话。”说完,他让青衣坐下,自己坐在离他最远的另一边。 “旁人都说叶王有断袖之癖,没想到却是真的。”青衣出言讽刺。 叶晨曦脸色苍白,很久才说的出话,“你不用激我,我也不会杀你。” 青衣说完看见叶晨曦的神情就后悔了,但心中还是生气,索性也不说话。 “你这样的人物,本不该留在那里。”叶晨曦突然开口,他看着窗外的风景,没有看青衣。 “什么人物,不过是司马潋的一个妓。”青衣冷冷的说。 “难道那个勾兰院是司马潋开的?” 青衣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叶晨曦突然明白那日青衣眼中的绝地,由全倾朝野的司马潋所围成的牢笼,没有人是他的救赎,长夜孤苦,唯有一死才能穷尽。 第79章 秋水出家 夜晚,偌大的御书房还是灯火通明,风逸辰在灯下批阅奏章。 门开了,茗烟走了进来,“皇上,皇后求见。” “宣。” 朱帘轻掀处,司马秋水款款而入。她似乎偏好蓝色,这次穿了件银丝凤蝶浅蓝袄,下着深蓝撒花褶裙,外面依旧罩着那件白貂皮裘,白蓝相映,更衬其人艳绝中带了纯雅恬净,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为一体。 “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你有什么事吗,秋水?”虽然已经做了四年的夫妻,但他们之间还是相敬如宾,四年来,风逸辰只临幸过司马秋水一次,司马秋水产下一子,也已立为太子。 司马秋水始终垂着头不肯抬起,低声道:“臣妾觉得近日来心绪烦乱,身疲力乏,故而想去宝觉寺住几天,静心养性,顺便为吾朝祈福。” 风逸辰扬眉看了她一眼,“宝觉寺乃皇家寺院,这种事情你自己决定就好,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见。” “臣妾想明早便走。” “明早?”风逸辰眯起了眼睛。 风逸辰盯着司马秋水,缓缓道:“为什么是明早?”顿一顿,又道:“因为晨曦?” 司马秋水涩涩一笑,“风国和莲国交战在即,叶王回来,是皇上的一大助力,但是攘外先需安内,司马家必是首当其中。皇上因为臣妾的缘故,这件事情肯定不会好做。而且人言可畏,臣妾只是想躲一躲而已。” 风逸辰收回目光,过了半响才道:“好,准你所愿。” “谢谢皇上。臣妾先告退了。” “秋水,告诉寡人,去宝觉寺,仅仅是想躲一躲吗?” 细碎的步子就那样停住了,她侧着身子,刚好让他看得到她的半个剪影,灯光从右边照过来,那妩媚的眉下,是长而卷翘的睫毛,当她低垂着眼睛时,整个人就显得说不出的文静,而此刻,文静里又透出了几分哀色,淡淡的,恰到好处。 “目前为止,只是这样。皇上,想做什么就放手做吧,哪怕是司马家消失……因为,我爱你啊,皇上……” 风逸辰的呼吸因这句话而紧了一紧,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揪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没有什么是的话,臣妾告辞了。”司马秋水深施一礼,打开门走了出去,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暗暗叹息…… 四年了,他和她,终究还是陌路…… 宝觉寺,坐落在皇都城郊翠微山南麓,这一年,皑皑的雪花提早飘落,十月刚入中旬,翠微山石板道上已然覆盖上一层银白的初雪,沁寒的冬意在静谧里悄无声息地来临,幽幽扬起一片萧索寂寥的冷瑟。 此刻,近午时,在绵绵絮絮的飘雪中,翠微山南麓踽踽行来一条孤独的人影,三十四、五的年岁,清俊的五官异常秀气,恬淡的神情宁静安详,颀长的身躯透着斯文儒雅的气息,看似温驯柔和的好好先生,又像是饱读诗书的书香子弟。 清秀公子已然来到宝觉寺前,对正在大门前扫落叶积雪的小沙弥说,“小和尚,我找人。” “施主,咱们寺庙里人可多的是,有师父,也有进香的香客,请问施主您问的是哪一位?姓啥名谁?” “我找当今皇后,这是我的名帖。”公子说着,从怀中掏出名帖,递给小沙弥。 “施主稍等,容我进去通报。”说完,小沙弥蹬蹬蹬的跑了进去。 没过多久,小沙弥又跑了出来,小脸因为跑步而红通通的,“施主请进。” 司马秋水正站在庭院之中,雪落满肩。她听见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回过头,看清来人,笑了,叫了声,“哥。” 来者正是是司马潋,走上前去,伸手拍掉司马秋水身上的雪,“都是皇后了,这样子成何体统。” 司马秋水笑笑,没有答话。 “你站在这里,看什么?” “大哥,现在想想,我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司马秋水回忆着,“当年就是在这里,我拿到了藏宝图,然后认识了风逸辰。” 司马潋没好气的说,“藏宝图是假的,我们都被叶晨曦给骗了。” “大哥,你来找我,不是就是为说这些事吧?” “叶晨曦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司马秋水不为所动的说。 “你怎么就不急呢?若是皇上知道那毒是我下的……”司马潋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真是你下的?”司马秋水向后退了几步,惊讶的看着他。 “妹妹,你可要帮我啊。”司马潋上前拉住司马秋水的胳膊。 “哥,你让我怎么帮啊?这可是弑君之罪啊。”司马秋水甩开司马潋的手。 “只要你帮我再下一次毒……” “哥……”司马秋水打断他的话,“不要在错下去了,回去认罪吧。” “认罪?”司马潋冷哼一声,“那可是死路一条,不光是我,连你都要完蛋,妹妹,现在我们可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还想当你的皇后,就必须要帮我。” “皇后?这么多年,哥,你还认为我要的只是皇后之位?” “妹妹,你不是喜欢风逸辰吗?那有何难,只要你帮我登上皇位,到时候风逸辰不过是个阶下囚,还不就是妹妹你的囊中之物?”司马潋诱惑的说。 “哥,你快醒醒吧,金钱名利只是随身之物,还是辞官归乡吧,相信皇上看在我的面上是会放过你的。”司马秋水又劝。 “说来说去,妹妹你是不会帮我了?”司马潋恨声道。 司马秋水直视司马潋的眼,坚定的说,“不会。” 司马潋恶狠狠的说,“就当我们司马家没有你这个人!”说完,拂袖而去。 司马秋水望着司马潋的背影,缓缓的摇了摇头。 看来司马家已是气数已尽了…… 抬头忽见枝头上挂着一只蝴蝶纸鸢,迎风招摇,手工做得很是精美,只可惜折了一只翼,已经不成样子了。 司马秋水心顿时若有所悟,心想:人世间繁华易逝,转眼成烟,今日对功名利禄百般不舍,但是百年之后不过是一具枯骨,功名利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若是再到阎王殿前喝下忘魂水,前世的是是非非,都将不知所踪,那这一生又何必苦苦痴恋? 自己对于风逸辰的感情,不也是如此吗? 就在她愈想愈痴的时候,无巧不巧,墙外传来一个和尚唱歌的声音,那声音清越入云,是一条极好的嗓子,配着打板节奏,唱着:“人生总是苦乐参半,知其乐,忘其苦。明其心,苦其志。追其型,忘其意。但见那寒云惨雾如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生老病死,爱恨情仇,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坎坷迷离,伤痛落失,众叛亲离,流离失所,到头来皆不过是前尘往事,四大皆空相,黄梁梦一场。”唱着唱着,人已经走得远了。 司马秋水听得痴痴入神,不断念着“黄粱梦一场。”这阕词,就好像在婉语柔声劝告他一般。当下她心意已定,转回房去。 嘉烨五年,国色天香的相府小姐,当朝皇后司马秋水,几日之後正式在月慈庵出家, 司马潋无力奉劝自己的妹妹回心转意。这司马秋水看似柔弱温顺,骨子里却是个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顽固女子。她自行削发,安静地坐在房里,再也不问世事,或许对于她来说,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结局。 第80章 霸王别姬 果然不出叶晨曦所料,不出几日,自己买青衣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想必风逸辰也略有耳闻。 退朝后,风逸辰留下叶晨曦,让他在景阳宫等着。 叶晨曦昨晚为了关威的事情一晚上没有合眼,现在坐在铺着毛皮的椅子上,思想一放松,趴在旁边的小桌上睡着了。 风逸辰刚走进景阳宫,就看见叶晨曦睡的正香。坏心眼的将他摇醒,算是报复他今早听到的消息。 “噢,你来了。”叶晨曦睡眼朦胧的看着风逸辰。 “听说你前几日买了个人?”风逸辰说是信任叶晨曦,但心里还惦记着这件事。 “嗯。”叶晨曦彻底清醒了,他逗风逸辰,“你嫉妒了?” “没有。”刚刚还在审问,但现在风逸辰平静的说。 “算了,”叶晨曦摆摆手,风逸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我问你件重要的事。” “什么?” “就是关于关将军的事情,你想怎么办?”叶晨曦问。 风逸辰走向正厅的书桌,上面放了厚厚的奏折,他随便的拿起一个,给叶晨曦看,“也不知道司马潋给了他们什么好处,所有人都上书要将关威斩首。” 叶晨曦打开奏折看,眉毛皱了起来。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莲洛出来证明毒药是她给司马潋的。”风逸辰没有说下去。 “不错,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也认为只有这个方法了。”叶晨曦看着风逸辰。 “可是易水门守卫森严,莲洛又武功高强,只怕不好办”风逸辰沉吟道。 “你放心,有我。”叶晨曦想起风逸辰的身体,一想到如果没有木姑娘,没有关威,那么风逸辰就死了。 风逸辰看出了叶晨曦的心思,安慰道,“我现在的身体很好,不用担心我。”他转了个话题,“听你的意思,晨曦,你已经有对付莲洛的办法了?” 叶晨曦点点头,“说起来,我和莲洛倒是有几面之缘,若我去劝说的话,或许管用。” 风逸辰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奇怪,按说以叶晨曦的身份,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怎么会和天下第一邪教有过接触?不过奇怪归奇怪,风逸辰倒是没有问出来,“那让侍卫护送你去吧。” “不用,人去多了反而打草惊蛇。”叶晨曦摇头说,“不过,逸辰,答应我,一定要饶莲洛一命,不管怎么说,莲洛并没有害你之心。”叶晨曦抓住风逸辰的手。 “放心,我只是请她来指正司马潋。”风逸辰任他握着,微笑的说。 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如果这个人在的话,是不是今天的事情就不会这样麻烦了呢? 欧阳玉昭…… 景阳宫外,阳光温暖,浑然不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青衣住在叶王府已有五日,除了被买来的那天晚上,他再也没有看见叶晨曦,听刘管家说,叶晨曦早出晚归,这几天累的连饭都不吃,沾床就睡。 这天,叶晨曦上完朝,早早的就回府了。 叶王府是风逸辰刚登基是赐给叶晨曦的府邸,整个叶王府虽然豪华精致,但没有刻意雕琢之感,反而更让人感到雅致。而且建这府时是风逸辰亲自监督,就连里面的仆人都是风逸辰精挑细选,惟恐没伺候好叶晨曦。 想那叶晨曦本是谢含晨,天下第一才女,博览群书,精通音律,自幼经谢君臣指点,琴艺更是不凡。 他正在院中散步,忽想起青衣,不知他在府中住的惯不惯,便向青衣所住的别圆走去,远远的听见青衣正在院里吊嗓子,那曲调铿锵,一曲霸王别姬里的豪情犹如金戈铁马踏来的名扬沙场。 叶晨曦好奇,轻轻的拨开眼前的树枝,看见青衣端着方步,一句“羸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唱的豪情纵生,仿若他此刻正策马挥鞭,争战沙场。 原来,他最擅长的不是旦角而是小生。这个戏,里面的抱负,也深深藏在他的心里。像他这样的人,应该站在云端,却羽翼折断,所以痛苦才比他人更深,才不肯放弃最后的尊严。 “何苦呢?”叶晨曦不自觉的问。 青衣闻声回头,看见叶晨曦站在那里,一时间楞住了。 “叶王是想听曲?”青衣回过神了,他束手站好。故意说。 “本王是不是真的想听曲,青衣你岂会不知?”叶晨曦挑了挑眉。 “叶王你真是可怕,好像什么东西你都能看透。”青衣请叶晨曦进屋。 叶晨曦自嘲的笑了,“哪有这么利害,这人世间,又哪有料事如神的奇人?” “请喝茶。”青衣沏好茶,将茶杯放在桌上,然后在他面前站着。 “坐下吧,不用多礼。”叶晨曦拿起茶杯,“青衣,你家乡在哪里?” “永安。” “你是永安人?”叶晨曦吃惊的说,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他看见青衣疑惑的看着他,察觉到刚才的失态,“那你可听说永安的韩家?” 青衣面露苦色,“韩家?这天下又有几人不知?‘永安韩家墨香满园,皇都谢家金银满箱。’五年前,恐怕孩子也是知道的吧。” “那么,你可知道韩家少爷?”叶晨曦有点困难的说。青衣不明白叶晨曦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开口道,“韩家少爷,韩醒月,字维柳,天资聪明,年龄尚轻便已博览群书,人称维柳公子……”他没有说下去,眼底抹过一丝伤痛。 叶晨曦见状也没有多问什么,起身告辞。 五年前,若不是自己惹怒了风逸琦,风逸琦也不会迁怒到和自己有婚约的韩家。韩家书香门第,竟没想到一把火,把韩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韩醒月,自己只见过一面的夫婿,即使是身处远隔永安千里之外的皇都,他的名字也时常听人谈起,说他三岁识字五岁读书,十三岁那一年更是因为一篇而名满天下。世人尊称一声维柳公子。 若不是因为我……他还是那个维柳公子……不会连尸骨都成灰了…… 叶晨曦踉跄着走在长廊上。一步走的比一步心寒。永安的那场大火,整整烧了一夜,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它成了一堆灰烬。 “天妒英才……”叶晨曦先是微笑,后来好像想起了什么,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步伐凌乱,“老天,你还真是不开眼啊……红颜祸水……天妒英才……” 就算是风逸琦死了又怎么样,亡者已逝,这是如何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管家跑了过来,看到叶晨曦这个神情,心里知道自己的主子性情不定,一下子不知该不该上前。 “刘管家,”叶晨曦笑着看着他,不复刚才的忧伤,“有什么事吗?” “谢府二少爷求见。”刘管家平静的说。当他抬头的时候,面前早已没有叶晨曦的身影。 “二少爷好兴致,”谢君臣坐在正厅,叶晨曦还没进来,就先听见他特有的声音,“怎么想起叶某了?” 谢君臣起身,向叶晨曦一施礼,叶晨曦一摆手,“二少爷就别多礼了。”他走上主座,一扫四周的丫环,抿嘴笑道,“你们下去吧。” 丫环们手脚利索的离开,离走前关上了门。 “二哥,”叶晨曦美眸一瞟,“你这次怎么来了?” “听说……”谢君臣心里想想说词,“你买了青衣?” “二哥也认识青衣?” “那你知不知道青衣的真实身份?”谢君臣探试的问。 “二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叶晨曦皱起了眉。 谢君臣见叶晨曦什么都不知道,当下也没多说什么。几句话掩饰了过去,“没什么,只是青衣一直不肯告诉我他的出身,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叶晨曦摇摇头,“既然二哥和青衣认识,那就请青衣过来吧。”站起来,走到门口,对候在外面的丫环吩咐几句,又折了回来。 “青衣才华横溢,但是寂寞了些,二哥要是哪天得空了,就过来看看他吧。”叶晨曦轻声说。 谢君臣点点头。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知道家里一切安好,叶晨曦露出了笑容。 正厅的门被丫环打开,青衣进来,看见谢君臣在这里,心中不免惊讶几分。但他迅速收拾好神情,略一施礼,“谢少爷。” “青衣,不是说过,直接叫名字便可。”谢君臣说。 “青衣不过是个卖笑之人……” “你以前可一直叫我名字的。”谢君臣不客气的打断。 青衣神情略带僵硬,他一字一字的说,“以前,我也不叫青衣。” 谢君臣不再说话,脸色有点难看。 叶晨曦见状,似乎谢君臣和青衣以前认识,但又不好多问,清咳两声,问谢君臣,“关夫人怎么样了?” 自上次分手,叶晨曦就再也没有见到骆洁。 “关夫人很好,孩子们也是,子言长高了,成天去翻你……”谢君臣差点说漏嘴,他咳了一声,掩饰了过去。“含晨的书。子悦也是活泼可爱,就是老是要找夫子。” 叶晨曦笑了,“子悦这个孩子就是爱撒娇了些,子言嘛……”他的笑意更深了,“那孩子将来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谢君臣也笑着点头。 “回去帮我转告关夫人一声,关将军的事情,包在本王身上,不出十天,关将军一定会回来。”叶晨曦自信满满的说。 第81章 胜之不武的战斗 叶晨曦晚上吃完饭就早早的回房,挥退了一房的侍女,他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箱子,上面积了一层很厚的灰,他擦了两下,一下子打开了。 箱子里整整齐齐的放了一些男人衣物和一些配饰。他将它们拿了出来,然后坐在镜前,伸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又带上了另一个面具。他将头发散开,简单的扎了个马尾,再转身穿上从箱子拿出的青色长衫。修长的手伸入箱子,拿出了藏在箱底的宝剑。 “唰”的抽出剑,剑光映在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的回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剑在他的手中挽了一个剑花,插入剑鞘中。今天晚上,世上没有了叶晨曦,而多了欧阳玉昭。 欧阳玉昭看看夜色,明月当空,外面一片明亮,想想也快到深夜了,他推开门,略看一下周围,提气飞出了叶王府。 皇都郊外,欧阳玉昭刚踏进易水门的势力范围,就被易水门的人包围了。欧阳玉昭笑的一望众人,朗声道,“一别四年,看样子各位还安好。” “门主,你不应该回来的。”领头的一个说。 “哦?”欧阳玉昭打量了他们一番,“看样子你们是跟我干上了。”他一下子抽出了剑,“我不想跟你们打,让开,可饶那你们不死! ” 所有人都拔出了剑。 “没办法了。”欧阳玉昭低声说。他第一个冲了上去,剑起剑落,划出无数伤痕。 他漂亮的转身,踢倒三个人,他在人群中边打边往前走,没有人能停住他的脚步。眼见易水门就在眼前,提气飞了过去,他回眸看着众人,身形飘逸,犹如神临。 突然,他身后一片杀气,欧阳玉昭在半空中转身,同时,一剑划去,脚点屋顶,向后撤。 月光下,莲洛站在屋顶,一身白衣,她拂袖,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师傅……”欧阳玉昭别看眼,喃喃的说。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傅? ” “玉昭没有一刻敢忘。”欧阳玉昭认真地说。 莲洛大笑,“那你怎么还回来?还是为了你的那个逸辰? ” “师傅,现在关将军身陷监牢,只有你能救他啊。” “我为什么要救他,关威的死与我何干? ”莲洛冷酷的问。 “师傅,玉昭问一句,这天下苍生对于师傅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欧阳玉昭悲伤的问。 “天下苍生? ”莲洛重复,“没有,那个人都不在了,天下苍生,奇珍异宝都没有意义了。” “是吗。”欧阳玉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缓缓的跪下,流着泪看着莲洛。 “你这是干什么? “莲洛皱着眉看着他。 “在玉昭看来,天下苍生,那是一条一条的生命,每一个生命都不是可以这么随意丢弃,关威的命上牵扯着无数的生命,风国的将来,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师傅,玉昭很早就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那么一个人,如果这个世上没有了他,就什么也不重要了……”欧阳玉昭突然抬起头,含着泪笑了,“玉昭也是一样,如果这世上没有了风逸辰,也就不会有我了。所以,既然师傅不愿跟我去,我也只有和师傅断绝关系。” “玉昭你……” 欧阳玉昭磕了三个头,然后拿剑站了起来。摆了一个姿势,看着莲洛。 莲洛一动不动,屋檐上,她站着,衣摆飘飘。 欧阳玉昭率先跑了过来,剑在他的手上舞的凌厉, 挟着巨大的气势,欧阳玉昭居高临下地攻向莲洛,但和雷霆般的气势不符的,是在月光下犹如古玉般润黄的手掌仿若无力般缓慢地击向莲洛胸口的动作。莲洛轻巧的退了一步,一摆衣袖, 一个旋身,莲洛以左脚为中心轴旋转,飘然跃起的同时,右手宽大的衣袖间甩出一条软鞭,去势之急竟发出金戈似的铁啸声,阻挡欧阳玉昭的攻势。 欧阳玉昭一闪,转身又是向莲洛划出一剑。 莲洛冷笑,她的软鞭正好缠住的欧阳玉昭的剑,“玉昭,别忘了,你的武功全是我一手教的,你想,你能在我手中过几招? ” 欧阳玉昭顺势飞起一脚,却被莲洛躲过,“为什么你不说你能在我手中过几招? ” “玉昭,你什么时候这么自大了? 我看就这一招,你定躲不过。”说着莲洛突然收起软鞭,出掌打在欧阳玉昭的肩上。 欧阳玉昭心知不好,但也来不及了,硬生生的接了一掌,被迫退了好几步。 “玉昭,你从小就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但你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杀手,因为你心太软。”莲洛站在欧阳玉昭面前,“就在刚才,你也没有使出全力。” 欧阳玉昭没有说话,看了莲洛一眼,提剑又刺向莲洛,一招“杨柳花音”使得出神入幻。莲洛忙向后跳了很远,一甩软鞭, 剑与软鞭的碰撞,却发出金铁相交的声音,欧阳玉昭身形一震,手随势握在软鞭上,就那样在空中身影飘忽突进,抬脚扫向莲洛的面部。 莲洛左手握拳,中指节突出敲向欧阳玉昭足底涌泉穴,欧阳玉昭变招,足尖下潜,以脚背硬碰硬接了莲洛一招。巨大的疼痛传来,欧阳玉昭凝身后跃,脚背几疑断裂的疼又令他后退几步才状似稳健地站在岩石上。莲洛的手指也并未好多少,轻轻传人耳中清脆的碎裂声,在疼痛还未袭来之前已告诉了他结果。 剑与矛的较量,是两败俱伤。 两人出手快疾得令人目不暇接,却偏偏快而不躁,疾而不猛,在月下衣衫起落翻飞,飘忽轻灵得像两只嬉戏的粉蝶。 欧阳玉昭才对拼了三招,他便已明白,在武术修为上胜不了莲洛,当下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手腕一转之间,剑又如蛟龙出云般缠向莲洛。 莲洛飞身向后一跃,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软鞭在半空中一甩,欧阳玉昭胸部的衣衫渐渐渗出血来。 “你这样下去是赢不了我的,玉昭。” 欧阳玉昭手捂胸口,他的脚已受伤,疼的已让他站不稳了,他以剑支地,勉强一笑,“你说的对,这样的我永远胜不了你。”他突然站的笔直,手上的剑光一闪,“我以为我不会用这套剑法的,或许三哥早有预料,知道会有今天的情景。”欧阳玉昭缓缓提起剑,看着她。 看着欧阳玉昭的起式动作,莲洛一字一字的说出了这套剑法的名字,“云兴霞蔚?” 云兴霞蔚,是当年谢君凡最得意的剑法,曾经,这套剑法,让武林中人望而生畏,江湖之中,谁不知道谢君凡的剑?这天下谁的剑最快?舍他其谁? “玉昭自幼跟随师傅习武,深知习武之艰辛,在家中上有三位兄长,甚是宠爱,特别是三哥,年长三岁,对我疼爱有加。怕我吃苦,所以只授我他最得意的一套剑法。”欧阳玉昭抬起眼看着莲洛,“你不要因为当年师姐杀死三哥就小瞧了这套剑法,杜映蓝的死蒙蔽了三哥的心智,所以使出的功力连二成都不到。” 话音刚落,欧阳玉昭起身刺了过去,一招一式间一反刚才的飘逸,变的稳重大气。 莲洛没有想到欧阳玉昭学会了云兴霞蔚,她身形一闪,却感到身后的杀气,她在空中翻腾,软鞭抵住利剑。没想到欧阳玉昭手腕一转,宝剑挣脱了软鞭,划破了莲洛的衣服。 欧阳玉昭一笑,他站在树枝上,“师傅,刚才我说你心中有一个重要的人,那个人是不是骆大侠,骆西城?” 莲洛身形一顿,眼神变的慌乱,“你怎么知道的?” 欧阳玉昭身影一晃,轻飘飘的落在莲洛面前,莲洛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 “因为我见过他。” “你见过谁?”莲洛像入魔了一样。 “你心里知道的。”欧阳玉昭轻轻的说。 “可是他死了。” “他没有死。”欧阳玉昭看着莲洛,眼神变的深邃。他趁着莲洛精神混乱,瞬时点了她的气海穴,散了她全部的武功。 莲洛不相信的看着欧阳玉昭,猛的将他推倒在地,“欧阳玉昭,你竟然敢骗我,你怎么可以这样做?” 欧阳玉昭早已站不稳了,他支起身子,“没有骗你,骆西城真的还活着。” “那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他现在在哪里?”莲洛揪着欧阳玉昭的前襟,不停的摇着他。 “只要你愿意证明关将军的清白,玉昭就告诉你。”欧阳玉昭被她摇的头晕眼花,胸口像有一团火,烧的生疼,他突然眼一黑,口中吐出血来。 见状,莲洛慢慢的松开手,她威胁说,“就算是失去武功,在大殿上杀死风逸辰对于我来说也是易如反掌,你就不怕?” 欧阳玉昭大笑,他的脸色苍白,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血,他用手撑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如果这天底下没有风逸辰,也就没有我了,而师傅,你也再也见不到骆西城了。”欧阳玉昭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笑意更深,“忘了告诉你,关将军的夫人是骆西城的女儿,叫骆洁。” “骆洁?骆西城的女儿……”莲骆有些神经质的喃喃自语,“洁儿……我的女儿……” “所以,关将军你非救不可。”欧阳玉昭拉住莲洛的手,缓缓的往外走,看见易水门众弟子围了上来,冷声说,“师傅已经失去武功,易水门也已消失,你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对望几眼,纷纷放下武器,给他们让开一条路。 莲洛率先走了出去。 “师傅,你现在很恨玉昭吧,用这么卑鄙的手法散了你的武功。”欧阳玉昭冷笑,他现在全身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疼,他扶住一棵树,微微喘几口气。 反观莲洛,除了手骨折,没有受什么大伤,她静静的看着欧阳玉昭,叹了一口气,“只要西城还活着,这武功有与没有并不重要。” “玉昭没想到师傅的武功会这样的高深,逼不得以才想以骆大侠的事了打乱师傅的心绪。”他顿了顿,适图平息体内胡乱游走的真气,“虽是这样,但还是胜之不武。” “你也知道?” “师傅,玉昭也是身不由己。”欧阳玉昭微微咳嗽了几声。 “玉昭,你说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欧阳玉昭对上莲洛的眼,“因为他以为,你早就死了。” 莲洛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她幽幽的一叹,“傻瓜,我们两个人,都是傻瓜……浪费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年……” 欧阳玉昭轻轻的笑了,“现在去找他,还不算晚。”他们停在桑王府门前,欧阳玉昭无力的倚在墙上,他看着莲洛上前敲门,然后被小厮带了进去,临关门的那一刻,欧阳玉昭突然开口,“师傅……” 莲洛回头,白衣胜雪。 双眸对视,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但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我……我……”欧阳玉昭踌蹰着,最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师傅,你能不能把密室里的东西留给玉昭。” 莲洛忍不住笑了,“玉昭啊玉昭,留给你就是了。” 红色的门在欧阳玉昭的面前关上。 欧阳玉昭失魂落破的站在门外,轻轻的说出刚才没有说出口的话,“师傅,要和骆大叔过的幸福啊……” 第82章 受伤 欧阳玉昭用尽力气翻过谢家的高墙,跌跌撞撞的穿过花园,幸好夜还很深,园中没有什么人,他终于找到谢君遥的院落,推门进去,“大哥……” “欧阳玉昭?”呆呆的看着眼前被鲜血点缀出一抹艳丽的俊美男子,谢君遥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谢含晨以这副面孔出现在自己面前了。回避着那绽开在对方的身体上就变得刺目起来的喜色,他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扶起拼着一口真气推门而入,背靠着墙壁滑倒的欧阳玉昭,并顺手紧紧的关上两层棂双,隔绝掉外面的注意。 眯起眸子,别有深意的凝视着撕扯内襟为自己裹伤的谢君遥,沉默了半晌,欧阳玉昭聚集起一丝气力,虚弱地划开笑容,淡淡地暗示道,“大哥,不问我去干什么了吗?” “我问你就会告诉我了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命令后者不要多话,谢君遥草草的包扎谢含晨还在渗血的伤口,“真是的……你号称是前易水门门主功夫怎么如此不济,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说着,谢君遥小心翼翼的弯下腰,右臂托过后者的膝窝,把对方温柔地横抱了起来! “还是大哥好,我若不是你的妹妹的话,肯定要嫁给你。”欧阳玉昭躺在谢君遥怀里,喃喃的说。 “算了吧,你哥哥我可伺候不了你,成天给我闯祸,每次都是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谢君遥的口气酸酸地,带有一丝责怪的意味,然而将欧阳玉昭放置在自己床榻上的动作,却轻柔的叫人窝心,“幸好我从小学习医术,要不然,你要吓死我了。” 已经死了一个弟弟,他可不想再失去一个妹妹了…… “大哥,你恨我吧……都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聪明点的话,三哥就不会死了……我没有想到,师姐会杀死她心爱的人……”欧阳玉昭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睫羽轻颤,鼻尖因忍痛而泛起一层薄薄的细汗,嘴唇略显干裂地微微开启,“大哥……你说当年为什么只有我被师傅救了,其他人都死了……” “当年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谢君遥长叹一声。 十多年前,谢家老爷和夫人带着谢含晨去永安拜访韩家,回来的路上遭遇山贼,人财两空。谢家老爷和夫人也是在那次事件中被山贼杀死的。本以为谢含晨也遭遇不测,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她的尸体。一直到半年之后,谢含晨才突然出现在谢家门口。 谢家小姐失而复得,令谢家上下欣喜万分。但一问到谢含晨这半年的生活,谢含晨总是轻描淡写的说是被人救了,多的一句不说。 直到有一次晚上,谢含晨受伤回来,被谢君遥发现后才说了实情,当年,谢含晨的救命恩人正是易水门门主莲洛,而她也已经拜莲洛为师。 谢君遥知道易水门是天下第一邪教,但也不能阻止什么。 这么一晃,就是多年过去了。 “如果当年获救的不是我,是爹和娘,那么,后面发生的事情就都不用知道了……” 这一觉欧阳玉昭睡的极其不安稳,明明盖着温暖的棉被,但他还是觉得很冷,全身出着冷汗,伤口一阵阵的疼,他明知早上要上朝,但身体犹如千金般重,连手指都动不了。 看着欧阳玉昭的睡颜,谢君遥心中一叹,这个做哥哥的,该是为妹妹打算的时候了。他坐在床边,轻抚欧阳玉昭的脸,低声吩咐道,“暗夜……” 白纸贴的镂花门上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不知过了多久,欧阳玉昭好像听见刘伯在门外叫他起来上朝,他努力的睁开眼,看见窗外的天很黑,他虚弱的说,“本王今天不舒服,不上朝了,告假吧。” 欧阳玉昭听到刘伯离去的脚步声,安心的闭上了眼睛,又迅速的睁开了眼,环视四周,一切都属熟悉的摆设,这不是叶王府吗?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是大哥派暗夜送我回来的吧。 第83章 十年一觉扬州梦 皇都中的梨花,不知如何,忽然违反天时,一夜开放。忽然之间,满城花气馥郁。 淡淡月光下,叶晨曦和风青桑双双坐下。墨色天幕中,月华如水,伴着淡淡星光,格外美丽。 叶晨曦对着亭前被风吹来的一瓣梨花沉吟不已。 “身体可好些了,叶王?”风青桑摇着扇子,笑着问,“叶王几天没有上朝,皇上可是惦记着呢。” “皇上最近大概忙的事不可开交吧。” “那是自然。”风青桑收起扇子,“终于抓住司马潋那个老狐狸了,莲洛在大堂之上证明追魂是给司马潋,并拿出了司马潋的传家之宝。谁不知道让易水门办事就要献上奇珍异宝?刚开始司马潋那老狐狸不认,但看到他自己的传家之宝也无话可说。”他顿了顿,”皇上已将他拉出去斩首示众,其家产充归国库,所有族人发配边洲充兵。真是大快人心。” “莲洛她怎么样了?”叶晨曦笑着回首,问道。 “她很好,正在关将军那里住着,认了女儿,过的很好,听说过几日要离开皇都,去边洲了。”风青桑如实的说。 一阵风吹来,亭子四周罗帏舒卷,似有人开,滑出帷幔外的一绺青丝被凉风吹得微微飘拂。 “司马潋所有族人发配边洲充兵,那司马皇后呢?”左思右想,叶晨曦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其实司马秋水倒也是一个冰雪人物,她大概早就料到司马家会有今天这个结局了吧。”风青桑若有所思,忽然淡淡一笑,“皇上说了,司马秋水贤良淑德,母仪天下,虽遁入空门,已是化外之人,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后来叶晨曦的身体好的很快,除了脚上的伤,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这天大早,叶晨曦弄来一个火盆,他要干一件事情,就是毁灭欧阳玉昭的一切。 易水门没有了,当然就不会出现欧阳玉昭了。 叶晨曦翻出上次受伤的血衣,扔到火盆里,又翻出一些关于欧阳玉昭的衣物,一股脑的都放了进去。 他映着火光,看着欧阳玉昭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痕迹慢慢的消失。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叶晨曦出神的看着火光,嘴角一弯,当年的鲜衣怒马,少年侠气,豪情满怀,还有江湖女子的侠骨柔情,一切,尘归尘,土归土了。 叶晨曦反反复复的摸着欧阳玉昭的人皮面具,看着他的鼻眼,心里下定决心,缓缓的伸出手,把它扔进了火盆。他看着它着了起来,边缘泛黑,然后慢慢的消失。从此,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欧阳玉昭这个人。 叶晨曦等火盆的火灭了,才打开门,招来小厮收拾一下房间。 悠扬的箫声悄然响起,叶晨曦听出来,是《相见欢》。 他闻声而去,看见青衣站在柳树之下,迎风而立,衣摆飘飘。 青衣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放下玉箫,回头看见叶晨曦立于他的身后。 “怎么不吹了?”叶晨曦随意的一问。见青衣不搭理自己,又说,“相见欢,相见欢,曾经也有那样的一个人,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吹的就是这首曲子。” “叶王身体可好些了?”青衣轻轻的问。 “哦,好些了。”叶晨曦回过神了,“让你担心了。” 青衣没有说话。 “青衣,本王想了很久,以你的才学,若在这里就可惜了。你有什么想法吗?如果想考取个功名,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叶晨曦把早就想出的想法说了出来。 “以我的身份,能站在阳光下吗?”青衣幽幽的说。 “逸辰是个好皇帝,定不会另眼看你。”叶晨曦笑着说。 “那别人呢?”青衣看着叶晨曦。 “青衣,天下之大,攸攸之口,你能让所有人都闭上嘴吗?”叶晨曦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当过小倌又怎样,只要信念没有变,青衣,你还是你。等到你功成名就的时候,没有人敢再多说你一句。” “容我再想想。”青衣垂着眼说。 “那也好。”叶晨曦理解的说。 第84章 御驾亲征 莲国在风国边境上组织了重兵,关威领兵南下的消息甚嚣尘上,风逸辰下令拜关威为大元帅领兵相抗,赵雁致为副将,大军即日出发。 临行前,关威特别带着家人到叶王府辞行。 叶王府花园,樱花开的正好,一簇一簇的开在枝头,粉红的花瓣,一阵风吹过,扬扬洒洒的飘了一地。 叶晨曦在后园中摆下小宴,算是为关威践行。 关威酒量甚豪,在琴声中自斟自饮,神情怡然。 “这次关某能逃过此劫,全赖叶王相助,关某感激不尽。”关威举杯,朝叶晨曦一敬。 叶晨曦微微一笑,“还是皇上明察秋毫,关将军功勋卓著,这次一战,晨曦预祝关将军凯旋而归。” 过得一会,叶晨曦一抬头看见几个下人还恭恭敬敬侍立一侧,于是笑道,“你们都歇着吧,我们自己在这里就好。” 众人退尽之后,叶晨曦沉思一会,忽然道,“关将军,这次一战,非同小可,可是只许胜不许败啊。” 关威闻言,微微色变,垂下眼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 叶晨曦摇摇头,一笑道,“不,你不知道。” “那是什么?” 叶晨曦突然压低了声音,“我猜皇上肯定要御驾亲征。” “御驾亲征?” 叶晨曦点点头,斟了两杯酒,低笑道,“关将军,皇上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当年任梓修绑架皇上,皇上可是没忘呢。有了这个机会,皇上能不去吗?若是皇上真是御驾亲征,那可真是不能失败,不然的话,皇上的颜面往哪搁?” 关威和叶晨曦对饮了杯中酒,忽然笑道,“若皇上真是御驾亲征,那叶王你呢?” 叶晨曦脸一红,皱眉道,“当然是跟着,何况,对于任梓修,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看样子,这次一战,还真是凶吉难料。” “关将军,出征之前你说这等不祥之话,大是不妥。你身为三军主帅,理当振作。要知道你一身所系,不止你一人性命,还有万千军士。” 关威言耸然色变,正色道,“叶王金玉良言,下官受教了。”竟然正正经经对他施了个礼。 叶晨曦笑着摇摇头,侧头看向洛洁,“听说关夫人刚回皇都,一切可好?” “托叶王的福,一切都很好。” “关将军出兵打仗,家里的事关夫人要多担待些才好。”叶晨曦举杯朝洛洁一敬。 “那是自然。”洛洁饮下了杯中酒。 晚上,圆月当空,竹林里,风声、虫声、水声,各自寂寞地响。叶晨曦抬眼看看,时而有飘落的竹叶悠悠的、悠悠的、悄然坠地。 果不其然,今日早朝上,风逸辰宣布要御驾亲征,大臣们都是惊讶不已,只有自己才觉得理所应当。 “刘总管,以后本王不在的日子里,叶王府就先交给你了。”叶晨曦在前面走着,刘总管在后面跟着。 “这场战争劳民伤财,说不定灾民会涌入皇都,到时候,叶王府要开粮仓救灾民,切不要为了自身利益而耽误了救人的时间。” “是。”刘总管说。 “战场上凶吉难料,世事多变,生死未卜,若真是我有什么不测,皇上答应过我,这叶王府是不会收回去的,下人们若是想要离开,就分些银子作为盘缠。若是不想走的,就把叶王府当成家,留下来好好打理。” “叶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凯旋而归。”刘总管说道。 叶晨曦一笑,没有多说。 “那……青衣呢?” “青衣总有一天会走的,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走之前伺候好他,等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他就走了。”叶晨曦微微一摇头。 一阵箫声隐隐约约的传来,和着竹叶浮动的声音,一派古朴雅致。 “是谁的箫声?”叶晨曦干脆停下来静静聆听。 “回叶王,应该是青衣。”刘总管毕恭毕敬的说。 叶晨曦点点头,“过几天就要走了,临走前,应该是见见他的。” 第85章 相见欢的背后 前后三、四进的古旧宅子,门外一盏灯笼在风里微微地荡着。门没闩,虚掩着一条缝,不知道是在等谁。 屋子大而空旷,一室图书,半局残局。靠墙一张小几,几上,翠瓶里斜斜插了枝红花。兽头炉点着蘅芜香,细细地缭绕。中间垂了一副竹帘,隔开内室,隐约可见后面软榻。 帘后传来沉稳的声音,醇如美酒。跟着竹帘发出轻微响动,青衣慢慢的从帘后转出来,看见来这是叶晨曦,眼中的惊讶一晃而过。 “见过叶王。”青衣礼数周到。 “青衣,本王这么晚来打扰,是不是破坏了你的雅兴?”叶晨曦坐在桌旁。 “不敢。” “你累了吗?” 青衣一愣。 叶晨曦已自顾自接下去道,“要是不累,能不能陪本王喝盅酒?” 细细的银色水练慢慢注满酒杯,叶晨曦一面微笑着,缓缓地道,“现在风国开战在即,皇上要御驾亲征,本王自然要随侍左右。这两天想了不少过去的事情,青衣,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那天买你的事情,是本王唐突了。这人生就这么短短几十年,以后若是能想起本王,就多念念本王的好吧。” 青衣浅笑答道,“叶王严重了,那天我言辞上也多有冒犯,是叶王宽宏大量,才不与我计较。” 叶晨曦浅浅啜了口酒,把那杯子在两手问转动着,“青衣,本王想知道,上次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青衣陡地收了笑,一脸严肃地看向叶晨曦,“叶王,或许你说得对,我想试一试。” “太好了。”叶晨曦抚掌大笑,“青衣,以你的才华,科举中的前三甲应该不是什么难事。等会本王给你写封推荐信,到时候就没有问题了。” “多谢叶王。” “何必多礼,青衣,你若真是想要谢本王,就为本王吹一首曲子吧,等你高中之后,听你曲子的机会可就不多了。” “恭敬不如从命。” 叶晨曦发现,青衣很喜欢《相见欢》,经常吹的也只有这一首曲子。箫声悠悠,极尽缠绵,清风圆月之间,青衣身形修长,目光清澈见底,真真是温润如玉。 一曲终了,青衣缓缓放下箫,沉吟了一首诗,“楚天阔,月如弓,杨柳岸,舞清风。红烛泪,酒微凉,金丝曲,断人肠。美人醉,凭栏望,君未来,黯神伤。此中情,何人说?桃花劫,谁敢闯?眼微闭,泪两行,念去去,情一场。” 他没有看见,他念出这首词的时候,叶晨曦的脸色突然煞白。 全身的力道像是瞬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森森的冷意从脚底渐渐升起,连血液都凝固成冰,叶晨曦挣扎着开口,“青衣,你怎么会知道这首词的?” 这正是当年,谢含晨初见韩醒月时随性所做,当今天底下,除了自己和韩醒月,应该无人所知。 “这是故人作的。”青衣淡淡的说。 “故人,是谁?” 青衣回过身,心中不明白叶晨曦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但还是老实的回答,“谢家小姐,谢含晨。” 叶晨曦蓦地心惊。只觉如同身与心被生生撕裂,扯离,不能合起,好半天都动弹不得。 韩醒月……站在我面前的是不是韩醒月……韩醒月是不是没有死…… “那……你是谁?”叶晨曦的声音变得沙哑。 青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似乎想看到叶晨曦的内心,许久,才深深的叹了口气,“韩醒月,我过去的名字是韩醒月。” 叶晨曦手一抖,整壶的酒洒了一桌子,口中喃喃低语,“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的文采会这么好,怪不得他和谢君臣认识,怪不得他知道这首词,怪不得…… “叶王,你没什么是吧?”韩醒月关心的问。 叶晨曦回过神来,“没事,突然听到韩家公子没死,太惊讶了,酒洒了一桌子。”他突然抬头,“我不明白,你是如何逃出那场大火的,又如何落魄到进了司马潋的妓院的?” “当年纯属侥幸,大火的时候,我并没有在韩家,实际上,大火前的一个月,我收到凤栖城苏家大公子的帖子,去了凤栖城。后来听说风逸琦爱慕谢家小姐,导致谢家小姐来到永安,这些事情我都听说了。但万万没有想到,风逸琦会使出这么恶毒的招数,一把火,韩家上下百口人,就这么没了……” “都是我的错……”叶晨曦自责的小声说。 韩醒月没有听清,询问的看着他。 叶晨曦摇摇头,“接着往下说,那你就不恨谢家吗?” “怎么恨?”韩醒月苦笑,“当初谢家因为这事怕拖累韩家,主动要求悔婚,是韩家不同意,所以这是怪不得谢家,只是可惜谢家小姐,醒月有幸见过一面,谢小姐貌美如花,才华横溢,却也在那场大火中销香玉损了。” “谢含晨根本就没有死。”叶晨曦想也没想的出口反驳,但说出口后就后悔了。 “没有死?是真的吗?”韩醒月连连追问。 “本王说的是如果……如果谢含晨根本就没有死呢?”叶晨曦掩饰道。 “怎么会没死?那场火烧到天亮,韩服一个人都没有逃出来。”韩醒月长叹一口气,“若真是没死,她为什么没有回谢府呢?”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叶晨曦又转回到正题。 “后来,我想报仇,但是风逸琦后来成了皇帝,哪是说报就报的。我千里迢迢来到了皇都,却发现根本就不能靠近皇宫一步。后来,我发现朝中司马潋一直想谋权篡位,我以经不管风国将来是谁的江山,只要风逸琦死了,韩家的仇也算报了。” 韩醒月一顿,又说道,“只是没有想到,那司马潋竟是一个喜好男色之徒,早在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便图谋不轨,等我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 青衣没有说下去,叶晨曦已经明白了。 叶晨曦站了起来,“现在风逸琦和司马潋都已经死了,也算为你们韩家报了仇,韩公子,你的路来长着呢,不要为这些俗事牵绊,重振韩家的重担已经落在你的肩上,韩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着你呢,可不要让他们失望。” “叶王的金玉良言醒月谨记于心。”说罢,韩醒月双膝跪地,对着叶晨曦磕了一个响头。 “使不得,使不得。”叶晨曦连忙扶住韩醒月,目光中有着一丝儿凄凉、一丝儿倦意、一丝儿嘲讽,“是我欠你的,欠你的。” 说完,等韩醒月站好,叶晨曦张张口,想说什么却无从说起,只好重重的一叹,转身离开。 第86章 初战 任梓修静静听着探子禀报风逸辰御驾亲征的消息,嘴角挂上一个微薄的笑容,随即挥一挥手,让探子退下。 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包裹在战甲中还是显得过分削瘦的身子,不觉苦笑。 自从那个人离开了之后,自己就开始思念,真奇怪,人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生物,当那个人站在你身边时,你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为你做的任何事情,你都会觉得是理所应当。但是那个人一旦离开了,你就会无时无刻的不再想着他,念着他的好。 任梓修每日饮酒,头脑却出奇的清醒,带领大军前行,一路上经历几处风国关隘,均被他迅速有力的拔下。 他的赫赫战绩,让风国人为之战栗。任梓修自己却只是对着满目的尸体微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御驾亲征,而且是站在最危险的前线。他变得有些麻木,原本朝思暮想的江山,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候才觉得不过如此。他彻底迷茫了,他到底想要什么。 探子一个个来报,风逸辰的大军越来越近,两军即将对战。 任梓修一口饮下杯中酒,大笑,“终于来了。” 记得临出发前,任梓修最后一次去见见自己的皇后。 那个美丽而绝望的女人哭倒在冷宫的地上,她终于不再说什么,看着任梓修的目光中只有生离死别……金凤冠,碧玉簪,一身凤舞九天纹样的宫装,珠玉玲珑。容颜也保养得当,柳叶眉,红菱唇,依稀能见当年的倾城之姿。 自从那个人离开之后,他便把皇后打入了冷宫。说不出什么原因,说不定只是对那人的愧疚。 任梓修明白,他是爱那个人的,但爱的同时,伤害他也利用他。 这些事情那个人都知道,一直冷眼看着,看着他一个个的娶妃纳妾,看着他一次次利用自己。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受不了了,离开了,速度之快就像他刚出现的时候一样,令人措手不及。 任梓修轻叹了一口气,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走出去的时候,他美丽的皇后仍旧在伏地哭泣,任梓修转过身去,向皇后投去最后一眼,只依稀觉得她那纤弱的身影就像晚风中的一朵莲花,摇曳着盛开,然后凋落。 旌旗翻滚,尘埃飞扬。 立马高丘之上,风逸辰俯瞰著边洲城外且战且退,却遭数倍莲国乓马围剿,险象环生的将士们。 “赵雁致听令,你速带一队兵马从外包抄,里应外合,围剿敌兵。”关威气定神闲,脑中迅速想出作战方案。 “是!”赵雁致话音未落,便势如长虹般地杀向混战的两军当中。剑,是劈手从敌人掌中夺过来的。 弓箭,则是伏腰由尸体身边捡起来的。 赵雁致搭箭,瞪目,挽弓,破空而出,直射敌军的首领 左侧准备偷袭赵雁致的敌兵中箭落马,赵雁致腾身跃起,稳稳地骑上了身边无主的战马,下一刻,他原先所骑的五花马就悲嘶著倒在了如雨的箭矢之下。没有时问哀悼,不论是为倒下的坐骑还是为同甘共苦过的战友。牺牲的人马可以留待战乱平息後再三清点打扫,关键是还活著的人……他们能带回去几个? 挥剑砍倒扑上来的敌兵,莲国人骁勇,然而面对浑身浴血却自身分毫未伤的白衣少年,他们却无可奈何。 “将士们,杀啊!”剑折断在敌兵的盾牌上,赵雁致振臂挽弓,箭矢没入敌人头盔缝隙处裸露的头颅上,後者惨呼倒下,让开出路。藉著周围敌人被此举吓住畏缩不前的空档,赵雁致娴热地将剩余的人马聚集过来,拉起突围的锥形阵。 “真是好样的!”风逸辰站在高丘之上,抚掌大笑,“赵副将还是老样子,战场上勇猛无比。” “就是战场下像个孩子。”旁边,叶晨曦接口道。 战争正在继续,沙场上,赵雁致凌厉的目光含著蓬勃的杀机,顺势挽了个刀风劈倒来不及防备的敌人,顺手将莲国的大旗扔在了地上。风国士兵见状,欢呼雀跃,气势如虹,将莲国打得是溃不成兵。 第87章 葫芦口 赵雁致大获全胜,风逸辰在大营中摆宴,为赵雁致庆功。 酒过三巡,风逸辰派人拿出军事地图,铺在桌上,“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他的目光如炬,看向众人。 “当然是乘胜追击,将莲军打得落花流水”赵雁致拍拍胸脯,“我、关将军和开阳各带一队兵马,今天晚上夜袭莲国大营,生捉任梓修可好?” “不可。”关威第一个摇头。 “为什么?”赵雁致不满的叫道。 关威走出一步,“任梓修聪明机敏,但又容易意气用事。他现在刚打完败仗,一定会料到我们会夜袭大营,肯定已布置好兵力部署,就等着我们呢。” 风逸辰点点头。 “或许我们可以把莲国的战线拉长。”叶晨曦走到军事地图前,用手一指地图的某个地方,“这里是我们大营所在地。”又一指另一个地方,“这里是离桦河,想从这里去离桦河必须通过边洲,恰巧边洲两面皆是高山阻挡,在边洲周围形成一个葫芦的地形,而边洲正是在葫芦的细腰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开阳开口道,“兵贵神速,任梓修绝不会带着士兵翻山越岭,定会通过边洲进入风国。这几场战役中,任梓修一直是站在最前线,带领莲军冲锋陷阵。如果这次不出意外的话,通过边洲的时候,任梓修也是在先锋部队当中。我们只要事先埋伏好,就能生擒任梓修。” 关威却又提出自己的疑问,“此举甚好,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怎么说?”风逸辰微笑的看着属下们畅所欲言。 “回皇上,任梓修的大营里现在有十二万兵马,我军只有十万。而且,在莲军后方还有六万兵马。如果在边洲,我们包围莲军的十二万兵马,后面的六万兵马追上,来个里应外合,再加上边洲葫芦口的地形,我军将会全军覆没。” 赵雁致在一边神情严肃的点点头。 “关将军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叶晨曦又说道,“但是我们可以利用任梓修的缺点。刚才不是说过吗,任梓修冲动,意气用事。如果我军边打边退,一部分兵力退到边洲,一部分兵力埋伏在边洲的葫芦口。任梓修可一定会乘胜追击,兵贵神速的道理谁不知道?到时候,他可等不了后面的六万兵马赶不赶得上。定会第一时间通过边洲,到时候,就用许将军的办法,擒贼先擒王,活捉了任梓修,这莲国不就是我们风国的吗?” “我明白了,叶王的意思是让莲国的战线拉长。”赵雁致一点即通。 “没错,我算过,莲国后方的阵营与莲国大营隔着一晚上的路程,只要我们把握好时机,就会赢得这场战斗。” 风逸辰看着大家讨论的都差不多了,吩咐道,“那就按说的办吧。” 战报接二连三的到来。 莲国很快夺回三阵。 风国大军被莲国逼回到边洲。 最近战事不多,军营里的士兵大部分时间都是忙于练习武术跟骑术。 策马巡了操练场回来,又采视了伤兵复原的状况,然后听取士兵观察敌情的简报,关威方才回来用早膳。 此时,操场那边已经是人声鼎沸了。 “什么事这么热闹?”关威好奇地问。 旁边的士兵向帐外看了看,“回将军,是赵将军在操场上踢蹴鞠呢。” “真是的。”关威摇了摇头,“算了,让他们放松放松也好,毕竟,明天早上可是真的要打一场仗了。” 任梓修的莲军果然来的迅速,第二天,十二万的兵马便聚集在边洲城下。 穿著镶金龙袍的风逸辰尊贵优雅地走上城楼,嵌着明珠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温润俊逸的容颜散发出如玉的光泽,犹如最高贵的神祗,挺直地站立在城楼最前方,气定神闲得看着下方如潮水般涌过来的敌人。看到至高无上的风国风王亲临前线,守城将士群情激奋,城下的进攻也不禁缓了一下,然后愈发猛烈。任梓修的马已到了城下,莲国将士纷纷欢呼跪拜。 任梓修一身铠甲,俊美的面容凝重庄严,强健挺拔的身躯威武安然,黑色大氅随风而舞,显得威风凛凛、英武不凡。 “莲王,自离桦河一战后,可是多年未见啊。”城楼上,风逸辰笑眯眯的跟任梓修打着招呼,脸上的闲适在战场上显得格外注目。 一提起离桦河一战,一股无名火窜上任梓修的心头,那场战斗在任梓修心中是一种耻辱,特别是输在风逸辰的手上。只听他冷哼道,“风王,你也高兴不了多少时候了,此战,也算是报当初一战的耻辱!” 任梓修一挥手,莲国士兵更加开始猛烈的攻城。 突然之间,战场两边的山坡上涌出大批的风国士兵,可以看见赵雁致和许开阳骑着战马,顺着山坡冲下,瞬间包围了莲国大军,堵住了敌军的退路。 边洲城侧城门大开,无数风国战士涌出,战场上,任梓修抬头看着城楼上那一抹金黄,咬牙道,“风逸辰,好样的,原来你前几次战斗输了是引我进来,还真是我失算了!” 风逸辰大笑,声音竟盖过战场上的杀戮。“寡人和你的目的一样,都是想要一统江山,任梓修,你何不投降,何苦看着你的士兵受死?” “投降?”任梓修大刀砍死一个风国士兵,“风逸辰,我死都不会向你投降!” 第88章 亡国之君 那场战斗,任梓修惨败,莲军全军覆没,他一夜之间成了亡国之君。 什么骄傲,什么抱负,什么计谋,莲国都不在了,要那些无用的干什么。 突然之间,任梓修有了一丝期盼,若是现在,那个人出现在这里,从天上如神仙般降临,带他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那个人早就走了…… 此时的任梓修万念俱灰,他明白自己无论怎样都难逃一劫, 第二日一早,叶晨曦亲自来到了牢狱中。 这任梓修见到叶王来了,既不行礼也不说话,眼神更是挑衅无比……分明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叶晨曦的凤眸已经冰冷得骇人。 率先开口打破沈默的人,竟是任梓修。 “原来是你?我还以为是风逸辰。”任梓修说著,故意摆出一副蛮不在乎的态度。 “本王只是想在皇上来之前先问你几个问题。”叶晨曦迎著任梓修轻蔑的目光,随意的说道。 “什么问题?” 叶晨曦敛去笑容,正色道:“关于沐明的事” “他的事情与我无关。”任梓修将头偏到一边。 “那么,之前沐明为什么离开莲国?” “离开?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 “你的态度倒是明确得很……”叶晨曦一针见血地道:“即使到了今天,你还不知道错吗?” “错?我有什么错?叶晨曦,你凭什么质问我?” “凭什么?”叶晨曦失笑,“任梓修,你真的爱沐明吗?若是爱,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你爱他,却又利用他。你利用他保护你,为你铲去政治上的隐患。但是你不珍惜他,你以为他在你身边是天经地义,保护你是理所应当,你从不去为他着想。你纳妃、娶妾,儿女成群。你有没有想过,他却只能站在一边,只为你一个不经意的微笑。” 任梓修闭口不答。 “说不出话来了吗?”叶晨曦冷笑一声,犀利地道,“连自己爱的是谁都不知道,活该有今日的下场。” 这些残酷的话,一点一点地腐蚀了任梓修心里的防线。 “那么你呢?叶晨曦,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的是风逸辰吧。”任梓修的眼神变得几近疯狂,“那又能怎么样,你是个男人,男人和男人,不可能在一起一辈子吧。”他粗粗的喘了一口气,心里略微平静下来,“叶晨曦,你该明白,像你这样才貌出众、功高震主的人本身就易召祸患,偏偏你又没有一丝为人臣子的自觉,没有哪个君主能容的下你,而你,为什么又要帮他?” “原因很简单。”叶晨曦淡淡地道:“因为逸辰不是你,我为他做的一切皆有回报。‘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其实这个道理,我很明白。”他想起风逸辰,微微一笑,霎那间,清丽的脸灵动起来,“但是,如果风国风王是风逸辰的话,我愿意留下。我叶晨曦满腹经纶,有雄才大略又攻于心计,像你所说,如我这样的人,任何一个上位者都容不下我,除了他。”他的脸上浮现出掩不住的神情。 几句轻轻淡淡、含著些许温情意味的话,让任梓修怔了许久。 “他真的值得你这样去爱……?”任梓修难以置信的追问。 “值得还是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清楚。”叶晨曦望著他道。“你和沐明的事情,以后还是好好想想吧。 “以后?”任梓修喃喃地问道:“你们不杀了我吗?” “放心吧……皇上不会对你怎样的。”叶晨曦平静地答道:“否则的话,沐明会难过。” 说完这句话,叶晨曦便转身离开了。很快消失在任梓修的眼前。 第89章 自杀 任梓修已经绝望了,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虽然叶晨曦曾说过不会要自己的性命,但是,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不会让自己这样的苟且偷生。 所以当他在风逸辰的面前服毒自尽时,他甚至觉得,自己终于解放了。 胃部已经像燃烧一般灼热起来,他难受的一声惨嚎栽倒在地,揪紧前襟浑身抽搐起来。 像是慢动作般,他看见叶晨曦向自己跑来,耳边全是嘈杂的声音。然后不知是谁,一掌打在任梓修的后背,任梓修只觉一股剧痛传遍全身,倏咳出一大滩血水!胃部的火焰仿佛被这一掌逼向了咽喉,他觉得自己口腔之中正在燃烧!他痛苦的哀嚎着,难忍的翻滚在地,全身抽搐。 “为什么……”胃中的火焰仿佛已经燃烧到喉间,连痛苦的呻吟都难从喉间迸出,他怎么也想不透赵雁致会出手救他。 其实任梓修知道,刚才赵雁致的那一掌是为了救他,赵雁致那毫不留情的一掌令他吐血,却也借此喷出了许多毒性。只是毒似乎又聚到了喉部,烧得任梓修口干舌燥。 “水,快拿水来。”任梓修听见叶晨曦的声音。 任梓修一边咳出胃中所有东西,一边被拼命的灌水。胃部剧烈翻腾,已经连苦胆都快吐出来了,满口的苦涩。 “为什么。。。。。。要救我?”任梓修不明白。 “最懦弱的人,才会选择死亡,任梓修,人活着,或许还能挽救一切,死了,就什么都办不成了。”风逸辰坐在中间的椅子上,笑着说。 “我。。。。。。应该是你的敌人吧?”任梓修苦笑 “过去是。”风逸辰的声音一顿,“不过现在。。。。。。不是了。” 现在的任梓修,已经没有了争霸天下的气势,就算将来东山再起,也已经再也不是风逸辰的对手了。 谁都没有想到,战斗会结束的这样的迅速,若不是任梓修的心高气傲,也不会输的这么惨烈。 收复莲国,风逸辰心情大好,但身为一国之主也不能在边洲久住,所以,风逸辰决定带着叶晨曦先回到皇都。 关威害怕风逸辰一路会遇到莲国的死士的暗袭,担心风逸辰的安全,想劝风逸辰晚走几日,和大军一起回国,不料,却被风逸辰拒绝了。 “寡人又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风逸辰心不在焉的翻了几本奏折,“再说现在莲国已是我风国的土地,就算遇到死士,随军走的一百多个士兵也能保护寡人的安全。” 关威再三劝阻,但还是留不住风逸辰的脚步。不过,关威的顾虑确实也没有错,风逸辰走的第五日,冷血的刺杀,发生在距离边洲不到千里之处。 数十个白衣人突然从树林中暴起,满天白絮掩住了凛凛刀光,一百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层层包围住风逸辰和叶晨曦。风逸辰不着边际的握住叶晨曦的手。 刺客的人数众多,而且个个身手极佳,身边的士兵一个个的倒下,只有茗烟还护在风逸辰和叶晨曦身边。纵然茗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在无援兵的情况下,也不免渐渐落了下风。 叶晨曦只感觉到自己被紧紧护在有力的臂间,耳边激响着利刃的尖啸声。 风逸辰拉着叶晨曦在剑刃间游走,手中执着一柄刚刚从敌人那里夺来的青锋剑,身上已溅着几处血迹,头发也微微散乱,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魅之美。 叶晨曦眼中却没了剑光的影子,他只是牢牢地盯住了风逸辰。看着他的侧颜,看着他飞舞的黑发,看着他的剑起剑落。 “总不能。。。。。。死在这里吧。。。。。。”风逸辰听见叶晨曦喃喃自语。他刚想问叶晨曦他刚才说的什么,却被叶晨曦的举动吓了一跳。 叶晨曦突然冲到了风逸辰的前面,一招漂亮的空手夺白刃,抢到了敌人的剑,飞起一脚,踢倒了眼前的敌人,然后便是回身挥出三剑,愣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刺客很快就悉数被制服,风逸辰轻轻吁了一口气,叶晨曦走上前来,刚问了一声“你没事吧?”,脸色就是一变。 风逸辰只来得及瞟到一道寒光,身体便被推倒在地上,等抬起头来,只看到叶晨曦静静站着,一个刺客被打得伏在地上口吐鲜血。 “晨曦。。。。。。”他轻轻地唤着。 没有响应。修长的身体晃了一晃,慢慢软倒在地。 “晨曦!”风逸辰嘶喊着扑过去,按住他胸口汩汩的血流。 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泪水奔涌而出,恐惧、绝望、悲痛、愧疚排山倒海般涌上,原本脆弱的弦在一瞬间断裂开来,整个人立即崩溃。 “逸辰。。。。。。”叶晨曦的眼睛睁着,握住他的手,“快离开这。。。。。。恐怕。。。。。。这里有埋伏。。。。。。” “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风逸辰含着泪说。 叶晨曦吃力的点点头,“我的伤不要紧。。。。。。前面有个村子。。。。。。我过去住过。。。。。。” “好,我们马上去。”风逸辰抱起叶晨曦,迅速的向前跑。 晨曦。。。。。。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经历过那么多事。。。。。。甚至一度我还以为永远失去你了。。。。。。那么多事情。。。。。。我们都挺过来了。。。。。。那么这一次。。。。。。绝不能再放手。 叶晨曦的眼睛,一直睁着看他,看着他注视前方的眼睛,看着他青白的脸色,看着他的汗水滑过脸颊,看着看着,从不落泪的叶王,眸中也浮起了水气。 “逸辰,就让叶晨曦在这场战争中死了,可好?”叶晨曦小声的说。 “你怎么会死呢?我不会让你死的!”风逸辰吼道。 叶晨曦的声音更加温柔,“可是现在,我不想理会国家大事,我只想好好爱你,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你的身边,好好的看着你。” “你。。。。。。”风逸辰停了下来,迟疑的看着他,他模模糊糊的明白叶晨曦的意思。 “叶王死了,风王逃到前面的村子,是谢含晨救了你。”叶晨曦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风逸辰一时糊涂了,他不确定的问,“可是天下人都知道,谢含晨已经死了。” 叶晨曦摇摇头,“其实,已经有人知道我没有死了,凤栖城的苏家还有洛洁。” “我们真的能在一起吗?”风逸辰一时之间不敢相信。 叶晨曦也笑了,“信我者,得永生。” 第90章 皇后娘娘 边洲的村子还是老样子,人们生活得贫穷却很朴实,丝毫没有受到外面战争的困扰。 孩童们正绕着村口的大槐树你追我赶,抽旱烟的老人。绣花的妇人。还有些闲人都齐聚在树下,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着。 更远处,两个人骑着驴,一前一后走在通向细鱼镇的官道上。 村子小,不过一条主街,一百户人家,离最近的边洲城都有三十多里,一向少有外客。 村里人便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走在前面的,是个男子,二十六七岁,生得丰神如玉,神情间淡淡的,头戴金冠,腰佩玉牌,衣饰华贵。只是那白袍上沾了不少尘土,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后面,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身穿紫裙,明眸皓齿,顾盼间神采飞扬。那面孔样貌,依稀竟是旧识。那两人骑着驴,渐行渐进。 大槐树下炸了锅似地鼓噪起来。 “是夫子!夫子回来了!”几个眼尖的孩子大声嚷嚷着,撒开脚丫朝着村里跑去。老人也好,妇人也好,都纷纷站起身,望向那两人,或惊讶。或高兴。或好奇,哗然声一片。 谢含晨和风逸辰站在谢含晨住过四年的茅屋前。 格窗上贴的是雪白的窗纸,有一点微微的漏风。墙上刷的水磨粉不知是什么时候糊的,斑斑驳驳的,楠木的桌椅,桌子的一条腿短了,底下用石子垫着。就那书看得出是仔细用着的,页边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书页却不见怎么磨损,光洁干净得跟这屋子一样。 这个时侯,屋里涌进了一大群人。 “安荷呐,你怎么回来啦?这是你哪家亲戚?”王婶从屋外走了进来,一边跟谢含晨打着招呼,那一双眯缝小眼只在风逸辰身上打转,“不是我说呀,安荷,你这亲戚怎么都这么俊啊。瞧瞧这模样,这人品……啧啧……要我说呀,怕是能比上你那表哥了。” “这……”谢含晨只能拿眼去看风逸辰。这算是哪门子亲戚。 “这……这是我……” “夫君。逸辰。”风逸辰突然插话。风字是风国皇家的姓氏,所以省去了。 “对,我……我夫君。”谢含晨没有想到风逸辰会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介绍自己,只觉得一颗心慌慌的,脸上烫得能烧起来,只把头低得快碰到地了。 反观风逸辰,从从容容地对着众人,一双眼却饶有兴致地看着谢含晨。 “表哥?”风逸辰和谢含晨说着悄悄话,谢含晨只觉耳边一热,“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表哥?” 谢含晨兴致一来,也小声说道,“怎么,你嫉妒了?”“没错,我嫉妒。” 对于风逸辰的回答,谢含晨一愣,然后羞涩一笑,眉眼间神采飞扬,春光无限。 这边村里人还在七嘴八舌的说起了家常,“安荷,洛洁在外面住的可好?”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谢含晨才回过神来,“好,住的可好了。” “那能不好吗?你看她相公来接她时,骑得是大马,那衣服料子可光鲜的很,一看就是做大官的。” “是啊,做大官的。”谢含晨随声附和着,目光看向风逸辰,心道,若他们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风国风王,不知又会是什么场景? “安荷,你都不知道,你们走后没多久,洛洁他娘回来啦……” 有一个插嘴道,“怪不得洛洁生得漂亮,他娘可真是个美人呢。” “对对对。”众人连连点头。 谢含晨惊讶道,“什么?洛洁他娘回来啦?” “是啊,你洛大叔高兴地好几天合不上嘴。”王婶说完,大家都笑了。 “那真是太好了。”谢含晨也跟着众人笑了。 师傅……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了呢…… 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几天,茗烟就找到了村子,看见谢含晨的装束,惊讶的愣是忘了给风逸辰行礼。 难得见到一向机灵的茗烟呆掉的样子,谢含晨忍不住笑了。 “叶……谢小姐,你这身打扮……”茗烟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 “我这身打扮有什么不对的吗?”谢含晨起了玩心,故意走到茗烟面前,平伸双手,转了一个圈。 “不是……只是要别人看见了不好。”茗烟突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叶……谢小姐还是换件衣服,关将军和几万大军在村外等着,准备护送皇上和叶王回宫。” “关威来了?”风逸辰问道。 “是,自从上次皇上和叶王遭到暗袭之后,臣就马上通知了关将军,然后随后到了这里。”茗烟如实向风逸辰禀告。 “大军不能在村子外驻扎,含晨,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走。”风逸辰说道。 茗烟一下子转不过来,“就这么走……那叶王?” “茗烟,叶王死了,在那场暗袭中为逸辰挡了一剑,所以死了。”谢含晨笑道。 “可是……” “没有可是,叶晨曦死后,逸辰将他埋在村外的树林,然后遇到了我。”谢含晨又说道。 “他们会信吗?”茗烟指的是关威他们。 “有什么不信的?暗袭中的人除了我们几个,剩下的全都死了。再说了,皇上说的话就是圣旨,谁敢不信啊?”谢含晨有点耍赖皮的说。 茗烟看看风逸辰,又看看谢含晨,突然跪下,双手交叠,手藏于袖,举手加额,以朝见天子和皇后之礼叩首。 “茗烟,你这是干什么?”谢含晨退后一步。 “茗烟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茗烟恭敬的说。他的双手一直齐眉而举,直到拜完起身站立,才将双手放下。 第91章 任梓修的归宿 关威带着大军站在村外不远处的山坡上,神色肃穆。看见风逸辰等人过来,翻身下马,众人皆跪倒在地,“参见皇上。” “起来吧。”风逸辰随意摆摆手。 “臣护驾来迟,使皇上受惊,罪该万死。”关威仍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风逸辰摇头道,“是寡人没有听关爱卿的劝,与关爱卿无关。爱卿还是起来吧。” 关威站起来。 赵雁致左右转转,没有发现叶晨曦的身影,于是问道,“皇上,叶王哪去了,没有跟皇上在一起吗?” 说起叶晨曦,风逸辰悲从中来,“晨曦他……为了寡人……死了……” “死了?”众人一口同声道,虽然茗烟曾汇报说叶王为皇上挡了一剑,但没有人想过那个才貌无双的叶王会死去。 “怎么会?”赵雁致先反应过来,转头向大军最后面的马车走去,马上被许开阳一把拦住。 “你要去干什么?”许开阳问。 “干什么?”赵雁致边挣扎边说道,“我去把任梓修杀了,为叶王报仇!” 赵雁致此话一出,全军上下一致认同,一时间每个人都恨不得将任梓修千刀万剐。 “不可以。”风逸辰突然开口,“晨曦说过,不可以杀死任梓修,而且,在这里要把他放了。” “放了?”连平常不大开口的许开阳也惊讶的说。 风逸辰环视众人,语调沉重的说,“这是晨曦最后的要求了……” 想起叶晨曦,众人心中一痛。 还是关威心细,拱手问道,“皇上,我们还是将叶王带回皇都,也好让叶王入土为安。” “不用了,寡人已将晨曦葬在那边的树林。”风逸辰想到了什么,淡淡一笑,“晨曦是一个喜欢清静的人,那里很好。” 回想起叶晨曦,大家才发现,虽然认识很多年,但他们从来不知道叶晨曦的身世,叶晨曦就像一阵风,不知从何而来,又要从何而去。而留给众人的,是举手投足间的睿智,是言语谈笑间的从容。 许开阳看看四周,看见站在风逸辰后面的谢含晨,不忍让风逸辰太过伤心,于是转了个话题,“皇上,这位小姐是……” 风逸辰回头,看见身后的谢含晨,心中一暖,刚要介绍,就被关威打断了。 “安姑娘?”关威惊讶道,“你不是在皇都吗?” 谢含晨向前走上几步,“关将军,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怎么,你们认识?”风逸辰奇怪的问。 “回皇上,安姑娘是小犬的夫子。”关威一五一十的答道。 “夫子?”风逸辰摇头说,“爱卿何其有幸,令子能得她的教导,她就是天下第一才女的谢含晨。” “谢含晨?”关威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谢家含晨?” “正是。”谢含晨笑着说,“过去多有隐瞒,还请关将军见谅。” “谢姑娘客气了。” 许开阳抬头,看看天上的日头,于是对风逸辰拱手,“皇上,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风逸辰点头,刚要上马车,就听见身后赵雁致的声音,“皇上,我想去树林里祭拜一下叶王。” “好。”风逸辰顿了顿,“速去速回。” 谢含晨被安排在风逸辰后面的马车上,在上马车之前,最后回头望了望自己曾经住过四年的村子,不经意之间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站在骆大叔家的院子里,一身蓝色的粗布衣裳,她认了出来,那个人是…… 谢含晨朝着那个方向深深的鞠躬,口中喃喃的说,“师傅……” “谢小姐?”旁边的人奇怪着谢含晨的举动。 谢含晨没有说什么,转身进了马车。 望着长长的队伍卷起飞扬的尘沙,然后在视线之中慢慢的消失,任梓修不明白,为什么,风逸辰要让自己活下去,甚至是放了自己。 任梓修茫然的走在树林里,不知该去向哪里。也对,他什么都没有了,这个世界也没有任何可以容他的地方了。他还记得,火光冲天的战场,关威率着风过大军冲了过来,任梓修突然有了一丝期盼,希望那个人从天上如神仙降临,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忽然忆起那个人已经武功尽失,还是被自己所为,他就大笑了起来,笑声沙哑,犹如沙子磨砺的声音。不能就这么死了……或者是该说不能现在死……他的命……是属于那个人的…… 前面已经是树林的出口任梓修已经是筋疲力尽,但他还是咬了咬牙,快步走了出去,任梓修没有想到,树林的出口时一个村落,精神一放松,任梓修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任梓修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 任梓修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四周是简单的陈设,他歪头,看见一个妇女站在床边,他习惯性的命令道,“给我杯水。”他的声音及其难听,吓了自己一跳。 妇人笑笑,去给他倒了杯水,见任梓修一脸黯然,善良的安慰他,“你好像毒哑了嗓子,不过不要紧,你还活着,不是吗?” “是啊,还活着。”任梓修无奈的说,他撑起身子,刚接过水,就听见几声敲门声。 妇人不好意思的起身,应声去开门。 任梓修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青衣男人,粗布麻衣也掩不去他身体周围那浑然天然的尊贵气质,脸上盈着淡定的笑容,他如此突兀地出现在任梓修眼前,惊得任梓修手中的碗一下子掉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来者。 沐明? 沐明的眸子慢慢移了过来,任梓修惊得全身直冒冷汗,此时此刻,突然遇到沐明,老天爷,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何总是让我如此落魄之时遇到沐明,让他羞辱我吗? 当沐明与任梓修的视线对上之时,任梓修已经放弃了,罢了,该来的总会来…… 谁知,沐明的视线明明与任梓修对视,但好像没看到任梓修似的只是平静地对视。任梓修怔了怔,这才发现沐明那双如雾般朦胧的眸子变得木讷呆板,毫无灵性,黑色的眸子微微泛出灰白色。 他……瞎了…… 任梓修心中突然一紧,记忆如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还记那年月夜,他们林中相逢。那少年一身青衣,手握长剑,如神袛般高高在上,淡淡的月华好像是从他身上发出来一样,衣摆在风中飘然飞舞。当时,任梓修只看了他一眼,便心中剧震,不能自己。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男子就是武林盟主沐明。 “王婶?”沐明伸出一只手,四下摸索着,“你有客人?” 王婶应了一声,“昨天回来时看见他倒在村口,就把他就回来了。” 沐明笑了,王婶挽着他走进了屋子,等他坐好后,又开始收拾一地的碎片。 “王婶,你们还真是善良,要不是你们这么照顾,经常送些饭菜来,我自己生活还真是有些吃力呢。” “这算些什么。”王婶忙说,“你能在村里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愿意呆在这穷地方,照顾你也是应该的。”王婶想起村里另一位夫子,“前几日安荷还回来过呢,可惜没多住上几日。” 沐明摸索着坐到床畔,毫无戒备地微笑着说:“公子是哪里人?怎会到这里?” “我只是路过这里,没想到遭遇山贼。”任梓修刚开了口便急忙捂住嘴。 “山贼?这里怎么会有山贼?”沐明奇怪的问。 任梓修的目光一直定定地看着沐明,他没有发现是我?也对,他看不到,我的声音也变了…… 任梓修忽然眼眶一湿,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活下来,毁了嗓音,都是为了还给沐明…… 而叶晨曦,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的一切呢? 王婶解释道,“前几日风国和莲国打仗,外面乱得很。” “原来是这样。” 任梓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与沐明如此自然的聊着天,他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你的……眼睛怎么了……”任梓修爬了起来,下床之际差点跌倒。 “瞎了。”沐明平淡的说。 “瞎了?”任梓修重复的问。 “没什么,是我自己弄瞎的。”沐明顿了顿,“怪就怪我有眼无珠。” 任梓修没有说话,脸色变的苍白,因为你当初看错了我,你就这么恨我吗? 沐明看不见任梓修的表情,他慢慢的转身,摸到桌子,便扶着桌子坐下,好奇地问,“你是从外面来的吧,叫什么名字?” 任梓修张张嘴,“任悔。” 沐明笑得好看,“我叫沐明。任悔,你家里还有人吗?若是有的话,写封信,我请骆大叔寄出去。” “我没有家人。”任梓修几乎在心中笃定了信念,他认真地说道:“我只剩下一个人!若你们不介意,我也想在此地住下!” 我要好好补偿沐明,要好好照顾他,因为,这是我欠他的。 沐明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婶在旁边说道,“那不是挺好的,我看任悔人也老实,你那里不是还有一间空房吗,不如搬到你家,你还有个照应,我们也好放心。” 任梓修欣喜若狂,期待着沐明的回答。 沐明点点头,对着任梓修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住在我家吧。对了,任悔,你知不知道外面局势怎么样了?” “风国大胜。”任梓修困难的说,“莲国灭国。” 沐明眉头一皱,嘴角却勾了起来,他说了两个字,“很好。” 第92章 如愿以偿 大军回到皇都,谢含晨才知道了谢君遥的良苦用心。 谢君遥想到谢含晨这次恢复身份,风国百姓早晚会知道,与其到时流言蜚语,不如提前做好准备,于是又让人提前铺垫,宣扬了谢家小姐没有死,而是为了躲避当年的亲事,到边洲隐居,这样才能保证尽量减少谢含晨的尴尬和窘迫,不至被那些闲言碎语所伤。 他这些安排,谢含晨不是不知道的。但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感激。 老百姓们也没有什么惊讶的,随便抓一个问问原因,是个有九个肯定回答那有什么惊讶的嘛,没瞧见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吗?是维柳公子韩醒月,韩公子都能死里逃生,谢小姐没死也没什么稀奇。 对于谢含晨来说,她喜欢的是风逸辰,但是,平生最愧疚的人确实韩醒月。当年如果不是她,韩家上下也不会灭门,韩醒月也不会吃这么多年的苦。所以这门亲事,谢含晨是伤透了脑筋。 没想到的是,谢含晨回到谢府的第二天,韩醒月就上门拜访了。 谢含晨惊诧的看着才下朝归来的韩醒月,再次相见,身份不同,谢含晨不免有限尴尬,起身迎道,“韩大人,好久不见。” “真是好久不见,不知这几年,姑娘安好?” 谢含晨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盯着韩醒月,想看出他的意思。 但韩醒月只是微笑,云淡风清的脸上毫无反应。 于是她淡淡点点头,“很好。不知韩大人……” 再次见面,谢含晨才发现已经无话可言,明明有一大堆的歉意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韩醒月静静看了她一会,直到谢含晨无法忍耐他若有所思的视线,缓缓转过头,就听韩醒月道,“谢姑娘不必再为当年之事后悔,而现在,韩某……我很抱歉,如果姑娘做我妻子,将会受屈不浅,所以,我是来取消婚约的。” 谢含晨心头剧震,勉强笑道,“韩大人……” 韩醒月微微一笑,柔声道,“姑娘不用怕会毁了姑娘的名节,对外面直说是韩某的不是在前,姑娘悔婚在后便可,一切后果,韩某一力承担。” 他的神情温和而无情,充满神韵的眼睛像星辰一样,明亮而遥远。 谢含晨颤抖了一下,她微微咬牙,低声道,“含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看到谢含晨认真的脸,韩醒月的眼中现出温柔而悲哀的神情,柔声道:“谢姑娘,你真是很好很好的,可惜……只可惜,我却很不好、很不好。” 韩醒月,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而自卑吗?你还认为当年的青衣是一个耻辱吗?谢含晨垂下眼,低声道,“韩大人,我虽向来自负聪明,却总也猜不透你的心思,但无论如何,请你不要自己看清自己。” 韩醒月冰冷的手指陡然颤抖了一下,定定看着谢含晨,“你何苦如此?谢姑娘,你既如此聪明,又何必牵挂于我,我……我……” 他说到这里,情绪已是颇见波澜,忽然狠狠顿住话语,转过头去,似乎不想让谢含晨看到他激动扭曲的神色。 谢含晨心头一团混乱,来不及细想他的言下之意,韩醒月却已经离去。 风过处,樱花洒了一路,他踏在残花中,衣袍飞扬,就好像和她隔膜了一场清冷的大雪。 朝廷那一边,自从风逸辰凯旋归来之后,大臣们就纷纷建议,说现在国泰民安,朗朗盛世,后宫正座悬空已久,皇上除了司马皇后之外没有妾室。恳请皇上重立皇后。 下朝后,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王爷,风逸影也来到了皇宫凑热闹,偏偏要推荐谢含晨为皇后。 风逸辰听后心里暗乐,可是面无表情的问,“可是听说谢小姐和韩爱卿是有婚约的。” 韩醒月一听,忙从队伍里走了出来,“回皇上,那是过去的事了,谢小姐早就与臣解除婚约。” “哦?”风逸辰奇怪的问,“谢小姐才貌双全,与爱卿颇为相配,怎么会解除婚约?” 韩醒月再拜,才道,“是臣不好,配不上谢小姐。” 谢含晨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定位皇后。 婚事定下后,谢府开始铜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谢君遥整日忙得团团转,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耐力惊人,光谢含晨陪嫁的长裙共三百九十九件全部是他一一挑选,更不用提那些搭配的衣带、发带、鞋子、手帕等零碎之物了。 风逸辰送来的聘礼源源不绝,足有一百箱整。而谢家的陪嫁,也绝不少于这个数目。谢君臣每日被不断送来的清单和需要验货的嫁妆弄得要吐血。 谢君遥为这个妹妹准备最盛大的婚礼,简直超过当年风逸辰迎娶司马秋水的规格。有大臣上奏家逾矩,但皇上没有理会,反而从宫中赠下了大批贺礼,足以说明谢家在风国的地位不可动摇。谢君遥为了这些“外务‘忙得不停,于是府里的”内务’便都成了写君臣的事情。 大婚整整筹备了两个多月,终于迎来了最后的送亲时刻。 谢含晨身穿风国皇室服饰,浩浩荡荡地从谢府出发。 谢君遥与谢君臣一同送他直到谢府门外,谢含晨上花轿之前与他们辞行,回头一看他们,眼眶就红了。 “怎么了?和他在一起不是一直是你想要的吗?”谢君遥哭笑不得,掏出手帕给她擦泪。 “嗯,大哥和二哥要好好保重。”谢含晨低声说,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回来。”谢君臣在旁轻声劝着。对这个唯一的妹妹,他和谢君遥一样没辙。 最后总算没有误了吉时,由谢家家的暗夜护送随行,谢含晨终于慢慢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谢君臣失落地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总是自己的妹妹,就这样嫁人了,心里还真是有点舍不得。 第93章 国士无双 嘉烨六年, 清早时分,天沥沥地下着雨。 天刚蒙蒙亮,谢含晨就醒了。 翻来覆去好一会儿都无法再入眠,索性披衣下床伫立在窗前,凝望着远方山颠,金色光芒彷佛破茧而出般乍然闪现,在山峰间垂落无数灿烂的金线,那金线又悄然拉长,逐渐牵引至她身上,包裹住她整个人,带给她温暖,也似乎在预告着她往后光辉灿烂的生命。 过去惊心动魄的日子都回归平静,自己也终于成为那个人的皇后,虽然是如愿以偿,但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司马秋水的幸福……韩醒月的幸福…… 前几日,去上香的时候,谢含晨特地去见见司马秋水。尼姑同她穿过天王殿、大雄宝殿和三圣殿,进了最后面的藏经殿,跨过门槛儿便见香案旁有一年轻尼姑阖眼坐。 “你……”见到司马秋水的时候,一时之间,谢含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贫尼法号了尘,见过皇后娘娘。” “了尘师太。”谢含晨面对了尘师太坐下,仔细看了她的眉目,见她神色平静,才道,“这段日子,过得还好?” “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吗?”了尘不答反问,她不明白,未曾见过面的谢含晨来这里是什么意图。 “没什么,只是来见见你。” “见我?” “是关于大皇子的事情……”谢含晨一顿,瞧瞧了尘的神色,见她面无表情的阖目,又接着说,“大皇子是你所生,我见他聪明机灵,又勤恳好学,我和皇上商量,想立大皇子为太子,你是他的亲生母亲,所以……” “皇后娘娘,贫尼已是化外之人,红尘之中的是非已与贫尼无关,大皇子的将来是好是坏,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谢含晨眉头深锁,这就是当年的司马秋水吗?已经是这样的与世无争了吗?她还是这样的美丽,这样的年轻。犹记当年,司马秋水出嫁,那是何等的壮观,十里红妆,现在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你……” 见她眉头深锁,了尘说:“皇后娘娘不必为贫尼担心,贫尼在这里,很好。” 走出去的时候,那个美丽的女人仍旧坐在那里诵经,谢含晨转过身去,向司马秋水投去最后一眼,只依稀觉得她那纤弱的身影就像晚风中的一朵莲花,摇曳着盛开,然后凋落。 …… 嘉烨七年,谢含晨产下一子,取名为风璟焱。 嘉烨十年,韩醒月官路平顺,最后官拜丞相。只是一直没有娶妻,这一点让谢含晨很过意不去,谢含晨不止一次的劝说、说媒,但都被韩醒月巧妙的拒绝了。嘉烨五十年,风逸辰退位,太子即位。 除夕晚上,风逸辰大摆宴席,席间,天上烟花绽放,真真是光彩夺目。 “那个那个,逸辰你看,多大多漂亮。”谢含晨拉着风逸辰站在台阶上,一一品评他们的花色。 “是啊,真漂亮。”风逸辰痴迷的看着谢含晨的侧颜。 谢含晨回过头,不好意思的一笑,“嫁给你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看够?” 大朵大朵的烟花下,谢含晨的沉静优雅也沾上了一层喜色,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面色晶莹,漆黑的眸子在月下也分外漂亮。 风逸辰握紧她的手,低低道:“看不够,怎么会看够呢?” 谢含晨的眼睛轻轻扫过风逸辰两鬓的淡淡霜白和眼角的皱纹,感慨道,“真快,认识你也快六十年了,感觉好像昨天才刚相识一样。” 风逸辰轻轻一笑。 很多年以前,花正好月正圆,风逸辰出去暗访,雇了一艘船下海一游,谢含晨在,风逸辰在,韩醒月在,关威在,赵雁致也在……摆上美酒和三四碟下酒菜。海光一色,月光姣姣,笑语连连。 断在此处,正好。 “伫倚青竹风细细,形如水,影亦相随。掠影已是尽黄昏,剩几笔,挽清眉。”烟花之下,风逸辰朗声说出当年红楼之试时题的词。 “弱水三千路茫茫,浮生梦,漠上黄沙,唯愿陪君览江山。情到处,何时归。”谢含晨接口道。 烟花映着谢含晨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受了某种吸引般,他们越靠越近。在五彩斑斓的星空下,他们相拥相吻。 “六皇子,你信不信,以我的才学,可以助你成为天下霸主?” “六皇子,你这是去送死!记住今天的狼狈,下次见面时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给我死守着!要我看到谁敢怠慢失职,本皇子当场杀了他!” “我……想你。” “寡人要立叶晨曦为叶王!” “风逸辰,整个江山都是你的,但你只能是我的。” 唯愿陪君览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