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图鉴》 万世遗宗 红蛇礼乐一众长行,穿荡于远郊密林之中,送亲八角莲花轿中一女子微露白玉粉面,头纱下垂数数玲珑轻巧的纱珠虽尽力遮掩依旧可见眉间细纹,玉珠叮当回摆画了些许女子淡愁心绪,不禁叹道,“竟这样回来了!” 女子出嫁本应喜悦,可此女却心有所牵,女子名为金巧,并非新嫁之人,丈夫于数年前意外过世,留她与一幼子相依为命,此次再婚,所嫁之人乃隐世名门凤家的凤博武,凤博武是凤家凤老太太唯一的儿子,凤博武的夫人早在十数年前病逝,留有一女两子,大姐凤子美,长子凤子孝及幼子凤子轩。 此番两人结合要说命运作弄也非不可,金巧与凤博武十数年前便算相识,那时金巧不过二十来岁的青涩少女,而凤博武早已立业有成,漫漫岁月流逝千变万化,时至如今两人失却了旧爱,倒成全了彼此曾经错失的因缘。 经过一路吵闹颠簸,金巧拨开隐约的面纱,枝叶斑驳中已抵挡不住那处金碧辉煌,恍如皇宫大殿一般的建筑,迎亲众人在一侧门处等候多时,西装革履的新郎,手捧花束,表情庄重,既已不是头一次的,却还有些生疏紧张。 二婚本不应大操大办,可凤家不愿亏待了这位新媳,场面依然隆重,只是旧俗有约,凤家还是讲究了一些,迎亲时并未用正南门,而是走的西偏门。 玉轿落地众人迎上,先有两壮实大汉俯身轿下成梯,待轿中新娘由伴娘搀扶而下,落脚男人背上,新郎遂去接轿。 新郎弯身将新娘背在身后,黑色西装与红色礼服交融一体,顿时鞭炮声起,众人簇拥一团将新人送入宅内。 宅内亦是喜艳红彩,却异常冷清,从西门园洞而入的小园,格调略单薄,若不是先有彩灯装饰,怕是得阴僻无光,穿过小园便至中庭大花园,花灯结艳终于有了婚礼的热闹,新郎挺拔身姿背搂着新娘,一旁观众嬉笑喝彩,新郎便小声耳语新娘,“路上辛苦了!” 新娘金巧隔着垂落玉珠同样声音道,“不辛苦,倒是辛苦你费了这些功夫,其实没必要这样张扬的!” 新郎凤博武将新娘金巧背至正北大楼落下十三级台阶前,左右又有凤家白衣佣人两边排着,每经过一阶之前,两边佣人便要撒了黑土覆盖台阶,让新郎踏土而上。 经阶梯过去便是北楼正厅门向,厅内婚庆装饰无一不足,高堂端坐一位白发苍苍的慈眉老妇,妇人面色红润,神采奕奕,目光慈祥之处落在眼前的新媳。 新人礼毕敬茶,敬称母亲之后,老妇和蔼开口,“好,好,进了这个门儿,以后便是凤家的媳妇,我自会把你当女儿一般!” 新娘被带入里屋等候,新郎则负责招呼各路贵宾,大势大族宴请宾客自非等闲,由表及里的位座是身份的象征,越往中间去的便是极上的贵宾,外围去的也极力攀附向里应酬,贵宾礼数周全,纷纷与凤老太太敬酒,凤老太太酒力甚好,毫无推辞之意,如此大方豪爽无不叫人敬佩。 倒是凤老太太身边一冷面少年,略显担心,待又有人前来敬酒时,那少年先凤老太太一步起身,突展笑颜说,“这杯酒不如就让我替奶奶喝了吧!” 不等对方回应,少年一饮而尽,将酒杯空落,对方笑道,“哈哈哈,这位是凤家的二少爷吧,久久不见方才差点认成了旁人!” 少年收起冷峻面孔,突然的笑容甚是诡异迷人,硬朗的轮廓与新郎凤博武一般无二,唯有特点的是少年的眼睛,一双标志杏眼中的瞳空竟分双色,右眼瞳孔墨绿深邃,左眼瞳孔琥珀晶莹,配上少年雕塑的锋利脸庞,竟有十分鬼魅。 “子轩啊,喝的可是暖酒吗!”凤老太太关心道。 那少年原来便是凤家最小的儿子凤子轩,子轩对凤老太太晃动双臂龙纹壶,“奶奶,是温的呢!” 在凤老太太右侧并坐另一个少年模样,与凤子轩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这相似之中略有不同的是,比较子轩的清瘦这个少年便饱满许多,而且这个少年虽也有凤子轩的眉眼形状,却不是凤子轩特异的双色瞳孔。 凤老太太笑对右侧少年说,“子孝啊,子轩都替奶奶喝了,你这做哥哥的怎么还没动静呢!” 凤老太太右侧少年捧杯站起笑对凤老太太恭敬道,“早就想去和各位叔伯认识一下,怎么先让弟弟抢了先!奶奶,我自罚一杯!” 干脆利落将杯酒喝尽的少年,便是子轩的哥哥凤子孝,自觉请罚了一杯后又对凤老太太说,“奶奶,今日宾客众多,我怕父亲难免有失周到,不如让我去替了父亲。” 凤老太太欣慰地笑道,“去吧去吧,也让你父亲带你多认识些叔叔伯伯!” 子轩见哥哥子孝带酒离去,便也打算跟去,可凤老太太拉住他说,“哎,你好好坐着,喝完这一壶可没的第二壶了,若不是今天高兴,平常哪有这些给你,就怕这一壶喝下去你待会儿都得闹疼呢!” 子轩撒娇在凤老太太身边说,“我都长大了,哪里还像小时候似得,着点儿凉就不舒服呢,现在身体可强健着,有奶奶照顾着,哪里还会不舒坦呢!” 孙儿如此甜言蜜语,逗得凤老太太合不拢嘴,“你惯会说这些哄我的,吴克一个人伺候着,还习惯吗,李悦调去给你新来的哥哥用了,你若觉着少个人不适应,奶奶便再挑个好的伺候你!” 凤老太太所言吴克和李悦两人均是凤家的佣人,凤家的佣人分三六九等,吴克和李悦这样能有凤老太太说上名字的的便是位高一等,不为别的,就只因为他们是从小便在少爷们身边伺候的随侍。 所谓随侍,其职责主要便是一日早晚寸步不离的照料少爷们的生活日常,日久天长与少爷们待着,关系必然匪浅。 凤子孝与凤子轩都有自己的随侍,稍有不同的是,子轩身边曾经应有吴克和李悦两个随侍,哥哥子孝却只有他的随侍朱宇一人伺候,这也是凤凤老太太对最小的孙儿一贯的宠爱,此时凤子轩身后只站吴克一位随侍,另一位随侍被凤老太太指调去给新来的少爷,也就是新媳妇金巧带进凤家的儿子。 “这以后家里新来了母亲,她也能好好照顾你,奶奶和你是有一天少一天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奶奶便放心了!“凤老太太语重心长,粗糙干皱的手握着凤子轩的手久久不肯放下,对邻桌的方向使眼说道,“还有他,新母亲带来的孩子!” 凤老太太所望见的少年坐在邻席显得相当惶恐,他身后的随侍便是凤老太太从凤子轩身边调去的随侍李悦,李悦时而从桌前替少年夹菜放入碗中,还不时在少年耳边低语指点。 “看见了吗,那孩子叫王城,是你新母亲的孩子,人家不比你在家里供着长大,刚来咱们家肯定生怕拘束的,他比你年长一岁,你若有心称呼人家一声哥哥也无妨,你若别扭也不强求如此,只以为能一处伴着也算是解闷!” 凤子轩听罢,举杯走向那少年去,先打了招呼,“是王城哥哥吗!”,虽是和王城打招呼,可凤子轩的眼光却明显是停留在他身后的随侍李悦身上。 少年抬头看见凤子轩的另类双眼时,先惊了一跳,后才想得他的妈妈曾给他看过相片,这人便是新爸爸的其中一个儿子,便站起来回道,“你是子轩吧!” 凤子轩坐在少年身边,“嗯,你认得我?” “看过照片!” 凤子轩捧起酒杯,王城身后的李悦见了立刻上前满了酒送上王城手里,凤子轩主动轻碰酒杯谦礼说道,“弟弟我年岁浅,若以后有哪儿轻怠了哥哥,还望哥哥别往心里去!” 凤子轩虽看上去放低了姿态,实则一句话先发制人,令王城除了赔笑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凤子轩回了主桌座位,凤老太太夸赞道,“嗯,以后跟人家也得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凤子孝这边寻了一圈酒礼后也刚落回座位,见凤子轩去和别人敬了酒,便去问他,“那人是谁?” 凤子轩面无表情道,“你弟弟!” 凤子孝心领神会也去邻席和王城招呼,待回来后凤老太太也语重心长的嘱咐他,“子孝啊,家里还是你最年长,你们大姐不在,以后家里你就有两个弟弟了,在弟弟们面前得多做表率,可别因为人家的身份,就疏远了,知道了吗!” 凤老太太的话,无论如何也没有回绝的道理,既然以后会是一家人,和睦相处自是应该。 大婚房内浪漫布置着粉色的玫瑰,新娘屈腿坐在婚床上,许是长途劳累,这会儿又没太多旁人,她便放松了些,悄悄将面纱拨开一些,依旧保持着含蓄稳重的笑容对看护在他身边的一个女性佣人说,“这会儿宴席该开始了吧!” 女佣笑着回答,“夫人是饿了吗,这里有些点心是备给您的,等老爷招待完了宾客就会回来了!这会儿由我陪着您呢!” 新娘稍有松懈,拿了缠丝银盘上的一块粉色糕点吃了下,“这一天捣腾下来,一点儿东西都没吃呢,还真有点儿饿了!” 陪侍在侧的女佣笑着说,“夫人今天可累坏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太太按旧俗娶亲,也是在意您呢,您看今天这婚宴来的都是地方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想必老太太定时很喜欢夫人您呢!” 新娘突然面露担忧的神情,“城城在外面吗?” 女佣回答说,“您说的是王城少爷吗,夫人尽管放心,老太太吩咐了人随身伺候着新少爷呢,过会儿宴席结束了,会带少爷回房里休息!” 新入凤家的一对母子,忐忑的频率都一模一样,王城尴尬的坐在席中,好不容易熬到了宴席结束,送走了宾客后,凤老太太向他招手,“王城啊,快过来给奶奶看看!” 王城局促的站在凤老太太面前,身体僵硬,凤老太太知道王城紧张,摸着他的手亲切的说,“别害怕,你刚来我们家难免会陌生些,刚才两位哥哥弟弟也和你认识过了,往后你们就是兄弟,我这个最小的孙儿子轩啊最是淘气,若是他欺负了你,你只管跟奶奶说,奶奶会替你做主的!” 凤子轩一听这话,立马就对凤老太太撒起娇来,“我哪敢欺负哥哥呀,奶奶可别一来就揭我的短,您这一说,新来的哥哥都要不待见我了!” 王城便对凤老太太说,“奶奶,我和子轩年岁差不多,也不用哥哥弟弟那样称呼的,我看子轩刚才和好多叔叔们说话,比我显得成熟稳重多了,我还得多向子轩学学呢!” “好好好,你们几个能和睦相处最好,奶奶也乏了,先回屋歇着了!李悦啊!”凤老太太望着王城身后的李悦说,“带王城回屋沐浴休息吧,今天大家都累了,你们两个明天还要和新妈妈认识,都快回去歇着吧!” 细看这位名叫李悦的随侍,干净利落的模样,和他身着的白色佣人服一样洁净,有意思的是放眼望去穿着这种白色佣人服的凤家男佣,除了穿着同样的制服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他们全都剔除了顶上毛发,光秃秃的一片放在俊俏的脸孔上不仅未失姿色,反而更衬托出坚毅的男性魅力。 不仅李悦如此,凤子轩和凤子孝身后的男佣也都是极俊俏的标准美男,正是同样的造型才更能分出高下,与这三个孩子贴身的男佣比较,正在收拾餐桌的那些似乎就略有逊色了。 李悦给王城领路,从宴客的正南楼外三门宴客厅出来,经一花间石子铺路向东去,进入另一辉煌大楼,这一路上华丽的装饰看的太多,王城对这座东楼见怪不怪,可从楼梯上到卧室的楼层,还是不得不发出惊叹。 整整一层皆是金银交错,白玉立柱的金龙缠边,吊灯悬下玲珑水晶白光四射令人头晕目眩,最奇的是中央落座一尊雄伟奇兽的冰雕,虽以全冰雕塑,周遭却无半分寒意,可当王城好奇触手贴伏冰上顿时冰彻刺骨如锥心一般,李悦忙将王城护回身边说,“少爷别摸,这冰塑是百年前由名匠用极地积冰所制,虽不散发寒气,可本体极为阴寒!” “百年?”王城不禁惊异,奇巧工艺的冰塑造型宛若天宫造物,居然更有百年之久,“难道不会融化吗?” “凤家位于深林本就阴冷,而且制着冰塑的匠师用的不传秘法可保冰塑持久,别说百年,就是再过百年,只要不是天崩地裂,这冰塑也不会消减分毫!” 由冰塑中央射向三处分别指向三个金光浮龙的大门,李悦指往最左侧的一间说,“王城少爷,您的卧室在这里!行李已经提前送来放在卧室了。” 王城跟随李悦进屋,屋内又是一番洞天,无尽奢华的细心周到中就连李悦送上的柔丝擦手毛巾上也是他喜欢的茉莉香。 “听说王城少爷家乡盛产茉莉,觉得您应该习惯这种味道,屋内用的也都是茉莉的香末,这是特调的香末气味不浓,只稍淡淡的味道放松身心!” 王城来不及反应李悦的介绍,又被卧室里的环墙整壁的画卷所吸引,李悦跟随在为他介绍,“这卷绿水清烟图是老爷着名师所画,画的是扬州的瘦西湖,因为扬州是王城少爷的故乡,老爷特意命人连夜赶制的!” 瞧着一卷长画竟铺了整面墙壁,水波粼粼竟有破卷而出的流泻之态,王城看了很是喜欢, “叔叔他费心了!我有点累了,想先睡了!” “睡之前,先沐浴吧,今天累了一天,是该沐浴后好好休息的!” 金巧曾经一再嘱咐王城,到了凤家一切都要悉听照做,这样的家族规矩礼数想来也丰富,王城刚来不敢肆意了,即便困乏想睡,还是得去沐浴。跟随李悦从方才上来的楼梯转向另一边,眼前一扇精雕木门,门后便是沐浴前的的更衣室,更衣室一面有巨大立镜,李悦让王城先在这里换上浴衣。 王城哦了一声却无动作,他在等李悦离开,可等了一会儿发现李悦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他默默说道,“我要脱衣服了!” 李悦亲切笑道,“您的浴衣在这儿,换下来的衣服一会儿会有佣人来收拾清洗,少爷大概是累了,我来伺候您吧!” 说着李悦便去脱王城的衣服,突如其来伸向自己的陌生人的手难免抗拒,更何况还是要来脱自己的衣服,王城条件反射的别捏,拉扯着自己的衣领说,“我自己脱就行了,你……你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李悦这才明白王城是有些羞涩,便背身过去说,“我是少爷您的随身侍从,平时都要寸步不离的在您身边的,您若觉得有些别扭,我转过去便是,您的浴衣在这儿!” 王城趁着李悦转身的时候,快速的脱掉衣服,赶紧把浴衣穿在身上,“穿好了!” 李悦回过身,又帮王城将浴衣整理了一下,“您刚来凤家,以后就习惯了!” 李悦将更衣间另一边的门打开,突然就有一股热气从冒了进来,王城踏出更衣室,立马就呆住了,门外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浴室,这分明就可以说是一处温泉了,难以想象就在这间温池的另一边居然还有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塑。 他们此刻所处的位置是二楼,二楼走廊边缘有龙头吐水,水柱落入一楼取真山石磊堆砌而成的人工池塘。 眼尖的王城看见水池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了,透着雾气看仔细后他认出水池中坐着的正是凤子轩和凤子孝。 李悦在王城耳边说,“少爷,我陪您下去吧!” 从楼梯转下,热温蒸腾却未见沸汽,湿温热感有让人昏昏欲睡,李悦没等王城注意便把他的浴衣从身后抽了下来,王城防不胜防的裸露在外,条件反射的捂住身下,尴尬的不知所措。 “少爷,小心着凉,我扶您进去吧!” 王城赶紧钻进了水里,用水池把自己的身体遮掩,许是位置降低了些,方才鼻息间的闷热瞬间反而清凉了,刚刚好的水温包裹着疲累的身体,王城本想放松整日的坚持,却依旧不能,毕竟现在池里还有另外两位新兄弟泡着,三人分坐三边,王城觉得颇是尴尬,欲说些什么打开些话聊,却见着正面的凤子轩闭着眼睛休息,作罢想法怕扰了别人,然而凤子孝看见王城后,便笑迎着说,“弟弟怎么这么晚才来,今天累了一天路程,是该好好泡一泡,去去乏!你说是吧,子轩!” 凤子孝把话题转向凤子轩,谁料凤子轩从小憩的中睁眼尽是狰狞,外加他本就诡异的双色瞳孔,简直妖艳摄人,凤子轩没有接凤子孝的话茬直接从水池里站了出去,看似一尘不染的身体就这么毫不避忌的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王城打算避开视线之时,却看见凤子轩健硕的身体上居然刺着黑色的刺纹,从他双肩挂下的两条黑纹以斜入的角度一直滑落腹部两侧,腰侧横着又有数条黑纹呈现优雅的纹理,当凤子轩转身时,那些优雅的纹理才显出全部,子轩的背上由背脊的细长椭圆花纹为中心宛如绽放的绚丽光芒似得爬满了后背,只是填充光芒色泽的不是纯白之光,而是幽暗深邃的黑墨。再细看那些黑色条纹,并不只是一味的黑色,在黑色的线条中,依稀能看见细致的曲折纹理仿佛远古的图腾一样神秘。 王城看傻了眼,直到凤子轩身后的男佣吴克将浴袍披挂在凤子轩的身上,王城才收回自己惊异的视线。 凤子孝见凤子轩要走,便说,“子轩今天好像也累了,话都不想说!王城弟弟一人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凤子孝从水里站起时,王城下意识的也往凤子孝的身上去看,果不其然,凤子孝身上也有黑纹图案,只是和凤子轩的不同,凤子孝身上的图纹是由肩至肘,看起来不像凤子轩那样的面积,可当凤子孝完全从水里站出来时,王城才知道自己判断错了,凤子孝的纹身不止双臂覆着,他的大腿深处鼠蹊从上而下也刺满了同样制式的黑纹呈现对称的螺旋缠绕直下,而这些缠绕的黑纹又衍生出许多枝节连接成图,竟更像足了图腾似得两腿修长扎根笔直,王城好奇的抬起身子想看仔细了,那纹理甚至一直蔓延到凤子孝脚趾的每一个隙缝中。 凤子孝从温池里走出来,他身后的随侍朱宇要替他披上浴袍的时候,凤子孝用力将浴袍推开反感地训斥,“你想热死我吗!” 硕大的温泉水池里顿时只剩下王城一个人了,一个人自在的破了一会儿水,忽的觉得水里怎么有黑影晃动,王城细看下去,猛然发现水里竟然有活物游动,吓得立马跳出水面,指着沸腾的热水说,“里面有东西?” 李悦却不紧不慢地过去将浴袍给王城披上说,“别怕,那是十指翡翠,只是鱼而已!” 王城裹紧了浴衣退离温池远些,再细看了才发现,沸水里游动的踪影竟然星星点点,更是疑惑地问,“这水里怎么会有鱼,刚才怎么没看见?” “这是从火山温泉里移养来的,刚才您和两位少爷都在,水里人多,鱼群胆怯便藏匿了,此刻只您一人在,他们便游出来了!” “这可是热水,放这些鱼在里面干嘛?”王城还是费解。 李悦咧嘴一笑将李悦请往边上站,再对高处击掌两声,忽然听得不知道哪里的轰轰作响,响声毕竟像是从墙壁里传来似得,王城寻着声响动静看去,二楼阶台延伸出的吐张龙头上,随着声响逼近,微张龙嘴中缓缓流下的细长水柱突然从内喷出沸腾的水花,水花在空中四溅飞舞汇聚后雨点般地落入正下方的大池,温池里安静游动的十指翡翠在水点落入水池时激起的水花里弹跳悦动,每一条十指翡翠都有漂亮均匀的竖纹,侧身两边分有五条,一只鱼便有十条竖纹,加之此鱼通体翠绿,故名十指翡翠。 十指翡翠只生于沸水之中,遇冷便死,是极为珍惜的生物,因特殊的生态造就了其特异的生理系统,将十指翡翠置于水中可以清净水质,如此便能保证这一泉温池的水周而复始洁净如初。 王城既已从池子里出来,李悦便将他带去一侧的汽蒸屋,指着软床让他躺下帮他油压舒缓,王城有些抗拒不肯急着想回去。 李悦知道王城还在羞涩,“少爷您对我太见外了,我以前是伺候子轩少爷的,老太太让我老伺候您,就是觉得我做事稳妥,您趴在这软床上,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李悦连说带哄的将王城按在了软床上,把他的浴袍抽走,王城突然感到后背一丝凉意,害羞的把脸埋在床上,哪有第一天认识的人就这么零距离接触的,当王城还在别扭的时候,李悦温柔的大手已经贴在他的肌肤上了。 特调的茉莉精油抹,在王城的掌间化开,手掌的温度带着熟练的手法在王城的背后有规律的按压,王城瞬间汗毛竖起,他一边羞涩着被裸露在陌生人面前的尴尬,可又不得不承认李悦的手法实在是舒服,按压在肩颈的穴道上时,王城甚至忍不住的呻吟了起来,王城意识到自己方才情不自禁的叫声,害羞的埋着脸。 李悦笑着说,“少爷今天真是累了,给您按一按穴位,待会儿也好睡些!” 李悦手掌从肩膀不断往下,从背后落向腰间的凹陷,王城的身材不错,虽不像子轩和子孝一样有结实的硬肉,也没有多余的赘肉显得线条非常匀称纤细,李悦不禁打趣儿道,“少爷太瘦了!” 王城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李悦继续按摩,位置已经从腰间越来越下,触碰到上臀边缘的时候,王城更是抓紧了枕头,既舒服又难受羞涩的憋着,狠狠地压着身体,太过安静反而令他倍加尴尬,为了让自己分心其他,便找了话题问李悦,“刚才我看见子孝哥哥和子轩弟弟身上都有的那个刺青,是什么?” 李悦顺着王城紧绷的大腿深处轻缓按压,一边回答他的问题,“那是凤家的族纹,子轩少爷和子孝少爷都有,老爷也有,族纹只刺男性家族身体上,据说起先凤家祖先从一世外高人所得的秘法图案,将其纹印身体可以驱邪避凶!这族纹本是全身一体的,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的,家中男子再有纹印次纹的都只能择身体部分,您也看见了,子轩少爷所纹主在背,子孝少爷所纹主在下身,老爷的我没见过不知道在那里!至于您的,过几天老太太会有主意的!” “我也要纹?”王城突然激动的爬起来,身前的清爽让他立马意识到自己顾忌的尴尬,伸手取了浴衣来遮住,“我也要纹那个吗?” “您别怕,那图纹看着诡异而且面积不小,但是家里的老师傅是手艺人,让他来纹不会弄伤你的!”李悦扶着王城起来替他穿好了浴衣领他走出汽蒸室,出门已踩在铺着温热的地毯上,宝蓝色华贵地毯两边分站两总角小厮,一人手捧茶盏一人手捧衣物。 捧茶的先将茶奉给李悦,李悦再将茶托着喂给王城喝下,茶味酸甜似果木气味,润至喉咙还有清甜回甘,沐浴浸泡久了喝上这样一口的确滋润舒畅,喝完了茶,捧茶的小厮取回茶盏便由边门退走,此时捧衣物的小厮才将一件印染花底的荧绿睡衣展开送上,李悦依样接来,对那小厮示意退下,那小厮明白了便果断绕后从与方才小厮退去同样的边门走了,李悦兜了衣服至于肘间,对王城说道,“这是您的寝衣!” 难道要王城就在这里换衣服吗,此处像是一个隔间,除了前后两门,左右两侧均有一整片的水晶透壁,顶上悬一花灯璀璨,四相辉映通透光明,王城有些局促,可想着都已被人伺候沐浴了,再踌躇忌讳反而不好,便背过去将浴衣脱了,伸手递去给李悦,李悦拿了浴衣,立刻将寝衣撑开放在王城的身上。 也是奇怪,王城虽知道李悦为自己穿上寝衣了,可竟丝毫不觉得身上有穿着痕迹,待王城给他系好腰间荷叶封带,王城便问他,“这衣服好轻啊,穿着像没有似得!” “这寝衣使用狼蛛丝线制成的,因狼蛛吐丝黏附力极强,用来制作衣料布匹工序极为繁复,不能用深色印染所以通常都是制作寝衣用些清淡花样,制成这样一件寝衣,约莫得用三四年的时间才可以。” 李悦随带王城从晶莹剔透的隔间出来,步入一楼后王城便大概认识了一些,此时已近午夜,可一楼大厅依旧灯火通明,每一处都有守夜看着,再有廊前院里还不时有人巡夜值守。 “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王城打了个哈欠,泡足了温暖沐浴又有李悦精妙的按摩手法,舒筋活络之后困意突袭道,“好困啊,太亮了!” 李悦立马喊了附近守夜的人说,“太亮了,灭些灯,等少爷回去了再打开!” 值夜的一人立马去关了旋梯而上的几盏亮灯,黯淡了一些王城才觉得眼睛舒了,李悦送王城上楼后,值夜那人立刻再将灯打了,楼下又亮成一片白昼。 “这些是值夜的,夜不灭灯是凤家千百年来的规矩,老太太和老爷夫人所住的北楼,有一笼长明火,每日时时都得有人看守,传说这长明火是老祖宗那辈就传下来的火种,象征着凤家,火不灭便是凤家永存!” 说话时李悦已将王城送至寝室门口,还未进门却听了李悦说这些,便惊异道,“千百年,凤家这么有历史吗,说真的,我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我们市里还有这样一个家族呢!” 算术师 李悦送了王城回寝室,此时寝室里的灯具都已调节成了睡眠模式,没有耀阳夺目的奢华,留有的浅紫色光泽温和舒适让人望之欲睡。 王城刚进寝室时并没有在意寝具如何,这会儿光线交叠所在集中漫叠草丝的大床上,边沿垂下青草床页,一叠棕绒薄被安静的覆盖在大床之上,李悦掀开床被一角,被里竟还有乾坤,雪绒缎里勾勒着金蟒盘曲活灵活现似真有实物盘在床中,可去摸了又觉得蹊跷,居察觉不到线条纹理的质感,竟似画上去般平整光滑。 “少爷快睡吧!” 王城浅浅的趟进床中,轻薄无感的狼蛛丝寝衣再加上这不知何物而成的薄被,躺在床上仿若休憩云团之中,身体每一处都被柔软的衬托又不会因为布料的阻隔而感闭塞,再有屋中清浅柔光呵护,方才躺了一会儿,本就累积的困意浪卷袭涌,不着分秒便沉沉睡了。 因有着极秒的寝具,王城梦里也觉温暖香甜,终于不再与母亲过着凄苦飘零的生活,曾经的那个家虽不可能与此刻相比,但也温馨舒适,至少他有父亲陪伴母亲呵护,然而一切都似乎天意作弄,也或许人世间本就不该完美幸福。 那是五年前,千禧年前的最后一个月,王城的父亲王权像往常一样在单位值班,王权的工作并不十分体面,只是一家企业的保安而已,虽不体面可并不拮据,因为这家企业效益极好,薪资倒十分可观。任劳任怨的辛苦活儿时常还得看人脸色,王权都默默忍受,只要想到这个家想到他的妻儿,再有委屈辛苦也是值得。干了几年有了年资王权升为保安队长,职位升了薪资自然也会增加,可工作依旧辛苦,唯一好的是他终于可以给自己安排休假时间,为了能在年前带王城好好玩一趟,王权一连值了十几个夜班,只要再把月末的最后一次班值完,他就能给自己放一个长假,一想到这儿他便兴奋不已,而更兴奋的是早就对出门旅行翘首以盼的王城。可王权作为父亲的这个许诺却成了父子俩最后的对话。 王权那日晚,像寻常值班一样,将办公大楼里的每一层都巡视一遍,可第二天一早同组队员来换班时,却怎么也没有找到王权,负责保安室的总调度长将那晚的监控录像翻找出来,发现王权最后的身影是在顶楼的电梯前面,当他进了电梯后,就再也没有监控录像拍摄到他从别的电梯出来的画面了。 于是调度长便以电梯为首要调查范围,最后居然在电梯井隔层找到了王权已经冰凉的尸体,经初步鉴定王权是头部受到重击外加失血过多而亡,金巧知道这个消息后根本就不敢相信,直到当她看见王权苍白的尸体,才疯了似得趴在他的身上痛哭不止,你不是说回来带王城出去玩儿吗,王城还在家里等你呢,你怎么就忍心丢下我们母子,一个失去丈夫的无助女人,她的眼泪是世间最悲恸的音符。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王权会落在电梯井里,那是监控的死角,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有人说王权在外面欠了钱,人死债消,他死了那些债主便也烦不了金巧母子,更何况他属于工作中的意外身亡,还能给金巧母子留下一笔可观的抚恤。 但金巧不信,他的丈夫一直勤恳,怎会在外有欠债,更何况家里并无庞大的花销,如何有叫王权求死的经济压力呢。 可这些此刻都不重要了,令金巧不知所措的是王城,金巧是一直瞒着王城的,他不敢告诉王城,他害怕年幼的王城接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可她终究不能隐瞒一辈子,当他告诉王城父亲已经去世的时候,王城与他的母亲刚知道这个消息时候一样不信,妈妈怎么能拿这样的事情和自己玩笑呢,爸爸说好了回来后带我们出去玩儿的,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年幼的王城以为是个玩笑,可他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泪水将行李箱打开,将整理好的行李再认真确认了一边,孩子是最敏感的生物,父亲几日未归他早已怀疑了,虽母亲一直强忍伤痛,可他分明看出了母亲哭过的痕迹,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猜想,直到母亲终于和自己说了,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崩溃的泪水淹没了父亲曾经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诲,他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哭的让人心碎。 愉快梦境终于因为最后真实的回忆令王城惊醒,他猛的挣扎起身,父亲墓碑上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孤独的坐在床上轻声抽泣,轻柔的微紫色灯光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忽然变得阴森诡异起来,眼前墙壁上的泼墨山水此刻竟有一丝叫人灵动的寒意,那些黑暗中的线条蜿蜒在紫光淡淡末端的勾勒,画中人形具象活灵活现,竟像是随时会有邪魅渗出画卷的恐怖气息,又听得屋外风起婆娑,王城顿时背脊发凉,抹了伤心回忆的眼泪,惊恐的蜷缩在床背一端,再四下里望去,屋内古器玩意儿颇多,香炉焚烧升腾青烟一株,印在墙壁上的影子都是歪斜扭曲的鬼怪模样,钟点摇摆嘀嗒频率间忽听得屋后有门响动静,王城深吸一口憋气不动,只觉有人气靠近,却着实不敢睁眼。 心感动静实在靠近,王城越发颤抖不敢,只听得一声熟悉,“少爷,您怎么了!” 王城便如释重负,竟是李悦的声音,李悦开了一盏亮灯,屋内忽然通透明亮些,在看王城满身大汗,李悦便估摸到了,“少爷做梦了,怕是择床睡不习惯吧!” 王城定睛看了眼前墙壁画卷,此时并不再鬼魅,画中男人也是温和笑影,不禁觉得自己可笑,竟被一副画吓成了这样。 李悦从屋内浴室取了温水出来,将王城身上汗湿了的寝衣取下,给他擦暖了身子,又先将就用被替他遮了,“这寝衣都被汗湿了,来人!” 李悦不知道在对谁人说话,可不过一会儿,就从寝室后方开起一门,门里走出一男孩,王城隐约认出是从浴室出来时给自己送寝衣的那孩子,男孩接了李悦手里的寝衣后又从寝室大门出去。 “后面有门?”王城回头望着,寝室后方果然微微可见一门,只并不十分显眼,若关合了便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恩,我和他们住在后屋里的,刚才想告诉您的,可您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他们?后屋?”王城不禁有些疑惑。 “恩,我是您的随侍,也不可能一人面面俱到,每个少爷除了一个随侍外,还有五个小厮照应,我和他们就住在您寝室的后屋里,您若有吩咐随时唤我们都有人来的!” 李悦解释了一会儿,刚才出去的那个男孩已经取了一件新的寝衣来,递给李悦时小声说道,“李悦哥哥,狼蛛丝的寝衣只有三件,这会儿只能用这件替代了!” 男孩递给李悦的是一件浅草绿的半袖寝衣,李悦取了寝衣过去,便叫那孩子回去休息,伺候王城床上新的寝衣,这件寝衣确实不如狼蛛丝的那件舒服,但也算是上好材料,李悦将王城托着放下床边,关了灯后却没有离开,王城便问,“你不回去吗?” 李悦绕去另测的沙发下靠坐着说,“我在这儿陪夜,您安心睡吧!” 翌日早起,林间遮雾,晨光隐约,卧室里也不亮堂,王城睡得迷糊丝毫不觉得已是清晨,倒是晨间寒意悄入被褥,不觉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对于李悦来说竟成了晴天霹雳的震撼,他紧眉担心道说,“少爷,您伤风了,这……这可怎么办!” 李悦焦急的模样像是世界末日似得,王城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没有,就咳嗽了一下而已!该起床了吧!” 李悦小心的伺候王城下床,送他去卧室内的盥洗室,洗漱用品早已准备妥当,李悦所说的那五个总角小厮也已经全体出动忙前忙后,叠被铺床,撑帘打扫。 洗漱完毕后,李悦从外面取衣服稍作整理的撑开,再一件件放在身旁矮个小厮的手里,从第一件开始帮王城穿戴整齐。 里衬的羊绒褂子穿在身上立马就暖和起来,再套一件合身的灰白大衣,裤子是同色的软棉长裤,如此穿戴一番,王城的少爷态度也显现了出来,好像挺习惯有人这样伺候自己穿衣似得,把脚伸向李悦,让他给自己穿上蛇皮短靴。 王城突然有些恍惚,“一会儿要做什么?” “去北楼和老太太,老爷,夫人用早饭!”李悦淡定的答道,“您每日有两餐需和老太太他们在北楼一起,只有中午不必,可以在东楼和子轩少爷,子孝少爷一起!” 王城在李悦的陪同下走出卧室,五个小厮也紧随其后,路过二楼中庭时遇见了凤子轩,李悦恭敬的向凤子轩问好,王城也亲切的向这个新弟弟打了招呼。 可凤子轩却面无表情,压根就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只是这时候另一边走出来了大哥凤子孝,凤子轩看见凤子孝后立马挤出一点儿笑意,“子孝哥哥早!”同时也转向王城这边说,“王城哥哥早!” 王城被凤子轩的阴晴不定弄的摸不着头脑,婚宴上他还主动给自己打了招呼,怎么这会儿对自己好像很见外似得。 三个少爷在一群佣人的簇拥下从东楼出来往北楼正屋走,此刻已经八时有了,可庭院里还是水雾蒙蒙遮挡了阳光,花草如何艳丽的院子都不会觉得生机盎然。 进入北楼大屋依旧是左右佣人恭迎,男女佣人分作两边排列成道一直将三位少爷迎入餐厅,餐桌上已布置好了早点,可凤老太太以及老爷夫人还没到。 王城刚一踏入北楼便觉得奇妙温暖,情不自禁地说,“好暖和呀!” 李悦在王城耳边小声说,“昨儿跟您说的,北楼有自老祖宗起就有的长明火点着,自然是暖和的,这会儿老太太和老爷夫人还没到呢,我带您去看看吧!” 从餐厅所在东屋出来后转至刚入门的方向,向前走不过几步便有两高壮大汉守着,面目孔武恶劣,王城略作惊悚的止步不前,待那两人看见李悦与王城后,竟突兀的笑了,其中一人更是奉承迎合,“李悦哥怎么带王城少爷来这儿了!” 那二人看着挺拔魁梧,年级上也似乎应比李悦长些,却居然称呼李悦为哥哥,弄得王城很是奇怪,李悦颇有气派地回说,“老太太他们还没起呢,我带少爷家里看看,把门打开吧,少爷想看看家里的长明火!” 两壮汉听命将门推开,骤然间便有热浪袭来,李悦稍微护着王城一些,让他跟着自己进去,屋内是一圆柱形状顶有半圆,中间围有里外两层空柱,最外一侧防护隔离,内侧的柱子则是火光四溢,虽有一层屏障隔离,可依旧能感受到强烈的热气,隔离的玻璃一直伸向圆顶,火焰也几乎窜到圆顶的高度,上方圆顶因长期熏烤早已染上黑斑,李悦带王城环屋一圈看了,对他解释道,“这下面有一个空洞,长明火便是在空洞里燃烧,空洞里有空气流通,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添加燃料以保火不会熄灭!” “这个火真的不会熄灭吗?”王城疑惑地问。 “肯定不会,除了门外两个看守,下方空洞的洞口也有人看守!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注入燃料的人会进入一次空洞,其余时候无人能进去!” 看了长明火时,王城身边的小厮已经来了传话说老太太老爷以及夫人已经去了餐厅,李悦便赶着将王城也带回餐厅去了,刚一进去便看着一家人早已安安稳稳的就坐,王城拘束着有些不知所措,便对老太太赔罪说,“我来迟了,对不起!” 老太太却是一脸慈祥笑意,“不迟不迟,是奶奶我今天起的晚了,知道你来得早,等着也无聊,是李悦带你四处看看的吧!”老太太示意李悦将王城坐下,满心欢喜地说,“王城,昨晚休息的好吗,要是有什么不习惯,一定得和奶奶说了,你若不说,你身边这些小子都只管偷懒的。” 王城礼貌回道,“李悦照顾的很周到,咳咳咳……”话还没说完王城便咳嗽起来,早间就有些咳嗽的,刚才出门在院子里吹了冷风又在长明火的房间里热了,这一冷一热怕是反而真的着了病气。 凤老太太听见王城的咳嗽声,立马变了脸,不满地看着李悦说,“你是怎么伺候的,难道是看新来的少爷好脾气的就这么放肆吗?” 王城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好像很严重似得,李悦不知何时都已经跪在地上,却无半句申辩求饶的话。 王城觉得事情不妙,便替李悦求饶道,“奶奶,我没事儿,就有些咳嗽而已!” “若不是受了凉,哪里就会咳嗽了!肯定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怠慢了你!金巧啊,你看这可怎么好,王城刚来就给病了,都是老人家我没照料好!”凤凤老太太自责道。 金巧哪能受得起凤老太太这样的自责,忙说,“妈,您言重了,王城不要紧的!” “是啊奶奶,不要紧的,李悦他昨天一直照顾我,没有哪儿怠慢了,您别责罚他了!”王城替李悦求情道。 凤老太太哼哧一声,“你看看你,这是新夫人脾气好的,换了旁人,可免不了你一顿皮肉,看你以后还敢懒散了,今次就且饶了你,回去好好照看,若王城再有那儿不好的,你可仔细着!” 一点儿惊心动魄的插曲过后王城才突然发现餐桌上似乎并不只是家里人,在他的新父亲凤博武身旁坐着一个身着藏青色西服的中年男人,略显臃肿的体态将西服的前扣勒的很紧,走几步便要撑开似得,男人肥硕的下巴也不知塞了多少油水,就连圆孔似得眼睛都瞪成了铜钱的形状。 这男人名叫陆甲,是一商业户,从事地产门类,是昨夜婚宴宾客中人,因醉了酒无人照顾,便留宿凤家,要是关系地位,这陆甲也不十分显赫,有幸能与凤家一族共进早饭实乃荣幸,男人看凤老太太如此呵护新来的孙儿,便是一阵殷勤献媚,“我看这位少爷斯文和善,与博武先生真有父子模样呢,老太太真是好福气啊!” 凤老夫人听了便也笑道,“陆先生可别消遣老人家我了,徐妈,去陆先生那儿服侍吧!” 徐妈是凤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年轻时大家都还尊敬她一声徐小姐,年岁大了后,如今下人们也还是对她恭敬,都称呼她一声徐妈,久了便连凤老太太等也便这么喊习惯了。 徐妈的装束比起一般女佣更规格一些,是明确打扮过的,缠发的纱巾上还缀了一片儿玉蝶,色泽通透,看得出来是上佳的珍品。 徐妈将一碗馄饨盛于陆甲,对他说道,“陆先生,您快尝尝我做的这道这道龙虾馄饨,那还是早些年的时候家里一老厨子的秘方呢,曾经凤大老爷便最爱这一口!” 凤老太太大笑一声,“徐妈做的菜我们家里人都吃了大半辈子了,从来也不说个好,她这会儿可是盼着了,陆先生您快给尝尝,说句好,让她得意受用去吧!”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了!”陆甲陪笑,舀起一颗方边供圆球状的馄饨连着一点儿汤汁儿吃了,咬了一口,浓郁的香味便刺激了口中味蕾,呼着热气儿的夸道,“天下间竟然还有这样美味的东西呢,昨晚吃的已经算是山珍海味了,没想到老太太身边的这位徐妈,才是深藏不漏啊!” 老太太和徐妈都被陆甲的夸大其词逗得前仰后合,老太太点了点徐妈说,“你这会儿可满意了吧,终于有人说你做的菜好了!” 徐妈心满意足地笑道,“老太太吃了一辈子我做的菜了,总说没个新鲜,我说吧,就换别人来做算了,可她偏偏不肯,一日三餐的都得我来照应,可惜了家里请了那么多五湖四海的大厨,都只能在厨房给我这个半路出家的野厨子当下手了!今会陆先生给我说了好,我算是圆满咯!” 陆甲一看这徐妈能和凤老太太调侃说笑,便知道她不是一般下人,又殷勤奉承道,“徐妈这手艺比别的酒店大厨不知高出多少呢,一碗馄饨就能做的这么出神入化了!” 徐妈掩笑自谦道,“陆先生说笑了,我这也是和早年间家里的一个薛厨师学的秘方,那位薛大师傅才是出神入化呢,能把素的做成荤的,荤的做成素的,但凡食物有什么相生相克没有他不知道的,我曾听薛大师傅说,他曾经为凤大老爷的父亲过寿时做过一道爆鱼宴席,那可真是神乎其技啊!” “哦,如何个奇法?”陆先生兴趣问道。 徐妈走回老太太身后,站在中间正经说道,“薛师傅为了那道爆鱼宴准备了足足六个月,前三个月他让工人在后山湖边挖出一三十多米的圆坑,在坑里填上隔绝土气的贴膜,而后灌入沸水养殖十指翡翠,待前三月中的最后一个月将十指翡翠从沸水里全部取出来,再将这圆坑封口!而后三个月每天调和各种味道置入圆坑水中,到最后一日,凤大老爷过寿那日,薛师傅命人揭开圆坑封口,此时圆坑里的水清澈无染,薛师傅将备下的各类活鱼纷纷丢入水中,接着倒入一大桶秘炼的清油,而后一把大火将这圆坑点燃,那圆坑就似一片火海,刚丢下去的活鱼在灼烧的火海里跳跃翻腾,直至最后火焰燃尽,就成了一池鲜美的鱼汤!” 陆甲听罢口水都要留了下来,眼睛里似乎都能看见这道徐妈描述的爆鱼宴似得,“真是神了,竟然还有人能这样做菜的!那这道馄饨竟然也是那位大师的秘方?”陆甲不由得看着自己刚才所食。 徐妈却不以为意说,“嗨,和那爆鱼宴相比,这也不算什么秘方了,放现会儿估摸着别人家里也都做着呢!陆先生要是新鲜,我便告诉您便是,这龙虾馄饨,先从饼皮做起,先得在面粉里倒些油再放一颗鸡蛋进去揉匀了醒上约二十分钟,趁着这会儿功夫便要处理龙虾,将一只锦绣龙虾取出整肉来,剥下的龙虾壳可不能浪费了,得倒入锅中再放葱,芹菜,胡萝卜,翻炒几下熬出点香味后将茴香酒倒进去酒灼烹香,待酒气挥发了便把寻常高汤倒入一起炖煮这便是待会儿的浇头,而取出的龙虾肉只需稍微切碎一点儿,放进容器里倒入些牛乳,再放盐,胡椒粒,新鲜柠檬汁和一些香料,最后擦些柠檬皮增加口感,将内陷充分搅拌均匀抓上劲儿。这会儿那面团也该醒了,擀成薄皮儿再取适当大小,为了美观一般我们家都用磨具压了圆形来做的,最后将肉馅裹在面皮里,等要煮的时候,将包好的馄饨丢入沸水里煮熟,再取刚才炖煮好的浇头,用略网过掉那些虾壳只把鲜汤倒入锅中,并用胡萝卜块,碎芹菜和香料做最后的提味,放在火上煮沸,这样汤和馄饨便都做好了,等要吃的时候,将煮好的馄饨放在空碗里,再将汤汁淋在上面,最后放一点儿龙须和鲜黄花菜点缀,这便是龙虾馄饨了!” 陆甲听了这一连串的步骤,虽不似爆鱼宴那样壮观,可这繁复琐碎的步骤也实在不是一般馄饨的规模,只感叹说,“这竟是一碗馄饨而已,做法就如此讲究了,若不是有幸来府上,我这辈子怕都见识不了这样的!” “陆先生客气了,都是些旧派做法,还怕陆先生不喜欢呢!”凤老太太意味深长地回道。 王城听了徐妈那样介绍,自己也嘴馋了,便对李悦说,“我也想吃那个!” 哪知道李悦还没动作,凤老太太居然斥责了王城,“哎,这是给客人吃的,你怎么偏去要了!” 陆甲一听王城要吃,而大碗里明就还有一些,便说,“孩子要吃,那便给孩子吃吧!” “陆先生是客人,可别娇惯了我这孙儿了!”老太太话音刚落,门边的佣人就打了帘幕起来,一书生模样男人踱步进来,手里所拿有一算盘和一账目本,见了众人却没有十分客气地自己就选了地方坐下,不等老太太吩咐,徐妈便过去伺候,“曹先生今儿起晚了!” 那人放下算盘和账目本,接过徐妈所盛的一碟破酥包子,吃下一口含糊说道,“昨天来客送了那么多礼,可不得算到半夜吗!” 老太太怕金巧和王城不认识,便对他们介绍说,“这是曹坤曹先生,是我们家的账房先生,家里金钱来往都有他过目,他的父亲一辈都是我们家的账房,如今也到他这一代了!” 王城细看了那男子,圆框眼睛颇为滑稽,可挡不住他英气的潇洒,看起来应该挺年轻的模样,却因为鬓角的白斑发迹让人有些捉摸不出年岁! 陆甲看这曹先生带着账目同来,怕是有家事要说,匆匆吃完了便告辞退去西楼客房,曹坤鄙夷地斜向陆甲大腹便便的慵懒步伐,哆嗦了一下桌上的算盘,细打着说,“这岁数体态,活不了多久!” 凤老太太皱眉道,“哎,怎么说话呢,当着几个孩子呢,注意点!” 曹坤亲切的看着王城,王城也礼貌地回以微笑,曹坤突然拿起手里的算盘拨弄几下,对王城说,“来,说个数字!” 凤博武突然打住曹坤的话说,“别闹了!你们吃完了就回去吧,金巧你也去陪陪王城吧,昨天一天都没和孩子好好说上话,你都念叨一晚了!我和母亲还有些事情要和曹先生说!” 待三位少爷和金巧离开餐厅,凤博武终于敞开姿态对曹坤怒意道,“你刚才是要做什么,母亲你也看看,我们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进来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老太太依旧谦和,安抚了凤博武说道,“罢了罢了,曹先生是有分寸的,是吧,曹先生!” 曹坤诙谐笑道,“还是老太太明白,博武兄就整天呼来喝去的耍老爷威风!”曹坤吃下最后一个破酥包,将账目本打开,“宾客送的礼都登记入库了,礼金也记下了!那个胖子怎么还没走?”曹先生有些厌恶的说。 “陆先生是有目的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该说的他没说怎么可能轻易走呢!”凤博武回道。 “真是笑话,就凭他也想买凤家的东西,不过他到底是吃了什么迷药了,怎么会对后山的那块地这么感兴趣!”曹坤疑惑道。 “说是想在后山修建一处游园,鬼知道是不是家里曾经出外的佣人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无妨,反正你不是也说他活不了多久了吗?”凤博武惬意地点了一支烟,徐妈利落地将桌柜上的宝石蓝空盒置于餐桌上给凤博武落烟。 老太太安逸的吃饭,听着两人的对话,不时再填上两句,“别的我都不管,只要三个孩子无恙!博武啊,王城的要用的刺纹我已经准备好了,过几日就可以着手给他刺纹了!” “不知道母亲挑选的是那道族纹?”凤博武问道。 “交合红心烙印,纹在前身的一处!”老太太淡淡答道。 凤博武却是一惊,“这,母亲怎么给他刺这个纹路,这不是父亲所纹的吗,而且,交合红心烙印是族纹中的主纹,您那么疼爱子轩都没给他刺纹这个,居然要给王城刺这个吗?” 凤老太太忽的凌厉起来,狠狠盯着凤博武说,“其中的原因,你还用我给你解释吗?” 算术师2 金巧伴着几个孩子一道回东楼,路上众人护拥,金巧觉着好久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似得欢喜,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如何,总有许多问题想问,可她毕竟稳重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只是王城一人的母亲,若只显得和王城亲近,必然会冷落了和子轩以及子孝难以建立的关系,于是便没怎么与王城亲近,反而先是和子孝以及子轩热络聊天,行路上见了各色繁花,竟是不分四季的花团锦簇便叫人讶异,那头牡丹吐香,又见池中荷露,再有金桂碎染枝头,竟还有脱霜红梅叫人惊艳,金巧不禁叹道,“这院子里居然一年四季的花草都有!” 子孝眯眼笑道,“母亲若喜欢什么花草的只管和父亲说便是,我们家的花匠师出名门,不限四季时节春暖冬寒应有尽有,除了花亭院落里的,后山还有牧场农园,一样是无一不足,母亲久了便知道了!” 金巧顺着子孝与自己说话的方便与王城教导说,“子孝以后是你的哥哥,家里万事都得听从哥哥的,不能胡作任性,知道了吗?” 王城乖巧依附紧紧贴着母亲金巧点头应答,此刻他与母亲站在一起才真觉得可以放松,没见着母亲这段时间心里总时刻警惕母亲的叮嘱,即便李悦的体贴服侍让他再感别扭也都尽力配合,但在母亲面前,王城终于可以卸下沉重的约束。 只是这一路上众人的说笑,唯有一人格格不入,凤子轩一路无言冷脸,即便金巧主动说几句关心,凤子轩也只是清淡回应,弄得金巧非常尴尬,幸而凤子孝是个热络的总能化解尴尬。 金巧陪同王城回去寝室,寝室外已站着一位灰袍女人,金巧似乎认识此人,上前招呼道,“门雀医生,您怎么在这儿呢!” 女人笑道,“老太太差人吩咐的,说是王城不大好,叫我来看看!” 金巧掩面微微轻瞅王城,“哪就那么娇贵了,不过是咳嗽了两声罢了!” 既是老太太的吩咐,也没有不遵从的道理,王城随入寝室,门雀医生便出了一箱器具,打开一角,里面针管条格,王城不仅冷回了一身向他母亲靠拢些,“这是要干嘛!” 门雀医生执起一支小小的针筒,面无亲切地说,“验血!” 王城自幼便最怕这些,医院便是他最不喜欢的地方,更别说这扎针的事情了,一听验血便不肯了,又仗着母亲在身边,更是耍起了压抑许久的任性态度,“我不要,我没生病!” 金巧见王城这样态度,当着这些下人医生的面却是也为难,她深知王城最怕医生这个职业,可也不能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只能安慰道说,“你已经是大男孩了,怎么还能怕打针呢,听话,不疼的!” 门雀医生见王城这样怕疼,居然直接拿了他身边的李悦过来,说也没说就把针筒扎了进去,还对王城调侃道,“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疼,给你抽血不是给你打针治病,老太太吩咐了要给你体检的,要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亦或是过去的顽疾,都得给你检查检查好好养着!” “我好得很呢,没哪儿不舒服的!”王城倔强的回道。 金巧尴尬地对门雀说,“我这孩子最怕医院和医生了,以前去医院吊个水,光扎个针就得哭闹半个多小时!” “妈妈!”王城不想金巧把自己过去的糗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颇为埋怨的喊住她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王城也知道既然是老太太的命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违背的,只不过依着母亲随意放肆了一会儿,还是乖乖的让门雀取血检查,取血完毕后,门雀告诉金巧,之后还有其他检查过几天会依次进行,让她不用担心。 事情处理完门雀离开后,金巧想和王城单独说说话,便对李悦示意了一下,李悦心领神会奉了茶点后,便带着随后的五个小厮回去后屋等候。 王城乖巧依在母亲身边撒娇般说,“感觉好久没见着妈妈似得。” 金巧突转愁容道,“王城,妈妈知道凤家规格礼数繁复,你一时肯定不好适应,索性凤老太太见你喜欢,大约也不会亏待你,可你,你会埋怨妈妈吗?” “妈妈,说什么埋怨,我怎么会埋怨妈妈呢?”王城惊恐道。 “妈妈知道你其实想念父亲,现今要你叫另一个人父亲……”金巧实有些说不下去,强吞回苦涩泪水继续说道,“你这个新父亲,外表看着严肃些,却是很温柔的,还为你费心布置了这样奢侈的寝室!你以后在家里一定不能怠慢了父亲和奶奶,知道了吗!还有一件事情,我早就叮嘱过你,现在还得再交代一边!你既然已经在这个家里了,过去如何的事情,都尽量不要再提,特别是你曾经的父亲。你奶奶和现在的父亲虽不一定会在意,可毕竟人家待你如亲,若让他们知道你总惦念过去,不免有些寒心的,你对父亲的念想,我们就放在心里,你父亲在天有灵,看着你如今有这样被疼爱也会安息的!” 王城不忍母亲为自己担忧难过,懂事回应才是他能宽慰母亲最好的方式,“妈妈别为我担心,我这一天都很乖的,而且李悦都会教我!” “就你刚才那样还乖了?”金巧卷起一抹笑意说,“都这么大了还怕打针吃药,给两个兄弟知道了还不笑话!” 说起子孝子轩两兄弟,金巧又不免要多嘱咐王城些,“以后和两个兄弟相处,你自己要注意些,子孝是你哥哥,你凡事都要听从哥哥,子轩算是你弟弟,不过子轩是最受老太太疼爱的,你可不能太一时得意了。方才你也看见了,子孝嘛算是挺好说话的,人也热情,子轩就冷淡些,你日后能与他和睦友爱那是最好,即便不能亲爱相处,也别生出别扭,知道吗!” 这边母子俩还没说上很久,一会儿便有人进来了,进来的是早餐时见过的账房先生曹坤曹先生,曹先生依旧拿着他的那个古旧算盘,丝毫没有礼数的悠哉推门进来,看见金巧时才稍作收敛道,“您在这儿呢,我还来得不是时候了!” “不碍事的,我只是和王城说说话,您来是老太太有事情交代吗?”金巧请进曹先生客气道。 曹先生却不是个会跟人客气的人,一会儿便原形毕露的没了规矩样子,在王城的寝室里自在散漫的参观起来,“呵,博武这家伙真是舍得啊,什么好东西都往里面放,还叫我添置什么呢,这有啥好添置的!” “原来是博武让你来的呀!”金巧依旧笑道。 “嗯!”曹坤简单嗯答了一声,继续参观王城的寝室,站在整壁画墙时突然停住了一会儿,冷笑了一声,“这画可不得了!是杨画室作的,这杨画师作的画,随便几笔拿到外面也得值个百八十万的,这么一副整壁画卷,啧啧啧!“曹先生拿起算盘打了打,叹声道,”博武可是花了血本啊!” “这画晚上可吓人了!”王城也不知怎的,竟就这样说了出来,金巧连忙止了他说,“别瞎说!” 曹先生却很乐呵,“杨大师的画向来惟妙逼真,有时候看着倒真挺有些渗人的,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幽静诡异的!不过他的画作最精绝之处在于可以心领神会,就算没有见过实物人形,光凭借他人描述都可以将人物姿态勾勒精致。过去有个富贵人家的老头子,快是不行了,心里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初恋女人,可时间久远别说是找到那人,就连个照片画像也没有的念想,那老头的儿女便找到杨大师,杨大师听了那老头几句描述,只用了一天就将老头所描述的初恋女人画了出来,那老头看了画像竟流泪不止,直道那画与他记忆中人一模一样,了却了心愿才含笑瞑目,说起那画,现在还在库房里隔着呢!” 王城疑问道,“这不是人家老爷爷的东西吗,怎么会在我们家里?” 曹先生不屑道,“嗨,你这爸爸就这毛病,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喜欢收藏,别说是这种的了,只要他想要的,就算是死人棺材里的他都能去给人挖出来!” 金巧对于曹先生的肆无忌惮终于有了一丝眉间的反感,曹先生也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了,赶紧再收敛回来说,“放心放心,你这房间里的东西都是精挑细选的,干净着呢!博武让我过来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或者你有什么不喜欢的,我再给你换了!” “都挺好的,没什么需要换的了!”金巧帮着王城这样回复,明理的便知道那是在打发他走呢,可曹先生似乎就是个看不懂人脸色的,不但没离开的意思,还就坐在了下来,高呼一声,“李悦呢!” 李悦听了曹先生唤他,忙从里屋出来,“曹先生有什么吩咐!” 曹先生仰躺在沙发上惬意道,“昨日王城少爷的用度你可叫人来汇报了?” “还没来得及差人去呢!”李悦稍有紧张地说,“你若现在要,我现在说给您听便是!” 曹先生点了点头让他继续,李悦便接着说道,“昨日礼车接迎少爷至林外再由一顶车娇送进府里,配备换装的衣物是老爷命人特制的紫荆马甲凤鳞尾的半分裤装以及宽口雪绒边马靴,昨日送少爷沐浴时都换下来交由洗房去了,晚上的寝衣本是狼蛛丝的那件,因少爷梦醒惊汗湿了衣服,去给他换了一件白丝短柔的寝衣,狼蛛丝的那件也交由洗房去了!少爷房中的香末用的是茉莉调百花汁的焚香,一日茶水供应也按照老爷吩咐均以茉莉为主,所用分量都在仓管房里记下了,曹先生去仓管房里核对是便可知道。” 曹先生微微点头,“嗯,我早就去各处记过了,只来和你问问,的确不差,新来的少爷你要小心伺候着,缺什么的都来跟我报了去取便是,不用再去和博武说!还有,待会儿下午会有衣匠来给王城量体裁衣,你记得准备着,没别的事儿那我就先去别处了!” 曹先生这般态度竟比金巧这个新进门的夫人更像是当家主人似得,弄得金巧都有些无措,幸而曹先生在与李悦核对了一日流水后便离开了,这才让金巧母子放松了些,李悦知道曹先生的态度肯定会让金巧和王城有些古怪,便对他们解释说,“这位曹先生差不多是和老爷一起长大的,曹先生的父亲以前也是凤家的账房先生,后因一次意外去世,便有曹先生接了班。因为是和老爷一起长大的,老爷与他关系便格外好,就连老太太也拿他当自家人厚待!” 金巧虽是名义上凤家新过门的女主人,可对凤家的流程还不熟悉,便借这个机会想和久在凤家的李悦讨教一番,“我听你们刚才说的,这曹先生每日都要核对账本消费吗?” 李悦笔直站着恭恭敬敬地作答,“是的,曹先生每日工作大概如此,老太太房里的,老爷房里的,几位少爷房里的,还有各处佣人房里,一日用度多少都要仔细记着,富从俭中来,凤家自古便是这样的,而这账房先生的职位也算是世袭,曹先生几代都是凤家的账房先生。” “那曹先生这一日也算辛苦了!”金巧感慨道。 可李悦却一丝诙谐笑道,“这对曹先生来说可一点儿也不辛苦,曹先生是精算头脑过目不忘,只他看一眼账本就能记的清清楚楚,再用他那传了百年的铁算盘打两珠,这每日各房用了多少都一清二楚。” “这么神呢!”王城竟很羡慕似得说,“真的过目不忘?” “说是过目不忘都有些低估了,就如我方才那样,只需跟他说上一遍,他也都记清楚了!” “竟这样厉害呢,难怪博武放心让他管理家里大小财务了!”金巧浅浅笑道,看了时间也有些不早,得快些回去北楼,临走时她让王城先回寝室,悄悄把李悦留在了门外一会儿,小声问他,“你刚才说,王城昨晚做噩梦了?” 李悦点头说是,“可能是少爷有些择床,换了环境不容易适应,夫人放心,这几日夜里我会陪着少爷的!” 金巧依旧担心,她虽是凤家夫人,可这刚进人家家里,万事都得谨慎,自己又不能时刻照顾孩子,只看眼前这个李悦还算稳重可靠,便对他肺腑道,“李悦,王城他年纪还小,我虽叮嘱过他要听话懂事,难免有时候还会任性些,你在他身边照顾,若他胡闹娇蛮了,你可千万别和老太太那儿说去,只管跟我说,我会管教他的!” 李悦不敢接受金巧这样深切的请托,照顾少爷本就是他的份内,哪里还有去和别人说嘴少爷不是的可能,“夫人可别这样说,我怎么敢当,照顾少爷是我的职责,纵然少爷年幼会任性,那也是我没照顾好才惹着他了,哪里还能去和老太太说呢!” 金巧算是放心将自己的儿子交给李悦照顾,她自己却还要诚惶诚恐的做这凤家新过门的媳妇儿,回了北楼之后,凤博武要带金巧去和老太太说话,此时老太太正端坐在软塌上,看他二人进来了,便只请了金巧坐下,偏让自己儿子站着,金巧谨慎受礼只敢偏坐些许,凤老太太此刻没了前会儿和孩子们早饭时的和乐容颜,威严之势竟足了一家之长的派头,凤老太太厉色缓言,“昨个儿歇息的可安生吗?” 金巧忙站起来答说,“母亲关心了,昨夜休息的很好!” 凤老太太罢了罢手,“知道你礼数周全,且坐下说话吧,你睡得安不安的,老人家我也不十分在意,博武自会照顾。我担心的只是王城这个孙儿,他和子孝子轩不同,是在外养大的,初来咱们凤家定有许多不适,怕他昨夜睡得不安啊,前个儿下人来说,昨夜里他惊悸梦魇湿了寝衣去换,早上又听他咳嗽了些,啧!”凤老太太眉心隆皱,“我瞧他身板便是纤弱的,虽看着和子孝子轩一般个儿头,可这身形却比子轩还细弱,你在外面都是怎么养育孩子的,竟让孩子吃了什么苦了!” 金巧胆战心惊地回道,“母亲别动气,王城他是这样的,我也没有少待了他,孩子大概体质如此吧!” “体质如此?”凤老太太诡异道,“那他父亲,这几个哥哥可不是这样的!”凤老太太忽的阴云弥补,一脸责备的望着沉默不语的凤博武与金巧,“你瞧瞧你们做的事儿,自己快活风流了,那我这个孙儿呢,可怜他这小小年纪,竟然连自己亲生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窗外忽然狂风不止,摇响枝叶婆娑,凤博武与金巧都垂头不敢与凤老太太对视,只管叫她责备。 凤老太太哭泪了脸庞伤痛道,“可怜我这孙儿,不知在外受了多少苦,老人家我必得补偿了他这些年的辛苦!” 金巧见凤老太太伤心,便回她说,“母亲,王城过去的生活虽不比凤家,可他以前的父亲待他也是极好的!” 凤老太太一听这话,却并未安慰,“切莫提他过去的父亲,如今他的父亲是博武,本就是他亲生的父亲!” 原来这里因由复杂,说来也让人唏嘘,凤博武早年丧妻,时值英姿焕发,怎能没有女子倾心,更别是当时金巧二十出头更是对凤博武倾慕不已,可凤家是什么地方,哪里是什么女人都能进的来的,虽凤博武也对金巧一见钟情,可架不住母亲阻拦,终究不能两全其美,可谁有知道,那是金巧竟已怀了凤博武的孩子,金巧不愿丢了她与凤博武爱的结果,本打算自己生养,却在极失意之时遇见了王城的父亲王权的追求,她便一不做二不休,答应了王权的求爱,诞下王城假作王权的孩子从此生活。 凤老太太轻屑地看着金巧说,“你虽现在人是在凤家,名义上有个夫人地位,可我还是当年那句话,你不配做我们凤家的儿媳妇!但是王城不同,他流着我们凤家的血脉,是实至名归的凤家少爷!” 凤博武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母亲如此羞辱,终于忍不下去便想替她申辩几句,可还没等他开口,凤老太太便将矛头直指向他教训道,“你这糊涂东西,自己有个儿子在外面都不知道,若不是门雀医生巧合发现了,那岂不是要我这可怜孙儿一辈子流落在外了!” “母亲,这我也……”凤博武还没说上一句完整的,凤老夫人这边便又训斥道,“王城的身世除我们三人外,只有门雀医生知道,你们给我记好了。他的身世暂且不能让他人知道,若叫旁人知晓王城竟是你们这两个混账东西年轻时候厮混的私生子,你们两个被人怎么说三道四的我是一点儿也不在乎,怎么能叫我这孙儿被人指指点点!” 点穴缚封 受了老太太一番责骂,金巧难免伤心,回了寝室便郁郁地歪坐阳台斜椅自消伤神情,可至少凤博武待他真心极好,便劝慰她,“你别难过,母亲她只不过是有些固执,日子久了,她便知道你的好了!” 金巧抹去迎风未干的泪线,勉强笑了说,“母亲对我如何都无所谓,至少母亲对王城的确很好,我去他寝屋里看了,说是你给安排的,想必也有母亲的指点在里面!” 凤博武让金巧靠在自己怀里,温柔的呵护着她岁月肌肤中依旧保留的滋润光泽,凤博武与金巧相差十岁,曾经的错过暂停了他们相爱的时间,岁月没有让他们容颜灰朽,反而历练了一个女子的优雅,封存着一个男人的活力。 凤老太太对王城的厚爱的确不假,早餐时王城心念着想尝尝的那味,这会儿徐妈已经按着吩咐给正在东楼午餐的王城送去。东楼餐厅位于靠北整排落地窗边,时至中午,林间雾气已散,晴朗阳光照在落地窗外的郁郁葱葱,囧光步入厅院接连高台,一层一层渐显明亮。 徐妈欢喜的捧了一小盅里的馄饨放在王城桌前,“老太太说你早上没吃到,这会儿又做了给你送来的!” 王城看着的确有些心动嘴馋,可这桌上并不只是自己还有子孝以及子轩,王城在意的看着对面桌前的两兄弟,却并不敢动勺,徐妈知王城是在顾忌着,便对王城玩笑似得说,“我做的这些,子孝和子轩怕是都吃腻了吧!” 子孝随徐妈笑道,“徐妈做的菜是吃了十几年了,每天早上都那么几味,王城弟弟快捡着新鲜劲多尝尝吧,以后可得捏着鼻子往下咽了!” “你这泼嘴痞子!”徐妈语间轻微怒意,眉间依旧似笑非笑,“谁也没逼你吃,你若不喜欢吃徐妈做的菜了,以后早餐就干坐着挨饿!我都省心了能少做你那一份!” “哎哟,徐妈可别恼啊!”子孝嬉笑着打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徐妈怎么忍心让我饿着呢!” 李悦舀了清汤盅碗里的方圆馄饨给了王城吃下,徐妈收了盅碗回去,静静看了一会儿王城用餐,临走时还不忘嘱咐了,“晚上徐妈会让家里的厨子做些好菜给你,你要是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我!” 王城不敢真的使唤,谦诚回道,“徐妈做的菜味道都好,我也没什么特别挑拣的!” 即便是敷衍的称赞,徐妈却不知为何高兴的忘乎所以,回了北楼去陪同老太太用餐的时候还自顾自的笑呢,老太太见她笑的奇怪莫名,便问她,“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按您的吩咐去给王城送了点吃的,看他吃的高兴我也高兴!”徐妈略有所思,再缓缓说道,“这王城少爷啊,现在看着是有些消瘦,可眉宇轮廓间看久了,竟有些大老爷的模样在呢!” 提起已故的凤大老爷,老太太便不太高兴了,打住徐妈的话,“别得意了,一会儿去院子里帮我摘些牡丹来,我今晚做一道牡丹生菜给孩子们尝尝!” “哟,老太太要亲自下厨吗,不知道我到时候可有没有这口福了!”原来此时餐厅里用餐的并不止凤家三人,另一落座的是门雀门医生,门医生欢喜道,“老太太可真疼爱几个孙子呢!” 凤老太太对门医生甚是亲切笑道,“我这老太太还能做什么呢,还是靠门医生费心照料孙儿们的健康,方才您说了王城的事情,不知道他身体如何,早上那会儿听他咳嗽了,孩子又那么单薄,我们这深林里湿气重,不知道是不是着了凉呢!” “老太太放心好了,早上已经给他稍微检查过了,就如我以前跟您说的那样,王城他体质沉厚健达,只是过去并无精细调养,虽看得出来金巧也为他花了心思照顾,可她毕竟一人也是周全不了。不过现在好了,有徐妈还有家里大厨们的手艺滋补,我也会给他用些中草固本,孩子正是茁壮的时候,身体必然会像子孝和小轩那样健硕的!” 金巧垂头不语,门医生所说客观,她对王城的照顾的确是倾心竭力的,早年他父亲还在的时候家境平实,孩子也还算活泼健壮,可他父亲死后,家里突然捉襟见肘,而王城更因为父亲之死郁郁寡欢日渐消瘦,要说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照顾好孩子,她的确半句反驳都做不到。 东楼这边午餐的气氛便没有北楼这些说笑欢乐了,子轩是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一言不发,子孝呢偶尔说上一些,王城也都毕恭毕敬的回答,正用着午饭的时候,忽然听得中庭花园似有喧闹,王城一时候好奇,竟也忘了本分,放了碗筷便要去打听一下热闹。 刚走到东楼大门,就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光头大汉挡住了王城,李悦问了何事,两人竟说是陆甲陆先生失心疯了正在花园里撒疯呢,谁料两个大汉这话刚一说完,就看见围追花园的几个佣人已经堵不住疯癫的陆甲,陆甲寻了一个缺口狂奔出去,方向正是东楼这边。 陆甲疯癫的动静惊扰了北楼的凤老太太,凤老太太从北楼正门里出来,见陆甲正纠缠着王城,使劲儿拐棍捶地的急喊,“还瞎愣着什么呆呢,还不快去把那肥货给我拿下了!” “老太太别急,我去制他!” 怎知众男人家仆里去的,竟是陪同凤老太太出来的门雀医生,只看门雀医生轻盈几步奔向东楼大门,指尖稍稍运气看准了陆甲背上脖颈下一寸天突撑力扎入半指深度,陆甲当即便全身瘫软没了疯劲儿,松脱了纠缠王城的手,趴倒在地。 “把他抬回去,我一会儿诊治!”门医生用绢巾擦拭了方才碰过陆甲的指尖,再去看看王城是否伤了,捧起王城被扭疼了的胳膊,上面已印着五指红印十分清晰。 凤老太太缓缓走来,看了王城手上的伤印,竟十分生气的挥着手里分量沉实的翱凤拐杖狠狠打在李悦地身上骂道,“混账!白养你这没用的东西!” 说罢凤老太太便忙呵护心疼地去将王城抱在怀里,看了手腕上的红印便哭泪起来,“我的乖乖,也不知道伤没伤到筋骨,哪能受的了那肥货生扯的,门医生快给看看吧!” 门医生将擦拭过的绢巾丢给身边佣人,替老太太搀着王城,让老太太放心,“老太太别急,大约是扭着了,我给他药敷一敷便好了!” 门医生扶着王城准备回去寝室,李悦本要跟着,谁知道凤老太太又是一记拐杖狠狠砸了李悦腿上,让李悦一时没了重心,扑腾跪倒在地,“你还去做什么,没用的东西,这才第一天你就混账了。连自家少爷都护不住,亏我把你从子轩哪里调去给王城使唤,我看你是骨头懒散惯了,非要送去紧一紧皮肉才老实!” 王城看李悦被责罚了,想去帮他说几句,可门雀医生却拦住了他强把他推上楼,在他耳边说道,“老太太这会儿气呢,得找个人发泄,你别管了,快跟我上去吧!” 李悦跪在地上也无半句分辨,只管叫老太太棍棒责打,老太太捶打了两下,也不拿自己和他生气,便指了凤博武说,“择人把他带去做苦工去,以后不用他伺候少爷们的事情了!” 看过凤博武时,又见着金巧在旁待着,老太太竟又气恼似得捶了捶拐杖,“你还在这儿瞪眼什么,儿子都被人弄伤了,还不去照看!” 听闻老太太要将李悦责去苦工,一直在餐厅里的子轩便走了出来,安抚着说,“奶奶快别气了,事发突然,想必李悦也没料到,就连看护都挡不住那陆甲!要是您罚他走了,那王城哥哥哪儿一时间也找不到随侍陪着的,不如就且饶了他这次,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不好好照顾了!” 有孙儿劝说,老太太气消一半,可仍旧不能轻易放了他,便罚了李悦一个月的时间,每晚要去北楼下洞长明火的洞口值夜。 待一干人散去,老太太又狠狠捶了凤博武一拐杖,低声斥责道,“你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让他疯跑出来,这要是真把王城弄出个好歹,你就把我这命也拿去算了!” “母亲别急,这不也没大碍吗,陆甲那边我会处理好的!”凤博武扶着老太太宽慰道,“以后北楼这里,我会多加人手,您放心吧!” 王城寝室里,一阵叫疼声扯着金巧也愁眉苦脸,金巧摸着王城安慰道,“你忍着点儿,敷点药就好了!” 王城却疼的满头大汗,门雀医生想给他敷药缠带都不容易,便笑话他说,“都这么大的男孩子了,一点儿疼都吃不住!”说着,门雀医生轻轻点指了王城痛处周边,“这会儿还疼吗?” 王城惯性的疼喊着,听了门雀医生这样问,倒真觉得痛处已不明显,只有一点儿酥麻,渐渐的酥麻劲儿也没有了,居然一点儿没了不适,他惊诧不已,“不疼了,一点儿都不疼了!” 这会儿门医生才能安心给王城敷了药缠了绷带,又对刚进来的李悦吩咐说,“这药只需敷三个小时,到时候你给他取下来,让他在浴室里泡一泡把药味洗了就可以!” 门医生走后,王城颇有兴趣的摸了摸方才还疼的咬牙切齿的胳膊,此刻居然一点儿痛感也没有了,“一点儿都感觉都没有!”王城情不自禁地说。 李悦给他解释道,“门医生虽然是在西医的医院上班,可他们家其实是中医世家,针穴的功夫一流,轻轻一点就能舒筋活络,老太太偶有些头疼,吃药怕年岁大的反而伤身,门医生便去给她指点几下,立刻就能缓解了!” 王城自己没了痛处却想起方才奶奶狠狠甩了李悦的几下,这边关心道,“你没事儿吧!” “没有!”李悦按捂住被打的小腿上,那里其实已经青紫了一片,可李悦不敢声张只能忍着,能有王城一点儿关心慰问也算是缓解宽慰了。 金巧终于放心,又默默叹气道,“刚来就弄出这些事,惹了你奶奶不高兴,哎!” 李悦起身去泡了茶来放在茶几上,对金巧说道,“夫人别担心,老太太那是关心少爷才动的气,您该高兴才是,老太太看起来是真的很疼爱少爷的!” 金巧浅浅尝了一口热茶,茉莉清幽裹着百花芬芳,茶味香浓漫卷着舌根味蕾缓缓滑下,竟品味道,“这茶入口清淡,可回味却浓郁甘醇,是什么茶?” “是老太太祝福老爷命人特制的茶,夫人和少爷家乡不是盛产茉莉吗,便用茉莉作底味灼熏了花木果香成的!” 金巧再尝一口,竟又叹气了,“太奢侈了,母亲她太费心奢侈了!” 所谓奢侈不过是超越自身平凡的追求用度,可凤家不同,这番费心安排,都是凤老太太这个老人家,对生养在外的王城所用心周到的体贴罢了。 药敷的时候到了,李悦轻轻叫缠带取下,门医生的药方果然奇效,被敷裹的手臂竟然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只是还留着一点儿浓浓的中草味道,李悦让别的小厮将用了的药草缠带丢去外面,他则陪王城去了屋内的浴室,浴室内有一贝壳浴池,浴池一侧有空穴假山背靠,假山空穴中不断流淌热气温水注满贝壳浴池。 李悦伺候王城趟进浴池里洗净,王城背靠温热的假山,果然是舒畅极了,这还没浸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有人传声,“李悦哥哥,给少爷量体裁衣的衣匠来了!” 李悦叫那人退了去等,关了门后才让王城从浴池里出来,因为一会儿还得丈量尺寸,便没有给王城换上出行的衣服,只用一件浴袍给他披上,又怕外面风凉,便叫了衣匠进浴室里来。 王城以为来给他丈量尺寸的会是个老先生,没想到进来的竟是个扎着清爽马尾的妙龄女子,这尴尬的叫王城扑通红了脸,慌忙躲在李悦身后说,“怎么是个女孩子给我量啊!” 女子撑开卷尺温柔说道,“少爷别慌,我们家师傅这几天的老毛病又犯了,下不了床,所以让我来给您量尺寸,你快些把外罩的浴衣脱了,我好丈量尺寸!” “乜师傅又不舒服了吗?”李悦跟这个女子似乎认识,还寒暄起来。 “是啊,门医生的药也吃了,针也扎了,这才好了些!可还是不容易下床,我给少爷量了尺寸回去,还得去跟老太太那儿要制衣的样式规格呢!少爷快别墨迹了,来给我量了好回去交差!” 王城求救似得看着李悦,让他光着身子给李悦看了倒无所谓,可这是个女孩子啊,而且看上去岁数也就十八九,怎么能叫他在一个陌生姐姐面前衣不蔽体呢,也太叫人羞臊尴尬了。 李悦估摸着王城的为难羞涩,便让王城转了个身,也不跟他多说就去脱了他的睡衣,然后跟量衣的女子说,“你快点量,少爷怕冷!” 女子量衣的动作很缓,量尺几乎放在与王城身体相隔毫米的微末间距,可王城还是非常清晰的感受到女孩鼻息的热气吹拂自己肌肤的触感,弄得他浑身僵直闭眼不动,生怕身上再有些不该有的变动那他可就彻底无地自容了。 丈量的几分钟更是一个小时那样难熬,好不容易等女子说了一声量完了,王城立马就去李悦那儿让他把浴衣给穿上,等那女子走了之后,才几乎委屈的哭了出来似得责备李悦,“怎么是个女孩子来给我量啊,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这是王城憋屈一天第一次真的和李悦动气,这事放谁身上都要恼火的吧,竟光溜溜的给一个异性看了,王城又是个脸皮薄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才好呢。 李悦也很无奈地回说,“我原以为会是乜师傅来呢,谁知道他老人家又不舒服了,在屋里躺着,才叫了他的徒弟祁圆圆来!少爷别气,人家也是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王城瞪着李悦依旧不痛快,“我让你光溜溜的给个女孩子看了试试!” 李悦哄了好一会儿才叫王城气顺了,陪他出去时候,见另有小厮拿了新换的衣服在等,便吩咐他们回屋待着,亲自去给王城换上衣服,待会儿就得去北楼和老太太他们用晚饭了。 李悦再拿起的衣服已不是刚才的那套,而是换了一件黑色长褂,褂面有手工刺绣的雀鸟彩纹,很是好看。 衣服虽好看,王城不免诧异,“怎么不是刚才那件了!” “那件怕是沾了药味,所以给您换一件,待会儿去和老太太他们吃饭,让她闻着药味儿可不好!” 李悦将直襟长褂披在王城身上,王城想拉合衣服,却发现怎么也合不上两边衣襟,衣边落在胸口便不能再合上,露出胸前落至下腹一块结实的身体敞在外面。 王城不禁埋怨道,“这衣服小了!” “不小,便是这样的!”李悦说着去将衣服对称好,可露出的身体依旧没被遮掩,李悦用一条枣红色的轻布腰带将长褂束在在王城的腰间于侧腰作成一朵花结,褂面的彩纹刺绣便飘在两侧似飞鸟一般活跃。 王城看了看镜子中的自己,若说好看,的确是翩翩美矣,却又羞涩,毕竟前胸敞露一片,这叫人如何出门走动,“这怎么行啊,前面还空着呢!” 李悦早有准备,打开一件灰面棉质的斗篷从王城的头上小心的套去,这一来便把敞露的胸口遮住了,而且棉质温暖厚实,披在身上非常舒服。 人蕈1 晚间用餐,凤老太太对王城格外在意,将子孝的位置移了过去,让王城坐在自己身边,瞧了他手臂伤痕褪了,直言门医生妙手医术,门雀医生委婉谢了凤老太太夸赞,却还不忘指点说,“王城现时羸弱,李悦日后得当心照应,山林里湿冷寒潮的,房里的祛湿的香草一刻也不能落下!” 提了李悦,凤老太太不免又气了,“快别提这糊涂东西,一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光学会作福偷闲,日后再有这不当心的时候,非把你扔到山里喂给狼狗啃啃骨头才学的乖!” 外面山里竟有狼兽,王城记得来凤家是经过密林通道,似乎是听见车娇外的随扈们警惕过小心四周林子里会有野兽出没,这会儿凤老太太诈唬李悦的几句却又让他想起来了,便有心问了凤老太太,“奶奶,外面林子里有狼吗?” 凤老太太看王城小心询问的害怕模样,错意以为是吓着王城了,便慈颜呵护道,“别怕,奶奶是吓唬李悦呢,咱们家外墙隔着,林子里的猫猫狗狗的是进不来的!”凤老太太亲手夹了一片金黄酥脆的牡丹生菜放在王城的碟上,欢喜期待的说,“来尝尝这个,奶奶亲自做的!” 王城脆嚼了半片儿,表皮酥脆,内里依旧扑鼻新鲜花气,柔和了蜂蜜调汁儿的甜味竟十分爽口,“好吃!” 孙儿这一句好吃的肯定乐得老太太挤眉弄眼,便又夹了去给王城的碟上,席中门雀见了这祖孙天伦,迎笑赞许道,“老太太可真是疼爱王城,也不知道我们几个今天能不能沾沾王城的福,也能尝尝老太太的手艺呢!” 凤老太太高兴,便唤徐妈伺候众人分了那一叠金黄的牡丹生菜,门雀医生吃了也赞不绝口,徐妈将菜送至子孝和子轩盘中时,子孝颇有意思的拿捏了一片,清脆咀嚼着说,“以前爷爷在时,最喜欢吃奶奶做的这道牡丹生菜,想一想也是好久没吃过了,这还真多亏了王城弟弟,不然我都忘记这滋味了!” 子轩倒和子孝不同,依然不语,也没吃徐妈送来的牡丹生菜,似若餐桌上的交谈事情都与他无关一般。 老太太眼明心亮,知道子孝这话是醋意呢,也知道不能太对王城偏颇,可她也没法,每每看着亲孙儿,那眉眼神情,真的太像她过世的丈夫,凤家的大老爷凤去来兮,情不自禁又怎能让她理智分摊对三个孙儿的爱护呢,凤老夫人心情平复调稳,玩笑间对子孝说,“以前奶奶做给你吃,你不还嫌弃着吗,怎么这会儿倒念想了,都这么大了还学得孩子样,以后还怎么要你给两个弟弟表率,我看你还不如子轩稳重!” 子孝微微眉角轻挑,顺着老太太这话便有了使坏主意,意思里就得拿子轩再来说一说,免得只让自己讨人嫌了,“子轩那可真比我稳重,以前除了和奶奶玩笑玩笑,跟我就是相敬如宾的,我跟他取笑,他都把我当戏子不屑呢。一日里就是上学,射箭,好没意思的!本想着有个跟他差不多的弟弟来陪他吧!子轩也不怎么理人家,哎,还得我这个哥哥,卖笑陪乐,否则咱们东楼可就没个活泼人了!” 子孝这话说了便停不下来,老太太知道不过是孩子们之间争夺一些长辈喜爱的醋话,也不十分当真在意,可一听子孝话里真有子轩不怎么搭理王城的言论,便要往心里想了。 子轩不满子孝的胡言乱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忙去给老太太解释说,“奶奶别听哥哥乱说,我怎么就没搭理王城哥哥了,这才一天功夫,王城哥哥家里都还没认识清楚,又有好些事情要忙,我只是等王城哥哥熟悉了家里各处,待清闲了才好和他多聊聊呢,我可不像子孝哥哥似得,有的也说没的也说,整天吵吵闹闹的没一刻儿安静的!” 兄弟间说说闹闹的其实才是凤老太太最喜欢看见的,知道他们不是真的,不过是孩子间增进彼此关系的方式,她看了看王城,却很希望以后这样的争吵玩闹里也能有他的声音。 怎想到王城似乎听懂了凤老太太心声似得,和子轩说起话来,“子轩弟弟会射箭吗?” 既有这样的话题,凤老太太自然要让两兄弟多沟通些,又能指着这件事情夸上子轩几句,算是扯平了恩宠,竖着拇指一脸自豪地说道,“我们子轩啊,射箭那可是了不得咯!” 子轩别扭地点了点头,“会一点!” 老太太忙替子轩补充道,“子轩快别谦虚了,咱们子轩七八岁的时候就能弯弓了,其实我是不太懂这些的,反正家里早就被他从小到大的奖牌奖杯堆了一屋子的!” 王城真心羡慕道,“没想到子轩弟弟还有这本事呢,我就不行了,运动体育什么的一点儿都不行!” “快别这么说!”凤老太太安慰道,“你也别藏着掖着的,我早就听你父亲说了,你过去学校里那成绩也是不得了的,以后你和子轩在一个学校里伴着,相互间也能指点指点!” 子孝屏气难受,本想借着小轩让奶奶曾经的宠爱为难一下,谁知道凤老太太可真会两全其美左右逢源,两个弟弟‘雨露均沾’,唯独没他什么事儿,既然奶奶那儿是挑拨不成了,子孝便换个目标,再从他父亲那儿说起,“子轩弟弟箭术的确厉害,父亲本来想找人给他制一把仿古的养由基弓,不过前不久要给王城弟弟添置寝室布置,便给耽搁了,说起来王城弟弟的寝室我都还没去看过呢,想必一定是富丽堂皇吧,不说别的,就是杨大师绘制了一副画壁,就算我不看也知道价值不菲!” 凤博武似乎没有凤老太太那样好脾气,听不得子孝说这些挑拨醋话,开门见山的责备他,“你都没喝酒呢,怎么就说那么多混话,你要是有点出息,就做出些哥哥该有的模样,别整天油嘴滑舌的,反倒让人笑话!” 这饭吃的实在叫子孝不痛快,长子身份对他来说就是个负担累赘,如何所有事情都要看他榜样,弟弟们却调皮任性了也有人宠着护着,想起过去子轩未出生时,凤子孝在凤家那可算是万千宠爱,绝不亚于此刻老太太对两个弟弟的疼爱,可子轩出生后,仿佛乌云蔽日斗转星移一般,家里所有的焦点都在这个弟弟身上。 但若是疼爱幼小的弟弟,凤子孝其实也无话可话,他深埋心中对凤子轩的那深深恨意,其实全都来源于他母亲的死。 这里缘由得从二十年前说起,二十年前,凤博武正是弱冠之年,年轻气盛的他被凤老太太安排下早早成了亲,娶得是当时门当户对秦家的掌上明珠秦鵼,秦鵼貌若神仙妃子纤体婀娜动人,做凤家的儿媳妇那是万中无一的人选,可秦鵼虽有仙貌却不得仙骨,嫁入凤家将近一年肚子也没有动静,凤老太太盼孙情切,便与当时门雀医生的父亲门霍商量了该如何调养儿媳妇的身体,可以早日为凤家诞育香火。 门家是中医世家,遍寻千古良方终于寻得一味不治之药,按照门霍的悉心照拂,很快秦鵼便当真有了孩子,这便是凤家的第一个千金凤子美。有了孩子凤老太太当然高兴,对这个孙女也是格外爱护,可她心心念念的毕竟还是得有一个男孙才行,于是又有两年调养,秦鵼又得喜事,十月怀胎产下凤家长子凤子孝。 如此凤老太太应该心满意足才是,可人有贪念,既然觉得门霍医生妙手回春,凤老太太当然希望凤家人丁旺盛,便与门霍医生商量,希望再用药方让秦鵼孕育凤家子嗣。 两年后,秦鵼腹中又传喜讯,可事情却并未如此顺利,孕育这第三胎时,秦鵼便百般不适,怀孕两月时便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满脸的憔悴,终于在怀胎五月的一日,口眼怒睁暴毙。 门霍医生诊断,是气血匮乏而至,又验得此时秦鵼腹中怀的其实也是一个男孩,可惜了却不能足月诞生,凤老太太舍不得这个孙儿如此便没了,日夜哭求门霍医生一定要想想办法,门霍医生勉为其难不得已才用了他祖传的阴怪邪方。 配用邪方前为了保证秦鵼身体不腐不灭,要用维生器械强行让秦鵼身体循环再生,以此保证婴儿在母体能可以存活生长,这倒不难,而阴邪为难之处在于若要让秦鵼体内婴儿成长,需要用活婴胎液注入,这婴儿成长本就由母亲体内供给,若将其取出,那这婴儿必然无法存活,如此该去哪里寻得这样的东西呢。 幸而凤老太太门路通广,那些要生的自然无法,可那些不要生的,丢了也可惜,凤老太太差人专门去找了那些欲堕胎的年轻女人,检查了他们身体康健后,便与他们达成协议,将他们供养至可以取出胎液,再帮他们堕胎,如此便也不算作孽,同时还会给予这些女人可观的支付。 一般生产十月便足,可秦鵼这借尸还魂的生产不比一般,前前后后总共用了一年之久,凤老太太几次都以为会没希望了,当门霍医生将长成的孩子从秦鵼冰冷的尸体里取出来时,凤老太太心里纠着,只等孩子的一声啼哭,终于等到孩子‘哇’的哭出声后,凤老太太才谢天谢地阿弥陀佛。 然而这孩子,也就是凤子轩,却是个邪怪妖胎,孩子睁眼时,竟叫家里人无不惊悚,异色双瞳实在妖冶,门霍医生诊断了大约是瞳孔异色的疾病,但凤老太太怕是因为这孩子用了怪法生的,所以不祥,心里忐忑敬畏,便苦寻了白龙王来看。 这白龙王是何人,神佛两道信徒都敬他三分,指算分毫从无差错,求他指点算计的人络绎不绝,白龙王自持清高不食人味,或金银万千都不一定请得动他,若要求他,只盼缘分而已。 得他来掐算子轩命数,凤老太太自感安慰,一心以为若这孩子真是个妖孽,便也得求白龙王趋吉避凶化一化孩子的妖气,可没料到,白龙王眼见子轩异色双瞳,竟喜极长啸,“好……” 凤老太太惊问,“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我这孙儿究竟是怎么了!” 白龙王笑道,“老太太放宽心,这孩子并非异物不祥,相反,乃是你们凤家的吉兆,得他长大成人,必然是龙凤之才啊!” 正因为有了白龙王这句,凤老太太,当时的凤大老爷凤去来兮,几乎是倾尽所有的爱护这个孩子,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只有年幼的凤子孝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泣母亲的死,所有人都忘记去关怀一个三岁的孩子,如何面对失去母亲的伤痛,凤子孝只能默默地,默默地酝酿着内心的恨,是他的弟弟,是凤子轩的出生夺走了母亲的生命,同时也夺取了他曾经备受宠爱的生活。 从此之后,凤家关于凤子轩诞生之事便成了禁忌,凤老太太不希望子轩知道是为了生育他才导致他母亲的去世,便谎称秦鵼是因病去世的,凤家上下也没人敢告诉凤子轩真相。 夜里该睡的时候,李悦安抚王城睡下,自己便悄悄去北楼下长明火的洞口去值夜,李悦不想告诉王城自己被罚的事情,反正只是值夜而已,他也已经安排了两个人去王城床边守夜,等一早王城还没醒的时候他就回来,也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李悦值夜的洞口在北楼后壁下一延伸入里的台阶口,沿台阶下便是一处天然洞穴,凤家北楼主楼便是筑在这洞穴之上,值夜看守的人并不需要随台阶下入洞中,只需要站在洞口看守,此时洞口外的那人看李悦来了,忙去殷勤道,“李悦哥来了,要不今晚还是我来吧,老太太那儿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李悦却罢手拒绝,这事儿是老太太亲自罚的,他可不敢怠慢含糊,有子轩少爷的求情已经是凤老太太可以退让的极限,怎么还敢放肆作弊呢,待先前值夜的人走了,洞口处不见一人,夜里风凉甚是阴森。 王城夜里并不好睡,白天被陆甲惊吓了,还没睡下一会儿便惊醒了,突坐起来,也将伴在床边的两个守夜孩子吓了一跳,连忙护过去问,“少爷怎么了,又做梦了吗?” 王城拨开拥着自己的两个孩子,房里夜灯暗紫莹莹幽魅诡异,却寻不到李悦,便问了,“李悦呢!” 两人不答,王城以为李悦或许是在后屋休息,觉着心里梦有不安,便想去找李悦来,可去了后屋一看,只有三个孩子仍在休息等待换班,并不见李悦,“李悦不在?” 两个守夜孩子知道不能隐瞒,便将李悦被罚去洞口值夜看火的事情告诉了,王城觉着李悦是因为自己被罚很是无辜,怎么得也想去看看才行。 “这不行吧!”两个孩子为难道。 “为何不行,我就去看看,很快回来的,你们带我去!” 两个孩子不敢违抗少爷命令,给王城批了一件外出的大衣便带他去了,路上巡夜的人问是去何处,王城不敢说是去找李悦,便说是饿了,要去厨房找些东西吃。 避开之后巡夜的人,绕至偏僻无人的北楼后侧,王城看见李悦在洞口台阶上安静站着,忙喊了一声,“李悦!” 李悦听见王城喊他,还以为是幻觉,眼见王城真的来了,吓的他慌张无措,“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能来这里呢!”又对跟随的两个孩子骂道,“你们两个是不要命了,大半夜的带少爷来这里,快带他回去,路上人问起来就说是去拿宵夜的,可不能让老太太太知道了!” 想着要赶紧让王城离开以免节外生枝,谁想凡事总是接踵而至,楼后有通往后山的后门,此时那侧的矮丛突然传来人声,随声而至的是四个高壮男人,前后托着一肥硕身体的巨物费力前行,嘴里还埋怨着,“这家伙都吃什么了,竟这么沉!” 行至月光洒落处时,王城清晰看见四人所托的居然是肥头大耳的陆甲,陆甲此时死沉身体上手下腿被四个大汉各托一支,头歪垂下来毫无生气模样,王城惊吓间慌的叫了出来。 叫声吸引搬运之人的注意,李悦立马将王城推进后方洞穴里让他藏着,对搬运的那四人熟悉招呼道,“这么晚还出来?” 那四人并不介意他们抬着的陆甲,反倒疑惑方才似乎听见奇怪叫声,李悦便说是自己刚才训斥身边那两个孩子,“少爷让他们过来看我值夜的情况,我正训斥他们呢,居然丢下少爷一个人在屋里就出来了!” 那四位大汉使劲儿将陆甲抬上了些,“那你继续守着吧,我们这儿还有老爷交代的事情呢!” 待那四人从后门出去远了,李悦警惕着将王城从洞穴里拉出来,王城早已吓得失魂,惊慌问道,“刚才他们托着的是不是陆甲,陆甲他……怎么了?” 李悦严肃交代,“少爷,刚才您什么也没看见,现在就跟他们回去!”又对那两个孩子厉声道,“你们快带少爷回去,自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那两个孩子也显得惊慌失措,只知道按照李悦的吩咐赶快带王城回寝室,一路上尽量躲闪守夜的巡视,待回到寝室才松懈下来,其中一个孩子竟有些哭腔地对另一个说,“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我们夜里带少爷出去可怎么办!” 另一个孩子略坚强些地安抚他,“别怕,没太多人看见的,就说是带少爷去厨房拿宵夜去了!” 王城按耐不住地问,“刚才你们也看见了吧,他们托着的是不是陆甲?” 稍微坚强些的那孩子为难地回答说,“少爷,您别问了!今晚我们带您出去已经是犯了大错,若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您看看李悦哥哥!我们要是被罚可就不只是去罚守夜那样简单,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今晚当什么事儿也没见着就好!” 人蕈2 一夜的担惊受怕熏黑了眼窝煎熬疲劳,王城辗转至近清晨才困极了睡下,李悦早早换了守夜的值班回去照顾,看王城还在睡,便唤了昨夜陪着的两个孩子去后屋说话,一再告诫的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又问了昨夜陪少爷出去还有谁看见了,两个孩子据实相告,除了看见他们问话的,就连没过来说话,只是他们远远瞧见的也都告诉了李悦,李悦心里有了计算,夜里巡夜的多是些末流佣人,偶有值夜的领头和他也非常熟悉,再怎么说,李悦的身份在凤家的这等下人中也是一等一的脸面,除了老太太或者老爷夫人近身的,其余下人在李悦这等少爷随侍面前也得低着头。 王城梦里浅醒着,约莫察觉到有人进出寝室的动静,害怕极了便抓着床被警惕着起来,却发现本应在侧守夜的那两个孩子不见了踪影,畏惧惊恐间呼喊着,“人呢?” 李悦匆忙回去寝室安抚,王城看了李悦,也不是安心反而更清晰记起昨夜的事情,抓着李悦求问,“昨晚你也看见了吧,他们把陆甲抬去什么地方去了!” 王城虽问了,其实一夜反复难眠也臆想了好些可能,老太太不是说要罚了李悦将他丢去山林子里吗,想来这话也未必只是吓唬,野林子里有些野兽猛禽都是说不准的,陆甲无辜疯癫伤了自己,老太太都能责罚了保护不力的李悦,更何况罪魁祸首的陆甲呢,若非是因为这又,老太太就把陆甲给……王城实在不愿再胡思乱想,只求李悦能给他一个心安理得的答案。 李悦随手取了候着的干毛巾,替王城擦拭了安抚道,“您别再问了,跟我们没关系的事情,就当没见着!” “可是,那是陆甲!”王城怎能当做视而不见,更觉得这和自己明明是有关系的,“是不是因为陆甲他弄伤了,所以奶奶才……” “别瞎说!”李悦匆忙按住王城嘴巴让他将话吞了回去,“凤家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您若一心想寻根问底,也请替您房里的我们考虑,若让老太太知道您有这些不该知道的疑惑,那我们怕是也不好过了。” “可是……”王城不解心中疑惑又怎能轻易罢休,更何况这事情也许和自己有关,但他又看李悦如此诚恳摆脱,房里还有另外几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若真因为自己计较求真,到时候让一屋子的下人为自己背锅受罚,岂不又被自己牵累。 只好作罢了追根究底的打算,幸而有李悦陪着,虽只和他认识不过两天,却觉得有他照顾心里踏实,因夜里没有睡好,王城这会儿不停哈欠着,在镜前梳洗时才发现镜中的李悦也是一副困乏模样,这才意识到李悦是值夜的,晚上根本就没有休息,这会儿却还在照顾他晨起,“你晚上都没睡,去休息吧,换别人来弄!” 李悦强打精神说道,“我没事儿,一会儿陪您去和老太太用过早饭回来再休息!” 今日光泽明媚,山林里的清晨竟然一丝雾气也没有,三个少爷的衣着都是拣选着时气温度来配置的,昨日阴冷便穿着的厚重些,今日明媚爽朗,着装也简练清爽。 昨日里因为厚衣裹着倒不觉得,今天三人都穿的轻便就显眼了,子轩和子轩挺拔厚实,健壮的身体棱角分明与衣服的线条恰到好处的严丝合缝,子轩一件宝蓝色无袖裹身轻薄夹克,子孝则是一件敞领口莲花褶纹路的葱绿薄衫,而王城这件本应是紧贴身形的灰底镂花的短衣,可因为王城体形扁薄,衣摆吊晃不说,上身也轻飘飘空荡荡的。 子孝见王城如此纤弱,发笑调侃道,“昨天倒不觉得,今天见了弟弟,怎这么纤细,竟比家里那些女孩子还柔媚呢!” 王城羞臊难堪,当着这些人的面杯子孝调侃了,却因为他是哥哥,实在找不到什么反驳,谁知李悦居然替王城维护道,“王城少爷不比子孝少爷,在家里伺候着生养,好在老太太心疼少爷,想必日后也当有子孝少爷这样康健的体魄。” 李悦再如何能耐,与少爷面前也不过是下人而已,却竟敢在子孝面前放肆对答,子孝对一个下人没得客气,脾气暴躁便不高兴了,可没他还没发泄出来,一直默默无闻的子轩居然站了出来调和道,“哥哥们都别站着说话了,别让奶奶等着就不好了!” 子孝咬牙咽下这口气,堂堂凤家长子少爷,却偏偏被一个下人给搪塞,这口恶气,他实在咽的不舒服。 早饭时候,王城诚惶诚恐,心里压抑着对陆甲之事的疑惑,与老太太问话间又生分了许多,奶奶慈眉善目又怎么会做那害人的举动呢,但凡事物极必反,王城对老太太的宠爱呵护并不十分接受的,他又不知道自己本是凤家的亲生血脉,老太太对他这个外来异姓孙子的如此厚爱,岂不就叫人匪夷所思了吗! 王城不敢和老太太多说,眼角瞄着昨日陆甲坐过的位置更觉的心里悚然,老太太看王城确有不寻常的状态,又见他眼下淡淡黑影,亲自盛了一碗鸡皮虾丸汤给他问,“怎么了,一早上就没精神,是不是早点不合胃口,喝点儿这个清爽的开开胃!” “没有,很好吃!”王城勉强笑脸,可分明就有难言之隐。 老太太着急心疼道,“瞧这眼睛里红彤彤的,是不是没睡好!” 何止没有睡好如此简单,根本就是惊悚难眠,可王城又怎么能和老太太解释清楚,不过他也聪明,接着老太太的话便有了主意,“昨晚李悦不在,屋子里就几个比我还小的孩子,睡不踏实!” 宝贝孙子夜不安枕,老太太可心疼的揪心似的,“那奶奶再找别人去你屋里守夜,本想着你和子轩屋里添置的都是和你们年岁差不多的,既是能伺候服侍其实也算是给你们作伴的,现在想想,若一时没了年长的也不妥当!” 王城并不希望换了别人来,他只对李悦有莫名的信赖,不愿他值夜后还得伺候自己晨起这样辛苦,便大了胆子去和老太太要求说,“奶奶,李悦他辛苦了一夜,早上还要照顾我这些那些的!能不能就别罚他了!” 老太太吃醋似得看着惶恐的李悦,他大概也没料到王城竟会为了他去和老太太说这样的要求,心里其实也怕老太太会不会因为自己再不高兴了,谁知道老太太虽有些不悦,却还是笑了出来,言语间指着李悦玩笑说骂道,“你这崽子也不知道是修了什么福气,往前在子轩屋里的时候,子轩也处处维护你,这会儿伺候王城还没两天呢,竟又有他给你求情,反倒我这老人家当了坏人,还讨了他的嫌了!” “没有,我没怪奶奶!”王城赶紧解释道,生怕让奶奶误会了。 老太太挤眼敞笑道,“奶奶知道你心眼儿好,护着李悦呢!罚他吹了一晚上的风也算教训了!”给了王城这个情面,老太太还不忘叮嘱严肃李悦道,“你可长点儿良心,知道这少爷心肠好的护着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疏忽了!” 看似李悦免了责罚,可这桌上有一个人却隐忍着怒火,方才路上就被李悦的敷衍言行窝火了,被子轩拦了没法动怒,这会儿又有老太太怜惜王城,竟把对李悦一个月守夜的责罚都免去了。这叫他一个长子少爷,居然还不如一个少爷随侍有体面。 老太太终归是对王城情有独钟的关爱照顾,金巧欣慰有余,依然心存担忧,过分关爱其实才是压力所在,她怕自己的儿子尽受宠爱后会不会得意忘形失了分寸,情如早上那时,金巧胆战心惊着王城居然向老太太提请免去李悦责罚,这便是金巧担心的,一家子里又不是只有王城这一个孩子,老太太显而易见的偏爱,怎么可能平衡得了子轩和子孝的心情,要是王城自己再不知节制,仗着老太太宠爱恃宠而骄,那以后这家里可别想有兄弟间的平和相处了。 凤博武看出金巧又在忧心忡忡,他打发了下人出去,想要和她在屋里开解,“怎么又愁眉苦脸的,母亲对王城不是挺好的吗?” 金巧轻叹道,“就是太好了,才叫人担心!子轩默不作声的,子孝又有些心窄,你说母亲老这么偏向着王城,子轩和子孝心里能舒服吗,而且母亲对王城也实在太宠爱了,昨天陆甲那事儿,也不算是李悦的错,母亲还严惩了人家!” 一想起陆甲,金巧又问道,“那陆甲究竟是怎么个毛病,好端端的怎么疯癫起来了!” 凤博武局促了一下,尴尬笑意说,“门医生说,那陆甲是个生意人,做生意谁没个旧患隐疾的,你看他那样也能猜到,他平时这酒水应酬少不了,交际应酬生意买卖,成年累月不仅积劳成疾,更是压抑精神,可不就容易像着了魔似得疯癫了吗?” 金巧苦笑,“那你也是生意人,人家年纪轻轻的都熬不住,你可给我结实点!” 凤博武见金巧似乎开怀了,忽做乖巧似得与她并坐在阳台摇椅上晃悠,“有夫人照顾,我想不结实都难!” 但是那胖子陆甲,可真是如凤博武所说的病症吗?也就糊弄一下单纯的金巧罢了,陆甲之所以会疯癫行为,都是因为食用了那碗龙虾馄饨所致,那馄饨本是无碍的,只是多了一味新鲜黄花菜做点缀,这新鲜黄花菜里含有秋水仙素,是剧毒之物,稍微食用便会引起不适,这也是为何当时王城要求那碗时,凤老太太会严词拒绝。 凤老太太会如此对付陆甲,全是因为陆甲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能购得凤家后山后湖的土地,为了购得后山后湖土地,陆甲其实已不是一次来求了,每次拒绝之后,他总不罢休,是有志在必得之势,先后请了土地局的领导审核这后山后湖的归属是否还属于凤家,毕竟时代变迁,土地规划早已不是一家之言,只是凤家毕竟威势,少有人会去觊觎他们家宅邸后面的一座小山小湖,但这陆甲似乎也有些门路,买通了不少关系,对于凤家后山后湖的归属也做了不少猫腻,陆甲如此处心积虑想要购得后山后湖这地,明面上说的是想在那儿修建游乐场所,可真正所想的其实是凤家隐埋在后山后湖的秘密。 凤家起源有千百年久,历经沧海桑田,估计除了凤家族人自己去拿着族谱一页一页回顾,旁人都说不清楚凤家究竟是从何时便存在的,有好学问的下人曾经自己揣测流传过,拿了家里的一些陈设布置来研究,估摸说凤家是三国时候庞士元一脉,大胆编纂着历史痕迹,还一番真模样的验证说庞士元于落凤坡未亡,诈死遁逃,从此隐去姓氏,借用自己凤雏的名号,后世族人便成为凤家。又有更天马行空的,曾在收拾北楼时见过老太太屋里摆设过整捆的书策,上面刻着笔画复杂形式怪异的小篆,回来一通胡乱猜说,便在下人间传说凤家许是始皇帝时便在的,此后再有猜测,便更叫离谱,甚至有说凤家自开天辟地有人出没时便存在了。 但不管如何留言传奇,有一件事情却千真万确,那就是凤家后山藏有奇珍异宝,也不知多少年前,风雨雷夜里,凤家后山突然金光闪现仿佛神意降临一般,金光遍及山形,耀眼夺目恍如日暮霞光。 因为凤家下人多有传承,这些事情便一代传至一代,即便如今也有下人间耳语过去传奇,至于后山更是对于部分下人来说禁止出入的场所。 然而后山究竟隐藏了什么呢,若单单看去,只不过是和凤家大宅隔了一片清湖的小山而已,而这隐蔽的小山里却并不简单。 小山杂草从里有一凹入的洞口,两个光头壮汉正在守着,账房曹先生拿着他寸步不离的算盘,敲打着走进山洞,洞内湿闷还有一股山林里的腥味,曹先生只在洞口附近站定,而他眼下躺着的,却是陆甲肥硕的身体,痛苦的扭曲着。 陆甲双眼白色浑浊仿佛已经失去了视觉,但他能察觉到前方有人,本能的伸手去抓,抓住曹先生的裤管吃力的攀附,声音沙哑道,“你们……究竟想对我做什么,我的眼睛,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了!” 曹先生悠哉的踢开陆甲灰蒙蒙的胖手,踱步山壁一旁依靠着,随后服侍的一个男人递了烟过去帮他点上,躬身说道,“曹先生,按照吩咐,已经给他用了药!” 曹先生轻轻吐出眼圈,惬意说道,“看好了,他这身肥油可别浪费了!” 陆甲扯劲嘶喊道,“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曹先生弯腰,将未尽的烟头碾压在陆甲湿漉漉的身体上将烟灰消尽,“陆先生,您不是想买凤家后山这块地吗,您现在人就在后山呢,你放心,您既然这么喜欢后山这里,我们当然要成全你了!” 这时洞外又有人进来了,穿着医护模样的,但并不是门雀医生,而是个脸上有疤的男人,男人只对曹先生稍微点了点头,便俯身去在陆先生的胳膊上插了注射的针管,再有一根长管连着一袋药水,将药水挂在山壁的一处凸起上,完事之后便对曹先生说,“每天要吊三袋,一袋药水一百四十,一天就要四百二,还不算昨天给他打的隔绝针以及在他身上撒的养殖菌,这钱你都给我记好了!” “行了,我心里有数!”曹先生摆手让那人走了,再蹲下与地上蠕动的陆甲说,“陆先生,您可放心好了,您这一身粗肥横肉的也不健康,我们老爷心疼你,想帮你祛祛油水!” “你们……”陆甲这声还未说出来,便觉得身上奇痒难耐,想要挠一挠痒处,却觉得这痒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传遍全身,而且他此刻趴在地上,也是一点儿力气也使不上来,只能尽力在地上磨蹭,“好难受……” “哎,不难受的,过一天等东西都长出来,你习惯了就好了!” “东西长出来,什么长出来?”陆甲惊恐的问。 曹先生轻轻捏着陆甲肥硕胳膊灰蒙蒙铺盖着的一层皮肤上冒出的一颗像蘑菇似得小凸点,鬼魅笑道,“陆先生,你这一身好肉也不能浪费了,你别怕!这洞里啊有不少小动物陪你,等你身上这些小蘑菇都长出来了,那些小伙伴就会来找你了!” 陆甲发了狂一样用身体最后一点儿力气挣扎呼叫道,“你这个疯子,放了我,放了我,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曹先生没再理会陆甲的发狂,踢开他挣扎扯动的手,走至洞口冷面对守洞口的两个大汉说,“看好了,别叫他死了,洞里的狼蛛好久没这么可口的东西吃了,要是弄死了,就拿你们进去喂!” 抬手僧1 凤家佣人严格规矩,有年岁分工的,也有男女分职的,总概来说还有可入室的与不能入室的。 李悦趁着早饭过后这会儿清闲,便给王城说道说道凤家佣人的祖制规矩,也好让他这个少爷日后使唤得明白,“像我们房里,除了我以外的,另外那五个孩子,都十二来岁,是从小就养在家里的,或是他们的父母就是家里一贯的佣人,也有些是外面没生路的,卖给了凤家来求生。如这类的孩子,在家里并不会做粗重的活儿,不仅如此还不比寻常的养着,吃穿用度都只在少爷们以下,日后您去学校里念书的时候,他们在家里也有老师教理,如现在这样没事儿的时候,他们或闲着自娱自乐,或是您闷了也能唤他们一道取乐。” 李悦既已说道这些,便再给王城好好介绍了房里那五个孩子的来历,“昨夜陪您的那两儿,是兄弟,看着硬气一些的是哥哥叫夏阳,另一个怯懦些的是弟弟叫夏阴,他们兄弟俩大约是两年前买进家里的,后来一直在西楼养着,今回您在家里住着,老太太要挑拣些好的来陪您,见着他们兄弟两心里喜欢,就从西楼调过来了。至于另外三个,他们的父母都是在凤家的做工的,所以出生便生养在凤家,也是老太太看着喜欢就调过来给您用的。” “那你呢?”王城对李悦的好奇不亚于整个凤家的富丽堂皇,觉着李悦虽然是个下人,可处处似乎都被人尊敬似得,而且他举手投足之间,不失优雅风度,丝毫不像受人使唤的佣人。 “我吗?”李悦憨笑道,“我也是从小就养在凤家的,但是我的父母并不是凤家的佣人,其实我的父母是谁,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被徐妈在外面林子里捡来的!” “你是捡来的?”王城纳闷道。 李悦挠头局促,舔唇微笑道,“徐妈捡了我回来,便让我和家里一道的孩子一起养着,那时候大概是大小姐刚出生也没多久吧,大小姐身边陪侍的只能是女孩子,我又年幼,肯定没我什么事儿的,直到子孝少爷出生,我那时候也不过三岁吧,自然也是不能去服侍的,而后又过了三年,子轩少爷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将近七岁,言行举止已能拿捏得当,便让我陪侍子轩少爷了!” “照你这么说,家里还有其他的孩子了,我怎么没见着过!”王城细问道。 李悦并答道,“这样的孩子都是养在西楼的,您平时只出入东北两楼,西楼您一般是不会踏入的!” 王城记得陪母亲来凤家那日,便是从西楼偏门入的,自那日后便再无靠近那里过,只有路过中庭花园时远远望见过西楼赤红砖壁上的爬山虎。 “西楼是给一般客人用的,除此之外便是那些孩子玩乐居住,同时还有照顾他们的育幼工人,凤家佣人讲究安逸,除非是这样从小生养的,从不招领外人来家里做工,小到清洁打扫,繁复的更有烹调厨艺,织布成衣,药理学问,这些在我们凤家都自给自足。方才说了,您日后去学校念书,家里的孩子也得求学问,可他们所学并非想您那样博学广智,除了一般的知书达理之外,待他们再长几岁了,便如夏阴夏阴这般的,便要精益求精专攻一门学问,或学医的就跟门医生一家,或善于烹调味道则跟着家里各门类的大师傅,或喜欢花草的,便有花匠指点,或精于计算的,曹先生则叫他们精打细算,再有种种,反正凤家职务众多,总有他们的一技之长,即便真的身无长物,也能去后山后湖的牧场农林耕田养殖,或者是练一身硬骨筋皮看家护院。” 一说起那看家护院的肌肉大汉,王城不禁抽身冷汗,“我们昨晚看见的,那几个怪吓人的大汉,就是你说的,看家护院的吗?” “少爷怎么还在想这事儿呢!”李悦供眉担忧心道,“您只管好我们屋里的事情,别的人做了什么,您都不需要在意过问。索性这些看家门的,都是不能入室的,您平时也见不上他们,过几天就淡忘了!” 若当真这样好忘记,王城也不必担忧,那夜的触目惊心,四个彪形大汉抬着毫无生气的陆甲,也不知道陆甲究竟是是死是活,担惊受怕的,只要是看见了家里守院门各处的光头壮男,都不由冷汗,虽李悦也是光头造型,可就不会有那些男人似得油腻。 也幸好有李悦陪着王城才会觉着踏实,那些彪形大汉一个个面目狰狞,看着自己或是李悦的时候,却总是极别扭的做作温柔。 王城忽然嬉闹地伸手去摸李悦光亮的脑袋,龇着白洁的牙板笑道,“为什么家里好多男人都是光头!” 李悦第一次在王城面前表现羞涩模样,含糊回答说,“这是……标记,只有成家的男佣才能蓄发!” “哦!”王城看似明白的应了,而后又饶有兴致地问,“对了,我都没问过,你几岁了?” “大概二十岁吧!我是捡来的,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出生,名字也是老太太给起的!” 王城忖度这话题对李悦来说或许有些伤感,便不再追问,却心里突的又生疑惑,“你说家里的佣人都是从小培养的,那这些人,你们是不是要一辈子待在凤家?” 李悦稍显迟疑并未回答,也巧正时有人在外匆忙敲门,门声催促,李悦急忙去开了,只见门外一女佣,背身向门的方向对门内说道,“王城少爷,李悦哥哥,北楼那儿传话来了,说老太太正过来呢,许是要来看王城少爷的,您快准备下吧!” 李悦这边听了,立马利落起来,关了门后便转去后屋,对着里面散漫的五个孩子叫道,“别玩了,老太太要过来,快起来准备着!夏阴夏阳,去把老君眉沏了,你们三个去厨房取些老太太爱吃的糕点来!” 王城不知所措的跟在李悦后面,以为自己也得服从指令忙和些什么似得等候李悦发令,李悦一回身,见王城紧挨着自己,连忙将他按伏在沙发上好生坐着,“您乖乖坐着,老太太不常来东楼的,以前就算来也只是去子轩少爷那儿,估计是明天您就要学校了,所以来跟您叮嘱几句,您和老太太闲聊便是!” “我明天要上学?”王城在凤家享受了两天,竟连上学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我的小祖宗,幸好我现在跟您再说了一遍,您怎么连明天要去学校的事情都没记得,这要是一会儿老太太和您问了,您一头雾水的,又得说我的不是了!”李悦白吓出一身冷汗,“您就当行行好,可别糊涂了!” 王城很难理解李悦他们对于奶奶要来的诚惶诚恐,虽心里牵挂害怕着陆甲的事情,可凤老太太对他总是慈眉善目,他也实在畏惧不了。 凤老太太移步东楼,东楼从迎门处便警惕着,毕恭毕敬垂首接待,王城寝室里已经备好了接待凤老太太的准备,待凤老太太进屋,李悦领着五个孩子恭敬作礼,王城也忙去给老太太问好,早间用饭时才见的,只过了这么一会儿,老太太就想念的不得了,握着王城的手便去沙发边窝坐下,给李悦他们免了礼数说,“你们都去后面待着,徐妈在这儿就行了!” 待寝室里只留他们三人后,凤老太太满眼慈柔的深望着王城,将王城的手攥在自己掌里不舍得松开,“你父亲给你布置的寝室还习惯吗,奶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想给你屋子里填太多沉闷装饰,特别叫你父亲布置的活泼一些!房里这几个孩子还能说上话吗,若是有个性不喜欢的,告诉奶奶,奶奶去给你找些轻松玩伴来,你这个岁数最要人陪着玩耍的!” 王城不敢奢求也不需变换用人,只点点头说,“都挺好的,和我也玩得来!” “玩得来最好,你也别只顾着在自己屋里待着,有空也该去和子轩多走动!不过还好,明天你该去上学了,你和子轩在一个学校一个班里,以后接触的时间多得是,肯定能处的好的!至于你哥哥吗!”老太太若有难言心思,为难说道,“你哥哥毕竟年长你们,你礼待他便是!要是他言语上总和你调侃,你也别当面和他难堪,告诉奶奶,奶奶让你父亲教训他!” 王城有老太太呵护,心里足够温暖,从他父亲去世,他便和母亲相依为命,期间冷暖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如今成了这样一个隐世豪门的少爷已如梦幻,更有族中长者这样的疼爱,奶奶的慈爱真心肺腑,这样慈善的人,绝不会去做伤天害理之事,王城这样想,心里真就释怀了。 翌日,王城去了新的学校,这间学院所接受的学生都是家世相当的后代人才,身份尚未适应,王城在这些趾高气扬的同学里渐升自惭形秽,他虽自己轻视,可谁都知道他算是凤子轩的哥哥,便也不敢嚣张对付他这个新来的学生。 学校班级里,形同微缩社会,更何况是这些个官宦家的孩子,身份阶级地位象征都清清楚楚,其实班里众人并不十分清楚凤家来历,只从一些家长那里听过是个相当显赫的家族,神神秘秘的便少有人敢接触,可人各不同,有人忌讳怕招惹厉害,有些人却是无忧天真。 班上有一男生名叫姜武,样貌平平,衣品拙劣,是出了名的破落户,班里人都不待见他,要不是靠着他爷爷那辈积的德,才勉强能吃到今天,否则这学院里哪里能有他的座位,可他却是个自来熟,得谁都像是几辈子前就认识似得攀兄道弟,此刻他看见新来的王城,便似寻到猎物一样,拿起一瓶水过去和他认识。 简单招呼几句算是互相认识了,姜武开始更加大方起来,拍着胸脯说,“你刚来,要是学校里有什么不懂的都来问我,学校里没谁我不认识的,对了,这个送你,算是见面礼了!” 姜武将一瓶看似普通的矿泉水递给王城,王城并没有接去,反而有些困惑的察觉到,似乎班上几乎每个人的桌上都有一瓶这样包装的,姜武没见过这个牌子,莫非是有钱人之间才流行的昂贵奢侈吗,王城一时间还没反应得及自己富贵少爷的身份,还当自己是过去那个寒酸小子,委婉拒绝道,“不用了,不用送我什么的!” 姜武却硬是把水塞进了王城的手里说,“别客气,这水现在外面想买都难,不过我有门路,多得是!” “这水是什么,我没见过这个牌子!”王城疑惑道。 谁知姜武一听立马惊了,“什么,你不知道这个,这个水现在这么火,你居然不知道,电视新闻里都传遍了!” 王城摇了摇头,反而被姜武大惊小怪的模样吓着,他这两三天在凤家忙着认识各处,哪里还有时间看什么电视,他都没怎么意识到房里是否放过电视这么个玩意儿! 姜武见王城是真不知道,便顺势坐在他旁边给他解释起来,“这水,是抬手僧开光祈福过的,据说有人得了重病,喝了这水就好了!” “抬手僧?” 王城不知道,凤家忙碌的这几天,外面出了一个大新闻,说是有一僧人,二十年前将双手直举,绕于脑后交缠,以此苦行,从此二十年间没有将手放下,各路媒体纷纷报道,当然若仅仅如此也许只是博人眼球,可这僧人似乎真有道行,有凄苦女人的孩子得了癌症,医药无治,遍寻无方后,巧遇了这个抬手僧,抬手僧赠与女子一瓶水,告诉她,让她的病儿喝了此水便能无恙。 女子心想一试,便真依照所说,谁知道她的孩子喝了此水不过几日,体内肿瘤癌变居然当真消除了,此番事情一出,抬手僧便成了街知巷闻的奇迹,而他所赠的这‘神水’,更是炽手可热。 “真的假的,那么灵,这水是什么做的?”王城惊讶道。 “就是普通的水,但是是抬手僧开光做法过的,我不骗你,电视上都报道了,还去那个医院采访过呢,医生都说是奇迹!”姜武信誓旦旦地说。 王城看了班里同学的桌上都放了此水,既然大家也都是权势家族的孩子,想必道听途说的传闻是不会当真的,可竟然大家似乎都信以为真,难道当真会有这样神奇的人! 观察众人之时,王城忽然发现,凤子轩竟然朝左手前方远处一座位的男生走去,凤子轩拍了那个男生一下,似乎在和他说些什么,距离太远,王城并不能听见,可他却很诧异,凤子轩在家除了与老太太主动说话,其他人面前他是从不多言语的,没想到竟也有他主动说话的人。 姜武看王城注意着凤子轩,便与他说,“也真怪了,凤子轩谁都不搭理,就和杨觉说话,而且也不是一直如此,以前也不见他和杨觉那么熟悉的,也就上个学期末,杨觉生病回来,凤子轩居破天荒的主动和人说话了!哎,我听说你是他哥哥!”姜武挤眉弄眼道,“你看起来可比你弟弟好相处,他在家也是这样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吗!” 王城摇了摇头,再点了点头,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 学校第一日算是安稳度过,李悦开车去接了王城回家,王城和凤子轩虽同路回去,但是各有各的随侍接送,王城有李悦接送,凤子轩则有他的随侍吴克接送,其实吴克这算是第一次接送少爷上学放学,因为以前李悦是凤子轩屋里的,有李悦在,这些进出的事情,都不需要别人插手,如今李悦去了王城屋里照顾王城,本与李悦在一屋伺候子轩的吴克,便升了职,有了更体面的差事,否则吴克怕是过不久,等子轩再长大些,就得分去家里别处做工了。 回了家,先得去和老太太问安,而后才回自己的寝室,老太太稍稍问了几句学校里一日可好,王城乖巧回答,老太太也才放心让他回去歇着,回了寝室,李悦给王城整理书包时,掂量着觉得分量有些蹊跷,掏出书包里多出的一瓶水来问道,“少爷,这是什么,我没放这个在您书包里呀!” 王城老实回答,“是班上一个同学送给我的,他说这水现在市面上特火,有个什么抬手僧的!” 李悦一听,便皱眉不悦道,“少爷,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您怎么能收呢,您喝了?” “没有!”王城果断回答。 李悦听他没喝,便放心了,唤了后屋的人出来,“夏阳!” 夏阳蹦蹦跳跳的从后屋跑出来,“李悦哥哥什么事儿!” 李悦将水递给他说,“把这水丢远些!” 夏阳拿了水,欢快蹦跶跑出了寝室。 李悦忧心告诫王城说,“少爷,您在外面除了学校里供应的午餐外,别的什么也不能吃知道吗,还有别人给您的东西,您怎么就能收呢,您今日收了人家的东西,万一日后人家有个什么需求的,您帮还是不帮?这个学校和您以往的学校不一样,人际复杂,都不是省油的灯,您以后一定不能再这样了!” 王城有些委屈,他也知道班上的人个个有背景,所以并没有轻易去认识招惹,好不容易是人家来和自己认识的,而且不过是一瓶水而已,却还要受李悦一通责备,弄得好好的心情一落千丈。 抬手僧2 老太太有心促成子轩和王城两兄弟的关系进展,隔日上学前,故意让李悦缓一缓,偏等子轩的乘车走远了,才着急忘记似得叫了王城去,将两卷围领交给王城说,“天渐冷了,得多注意些,你弟弟走得急都没来得及给他,你待会儿去了学校帮我交给他,也多叮嘱他注意些,你别看他壮实,也是受不了寒的!” 王城笑意接下,李悦顺手便将其中一卷给王城穿戴,老太太又不失嘱咐,巴不得自己都要跟着去似得,“这一去就是一天,家里冷冷清清的,奶奶也没别的可忙的,和徐妈做些好吃的等你回来,你那个学校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子,有些难相处的你都别管,想来也没人敢得罪你,若是能交上三五好友作伴也好,最要紧的是和子轩好好伴着!” 老太太所想也是王城所想,子孝哥哥看上去已经不好相处,若再与子轩弟弟生分,那他日后在家里可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总不能成天只闷在自己房里和下人们伴着,王城觉着既已经是一家子兄弟,虽血脉不通,也不必疏远,况且他又怎知道自己其实实至名归的是他们的亲兄弟呢。 王城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到学校时将围领送去给子轩,正好子轩与杨觉在聊天,王城也想着能和他们一道认识认识,王城将围领给了子轩,走近杨觉身边时忽觉得不安气息,昨日并没有仔细过,见清楚了才发现这杨觉怎生的这样憔悴,并不是说他身形纤弱,而是里外透着一股腐弱无力的苍白。 王城有心关怀,因老太太关心子轩冷暖之口,便也问了杨觉是否不适,杨觉取了桌上那瓶热门的‘神水’喝下,浅浅笑道,“只是没睡好罢了,你是凤子轩的哥哥吧!”杨觉见了王城递送给凤子轩的围领,很是羡慕地说,“你们兄弟俩关系真好,我要是也有个兄弟姐妹的,那就好了!” 杨觉谈吐客气谦和,不似班里多数人物似得威福作态,想来子轩会与他交好,便是这样的原因,就连王城也对杨觉心生喜欢,详聊了一些后王城才得知,原来杨觉的爷爷重病卧床,家里人日夜轮班照顾,所以他才看上去形容憔悴。 王城心感杨觉的孝义,不忘慰问长者早日康健,又看到杨觉桌上放着的那瓶炽手可热‘神水’,不禁作想天真,但愿这果真奇迹,能让杨觉的爷爷康复。 学院里课程花样不与平常院校那样繁复课业,大约是学校老师都不敢得罪这些个家族子嗣,都不见学生对老师恭敬,反而见着的是不少老师对学生躬腰让行的,按照课程安排,这节课该是游泳馆的活动,学院东侧体育馆就分三座,一座是规模球场,一座是室内器材,另一座则是水上娱乐,王城初来学院,东西南北都还没太认得,本想跟着子轩一起,谁知道子轩一下课便没了踪影,认不得路,他都不知道如何去,幸而有姜武这个好事的,猜到王城怕是不认得,便好心带路。 一路上也没什么可聊的,并行尴尬,王城便想着杨觉的事情与姜武多问了问,姜武果然是‘包打听’,说了一路不带停的口沫横飞。 杨觉一家是警官出身,他爷爷更是曾经的警局局长,但他的父亲资历尚浅,还只是在警务机构里混着,母亲曾是警校的老师,嫁给杨觉的父亲后便成了全职太太,不仅照顾杨觉,也要照顾退下来的杨觉的爷爷,老人家过去历练任务,积累了不少伤病,人老了更经不起折腾,身体总有反复,多亏了一家子费心照顾,杨觉也听话乖巧,大概老人家心里也安慰。 王城在过去的学校里从没上过游泳课,别说是学校里的游泳课没上过,平时也很少有去游泳的时候,但是游泳他还是会的,按着自己的学号找到单独的更衣间,里面已经配备好了泳裤,换上泳裤出去,没想到姜武早就等着要陪他一起去了。 姜武略显肥厚的身材撑得短裤紧憋,配上他讨好奉承的笑模样,加足了油腻猥琐的观感,王城纤细的肢体在他身旁落着,更显得画面诡异不堪。 走入游泳馆,馆内相当温暖舒适,偌大的游泳池中青蓝的水面连接与游泳馆尽头的窗台平行,仿佛水流从远处流泻一般梦幻奇妙,王城羞涩的穿越在人群中,却发现男男女女们好些人都没有进入泳池里,反而都站在台边观望,王城好奇的顺着人群瞩目去看,原来泳池里在轻游飘荡的傲人身材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弟弟凤子轩,女生们春眼荡漾的遐想着凤子轩匀称流畅的充实体格,在水浪中湿润缠绵,身后绽放的炫酷刺纹隐没在淡蓝的池水中此起彼伏,幻想着他高冷个性背后隐藏的奔放以及神秘的家世,让他成了女孩子间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别说是女孩子了,就连一些男生,看着凤子轩都会口水,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另作他想。 观望之人中忽然有人注意到了王城,侧身与旁人嬉笑碎念道,“哎,你看他,好像是凤子轩的哥哥!” 两人同时望了王城一眼,不禁冷笑嫌弃似得靠头悄悄言语,“说是他弟弟还有点儿像!” 王城隐约听见了人群里的议论,尴尬的无地自容,很快从游泳馆跑了出去,换上衣服原路返回教室,陌生人的奚落是最叫人难受的,他又不认识这些人,大庭广众的,非要拿自己去和凤子轩比较什么,捏了捏自己薄弱的皮肉,王城自己也挺为难,除了个头儿立挺,他的确太纤瘦了。 王城看上去乖巧老实,可老实人最执拗,心里委屈了被人莫名其妙的比较指点,晚餐时候还在堵气,扒拉了一碗饭后,犹豫了半天,徐妈看王城吃完了饭,想去给他盛汤,但觉着王城古怪模样,便问他,“怎么了,今晚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老太太也注意着觉得王城似有情绪,关切问道,“怎么啦,刚才放学回来就见你拉着脸,晚饭吃这么快,是不是菜不对胃口,奶奶让去给你做些喜欢的,瞧你昨天爱吃杏仁豆腐,徐妈这汤就别喝了,灌一肚子水也难受,叫厨房给你做杏仁豆腐来,吃点清爽的压压胃口!” “不用了!”王城婉拒道,拨弄着空碗说道,“我能再吃一碗饭吗?” 原以为是王城没吃喜欢,谁知道他竟然是吃不够还想着要吃呢,老太太高兴坏了,捧了王城的红瓷缀花碗去亲自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香甜米饭,“来来来,多吃点儿,也不知道中午在学校都吃了些什么,哪里会有家里周道!” 李悦退在王城身后偷笑,清楚明白知道王城为什么突然间有食欲了,方才接他回家的时候就听了一路的唠叨,说他被人拿去和凤子轩比较了,还说以后再也不上这没意思的游泳课! 老太太瞥见李悦的偷笑,知道其中必有古怪,逼问他道,“你这崽子躲着偷笑什么呢,王城饿了也不早告诉,以后家里晚饭都提前些,孩子们在外面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不管饱的,别回头给饿坏了!” 李悦实在委屈,便解释说,“老太太可别骂我,少爷要真是饿了,我怎么敢不照顾好呢,他多要这一晚饭啊,那是因为……” 王城匆忙哼止,“别说了!” 老太太疑惑,王城竟然还藏着和李悦的秘密,她怎肯罢休,非得问出究竟来,“怎么,都跟奶奶藏着秘密了,李悦,你快说说是怎么了!” 李悦憋笑道,“少爷今天有一节游泳课,上课的时候,男男女女的都在一起,大家知道王城少爷是子轩少爷的哥哥,可王城少爷太单薄了,和子轩少爷放在一起比较,被好些人偷摸着说嘴指点,怕是如此不甘心呢,恨不得一天就吃成个胖子出来!” 老太太听了前仰后合大笑不止,“哎哟,你这孩子,真是活活把奶奶乐过去了!”敞笑过后又不免凭空责备道,“你们这学校里都是些什么猴崽子,不好好学去,光会说三道四的!” “王城啊,可别听那些碎嘴子胡说了!”老太太安抚道,“往后奶奶照顾你,保管叫你跟子轩似得壮实!” 徐妈这会儿接了从外送进来的一碗杏仁豆腐,放在王城桌边,衬着老太太笑道,“老太太好久没这样高兴吃饭了,说说笑笑的,这饭都吃的香!” 钟鸣鼎食讲究规矩,食不言语也是如此,凤家的饭桌上,除了凤老太太主动提话的时候,旁人都是不怎么敢多说的,金巧作为媳妇儿丝毫不敢怠慢,就连凤博武也跟孩子似的规规矩矩,这会儿高兴,徐妈见老太太兴致,便想着多些话题给大家说说,“老太太可知道咱们这儿最近出了个新鲜人物!” “哦,是个什么新鲜人?”老太太好奇反问,时而不忘给王城夹菜去。 “这几日家里忙着都不怎么听闻外面的事情,我也是今早去庙里烧香,从住持师傅哪儿听来的,说是咱们这儿出了个什么僧的,什么僧来着!”徐妈岁数了,一时竟忘记名字。 不过王城大约猜到徐妈要说的是谁,便替她说道,“是不是抬手僧?” 徐妈恍然,“对对对,就是抬手僧!原来少爷也知道!” “嗯,听同学提过!” 徐妈再接着说,“我听主持说,这抬手僧是个苦行人,双手缠举脑后二十年不曾放下,更有奇闻说他用开过光的水救了将死的病症孩童,连医生都没法解释,说是奇迹呢!” 老太太是祈福礼佛之人,听闻有这样的奇人,当真很感兴趣,“佛将因缘会悟,道求修炼通达,苦行僧既修炼身体又参悟理法,当真是高人修为,既若如此,何不请人家来家里请些佛法来!” 凤博武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隔日便安排了,抬手僧是修炼高人,一般去请都很难,电视传媒想要报道都找不到门路,凤博武经由许多曲折才联系了抬手僧身边的人,只说了家里凤氏老母同样是个信佛的,想请得大师去家里领教大师的佛法,没想到抬手僧毫不犹豫的便应了这个请求,甚至连凤博武都始料不及,还盘算着若如此请不动,得破费多少金银,这下可就省了。 王城一直好奇这抬手僧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将手抬举二十年不落,这都是什么怪异功夫,可真当他见识了,却不敢好奇,反而惊恐万分。 只见那抬手僧一双枯萎干瘪的臂膀弯折交缠在脑后,枯黄的粗糙长胡,系成三股麻花辫子似得足有落地那么长,左右都得有人捧着他这长胡串子才好前行,披挂一整身的粗布麻衣,衣面还通着三两个漏风窟窿。 抬手僧正入北楼,望见老太太时,歪咧着嘴,搂着满齿黄牙笑道,“阿弥陀佛!” 老太太不忌讳抬手僧的歪古模样,虔诚迎道,“阿弥陀佛,大师远道而来,舍下至福荣耀!” 抬手僧近时,扑来一股檀木香味,王城鼻尖闻了,扭了扭鼻子,不敢虽老太太一通上前靠近,谁知道抬手僧却灵感似得转头去王城和子轩的方向注意着,老太太察觉抬手僧似乎是在看她两个孙儿,忙叫孩子们过来,“还不快过来和大师招呼!” 三个孩子听命前了一步,恭敬作礼招呼,抬手僧眯眼笑道,也往前迎了一步,开口便是一股更浓的檀木味道,“这两个小施主,是老太太的孙儿吗?” 抬手僧所看的是子轩和王城二人,眼光里并没有子孝的位置。 老太太略有些紧张地回说,“是呢,大师是有什么蹊跷吗?” 抬手僧温柔说道,“老太太莫慌,贫僧只是见他二人颇有默契颜色,不过问问罢了!” 这寻常问问,却很不寻常,在老太太身边站着的,自然是她的孙儿子辈,若说孙儿相似,子孝与子轩的确是相貌相似,那是再正常不过,可对外人来说,哪里会知道凤家这些层层关系,又或者是即便知道凤家有个外来孩子,可偏偏怎么就把应是清楚明白的子孝可撇出去了,这浅浅一句参透,便叫老太太对抬手僧深信不疑。 抬手僧无意间触及到的凤家这层秘密关系,却叫不知不觉的凤子孝心里不痛快,凭他什么破烂和尚,居然都不把他这个凤家长孙放在眼里,奶奶眼里没有他,父亲眼里没有他,这两个弟弟也看不出拿他当哥哥的尊敬,这凤家究竟还有没有人拿他当长孙少爷看了! 凤子孝窝着火,脸上难有愉悦,老太太方要请抬手僧进客室座谈时,门外匆匆来了一女佣对凤博武传话说,“老爷,外面来了个姓杨的警官找您,说是问问陆先生的事情!” 凤老太太眉梢略紧促一阵,对凤博武做了眼色说,“你有事就去忙吧,孩子们也回去玩儿吧,我和大师静聊聊,你们就别在旁边扰着了!” 凤博武便交代女佣说,“我在南楼会客厅见他。” 王城听到女佣言语里有警察和陆先生,忘记许久那日晚上的情景再次浮上眼前,李悦看他心有恍惚,扶了他的手陪护着出去,在他耳边细声道,“别紧张,没您的事儿!” 王城犹豫着,慢了众人几步才出屋,路过花园中庭时不安的向南楼张望许久,眼角余光忽然看着一个白衣厨子端了一红绒布底的托盘朝他靠近,“李悦哥哥,这是厨房新做的点心,昨个儿徐妈交代了,说王城少爷喜欢吃清甜的糕点,这‘堂上屋蜂柿’是我师父从远外新学来的,我学着师父模样做了一个,觉得还算可口,特别送来给王城少爷尝尝的!” 那人走进说了这些话,王城看清他模样,估摸了岁数或许与李悦相当,大约如李悦说的,是曾经与他一起的孩子,如今长大了各学手艺,这个应该就是学厨去的,李悦狐疑地将托盘上金框裱的黑木盒子开了,盒中正陷了一颗浅棕色的椭圆形玩意儿,外表粗糙卖相极差,李悦顿时皱眉呵斥道,“你这没煮熟的破烂玩意儿就敢送上来,给我拿回去!” 王城看了这所谓的点心粗陋的外表,倒和方才那抬手僧干皱的肤色相近,便更没了食欲,可别人好心做给自己吃的,李悦如此疾言厉色的呵斥,他也不忍心叫别人难堪,便推了李悦让他接下。 那人见王城肯收他做的点心,欢喜极了,躬身待礼道,“少爷别觉着这点心外表不怎样,其实里面做工讲究,味道丰富,您吃了便知道了,这是我师父刚学回来的手艺,家里还没人尝过呢,连老太太屋里都还没进过,我知道少爷喜欢吃甜品点心,学着师父的手法做了的,虽不及师父做的完全,可我尝了也还算可口!” “哦,那谢谢了!”王城略表谢意,刚转身要走,又转了回来,此时那人还拘礼着未起身,王城便问他,“你叫什么?” 那人惶恐道,“我叫……” 不等那人报上姓名,李悦便挡住王城与他,催促王城道,“少爷快些回去吧,房里还好些事情等着您吩咐呢!” 王城几乎是被李悦半推半就着退回的寝室,刚一关上房门,王城便指着李悦埋怨道,“你刚才干什么呢,人家送个点心给我,你还骂人家,连名字都不让人家说!” 谁知道李悦竟毫无愧色,反倒对王城也是一样态度说,“少爷怎么看不明白,他偷学了自己师傅的手艺做个点心,不送给老太太,不送给子轩子孝两位少爷,偏送您这儿,这不摆明了讨好您的吗,你还理他那么多做什么?” 王城不明白什么讨好不讨好,人家送了东西给自己就没道理给别人脸色看,况且究竟谁是少爷,王城想怎么做,怎么还由着李悦这个下人说三道四的,铁青了脸不悦道,“不就是一盒点心吗,能有什么讨好的,昨天也是,别人好心好意送我的东西你也给丢了,难道我该干什么都得听你的?” 抬手僧3 南楼会客厅内,一名警官制服模样的男子正用茶等待,听见门声响动,知是凤博武来了,忙起身恭敬,凤博武却很好颜色地请他坐下问,“杨队长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婚礼那日都没和您多喝上几杯!倒是我夫人一直念叨呢,您夫人挑送的那瓶黑兰香精,她用了爱不释手的!我还想择日去您家拜访,顺道问问该去那儿找这样的好东西!对了,您父亲近来可好?” 杨队长规矩笑道,“凤先生客气了,家父身体一直反复,好在我太太在家照顾服侍也还算稳定,若您夫人喜欢我太太送的香精,我回去跟她说了,再给您送来就是!” 凤博武玩笑着摆手道,“哪能再让您破费,说来杨队长对您父亲真是孝义典范,若是您父亲医药方面有任何难处,只管来跟我说,我们家的医生虽不是什么博学专家,可也有一两门精通的!”凤博武盖了茶碗啄了一口慢慢说道,“方才下人来说,您是有陆甲的事情来找?” 杨队长客气回道,“是这样的,陆先生公司里的人,前几日报了案,说陆甲好几日没有去公司了,去他家里也没有见着,我想起来那日婚礼宴席里似乎是看见陆甲的,不知道后来他……” “哦,是这样吗!”凤博武硬断了杨队长的话说,“陆甲那日醉酒不醒,便让他在府上住了一夜,第二日便离开了!” 杨队长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其实是听说陆甲公司里的人提说,陆甲似乎一直对您府邸后山的那片土地很感兴趣,所以……” “的确如此!”凤博武又塞话道,“不过我凤家一片山林湖水都是祖上传承的,即便陆先生真心喜欢想求,我也不能辜负祖宗孝义,幸好陆先生也是明事理的,便也没再打算了!” 凤博武三言两语打发了杨队长的猜测,而杨队长在凤博武面前也丝毫看不出警员的威风态度,更有唯唯诺诺之感,可见凤博武霸绝深藏,家族当代门脸自然非比寻常人。李悦曾信誓旦旦,凤家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究竟是他真不知情,还是天真以为呢,毕竟他这条命也算是凤家再生,若非徐妈巧捡了去,他或许早被林子里的山野叼去果腹,对于凤家的恩惠,李悦也不是没有自欺欺人的可能。 然而陆甲,千真万确是被凤家囚禁了,觊觎凤家的人,下场就如他此刻模样,匍匐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身上长满了白色的菌菇,吐息间的苟延残喘还证明着他不是一具尸体,诚如李悦所说,凤家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但是却做丧心病狂,曹先生的乖张不羁似乎也正合丧心病狂的风格。 曹先生戏谑地硬拔下一颗长在陆甲眼角的蘑菇,因为眼角皮肤细嫩,养殖的菌毯也早已深入皮下神经,连底儿生拽下来,就像是把陆甲身上一块肉扯下来似得痛快,可陆甲却已经没有力气喊疼,他枯萎的眼睛里看不见一点儿光线,绝望的心里也挤不出一点儿恐惧的泪水,他只能用气声哀求,“求求你,杀了我吧!” 曹先生神情淡定,丢了手上白朵的蘑菇,示意身边的人将光打亮照着地上的陆甲,灯管的强光撕裂的洞穴的幽暗,眼前的人形令人作呕,陆甲灰白的身体上爬满了一只只张牙舞爪的狼蛛,在他的脖颈上爬行,从他衣服缝隙中穿梭,有些甚至从陆甲的耳朵里探出脑袋,狼蛛们蚕食着陆甲身上长出的白色蘑菇,一直咬到了他的肉里吮吸。 陆甲圆润肥硕的身体,经过两三天的折磨,就已经消减大半,曹先生心满意足地笑道,“陆先生的油水富裕,养的这些蘑菇个头儿也大,山里这些蛇虫鼠蚁的,好久没有这样吃上一顿了!” “求求你,杀了我吧!”陆甲不敢张嘴,只能微出气声,他虽看不见,也能感觉的到身上有异物爬行,他害怕自己若长大了嘴,那东西就会吞进肚子里让他难受,他不怕死,可他怕永远这样生不如死,他也不祈求生路,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地狱,他只求嬉笑的曹先生,能大发慈悲,容他好死! 隐藏在后山的残忍,与凤家大宅佛香鼎盛相悖,凤老太太请了抬手僧人在客室坐,客室有八部天龙浮雕立绘,姿态传神逼真,老太太将抬手僧请入正当中坐,自己侧恭着请教,环周皆是神妙绘影,仿若极乐传说。 抬手僧端正说道,“早闻老太太家中潜心佛道,今日得见果然不是寻常人家!” 老太太听抬手僧话里见识,便说道,“大师抬举客气了,我久不出门,终日在家不过浅修些佛悟,听闻大师有神通妙法,不知有否荣幸灌顶醍醐。” “哪里哪里!老太太才是客气!”抬手僧枯皱皮肤干柴笑道,“贫僧浅薄,哪里有什么大神通,但老太太此请,贫僧是不得不来!二十年前,贫僧无知修佛,毫无参透,幸而遇上一位高人指点,缠手脑后做苦行修炼,二十年间,贫僧手臂从无松懈,如今其实早已成了废肢,但终究算是领悟了些许真理。游荡乡间庙宇,其实就是为了能和老太太见上一面!” “哦,此话何说?”老太太疑惑道。 “传授贫僧苦行的那位高人,名号灵感公子,是为闲云野鹤的真神通,他除了教授贫僧佛法修行外,却祝福了一件怪事!灵感先生说,贫僧日后必会相遇龙凤之家,到时自有用处!方才见了老太太佛理通明,贫僧便确信无疑,您家就是灵感先生所说的龙凤之家!” 老太太大惊变色道,“竟有这般厉害人物,不知道这灵感大师现下何处?” 抬手僧回道,“灵感先生与贫僧二十年前师恩一场,此后再无机缘!只是贫僧对灵感先生所言深信不疑,灵感先生虽非佛门中人,却通晓佛道两家,唤差三丁三甲,推前演后算无遗策。” 老太太不能与这等神幻相识,甚感遗憾,但抬手僧此后所言,却教她无心他想。 “方才入门见着老太太的几位孙儿,其中两位,贫僧倒很在意!” 抬手僧话中所指还能是谁,必然是凤子孝与王城了,说他们两默契颜色时,老太太就已不安,此时抬手僧既已提起,老太太便更得弄清楚,“大师方才说我那两位孙儿相似!”老太太尴尬笑道,“我肉眼凡胎不免拙些,我那两个孙儿一个形体强健,一个身形单薄,再说样貌更是没有一处的,大师所言他们默契颜色,究竟是指的什么?” “所谓颜色,也是气色血相,老太太只看他们二人不同,贫僧看来却很一样呢!”抬手僧捉摸眉宇间又仔细说,“若说一样,也并不十分一致,老太太可否方便告知,这两个孩子过往是否有什么生劫死难?” 老太太忽然为难不知,家里秘密轻易说不愿意说的,可这抬手僧句句戳中要害,令老太太不得不在意,眼神里点了抬手僧左右两个沙弥去看,抬手僧意会道,“老太太不用在意,贫僧这两个徒弟天聋地哑,您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老太太长叹一声娓娓说道,“大师您有所不知,我最小的孙儿凤子轩,本来是生不下来的,她母亲怀他才五月,就因为气血亏损暴毙而亡,我因知媳妇儿腹中是个将成形的男胎,很舍不得,苦求家里医生用古怪法子,硬是给媳妇托着,把孩子生下来的!大师也见着子轩双眼模样了,孩子出生时我见了也吓一跳,怕是邪门,还请了远外的白龙王给看过,不过那白龙王却说孩子并非不祥,而是大吉之兆!” “白龙先生,贫僧也听闻过,既是他说的,当然不假,老太太的那位异瞳孙子,虽邪性鬼魅,但并无危害,反有阴气与他根深蒂固,体质天赋。贫僧所忧的,是老太太的另一个孙儿!” 抬手僧言下所指只有王城了,老太太更是担忧道,“大师说的是王城吗,请大师明示,王城有什么不妥?” “贫僧方才说了,老太太这两个孙儿颜色默契相似,那位异瞳孩儿是生来便有阴气缠身,不知道您的那位孙儿,因何缘由也有阴气缠身呢!” 老太太愕然,脸色灰黑成霾,“阴气缠身,怎么会呢,孩子也没病没灾的,怎么会沾染阴晦呢,难道是……”老太太自作想法,揣测说道,“莫不是和子轩住在一处的缘故吗?” 抬手僧缓缓摇头,干枯胡须拖曳桌边摩擦出两声脆响,“老太太忧虑了,那位异瞳孩儿虽伴有阴森鬼魅,却是他自始至终的,并不会有意妨害他人,再者贫僧所见的那位孩儿身着阴气,并非一味邪性,只附身留念罢了!不过阴气着身自然是不好的,长此以往,孩童神思倦怠,才至形销骨立!” 凤老太太若有所思道,“莫不会是他那位父亲阴魂不散吧!” “哦!老太太可否细说?”抬手僧问道。 老太太琢磨说道,“大师有所不知,我这位孙儿其实来历颇为曲折,是我儿新娶的这位夫人带来的孩子!” 抬手僧笑道,“老太太切莫糊弄,您这三位孙儿同气连枝,分明就是一脉,何来说是外来的孩子呢!” 老太太叹服不已,诚意直言道,“大师果然神算,这事儿在我们凤家也无多人知晓,就连孩子自己也不知道!说起来也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当时媳妇儿身死怀胎,他却日日消沉,恍恍惚惚便和别的女子寻求慰藉,我因知不能再让他放浪形骸,便让他断了念想,谁知道那女人竟然私怀了我们凤家的骨肉,还在外与别人结了婚,生下了王城!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眷顾,王城的那位父亲因故去世,他母亲无力照拂孩子,这才想起博武来,我虽不希望她,但也不能让我们凤家的孩子在外面受苦,才勉强接受了她嫁入我们凤家!大师说王城身着阴气怨念,怕不是他过去那个意外去世的父亲阴魂不散吧!” 抬手僧闭目沉思,课室安静无声,老太太也不敢打扰,焦急等待抬手僧给予答复,片刻之后,抬手僧微睁开枯朽双目,“老太太放心,贫僧既受灵感先生吩咐因缘,想必今回遭遇此行也是贫僧修行造化考验,老太太孙儿伴着的阴魂,诚如老太太所言,或许是他往日父亲的念想作祟,阴魂其实无实念,日积月累渐渐也就散了,可方才听老太太说,他父亲是意外死的,怕是死时纠缠,故才阴意浓盛,即使如此,时间久了也会散释的,只怕孩子拖累不起!” 老太太心里烧火似得愁容焦急道,“难怪了,听那女人说王城以前是跟一般孩子似得健壮,他那个父亲死后才郁郁寡欢消瘦下去的!“老太太诚心求道,”大师,这可如何是好,求您给孩子做个法事,扫扫阴晦吧!” “老太太莫急,您孙儿这事儿还不是做个法事就能了的,若做法事,那是对付凶鬼怨念的,可您孙儿身边缠着的,不过是他过去父亲未消散的依附,并无心加害,若强行法事反而弄巧成拙。” “那,难道就没别的法儿了?”老太太气弱绝望道。 徐妈见老太太神伤过度,忙去扶着,“老太太,听听大师有什么说法,大师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 抬手僧安抚模样道,“老太太先别伤神,幸而凤家人杰地灵,想那阴气也是久持不得,只要每日将艾草,银杏叶,无患子以及葫芦籽儿熬煮一池让孩子沐浴,如此反复,不出一月,贫僧可保孩子阴邪尽消。” 抬手僧既做保证,凤老太太才宽心了些,又详问了如何熬煮这药池步骤,抬手僧钜细靡遗告知其中分量,并再三叮嘱这里面数量斟酌,是一分一毫也不能差错的。 老太太担忧王城,愧疚自己没有做好一个奶奶,竟让自己的亲孙子平白喊了别的男人多少年的父亲,又无缘无故招惹了阴孽,如此想来便更觉得是金巧这个女人的可恶! 王城在凤家被伺候养了几天,又得老太太那样宠爱,不免骄纵了性格,李悦对他严格管束,令他厌烦。李悦知道招惹了王城不悦,不敢为自己申辩,切了送上的点心,这点心虽外表粗陋,切开之后才见乾坤,椭圆糕点的切面均匀如年轮一般棕白分明,香味丝丝清淡甚是高雅。 李悦不敢亲自将点心送出去,便唤来夏阳,让他把点心送去,夏阳应了吩咐便从后屋去王城寝室正屋,将点心送在桌上。 王城此时正在功课,见夏阳乖巧安静的递了点心上来,便尝了一口,‘堂上屋蜂柿’是一种软糯的糕点,口感绵密又不失扎实,味道层次分明,浓郁奶油包裹着颗粒的柿子,还有白豆沙的衬托,风味独特,虽的确是好吃的,但这味道对于肤浅岁数的王城来说不免有些成熟了。 李悦站在后屋门后,掩着门缝观察王城的举动,忽然身边传来柔弱声音,“李悦哥哥,你能教我做题目吗?” 李悦旁边看去,矮小的夏阴捧着课本习题正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李悦稍作一想,将门开了些,把夏阴推出后屋,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去问你哥哥!” 夏阴傻乎乎的当真就过去问了,王城在一边听了他们兄弟两说话,便好奇的拿了夏阴的课本过去研究,略微看了看,不过就是些简单的数字求解而已,“来,我来教你!” 王城比划着课本上的数字符号,详细解答,夏阴刚听了一些还算认真,很快注意力就被桌上放着的点心味道给吸引去了,王城瞧他贪嘴的模样可爱,便将点心分了一片给他,既然给了弟弟,那旁边的哥哥也是不能落下的,又觉得这点心甜腻,他也不想吃了,便说,“去把那三个也叫出来吧,你们把这个分了吃!” 另三个孩子听说有点心吃,欣喜若狂的跑了出来,五个小孩很快就将一块点心扫荡干净,李悦在后屋观察了一会儿,看孩子们和王城相处融洽,觉得他心情应该好转了些,才从后屋出去,将空了的精致点心盒子取了说,“我去把东西还给厨房!” 王城微微瞄了李悦一眼,轻声说道,“知道了!” 李悦端了盒子去南楼的厨房送去,行至厨房外面时,便听见里面有人嬉闹,听声音正有送了点心给王城的那人,只听那人声音厌恶道,“那李悦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徐妈捡回来,早就在林子里给狼吃了,还有他今天颐指气使的吗,当初跟我们一楼住着,还不是给我端茶递水的,瞧他现在得势嚣张的样,真当自己是谁哥哥了!还要我喊他一声哥哥,我呸!” 围团嬉笑中有人与他一气不屑道,“我们这些家生的都得听他一个外面捡来的,要我说,当初还是应该你被挑去伺候子轩少爷的!” “就是,韩君哥哥哪点儿比他差了,说起来韩君哥哥的父亲以前也是伺候过老爷的呢,伺候少爷的随侍本来就该是韩君哥哥!” 初始那人更恨气骂道,“要不是他把我晚上偷溜出去的事情告诉徐妈了,现在该在少爷房里随侍带头的就该是我,有那小子什么事儿!” “韩君哥哥别气,李悦那小子就是命好,被人丢在林子里都死不了。当初在子轩少爷房里的待遇,就差把他也当少爷养了,现在拨去给新来的少爷使唤,你们看新来的少爷也被他奉承的五迷三道的,老太太本来罚了他守一个月的夜,他也不知道跟王城少爷使了什么好,王城少爷在老太太面前矫情两句竟然就把他给免了罚,你说这事儿,换谁身上有过的!” 李悦站在门外,屋里的声响听得真真的,压着怒火手却几乎要捏碎了握着的盒子,稍微缓了缓神,往后退了两步靠近另一侧入门的方向,故意将门又开关出很响的动静,大声道,“有人吗!” 另一侧屋里的热闹立马就安静了,从里面出来的,是给王城送了点心的那人,也就是方才屋里说话最嚣张不屑的那个,那人看见李悦来了,竟奉承出一张惺惺作态的伪笑,“李悦哥哥怎么来了!” 李悦看着他恶心做作的嘴脸,与方才听见声响的判若两人,更觉得厌恶恶心,将盒子丢在桌上说,“把盒子还来给你,看着盒子精致,大约你也是挑了装的,用干净了好收着!” 那人陪笑道,“怎么敢麻烦李悦哥哥亲自送来呢!” “无妨!”李悦冷言道,“说起来,我和你也有好些时候没见了吧,韩君!” 那人躬身礼貌道,“李悦哥哥是陪着少爷们的,我一直在南楼厨房里学手艺,平时自然是见不到的!” 李悦忽的阴冷笑道,“你的手艺可学的不错,少爷吃了你做的点心赞不绝口呢,看来不日你就能出师,独当一面了!到时候若做了什么美味让老太太喜欢,或是让哪位少爷喜欢,调去北楼或是东楼,那我们以后见面的日子,可就多了!” 生杀予夺 老太太对王城的疼爱关心,宛如利刃尖刺在凤子孝的心头剜血,奶奶不爱,父亲不疼,地位尴尬,居然还是凤家长孙,甚是可笑,如今岁数已近二十,依照凤家传统,这个岁数也该经受一些事情了,可凤博武却丝毫没有与长子凤子孝分忧家事的打算,不止如此,对于凤子孝也总颇多意见,责备他好高骛远轻浮做作,与寡言冷淡的凤子轩相比,他这个哥哥倒确实轻浮气躁些,与凤子轩比去也就算了,谁叫他生不逢时做了哥哥,年纪小的得长辈疼爱些还能找谁埋怨去吗,但那王城算是哪路的,竟然连那初次见的古怪和尚都只看他和子轩。 每想至此,凤子孝便郁闷积火,在外要守着客套不能发作,回了自己屋里就没得好忍了,屋内墙角竖着一根粗木桩,本应套着一圈厚棉靶子此时已经除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木棍,木棍前直挺挺站着凤子孝的随侍朱宇,朱宇面若死灰毫无情绪,衣衫尽除背手交缠木桩靠立着,凤子孝选一副拳套戴上,对准朱宇结实的腹块猛击,每一拳都压缩着他的怒火愤怒,对凤子轩的恨,对这个家,对一切忽视他才是凤家长孙的人的恨,拳套冰凉的软皮积蓄凤子孝拳头的火热温度,将朱宇身体的每一处当做目标,虽粗暴发泄愤怒,可凤子孝控拳极为精妙,每一拳都不落在同处,特别是绝不会将伤痕落在朱宇本就死寂的脸上,直到朱宇上身几乎被渗红血斑布满,通红印子的身体像是着火似得凄惨,但在凤子孝猛烈的拳击下,朱宇居然没有一丝痛苦皱眉。 凤子孝发泄了怒火,随意将拳套丢去后面,在他身后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见凤子孝丢了拳套在地上,惊恐地拾起地上的拳套,得救似得跑回后屋去,后屋那里扮演的门缝中,也有四个孩子正压在门边透过缝隙观望正屋的情况,拾了拳套的孩子回去后,后屋的五个孩子立刻就将后屋的门关上再没人敢出来。 朱宇将白衣套回身上,虽刚才被打时没有出一声疼,布衣纤维摩擦全身撩起火辣辣的刺痛,终于让他难以隐忍的皱了眉。 凤子孝勾挑不悦的眉尾道,“疼?” 朱宇木楞的摇着头,但再顽固的忍耐也无法抵挡自然的反应,强忍痛意的他咬紧牙齿,两腮鼓起的肌肉堆积着他全身散开撕裂的刺痛。 凤子孝变态的微微笑道,“现在吃点儿苦,以后就不会那么苦了!委屈你跟着我这种没人疼的少爷,你是不是特别不甘心呀!” “不会!”朱宇空洞的声音传递着畏惧和恭敬,“能随侍您,我很高兴!” 朱宇比凤子孝年长五岁,在凤子孝三岁那年被老夫人选去做了他的随侍,偏巧了那时也正是凤子轩出生,家人的目光全从凤子孝的身上转移去了凤子轩,子孝年幼任性,失去了过去的宠爱,便喜欢拿房里的朱宇发泄,朱宇不敢放肆抵抗,只能认命挨打,从朱宇伺候凤子孝起的这近十五年里,他几乎都是在被无缘无故的责打中度过的。 并非朱宇懦弱,而是他无法反抗,也不愿意反抗,他的身份是少爷随侍,无论凤子孝如何虐待他,他在外的身份也不必寻常下人,便如众人对待李悦那样,但凡同时佣人的,见着他也得恭恭敬敬弯腰作礼喊一声‘朱宇哥哥’! 不为别的,就因这一声称呼,就值得朱宇甘愿受了凤子孝这十多年的责打虐待,做佣人的不可能心甘情愿一辈子如此,而在凤家也是给人机会的,这机会既是机缘幸运,也有自己一番努力作为。 朱宇这样的便算是幸运的,老太太见着喜欢就拨去给少爷做了贴身随侍,这是多少人求菩萨都羡慕不来的,能跟在少爷身边的人,老太太日后自然得眼的机会多,若再有少爷喜欢说上几句好话,这以后便有机会得老太太或者少爷做主,将他和家里的女眷配去成婚,如此可就算是有了一半功德,少爷们身边随侍成婚,在家里算是一件大事儿,就连老太太都要随礼的,而随侍的孩子,在同辈孩子当中也最有头脸,待遇享受都高人一等。 朱宇虽清楚他服侍的凤子孝并不最得宠,可无论怎么不得宠,这凤家长孙的地位雷打不动,就算老太太再如何宠爱另两个孙儿,他跟着凤子孝也总有他的好处,再不济,待凤子孝成家立业,他这随侍也算终了差事,老太太给他在家中指一女子娶了,再得一子半女的,这一辈子也就这样。 待在风子孝身边受他虐待虽辛苦,可也好过别人,与他同辈的那些孩子,或还在学艺未精,或早早断了念想就去看家护院了,要在凤家混出个模样来,那都不是轻松的,,凤家人头数数,前前后后东南西北,除了那些还在学走路说话的,至少得有百十人口,精益求精里还有些是打娘胎里就有的优势,厨子的儿女怕是还没喝奶呢就先尝过油盐酱醋了,衣匠的孩子拿笔之前先学的是穿针引线,还有管药的,管财的,几乎都是世袭。 佣人能有的体面,从少爷随侍里能看出来,那些跟随了凤家几代管事儿的,也都是风光无限,如账房曹先生,曹坤能在老太太和老爷面前都肆无忌惮,可见气派,而凤老太太与凤博武放心将隐秘之事交由他做,也能看出对其信任匪浅。 陆甲在后山洞里已被折磨了数日,残存一点儿人性只为求死的渴望,曹坤的残酷已超出残忍可形容的十百千倍,他玩弄生者直到他们求死,方才心满意足,红芯烟灰按压在陆甲硬化成菌毯的皮肤上,曹坤吐着烟圈儿对陆甲肆意笑道,“陆先生这身油水也差不多消减了,再养也养不出什么好东西了,这几日顾着去给您挑选了块上好的梵木,可您这体态怕是做了好的棺木也放不进去,这会子好了,消减了这些油水,您也能好生躺在里面了!” 陆甲意识渐消,全靠了每日三袋子补足营养的药水吊着,隐约听见曹坤话里的意思,居然有些兴奋,甚至强迫自己笑了,他等的就是曹坤的了结。 可曹坤又怎么会轻易结束,他还有事儿没有完成,俯身下去,轻声问道,“陆先生,最后还请回答我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告诉了您,凤家后山有稀奇宝物,让您费了心思想要这片地的!” 陆甲毫无动静,也不只是听见没听见,反正便是安静无声,陆甲又笑道,“陆有为小朋友期中考得了满分,老师奖励了他一盒画笔,他拿着画笔画了一副画,您看看画的怎么样,哎哟,我给忘了,您怕是看不见了!” 曹坤从怀里取出一张画纸,画纸上三个简约的人形,手拉着手,中间那个矮小一些,左边是个细长的女人模样,右边那个则是肥胖的男人形状,陆甲双眼已浊早已看不见了,紧张激动下,无意识的动了许久不曾努力挪动的身体爆发出最后一丝儿力气,像是硬扯枯木一样发出的撕裂折断的声音,他吃力的想要伸手趣摸索画纸可能的位置,嘴里痛苦呻吟道,“有为,你把我有为怎么了!” 曹坤突然将手一收故意挑逗道,“哎,啧啧啧,你儿子在学校乖乖的,好得很呢,可要是你不乖乖的话,他可能就不太好了!怎么样,你现在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陆甲很清楚曹坤心狠手辣,绝不仅仅是威胁那样简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曹坤伤害自己的儿子,陆甲咬着牙缓缓说道,“是我偶尔间听来的!” “偶然间!”陆甲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身后一直跟着的佣人立马靠了过去,双腿像椅背一样让他靠着,“在哪儿,听谁说的!” “是一个算命先生!”陆甲费力说道。 曹坤一听,大声喝道,“算命的,你糊弄我呢!” 陆甲粗喘着回道,“我没有骗你,的确是一个算命先生,我带家人去将军山玩,山间小亭子里有个驼背老人,开张算卦,我好奇就让他给算了,谁知道他竟全说中了,就连我儿子小时候换过名字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我觉得他高明就和他多聊了几句,他说与我有缘便有一个秘密告诉我,说了凤家后山是块风水宝地,谁有了这地,保管家族旺盛,我因信他,所以才千方百计想买下这里!” 陆甲断断续续说了这些,使完了力气,一句话也接不上了,使劲儿的喘息。 曹先生想着陆甲受了这样的折磨,不可能胡编一些糊弄自己,再问也不过费时间,打腿站起来,叫了门口守着的人进来,将残躯的陆甲抬出洞外,腐朽的身体已经散发出死息,两个大汉忍受着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将陆甲抬到洞外不远处一个土坑前,坑里放着一口梵木棺材,从简略构造上可以看出是赶制的,两个大汉将陆甲丢放在棺木里,顺势便要将棺木合上,曹先生忽然制止了他们,跨一腿迈入坑中,将手里的画纸放在陆甲腐破露骨的手指间,伪善作笑道,“陆先生,一路好走!” 沉重的棺木渐渐合上,陆甲感受着画纸的存在,将画纸握在白骨指间,发出呜咽的声音,干涸的身体却已挤不出一点儿泪水,他此刻的心情是否绝望,怕也早已绝望的连心都枯萎了,是否后悔,怕是也早就悔断了肠子,不过是为了甚至不知真假的财富,搭上自己的这条命,是否值得,他现在的命,不过是还有点人气儿的躯壳,孩子是他唯一的牵挂,他如何能料想到,凤家竟是这样一个人间地狱。 闷在棺材里是他生命最后的折磨,曹坤终究是个变态疯子,已折磨了陆甲这样,最后还要他活埋而死,能将那卷画纸留在棺木里,或许是他能称为人的最后底线! 待人待事各有不同,侵犯凤家的人必不得好死,唯有尽心忠诚才是在凤家的生存之道,李悦深知自己作为随侍的职责是照顾少爷安好,可自己言语失态得罪了王城,不是一会儿哄哄就好的,而且王城这种从不张扬脾气的人,若真气了,那才叫麻烦。 所幸房里也不只他一个人,王城也渐渐和那五个孩子热闹习惯,趁着这会儿王城在和那五个孩子玩闹,李悦得空出去。楼外等候一人,衣着下等身份,见了李悦毕恭毕敬道,“李悦哥哥,您要的东西我给买来了!” 李悦从那人手上取了,是王城从学校里带回的,同学送他,说是神奇妙用的神水,一副嫌弃模样的收在手里,取了一串金片儿递给那人,“谢了!” 那人拿了金片儿,眼里冒着金光闪闪,慌忙将金片儿藏在衣服兜里,奉承道,“能帮李悦哥哥做事儿,是我的福气,您以后还要什么差事儿,尽管来找我!今天这事儿您幸亏是找了我的,若换了别人,还真不一定能买到真货呢!” “怎么,这水竟然这么风靡呢?”李悦不屑问道。 那人躬身答道,“李悦哥哥不知道,现在外头这水是有钱都不见得买到的,更有些弄虚作假的,贴个一模一样的标签就敢拿出去卖了,不过您放心,我这儿担保真真的!” 李悦因丢了王城的水,心想赔他一个算作道歉,也能表示点儿诚意,他无事一般不能出门,这类东西也只能让别人代购,而他又无钱财往来,能给人家交换的只有老太太或者老爷赏赐的玩物,多半是金银珠宝之类。 这也是凤家传承的制度,家里佣人做工不以实钱计算,多以金银实物,其中尤以金片作为媒介,一来是佣人们大多都不出门的,给他现钱也没用,二来金银保价,即便不用,日后用来打玩两件首饰都是可以的,若真有金巧需要了,大可变卖了去换。 李悦拿了水将回去,巧遇了门雀医生一同前往,门雀医生好奇李悦手上拿着的,便问是何物,李悦一五一十说了,门雀医生恍然道,“原来就是这个啊,外面可传说呢,抬手僧前几日来家里我也不在,都没见识到真模样!” 门雀医生虽是凤家的专职医生,但她在外学医,又有很多研究,实在市内一家大医院挂着牌子的,一个月总得有几天坐诊,门医生的医术远近闻名,待她坐诊那几日,医院里便是人满为患,一诊难求,都是指明挂号的要门医生看诊,有些排队的,都得等上一两个月,这些愿意等的其实压根就没什么毛病,不过就是觉得门医生医术高明,求着能给些养生安康的方子料理罢了,门医生仁心仁术,但凡不是病诊的一律往后拖着,而那些疾病疑难的,她一定竭尽全力。 学医之人对这些坊间流言最是计较,看了这水更生好奇,便与李悦说,“这水是喝到肚子里的,也不知道干不干净你也敢给王城?” 李悦委屈道,“少爷因我丢了前一份的,跟我生着气呢,我不赔他一瓶,怕好不容易原谅我了,你说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我恼了少爷,可有我好果子吃吗!而且这水就是普通的水罢了!” 门医生有医生的警惕直觉,将水拿了过去说,“小心点好,这水儿我也好奇着呢,就是那儿都买不到,不如这个就给我,我拿回去研究研究!” “可是我……”李悦为难,这被门医生拿去了,他拿什么回去逗少爷开心呢。 门医生一乐,“瞧你这孩子傻的,反正就是普通的水吗!”说着便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保温杯,倒掉里面的水,再将那瓶水倒入保温杯中,然后从厨房又接了一瓶回去,盖上盖子给李悦,“呐,这不就成了!” “这……”李悦花了几个金片儿的水,竟就这样被门医生换成了一瓶白开水,心里的委屈只能硬咽下去,若还不能逗得王城高兴,那他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来奇怪,抬手僧都亲临凤家了,怎么就没留下些神水呢,老太太既从抬手僧那儿听来王城被阴邪缠身,便更该多求些庇佑才是啊,老太太笃信神佛,可他的儿子凤博武似乎对此敷衍,与老太太独自在屋里聊天时便谈起此事儿,“母亲那日和那个和尚聊了什么,最近总愁眉不展的!” 老太太听罢便气,指着凤博武骂道,“你还有脸问,都是你那没良心的女人惹出来的罪过!” 凤博武听老太太言语里指着金巧在骂,却不知何故,“母亲这又是怎么了,金巧自从嫁进来,对您,对孩子们都是做足了的,您怎么还这样说人家呢!” “呸!”老太太粗鄙骂道,“那个没心肝的女人!大师都告诉我了,王城之所以那么纤弱无力,都是被他那个枉死的父亲阴魂不散缠着呢,你说说,要不是我请了大师来家里,你这儿子以后怎么没的你都不知道!” 凤博武觉着无稽,辩驳道,“母亲,这种迷信之言您怎么能信呢,金巧过去一个人照顾孩子,没法给孩子足够,孩子思念他那个父亲倒是有的,怎么还扯出什么阴魂不散出来呢,母亲您这就太冤枉金巧了!” “大师那是有大神通的!”凤老太太高声自信道,“人家一眼就看出王城是咱们凤家的孩子,还看出子轩小时候有变故,你说这些事情,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吗!幸好大师法力无边,给配了解煞的法子,否则我这乖孙子一天天熬下去,要是他没了,你就准备两口棺材吧!” “母亲!”凤博武无耐,母亲对抬手僧的话深信不疑,他也无可奈何,但他此番却有一件事情,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几番思量后,不得已还是得问,“母亲,过几日便是王城那位父亲的忌日了,金巧跟我说……” “说什么,那个女人又跟你狐媚子撒什么娇呢!”凤老太太怒道,连捶了三下凤头拐杖。 “母亲,您别激动!金巧是问我,是不是能带孩子去祭拜一下,您虽对金巧有意见,可王城每年都去祭拜,您说要是不让去了,孩子得怎么想!” 凤老太太顾全着王城,虽不乐意,可也得成全孩子的孝顺,便勉强应许了。 闪金甲胄 凤老太太叹息心焦,为了抬手僧所说关于王城的阴损,即有抬手僧人的妙法取些庇佑,老太太自己也琢磨了方法。徐妈将牡丹花雕实木立柜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精描的盒子放于凤博武手中,凤博武揭了盒盖看了,盒里是一片白丝黑纹的刺绣,左右对称的月牙弯尖交汇一处绕成一个滴珠儿的空圆,圆内着了红彩颜色垂垂欲坠,月牙儿合心以上是一团蛟密奇形的繁复花样儿,构造方式与凤子孝和凤子轩身上的图纹制式相仿。 老太太沉思说道,“大师虽给了药浴的方子,可我终不放心,这图纹你早日差人去给王城纹上,这般模样的,起码得要一年,早些刺纹上了,我也心安,用咱们凤家族纹怕也是能压住阴邪秽物!” 凤博武轻握着丝绢缓缓说道,“母亲可真打算让王城用这个吗,这身前的合凤红坠是父亲当年用的,可是我们凤家族纹的主纹,这要是让子孝子轩看见了,孩子们该怎么想!” 老太太不以为意,靠枕着荷色软垫,拿上烟管儿轻吐烟雾默默道,“子孝虽然长孙,可游手好闲难成气候,双足旁纹给他已是绰绰有余,子轩嘛,可惜他是幼子,不能刺纹主纹,若当时在他之下还有子嗣的话,那我肯定是要给他主纹的,因这也只能给他背展附纹,如今王城为仲,主纹总算有了着落。天意,这都是天意啊,王城实在是太像你父亲了,眉宇神情,一颦一笑都与你父亲如出一辙,只可惜你父亲没缘见着王城便去了!去吧,我想歇息会儿,回去跟你那女人说,带王城去祭拜他那个父亲,早去早回,别耽搁,本就不吉利了别再弄出什么是非来,他们去祭拜,你也不方便跟着,李悦那边吩咐清楚,去拜一拜就带他们回来!” 老太太对孩子们亲疏有别,心里却还是希望孩子们和睦,子孝和子轩已经是面和心不合了,若再与王城三足鼎立,老太太烦心不已,闲下来时便要借着果烟香味舒缓舒缓。 王城因每日要用药浴浸泡,晚间便不再去温池与子孝子轩共浴,对三个孩子来说,这都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子孝将去沐浴时,偶遇送药浴去王城寝室的佣人,两个佣人抬一桶调配好的药水小心步行,生怕将药水打翻,见了路过的子孝,忙放下药水恭敬作礼,凤子孝略问道,“这是什么宝贝东西,只给王城一个人用!” 佣人中一个谨慎答道,“少爷当心,这药水碰不得!” 子孝不满,两个最卑微的杂役还敢对他指手画脚,严厉训斥道,“我连这都碰不得了!” 那人惶恐解释,“子孝少爷误会了,这药水是老太太吩咐给王城少爷用的,里面调了银杏叶,艾草,无患子和葫芦籽儿,少爷有所不知,这些东西都略有毒性,配制的时候必须分毫不差,再用清水稀释了作为药浴!这桶里是原汁儿,怕您误沾了不妥,所以才不敢让您靠近的!” 子孝若有所思,迟疑了片刻后情绪好转道,“原是这样,那我是误会了,这水既有药性,你们也要当心着点儿!快送去吧,免得耽搁了!” 凤子孝问了朱宇,“这药水究竟是干嘛的,既然有毒,奶奶还送去给王城用?” 朱宇垂头回道,“听说是那位抬手僧,看着王城少爷有不净缠身,交代了这种驱邪解煞的药浴!” 子孝轻蔑一瞥,“奶奶可真不忌讳,人家不干净还整天疼在身边!大师这以毒攻毒的药水真有用就好了,免得以后住在一起,连带着我都被他晦气了!对了,这药水每日都是谁给配的,既然不安全,做事的人也得手脚干净利落些,别弄的楼里乌烟瘴气的,反倒把我们给赔进去了!” “少爷放心!”朱宇告诉说,“老太太因知这药水材料不妥,所以并不在东楼里配的,都是在南楼那儿配好了送过来用,您放心!” 子孝阴沉会意道,“那你便嘱咐他们小心些吧!” 药水送去了王城的寝室,李悦已经在浴室准备妥当,小心将药水植入半人高的宽圆木长桶,再将热水注入稀释,准备完成后,将所有人请出去,让王城坐在浴桶中沐浴。 王城对李悦还是保持态度,只当他下人使唤,浸泡洗浴擦身穿衣,期间与李悦没有言语沟通,浴室沉闷凝固,气氛尤显尴尬。 洗浴完成后,王城便独自出屋,留下李悦还在浴室收拾扫尾,这些工作其实应该是由那几个孩子来完善的,因着觉得与王城相处尴尬,便打发了时间在这些凌杂琐事上,而那五个孩子,现时当真和王城相处的好了。 以前他们只敢在后屋娱乐,现在却毫不忌讳的四处乱坐在正屋嬉戏,王城喜欢与他们玩耍,用银塑的玩偶模拟打闹的幼稚游戏,偶尔还会帮着他们应付家里老师布置的功课,孩子们和王城闹习惯了,也不再如从前那样对王城诚惶诚恐,只觉得他和颜悦色,与家里另两个少爷截然不同。 伺候少爷的这五个孩子不比李悦有体面,在正屋这样放肆不拘其实是很失了规矩的,孩子年幼随意惯了就忘了自觉,可李悦总得紧神,每晚回后屋时不免一番教训,要他们警惕身份,切不可做出与少爷平行的举动来,孩子们困意着听了,第二日依旧无拘无束。 趁着收拾浴室的功夫,李悦自己也净身沐浴了一番,折腾了好久才出去,见那几个孩子居然还在和王城下棋玩儿,时间已经不早,哪能让他们这么玩闹,便轻声建议,“这么晚了,别玩儿了!” 棋下一半儿,双方都意犹未尽,孩子们希望王城可以说一说让他们再贪玩一会儿,可王城竟听话的从毯子上起身,拍了拍裤脚怪声怪气地说,“李悦哥哥都吩咐休息了,咱们都歇着吧!” 五个孩子失望地回后屋去休息,正屋这儿突然安静的尴尬。被王城言语调侃,李悦难堪无奈,以为王城不过恼两天就罢了,怎知道王城居然那么记恨呢,过了这些天都还没原谅李悦,李悦顺势将那瓶被门医生偷梁换柱的‘神水’拿出来,放在桌上说,“少爷,这是上次我给丢了的那水,托人给买回来了,您就别在和我置气了!老太太都看出来您这几天对我有意见呢!” “不敢!”王城故意阴阳怪气,“我怎么敢和李悦哥哥置气,这屋子里不都得听你的吗!” “少爷!”李悦一时语气重了些,立马意识到自己的过失,便又轻言轻语道,“我知道,大概是约束您多了,可我也是为您好,您也见着老太太多在意您了,倘若您再有什么闪失,我拿什么跟老太太交代!” 王城不以为然的拨弄着那瓶水的盖子,轻轻一转居然就打开了,眉头蹙起道,“这怎么是打开的?” “这,就是这样的!”李悦紧张地隐瞒,不可能把事情的原委据实已告。 王城年纪小,但是不傻,瓶盖怎么可能是开着的,立眼怒意道,“你拿个瓶子糊弄我呢?” “不是的!”李悦为难辩驳道,“不是糊弄你,花了我好几个金片儿才换来的呢!” “可不敢让李悦哥哥破费了!”王城嘲道。 “少爷!”李悦哀苦求饶道,“您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 “你以为我就是为这瓶水吗,我这些天也想明白了,看着你照顾我多体贴似得,其实不就是怕奶奶责罚你吗,你还不如夏阴夏阳呢,起码他们真心实意的把我当朋友跟我玩儿呢!”王城将他埋怨了这几天的心思倾斜而出,竟泪眼婆娑起来,“那次陆甲的事情,你知道我吓的几个晚上没睡好吗,我刚来这里,对什么事情都提心吊胆的,子孝哥哥,子轩弟弟一点儿都不好相处。我只能把你当朋友,我觉得你也把我当朋友才那么照顾我,所以我什么都信你的,你让我别担心我就不担心!可是你照顾我,根本就是害怕奶奶责罚你而已!” 朋友,这个词对于李悦来说太过沉重,以他的身份是不可能和王城以这个词来形容的,纵然他在凤家是高人一等的佣人,可王城毕竟是他的主家少爷,哪有佣人和少爷能做朋友的。李悦感慨,自己居然能被王城赋予这么沉重的定义,可他即便再如何感动,也一刻不能放松自己的身份,“少爷,朋友这个词儿,我是万万担待不起的,您是少爷,我是下人!” 王城将水丢回李悦的手里,一本正经地说,“既然我是少爷,那我还要给你赔笑脸吗!我累了,你下去休息吧!” 李悦无可奈何,他不可能逾越身份的界限,对于王城他除了恭敬谨慎,绝对无法像孩子似得无拘无束与他相处,心事重重地走向后屋,门后五个孩子看笑话似得躲在门缝后边看着,看见李悦朝这儿过去了,慌忙躲回床上假模假样的装睡,李悦安静关了门,“别装睡了,洗澡了吗就往被子里钻,去洗了再睡!” 五个孩子偷笑着从被子里跑了出来,一窝蜂地往后屋的浴室里钻,一边跑一边肆无忌惮的将衣服撒了一地,李悦叹气荒唐,伺候了脾气渐长的王城,晚上还得伺候这几个不经人事的孩子,将孩子们丢了一地的衣服一件件拾起来整理,躺在床上苦思冥想,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哄了王城高兴。 翌日晚餐时,凤老太太越发觉得王城心思奇怪,也没个微笑模样,怕是孩子又藏了什么心事,问了王城,王城含糊不说,问了李悦,李悦也是支支吾吾,便揣测着大约是李悦又犯懒懈怠了,也不管对错的就责骂李悦,“你个混崽子,这没消停两天,又惹了王城不痛快了是不是!”骂完李悦,转脸慈眉善目地对王城安抚道,“王城,是不是李悦又哪儿得罪你了,待会儿奶奶叫给你屋里放个罚棒,你拿着罚棒,他要是敢龇牙,你就只管打他!” 老太太动则威武,话里并无玩笑意味,王城知是真话,虽对李悦有些心结,也不至于对他动手打罚的,这边刚想推却,另一侧的金巧居然开口道,“母亲这要惯坏他了,指不定是他自己任性呢,我看李悦怎么也不像会欺负王城的样子,倒是王城这些天越发得意脾气了!” 老太太和孙子说话,哪里有金巧插话的余地,老太太这对李悦没松懈,对金巧也不是含糊的,要不是现王城坐在旁边,便要指着金巧的鼻子骂上一通没规矩的教训话来,老太太强忍了不悦,勉强和气道,“孩子任性,那也是李悦没伺候妥当,他要伺候妥当了,王城还跟谁别扭去,再说,王城是那乱作脾气的孩子吗!李悦这混小子,非得有一天好好给他一顿皮肉才老实!” 徐妈从外进来,在老太太耳边传话说,“老太太,王城少爷的衣服做好了,圆圆在外面请着呢!” 老太太忽然悦道,“让她进来,这丫头也是,好几日不来跟我请安了!” 徐妈这边还没出去请呢,门外就一阵铃铛笑声,“老太太真冤枉了,我这几日可忙坏了!”。走进来的正是那日给王城量体裁衣的女子,王城因记得那日赤身给人家看了,脸上刷红晕染羞涩一片。 老太太见了祁圆圆甚是喜悦,竟将她揽进自己座边嬉笑道,“忙的连来看看我的时间都没了吗?” “这不就来了吗,老太太要给做的衣服,我和师傅可一天都马虎不得,师傅那刚好一点儿就起来日忙夜忙的了,好容易才给赶做出来,现来给老太太瞅瞅可还适合,若有哪儿要斟酌的,我再回去修改!” “正好,王城在这儿呢,就去我屋里把衣服试了!”老太太起身,再对众人说,“你们且用着,我也饱了,带王城楼上去试衣服!” 吩咐交代后,并四五人伴着,搀着王城一道回了楼上去,老太太这边刚走,凤子孝就浑话起来,“奶奶对王城弟弟可好的叫人看不明白了,哪有饭还没吃完就走的,丢我们下来,这饭是吃还是不吃了!” 凤博武也有些为难,老太太不在主位坐着,哪里还有继续动筷子的规矩,便叫撤了桌,吩咐子孝和子孝身后的随侍说,“我一会儿吩咐你们楼的再做一桌,你们回去用吧!” 待孩子们退下,又对不安的金巧说,“你还没吃饱吧,一会儿我让他们送些到屋里用。” 金巧皱眉叹气道,“我哪儿还吃得下,你看看母亲都把王城惯成什么样了,还当着子孝和子轩的面,我真担心他们兄弟以后该怎么相处!” 凤博武同声感叹,“母亲执意这样,我们只能尽力周全孩子们了,对了,母亲已经答应让你带王城去祭拜他那位父亲,我不方便陪同,会让曹坤陪你们去的,你记得早去早回,别让母亲担心!” 凤老太太要给王城试衣,光看配置这件衣服的箱子便十分霸气,竟要两个男人给抬进来的,落下箱子后,凤老太太请了旁人出去,只留下徐妈,祁圆圆与李悦在,凤老太太示意祁圆圆将箱子打开,放起开箱子一角,王城竟觉着箱子里似有金光闪烁,带箱盖全开,箱子里果真金碧辉煌耀眼夺目。 王城屏息去看,那箱子中放着的,似乎是大量的金饰物件,不禁问道,“奶奶,这是什么呀!” 凤老太太笑道,“这是奶奶特意给你做的衣服,快穿上奶奶瞅瞅!” 李悦听令去脱王城的衣服,可王城一想屋里还有祁圆圆在,便羞涩避让开,老太太知道王城是在意祁圆圆,便玩笑道,“傻孩子,圆圆都能做你姐姐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一会儿穿上了,若哪里要改的,我还得跟人家仔细指点呢!” 老太太都这样说了,王城也违背不了,反正量衣服的时候也不是没被看了去,至少这会儿里面还套着衣服遮掩的,可谁料,李悦竟是想把王城的衣服全脱了去,察觉李悦的举动后,王城又避让开说,“干嘛脱那么干净!” 祁圆圆此刻已经提起一串金饰等待在侧,“这衣服是合身穿的,里面有衬底,您得将衣服都去了才能穿上!” 王城尴尬无奈,只能背身让李悦脱了衣服,老太太瞧见王城一身的皮骨模样,竟将淌眼抹泪的伤感道,“瞧着身板瘦的,奶奶看了都心疼,徐妈,以后每天都要给王城填补一餐,太瘦弱了,不求他多健壮,就怕别纤弱出病来!” 老太太说话这会儿,祁圆圆已经将衣服给王城搭了一些形状,这衣服,暂且就称呼它为衣服吧,实在是也没法用别的来形容,这衣服实在古怪,纯金的薄片圆环就有好几个,其中四个对称的环套在大腿上,另两个则套在胳膊上,再有一圈不闭合的黄金圆环是卡在腰上的,露着王城干瘪瘦弱的小腹,因金饰贴肤的一侧是用海獭毛作底的,所以并不会被金饰冰刺了。 衣服的部件太多,难怪老夫人得要祁圆圆留下,与李悦一通替王城穿戴,除了环套在身体的金饰外,脚踝上裹着的枣红色绒布长卷以相同的纹路一直缠绕至膝盖,最后长卷末端与环套在大腿的金环后侧压住反折一圈固定,私里的部位附着黝帘石的贴身衬裤,形状包裹完整有呼之欲出的模样令王城甚感羞涩。 将羞涩的目光从尴尬的位置移往两侧,云片飘荡似得的鲜红绸缎卷着衬裤边缘的金边儿如裙摆似得落下,随后再用两片长弧贝壳状的金片扣住裤腰的一个栓扣住,红色的丝绸从金片的缝隙中漂浮轻盈,硬朗的冰冷金属中柔和了火红的软棉,刚柔并济的独特构造令人耳目一新,最后,李悦再将一片绣了斜格网的长布扣在王城腹部的颈环上,挡住黝帘石深蓝的光芒。 下身繁复穿戴完毕,上身却只有金饰几处,只是如此王城就已经怨声道,“好重啊,站都站不住了!奶奶,这是什么衣服啊,好奇怪啊!” 凤老太太打量着穿戴好的王城,想了半刻,竟又有些伤感似得,眼里晃过王城疑惑的模样,连忙打住思绪,对王城解释道,“这不是平常衣服,算是凤家的制服,子轩和子孝也都有一件大约差不多的,以后每年家中祭祀祖先,都得穿戴这个!” 原是家中祭祀的礼服,那王城是一句埋怨也不敢了,这玩意儿或许看着华贵灿烂,可穿着的人的确是要受罪的,只穿了这么一会儿,王城已经腰酸背痛不说,方才被金环套着的胳膊和腿上都已经压出了几道痕迹了。 老太太与祁圆圆斟酌了方才衣服上的一些改动建议,让她回去办着,想来王城也累了也叫一并回去,众人离开,老太太这才放心伤感,徐妈陪侍安慰道,“老太太怎么了,方才陪王城少爷试衣服的时候不还高兴着吗,怎么这会儿又伤神了!” “那套祭祀的礼服,我是按着他爷爷过去那样给吩咐的,你说我看了能不难过吗,可怜这孩子,与他爷爷一面之缘都没有!刚才见他骨瘦嶙峋的,这得是吃了多少苦!他那个没心肝的妈妈,还说我惯坏孩子了!”老太太突然愤愤道,“我就是把王城再怎么娇惯了,也不和那女人有什么相干,我的孙子就该是坐享其成的!那个女人还指望母凭子贵,以后能坐上我这个位置,就让她梦想去吧!” 爱的规则 爱,或亲情挚爱,无法考量,也无法思念,单凭一腔子理所应当的固执,更何况老人家谁跟你讲道理明白,疼爱孙儿那是谁都不顾的。 亲爱盲目,固执,深切。老太太作风张扬,有人却含蓄锋芒隐忍琢磨。凤家人口数数,甚至代代依附凤家世袭至今,有人有家,有家有爱,子女疼爱处处可见,即便只是看家护院,或农耕畜牧的,所盼的就是子女成长,但凡在凤家生儿育女的佣人,不管其身份是哪一规格的,孩子出生满周岁后都要将其移至西楼养着,不得留在身边,父母只在假里才能去看望孩子。这番规矩并非不近人情,而是为了父母不分心工作,而且统一照拂也能给予孩子最好的养育,而且他们的父母也非隔绝,得空时都能去看望孩子的,知道自己孩子有专人体贴照顾,他们反而放心。 凤宅所立自成一派体系,分门别类工匠技术,西南两楼程序系统,一辈子辛苦,既是希望儿女成才,也盼得日后能得个颐养天年的宅处,这便为何凤家佣人即便甘愿受人差事,也不想着离开的缘由,更何况若长久熟练也能混个气派,是在外打拼劳苦也不一定能得来的。 凤家虽有规矩严格,但从不认真苛待,罚过赏功无不分明,提拔人才也是凤家一贯的主张,但凡有才能的都会予以重任。便如门家从医数代,从哪时起的已不可考据,但知道能够计算时日起,就已为家臣医生伺候凤家左右了。 门氏一族独绝的古医术堪称华佗在世,更有传说因门氏有不传的针穴功夫,便揣测或与黄帝颇有渊源。门氏一族医技神妙绝不外传,只在凤家佣人孩子里挑选聪明灵性的传授教导,此为幸运也为天资,想来扫尘执帚的掸尘妇的子女,若被这些工匠技术世家看上才能天赋了,孩子若再好学些,那便一跃提格出了前途,也将他父母那一辈光耀成了中等人家。 所以凤家用人大致还算公平的,只看少儿好学与否,总给你迁跃的出路,不会叫掸尘妇的子女一辈子执帚掸尘。也有反例,如师匠子女不好学,没技术,那便沦落去做粗活使唤。 门雀医生所带学徒中,有一男子是他得意门生,此男子面额有疤,是出生时就落下的,因面貌恶劣,幼时少有人往来,唯有李悦与他说话一二,李悦幼时也因出生卑微,不被人待见,同命相连者惺惺相惜,如今他们一个做了体面的少爷随侍,一个成了门雀医生的得意之徒,风水沦落风光辗转,那时候欺辱他们的孩子,这会儿还不知道现下何处继续吃苦受累。 门雀医生做研究时,身边伴着的也唯有这个疤痕男人,疤痕男子名叫闻仲,父母都是南楼厨房里打下杂的,佣人身份里属于下等,现如今他们儿子跟了门雀医生,他的父母也体面,虽因年岁未到,他们依旧得在厨房里帮下杂,却再少受人冷落,就连厨子们也都要和他们热络恭维。 闻仲取了门雀从李悦那儿糊弄来的‘神水’要做测试,等待结果之时与门雀闲话道,“老师也对这种东西信以为真吗?” 门雀刚从实验室里屋出来,放下手上的针管,摘下手套仔细洁了手,与闻仲回道,“只是好奇而已,若真有什么特别的也算是造福积德了,若是弄虚作假的,也不能再让人受骗!” “可是,那位抬手僧前几日来过家里,老太太对他可信着呢,还照人家说的弄了药浴给王城少爷用!” “那个药浴的配制我检查过!的确是斟酌过分量的,对身体没有害处,老太太信奉这些,我们也无能为力!”门雀仔细整理行程里的工具,在文件上记录着数字用量等计算。 “老师是希望这个药水能给您的孩子用吗?”闻仲凶狠的长相却用着极其温柔的腔调,充满戾气的面孔却反而有些可爱模样,“曹叡已经昏迷了这么久,老师所有的办法都用尽了都无效,难道是希望这个药水会有奇迹吗?” 门雀踱步退回方才出来的那屋前,隔着一片儿隔离窗看着屋内病床上安静躺着的少年身体,少年露出床被外肌肤干褶红晕,是严重烧伤后缓慢愈合的痕迹。这位少年是门雀的儿子曹叡,是门雀与账房曹坤曹先生所生之子。 曹坤过去并不像现在这样乖戾无拘,他过去也是个和蔼先生,门雀与他长久交好,老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本就对这一对男才女貌心生喜欢,便撮合成全了他们,很快两人便有了孩子,便是曹叡。 那日曹先生休假,从西楼领了曹叡在院子里玩耍,因碰上事情疏忽了,一没留神居然让曹叡偷溜去了北楼后侧,正巧那时守洞的看守换班交接空缺了一阵,竟让曹叡好奇跑了进去。 孩子无知,不知洞里是何物,只觉得一片火光温暖奇妙,沿着洞穴里探索,洞内并不稳当,岩石松散,孩子不慎踩着一处空落处,便翻滚掉进了火池边缘,霎时间火苗窜动像是嗅到猎物一般将孩子吞噬,灼烧皮肤剧烈的疼痛让曹叡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守洞的门卫听见洞内孩子呼喊,连忙进洞,冒着火灼的危险将曹叡救了出来,可孩子全身已被灼烧奄奄一息,门雀强忍泪水用尽全力医术挽救自己的孩子。 结果就如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曹叡一样,孩子勉强留下一命,身上的皮肤皱褶红烂,门雀悉心照拂,孩子身上的灼伤逐渐愈合康复,痕迹也愈形消弭,可曹叡从那日昏迷不醒至今,即便门雀医生千方百计也无法唤醒昏迷的孩子,痛心疾首的门雀医生将一切都归咎于未能照顾孩子的曹坤。曹坤自责不已终日酗酒颓废,从此便想变了一个人似得。 曹坤在外嚣张猖狂态度恶劣,唯有在门雀的研究室里才会温柔呵护,他让闻仲退下,悄悄走到门雀身后,门雀因感有人,猛一回头见着曹坤,便恶意起来说,“你来做什么?” 曹坤战战兢兢地拿出一盒子东西递放在桌上,温柔说道,“我从库房里找了点儿东西,这是前几日博武结婚的时候外面人送的,我看上面写的去疤痕的效果很好,你看看能不能给叡叡用!” 一向温和沉稳的门医生拿起那盒子东西怒掷于地愤愤道,“用这东西就能让叡叡醒过来吗,你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你让我看看孩子,我看一眼就走!”曹坤软弱乞求道。 可门雀态度强硬的挡在曹坤面前将他猛推,怒骂之声在空荡荡的实验室回响不断,“你有什么资格看他,要不是你孩子会这样吗,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要求看他,曹叡他不想看见你,他没有你这种父亲!” 发泄的愤怒是情绪的开关,按下之后便无法停止,当愤怒的能量消耗殆尽,剩下的便是无尽的悲伤,门雀抱膝蹲下泪水不止,曹坤也伴着她俯身痛哭,“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就算你怨恨我一辈子也是我应得的,我就求求你,让我进去看看孩子可以吗!我真的,太想他了,每晚做梦,我都会梦见叡叡,梦见他对我笑,和我说话!” “别做梦了!”门雀喝止了曹坤美好的幻想,“你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曹坤失望的从南楼角落里出来,途径中院花庭打算回西楼。徐妈陪着老太太在花庭北角的喷池赏夜,这座喷池是凤家凤大老爷对凤老太太的浪漫,凤老太太戏言想要凤大老爷摘了月亮下来,凤大老爷便在家里建了一座圆形空池,池边刻有凤老太太最爱的牡丹花样,雕花中空通有水管可喷水入池,夏夜天朗气清时候,便能印一轮明月在池中,凤大老爷便挽着凤老太太在池边漫步,甚是皎洁浪漫。 徐妈隐约瞧见瞧见郁郁的曹坤从中庭路过,唉声叹气道,“又被骂回来了!” 老太太也惋惜道,“哎,都是可怜人,本来多好的一对儿啊!门雀也太固执了!就算曹坤再有不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该怨的也该原谅了!最可怜的还是那孩子,叡叡现在也该二十了吧,好些时候没去看看了,跟门医生说择个日子我去瞅瞅!到时候带上曹坤,想来门医生也不会为难老人家我的!” 老太太依着鱼跃飞水的琉璃彩石凳坐下,恰好能望见东楼窗台的亮光,估摸了位置猜测到,“那儿是王城的屋子吧,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呢!” 徐妈在石凳鱼形嘴那头侧立着,捧送一盏热茶递给老太太说,“王城少爷最近和屋里那几个孩子熟悉了,经常一起玩儿呢,许是玩在兴头,都忘了休息的时间了!” 老太太抿了茶不悦道,“李悦也不提点着吗!” “哎哟,老太太您可别怪李悦,李悦现在对王城少爷是一百个不敢怠慢!”徐妈玩笑道。 老太太好奇关心,便要徐妈细说来听,徐妈理顺了前因后果对老太太解释道,“李悦这孩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儿就严格,在王城身边照顾更是一点儿不敢马虎的,可王城少爷随性个性,受不了规矩拘束。李悦因担心少爷,总拘束他,这不就让王城少爷不高兴了吗,这几天就为这闹呢!” “难怪呢,以前看他和李悦都很亲切,现在看着却生分了,李悦也是,哪有拘束少爷的!就该让王城给他点儿架子!”老太太满意地点头,再浅浅品了口茶,露出点儿笑意。 徐妈忙劝解道,“老太太这可为难李悦了,你要他照顾少爷不能马虎,他当然不敢怠慢了,王城少爷年纪小,李悦自然要管束一些的,否则真出了危险可怎么好!” 老夫人指着徐妈玩笑责骂道,“你就知道护着李悦!对了,上回和你说的那事儿,你觉得如何,和李悦说了吗?” 徐妈回道,“说了说了,老太太的意思我都跟李悦说了!” “那他怎么说呢!” “嗨,那孩子能怎么说,有老太太您的一番美意,他高兴都来不及呢,只管叫老太太做主便是!” 老太太与徐妈的意思是给李悦指了婚,凤家男女结合,或日久生情的,再有便是凤老太太或家中长辈指的,其中能得凤老太太指配的,那最是一等一的脸面,双方男女都得是最得老太太日常疼爱。 老太太指给李悦的,是他在众小辈女子中最钟意喜欢的祁圆圆,祁圆圆在衣匠乜老师门下学习,手艺不错,人美嘴甜,经常织绣些花样玩意儿给老太太,老太太早就心想了要给她在家中一辈里找个优秀的才配得上,想来想去也就李悦最与她郎才女貌。但是老太太绝不是那种媒妁之言约定俗成的刻板老人,她也是要征求别人意见的,当然男孩子没什么可说的,祁圆圆的条件给谁都没得挑嘴,倒是要给人家女孩儿拣选的机会。 老太太曾与她玩笑间提过,问她觉得家里哪个男孩子最好,祁圆圆也不傻,当然明白老太太的言下之意,既然老太太有意替她做主,她也知无不言,将心里早就对李悦心生爱慕之意全然告诉了老太太,祁圆圆的心思也正和老太太的意,便与她担保说,“好好好,你这丫头当真会挑呢,一挑就挑到我心尖儿上了,李悦这孩子是不错的,就是平时刻板严肃跟个老头儿子似得,一点儿趣味都没有,不过不打紧儿,我叫徐妈去跟他说!” 李悦对徐妈,从来都是当成母亲那样对待,徐妈这样与他说了,而且更是老太太的意思,李悦当然没有任何意见,这事儿如此便算两头应允了,凤老太太心有浪漫,最喜欢家里有婚庆喜事,看着两情相悦的人能在一起,便能勾起她过往与凤大老爷的心心相印。 “那这可就算是说定了!”凤老太太欢喜道,“等王城成年,就让李悦和圆圆结婚,也好早点让你抱上孙子!” 徐妈竟有些羞涩意思道,“您快别调侃我了,只是李悦是服侍王城少爷的人,王城少爷还这么小!” “哎,不妨!”凤老太太惬意道,“等王城成年了,再换别人伺候也一样,而且孩子成年以后要照应的事情也没那么多!只是还要委屈两个孩子再等几年,现下我是舍不得换别人来照顾王城的,家里这一辈的,就李悦最能贴心照顾了!” 按理说,少爷随侍只能在少爷成家之后才谈及自己,老太太这番为李悦谋划可算是难得的破例。 李悦年轻才俊又是少爷随侍,是家中众多女眷羡慕的对象,都盼着或许有缘能得李悦青眼,而祁圆圆,貌美活泼,也是家中男佣心仪所想的对象。 若说郎才女貌那的确应该天生一对,可这两人却性格迥然,祁圆圆是个朝气活力的,与老太太也敢玩闹,但是李悦却不苟言笑,对待任何事情都一丝不苟,祁圆圆数次嘲笑他是个木头人,木头人又哪里懂祁圆圆的幽默,跟李悦说笑,比对牛弹琴还叫人郁闷。 这也是王城第一不喜欢李悦的地方,李悦凡事都秩序固执,譬如每日开车送王城上学,到学校时,王城是不能自己开车门下车的,必得李悦去开门扶他下车,开始倒不觉得特别繁琐,可几次反复,王城就烦了,明明车停开门下车就走的事情,偏偏要慢吞吞的等人开门,再有一次,王城在车上突然见了有卖马蹄糕的。嘴馋了便想吃,李悦是一万个没有答应,回到家后才叫家里厨房给做了送去,王城却不爱吃了,还说闻着味道就不一样。 凤家厨师的手艺肯定好过路边摊点千百万倍,可精益求精的糕点有时候会失了人味儿,也就是王城曾经熟悉的味道。 与其终日对着李悦那张不苟言笑的脸,王城更喜欢房里的那五个孩子和自己作伴,有时候玩的晚了,五个孩子都会忘记还得回后屋睡觉,甚至就躺在正屋,或就着王城的床榻就睡了,每每见此情景,李悦便担惊受怕,就怕这没规矩的样子被外人看见了,那责任就全是他这个房中随侍的错。 李悦集合了五个孩子在后屋严厉训话道,“你们几个以后不许在正屋玩儿了,师傅的功课做完了就收拾屋子,正屋收拾完就收拾正屋的大浴室,浴室收拾完就收拾后屋还有后屋的浴室,你们看看后屋乱的!” 然而后屋每天都有李悦自己打扫,其实也并不很乱,最多不过是几处被角没有整齐罢了,五个孩子里胆儿最大的夏阳有些意见回嘴道,“王城少爷都不说我们了,还让我们就在正屋玩儿的!” 李悦脸色突变,挂着阴云不悦道,“你想干什么,造反啊!王城少爷让你们陪他玩儿那是觉得你们新鲜有趣做个伴儿,他是少爷我们是下人,这点儿身份都搞不懂吗!哪天你们自己玩儿大了,把少爷惹不高兴了,到时候你们想哭都没用!” “切,明明是你把少爷惹不高兴的,王城少爷最近都不怎么理你!”夏阳又噘嘴道。 李悦脸色难堪,作凶狠模样吓唬道,“你是不是皮痒了,从来没好好教训过你们,是不是讨打呢!” 李悦不过吓唬而已,他虽严厉却从没有真的责罚过谁,孩子们也很清楚李悦并不会真的责打,但是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答应以后再也不在正屋放肆玩耍后便乖乖地去洗澡准备休息了,最后又落了一地的衣服给李悦来收拾。 禁忌畸变1 凤宅主立林密深处,出林而后有一湖一山,此山与湖并无历史渊源,在凤家流传下来,便以凤尾山与凤尾湖作称,凤尾湖面积约百米丈量,湖水碧净内殖鱼苗,凤家有专人照料定期收捕,湖边绿原空旷,作为畜牧养殖的农林地,四季繁忙应时耕作,田园风貌与凤家住宅的富丽堂皇截然不同,淳朴农风也是很多佣人梦寐以求的劳务。 广阔牧场内有一射场,是凤子轩专门训练打发时间的休息,此刻他正引弦畜劲儿,碳制的红色弓把曲线流畅相当精致,碳合成的白色弓片从弓把接缝处延伸,瞄准器虽为老旧款式,但精度标准不会因弓弦震动松散,这把反曲弓制作精湛,中间并未架设平衡杆,可见凤子轩的确是射艺非凡。 宝蓝色护指扣住弦尾稍作瞄准后松手放箭,碳铝箭飞射而出正中箭靶红心,凤子轩取出箭壶中最后一支,搭弓拉弦而后对随侍吴克说,“去把箭取回来!” 吴克越过界限进入射场内,从十一个箭靶的红心上取下射中的箭头,当在第十一支箭靶取了箭下来准备退回时,迎面一支飞箭嗖响一声从吴克脸颊不差毫米的位置飞梭而去,正中吴克身后的箭靶红心。 远际堆沉阴雾伴有轰雷毕竟,吴克将方才擦身而过的箭取回凤子轩身边,将收回的箭放入箭壶中封好,从子轩手里接过红把白片儿的反曲弓,“少爷,怕是要下雨了,回去吧!” 轰鸣雷声渐渐,缓缓将未尽的肆虐辗转位移,凤子轩刚刚步入东楼,恰如算准了时辰似得雨珠坠地,顷刻间花庭仿若蒙了一层水乡诗意,屋檐嘀嗒枝儿绿蕊,绕廊依依落花流情。潮气泛滥使唤着人也总觉懒懒的,凤子轩回了寝室,随侍吴克将反曲弓递给恭迎而来的三个孩子,叫他们把弓弦箭失拆卸清洗了,凤子轩体谅吴克辛苦,便让他去歇息,“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凤子轩的寝室模型与王城的寝室雷同,唯有差异的是后屋与正屋的界限。王城的寝室后屋与正屋是以实墙阻挡的,可成两屋;但凤子轩这件寝室,正屋与后屋只用一张花鸟屏风隔断,前后彼此一览无遗。 吴克伺候凤子轩换下射箭的护具衣饰,再将此些林林总总的部件放下给那三个孩子收拾,随凤子轩去了浴室,“我不累,他们应该已经在浴室备好水了,少爷泡一泡去去乏!” 子轩脱了衣服,背后的黑纹在他洁白的肤体上呈现着诡谲的阴魅,不像是后天纹刺的,竟像是源生自然的一层盔甲,支张着血脉流淌的痕迹,背展如光芒绽放的翅翼纹,是凤氏族纹的附纹,凤子轩从十岁时开始刺纹,共计一年才完成全图。 温热的浴水撒了海蓝色的浴盐,浸泡其中舒缓精神是最好的,子轩阔手仰躺着,惬意吩咐说,“取些酒来我喝!” 吴克颇为为难,子轩虽身健体壮,却有一样是胃肠不调,稍有冷暖不适便会腹痛,这酒更是节约的,即便暖酒一两口也算奢侈了,“少爷怎么想起喝酒了,我去给您沏一壶六安茶吧!” “去拿一壶青果酒来,暖一暖喝没事儿的!”凤子轩坚持吩咐,虽语气不强,可凌厉气度着实让人违抗不得。 这青果酒是凤家独有酝酿的佳品,取青梅为主再有当年的稻谷蒸香,一年只埋三十三坛,来年用了再制,精准算计绝不多出一坛。 吴克取了一壶青果酒,用瓷壶盛了置于一深口青瓷的沸水里烫了片刻,待酒气散了酒水温了方才将瓷壶拿出倒了一杯,放在池中飘板上,子轩取酒一饮而尽,暖气热身内外皆温好不舒畅快活,啧赞美妙之余,便与吴克问说,“今天家里怎么没见着王城!” 吴克再倒了酒送去子轩便回答他说,“夫人带着王城少爷,去祭拜王城少爷的那位父亲去了!” “那父亲也去了吗?”子轩饮酒再问。 “没有,老爷是不方便去的,陪着去的是曹先生,还有李悦哥哥!” “李悦也去了吗!”提起李悦这个名字,凤子轩居然难得的露出十分在意的神情,“李悦和王城处得来吗?” “少爷还不了解李悦哥哥吗,李悦哥哥向来严谨,过去照顾少爷也一丝不苟从没让少爷大声过,王城少爷看起来也是个好脾气的,和李悦哥哥肯定相处的不错!”吴克跪在浴池拨弄着浴水轻抚子轩的肩膀,见酒杯空却了便自然地再去填满一杯放上飘板。 凤子孝听罢此话,居然破天荒地傻笑了起来,“你这话说的,竟像是吃醋似的!” “没有,我怎么敢吃李悦哥哥的醋呢!”吴克刷红面色紧张地回道,“李悦哥哥以前还在我们房里的时候,我们都清闲的,李悦哥哥不仅照顾少爷,连我们的生活也照顾的很周到!” “他现在去了别处,你还应付得来吗?” “少爷体谅!”吴克战战兢兢地回道,“李悦哥哥平时做事我们也都多少学着点儿的,那三个孩子现在也都不像以前了,也能帮衬着做些事情,少爷您也体谅,就算我做的不好,您也很少责备我!” 浴室里气氛安静,忽然外面传来骚乱的动静,一个孩子慌张推门进来说,“少爷,王城少爷他们回来了,好像听说王城少爷突然身上不大好,连老太太都惊动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惊动了老太太那都是不得了的事情,凤子轩匆忙穿了衣服赶去王城的寝室,方才到中阁要转去王城寝室的方向时,便听见凤老天天啸怒道,“你都做了什么孽了,孩子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发热昏了,去什子祭拜,阴阳怪气的,你是非要气死我吗!” 凤老太太怨怼之人是被拦在寝室外惊恐不已的金巧,她受责不敢妄言辩驳,只担心王城安全,“母亲,我先去照顾王城,看大夫怎么说!” 金巧想要进屋,可凤老太太凤头拐棍立在门口,厉骂道,“要你照顾什么,你能做什么好!”老太太又朝凤博武发泄,“还不把你这婆娘带回去,非要让我添堵吗!” 凤博武知老太太气头上,多说也是自讨没趣,只好带着金巧先回去避一避,凤老太太怒意难消又执起拐棍狠狠砸了李悦教训,“你这崽子,是怎么照顾的,好好的出去,怎么这会儿人就成这样了!” 王城此刻满身大汗的躺在床上难受昏迷,闻仲给他量了温度,他身上似火烧的一样,五个孩子轮流用冰巾给王城拔热,闻仲稍作诊断后对老太太答复道,“老太太别急,王城少爷是因身子不足空乏,猛着了寒凉潮气,所以才惊热难熬的,现下给他用冰巾压着温度!不知道老太太是着意用西药还是中药来治呢!” 闻仲毕竟不像门医生有主见,医诊态度还需老太太拿捏,老太太不虽喜西医药理,还是要与闻仲商议,“闻仲觉得这两种哪种更好!” “西药效用快些,不过王城少爷本就体弱,怕药性太强,若用中药,或就慢些,但对身体无碍!” 老太太不假思索道,“那就用中药,孩子本来就不好了,别再乱七八糟给搞失误了,你快去熬药吧!” 老太太蹒跚几步坐在王城床边,接下夏阴换送的冰巾亲自放在王城的额头上,嘴里心疼道,“可怜孩子,着点儿凉就苦难成这样,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去的,那种地方本就阴森,今个儿又下雨,难怪孩子要着凉!” 老太太心疼王城,不免要拿身边这些不尽心伺候的发火,首当其冲便是李悦,老太太使劲儿拿拐棍跺地,对跪在地上的李悦恶劣命令道,“上次你疏忽照顾,让陆甲扑了王城,我且饶了你一次,想你一直周道必不会再放肆,你可好,一次胜过一次,好好的人出去,回来就成这样了,你是成心和我过不去啊!你也别在这儿跪着,去给我到院里跪着!” 徐妈维护道,“老太太,外面下着雨呢!” “你别替这混小子做好话,都是被你们一个个惯的!少爷不像少爷,佣人不像佣人。“老太太对李悦愤愤道,“你是看我老了,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禁忌畸变2 倾盆大雨羞辱着李悦高傲的姿态,冰冷的雨水不留恋他光滑的脑袋,全部寻着衣褶的缝隙灌入身体肌肤,他不敢抬头违背老太太的圣意惩戒,即便寒意几乎将他吞没麻痹,他也不敢动晃身体。 心急如焚的祁圆圆吃力的撑着雨伞陪他在雨中淹没摇曳,用超越雨声的淅沥喊叫,“你快起来吧,再这么跪着,身子会吃不消的!” 风雨摇曳的女性身体纤弱无力,便多猛烈一些似乎就要将她席卷了去似得,李悦却跪在花庭中院任由风吹雨打纹丝不动,“你别管我了,自己回去吧!” 祁圆圆叫喊回应道,“我去找老太太!” “别去!”李悦喝止道,“老太太现在气头上,你去了不是引火上身吗,我没事的,雨这么大你别冻着了!” “你就算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么折腾,我一定要去和老太太求情!”祁圆圆任性己见,非要试一试天威。 “你别闹了!”李悦大声喝阻,抬头四处寻视一转,看见眼熟的一人,便对他喝道,“你过来,把圆圆带回去!” 那小厮诚惶诚恐的从廊下冒雨而出,推拉着祁圆圆为难拖行,“圆圆姐,你别为难自己了,老太太那么大火呢,您去能管什么用,别在雨里淋着反倒坏了自己的身子了,李悦哥哥没事儿的,不还有徐妈在吗!” 凤宅环林立栋,守夜佣人数数,无人敢去关心,唯有祁圆圆不畏风雨和老太太的威严,但老太太盛怒之下,岂是她一个下人能够回转心意的,更别说到时候连过去的一点儿宠爱也都要化为乌有。 这道理祁圆圆心知肚明,周而那么多下人谁都明白,他们中或正在得意的,盼着李悦这次出尽洋相,更甚有之的或许暗自诅咒他从此一蹶不振,或再有其他的,并不恨意李悦,甚至对他感恩怀情的,却只能默默祈求老太太网开一面点到为止。 南楼灯火通明,老太太罚了李悦的事情传的火速,韩君领着一帮狐狗朋友隔着窗户悠哉观望,“活该他在雨里灭灭威风!” 伴着韩君的那群狐狗朋友无不恭维附和,递烟送酒送与韩君,“韩君哥哥总算是出气儿了,凭他李悦会跟老爷少爷们面前装模作样的,惹恼了老太太还不是要他没好日子!” 老太太一怒之下责了李悦去雨夜里罚跪,王城的寝室却不能没有人会管事儿的照应,老太太一不做二不休,非要自己待着照顾,这可叫徐妈惶恐,“老太太,您怎么能在这里陪夜呢,您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会儿风雨交加的,别回头您再给恙着了!” 老太太固执不听,非要留守侍夜,“这里就这几个小的,怎么能照顾的好,万一夜里有急,那还了得!” “不如让我留在这儿吧!” 寝室里慌乱一团时,屋外却走来镇定自若的凤子轩,凤子轩示意吴克去接下前前后后忙碌不停的孩子手上的活儿,将冰湿巾叠成整齐的方正模样,妥帖的敷在王城的额头上,然后对那几个已经忙得昏头转向的孩子说,“你们五个分两批,夏阴和夏阳一批,另三个在一批!你们三个这会儿先去休息,夏音和夏阳跟我守着,等下半夜,你们三个再来换班!” 五个孩子有了别人条理吩咐,方才松了口气,按照吴克的指令,先去休息了三个,夏阴和夏阳则留下来继续守上半夜。 凤老太太心疼王城,同样也宠溺子轩,不舍得孩子辛苦,唤了他在身边欣慰孩子懂事,“你怎么能留在这儿呢,家里那么多佣人呢,用不着你辛苦的!” “家里那么多佣人,可只有我是王城哥哥的弟弟,哥哥病了,我这个做弟弟的理应照顾的,奶奶也劳累一下午了,还是和徐妈回去休息吧,一会儿闻医生送了药来,我会照顾哥哥用药的!”子轩条理清楚,将所有早已安排计划。 老太太甚感欣慰,“看你平时和王城少有来往,没想到你心里是真把人家当哥哥的,奶奶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徐妈送了老太太出了东楼,经游廊回往北楼时,正被祁圆圆看见,祁圆圆丟了伞便冲向老太太一行人,跪地求解道,“老太太,您就绕了李悦吧,这夜里风雨交加的,他是铁打的也收不住啊!” 老太太并不理会祁圆圆的求情,径直回去,祁圆圆不敢中路正挡,偏跪在游廊侧台上不懈道,“老太太,您就开开恩,饶了他吧!” 老太太回身怒言,“这混小子一次两次都照顾不妥,不给他点教训,他真当我是好糊弄的,你要是愿意陪他,就跟他一起跪去吧!” 老太太盛怒之意无人可违,但祁圆圆偏是固执的,既叫她去跪,她当真就冲回雨中,干脆利落地与李悦并跪与花草一起在雨打风吹中低头。 “你疯了吗,这么淋雨会生病的!”李悦眼瞅方才叫去送祁圆圆回去的小厮再吩咐道,“让你送她回去你是当没听见吗,快把她抬回去!” 祁圆圆愤慨固执,“你就不会病了吗,我陪你一起跪着,老太太不会那么绝情的,我陪你一起跪着,她才有可能心软,回心转意!” 夜已深,可风雨不知时日,只顾自己快活倾撒,凤家这一夜是不得消停的,几乎每一个屋子都掌着灯,或看好戏如何收场,或心疼李悦受罚。 吴克站在王城寝室朝外伸着的窗前观望了一会儿,将外面的情况告知凤子轩,“少爷,李悦哥哥还在跪着呢,外面雨越来越大了,怕是吃不消的,刚才您怎么也不在老太太面前求求情,如果您说的话,老太太肯定会听的!” 凤子轩踱步窗前也观望了一会儿,“我还是第一次见奶奶生这么大的气,你不觉得蹊跷吗!奶奶就算再怎么博爱,也不至于对一个外来的小子那么上心!平日里好吃好喝的给着就算了,如今不过是生个病,就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对一个外姓孙子来说,这是不是有点儿太郑重其事了!” “少爷说的是,我记得以前少爷和李悦哥哥偷跑去凤尾湖玩儿,被牧场的马儿惊伤了,那时候老太太也不过责罚几句,也没有对李悦哥哥这样动怒的!再说今天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李悦哥哥吧,老太太是不是有点儿……”吴克说着便没了分寸,幸好在最关键的地方打住了意见。 “王城这事儿是有点奇怪,他前几天不好好的吗,若是受凉发烧了,哪有这么突然的,跟着了邪似得!” 子轩推测着古怪,王城的症状也确实蹊跷,回来那会儿就昏迷胡言,这会儿虽安稳了,可浑身盗汗难抑,光擦身子的毛巾都用了数条,躺睡的床铺也浸湿反色,豆大的汗珠儿不停的从他稚嫩的肤里渗出! “子孝哥哥那儿没动静吗?”楼层寝室有三,弄出这样的动静,却没有瞧见大哥凤子孝,子轩觉得有点儿不妥。 “方才朱宇来问了些情况就回去了!”吴克去给王城新换了冰湿巾拔热,瞅了一眼体温计数,“温度降下来点了,少爷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看着呢!” 子轩不肯回去,执意要留守看护,倒不是真如此在乎这点儿浅薄的兄弟关系,而是老太太对王城的在乎,实在不能不让人多留神注意,或许这其中的缘由,多与王城接触,便能有所了解。 金巧躲在房里失声痛哭,孩子病着,她却还被老太太拒之门外,不能照顾孩子令她担心,凤老太太对她的恶劣误会更让她心寒,遗憾的眼泪阻塞了她内心的宣泄,只能隔着阳台遥远的看着远处不知那一层亮起的灯光,幻想孩子健康无恙,默默的,微微的,让眼泪咸了嘴角的忧伤。 凤博武左右为难,母亲,妻子,孩子,这是世界上最复杂也最和谐的人际关系,而父亲这座大山就得经受得住这些磨砺。 凤博武将伤心的金巧呵护在自己怀里依偎着,言语温暖道,“别哭了,闻医生说了,只是伤风惊热,喝了药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 “可是,母亲……”金巧欲言又止,伤心难忍,“真不应该带他去的!” “别自责了,去祭拜他的父亲,也是孩子自己的孝心,谁都没错!若不让他去,岂不是弄得我们绝情了!“凤博武温声细语,绅士态度的他,即便已过不惑,过往那种风流倜傥依然不减分毫,”休息吧,明早我们再去看看孩子,到时候母亲也该消气儿了!” 要让老太太消气,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徐妈陪着凤老太太回到寝室,凤老太太根本无心睡意,窗外珠点乍破难眠夜色,老太太着心烟味消解烦扰,顶着精神依旧不减责骂,“李悦这个畜生,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好好看护着,孩子回来都成这模样了!” 徐妈缓和应付,想着如何为李悦求情开解,外面狂风骤雨的,再这么熬着,怕是真要吃不消的,“老太太快消消气吧,其实说起来,这事情也蹊跷,王城早上出门的时候精神气儿呢,怎么去祭拜了回来就这样了,要说骤淋了些雨伤寒了,也不至于这样啊!” 老太太此刻冷静想来也觉蹊跷,自己琢磨着说,“墓地那地儿阴气重,又是去祭拜他那个死不瞑目的父亲,难不成是着了邪性了?” “这也难说,您没瞧见孩子刚回来那会儿胡言乱语的,若单单是发烧惊热怎会如此呢!”徐妈悄然间便将老太太引着自己的话儿聊说起来。 “可王城这几日都是按着抬手僧人交代的药浴用着的,怎么还会沾上不干不净的呢,要说还是金巧那女人晦气,偏好好的去祭拜!”老太太想着金巧便咬牙切齿,嘴里的烟管也顿觉着没有味道,扫兴的放了回去,依旧埋怨,“以后不许她带孩子出门!等孩子这会儿病好了,让博武快些把族纹给他刺上也好庇佑些。徐妈,你待会儿去和闻仲说,叫他跟厨房商量着多备些温补饮食,明天孩子要是缓解了,折腾了一宿肯定空虚,得适当补一补才好,若孩子明日再不见好,立马叫人去把门雀给请回来!你说这门雀,早不出去晚不出去,偏偏这时候出去做什么研究,要是她在,我也放心些呀!” “门医生虽然不在,可闻仲的医术也是不错的,您不是也说他针灸的技术都快赶上门医生了吗?闻仲从小好学,刚学医那会儿,还天天吵着拿李悦试针呢!也亏李悦身强体壮的经得起瞎折腾!”徐妈玩笑回忆,其实也是在试探老太太听见李悦名字的反应,察觉到老太太并无太大意见时,便气壮了说,“李悦这孩子耿直,做事从来不马虎的,王城少爷这会儿不舒服,他又不能在身边服侍伺候,肯定心里比谁都着急呢!” “哼,就等你替那小子求情呢!”老太太乖张意思,经徐妈一番劝慰剖析,对李悦的气已然消减了,“还在那儿跪着吗?” 徐妈并未挪步窗边,自信李悦肯定还在老实受罚,“老太太罚他,他哪还敢放肆,连圆圆都陪着呢!” 老太太不禁笑道,“李悦那木头脑子,我要不是看他老实,才舍不得把圆圆许给他呢,等以后他们两个成了亲,看他敢不对人家圆圆体贴,老人家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老太太释怀一笑,徐妈终于放心,只等老太太最后放过的一句吩咐,老太太不紧不慢,又刁起烟嘴儿享受了一股,惬意道,“快去让圆圆起来吧,女孩子家哪经得起这种折腾,顺便去熬两碗热热的姜茶!” 徐妈会意,立马就赶了出去,撑伞跑去中院花庭,告诉了免罚的旨意,唤了廊下守夜的佣人将祁圆圆与李悦搀扶进北楼的小厅里坐下,捧了两杯热姜茶送去,“快喝了暖和,别感冒了!” 此时又进了两个佣人送来两件干净衣裳,李悦和祁圆圆隔着里厅屏风两边隔着,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裳,李悦背着屏风换衣,不敢荒诞轻浮,祁圆圆却调皮面对,匆匆换了衣服出来,跑去李悦那边,拿着毛巾替他擦拭后背,李悦不作感谢反而埋怨祁圆圆道,“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那么多人看着!你一女孩子家家的,万一冻坏了,我岂不是又多了罪状!” 徐妈狠狠打了不解风情的李悦一下,“臭小子,还说人家,你以为老太太为什么饶了你,要不是老太太担心圆圆跟你这傻小子一起折腾了,谁管你在外面淋一夜的雨!你不谢谢人家倒罢了,还这么说她!” 李悦是将徐妈当亲人母亲看待的,不管徐妈怎样指责,他都全受着,勉为其难地对祁圆圆道了谢,可依旧坚持原则,“以后别做这么没脑子的事情了!” 李悦是耿直的男人,不懂女人的柔情浪漫,更不知道老太太旨意他们二人日后的婚事,其实都是祁圆圆对他的芳心暗许,或许李悦这种单纯也是祁圆圆对他心生爱恋的原因之一吧! 稍微恢复了点儿热乎劲儿,李悦立马就准备赶回去照顾王城,徐妈拦他去路,让他别去,“你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寒了,别去添乱了,王城少爷那儿有人照顾呢,你今晚在北楼先住着,明天若身体无碍在去看吧!” 如此一看,徐妈对李悦的疼爱有时候也是不顾身份的,北楼这地方可是一般人都轻易住的?除了外来贵客,而且得是极上贵宾,就只有家里主人长辈以及他们的近身伺候,李悦却能得此荣耀,还是在老太太一番重罚之后,难怪有人看他眼红心热,他的格外恩宠,对于别的佣人来说,的确是太高调了。 凤子轩陪了王城一夜,困意中就睡在了沙发上,等到隔日雨过天晴晨光打亮,王城终于舒展清醒了,吴克欢喜地想去叫醒凤子轩,却惊讶地愣在床边,半天也说不上话来,陪着下夜伺候的那三个孩子也与吴克一样惊异,王城模糊里看见房中伺候的是不曾熟悉的吴克,又瞥见沙发上浅浅睡着的凤子轩,昨日发生的事情他似乎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只觉得身上骨头酥软,空泄了全身的精气,微声沙哑道,“子轩怎么在这儿!” 吴克缓了神答道,“少爷您昨日病了,子轩少爷照顾了您一晚上呢!” 轻弱的对答惊扰了浅浅睡着的凤子轩,他打了哈欠对着光伸展精神,见王城醒来,松懈了疲乏说,“哥哥醒了就好!” 凤子轩迷糊的眼睛在背光中缓缓看清王城的时候,忽的定格了惊讶,不露锋芒的凤子轩,从没有如此惊愕,但此刻他除了哑然惊异,别无办法,因为在他眼中的王城,仿佛成了一面镜子。 王城沉迷松散睁开的双眼中,那两颗本该黑亮的瞳孔,此刻竟焕然一新,右眼墨绿,左眼棕珀,这样的异色双瞳,与凤子轩的一模一样! 灵感公子 凤老太太闻讯赶来,王城与凤子轩同在自己面前,双眼一个模样,亲缘血脉竟叫凤老太太惊异之余居然有一丝欣慰异常。闻仲简略替王城检查一番,灯光打在变异双瞳上,明确的色调覆盖瞳孔,眼白里一点儿红丝也看不见,“你觉得哪儿不舒服吗?”闻仲问道。 “哪儿都不舒服,浑身没劲儿!” 王城瘫软的靠在床背,凤老太太去床边坐下,将病弱乏力的王城拦在自己身上靠着,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放心说,“没那么烫了,昨个儿真是吓死奶奶了!” “大病初愈是这样的,老太太小心些,他现在还没康复,身上时冷时热的怕要反复!”闻仲把脉测息,一时间说不上王城双眼突变的缘由,“现在还看不出异常,他的视力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惊热之后的体虚,我看要等门老师回来才能查明白了!” 凤子轩那双被奉为家中绝妙的奇异双瞳,如今居然莫名其妙地印生在了王城的眼中,王城瞥着光照下阴郁的凤子轩,再接着秘柜中一面银镜见了自己现在的诡异模样,不仅心中寒意,下意识地喊道,“妈妈呢!” 老太太是不愿意见金巧的,可王城这会儿喊着要人,凤老太太总得迁就,便着人去叫金巧过来,金巧早就在楼下等着了,老太太应允进屋,她便匆忙进去,见了老太太依然不敢放肆,拘礼站着,老太太起身给了她自在,“孩子叫你呢,你去陪着,闻仲陪我去厨房瞅瞅该做些什么给孩子用!” 王城母子依偎,情景令子轩莫名心酸,他幼时病痛或烦扰困惑,除了身边随侍解忧或奶奶一番疼爱呵护,一生中从没有过机会唤一声母亲在哪儿,若不知道或看不见便罢了,如今看见了,那些从未成立的疑惑,或是思念,好似在凤子轩冰冷的心里打开一丝灵窍,微微渗透他酥痒的心意。 王城既已无恙大概,凤子轩也算了了差事,带着吴克准备离开,方要跟老太太一起出去,王城轻声唤道,“子轩弟弟,麻烦你照顾了!” 王城虽昏沉一夜并不记得被人如何照付,可他与凤子轩兄弟交情微浅,人家又是从不沾事儿的少爷,能陪自己一夜照顾怎能不叫他感激。 凤老太太欣慰笑道,“你是他哥哥,你病了他当然要照顾服侍的,这几日里病了不能学校去,子轩也在家陪着,也能有个伴儿!” 老太太最爱看的就是兄弟和睦,可此刻融洽时光里,怎觉得少了一人,“子孝呢,怎么都没见着!” 徐妈回道,“还没到早膳时候呢,怕是还没起呢!” 老太太蹙眉怒意道,“糊涂东西,弟弟病了一日,他这个做哥哥的竟然一点儿心都没有!” “奶奶别急,子孝哥哥昨日来看望过的,我看着没事儿,就让他回去歇着了!”凤子轩安抚奶奶,也是让自己做了好人,左右逢源之利落熟练,的确看不出是家中最幼的孩子。 王城病体经不得大补,闻仲建议用些粗杂作物先充盈胃腹,厨房里便做了一碗碧粳米与红稻米熬出的青红杂米粥去,老太太用了觉得爽口,便叫人送去给王城。王城康复本该安慰,可惊变的双眼却令老太太不安,心念一想对徐妈说,“去把那个抬手僧大师请来,让他给孩子看看是个什么说法!” “这一时半会儿大概是请不来了!我听说抬手僧大师去别处讲法了,若要请,可能还需等等!” 抬手僧好游历,遍布留法,若有幸会还能结上一些徒子徒孙的缘分,但要入抬手僧门下,绝不只是一腔诚信便可,抬手僧自有他一套验收的规格。 欲与抬手僧结缘,其尘世烦扰便是罪阴孽债,从此都需消弭,抬手僧大师禅坐静思,吩咐左右两位小沙弥呈纸笔给座下众位虔诚膜拜者,众人都学抬手僧举手模样庄严不敢,待小沙弥将纸笔送与桌前,抬手僧起言道,“各位施主缘来如此,便都是由心结孽根的,各位施主桌前已布纸笔,请写下各自心中贪爱,嗔恨,痴妄,容贫僧揣度,若有缘者,便可得贫僧点拨一二!” 众人执笔小心书写,放入信封合上,交回沙弥手中,待众人一并做完,抬手僧便讲读圣法,“孽由心向,心之始然,各位始终求道法化解,为首的便需放心沉静,诸位施主或造孽或受孽,既有心彷徨,贫僧推波助益权当造化因缘!” 沙弥取了方才众人所写的信函出来,先抽出一封由一位沙弥拿在手里并未取出来查阅,抬手僧清点一人名,“江枢要!” 此时座下一西装革履的男子,听见自己的名字,虔诚谨慎的跪拜下来,“大师,我在!” 抬手僧冥想思绪,轻声说道,“家室沉重,你作为一个男人,理应承担辛苦,可天有不测,你的虔诚,贫僧感知了!” 那男人听罢,忽的痛哭流涕,悲怆道,“大师神妙,我家中妻儿患病,得了大师神水才有回转起色,我愿求一家人安康长福,望大师再指点迷途!” 抬手僧示意沙弥拆开信封细看了,对那人说道,“神水只应信奉,若施主无担当觉悟,你的妻子和儿子,恐怕也无福领略其中真谛,你先退下,我自有安排!” 男子恭敬退礼,坐回塌上抬手不动,抬手僧又唤一人,“李俊何在!” 座中一女子闻听自己被唤,惶恐出列跪拜,“大师,我是李俊!” 抬手僧同样未先看信封,便已说出这女子的忧患,“你的继母虽待你苛虐,但是她也已经受到你的惩罚,施主终究慈悲,内心愧疚折磨!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既已有悔醒,贫僧自会教你点化!” 女子顿掩面哭泣,“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午夜梦回都是她怨恨的眼神,我真的受不了了!” 如此依序,抬手僧未先起信封,都准确无误的将来着困惑看透,至最后一人,抬手僧缓缓言道,“门雀!” 没想到座中虔诚者,居然还有门雀医生这个唯物科学的专家,他有孩子死生边缘徘徊,作为母亲,也作为一个医生,她已经用尽一切方式都没能令曹叡苏醒,祈福祈求成了她心里安慰的最后一丝荒诞。 门雀不似旁人那样惶恐谦卑,她正常步态迎前答道,“请大师赐教!” “可怜,可悯,施主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历经焚火灼身的磨难。只是施主似乎另有担忧!”抬手僧琢磨道,“施主与夫君本情投意合,偏生灾厄互相埋怨,施主内心彷徨,放不下的既是孩子,也是自己的夫君,佛门虽不讲情欲,可人生情意,谁又真能六根清净!施主需放下心中自责,摒弃前嫌,夫妻和睦也是你们的孩子心之所向。” 门雀心下略惊,大师所说正应了她方才所写的烦扰,她也并不真的觉得抬手僧大师能替她分忧解扰,此刻真真应验了,心里不免尊敬。但她医生的身份要求她保持理智面对此时心里的波澜。 王城身体略康复了些,已经能下床活动,可老太太心疼不许他行动过分,而李悦也已经回去王城寝室照顾了,王城并不知道老太太责罚李悦的事情,老太太也嘱咐过不需要让王城知道,她的慈祥和蔼,不需要严厉责罚来添油加醋。 王城问了昨夜为何不是李悦伺候的,李悦一时语顿,还是闻仲替他解围道,“李悦昨日也受了凉,怕跟您互通病气,就让他去别处休息了!” “那你现在好点儿了吗,要是还不好就去休息吧!” 王城略作关心的心态,让李悦深感欣慰,他以为王城不知道还要跟他怄气别扭到何时,有这一句关心,他便放心了,王城心善,有些脾气那也都是孩子耍闹而已,哪有真说不开的郁闷。 王城身体虽无大碍,可他眼睛的颜色却实实在在不因病愈消缓,老太太心烦的正是此事,虽暂未觉着异常,凤子轩的眼睛是清楚明白的,那么王城的眼睛是个什么说法呢,凤老太太不安,急切着想找个高人来给验明一下。 偏偏抬手僧在外游历说法此刻肯定请不得来,老太太忧思烦恼,正在寝室里闲着水烟的功夫,屋外有佣人急报说,“老太太,外面来了个奇怪人物,非说要见一见您!” 徐妈推门出去责备道,“嚷嚷什么,老太太这会儿正休息呢,什么了不得的人要见一见!” 来报的佣人急促回道,“是个形状奇怪的老人,我知道不该唐突打扰,可那老人家言语里说了些王城少爷的事情,我觉着蹊跷,所以才来报的!” 凤老太太在里屋里听见了外面的对话,既与王城有关,那便该提神些,便叫人请进来,外面人将那老者从南门一路缓行至北楼,老人身格奇怪,驼背折角萎靡矮小,骨瘦嶙峋肤如苦木,而所说奇怪,乃是那驼背老者弯腰背上,竟驮着与他身板相当大小的龟壳,风尘历练在其表面留下龟裂痕迹,虽壳面磨砺,但二十八盾片分列清楚,实有仙道模样,难怪外面的佣人都不敢怠慢。 凤老太太见此老者身形奇特,忖度不凡,依礼相迎,请了老者去客室上座,老者一副自在轻盈,不等凤老太太请话,便道出凤家一二来,“凤家果然人杰地灵,老朽方才宅外便感灵性了,老太太眉间忧思,不知是不是家中哪位少爷有异吗?” 老者语出精算,老太太诚意领教,“老人家不知尊姓,竟然知道我们这穷僻小族的!” 老者善意言笑道,“老太太过谦了,凤家源自天地始成,老朽有心领略,实在幸运,因计算着时辰已到,特来赴约!” 老太太不知老者所说之约究竟何事,探求询问道,“老人家所说的究竟是何事!” 老者笑道,“老朽名号灵感,数十年前在大量无天山修道领悟,巧遇一只千年灵龟,神龟通性,助我顿悟小有所成,可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神龟去亦,留了这壳甲与我留恋,我以沉积龟甲中千年所累的二十八宿占卦计算,偶知这世间有凤家因缘,求仙问道本以多助得道,老朽此来,便是求道多助来了!” 老太太回忆起抬手僧说起过,他曾得幸遇见一灵感公子传道解惑,难不成眼前这个名号灵感的老人就是那位灵感公子,“难道老人家就是抬手僧大师所说的灵感公子吗?” “哈哈哈!”老者抚须笑道,“老朽过去的确有这么个雅称,如今不如叫我灵感老翁更恰当,看来老朽十数年前所算无差,那位愚儿果然来过这里了!” “阿弥陀佛,幸得抬手僧大师指点,我才知道孙儿被阴刹烦扰,可前两日,孩子去了阴地祭拜,回来便惊热失魂似得,虽用了药好了,可孩子却生了变化!”老太太烦忧不已,盼着灵感老者能指点迷津,“还望大师能去看看我那孙儿,让我也好心里安慰些!” 老太太吩咐徐妈快去将王城领来给大师细看,约莫过了一会儿交谈时候,王城被李悦送来课室,王城因病气未脱还有些蔫态,得要李悦靠着才不用费力,老太太指给王城说,“王城,这位是灵感大师,快让大师瞅瞅!”老太太心疼道,“大师您快给瞅瞅,孩子本就虚弱,病了便更乏力了,抬手僧大师所言的药浴也用了,难道是还挡不住邪刹吗?” 老人微笑抿嘴,自得盘旋了一会儿说,“老太太莫急,您这位灵童实非凡物造化。“灵感老人掐指冥思,点指数下后说道,“方才入了宅内我便觉得有灵性气息,敢问家中是否有什么阳源?” 老太太点头肯定,“大师说的不错,我们这儿北楼下方有一古洞,古洞内有我们凤家的长明火,自老祖宗起就一直点着,是庇佑凤家长久的火种!” 灵感老人得意道,“那便是了,家中有阳源炽热,孩子却怀阴鸷,阴阳相冲,孩子哪里吃得消!” “那大师,孩子这眼睛……”老太太尤其在意的是王城变异的双瞳。 灵感老人却抚须笑说,“老太太不用惊慌,孩子这倒是因祸得福了,阴阳相斥,冲了孩子灵窍,这双阴阳瞳铃眼,可是求之不来的,凤老太太族中竟可得全两人,果然是万福之家啊!只不过……”老人忽冷面言止,似有为难。 老太太焦急问道,“大师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方才我也说,家中有阳源,孩子体弱,又伴阴鸷,必得远离才行!” 要让孩子离开,这是老太太万万舍不得的,可又不想孩子不安,难以两全不知如何是好,灵感老人看出老太太心烦,便安慰道,“其实也非要孩子十分远离,只需离开这东南西北四楼位置便可!” 老太太灵机一想,“咱们家后面有一山湖,过去建了一阁,如此距离,大师觉得妥当吗!” “不错,湖水可蔽阳气热源,只需注意必须背阴抱阳而居冲气以和!” “那便妥当了,无字阁是朝东的!但是不知道孩子要在哪儿住多久?”老太太怕孩子脱离太久,想清楚明白究竟何时孩子才能完全脱离阴鸷。 灵感老人从怀中挖出一块玉石,玉石分正反双色,一色红润如火一色则冰晶如雪,老人将玉石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将此物给孩子带着,这是我那灵龟伙伴凝结成的一颗舍利!” 老太太摸了舍利在手上,竟觉着两面不同,一面如火的反而冰冷刺手,而那面如雪冰白的反而炽热难握,冷热交杂的感受,令手掌都有些不知所措。 “老太太将这舍利给孩子服下,这舍利是老龟日伏昼出,冷暖阴阳之集成的仙骨,可助孩子化阴补阳,再于山湖中性之所居住一段时日调和,便无大碍。” 老太太对灵感老人所言无不信服,将古怪舍利送给王城服下,王城别扭难受,让他生吞一颗弹丸大小的石头,实在叫人难以接受,可老太太对那老头如此诚服,他只能硬着头皮生吞下去,没想到刚将舍利吞下,身上便起了效用,乏力之感缓缓消减,浑身舒畅冒着病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异色双瞳也不再模糊浑浊,仿佛清水净了一般透亮着诡异的颜色。 李悦也觉着王城靠着自己的身体轻盈了许多,轻轻托着王城的后背说,“少爷比早上那时候好多了,早上那会儿下床走不了几步就没力气了,这会儿看起来气色都好了呢!” 灵感老人缓缓起身,站直了身体却与坐着无异高度,背后的龟壳挡住了地灯的佛光,隐隐说道,“老朽此番算是了了心愿,老太太多福,老朽该去了!” 老太太笃信神佛,对这等神仙大师颇为礼待,希望灵感老人能在府上多住几日,可灵感老人不敢叨扰,推诿道,“老朽污秽,不敢脏了府上灵性,若得有缘,想必还有相见之日!” 阴湿地1 凤博武对于老太太信奉神明是不敢多干预的,可当知道老太太竟然应允给王城吃了莫名其妙的石头,难免要在意过问,用完早餐,带上金巧去与老太太请早安时,凤博武便究竟问道,“听说昨日家里来了个奇人,给了什么东西于母亲,还叫王城吃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王城病刚好转些,母亲可别乱给他服用了!” “灵感大师是隐世高人,王城是与他有缘才能得了那样的宝贝!那宝贝是一只千年灵龟的舍利化的,一面红玉却冰透一面白玉却温热,你没瞧见王城服下这宝贝后,气色都好了吗!”老太太义正言辞的信仰,凤博武无法反驳违抗,更害怕过多的干预会招来母亲对金巧的偏见刁难。 老太太言说灵感先生建议让王城去凤尾湖的无字阁隔断修养,凤博武一时无法应付,无字阁已长久不用,内里破败不说,让孩子住那儿生怕疏忽照顾,“无字阁许久没人住了,里面还不知道脏乱成什么样子,而且离主宅也有距离,母亲若想去看看孩子都要费一番功夫,实在是不方便!” 老太太以为凤博武是在给自己偷懒借口,生气指责,却不点名凤博武,反倒专挑金巧的冤枉,“你现在是被这个女人给迷糊了,孰轻孰重都分不清吗,你这狐媚东西不教他点好,整日粘他腻他,挑拨的他连我这个做娘的话都不听了!你是不是指望着凤家以后都得看你的脸色来过呢!” “母亲,你这是干嘛呢,怎么扯到金巧身上去了!”毕竟自己老婆被母亲嫌弃,他这个做丈夫的若不替她出头,那金巧就当真只能委屈了。 可凤博武越是这样说,凤老太太便越是指责不停,甚至越说越叫金巧难堪,“一身子妖格贱相,还每日来跟我请早安,我看你是故意想让我不安!” “母亲,您说的太过分了,她怎么说也是王城的母亲呢,您这么说就不怕让王城知道吗!”凤博武高声喝止,完全顾不得什么尊上礼仪,他只觉得母亲的确过分刁难,在他眼中的金巧,温柔贤惠,当年的错也都是他懦弱于母亲的权威下造成的遗憾,可母亲却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在金巧身上,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她还能站在我更前抓尖卖乖!”老夫人言辞犀利丝毫没有放过的意味,在这个凤家,那终究是靠老太太的话吩咐的,没有老太太的承认,金巧这后半辈子,别说安稳度过了,就连说句话都要诚惶诚恐。 金巧唯一能抬起头的机会,只有当王城也在的场合,老太太才会稍微做些在乎模样,幼稚天真的王城,又哪里能看出老太太隐藏着的对他母亲的怨恨不满,身体稍微好转,听说了要让自己去后湖那儿小住几日,便与李悦好奇问道,“后湖那儿我还没去过呢,那里好玩吗?” 王城只以为是像度假休息,他哪里知道若真要去凤尾湖住,那可得折腾死李悦,要带谁去不带谁去,房里该留谁做什么都要交代清楚,过去住还得带上必须的行李,换洗的床被,大约需住几日就得预备几日的衣服,还有药,闻仲开的药方是中药,是每日都要先煎的,凤尾湖的无字阁连个厨房都没有,更别是煎药了,到时候他还要两头跑着送药,既然没有厨房,一日三餐又是件头疼事情。 对于此次出外,不仅王城欣喜,房中五个孩子也期待不已,平日里只能在房里待着,即便王城上学去了,他们还得去先生哪儿上课作业,说起来,这五个孩子,除了夏阴和夏阳是外面来的还算见识过,另外三个是从来都没出过凤家大门一步的,能够去凤尾湖,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一次远行旅游了! 夏阳和夏阴似有若无的故意在李悦身边帮忙整理房中的布饰,凤家的节俭是有规矩的,一般的用物从不轻易丢了,能缝补的便缝补,能将就的就将就,屋里虽然堂皇别致,但沉淀的韵味都是源自这些半旧的陈列,即便王城的寝室时新装饰的,但是里面的大多数物件也都是取自库房仓库,只有杨大师那副绿水清烟图是新作的,其余的都有年代痕迹。 王城的衣物中,他自己带的都没丢了,虽平时没有用处,也都安分收在后屋的金楠木衣柜里,而王城平时穿戴的衣服饰品,大多数也都是过去留下来的,经过几代缝补重置,放现在也看不出旧态又不会显得过分新巧轻浮,而且因为是穿戴过的衣服,所以用起来格外舒适。 夏阳假意与夏阴闲聊道,“你说少爷去后湖那儿住会带谁啊!” 夏阴警惕李悦的态度,小声回道,“我哪儿知道,少爷喜欢带谁就带谁呗,别啰嗦了,这些脏了的毛巾都要拿去洗房呢,一会儿回来还有功课要做,你可别再抄我的了,不然课上先生问你你又一问三不知的。” “那么多东西我哪儿能都会啊,关老头都答应我了,说我以后要是出了屋,就跟他学打首饰!”夏阳信誓旦旦的从怀里内层拿出一个金色的手环,做工并不十分精细,但手环边缘有刻意细作的花纹,可以看出是用心费力的,夏阳将手环递送去给李悦说,“李悦哥哥,你看我做的这个手环怎么样!” 李悦浅浅一看,不以为意,他见过的名贵玩意儿数不胜数,这种小东西在他眼中甚至比不上玩具精致,但又不忍心扫了孩子兴致,便略作肯定夸奖,“你做的吗,挺不错的!” 夏阳一抹坏笑道,“那送给你吧!” 说那么多,原来夏阳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用这个人情,让李悦能带他一起去凤尾湖,也难怪夏阳会如此,虽说屋里的少爷是王城,可其实很多事情都是李悦做主安排的,只要疏通了李悦,那什么都好办了。 “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李悦把夏阳推向自己的手环又给推了回去,“就这么点东西就想收买我吗!” 夏阳见收买是没用了,便假装孩子的优势撒娇道,“李悦哥哥,你就带我去吧,你带我去让我做什么都行,那里不是还没收拾吗,我现在就去找人一起收拾了!你还要带什么,我一并跟你带过去!” 李悦故意不搭理,可夏阳却不依不饶,围着李悦不让他走,“不行,你不答应,我就不让你走!” “哟,还跟我来这套呢!”李悦用力捏了捏夏阳肉鼓鼓的腮帮子,玩笑说道,“平时就你最皮,我带谁去也不带你去,你就给我好好看着屋子!” “不要嘛,你带我去嘛!求求你了!”夏阳软的不行便开始不讲理的硬来,抓着李悦的胳膊使劲瞎晃,“不带你这样的吧,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少爷生病那晚你都不在,还不是我起头带着照顾的,你要是不带我去,我就去告诉少爷那晚你被老太太罚了的事!” 夏阳急的没了分寸,竟然连老太太交代保密的事情都脱口而出,李悦脸色一变,更不悦被人威胁,“你活腻了是吧,敢拿这事儿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去牧场喂马去!” “那倒好,总比只能待在这地方好!”夏阳撅嘴道。 李悦在后屋待的久了,说好了一会儿就要出去给王城说出行的事情,王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了人来,便去后屋看看情况,见夏阳在和李悦争执似得,便问道,“这干嘛呢,你怎么那么慢呀,我还有好多东西要你收拾呢!” 李悦甩开夏阳要走,谁知夏阳先他一步去和王城装乖请求,“少爷,这次出门,能带上我一起吗,我还从来没去过凤尾湖呢,听说那里特别漂亮!” 王城是极好说话的,而且这五个孩子与他相处也愉快,他不做多想脱口而出,“好啊,大家一起去!” 王城这句随意的指示,顿时让后屋的另外四个孩子欢喜的不行,窃窃私语道,“太好了,我们都能去,我还以为会是我留下来看家呢!” 李悦十分为难,若所有人都去,屋里没人照应倒没什么,他最烦的是,若去了凤尾湖,五个孩子一下子疯了玩性,他管都管不住,哪里还能照顾得了王城。李悦小心的扶着李悦回到正屋里安坐,恭敬的试探王城的心意,“少爷,要是我们都去了,这屋子里没人照应会不会不大好,而且这五个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玩起来就没分寸,咱们是去后湖养病的,又不是去……” 李悦叽里呱啦说了一串,想说的还没说完,王城便已经不耐烦的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这些那些,“我说一起去就一起去,难道我还要听你的?” “不……不是!”李悦低头不敢固执,一肚子的埋怨全指向夏阳刚才的闹腾。 后湖后山与凤家正宅隔着一路荫丛崎岖,通路不便,只有小车可以出入,王城坐于车中,四人抬起四人围拥避道,李悦行于车旁,后面则是跟着那五个乐不思蜀的孩子。 经由林路窄口出了,便是后湖光景,李悦稍对王城说到了,王城忙不及卷开车边布帘去看,果然湖光山色好风景,纵使汽蒸朦胧看得缥缈亦有恍若仙境之美,前去山影重重巍峨,近处瞧了才觉着如此雄壮。 众人抬车至湖边一阁前落下,李悦将王城搀扶下车,阁前有扁却无字无题’,八角齐全翘首高啄,阁后廊腰缦回,引后湖水入其中陇成一花鸟池,其后则是居所正殿,李悦吩咐那五个孩子将心里打点清楚,他则亲自领着王城四处观去。 李悦先说,“阁上观楼有些岁月,怕不稳当今日就不去看了,先带您在主殿里认识,这阁子本是没有的,您还记徐妈曾经说起过的,咱们家以前有位薛大厨,曾经做了一水池烹煮鱼宴,方才进来看见的那个花鸟池,就是当时的那个水池,现在引了凤尾湖的水进去,成了一水池,据说老太太过去很喜欢住在这里,您看雕梁画栋里皆是以老太太最爱的牡丹成形,据说每一朵花样都不尽相同,凤老太太爱好山水,太老爷经常与老太太在此作伴,据说当初老爷也是在这里出生的!” 行至穿堂绕过百花玉璧,后屋则是寝室,凤老太太着人收拾了体面干净,只是久未人烟不免有些清冷。 五个孩子出入将所带行李一一装扮了才有些生气,时至正午,李悦吩咐传饭,王城盘坐木榻,塌上有矮脚梨木桌,桌面腐孔斑驳,李悦将另一面平整荔枝木板填上,“这桌子有些时候了,也没人好好打理,时间紧眉来得及修补,这会儿就将就一下!” “别麻烦了!”王城环屋四顾,“这里面都是奶奶以前住时用的,不要乱动的好!” 便是如此了,凤老太太命人打理也没叫人把这残破桌子收了去,自然是不想变了屋内规格,如若王城叫人修复了岂不失礼,王城觉自不敢仗奶奶的一点儿疼爱就无辜放肆,又因不在正宅那样拘束还是有些懒散得意,平躺滑木自在笑道,“住在这地方,多久也不会腻了!” 李悦赔笑而说,“少爷说的,这本就是您的,这次住喜欢了,往后还能来的,等用了午饭休息片刻,我再带您去外面认识!” 王城难有一次用饭是可以自己的,若寻常时总得有一二十人围观,那不自在之处便是龙肝凤髓也不觉味道,饭香美味一桌布置了,五个孩子备后伺候,王城不喜他们还像主屋那样拘束,便吩咐说,“你们也一起坐着吃吧!” 虽不在大家,可规矩依旧,即便王城随意,可他们还是不会轻易放肆的,都不敢轻举妄动,李悦也不敢轻妄,“这……不太好吧!” “什么这这那那的,又没别人,我本来就不喜欢,吃个饭还要人夹菜伺候,好没意思的!你们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怕耽误了王城用餐,李悦想了便暂且应下,让五个孩子伴着围坐,虽叫他们一起用餐,可他们并不敢胡乱,偏拣着残叶余羹,王城不高兴,居然自提了一勺宫爆乾坤袋(青蛙胃袋)给夏阴说,“一桌子的菜你们拣那些烂叶子吃干嘛?” 夏阴惊愕反拒,“少爷,您怎么能给我夹菜呢!” “怎么不能,一起吃饭本就该如此,还有这两天你们就当是陪我玩儿的,在屋里的时候你们不也就是陪着我玩儿的吗,难得没那么多人看管着,你们别弄得我不自在!” 旁人家孩子总是少爷这般伺候惯着也就得意威风了,王城偏不是这种习性的,虽有一点儿少爷心性了,可实际上还是个寻常孩子,得了空闲自在的,非得要人与他平常待遇,李悦抗他不过,怕是这顿饭还吃不安生,也就妥了他的意思。 些许休息了,李悦便领王城去了四处逛逛,从北门廊下出来,王城闻到一股农牧腥膻,再往前看了,果然找到那味道的来源,地方宽敞的竟是一片畜牧农林。 “这里是凤家的养殖地,家里的食料部分出自此处自然养育,还有鱼鲜便是从湖里来的,凤家讲究考虑,从来不敢马虎!” 王城托在木栅上观望绿草地里牛羊和乐,又怎知隔日或许就成了盘中珍馐,末了也算是无遗无憾,牲畜冇知懂命数,一日青草便一日旷原追逐。 “少爷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吧,也不奇怪,少爷您长在都市,耸楼阡陌里久居,也难有这好山好水的光景!”李悦微息,“少爷您总迁就那几个孩子,怕他们以后都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他们几个还没我大呢,可怜兮兮的这么小就当佣人给人使唤,我要是再对他们不好,他们父母知道了该多心疼啊,你以后别动不动就给他们脸色看!” 王城质朴单纯,没有主仆分别,但李悦却总恪守规矩,有时候想想,若他也能像那五个孩子一样无拘无束,或许便能和王城多拉近些距离。 方刻闲聊中,竟从牧场那边飘来一阵灰片烧末夹着牧场农味的烟尘刺鼻,李悦慌忙将王城捂住口鼻说,“约是那头在烧炭呢,这烟还得好一会儿,我先陪您回去吧!” 王城奇怪里并不是哪儿来的烟尘,怪就在本是无风天气,谁教灰末飘飞了,躲在屋里时就清澈,虽外面怎样漫卷,屋里倒是净洁无染,既不能出去,王城就在屋里娱乐,寝室内并不皆是中式格局,时有西洋玩物牵挂四壁,单有一空龛令人琢磨,其大小格局并不似就该这样放置,倒像是应有些什么放在里面,若不是拿去了吗,可再看一遍,其他旧有的摆设里都是尽有的,唯独这单空无物甚是突兀,若是本该在这儿,此刻却少了岂不是他的疏忽,还是哪个下人手脚利落的给折了去,这是奶奶的东西,若不妥当怎么行,王城警觉着便喊了李悦来问,“李悦,其他摆设都有,这龛里如何空的,别是给哪个孩子碰了,这里是奶奶住的,要是坏了少了,我可担当不起!” 李悦看了王城所说的空龛,灰心笑解他,“少爷放心,这里本就是空的!” “就是空的?”王城费解,琳琅满目的格局里偏偏这么显眼的地方是空的,“这是讲究吗,怎么偏这里是空的?” 李悦知王城水落石出的个性,便解说,“这里过去放着的似乎是个佛像之类,凤老太太信奉这些,日日焚香祝祷,现住在正宅里了,佛像这类灵器也不能空置,便一起挪去正宅,所以这里也就空了!” 原是这样那也可解,奶奶笃信神佛这点,王城实在清楚,方才觉得肚子里似乎还能感到那个奇怪舍利的味道。 晚末时候,外面烧末终于消了,可天色也暗,再出去怕是没得可逛,扫兴落坐只等一餐晚饭,一日好时候便这样浪费过去,王城兴致不佳,李悦卖他陪乐,“少爷平时晚上都要在正宅的温池里沐浴的,今天给少爷个新鲜的,觉得可好?” 李悦心里想着放松,也是为了可以和王城拉近些主仆亲密,便大胆放肆了一个主意。 “如何新鲜?”王城遂问。 “少爷下午那会儿可看见牧场里的牛羊了,牧羊取乳不仅食用也可做浴的!” “羊乳沐浴?”王城果然新鲜了。 “牧场里所畜为绵羊,出乳甚优,将羊乳放了足量与杏仁茉莉清煮便可除去腥膻,纯白羊乳做成一汤暖泉沐浴,滋润颜色是上佳的,正宅池广,没法终日这样供应,可就一日的话那是足够的,少爷难得出来,我这就吩咐了人去准备如何!” 布置完备后,李悦将王城带进中院花鸟池旁的游廊,五个孩子们将竹帘挂在廊檐,高勾掸下圆扣,竹帘便顺势落下形成幕帐。 王城褪了衣裳由阶台下步,热气便从花池涌了,白天里看时这里还是清水假山的池塘,此刻居然注满了乳白滚水。 “这个池本就是后来的,可引后湖水,只要封了水口便能隔绝,我让他们用了好一会儿才放了里面的冷水,您去试试水温如何!” 王城探了单脚水里,温度适当,再下去便整个儿落入池中,清淡奶香扑鼻,水质滑爽果然是穷极沐浴的王道精华,王城游去中间假山上靠着,正面有李悦守坐在廊架上,两边是五个孩子来回收拾晚餐的碗碟,他心机一动便又游回去对李悦说,“你们下来一起吧!” “我们?”李悦诧异。 “嗯,一人洗也忒浪费了!你们下来帮我揉揉背也好!” “可是……”李悦为难不敢,与少爷同浴那可是不成体统,命人做了这羊乳温浴给王城,已经是有些嚣张了,可若再放肆了怕是要受罚了! 但不等李悦考虑,那五个孩子便兴致勃勃的跳进水里放肆嬉戏起来,王城和孩子们挤水做乐,好不欢乐,李悦一时间收到感染,忍不住诱惑也剥了衣裳一并下水,仗着人高马大,便去作弄夏阳,使劲儿搂着他给他按在水里,把昨日被他威胁的气,好好出一出,“你个臭小子,昨天还敢威胁我!” 夏音在水面吐着泡泡求饶道,“李悦哥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王城见李悦在起伏夏阳,便联合着另外四个孩子,一起用舀水的木勺往李悦身上泼水,七个人在小小的水池里胡闹泼水,将白色的羊乳飞溅泼洒的到处都是,因水池处在户外,水温不能保持,李悦突觉得水温有些凉弱,身上打了个激灵,赶紧护着些温度将王城围着说,“少爷,水里有些凉了,抚您去出去吧!” 五个孩子先光着屁股爬上游廊,随意擦了擦,去房里拿了新换的睡衣出来,待李悦扶王城出浴,便围过去服侍王城擦身穿衣。 寝室很大,又因为没有太多添置显得有些空旷,王城肯定不敢自己一人在这生僻地方睡的,幸好不等他要求,李悦就已经那了床铺搭在了地上,“外面的屋子离的太远了,您晚上若要喊我们都不一定喊得到,我陪您睡正屋这里!” 王城换了新地方,不是十分好睡,辗转侧身便想与王城说说话打发时间,而且他心中也的确有很多问题,是不敢在正屋问的。 “子孝和子轩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我特别注意过,家里上上下下关于他们母亲的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按理说怎么得也得有些照片念想吧,可什么也没有,还有子美姐姐也是,我在家里也没见着过子美姐姐的东西!” 李悦顿了一会儿说,“少爷怎么心里竟然藏了这么多问题呢,要说大夫人的话,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她生下子轩少爷不久便过世了。” 秦鵼的死因是凤家大忌,老辈不提小辈不知,凤老太太也就希望没人记得后就再无会过问,只告诉凤子轩他的母亲是因病而亡,但此事在子孝心里却是个疙瘩,他心知肚明母亲的死全是被弟弟凤子轩所累,可苦于奶奶偏袒,他每每看见凤子轩被奶奶呵护时,多少次想破口骂道,骂他这个害死了自己母亲的亲弟弟。 “说起大小姐,其实我都不怎么记得了!我来时大小姐是在家里的,大小姐比子孝少爷年长大约两岁吧,是前几年出嫁的,她的丈夫是和南海澳岛的商家公子!大小姐在家里时是住在北楼的,我们也见得不多!” 阴湿地2 骤换了地方,王城是择床不惯的,反复睡下,又几次睁眼,脑袋里窜动着些莫名其妙的回声,并着屋外风吹草动的痕迹,更难以入眠。倒是李悦忙累了一天,这会儿睡得真沉,鼻息间还呼着微微的鼾鸣,节奏轻缓明显却并不恼人,月色洒在他光洁的脑瓜子上,静谧温柔除了大人的成熟轮廓以及下巴上微微冒头的胡渣,这个男人其实也就与夏阳夏阴甚至和王城一样,是个没法长大的孩子,那些对王城的严厉管束,其实就像是学堂里的班长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身份,约束行为而已,若没了特定的约束,李悦放肆玩耍起来,竟比那几个孩子都幼稚。 “少爷,危险……不能过去!” 深睡中的李悦不知是梦见了什么情景,可潜意识梦里都在关心王城,确叫人有些喜欢,王城见识过伺候子孝哥哥的朱宇,也见识过伺候子轩弟弟的吴克,都没有李悦看着亲切,朱宇就别说了,死灰一样的脸,让人看了就害怕,吴克呢看着是挺善意的,但吴克的言语行止中却给人一种毫无主见的态度,更像是个凡事等人差遣的下人,没有李悦这样从容处理的全面,其实这也难怪,过去李悦在子轩房里的时候,吴克本来就是凡事不用主意,只等李悦吩咐的,便如夏阴和夏阳那样而已,一时候没了李悦给他指令,他要自己吩咐了,还得有些历练机会才能成熟。 头一日虽热闹疯了,李悦却不是完全没拿捏的,睡前就嘱咐了五个孩子,早晨得早些起来去把花鸟池收拾干净。玩乐归玩乐,工作归工作,玩闹够了事情可不能耽误,而破天荒的是,夏阳居然自告奋勇拦下这苦差事,天刚擦亮,就摇醒了弟弟夏阴,夏阴无奈被哥哥吵醒,打着哈欠提着水桶,将放空了的花鸟池里残留干结的羊乳擦拭掉。夏阴虽困意纠缠,夏阳却出奇的精神气儿,从来就没见他做事情那么利索勤快,就连夏阴懒散磨蹭没有擦完的那一边他也帮着擦干净了,擦干净池壁,放了凤尾湖的水进来,花鸟池又恢复了清爽优雅的模样。 夏阴打了哈欠说,“终于弄完了,我要回去睡会!” 夏阳却拦住他,“别走啊,难得这个机会,我们出去转转!” 夏阳之所以那么勤快,原来就是想趁着这时候李悦还没醒,可以自由一会儿,夏阴却本分不敢,“去哪儿啊,一会儿李悦哥哥要起来了,还得去拿早点,好多事情要做的,你消停点吧!” “这不还早着呢吗!”夏阳早已计算了时候,现在才六点,平常王城需要上学的日子,李悦一般是七点起床,七点一刻叫醒王城,洗漱穿衣都是李悦一个人伺候的,要花将近三十分钟,然后八点钟去北楼和老太太吃早饭,八点半出门九点到学校。现在又不用上学,更不用去北楼吃早饭,昨晚又疯闹了那么久,估摸了李悦会起的再迟一点儿,他们只要赶在八点钟之前回来就行了! 被哥哥挑逗了兴趣,夏阴决定调皮一回,的确是难得可以有机会放肆,等这几天过去再回到正宅,晨昏定省的调度,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后悔今次没放纵呢。 夏阳是贪玩不怕的,凤尾湖这里好山好水,尤其以凤尾山绝妙,晨起云遮雾绕的甚是诱人,早就听家里一些长辈传说过,说凤尾山里有珍奇,夏阳可不就得借此机会得探寻一番。 夏阳自作聪明,以为李悦会躲懒贪睡,却不料他昨晚睡得安好,七点不到就醒了,收拾干净自己,去外面瞅了瞅,发现花鸟池已整洁如初,还有些感慨,没想到这几个孩子真的能老老实实起来打扫了,还想去夸奖他们几句,可到了孩子们的寝室,却发现只有三人睡着,夏阳与夏阴的床铺是空置的。 李悦心作不妙猜想,夏阳这孩子从来就是没有分寸的,要是偷跑去山上玩出了什么差错,那他可没法交代。 夏阳和夏阴两人脚步很快,从无人看守的山道入口进入山林里,未知探索的激动,是他们人生第一次破格的举动,晨间山林里还有雾气,林顶叶间还飞鸟咕鸣,夏阴一边害怕,抓着哥哥夏阳的手不敢松开,一边兴奋,这么大了他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大胆的冒险,虽知回去后说不定要被责罚,但此时孩子的探求好奇心,早已填补了内心的那份恐惧。 穿行了很久,周围的草木却一点儿没有压头的趋势,反而越来越茂盛,而入山的阶梯也在此处没了,夏阴约莫了时辰,“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但此刻一无所获,别说老人传说的宝贝没见着,就连只山野狐狸都没看见,哪能轻易回去,夏阳不肯,偏拣了一处稍微开辟过的路径探寻,因山林越深便越发潮冷,光也打不进来,两个孩子矮小,穿在丛林里几乎看不出模样。 好容易从一堆草枝缠绕中穿出去,没想到夏阴一脚踩进了一个泥泞的烂泥坑中,泥坑里还有好些片碎的木板碎屑,发出阵阵恶心刺鼻的臭息,夏阴哭哭啼啼的埋怨,“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了,这么脏,恶心死了!” “谁叫你自己不小心点的!”夏阳虽不屑反驳,可并不嫌弃脏泥,从手边拽了树叶去给夏阴稍微擦了擦,“好了,先擦一擦,一会儿回去洗一洗就好了!” “我不玩儿了,我要回去,我们回去吧!”夏阴嗔怒撅嘴,眼角垂着委屈的泪水。 “别啊,你看那儿,那儿有个山洞呢,我们进去看看!” 夏阳所指的山洞正是曹坤囚禁陆甲的那个阴森洞穴,洞穴外并无人把守,想必此时也是不需要了,夏阳好奇大胆,想去里面寻一寻,夏阴不敢远离哥哥,虽不情愿,还是拉着他不敢放手,跟着他一起进去。 刚一进洞内,就闻到一股腐朽的臭味,两人作呕难受,若不是早上没吃东西,恐怕是都要吐出来了,洞内黑幽,洞外的光都照不进来许多,夏阳估摸着方向迈进去一脚,踩了或是枯枝之类的,发出咔嚓的声响,声音惊动了洞内蛰伏的虫蚁,墙壁两边有一点儿光线隐约能瞧见的,像是一层渐进的波浪似得,翻出一层密密麻麻的蛇虫鼠蚁,夏阳再怎么大胆子,看见这样的鼠蚁爬行也是要害怕的,抓着夏阴便往回跑,夏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哭叫呼喊,以为自己要被这些恶心爬物给吃了。 两个人没头没脑的跑出洞穴,正撞在了寻来的李悦身上,一见着李悦,夏阴如得救一般扑进他的怀里大哭,“李悦哥哥,洞里,洞里有怪物,吓死我了!” 李悦此刻的表情却比怪物还恐怖,他知道夏阴吓坏了,也深知跑到山里来玩的主意肯定是夏阳挑起的,便指着夏阳骂道,“谁给你的胆子跑到这里面来的!” 夏阳不敢回嘴,甚至不敢抬头看李悦,低着头应错便是此刻最好的态度,山里莫测难料,李悦不愿逗留时间,将两个孩子带回去,他虽不熟悉这凤尾山,可也有疑惑,据他所知,这凤尾山应该是有人看守的,可方才上来的山道入口并未看见有人驻守。 李悦将两个孩子抓了回去,罚了他们在厅里跪着,也算是告诫其他三个孩子老实,王城此刻醒了,问询了情况,得知他们两个大早上偷跑去山林里玩,也不免责备,“你们两个也真是的,要想去哪儿玩,也该跟我说一声啊,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可怎么办,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王城瞅见夏阴哭过的痕迹,以为是李悦言辞责备的太过了,不想两个孩子心里委屈害怕,也指示了李悦,“你别太责备他们了,难得出来,他们难免得意了,以后注意就好了!夏阴的衣服都脏了,快去换了吧,一会儿来吃早点!” 李悦是不满意王城总这么护着这几个孩子的,一比较下来反倒自己是个坏人似得,说到底李悦也全是为孩子们着想,平时在房里的时候这几个孩子就已经够任意的了,若再这么惯下去,若只是在房里失一些分寸就罢了,这要是在别处给人看见了,那就是十足的把柄,“少爷,您不能老这么护着他们了,您以为我是故意对他们这么严厉的吗,他们现在在您房里伺候,可长大了是要去别处的,若在您房里习惯了这样没规矩,那他们以后在别处犯了事,是没人会同情体谅他们的!” “他们以后不跟着我?” “别说是他们,我也不可能永远跟着您的,等您长大成家了,会有未来少夫人照顾您,至于夏阳夏阴他们,现在学的就是他们以后要做的事情!所以我才让您对他们稍微严厉些,您让他们舒服习惯了,以后在其他地方,谁会给他们好脸色!” 王城已经习惯了李悦伺候他穿衣洗漱,突然听见说他以后会离开,心里居然是失落的,还说什么未来少夫人,弄的王城都有些羞怯了,“反正现在他们跟着我,我不想他们太吃苦,你以后能少骂他们就少骂他们一点儿,他们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是知道分寸的!” 王城无奈叹息,说了跟没说一样,只能默默祈祷这几个孩子日后的去处,也能遇到像王城这样好说话的主家。 其实凤家各房工务都算和气的,只要不是犯了大错,都不会招来太过严厉的斥责教训,特别是在后山这里畜牧的农家,都特别热情好善,听说王城住在无字阁里,一大早就送了早点来,送来的是一碗简朴的荞麦面,面汤清澈,上面撒了一些葱花,看上去就如这些耕作的庄稼人一样质朴。 但这面条的做法却并不简单,这荞麦面劲道十足,是农家人特制的,将焚烧的木灰熬水沉淀,过滤取出清水用于和面,这样做出来的面条便足够有劲儿,只需简单调味,便是一道美味,老太太过去牙口好的时候也最爱吃这里出的面条。 农家主是个和蔼的老翁,送了早点来这里,与李悦又多嘱咐了几句,“咱们这儿不比大宅子里周到,但小哥儿若有什么需求的只管跟我说,虽不一应俱全,但总能弥补!倒是那后山,祖宗是有规矩的,就算是少爷,也不能轻易进去,好在日常都有人守着,反正你只要记得别靠近了就好!” 老人家如此说,李悦却有些狐疑,方才上山寻人的时候,是千真万确一个守山的人都没看见,可他又不好多问,反而暴露了自己去过的事实。 除了农家主送来的早点,老太太那儿也着人将早点送来了,主清淡口儿的,简单舒服。凤老太太在北楼用早餐,身边不见了王城,早点用的也不香甜,着一口便叹一句,不知道王城住在无字阁习惯不习惯,无字阁都那么久没人住了,也不知道归置干净没有。 曹坤与老太太一起用早餐时候,听见老太太这一通唠叨想念,不禁调侃道,“老太太这么舍不得孙子,一起住过去不就得了!” 老太太喜欢喝曹坤打趣儿说话,撇了筷子对他一通指点,“曹先生这几天是躲哪儿去了,难不成也是着凉病着了?” 曹坤是躲着的,眼看着老太太为了王城一点儿头疼脑热的就重罚了李悦,那他这个当时的司机可不得躲远些嘛,以免被火烧了,“哎哟,老太太可别说道我,我知错了还不成吗!” 老太太拿曹坤当亲子对待,和他玩笑的感觉比凤博武更亲切,曹坤又是个会说话的,就算偶尔犯错也能逗老太太开心,老太太却也从来不和曹坤生气的,有时候还喜欢和他捉弄假装,“你既然知道错了,那我可就要罚你了!” 曹坤嬉皮笑脸,“老太太还当真要罚我呀,我只是个司机而已,王城的病可真不管我什么事儿,您看我这身子骨,可跪不了外面那鹅石路呢,老太太您可别为难我了!” 老太太一脸得意戏谑,“那我今天还就得为难你一下,我呀!“老太太故意思量了一会儿慢慢说道,”我就罚你待会儿下午陪我去看看曹叡!” 曹坤无语凝噎,嬉笑的嘴脸恍然正经,“老太太……” “怎么,不乐意?”老太太调侃反问。 曹坤哪有不乐意的道理,而是激动的已然忘记该说什么做回应,“但是,门雀她……”。曹坤虽然欣喜,可他心知肚明,门雀是不会让他看孩子的。 老太太早就对此安排妥当,有她出面,门雀不能不给这个面子。老太太与曹坤去了南楼下层门雀的实验室,看望沉睡在此的曹叡,老夫人心疼孩子,也知道曹坤内心的委屈压抑,将时间都留给这个父亲。 曹坤哭笑的脸上是他期盼已久的幸福,床上的孩童安静的睡着,但是曹坤知道,他一定能感受到自己,曹坤小心的握着曹叡灼烧痕迹的小手,不敢用力,只能非常小心的托着,轻声细语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叡叡,爸爸来看你了!你想爸爸吗!” 曹坤说话的模样,与他平时判若两人,那个嚣张狂妄,在老太太面前都不知道收敛的曹坤居然有着如此温柔多情的一面,隐藏在他痛苦回忆中的那个父亲的身份,在病床上的这个孩子面前,展现的淋漓极致,尽管他的呼喊无法得到回应,可他能这样看着孩子,已经是最知足的幸福。 曹叡实在不敢碰伤孩子,担心自己激动的情绪会让双手失了分寸的拿捏,不舍的放下曹叡稚嫩的手,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在儿子耳边诉说着这么长时间他内心想说的话,他想告诉曹叡以前养的那只小狗,现在已经长成一只高高壮壮的大狼狗,他还想告诉曹叡他现在可以有很多时间来陪他玩耍,不会再想以前那样只顾着工作,但他有最想告诉儿子的一句对不起,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他知道他的道歉得不到任何人的原谅,即便是他自己也接受不了这样的道歉。 门雀也不不知道该如何原谅他的丈夫,她只能将自己麻醉在寻求救治儿子的荒诞道路上,即便是与自己的专业背道而驰的荒谬求拜,她都愿意尝试,她多么希望桌上的‘神水’真的能够灵验救治,可她反复检测过了,那水里没有添加任何特殊的成分,果然其实都只是心理作用罢了,若真有什么开光神水,还要他们这些医生做什么。 闻仲所谓门雀的得意门生,对门雀日常工作无不在意的,有时候门雀不在,曹叡的每日用药都是闻仲打理,其实闻仲这几日也研究这神水来着,此刻凤老太太在,他本不应该来打扰的,只是他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无聊研究的时候,突然对于这个所谓的神水发现了一些蹊跷,不得不来和门雀医生核对一下情况。 真假难测1 闻仲手上的托盘放着一个烧杯和一个冰块,将托盘置于实验桌台上,对门雀说道,“门老师,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这个水,也看了很多关于这个水的报道!” 博学好问是闻仲的特点,或许这与他粗犷的外表不同,他的内心是一个极为敏感细腻的男人,他敏感的发现在所有的报道中讲述神水效用的时候,病人的状况都是雷同的,那就是全部都是癌症患者。 “会不会是这种神水只是针对癌症这种病症的呢,我这么猜测的,所以对这个水有了另一个猜测!”闻仲琢磨分析条理清楚,门医生被亲情困惑,有时候是容易陷入僵化思绪的,只有像闻仲这样的局外人才能缜密摸索。 闻仲将方才拿来的烧杯里注满了清水,然后将一并取来的冰块从烧杯口置入,冰块推波水痕沉沉的砸入杯底而后便静置水底不再漂浮了。 门雀先不明所以的迷茫,可突的转念细想才觉蹊跷,“怎么会这样,这个冰块不是水结成的?” 闻仲解释道,“这水就是门老师您带回来的那瓶神水,我取了一小杯,无意中放进了冷库里,拿出来时已经结冰了!我想着将他化水稀释便放在了一般水杯里,没想到这水结成的冰块居然沉在了水底。” 如果是平常水结成的冰块是会浮于水面的,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但此水所结的冰块居然沉入水底,寻常人或许不以为意,可门医生是专精学术的,明眼就知晓了其中的关窍。这几天门雀医生一直在分析的是这个水里有掺杂了什么特殊成分,却忽视了一个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这水到底是不是水。 自然造物万千诡异,就连这最简单之水也变幻莫测,所谓水有常饮之水,而众水中独有特点的是一方重水。顾名思义,重水比寻常水重一微粒,除此以外无论形象色都与寻常水无异,珍惜之处乃是千方水中或许才有一毫厘,重水稀有,如今却是军用设备中必不可少的要素。 门雀心惊不已,如此稀奇,那抬手僧又是如何制取,还能大肆宣扬传播。门雀所担心的并不只是如此而已,重水虽物性与平常水相差无二,却绝不是可做饮用的水源,依门雀推断,重水能抑制细胞有丝分裂,同理亦能抑制癌细胞的生长速度,但现代医学因重水的负面效用以及对癌细胞抑制速度的过缓,所以并未将其应用在常规的癌症治疗当中,那极个别的癌症康复患者或许真的只能用奇迹或是运气来形容了,但是对于正常人来说,若长期饮用此水,必然会对健康造成危害甚至死亡。 抛开感性的冲动,利用自己专业的术能,再去看抬手僧的一切,似乎不再那么神奇,抬手僧营造的神秘气氛,在那样的场合下自发的便会给人肃然的感觉,脱离了那个地方后,现在想来,抬手僧当时解说众人困惑时未卜先知的能力,不过就是杂耍里经常见过的魔术手法而已。 现在的问题是,市面上有多少这样的水在流通,而抬手僧这个废手假僧又师从何处制取了这样稀有的军事产物,若不揭发抬手僧的伪装,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浑然不知间喝下这有害的神水。 幸而当初李悦从家里小厮哪儿还来的水被门雀拦下了,否则这有害之物再被王城喝下去,若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李悦怕是跪烂一双膝盖老太太也原谅他不得。 抬手僧的道行虽有作假嫌疑,可王城在灵感公子指点的住处修养这两日,的确是精神多了,在远处修养,既不用烦心上学,也不用谨守规矩,人一放松自然舒畅,而且后湖这里神清气爽,对身心养成大有裨益。 得空调养的机会,凤博武也准备着手替王城刺纹的事情,这件事情凤老太太已经催促过很多次了,凤博武一直拖着是有所担心的,他所担心的是自己另外两个孩子的看法,在他们眼中王城不过是外来子,能刺印族纹无疑将他与子轩和子孝的身份拉近无差,而凤老太太更准许以主纹付印,这让两个凤姓亲子看见了,又得生出不必要的嫌隙,但老太太圣旨如山,凤博武唯有遵从。 刺纹族印的过程十分繁琐,身体的洁净是必须的,甚至要求刺纹者都必须斋戒禁欲,而族纹的刺纹者都必须是有凤氏血脉之人,如今家里也就是凤博武能做这件事情。 当日起,王城需在沐浴后清洁身体,除去寸末毛细,再用鳄梨制成的软膏涂抹全身按摩,王城数次都在李悦熟悉的指法下按的差点儿就要睡了,因记着晚上还要喝一味汤药,不得不无奈的醒过来,喝了无味的药草汤汁儿,王城问李悦这几日晚上睡得是否好,李悦一向睡得舒适,又是因为不用在正宅守时操作,便更有些慵懒了。 王城却睡不安好,难怪按摩的时候会困意想睡,这几日夜里,他总隐约听见远处山里有兽禽嚎叫,越听越醒,难以入睡,折腾好久才能再生困顿。 李悦因知王城夜不安枕,所以方才喝下的药草汤其实就也有安神助眠的效用,“山林子里肯定有野兽的,昼伏夜出的,您好好睡,不用在意!” 然而后山这两天的确不太平,据说有两个守山口的看守不见了,这事情经过传到了凤博武知道,凤博武便下令去山上搜索,遍寻无果倒没什么,但去寻人的那些人中有两个是曾经蹲守陆甲的大汉,他们回报曹坤时说了一件渗人害怕的情况。 掩埋陆甲的那个洞坑,因为大雨的冲刷陷成了泥坑,而其中本应埋着陆甲的棺木,因为当时并不是钉锁的,似乎被大雨冲刷粉碎成了木板碎块,最令人惊恐费解之处,里面居然没有看见陆甲的尸体。 莫非是被林子里的野兽给叼去啃了,就连守山口的那两个看守也不见了,这山里一直太平,即便有野兽也该被驯化了,但既然出了隐患,凤博武不得不做好戒备,以往守山口的配置只有两人,现下为防不测,又增添了两人,这守山的工作,首当其冲的要职是防止家里哪个没规矩的偷跑上去,然则是防止外来不速之客从两边山林里偷溜进去,至于山林里的野兽,因着围山一圈电网拦着,从来没有跑下山放肆过。 不管是否有人放心守备,凤博武与老太太商量着,还是让王城回来住安全,毕竟已经住了一周,王城气色恢复康全,再多住久了,老太太都得念想死了,老太太虽固执疼护王城,可凤博武这次不得不对老太太说明道理,老太太心有诚意感悟佛理是好的,可一味迷糊信仰就成糟粕迷信了。 门雀也将抬手僧所传所谓神水的真相告诉了众人,其实早在门雀察觉之前,就有科研机构对这个水提出质疑研究,也已经发现了重水的真相,有关部门已作出行动,全部扫荡了市面上流通的这种神水,并且向所有人宣讲了这种神水的危害。 老太太尊长面子,就算抬手僧的事情被揭露有假,可老太太怎么会轻易低头,而且抬手僧所说的子轩和王城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弄虚作假的呢,虽不情愿认错,孩子在她眼中依然是比什么都重要的,得过且过将就这次就算教训了。 “母亲,以后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往王城肚子里送,那抬手僧就是个江湖术士,他那个什么师傅估计也不是什么善类,您上次给王城吃的那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凤博武得势言辞,担心老太太以后又会心血来潮给孩子用邪门歪道。 老太太才不理会,他只知道王城此刻的确是康复完全的,餐桌上的早点里有一小份翡翠烧麦,是凤老太太做的,只做了三份,每个孩子一份,独有王城那份是老太太亲手拨开喂给王城用的。 凤子孝是好久没有调侃了,憋了这么久找到点儿发泄的机会就不会放过,冷言挑拨道,“王城弟弟病了这些天,奶奶可念叨了,要不是你回来了,我们也没机会再尝尝奶奶的手艺!” 凤老太太只管王城没空搭理子孝的挑拨,凤博武是最讨厌子孝油嘴的习性,子孝这人也明知他的作为惹人厌烦,可总不收敛,每回被父亲责备了又要继续怨恨别人。 凤博武厉声斥责了子孝无中生有的闲话,“既然喜欢吃,就多吃少说,你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别还当自己是小孩子!我吩咐你做的事情你都做了没?” 凤子孝不用上学,在家闲着实在太游手好闲,凤博武不指望他能做大事儿,就交代他和曹坤多学学家里的账目明细,盘点每日用度,凤子孝哪里是那样勤快的人,只是跟着曹先生身后插科打诨罢了。 曹坤没必要在凤博武面前做坏人,凤博武问了一日流程,他只需回答妥当便是,然凤博武还是警惕了子轩,“子轩,这几日别去后山射场去练了,山上最近野兽不太平,怕是不安全!” 凤子轩是最家中法制的,父亲说的,他便答应,甚至不用告诉他原何,他都会老实照做,这点就和王城不一样了,年幼的好奇心以及被老太太娇宠的惯性,使得他现在越来越有肆无忌惮的趋势。 王城的一点儿任性并不招人反感,反而因为他对佣人态度和善,不少佣人都私下窃窃他的好,王城的任性反而只对熟悉的人才有,其中受他委屈最多的便是李悦,或是造成叫醒他打扰了,都会遭一顿埋怨,仗着自己功课优异,王城几次都想和老太太说能不能不去上学了,幸而这个想法先透漏给了他的母亲金巧知道,金巧现在反而成了家里对王城最没好脸色的,她明白一家子宠着,孩子肯定要腻坏了,这不就是吗,居然都想着不去上学的主意了。 金巧指尖点醒糊涂的王城,严肃警告他,“你现在怎么这么懒了,我都听李悦说了,你每天懒床不起,现在还指望能不去上学,你可别觉得奶奶纵容你,你就能为所欲为!” 王城将屋里其他人都使唤回后屋自在,他才能好好的乖巧窝在金巧怀里撒娇,“妈妈难得能和我说会儿话,怎么一来就教训我,我不过就是随便说说的,哪能真不上学啊!” “你可别随便说说,你奶奶说不定真能叫先生在家里教你,你也不看看家里现在什么情况,子轩呢我是搞不清楚,子孝那是显而易见的对你不满,每天早上听他有意无意说两句塞心的话,我就吃不下饭了,我倒不是怪子孝,奶奶偏袒你我也没办法,但是你自己不能不会做人呀,妈妈老早就告诫过你了,到了这个家要守规矩,你看看你现在还像刚来那时候吗!跟你两个兄弟要多走动,不然这关系怎么化得开!” 金巧思绪了好多恐怕万一,必须一五一十交代与他的儿子明白清楚,王城现在少爷脾气越发硬了,母亲的话只当听过而已,至于别的吗,他心想有奶奶那样的靠山在,别的什么也不用想。 王城的越发得意,子孝便越是咬牙不满,晚间三人在一起沐浴时,子孝瞧见王城胸前做了准备刺纹的图样底花,心里讶异难止,这胸前所能刺纹的必然是族纹主印,难道父亲的意思是要让王城刺上这象征凤家至尊无二的地位吗。 不仅子孝察觉不妥,子轩也是隐隐在意的,可子轩与子孝不同,子孝的在意只是为自己的失落,而子轩的在意则与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有关,奶奶对这个外姓来的孙子,实在太过呵护了,呵护的有些不正常,他对王城的身份不禁心生猜疑。 因果律1 数日未去学校,王城与凤子轩都不晓得班上出了异状,方进教室门口,抑郁情怀便扑面而来,多是女生之间在愁眉不展。许久不见的姜武最多舌头,既做关心打听了王城几日未来的情况,又告知他班上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姜武刚一见着王城,便被他变色的眼睛吓住了,偷望比对了凤子轩的眼睛,悄悄在他耳边问,“你眼睛是怎么了,你们家的人还有这种遗传的,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 王城稍微解释了是生病导致的,姜武再细问,王城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本就不清楚实际的原因,门医生检查以后也只是说眼睛没有病变异常,至于为何会变色,她也不能解释清楚。 王城还是在意班上气氛的诡异,其实若他足够仔细就应该发现,班级里唯一和他有过几次接触的杨觉的座位此时是空落的,他不知就在他养病这几日,杨觉居然已经过世了。 “杨觉死了?”王城大惊失色,英年早逝是最叫人痛心疾首的,前几日瞧着的时候是感到杨觉有些气弱憔悴,可也不至于骤然离世吧,王城细问了姜武其中缘由。 原来杨觉的死因正是大量饮用‘神水’所致,这身水风靡之时几乎成了这些有钱人家孩子的日常饮用,杨觉的死令同学之间轩然惶恐,都害怕自己会成为第二个杨觉,所幸除了杨觉以外,并无其他人被神水牵累,身体不适是有的,但并没有严重到致命,至于杨觉,那几乎是水不离手天天那么灌的,剂量非比寻常,无法负荷终尔亡逝。 但杨觉为何如此痴迷这种神水呢,王城不禁疑惑,杨觉并无大灾大病,若只是平常追风流行喝一点儿无妨,可他喝下去的剂量就像是将死之人贪求保命似得渴望,而且这水售价极高,通路又少,怎么会有人舍得拿它当平常水喝。 无论疑惑种种,人既已没了,王城只能空表哀悼,他与杨觉相识缘浅也心有哀思,凤子轩是难得与人交好的,挚友病逝想必他一定很难过,王城想去安慰,谁知凤子轩竟毫无缅怀心意,当王城将杨觉之死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凤子轩虽冷淡,可王城不觉得他是薄情之人,如何好友去世,他却如此冷漠呢,王城以为凤子轩是在压抑心里的伤苦不想让人察觉,他作为名义上的哥哥不愿意看弟弟将伤心压抑,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倾诉悲伤的泄口,“杨觉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去世了你心里肯定很难过吧,不用憋着,可以跟我说的!” “哥哥可真奇怪,杨觉和你很熟吗,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吧,至于我,又是什么时候告诉哥哥我和杨觉是朋友了?” 凤子轩无情反驳,否定了与杨觉的友谊,这让王城哑然,他知道凤子轩冷漠,却惊讶于他如此的绝情冷血,无法置信也无法回应,结巴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你……” “哥哥和杨觉关系很好吗,如果不是,你这么在意的样子,和班上这些惺惺作态的人也是一样的吧,你以为他们真的是在为杨觉的死难过吗!”凤子轩轻蔑冷笑,“他们不过是在担心,自己喝了那水会不会也和杨觉一样的下场。人都是会死的,从时间上来说,杨觉本就是必死无疑,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子轩说的不无道理,从时间上来说谁都会死,早晚结局都是一样的,可经历过的没经历过的,苍老的夭折的,这才是人生,也是为何人之逝亡,我们悲恸眼泪的来源,既感怀逝者,却也在同情自己,终有一天,行将朽木。 凤博武作为杨觉父亲的朋友,代表两个孩子也代表凤家,参加了杨觉的葬礼。丧礼为悲,但有说法,长岁安逝为喜丧,白发送黑发此般则为哀丧,杨觉如此便实实在在哀人心伤。 一声烧纸贡茶,哀哭之声刺人心扉,闻着伤心听者流泪,来往悼念之人,无不悲哭涕零,灵堂白素清淡,香烟缭缭不舍灰末风消,子供已逝父母牵挂再无留下,遗像画照音容犹在,一层白霜狠心行走阴阳。杨觉集中窝有缠绵病榻的爷爷,老人家侥幸不悲,躺在特制的病床上,全身插满管线,移开仪器代替心脏的脉搏,老人此时或许是幸运的,不用知道自己疼爱孙儿的亡讯,无知无觉反而是他最大的解脱,但那些清醒明白的,又该如何解脱。 杨觉的父亲对于凤博武前来哀悼是十分感激的,送客至外依旧留恋感怀,同为父亲,这种感觉或许会传递的更加身受。凤博武虽对外干练,可内里却是个汉子,若今日是凤家的某个孩子骤然消逝,那么凤博武恐怕还没有杨觉的父亲那样坚强支撑,怕是早要崩溃堕落了。 两人在屋外清空的地方畅聊了一会儿,凤博武难得提了烟出来,杨觉的父亲也欣然接受,抿一口烟消云散,将愁思辗转,该面对的始终逃不掉,杨觉的父亲坚强的模样反而令人心疼,凤博武略表安慰道,“你这儿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你过去也帮了我不少,我们两家孩子又是朋友,我都不知道王城才去学校没几天,竟都和你们家杨觉那么熟悉了!我母亲本想来的,可年纪大了实在走不动,特别嘱咐我,一定要好好劝慰你,我看弟妹是伤心透了,人都没神儿了!” “我听杨觉说起过,你们家王城和子轩,都和他挺聊得来!”杨觉的父亲每每说起杨觉的名字,心中不免抽丝般酸痛,“老太太这么关心我们,我们怎么敢当,你帮我转告老太太,多谢谢他老人家记挂我们!” 杨觉父亲的痛心,更有作为父亲的自责,买了那什么害人的神水给孩子用了,否则又怎么会有丧子之痛,一想至此,杨觉的父亲便咬牙切齿,恨不能立刻找到那个抬手僧,将他挫骨扬灰。 凤博武有心询问,“你们家杨觉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那么执迷那水,也不是便宜的!” “您有所不知,我们家杨觉从年初开始便精力消退,又要照顾他爷爷,更是疲惫乏力,我只觉得这水能提人精神,便给他用了,可是……”杨觉的父亲不愿再做回想,凡错也都是他的,他认错,可换不回自己的孩子,若有这个可能,他现在就去把那水喝了,只要他的儿子能活,他自己这条命没了也值得,“其实我们家杨觉也没有喝多少,那水买都难买,有那么贵,那么多人都喝了,怎么偏偏就是我们家杨觉命这么不好呢!” “别想那么多了,孩子不会怪你的,对了,你们的人抓到那个假和尚了吗?”凤博武问道。 抬手僧消息灵敏,重水之事被揭发出来后,他便杳无音信,那些曾经痴迷于他门下的痴男信女或恍然大悟悔恨不已,却有深迷其中的不愿自拔,依旧执迷不悟,但抬手僧的踪迹确实无人知晓。 鉴于抬手僧事件的恶劣影响,市内紧急颁布及时法令,任何未经认可的宗教行为都被视为违法行为,而现在警务机构的首要任务除了通缉抬手僧外,最关键的一点,是找到抬手僧所售‘神水’的来源,重水是难以提取制炼的,如此大规模的供应,若不把这背后的链条牵扯出来,其能造成的危害可就不只是人心惶惶担心自己的健康而已。 凤博武不管抬手僧如何造孽,他最担心的是所谓抬手僧的师傅给王城吃了莫名其妙的东西,会不会让孩子不好,为了让凤博武安心,门医生反复检查了王城确保无恙,给王城送了每日晚上的药汤后,门医生又嘱咐说,“明天开始家里有训练师傅帮你锻炼,以后这个药汤就不用喝了!” 王城一个劲儿兴奋,终于不用再喝这倒胃口的苦涩汤药,可所谓训练锻炼又是什么呢,门雀说道,“就是让你多运动运动,别整天待在屋子里,老太太以为光给你吃好就有用呢,你整天窝着不动,吃了就长个虚胖!” 以为躲过了苦药的折腾,没想到迎接王城的又是一波新的折腾,要他运动,他这辈子最不爱的课便是体育课,绕着草地圈跑一轮都气喘的想要死了一样,左右无聊想寻个人来打发,五个孩子因为方才门雀医生在,而且还有李悦的告诫已经不敢在正屋太放肆玩耍,王城唤了一声,夏阴跑了出来,“少爷有事儿吗!” “李悦呢?” “我刚才看见李悦哥哥往子轩少爷屋里去了,少爷找李悦哥哥有事儿吗,我去叫他吧!” 夏阴蹦蹦跳跳的将要出门,王城遏住他说,“别去了,大概是有事儿吧,你们在干嘛呢,怎么不出来玩儿?” 夏阴嘟着小嘴愁苦道,“好几天没去学堂了,今天先生布置了好多习作!不能陪少爷玩儿了!” 若说体育运动是王城的软肋,文字理学那可就是他的强项了,反正无事可做,王城就充当一回孩子们的指导老师,也算给自己打发时间休闲。 李悦去凤子轩的屋里时,竟不像下人去少爷屋里,反而像是主人回家似得,屋里的几个孩子都欢喜的不行,围着李悦亲切招呼,“李悦哥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吴克也恭敬的去奉了露水茶上来,“李悦哥哥这几天一个人在凤尾湖照顾王城少爷,一定很辛苦吧!” 李悦与这几人都是相识已久的,不与他们客气,将自己带来的一包糖果拿给吴克,亲切说道,“这是老太太赏的,我们屋里还有好些,你和孩子们分着吃!” 孩子们欢闹的将各色糖果子拿去分了,吴克知道李悦是有事儿和子轩少爷说的,知趣儿的将孩子们唤回后屋待着,子轩在白叶团绒椅上舒服坐着,惬意问道,“你不在自己屋里照顾着,跑我这里来做什么,就不怕王城有什么闪失,奶奶又责怪你的不是吗!” 李悦屈膝跪在蓝海碧潮榻上对子轩礼回,“少爷以前和我说的,你们学校的那个孩子,当真过世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的吗,该死的人终究是要死的!” 李悦既是凤子轩曾经的随侍,凤子轩与他是无话不谈的,他曾对李悦言说过杨觉的事情,说他是命不久矣之人,一语成谶,杨觉居然真的如凤子轩所说的命不久矣了。 “少爷,你以前和我说的,说他命缘相浅,可他现在真的死了,你到底是……” 子轩趣意儿笑话说,“人可不都会死吗,他只是走的早了些而已,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李悦确不只是为此而来,小心的从衣兜取出一串多色珠链,“少爷,这个你还记得吗!” 凤子轩见了此物,立马换了颜色,喜悦眉间便去拿了过来,“你在哪儿找到的,这是妈妈的珠串儿!” 秦鵼留于孩子的念想不多,这一串珠串还是子轩从他父亲那儿得来的,甚是宝贝,年幼玩耍时在凤尾湖的无字阁偷玩不慎遗失,李悦不惜奢侈放肆用了花鸟池的羊乳温浴,其实不仅是为了哄王城高兴,也是为了寻这个东西,“幸好这珠串挂在池子的假石山上了,若要是顺着入水口流进湖里那可真难找了!” 此串儿是凤子轩无不在意的东西,是他对于未曾谋面的母亲唯一的纪念,当初遗失时,心里落寞了很久,如今失而复得,欣喜不已,李悦见他喜悦精神,便在对他说,“少爷和王城少爷现在在一个课堂,关系处的还好吗!” 李悦此行来找凤子轩,终究还是为了他现在的主人,凤子轩嗤笑道,“你把用在我这儿的不放心,多放些在子孝哥哥那儿才是正途!” “子孝少爷对王城少爷的确是有些意见,可有老太太护着,想必也做不出出格的事情!” “那你的意思是我会了?”子轩嘲意反问,但并无对李悦话中僭越不敬的指责。 “不敢,我知道你不会对王城少爷不利,但是子孝少爷已经对他有意见了,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对他友善亲切点,不然他在家也没个人说话,总不能只找我们这些下人打发时间吧!” “你这话说的更有意思了,以前家里没有王城,难道我不是整天和你们这些下人打发时间的吗,怎么这会儿他来了,我还得陪他磨洋工!” “少爷不喜欢王城少爷吗?” “你又想多了!”子轩惬意道,“我和他无来无往的,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可是那天晚上,你还照顾了他一夜!” “我只是不想奶奶担心罢了,你把心放安稳了,只要他安安分分的,我自然不会对他怎样!” 因果律2 王城看着是个老实孩子,实际上心眼儿里也是个能闹腾闲不住的,说是要给孩子们补习功课,其实就是想个自己图个热闹时候,俯身桌前与夏阴教学,忽闻一股奇妙香芬,清淡通神醒了脑门的凉气嗅觉,“什么味道?”王城问道。 夏阴手上递出一个粉绿镶绣的布袋回道,“是这个香包的味道!” “里面是薄荷?”因香味甚是醒脑,王城便猜测里面或是薄荷叶一类的提神花草。 谁知打开香包,里面却没有放任何干花草料,夏阴得意道,“这个香包叫楼兰佩帷,是圆圆姐姐送给我的!里面没有香料,这个香包本身就是香的!” 王城好奇喜欢,顺手拿来把玩,布面织绣简约利落,不是花草形状,只是信手拈来随意钩织的对称图形罢了,抹在手里并无针点粗糙,相当精巧。 夏阴看王城拿着喜欢,怕被王城占去,便可怜模样地委屈道,“那是圆圆姐姐送给我的!” 夏阴可怜乞求的模样,看着着实叫人心疼有趣,王城调皮故意逗他,“怎么,不能送给我?” 夏阴不敢忤逆,但确实舍不得这个香包,夏阳看在眼里,便逞能不怕得罪,去向王城索要,“少爷,您又不缺这些,这个还给我弟弟吧!” “哟,你们这么宝贝这个东西呢,那我可更舍不得还了!”王城将香包放在鼻尖使劲儿嗅了,“晚上看书看累了,能用这个醒醒神儿!” “少爷!”夏阳不懈争辩道,“您要是想要,去和圆圆姐说,让他再给您做一个吧,这个东西夏阴可喜欢了,您就别抢他的了!” “我跟她又不熟!”王城始终埋怨的事情,就是祁圆圆给他量体裁衣那次,赤条条的被一个女生看光了,就算人家的年纪足够做自己的姐姐了,也着实别扭的。 夏阴强忍不舍委屈以为王城真会拿走这个香包,竟泪眼婆娑道,“圆圆姐姐就送给我一个,少爷要是喜欢,圆圆姐姐一定会做一个给您的,这个就还给我吧!” 戏弄似乎有些玩过了头,王城哪里真会夺他们的东西,痛惜地抹了抹夏阴眼角垂着的泪滴儿,把香包放回桌上,歉意愧疚地说,“别当真啊,你怎么就哭了,我逗你玩儿呢,还给你吧!” 夏阳松气随口便说,“少爷可别逗他了,这个东西是圆圆姐亲手做的,家里也只有老头头有一个,可珍贵呢,乜老师现在年纪大了,不怎么亲自动手,这些古传的玩意儿更没人做了,圆圆姐费心做了一个还是逗老太太开心用的,送给夏阴一个,还不是因为有事求着夏阴,不然他哪能有这种好东西!” 有求于夏阴,这就有意思了,夏阴不过是王城屋里的一个小侍,祁圆圆却是老太太面前的红人,位份尊卑分明,居然还有上奉于下的道理,“她有什么事情求夏阴的?”王城好奇不已。 夏阴忽的紧张起来,偷偷捏了夏阳的大腿,就他嘴快闲话,什么该说不该说的都不顾忌,但话都说出来了,王城既好奇疑问,他们两个也瞒不住,夏阴便小声说,“圆圆姐姐让我帮她看着李悦哥哥,他每天做什么了,或许李悦哥哥遇到什么烦心事儿的,都要告诉她!” “告诉她李悦的事儿,为什么啊?”王城越发好奇。 夏阳小大人儿似得说起他并不谙人事的男女爱情,“圆圆姐喜欢李悦哥哥呗,我听大人们说,老太太已经给他们指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我们房里出个喜事儿,能收不少份子吧!” 李悦要结婚?李悦居然会结婚,王城匪夷思量,却也情理之中,李悦不是自己的玩具,他有他的人生,但他结婚了之后就不能再做随侍了。虽然王城对于李悦的过分干预指导是有些反感的,可他从没有讨厌过李悦,忽然意识到有一天李悦会离开,真实的不安居然是舍不得这三个字。 此夜情意缠绵,凤博武带上爱妻金巧,受邀参加市内流行晚宴,这是凤博武第一次带金巧出外见面,他深知金巧在家中收他母亲的委屈可怜,作为丈夫他怜惜妻子,但作为儿子他又不能争辩母亲,唯有尽力安抚妻子是他所能做的。 时尚晚宴召集名流贵媛,晚宴的焦点是一场新衣发布,黑石台面四周地灯直射,将秀服男女的曼妙身姿照耀清楚,最顶尖的剪裁,最前沿的花样,穿在最俊美的脸上,金巧倚在凤博武怀里,享受着光影交织的美丽人影,丈夫怀中的温暖融化了她心里冰洁的委屈,不仅是为了孩子,也为了不辜负这个男人的真爱,金巧信心自己,一定可以动容老太太的介怀。 凤博武坚毅的下巴磨蹭金巧柔软的额发,低头在她耳边吹息蜜语,“看上那件衣服了就告诉我,回头让他们送家里来!” 能有丈夫的体贴金巧已经心满意足,她嫁入凤家并不是贪图财富,说起来这里面还是门雀医生的桥接。彼时王城丧父金巧丧夫,家境困顿,孩子也心病消减,辗转听闻市立医院中有一位济世的门雀医生,金巧才想着带孩子去看看,这一诊却早就了缘分,金巧与门雀一见如故成了闺中密友,居然将王城的真实身世都告诉了门雀,金巧那时也不知道门雀居然就是出自凤家的世代医家,阴差阳错的让凤老太太知道了王城的存在。 金巧微微躺在凤博武怀中缠绵,情丝芳动时忽然听见会场有惊叫异动,应守在场边的一黑衣护卫突然着了魔似得拨开人群冲上行走展台,台上一行走中途香肩消斜的女子惊恐欲逃,可不等那女子走逃一步,黑衣大汉居然拦腰将女子搂住,女子惊恐的在大汉怀中呼喊求救,可大汉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反而越勒越紧,随之咔嚓一声,女子全身松塌再无呼救,而男人也失魂落魄的跪倒在地。 顷刻间,座下观众无不惊呼尖叫,金巧吓的紧紧抓住凤博武不敢松手,旁些护卫也不只是惊了还是反应迟缓,这时候才想起去抓闯入展台的大汉,一时间会场骚乱不堪,所谓名流在此时此刻却也狼狈了,唯有那些真含蕴的才能不慌不忙,凤博武紧紧抱着金巧安抚,避开慌乱逃避的人群,将金巧从会场带出,在外场的休息室休息,“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约莫半个小时后,警方到达现场,来此任务的是杨觉的父亲杨队长,杨觉的丧事已过,杨觉的父亲便用工作麻痹自己,哪里有事儿他都上,不想让自己闲下来思念孩子。 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警方将行凶男子押回警局调查,在场调查时杨觉的父亲见到了凤博武,两人不免寒暄几句。 “凤先生好雅兴呀,和夫人来看衣着秀展!”杨觉的父亲干苦笑道,眼窝黑陷,看上去甚是疲劳。 “杨队长怎么这么憔悴,工作归工作,你也要保重身体才是,而且你什么时候负责其刑事案件了?” 凤博武对杨觉父亲的工作是熟悉的,以前也在工作中有过接触互助,杨觉的父亲在警局里一直都是从事文职以及一些浅略案件,譬如失踪寻人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并不是他的职责! “这些年我也是闲晃了,现在除了工作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要一闲下来满脑子都是杨觉!” 杨队长借工作排解愁绪,另有苦衷是,孩子的仇他不得不亲自解决,抬手僧一日逍遥法外,他便一日寝食难安,心里憋着的那一口气,那一口怨气,纠缠着作为父亲未能保护孩子的自责,全部加诸于妖僧。 翌日,报刊媒体的头条新闻便是昨夜发生的凶案,杨队长审问了一夜,问出的全是莫名其妙的蹊跷荒唐,那行凶大汉一口指定说,是台上那个女人挑逗的他情欲难抑,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等他冷静下来之后,那个女人已经躺在地上纹丝不动了。 这样为自己开罪实在可笑,杨队长本就心情郁闷,更由不得被人这样糊弄,强烈的照明打在大汉煎熬了一夜疲惫的脸上,故意让他无法瞌睡,“杀了人还这么多借口,你当我们好糊弄还是给自己着点儿借口就能少受点儿罪了!” 大汉哀苦求饶道,“警官大人,我真说不清楚,我就像是着了魔似得,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真的,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在事实面前,没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那么多双眼睛亲眼看见的事实,还有当时的摄像录下的画面证据确凿,任凭此人如何花言巧语,他也难逃制裁。 然而当所有人都把这次的事情当成一次单纯的刑事案件准备结案之时,却在第二天晚上的另一起时装展示活动中发生了一起类似的案件,只是施暴者不是会场的护卫,而是当时座中的观众,因为阻拦及时,并无造成人员伤亡,当对此人进行问询时,杨觉惊讶的发现,此人的说辞和昨日行凶的那个大汉说法完全一致。 “是那个女人诱惑我的,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也不想的,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因果律3 整座城市仿佛被抬手僧污秽的假佛道沾染了灾厄,接二连三的恶祸弥漫在大街小巷,众人心惊胆战唯恐自己也会成为不祥的目标,可笑的是,似乎只有不幸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存在,不因财富避难,也不因贫贱怜悯,灾祸会降临与谁,必须是命运使然。 杨队长或许是幸运的,毕竟他可以用疯狂的工作麻痹自己,但他的妻子在家里面对病床上的老人,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她悲恸的回忆,杨觉的身影无处不在,她多么希望当他打开杨觉的卧室时,会看见杨觉正躺在床上休息,然后醒来告诉自己,他不过是和所有人开了一个玩笑,杨觉的母亲一定不会为这样的玩笑生气,但她的期望在她一次次的开关房门中落空,眼泪已经干枯,超越了悲伤的极限,她已经连伤心的力气都没了,行尸走肉般的照顾病床的公公,多么荒谬啊,这个老人形同已死,可还活着,但是他的儿子,年轻活泼,却已经不在了。 市内突然出现的暴力事件不止两起,王城所在的学校也有牵连,但涉事的并不是这些学校里的孩子,而是他们其中的家人,某位同学的父亲在家中将他的妻子杀害了,而这对夫妻是出了名的恩爱和睦从没有过争吵红脸的时候,杨队长在对丈夫审讯的时候,得到的回答依然是,像是被附身着魔了似得不受控制。 外界危险纷乱,老太太担心孩子们在外不测,便让他们在家清净几日,而且再过几日就是凤家的大祭礼凤火祭,孩子们也该准备起来。 所谓凤火祭,是凤家最重要的仪式,为了纪念凤家的历代祖宗,因凤家宅基下洞穴的火源需要以十年为定数进行一次大流转,所以凤火祭只十年才有一次,凤火祭程序繁复,凤老太太不得不提前将一切打点清楚,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尤为关键的是祭祀时得有当代当家人吟唱无字颂,顾名思义无字颂是没有实字的,只是内心祝祷成形的吟咏旋律,一代接过一代的流传,或有相似或自成一派,绝无规定,只要心中诚恳,火源旺盛便会回应祈福,以保凤家昌久。 凤老太太在与徐妈交代流程时,外面传来下人说厨房送了点心来,老太太午饭用的少,这会儿刚要饿了,便叫人进来,老太太以为送点心来的是她熟悉的,没想到却是个小的,看着眼熟却说不上名字,徐妈告诉说,“这是韩君,韩大年的儿子!” “哦,是大年的儿子啊,嗯!我记得,是在南楼跟大厨学手艺来着,怎么今天是你送下午茶点来,你师傅呢?” 韩君奉上自己做的甜点,是一盘由许多棕白色的方块糕点拼成的方形薄饼,“师傅在准备过几日家中祭礼供奉的食物,我因想着老太太每日下午都要用茶点的,所以斗胆自己做了送来!” 博饼外观较为粗糙,但是香味足够,蜜糖的甜味与碎果仁包裹在极薄的面皮中,咬下去酥松香脆,非常爽口,再配一口红茶,的确是上佳的作品,唯有外观不够精细而已。 老太太夸赞道,“做的不错,没想到你在南楼学了几年,的确有长进,我记得你以前可是个顽皮的!” 韩君怯懦回道,“小时候顽皮,现在长大了自然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教我的师傅也不嫌我拙劣,做了这些小玩意儿能得到老太太喜欢,是我的荣幸!我因想着老太太这些天辛苦祭礼的事情,得补充些体力,所以才做了这个甜点来!” “哦,这是有什么讲究吗?”老太太好奇道。 “这酥饼叫巴克拉瓦,是从西亚国家传来的,历史悠久,西亚古国的战士出征时都会用这种点心,补充能量增强体力是最好的!” 既然如此,凤老太太便想到王城现在正在跟随家里的师傅练身体,打量一大盘的甜点她又用不完,便对韩君说,“这么一盘搁我这儿要凉了,你去送给王城吃,他这会儿大约是在北楼后面的训练室刻苦呢!” 老太太瞧了一眼纹木古钟的时刻,已快四点了,“传我的话去,今个儿别练了,用些点心就让他休息吧!” 王城以为不用去上学是莫大的幸福,其实待在家里才是最受罪的,门雀医生联合家里的几位训练教官给王城指定了一系列的训练课程以增强他的体格,清晨早跑,早饭后的耐力训练这些都不算事儿,下午还要游泳练操,一天折腾下来,半条命都没了。 一听老太太放话来提前休息了,得救似得欢喜,又累又饿的顾不得吃相,拿起酥饼就往嘴巴里塞,“饿死我了,再这么折腾下去,命都没了,还不如回学校上学呢!” 门雀惬意地取了盘子上的点心笑道,“等你每天做完一套训练不觉得累了,就功德圆满了,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游泳还没我快呢!” 韩君却恭维道,“少爷有门医生指点健康,看起来已经比刚来那会儿壮实多了!” 有人红脸褒赞,便有人黑脸批评,李悦见王城吃个没停,便制止他说,“少爷,别吃了,一会儿晚饭要吃不下了!” 王城累苦了一天,李悦除了陪着叫他坚持别的什么也没做,这会儿连吃口东西都被人嫌弃,“不吃就不吃!”王城气的将吃了一半的酥饼摔回盘子里。 王城对不熟悉的人从不发少爷脾气,就算是训练的辛苦难忍,他也咬牙坚持,但对李悦他却从不吝啬自己的脾性,甚至越发有指使不满的态度。 但韩君的两次讨好,却让王城深刻印象至好,第一次不惜冒险被李悦责备,向王城面前敬献美食,拿捏了王城大概接受的口味;第二次却不是直接送给王城,而是借着老太太的名义来,这一来李悦无法说他短处,还能讨老太太的心头好,如此周密盘算,的确城府。 祭祀当日,日光隆盛是个极好的天气,参加祭祀者除了凤家族亲之外,只有少数近身随扈可以跟随,三个孩子各着黄金甲胄,款式工艺类似,但形态有差,每个人的黄金甲胄空隙的部分,会将他们身上的族纹完全展露。 凤子孝裸露在黄金甲胄外的的是双腿以及手肘而下的部分,凤子轩的则是后背的光芒绽放纹部分,王城胸前只刚刺纹了平行腰侧的两边下牙勾字纹,他的黄金甲胄因是新制的,显得格外熠熠生辉金光灿烂。 老太太领头带领众人,身后仪仗陪随供着三个闪金尊贵的孩子,金巧与凤博武则紧随老太太身后,众人以左侧绕行至北楼后洞口,仪仗在此停住便不能进入,依旧老太太先行,早一日前洞内就壁墙便点上火把照明,经由曲折通路缓缓前进,终于来到了火源所在。 火源由一圈土邱堆砌其中,顶端冲入洞顶进入北楼一层的火室,如注火焰猛烈的灼烧,洞体被火光照亮的地方依然熏成黑色,中央火焰洞窟因终年不灭的长明火温度所以格外闷燥,身上又穿着繁厚的礼服,汗流浃背不止,还因为金甲的覆盖压印生疼,老太太立于火前开始自由吟唱,三个孩子及金巧和凤博武都安静等待在后,其余众人都是各屋的主随侍,以及八个护卫大汉,大汉手上都捧一白布裹的包裹,包裹内是老太太吟唱完毕后需要献祭的祭品。 凤老太太虔诚的吟咏在洞壁间徘徊,成为了火焰跃动的音符,每当凤老太太频率升高。火洞下蹿升的火苗也会随之膨胀一鼓以作回应,因老太太离火源最近,长时间的吟咏居然令她粗麻的衣服都浸满汗水。 凤火祭十年才有一次,子孝和子轩参与的那次都还年幼不经事,现在以长成身份参加又是一种心境,王城是第一次参加,小心谨慎不敢有一丝差错,即便早就热的将要融化似得,也纹丝不动不说一句。 老太太忽然抬高音量,高举缠凤拐杖,空悬一会儿后重重落地,“祈愿凤种火源保我凤家永恒!” 吟唱礼完毕,八名手持包裹的男人分列两边,从中绕行至火点绕成一圈,抬手低眉,小心挪步靠近,当八个人手上的包裹都稳举高处时,火源的火焰居然像火了似得张牙舞爪。老太太一声令下,“奉祭!” 八个大汉同时松手,手上的白色包裹顺势落入火坑,猛然间众人仿佛听见火洞下传来呼啸鸣叫,短暂回响后,又随着火焰脉动的频率渐渐消失。 正当八个大汉完毕行礼准备返回待命时,其中一个大汉忽然神情恍惚动摇,突然脱离了队伍,发了疯似得朝金巧扑去,抓住金巧的胳膊不停扭动,嘴里还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喊。 金巧吓的手足无措,左右挣脱躲避时居然碰到了身边的凤老太太,凤老太太因为旧站无力,手上松懈,被金巧碰着时候甩打出去,竟然将手上的缠凤怪扎丢向火洞,王城因看母亲被袭,慌乱之中没有思考,又见老太太身形摇晃威胁,手里的柺杖也丢了出去,不假思索的伸手去抓丢在空中的拐棍,可毕竟不及时,拐棍还是落入火洞中,但是王城伸手去抓的惯性已经止不住了,右手靠近火柱时,火柱仿佛张嘴的野兽猛的喷出一段爆炎将王城的右手灼伤,王城痛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而金巧这边,那个纠缠袭来的大汉已经被凤博武和其他几个大汉止住,老太太完全没去搭理金巧如何,只在意因火灼伤晕倒在赶来的李悦怀中的王城,哭叫着喊道,“快,快送去门雀那儿,快……” 凤火祭在一阵骚乱中结束,老太太担心不已的在王城的寝室外徘徊,许久之后门雀医生从寝室里出来,夏阴夏阳等人一并端着血水金盆出去换洗,老太太见了血水更紧张了,“门雀,孩子怎么样了,到底要不要紧!” 门雀似有为难地说,“基本没什么大碍,不过……” “不过什么?”老太太急的眼泪打转。 “王城右手被烧的很严重,可能得花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功能,而且就算恢复了,手上还是会留下很深的疤痕,只能靠时间慢慢改善,只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恢复到过去那样了!”门雀对这种烧伤是很有研究的,她治愈自己的儿子那么久了,该如何处理早已了如指掌,也知道该使用怎样的方法能够最有效果。 老太太哭伤心着,差点也要晕过去,得亏在徐妈搀扶下才站稳,狠狠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莽贼究竟是发了什么疯,到底是怎么回事!” 西楼地下囚室中,方才发疯的男人被浇了一头冷水清醒了过来,曹坤手持铁算盘来回踱步,“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祭礼的时候放肆!” 曹坤甩手铁算盘往那男子的脸上重重一击,珠点印子落在男人脸上,凹陷深浅几乎烂出血肉,“你现在呢,活是肯定活不了了,不过我能给你个安逸点的死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你在凤火祭上放肆的!” 那男人忍着疼声泪俱下求饶道,“曹先生,我真不知道!我就跟着了魔似得,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曹先生,求求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曹坤戏谑道,“你还指望希望?你如果只是伤着金巧了,随便糊弄个理由,或许就是罚你个四肢不全而已,谁叫你还连累了王城,这块老太太的心头肉!趁着现在我还有点儿耐心,你呢老老实实的说清楚,是谁指使你捣乱的,我能给你个好死,你要是犟着不说,那你就别怪我了!” 男人哭相凄惨,但他实在没法说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曹坤没心情和他磨洋工,叫人抬了铁棺材来,这铁棺材是铁制的人形棺材,外边并不蹊跷,狠的全在里面,铁棺材里扎着一根根尖刺,人躺在里面,只要合上棺材,铁刺便会将人活活扎死。 男人眼见铁棺材落地,吓得几乎失禁,哭天喊地哀求道,“曹先生,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曹坤命人将男人放在棺材里,将要合上棺材之时,外面突然有人来传,“曹先生,门雀医生来了!” 门雀紧随其后进入地下暗室,“住手!” 曹坤狐疑关切道,“这里你哪能来啊!” 门医生正经说道,“先把他抬出来,我有事情要问他!” 曹坤将男子从棺材里抬出来按在椅子上重新绑好,低声下气地问门雀,“你有什么要问他的,老太太都生那么大气了,他又死活什么都不说!” 门雀不理会曹坤的疑惑,直接问那个男人,“你还记得在火洞的事情吗?” 男人松脱紧张,死里逃生的感觉如同重生一般,门雀医生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必须老老实实的把一切告诉她,“我只记得放下祭品只有,突然晕沉沉的,好像夫人……” “夫人怎么了?”门雀急问。 “好像夫人在跟我说话似得,我就莫名其妙的被夫人迷住了,然后我就……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满嘴胡言乱语!”曹坤谩骂道,“你以为这样说就能没事了?” “你别多嘴!”门医生斥责道,又对那个男人说,“你最近出去过吗?” 男人回说没有,门雀又问,“那你最近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男人同样回答没有。 门雀便对曹坤命令,“这个人先暂时关着,把他这几日接触过的人,吃过的东西全部列出来给我!” 曹坤疑惑,不明白门雀的用意,“你这是要做什么?” 门雀蹙眉思索,“最近市里已经发生过好几次莫名其妙的暴力事件,我怀疑这可能是某种传播性的病状,如果真是这样,那说不定家里已经被病毒侵染了,在搞清楚之前,你给我好好看住这个男人!还有,家里现在的饮食全面戒严,外来食物一律不许进入,每日的餐饮也尽量简单。” “传染病?”曹坤警惕,这几日外面发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经门雀点拨,他才拨云见日,若这一系列古怪的事情真的是传染病导致的,那么家里人会不会还有人染病,“那你要小心点,要不我多派些人保护你的住处吧!”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先照我说的,将这个人这几日接触过的东西罗列出来让我检查,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否则麻烦就大了!” 王城灼伤,金巧也受惊不浅,而她此时最担心的还是王城,凤博武不敢告诉金巧关于王城手上灼伤的具体情况,暂且稳住她,借口王城需要静养休息,不让她去看望,凤博武担心金巧看见王城黑灼痕迹的右手会受不了刺激。 而老太太这儿,可谓是焦心不已,丢失了祖传的缠凤拐,孩子还被火灼伤,一个人胡思乱想,便又把所有的错归咎在金巧身上,“这个天灾邪星,自从她来了咱们家,你说说看都出了多少乱子了!” 徐妈躬身附和道,“夫人她也受惊不小呢!” “她还受惊不小呢!”老太太空指骂道,“王城这可怜孩子,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邪道了,有她那么个不成心的母亲,幸而把他接回来了,不然非得把我这孩子活活克死不成!” 灼劣 王城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右手裹着纱布,使劲儿伸张着却丝毫感觉也没有,惊慌之中想要拨开纱布,李悦压住王城安抚道,“少爷,小心再伤着了!” 王城哭闹不肯,“我手怎么了,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没事儿的,只是烧伤了,用药敷着呢,大概是包裹久了才这样的,您别乱动,小心又给碰了!”李悦紧紧的将王城按在怀里,让王城受伤的右手卡在自己手中,不让王城乱动,立马唤了后屋的人出来,小声吩咐去喊老太太和门医生来。 老太太匆忙赶来,瞧王城可怜模样,她也不忍揪心,从李悦那边搂了王城入怀,王城又失声泪道,“奶奶,手好难受!” 老太太急忙叫门雀来看,王城告诉门医生说,“手都没感觉了,手臂也麻麻的!” “没事儿没事儿!”门医生以笑安抚,“裹着药呢,过几天拆了就好了,这两天右手都别使劲儿拿力!” 王城环视来人,发现并未见金巧,忙问道,“妈妈呢,妈妈在哪儿?” 王城每次病中伤患都第一时间问他的妈妈,老太太虽不喜欢金巧,可也明白这个女人在王城心中的分量不是谁能轻易取代的,为了王城喜欢,老太太不得不做低姿态给这个女人一点儿面子,但是凤家毕竟还是凤老太太说话的,但凡什么事儿也都是凤老太太的拿捏,金巧已经被凤老太太下令关在房里不许出来。 当然这是金巧和凤博武明白的意思,对外的说法是金巧受惊不宜外出走动,以防再被惊吓了,这会儿王城要找妈妈,凤老太太便告诉王城叫他放心,他妈妈安好,只是被惊着了需要好好休息。 过了几日,王城手上的包扎除去,但事情却未像王城所想的治愈,右手掌心绕过虎口至手背像是烧焦的黑炭似得,皮肤硬结成块,抓握都难以掌控,王城疯了似得冲进浴室开了凉水以为能用水把这层黑皮冲洗掉,忍着未愈的伤痛拼命的揉搓。 李悦见状赶忙去他身后将他从水台拉扯回去,喝止道,“少爷,你这样回弄伤自己的!” 可王城不顾,看着丑陋枯萎的右手,眼泪又止不住的哇了出来,“我……我是不是残废了,右手怎么成这样了!” 王城拼命挥动右手,想要把那层肮脏的黑渍甩掉,但那已经被火灼烧进他的肉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了,任他如何讨厌也是无法的,更可怕的是,他甚至无法正常感觉手掌的力度,指尖也不再灵活。王城哭累了,瘫软在李悦怀里坐在地上仍不断抽泣,“我的手是不是好不了了,是不是,是不是……” 王城不敢回答,门医生的诊断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敢告诉王城,他的手即便再怎么恢复,也不可能像过去那样了,手上的伤疤只会消减却不会消失,手指的功能也需要长时间的康复训练。 夏阴看见少爷又在歇斯底里,便去通报了老太太,此刻是老太太午睡的时间,夏阴也不怕打扰了,敲了门就进去,老太太迷糊眼中知是王城屋里最乖巧的夏阴来报,便知道有事儿,忙做了精神,“孩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王城有什么不好!” 夏阴怯声说,“老太太快去看看吧,少爷拆了纱布,看见手上伤口,又哭又闹的,李悦哥哥好不容易才按住了,您快去看看少爷,让他别恼了,不然手上的伤才好些又要碰坏了!” 老太太便知道是王城的事情,挪了几下从榻上起来,手里惯性的摸了半天也没摸到东西,徐妈将一只新木做的拐棍送来,老太太手里才有力气撑着站好,老太太这些天着实辛苦了,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夜都在记挂王城,人都没精神,一直用提神的精力汤吊着。 老太太先赶一步往北楼去,夏阴被落在了后面,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回头一看居然是夫人金巧,金巧被禁闭在北楼不能出去,不管凤博武怎么劝慰,她不实际问过总不放心的。 夏阴不会隐瞒措辞,金巧如何问的,他便知无不答,“少爷的手都被烧黑了,他看了特别难过,李悦哥哥好不容易才安抚住的!” 虽没亲眼瞧见,可金巧已经在脑海中浮想王城此时痛苦的模样,而她作为母亲,却不能慰藉关怀,或许这就是代价,为了给予孩子更好的生活,她必须让渡自己母亲的角色,被排斥成一个旁观者。 这便是母亲的爱吗,为了孩子舍弃了自己母亲的权利,但愿孩子天长地久安康福乐,那就远远的看着,遥远的传递彼此的牵挂,这样也足够好,毕竟还有别样可怜的母亲,虽能日日见着孩子,却遥不可及。 忧心之人唯一解脱的途径便是分心其他,门医生就和杨队长一样,将所有的精力付于工作,这也是唯一能让曹叡苏醒的可能。排查了那个袭击金巧男人近几日接触的饮食,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会致人疯狂的可能成分,若如此,那这事儿就没法解释了。 首次出现的暴力事件,施暴者是一个会场保镖。第二次的暴力事件,施暴者是一个珠宝商。第三次的暴力事件,施暴者是王城所在学校一个学生的父亲,职业是作家。算上凤家的这一次,施暴者是一个几乎不曾出过凤家的看护守门人。 这四个人完全没有任何交集,这也是警方无法将这几次案件串联的关键所在,除了都是暴力袭击,而且事后都表示自己是不受控制的,便再无相似点。其实不仅门医生怀疑过是否是传染性疾病导致的,警方的医学顾问也有过此类猜测,但是通过对几位罪犯近几日的调查,也没有发现他们有过共同接触的来源,如此一来,案件便成了悬念,没有别的说法,只能该按什么刑责便怎么处置了。 可这几个被警方控制的或许算幸运,凤家的这个犯事儿的就在劫难逃了,凤老太太气火无处可置,这个男人是必死无疑的。 西楼地下的囚室阴暗潮湿,故意做成这样就是处罚犯错了佣人的,但是这地方却已经不常用了,很多刑具早就成了古董,囚禁男人四肢的锁链拘缚也都锈迹斑斑,禁锢男人只能在囚室小半圆范围能行动,看守下人丢了一块杂粮馒头给他,“吃点儿吧,好过做个饿死鬼!” 男人将馒头沾着泪水咽下,呜咽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些看守只是奉命行事,对人并不苛刻,也与他安抚道,“你就祈祷门医生能不能有什么说法吧,要是没有,那也没办法了!” 几乎无人出入的囚室,这几天偏有了大驾光临的风采,凤子轩听说那个男人被囚着,居然也要来看,守卫见凤子轩来了,吓得差点就没跪下,他们这些一向在西南两楼的佣人,平时是很少看见主家少爷太太的,一时见了竟然都不知该行什么礼,凤子轩知他拘谨,并没责他无礼,要他守他的事情,凤子轩只是想和那个男人看看。 男人的求生之意将他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当做最后一根蛛丝稻草,更何况此时眼前的人是凤家的少爷凤子轩,老太太疼爱孙子,或许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男人含糊哀求,“子轩少爷,求求你,放了我吧!” 男人的苦求并不会使凤子轩动容,他来此不过是好奇明白而已,“你胆子挺大,凤火祭也敢闹事儿,是觉得活不够吗?” 男人忽然扯动锁链想靠近凤子轩,数日没有清洗的身体扑着肮脏的臭气夹在囚室闷湿的空气中,吴克一手挡住那人喝阻,“你想干什么!” 男人并不可能造次,只是想哀求一试,“吴克哥哥,你帮我给少爷说说情吧,我真的,真的是冤枉的,我……我一定是中邪了!是中邪了,我是冤枉的!” 人的求生欲望,便是什么胡话都能说得出来,吴克指他可笑,“笑话,那么多人看见你袭击夫人,还说什么冤枉!” 吴克转对凤子轩说,“少爷,这里不干净,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凤子轩不以为意,不仅不嫌这里脏气,还就地上腐败的草席坐了,“咱们凤家还有干净儿的地方吗?”子轩专心对男人问,“你说你中邪了,你怎么知道是中邪了?” 男人所用的借口荒谬之处并不是因为凤家人不信中邪迷信,偏偏就是因为他们相信,才更确定不会如此,凤火祭的地点是凤家火源所在,乃是灵气阳源之地,纵使魑魅魍魉奈何也无法靠近的,更别说有让人着邪道的可能,于此便没有人会相信男人中邪的荒诞借口,可如此就更要费解男人袭击的理由。 凤子轩并非在意金巧被袭,他只是好奇家中一向守规矩的佣人,绝没有胆量反正颠覆,“你若老老实实的说,我或许能保你一命,不过你要是胡言乱语,我可能比曹先生更会让人生不如死!” 男人问天借胆也不敢妄言最后的生机,他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希望凤子轩能替他探明蹊跷,“我按照流程吩咐的,将祭品丢入火洞里,要返回的时候,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脑袋放空,夫人她,夫人她像发着光似得让我特别兴奋,可是我是极力控制的,之后后来我实在是太恍惚了,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一样,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吴克对凤子轩耳边轻声言语,“外面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的事情,门医生怀疑会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少爷还是快些回去吧,万一真有什么病,别给染污了!” “要传染早就传染了!”凤子轩不屑道,“门医生那里怎么说,查出什么了吗?” “还没有说法呢!老太太因为王城少爷手上伤痕难愈,整日没法休息,这个男人恐怕是活不了了,少爷还是别蹚这浑水了!”吴克善意提点,家中祭祀出乱,老太太盛怒更于王城惊热那次,此时上策该是安静避让,免得惹一身是非。 王城因着有伤,一直未在北楼用餐,今日拆了包扎,也想四处走走放松,一众人仔细伺候着送去北楼与老太太用餐,金巧终于能见着孩子自然高兴,可看见他手上灼烧的黑色痕迹,眼泪就无法控制了,老太太看金巧情绪将落,在王城还没进餐厅前狠狠喝她,“你给我收敛些,下午好容易才劝安生的,你这一哭孩子还不得跟着你难受,给我忍着!” 金巧强忍泪水往肚子里咽,王城看见母亲安好也是放心的,但他很介意别人看见自己手上的伤痕,用餐时都是将手放在餐桌边缘,金巧担心的望着,却又不能说什么安慰,怕一语牵连,会让孩子难过伤心。 王城试着用筷子夹碗碟里的香烤鸭皮儿,但手指不灵活,试了几次都没夹起来,李悦便去要帮,王城任性不肯李悦帮他,推开他的手焦急地说,“不用你帮,我自己来!” 竹筷在王城指尖不灵活的交叠碰撞,却始终无法夹起碟中的食物,王城越急便越难操控,老太太见他固执,心疼的想替他夹菜,也被王城执拗的拒绝了,灼伤的手掌因为他不计后果的任性渐渐挥发隐藏在药效下的炽疼,王城无论如何都没法夹起一片简单的肉片,恼羞成怒地将筷子重重地砸在餐桌上,带着哭腔嗔怒道,“我不吃了!”,而后愤怒地跑了出去! 一桌子人被王城的举动惊呆,这在凤家的餐桌上那可是极大不敬的失礼,但凤老太太此时又怎么会责备王城,反对凤博武和李悦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着去!” 凤博武与李悦追了出去,这饭老太太已然没法用了,狠狠地瞪着金巧,再也无法忍耐情绪地痛骂道,“你这阴司阳骇的妖媚子,一来我们凤家弄出多少是非来,凤火祭这么大的祭礼都被你搅合了!孩子现在又成了这样,你是成心来我们凤家造孽的是不是!” 老太太咬牙切齿的愤恨只有金巧这唯一的泄口,从没差错过的凤火祭,就因着他被人袭了才出乱,那袭他的人固然可恶,可金巧也再责难逃,偏偏不是旁人,凭什么就是她被袭了,可不就是她阴晦不祥吗,说不定这就是老祖宗在明示这个女人是个邪性呢。 徐妈警惕着老太太不要在孩子们面前表现愤怒,可这一幕,子轩和子孝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的,晚间沐浴时,子孝便与子轩调侃起来,“方才你看见了吗,奶奶似乎对这个新来的母亲并不十分满意,你说奇怪不奇怪,奶奶不喜欢这个女人,却对这个女人的儿子那么在意,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凤子轩嫌弃的避开凤子孝的贴近,冷冷回道,“奶奶喜欢谁讨厌谁又不会因为什么连带关系,奶奶喜欢我,不也一样不待见你吗,哥哥这段时间跟着曹先生学门道,难得安生些时候,怎么又变得这么喜欢说三道四的,就不怕父亲责备吗!” “你小子,我跟你好说,你还噎我,咱们两个才是名正言顺的凤家少爷,就算过去有些不好相处的,现在难道还要被王城一个外姓人抢风采了!他身上刺的纹路你也看见了,那是咱们凤家的主纹印,给他一个外姓人用,你就不觉得蹊跷?” 就连凤子孝这种粗蛮性子也察觉王城在老太太眼中的地位非凡,凤子轩又怎么会不觉得呢,但也正是如此,凤子孝直言疑惑,凤子轩却不动声色,“哥哥既然有疑惑,那就去问该问的人,问我有什么用!” 老太太气的晚饭没吃,徐妈便熬了一碗粥给她劝了几口,“老太太快别气了,王城那孩子看着乖巧,其实心气儿高着呢!他伤口不利索,被大家那么看着一时心急才犯了脾气的!” 老太太反说,“我跟王城生什么气,孩子都那样了,我心疼都来不及。我气的是金巧那个可恶女人,闹了这么多事情还不完,非把孩子克死才够吗!王城现在怎么样了,要是还闹脾气,我可得去哄哄!” 老太太疲累了一天,若不是现下实在乏累,早该去看的,徐妈清楚老太太体力难支,便安慰道,“您放心吧,李悦好说歹说才哄了王城少爷喂了点儿!” “那博武呢?” “老爷回来后就去陪夫人了!”徐妈如实回答。 老太太一听立马就蹿火了,“他不去陪着孩子,回来陪他那个婆娘做什么,你去给我告诉博武,以后那女人哪儿都不许去,就给我在房里待着!省得散了她一身腥膻晦气!” 金巧可怜,被老太太委屈,家里唯一能开解她的,也只有凤博武而已,但金巧不在乎自己什么委屈,她只关心王城安危,凤博武骗金巧说王城没什么大问题,可今日金巧看见王城手上的伤痕,这哪里是没什么大问题,孩子的伤严重到连筷子都拿不稳了,金巧的眼泪似乎成了她在凤家习以为常的陪伴,她哽咽难过道,“你不是说王城没事儿的吗,孩子手都烧成那样了,这叫没事儿吗!” “我不是怕你担心吗!”凤博武温柔解释,“门医生说了,孩子的手会恢复的,就是……” 凤博武思量担心,也不知是否该告诉金巧真相,但金巧现在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了,总是这样猜想也对她不好,不如就告诉了她全部,“门医生说,王城右手烧的很严重,要恢复功能需要一段时间训练,但是……就算恢复了,可能也无法恢复到完好状态时那样活动自如,而且孩子受伤的伤疤只能消减,也不能完全恢复成原来那样!” 金巧听此几欲晕厥,扑在凤博武怀里哀求道,“博武,你一定要治好王城的手,求求你了,孩子还这么小,这要是手不能用了,以后该怎么办啊!求求你了博武,你一定要治好他!” 凤博武当然会尽一切救治他的孩子,但这一切都得看门医生的医术,门医生交代,只要王城妥善康复,右手恢复的程度便会越高,凤家极尽所有资源,当然会给王城最妥善的康复恢复,但是对于王城自己,或许他心里的病,才更关键一些。 徐妈对王城的分析是很到位的,王城是个心气很高的孩子,平时温柔含蓄,可自尊却是极敏感的,右手的伤并不仅仅是皮外伤痛,更灼烧在他的心里,右手不能动了,连筷子都拿不住,难道以后都要人喂他吃东西吗,这和被少爷一样伺候不同,那是对一个残废人的不得不同情的照顾,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会成为一个残废。 夜里睡时,王城的右手是用没有触感的狼蛛丝做的轻布松松的裹着的,这样会防止他睡觉时乱动碰着伤处,而狼蛛丝的透气性能又不会阻碍皮肤的呼吸调养。心伤难眠,王城反复不能入睡,而且约是晚上阴冷了,他右手灼热的感觉越来明显,为了缓解灼热的感觉,王城便想用湿毛巾冷敷去热。 王城有意没叫醒李悦,他不想自己真的像个废人一样要人照顾,打开浴室的金光明火灯,取了一块干毛巾在水台沾湿,右手艰难的拿着毛巾一端,只能用左手施力拧转毛巾,居然连拧毛巾这样的事情现在都变得如此费力,王城强压心中的不甘,即便右手已经被毛巾上的粗糙纤维拉扯疼痛,他还是咬牙不放,像是有意折磨自己似得,不管不顾的拧转毛巾。 痛苦皱眼之中,忽然瞥见水台上的御龙屏镜中映着一个模糊的影子,他定睛一看,忽然浑身倒灌凉水一般惊惧,镜子中居然映着一个浑身烧痕咧嘴歪笑的怪样人形,王城转头去看,可后面却什么也没有,再缓缓正转回来,镜子中的人形居然变得更大了,仿佛就在他眼前一样清晰,烧焦的皮肤皮开肉绽,咧笑的嘴角挂着血水低落,王城恐惧不已,大叫一声抱头躲在了墙角。 李悦听见正屋的动静,飞箭似得冲了出来,看了床上没有王城,寻着浴室的灯光去找,王城蹲在浴室角落瑟瑟发抖,李悦不知发生了什么状况,赶紧抽了毛毯给王城披着,“少爷,怎么了,您在浴室里做什么?” 王城倔强的抹了眼泪说,“没事!” “那你刚才叫什么,到底怎么了,您别吓我呀!” 王城终于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抱住李悦嚎啕大哭道,“我的手是不是再也好不了了!” 无形凶恶 脆弱或坚强都不是一个人自始至终的本性,它如风来雾去,萦绕着悲喜离合,磐石绝格,雨打风吹也要粉末,更何况人心血肉,每有经历便化成一道伤疤,持久不退。 王城命舛,不幸不祥总围绕着他,就连身世都隐瞒不知,烧灼的右手颤颤,可怜的模样叫人心碎,但他心高不愿人同情,除了李悦外,谁也不许靠近,因右手不便只能喂食,用餐时便让所有人都离开,只许李悦一个人伺候。 李悦照顾无不用心,但人非铁骨钢打,全日不离的照顾总要跨的,趁王城午后小睡的时候,李悦还得去南楼门医生的医药处拿药,门医生正在配药,便让李悦等候,李悦熟悉的走向实验室后方,隔着玻璃看了一会儿,忧思愁绪仿佛是凤家永远抛不开的音符,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人,既被金碧辉煌遮掩,又隐藏在自己的悲伤中。 门医生陪好了药将给李悦,忽见他卧蚕青黑,推测他休眠不足,“你怎么这幅样子,没休息?” 李悦笑笑而回,“少爷这几天情绪大,旁人都近不得,只有我稍稍好些。少爷夜里睡不踏实,我都得守着才行!” “那你也不能这么熬啊!”门医生责备,又拿了一方药合着方才那份一起给了李悦,“这是老太太喝的精力汤,你也用一份,别把自己累病了!” 李悦拿全了东西道谢欲回,近门口时门外进来了祁圆圆,祁圆圆看李悦一副枯朽模样,疼心关切道,“怎么几天没见,你变这没精打采的,照顾王城少爷累着了?” 李悦无意道,“我没事儿,你怎么来这儿,哪儿不舒服吗?” 祁圆圆绕头对门医生说道,“门姐姐,老太太哪儿不太好,您有空去给看看!” 门雀应了,着手准备待会儿要替老太太针穴的用具,一时还吩咐闻仲下午配药的工序,便与祁圆圆和李悦同行离去。 祁圆圆是个无事佬,除了有制衣需要的时候,平时就喜欢做些零碎玩意儿,至于修补衣服的工作,只要不是家里上主的衣服,都不需她经手,偶有老太太或是哪位少爷的衣服需要缝理,她的老师乜师傅还会亲自动手,也不让祁圆圆多碰,这便叫她更闲了。 祁圆圆见李悦的衣服有些槽了,便埋怨道,“你这衣服都起球了怎么还穿着呢,回头老太太看见还不怪罪,反正我最近也闲着,给你制几件衣服吧!” 李悦推诿道,“不用了,我那儿有的,这几天太忙了,没来得及注意,待会儿我回去换了让夏阴送给你来修补一下就成!” 李悦这话说的见外,祁圆圆可不高兴了,嘟着小嘴不悦道,“切,又不拿你花销,当我送你的还不成吗!” 门医生这头刚进北楼,迎面看见老太太正往外来呢,忙去接了老太太搀着说,“老太太不是说身上不好吗,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凤老太太担心王城,不去看一看心里总不安地,“我要去看看王城,你也陪着我去吧!” 门医生见老太太腰背弓着撑着拐棍都很吃力,便知道她在硬忍着疼痛,非拦住她不让她去,“老太太,您自己身子也要紧呢,来来回回的跑您那儿吃得消,快跟我回去,我给你针穴好缓一缓!” “可我不看看王城,我不放心呀!”老太太心疼道。 “王城没事儿的,那么多人照顾呢,博武呢?让博武去吧!”门医生建议道。 老太太一时想到,便对徐妈问道,“他父亲呢,博武在哪儿呢!” 徐妈回说,“大概是在陪夫人吧!” 老太太一听金巧便冒火,气的震抖道,“他老婆重要还是他儿子重要,叫他去陪着王城去!” 王城在寝室里午休,睡得并不踏实,浅浅的几分钟便醒了,左右未见李悦,便呼喊道,“李悦?” 后屋孩子们听见王城呼喊,一拥跑出来,“少爷醒了,李悦哥哥去给您拿药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你们回去玩儿吧,我没事儿!” 将孩子们打发回去,王城无聊难受,桌边明媚光照,有一卷他写了一半的题册是开着的,索性无事便想写点儿题目打发,也好练练手腕拿笔。 握笔困难,冰冷光滑的笔杆接触到受伤的皮肤时甚至还会激起一丝音乐的痛意,但王城咬牙忍着,非要和自己作对似得强求,因指端无力,没法随心所欲的控制笔触,笔尖落在纸上的痕迹是弯七扭八的字迹。 好强的王城看着纸卷上难看恶心的拙劣字体,难过的泪水沾湿了白纸。一个人总会有骄傲的资本,王城或许体弱纤细在运动方面是个不可置否的差生,可他的成绩那绝对是明面板上的实力,一手横平竖直的书楷堪比印刷的模板,但现在却连个像样的字都写不出来了。 王城着了魔似得用笔尖在纸卷上撕画,他咬着牙隐忍自己痛苦的愤怒,好不了了,再也好不了了,他卑微自信,他的手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正常了,这只丑陋的右手,要跟随他一辈子。 李悦这时取药回来,看见王城在一个人发疯,慌乱丟了东西冲过去将他安抚住,“少爷,您这又是怎么了?” 王城像是彻底疯了似得,他将右手摊开,左手拼命的捶打,“不要了,反正都废了,我不要了!” 李悦架住王城,把他疯捶的左手往上提着防止他再疯乱,小心呵护着王城的右手将其护在自己的手下,“少爷,您冷静一点儿,会好的,您的手会好的!” 王城哭伤悲恸道,“还怎么好,饭不能吃,字写不了,我就是个废人了!” “您别胡思乱想了,您受了伤,需要一段时间康复的,慢慢就会好的!” 李悦几乎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就是顺息王城的情绪,他不厌其烦自己的职责,也不埋怨王城会将无法发泄的怒火转嫁于他。 凤博武推门而入,发现李悦在安抚伤心的王城,想做安慰,可他其实与孩子们的相处不深,特别是跟自己的孩子,实际上的接触都特别少,反而没有李悦那样能亲近安抚,王城因见父亲来了,不想让父亲见自己的难堪模样,便强忍奔溃。 凤博武对李悦说,“你累了吧,休息去吧,我来陪他!” 凤博武是谈生意的鬼精,可跟孩子还真不知道如何相处,尴尬的开头便是说,“你奶奶担心你不好,要我来多陪陪你!” 王城低头默声道,“让奶奶别担心,我很好!对了,妈妈她还好吗!”王城忽抬头看着凤博武,方才哭过的眼睛里还有叫人心疼的泪光,王城抽泣了一下,抿嘴说道,“父亲,你千万别告诉妈妈我的手,这样了!”王城在凤博武面前无法对自己的手刻薄,“妈妈知道会担心的!” 孩子即便自己磨难都不愿让母亲伤心,凤博武成了他们母子之间的维系传递,一边的心疼叠加成了两倍的忧思,他自责自己的无能,若十五年前他可以坚决一点,可以违背自己的母亲挽留金巧,那么王城便会在他的呵护下成长,或许很多事情就都不一样了。 没有话题,干坐着也难受,凤博武便提议出去晒晒太阳,王城并不想出去,他只想待在房间里,可父亲发话了,他是不敢违背的,便妥协跟随,李悦听见正屋出门的动静想要跟随,凤博武却叫他留下,“你别跟着了,你看你眼圈都黑的,多休息休息吧!” 只是绕中院花庭转转,很快就没意思了,而且这些花花草草的,王城早也看腻,凤博武觉得气氛越来越僵硬,忽想起家里是养了些好玩的,便去叫曹坤牵来一只黑背,黑背足有小半人体型,看着甚是吓人,可站在王城面前乖巧的甩动着尾巴,似乎十分驯化。 大狗竖着耳朵伸着舌头歪着脑袋,立在王城面前一动不动,但调皮的尾巴出卖了它的矜持,凤博武命令道,“坐下!”,黑背便乖巧的坐了下来。 虽看这狗应该是驯化乖巧的,可毕竟体型在哪儿摆着呢,王城还是有些惧怕的,凤博武哄他说,“别怕,这狗听话着呢,不会伤你的!” 凤博武从曹坤手里取了一颗软球丢了出去,大狗欢蹦乱跳的就去叼了回来放回凤博武手里,凤博武便把球给王城说,“来,给你!” 王城依样丢球,不敢丢的十分远,黑背又很乖巧的捡回来,但一时不知道该把求交换给谁,凤博武便让王城伸手,黑背意会,便将球放在王城手里,如此几轮熟悉,王城和这狗也玩乐了,围着花庭奔跑旋转,黑背虽玩的高兴,却很有分寸,从不真会扑向王城,最多只是在他的腿边磨蹭而已。 花园里孩子的嬉闹声音传至北楼,凤老太太正在针穴治疗,忽听见似乎是王城的笑声,加步移至床边去看,欣慰笑道,“好好好,终于见着笑模样了!” 门医生一旁慰藉道,“老太太可放心了,孩子这会儿是受伤难过,又不肯和人委屈,等过些日子渐渐好了,就无大碍了!” 虽有门医生开解,可门医生也说过孩子这手是难以恢复原状的,一想到这儿,老太太还是难过,“门雀啊,王城的手,真没法完全康复了吗?” “这都很难说,毕竟王城现在处于发育阶段,或许修复的好,就能完全恢复到原来那样!”这是门医生能够对老太太做的最乐观的承诺。 老太太看着王城与凤博武父子同乐的场景甚是安慰,可这一幕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扎心刺眼了,凤子孝用力扯动窗帘,关了眼前叫他咬牙不悦的画面,回手就是一拳捶进朱宇的胸口,朱宇猝不及防,用力呼了两下才把气抬上来。 子孝恶相颞齿,额头鼓起虬结的青筋,回忆之中,他的父亲也有过和他嬉戏的场景,但那几乎已经在他记忆的边缘模糊了,自从母亲去世,他的父亲就冷僻了,几乎不与自己来往,更别说严厉指责。其实在这点上,凤子轩也没有比凤子孝优越,他的冷僻或许就是传承自凤博武后来的同化教育。 门雀替老太太针穴治疗完毕,老太太心里也舒坦,便小憩一会儿,门雀出门却并未回去,反而转向,步了一射之地去到金巧的寝室看她。 金巧因老太太的命令不能出屋,一个人闷在房里郁郁着,门雀或许是这家里唯二能和她聊些的,难得能有别人和自己单独说说话,金巧是极高兴的,而且门医生又是治疗王城的医生,她又好多问题,好多担心想要问。 门医生知她担心,安慰了她无碍,同时母亲的角色,又都在经历孩子的磨难,同命相连者惺惺相惜,门医生眼中的金巧,也就是个标志精美的女人,凤家的富贵没有让她沾染庸俗的膏梁锦绣,她依然焕发着清丽的气质,可这个苦命的女人却总是那样不幸。 聊起最近的遭遇,门雀是很关心金巧的,金巧一直在家里闷着,难得和凤博武出去娱乐一次,还遇上了突发事件,这都不算放过,居然在家里还被下人莫名其妙的袭击了,一想至此,门医生忽悠灵光,便问道,“你和博武那晚去看服饰秀的时候,台上的模特被袭,你都看清了吗?” 回想那晚,金巧心惊的程度不亚于在凤火祭上被下人突袭的感觉,“可吓死我了,那个男人忽然就冲了上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就一把搂住那个女人,活活把人拦腰勒死了!” 门医生若有所想,分析逻辑是她的强项,仔细想来,最近发生的几次案件的犯人都没有任何共性,所以警方只能照流程,没有再多做推敲,可现在想来,这里面的古怪,或许从一开始就被颠倒了。 暴力事件的几位施暴者,工作不同,身份地位不同,身高体型不同,生活习惯成长经历等等,全部都不一样,可以说没有任何交集,从这点上来看是无处着手的,唯有他们口供一致的说自己是无意识的状态下无法控制自己,也正是因此才干扰了警方和所有人的调查重点。 如果把侧重点转移,从加害者转移到被害者身上,这样再分析的时候,似乎会有些明朗曙光,所有被害人都为女性,而且都是漂亮性感的美艳女人,难道是诱发犯罪的因素并不在这些加害者身上,而是在这些被害者身上吗! 门医生如此思索,便问道,“你那晚在那个宴会上,接触过什么陌生人,或者吃了什么东西吗?” 金巧并不理解门雀的疑惑,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那晚我一直和博武在一起,只喝了杯贵腐酒,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杨队长来调查结束后,我们就赶着回来了!” 如果只是喝的酒,那每个人都喝了,不应该会引起那样的暴力,或许是别的什么,门医生又问,“那你最近除了去过那里,还去过哪儿吗!” 金巧摇头道,“没有啊!”难得的一次出行都遭难一劫,她还怎么会想着出去,正想着呢,忽然又记起一事儿来,碎步小跑柜子前,拿了一瓶香水给门医生看,“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你看这个香水,是博武送我的,你闻闻!” 金巧才拧开一点儿包装的盒盖,积蓄其中的芬芳便扑面而来,香味奇妙,拿在金巧手上的时候是一种甜蜜味道,门医生凑近了闻却又变成了一股熏烟的香草味,“怎么样,是不是挺好闻的!”女人之间的话题总不过这些,金巧也不例外,得了一个稀奇的香味,正瞅着无人分享呢。 门医生好奇香水,却也羡慕似得调侃,“你们这新婚夫妻,可甜蜜呢,就拿这东西叫我羡慕!” 金巧幸福温暖道,“其实我也不喜欢这些香儿啊花儿的,博武非买来给我,就是从那个时装秀展买来的,说是试用装,限量的,可不便宜了!” 门医生激灵察觉,这东西居然是从那个秀场拿来的,莫非会有什么蹊跷吗,但她不想叫金巧有疑,便假借好奇道,“你这东西还挺稀罕的,能借我拿回去研究研究吗!” 金巧单纯未作他想,与门医生交情要好,别说是让她拿去研究,就算门医生开口索求,她也会给的。 门医生将香水带回自己的研究室,开始和闻仲对香水进行分析,“香水是古老流传的艺术品,过去在埋葬先人时也会用香料,也具有用来预防瘟疫之类的防御性质,但是现今大家对香料的理解更局限在食物当中,用于香水制作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但是现在的香水制造商为了保留自己的配方,是不会将香水的成分标示出来的,所以便可以在里面随意添加任何东西!” 门医生一边研究样本一边与闻仲交谈,“找到了,就是这个!”门医生深喘道,“这香水中有一种神经传递介质,就像是是一种大脑的信息素,会对人产生诱惑作用,很明显这是人工合成的,看来他们的临床试验还不完善,没有料到这种信息素会诱发特定人群的暴力性!” 闻仲意会了门医生的分析,“也就是说是这种香水散发的信息素诱使特定的人出现不自控的暴力行为!” “没错,所以警方在那些施暴者身上找不到任何线索,因为真正诱发犯罪的因素,是那些被害者!” 门医生的检测与杨队长的后续调查同步进行,果然在调查了前几位受害者后发现,他们当时都是使用了这种还在试用阶段的香水,事情的真相终于弄清楚了,囚禁在西楼囚室的男人死里逃生,虽然他有身不由己的原因,可伤了凤火祭的神圣毕竟是事实,凤博武不能留他在正宅,便打发了他去后山看山去,以免让老太太看见了心烦。 解决了一件事情,凤博武也算安慰,面对金巧时不想再让她多虑,害怕她知道是因为自己用了香水导致的结果令她自责,所以没有告诉她关于香水的事情。金巧将劳累了一天的凤博武按在沙发上,温柔地给他揉肩,“下午门医生来找我的,她跟我说王城的手还是很有机会完全治愈的!” “嗯!”凤博武闭目享受,将脸蹭在金巧细腻的手背上感受,“我下午陪王城玩了一会儿,你和孩子都一个样,他还要我不要告诉你他手伤的严重,怕你担心呢!” 金巧笑道,“王城是懂事儿的,可是毕竟还是个孩子,难免会有任性的时候,母亲也不肯让我去看看孩子,这几天就得麻烦门医生还有李悦他们照顾了。” 凤博武拍了拍金巧的手安慰道,“母亲就是一时气话,她也是关心王城,没地方出气,只能拿你为难了,你有什么委屈,就冲我发火也行!” 金巧调皮一笑,轻轻拍了凤博武的脑袋说,“你啊,竟说孩子话,我有什么可委屈的,孩子没事儿就行!哎!”金巧轻轻叹息,她不觉得委屈,至少孩子有人贴心照顾,但门医生却只能受着孩子未知苏醒的希望,“起码我还能看看孩子,他也有这么多人关心照顾,门雀比我可怜,他的儿子都不知道什么会醒!我觉得吧,她其实也不是不能原谅曹先生的,毕竟曾经那么相爱夫妻,哪有解不开的结呢!曹先生也是不会讨好,门雀到底是个女人,我下午给她看你送我的那个好味道的香水,她还羡慕呢,你说曹先生要是知道缓解,两个人也不至于这么冷淡有仇似得!” 凤博武不料金巧会提起那个香水的事情,未免金巧怀疑,便借口说,“你还说呢,门医生来问我那香水是哪里买的,我看她很想要的样子,这东西又不是寻常能买到的,没跟你商量,就送给她了!你不会介意吧!” 金巧有意嘟嘴假作恼了,“哼,你送我的东西就这么送给别的女人了,我还一次都没用过呢!” 凤博武听出金巧调皮的可爱话,转身想与她挑逗,忽的身上一股寒意,锁眉惊异道,“这个香水你没用过?” 金巧单纯地点头回应,“是啊,怎么了!” “凤火祭哪天你也没用?”凤博武又问。 “当然了,那么严肃的场合我怎么可能用这么香艳的香水,还不怕被母亲责备吗?” 初萌爱意 凤尾山侧的射场,凌厉的飞箭潇洒的正中红心,凤子轩已有数日没有练习,可精湛的箭术已浑然天成,箭袋中的十二支箭飞完,吴克并未去取,递送水壶去给凤子轩说,“少爷,老爷吩咐过,后山有猛兽,不让您来练箭的,咱们快些回去吧!” “父亲和王城玩的那么欢乐,我连日常练箭都不行吗?再说这地方我都来去多少年了,会有什么我还不清楚吗,山下面还有护网拦着,能有什么危险?”凤子轩成熟的自我修养下,其实怎么会没有孩子的别扭呢,只是成熟的思考会让他区别无意义的吃醋和无聊的烦恼。 凤子轩冷僻的个性与凤博武对他的教育不无关系,自从秦鵼去世,凤博武便郁郁不乐,又因为母亲的阻止,让他不能和金巧在一起弥补爱情的缺憾,生活被抽离了色泽,凤博武就成了一个冷漠的人,冷漠的父亲造就一个冷漠的儿子,凤博武的言传身教让凤子轩明白,要想得到父亲的肯定与赞许,唯有让自己成熟睿智。 也许在凤博武内心最阴暗的角落,对他的儿子凤子轩是隐藏着恨意的,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他的爱人就不会死,如果他的爱人不死,他也不会耽误金巧的未来,也就没有王城,没有现在发生的这些不幸,他会宠爱唯一的儿子凤子孝,或许凤子孝有秦鵼的管教,也不会像如今这样不学无术。 但他不得不隐忍自己这可怕的念头,孩子是无辜的也是可怜的,他甚至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见上一面,荒诞的诞生在了这个世界。 此刻,凤博武风风火火的带了曹坤等众手下赶去后山的瓦砖矮房。袭击金巧的那个男人,因为门医生研究出是香水作孽的结果就绕了一命,可怎料到金巧其实根本就没用过那香水,那这个男人会在凤火祭突袭金巧,就是另有原因了,放任不管或许还会不测。 冲进后山的住所,男人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开着的后窗有风吹拂,曹坤推测,“难不成跑了?” 如此凤博武便更加确定那个男人的可疑,“给我去找!” 命令刚下,方听见屋外有窜动的动静,随行认出那人奔逃的踪影说,“老爷,他跑了!” 凤博武冲出屋外,寻着那人跑远的声响说,“给我追!” 数名大汉随声狂奔而去,凤博武和曹坤缓行在后压着,曹坤轻蔑,“早知道就该弄死他!” 可凤博武却深作打算,“不可以,把他活捉回来,他能受得了囚室的折磨都不肯招出缘由,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男人疯狂奔逃,他知道这次若在被抓回去,那觉得是生不如死了,一路奔向凤尾山的方向,钻出矮丛,豁然开朗之处正是凤子轩的射场,男人不管其他,只想着跑进山里利用山路纷杂或许还有生机。 身后追随而来的几个大汉叫嚣喝道,“站住!” 粗粝咆哮引得凤子轩注意,见那些追叫的人是他父亲常伴的贴身随扈,又见前方跑的是囚室见过的那人,不想别的,只顾为了父亲也要拦住那人。 引弓瞄射,预判那人前跑的位置飞射一箭,嗖声脱箭,一箭刺穿男人迈脚的膝盖,男人痛叫大喊跪倒在地,咬忍痛意在草地匍匐,眼看身后紧追的便要将他拿下了,怎知山侧的铁网突然被一速跃而出的形物扯断,飞扑向地上的男人。 众人无不惊愕,就连从来镇静的凤子轩也吓傻了眼,只见那奇形怪状,非狼非豹却四体着地,非狮非虎却立毛狰狞,然这些都不令人如此惊愕,真正叫人吓破胆的是,那物翘头威胁时露出的面目,居然是一张人脸,人脸模糊,只隐约觉得是恨意切齿时愤怒喷张的面孔,微哼粗气,一直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凤博武与曹坤随后而来,静立场面叫他费解去看,见清了那凶煞不明的怪物,又见凤子轩居然就在不远,也不管那是个什么惹不得的妖魔鬼怪,只叫道,“愣着干什么,没看见子轩在哪吗?” 人脸兽形的怪物察觉到被人靠近,忽的张开面目上撕裂了的唇角发出咆哮喝退众人,而后叼着倒下的男子,以极快的速度飞奔回山。 危险暂离,凤博武飞跑向凤子轩,不分青红地骂道,“跟你说了后山最近危险叫你别来射场,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吗?” 凤子轩因还震惊未启,对于父亲的指责反而没有感觉,凤博武知他是受惊不小,别说是凤子轩,连他自己都哑然,那物究竟是个什么来头,凤尾山上怎么会有这种怪形猛兽。 为防不测,凤博武加派人手搜查守护,凤家范围内怎么容得下有这样的危险,若让他跑到正宅那还了得,现在想来,前几日失踪的守山人,或许就是遭到这怪物的不测了。 凤子轩受惊不小,但他从来淡定,很快也就恢复了,凤博武命令他不许再去后山练射,他也毫无意义,至于他们看见的怪物,凤博武也要他保密,别对其他人提起,特别是不能告诉凤老太太,以免家里人惶恐。 王城修养康复数日,右手已经能自己拿握,只是黑色的烧灼痕迹并没有退化的迹象,王城难过却不像前几日自暴自弃,还有心调侃自己说,“干脆以后把全身都晒黑算了!” 李悦正开车送王城去上学呢,听了王城玩笑的话,他且放心了,也与他打趣儿道,“那我不是也得陪少爷晒个黑模子了,我可没少爷精致,晒黑了可怎么看呀!” 王城知李悦是在和自己作趣儿呢,难得李悦会和自己玩笑,他以为李悦从来都不会玩笑,只会板脸。终于回了学校,姜武就跟黏虫似得,一见着王城就贴他招呼,“你怎么又几天没来,你们家事儿真多,你手怎么了?” 看见王城的右手是谁都会要问一下的,王城将手藏住说,“没什么,受了点小伤!” “你可真是多灾多难的!”姜武想着王城这人前次也是因病请假的,这会儿又是因伤久没来学校,这么折腾,哪里像是富家少爷,叫人猜忌他更像是个做工的佣人。 数日没来学校,班上却多了个眼生的女子,王城着意瞧了很有意思,那女孩扎着干净马尾,容颜的妩媚点到为止,并不是极美,却看着舒服清雅,女孩子的仪态挥发的赏心悦目。 王城一时看傻了,竟没发现那女子已经转头注意到他,害羞的将视线挪开当做没事儿,谁知那女孩居然主动走来招呼,“你就是王城吗,我说这位置怎么一直空着的,他们说班上还有个同学请了假,今天总算是见到人了!你好,我叫魏璐!” 女生大方的接触,令不懂人事的王城有些错愕,吞吐应答,“你好,我是王城!” 魏璐也瞧见王城右手的伤痕,关心问道,“你手受伤了吗,好像挺严重的,难怪请了那么多天假呢!我家有治疗皮肤伤疤很好的药,明天我给你带!” “没,没事儿!不用麻烦了!”王城面对魏璐清纯的微笑模样,不知为何的心跳加速,耳根也渐渐热了起来。 女生群里在唤魏璐,魏璐稍稍作别离开,姜武看了刚才的暧昧,便调侃道,“你小子不错啊,魏璐这才来没几天呢,班上好几个男人都在打她主意,可她谁都不搭理,偏偏你来了她居然主动跟你认识,厉害啊!” 班上的男生,都是些纨绔子弟,做作的模样或许不是魏璐会喜欢的类型,反而王城这种柔弱无知的模样可能会让她觉得有趣,但是再如何也不过是孩子间的喜好,只当玩闹罢了。 魏璐是最近才转来这里生活的,他的父亲魏德,是魏氏集团的现任接班,其家族实力或许可以与凤家一较高下,但魏氏宗族的势力范围并不主要在此市,如今举家迁移至此,或许是别有目的。 魏德的住处位于市中心新建的高新大楼,顶层办公室内,魏德正与人交谈,令人惊愕的是,在办公室里与魏德交谈的,居然是驼背龟壳的灵感先生,灵感先生坐在办公室主位的正座上对魏德说道,“魏先生现在刚来此,或许还有很多门路要打点!” 魏德谦卑求解道,“还望灵感先生指点门路!” “你们魏家也算名门,可与凤氏一族相比,只叫凤毛麟角,我如此说并不是指财富较量,而是凤家历史悠远,光是一本族谱的厚度,或许就给你们魏家翻上十几倍!魏先生如今信我,举家迁移至此,必要和凤家交好才行!” 顷刻门开,魏璐大摇大摆进来,飞扑至他父亲的怀里娇道,“爸爸怎么还不回家!”眼缝理瞄见灵感先生正在憨笑,便含羞的脱开父亲的怀抱,吐舌羞涩道,“灵感爷爷也在呀!” 灵感先生抚须怪笑,“大小姐回来了,今日学校里可遇见谁了吗?”灵感先生神机妙算,魏璐也知无不言,“嗯,灵感爷爷和我说的叫王城的那个小子,今天总算是见着了!” “大小姐见了可觉得如何?”灵感先生异常鬼魅,竟似撮合似得说,“王城可是难得的鬼才,和大小姐你更是木石前盟缘定今生的!” 但魏璐撇嘴不喜,“那个王城看起来呆呆傻傻的,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魏德阻道,“哎,灵感先生说是就是,你哪儿那么多意见!” 灵感老头却不介意,反而嬉笑,“无妨无妨,那王城现时还未开蒙罢了,待他领悟乾坤,自然非同凡响,到时候大小姐想不喜欢都难!” 相谈甚欢之时,魏德的助理突然进来打扰,“老板,有警察来了,说是有关这一季推出的那批试用香水的事情,有些问题想问您!” 罡气斗衣1 引发数起暴力事件的香水正是魏德旗下的某一品牌先行试用装,作为开发者对其产品不完全测试而造成的危害难辞其咎,而魏德又是初来此地,关系不通没有门路,杨队长对他自然不用客气。 强行回收了同一批次类的全部产品要求检测,杨队长威风命令道,“这是总局的搜查令,请您把试用装香水的所有配给取样让我们带回去化验!在调查结束之前,您公司的其他同类产品全部暂停销售!” 魏德表面唯有赔笑应付,可嘴下哪里咽得了被人如此吆喝,客气送走了杨队长,空有一肚子怨气没处发泄,但灵感先生却嬉笑安抚道,“魏先生不用生气,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吗?” 若换做在魏家势力之处,哪里有人敢对他颐指气使,“灵感先生,这么做真的没问题吗,我们家的女性市场一直很受好评,如果这次因为这款香水背上污名,损失会相当严重的!” “无妨!”灵感先生驼背龟壳缓行窗边,遥望窗下蝼蚁穿行,“特制的香水只有那几份而已,他们搜查去的,是查不出蹊跷的!” 于此魏德并不担心,他只是接受不了被人趾高气扬,越想便越发积郁难解。魏德的企业世代传承,安分生意,在魏德经手这一代却数次波澜,风浪颠簸濒临不振,彼时幸得灵感先生指点迷津才起死回生,至于这次香水的因由,也是灵感先生着意的,想来抬手僧也是灵感先生曾经授意的,如此琢磨,市里接连发生的这些迷信流言暴力恐慌,全都是因灵感先生而起。 此驼背龟壳的奇貌老头究竟有何阴谋,甚至直入凤家在凤老太太面前游刃有余,与魏德的言语间也意思指向凤家,心意诡谲难料,但绝非善辈! 同种一丘,灵感先生指点魏德,魏德也不简单,那他的女儿魏璐当然也不是个容易人,只顾着看她单纯可人,却越是如此便越有反差。 这种漂亮大方的女生不管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刚来学校没几天便成了各家少爷争相打听的目标,魏璐眼光挑剔,如何看得上这些俗富的小子,而且灵感先生已有断言,魏璐必和王城有缘。 然而王城在魏璐眼中看来,或许连个男人样子都没有,柔弱纤细唯唯浅叙涩,跟个孩子似得,希望王城真的会想灵感先生所说的那样,将来会有转变,否则如此,魏璐可当真看不上这样的。 女生的喜欢或天真或城府,天真的时候就会很傻,傻到明知自己行为幼稚都心甘情愿,即便祁圆圆这样的成长女生,也都被单纯的爱所定义。 花了一夜缝补了李悦的衣服,用的是一般只供少爷们用的冰玉蚕丝绞的彩线,丝线难得,必须是用熬一苦冬成活的蚕虫作茧自缚而成。因衣服**只有右边手肘,若只是缝补会显得突兀,祁圆圆便花了心思在两边手肘都绣了蓝云花样,一针一线都倾注心意,自满傻乐,明知道这么费工夫换来的只是李悦一句木讷的谢谢,可她还是自得其乐。 夏阴按时来祁圆圆这儿取缝补好的衣服,祁圆圆按下他问,“你们屋理最近还好吗,王城少爷还闹吗?” “不闹了,少爷现在的手比受伤那几天好用些了,所以心情也好多了!” 祁圆圆也不是真的关心王城是否安好,只是王城若不好那李悦就好不了,不过用来比较推测而已,“你们平时在屋里别什么都指望李悦,他每天忙前忙后够累了,有时候还得照顾你们这些不省心的,这会儿王城少爷还没下学呢,你们就让他多休息会儿,明白了吗?” 夏阴闪烁目光,为难启齿,“李悦哥哥不在屋里!” “不在屋里?”祁圆圆纳闷,现时还不到去接王城放学的时候,李悦应该就是这会儿能得闲。 “李悦哥哥好像早上送了少爷去学校就没回来,好像是他怕少爷随时要人,他就没离开一直守在学校外面呢!” “老太太也真是的,他人在学校呢,还能出什么事儿,要李悦干等一天,这不折腾人吗!”也就祁圆圆敢埋怨这话,反正就算被老太太听去了,没得给她老人家当成女孩子护食打嘴的谈资。 “好像不是老太太吩咐的,是李悦哥哥自己要这么做的!” “他自己?”祁圆圆费解之余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吃醋了,也罢,毕竟王城是少爷,李悦主次工作中本来就很分明的,但狭隘到作为李悦准新娘的立场,还是要抱怨,从来不懂温柔的李悦要是能把对待少爷的一点儿用心放在她身上,那也不枉祁圆圆一片痴心。 王城回校上课,这对他的治疗也有好处,一直闷在家里没病都要憋出病来的,而且班上新来的魏璐,王城莫名地对她在意,浅浅的微笑勾动王城未曾开启的稚嫩感觉,更何况魏璐得有灵感先生推演命运,对王城不得不勉为其难的表现好感。 魏璐带来了治愈伤痕效用很好的药膏给王城,还亲自给他抹在手上关心着问,“你这伤是怎么弄得呀,怎么这么严重?” 王城不想在魏璐面前丢面,便说,“这伤是不小心碰着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就好了!” 魏璐顽皮笑道,“看你斯斯文文的,到哪里去碰出这样的伤来,真是怪了!” 魏璐对王城的特别亲近,就连与魏璐交好的女生朋友都费解有问,魏璐只是敷衍回说,“就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说王城有意思,这说法才是真真有意思,王城一向默默无闻的,来学校的日子也不长,大家对他的所知只有他是凤子轩的哥哥而已,魏璐说他有意思,到底是何来的意思,这反而真有意思了。 魏璐对王城显而易见的邀好,谁都看的明白,王城自己也挺郁闷尴尬,但懵懂的少年对男女之事早有奇妙,魏璐这样一个利落女孩与自己交好,其实更是暗自喜悦的。 便因如此,王城反而拘束了,学校的体育课大致就是自由活动,为了享受舒服,或是展示身材,也或者为了一饱眼福,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游水作为活动项目,王城是不免俗的很想看看魏璐在水中的姿态,可他手上伤痕难看,更何况去过一次,自己纤弱尴尬的身材,平白受了奚落,一来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二来也是怕在魏璐面前露怯。 班上的男生,除了姜武和王城来往密切,别人对他都没有太多印象,但最近却不同了,因着魏璐对他特别的亲密,已招来很多男生的不满,却巧了此时的机会,可不得逮着捉弄教训一番吗! 尖嘴乖觉的罗浩伙同肥头大耳的狗友蔡烈,连哄带骗的将王城带去无人的体育室,假称娱乐嬉戏,“咱们打会儿保龄吧,你手上有伤也不方便玩别的,但是老不动也不好的!” 罗浩有意装作关心,王城单纯不疑有他,便更他们一起去了,因体育用品都保管在仓库里,用时才取出来,所以三人便要先去取了出来,哪料王城前脚刚进体育仓库,罗浩与蔡烈慢一步未进,罗浩抬手将王城使劲儿里推,顺势将铁门紧闭,在外用横木拴上。 “臭小子,看你嘚瑟的!”罗浩露出真相,“也不知道魏璐什么眼神,怎么会喜欢和你这种小子凑合,不给你点教训,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王城意识慌乱,回身撞门,“你们干什么,快开门!” 门外罗浩叫喊道,“干什么,给你长点记性!本来没把你当回事儿,没想到你小子这么能耐,我告诉你,魏璐可不是你这种没毛的小鬼攀得起的。” 憨傻的蔡烈忐忑不已,“罗浩,我们这么做会不会不太好!” “不太好?”罗浩不屑道,“有什么不好的,这小子刚转来没多久,就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给他点教训,他都不知道这学校里该看谁的脸色了!” 罗浩的身份的确非比寻常,是学校校董的侄子,向来横行霸道,那些更有身份的都不屑于他,而那些不比他出身的,就成了他指手画脚的对象,至于王城,罗浩也已经调查清楚了,所以才会敢这么嚣张,“这小子不过是他们凤家的一个外姓小子,跟着他妈妈享富贵了,还真以为自己多不得了似得,你没瞧见凤子轩压根就不怎么搭理他吗?” 罗浩又对门里的王城调侃道,“小子,你跟魏璐眉来眼去的时候不挺得意的吗,你给我记老实了,以后离她远点儿!” 王城在仓库里拼命敲门,压根就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别人了,“开门啊,你们干什么呀,我跟魏璐就是同学,你什么意思啊你!” 罗浩得意道,“你就敲吧,这会儿不会有人听见的,等放学了保洁来寻的时候就会给你开门了,不过,那大概是四五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王城渐渐听见门外人声远去,害怕自己真的要被困在里面很久,拼了命的捶打铁门,“喂,你们别开玩笑了,快点回来,快回来!” 敲击的回声在体育馆回荡,却再也没有门外的人声回应,王城越发慌张,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得罪这个几乎算是素不相识的人,自己向来与人井水不犯河水,就算真如他人说的是因为魏璐,可那也不过就是同学间的一点儿接触,怎么就被人看不得了呢。 王城使劲儿的敲打,希望会有人听见动静,可这座体育馆是最偏僻的一个,如果不是有课程的话,就如罗浩说的,除非放学时候打扫的巡校闭院,否则他当真得在这里面待上大半天了。 王城真的觉得自己很傻,跟别人也不熟居然就和人来了,到底是自己单纯才会受骗,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呢,此时被困也无法自救,再说这仓库,如此冷清,一点儿光也没有,按了几下点灯开关也没反应,想必早就坏了也没人来修,这么偏僻的地方,能有谁来救自己。 越想越害怕,恐惧的内心在阴暗的空间里更容易折射出心里暗示的寒意,王城忽然觉得身后有脚步的动静,狭小的仓库里两边摆满了器具只在中间留一缝隙小道,身后的似乎脚步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有身体的温度在向他逼近。 王城屏住呼吸缓缓转头,霎时间仿佛时间静止一般,仓库那头黑光的影中,烧灼腐烂的身体与阴影同样的黑,融蜡下垂的脸上渗透着黑暗中唯一鲜亮的红色,空洞的白色瞳孔映射着王城惊恐扭曲的模样,这个烧焦的鬼怪模样,不正是王城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见的吗,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他一定是太害怕了才会出现幻觉,闭上眼睛使劲儿让自己震惊,深呼吸什么都别想,这一定是幻觉,缓缓睁开眼睛,黑色的腐肉依然在他面前,甚至靠的更近,他甚至能嗅到烧焦的肉味。 王城转身疯拍铁门大声呼喊,“,快来人,救命……救命……” 就在王城不停拍打呼救之时,他忽然感到身体由内而外像是要沸腾了似得灼热,当他意识到身体温度的变化时,竟才察觉一双烧焦的手臂已经盘在了他的肩膀,手臂上枯萎的神经牵连着萎缩的肉片儿,挂着干枯的血渍,从他的脖颈处传来微弱的呼吸,那张塌陷融化的脸已经贴在了王城的耳边,模糊焦灼的嘴巴惯性的上下震动言语的频率。 “啊……”王城发了疯似得捶打铁门,空旷的体育馆里只有他惊恐绝望的叫声在回想。 骤然间,王城的呼喊停止了,安静了,从沸腾瞬间降到了冰点的安静,一丝动静也没有,在短暂的休止符后,“砰”的一声骤响,如轰雷在云间酝酿的第一道鸣叫,关锁王城的铁门被一股气浪冲飞打开。 罡气斗衣2 爆飞冲折的沉重铁门在空中如纸片一般起转了二三圈,而后重压在地,王城全身筋骨暴涨,无力的跪在地上,仿佛沸水浇灌体内引出蒸腾的雾气从仓库里劲风呼出,右手撑掌落地,木板地上宛如炽热的烙铁碰触时发出‘刺啦’的烧灼溶沸之声,惊恐抬手,木板上赫然黑印深陷一掌右手的烧焦模子。 右手烧伤的痕迹此时从皮肤之下映着鲜红的亮斑,如血液凝注,膨胀的感觉令王城觉得整个手掌都要爆炸了似得,伴随着周身滚烫的灼烧,从头到脚都已渗透了汗水,吃力的地地上爬起,下意识地寻着水源的方向,右手拧开水龙头的时候都能感觉金属融化扭曲了,清凉的水柱灌下,将手臂完全侵没水中,冰水与滚烫的肌肤接触,蒸发的汽水将镜子笼罩朦胧。 清凉的灌注终于让王城喘息了获救般的舒适,身体的热度渐渐退却,右手通红的亮光也渐渐消却,再度呈现黑色的伤痕,用左手抹开沾满水汽的镜子,镜子的王城已被汗水浸透,异色双眼此时显得格外明媚,便如从镜中的双瞳看透内心一样震慑可怕,凌厉阴魅的神情,仿佛悬浮着另一张面孔似得,至于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王城已记不清楚,他只记得被可恐惧压身爆发出惊惧的愤怒,不清醒地胡乱敲打,那扇铁门便飞了出去。 仓库里的恐怖黑影,现下已不见踪影,王城无法遏制蹦跳的心动,他确实感觉到了可怕的存在,甚至听见耳边有他的诉说,极度惊恐的神经迈向边缘的疯狂,反复说服自己冷静面对,起码现在安然无事,右手暴涨的感觉已经缓缓消退。 课堂上未见王城的踪影,老师却没有在意,在这所学校是稀疏平常之事,老师身份低微,根本就不敢管这些名流学生的迟到早退,课程一半,忽见王城大汗淋漓憔悴进来,课上老师吓的脸都白了,惊恐问道,“你没事儿吧?” 王城淡漠地摇头,目光扫向罗浩与蔡烈,寒冽眼神令人生畏,将两人倒吸凉气,弄不清楚究竟王城是如何从偏僻体育馆的仓库逃出来的,还弄的如此狼狈。 课下,罗浩与蔡烈慌张去看,发现体育馆里铁门扭曲炸裂的惨状,地上还留着黑色烧焦的手印,不寒而栗,蔡烈惊恐道,“他是怎么出来的!” 罗浩咬牙镇静,拿蔡烈发泄怒道,“我怎么知道!” 蔡烈仔细研究了地上翻折的铁门,晾傻许久,百思不明,“这……是他撞开来的?” “你当他是超人吗,这铁门你连抬都抬不起来,他能撞开来?”罗浩反驳,可自己也不明所以,铁门翻折的凹陷痕迹明显是收到内向力推撞形成的,可这当然不可能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再看地上的黑手印,越发诡异难测。 王城依旧恍惚,姜武来问他时,他只敷衍回说是在体育馆的方向迷路了才晚回来的,放学路过楼道时王城又被罗浩拦下,罗浩并未问他如何脱身,而是威胁告诉,“你小子,要是敢跟别人说这事儿,就等死吧!” 王城轻蔑望向,甚至无意理会他幼稚的威胁,发生在王城身上的异变毫无逻辑理性,罗浩的顽劣捉弄与其相比,根本不足挂齿。鬼怪奇谈从来不是王城的宗旨,也未做理解,但频频降临的恶相,毫无根据,那黑暗中的凶灵并不伤害,仿佛只是在身边游荡耳语。 校门外,王城正欲上车,身后却有凤子轩难得的主动搭理,凤子轩对吴克示意退下,让他自己开车回去,而后对王城索求邀请,“今天想和哥哥一起乘车回去,不知道哥哥答应不答应?” 王城是愿意和凤子轩接触的,难得对方肯先迈一步,他并没有推辞的理由,回程路上,凤子轩打量了王城一番,有意思的琢磨,“哥哥下午怎么迟了半节课,是在哪儿耽误了吗?” “不是的,学校太大了,我又不熟悉路,所以走乱了!”王城不能告诉真相,并非畏惧罗浩的威胁,而是说开了此事,要怎么解释后来呢,如何脱困的莫名其妙,难道告诉他们自己见鬼了,岂不是要被人当成疯子看。 “原来如此!”凤子轩轻巧笑道,“方才看见哥哥似乎和罗浩有些摩擦,我还以为是和他有关呢?”凤子轩洞察明锐,虽从不理会外事,可并非不闻不问,做一个旁观者自得其乐,也不失为有趣的消遣,“哥哥大病初愈,还是该注意点儿,别再沾了是非才好!” 王城不禁诧异,凤子轩这个人从来不是无聊说说的个性,莫名其妙的要和自己同车而乘,这其中本就匪夷所思,现在又说了这些没缘由的话,更叫人费解。 王城的母亲每日在家里无所事事,家里的一切都和她隔绝,佣人对她的照顾也谨慎少言,凤博武在外工作时,唯有门雀医生是能和她解闷的,但门医生也不是无所事事的,忙工作的时候,金巧只能自得其乐,幸好她也有自己的交际,比如杨觉的母亲,自从在杨觉的追悼会上认识后,便对这个女人深感同情,不时电话慰问,也算是对自己的消遣。 金巧这边刚与杨觉的母亲聊完放下电话,凤博武便回来了,看她方才与人电话,便问是谁,金巧回说是杨觉的母亲,听闻此人,凤博武忽然眉头不悦道,“你跟她很熟吗,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家孩子过世了,不得安慰安慰吗?”金巧天真回答,取下凤博武的外套整理了放在衣架上,“你今天回来的挺早啊!” 凤博武浅浅回道,“嗯,没什么事儿就回来陪陪你!杨觉他们家的人,你以后少接触,人家的家事,你多凑合也不好!” “瞧你说的,杨觉他妈妈够可怜的了,还要一个人照顾老人,辛辛苦苦的,连个孩子的安慰都没了,你们这些男人五大三粗的,哪懂女人的可怜,我可不得给她开解开解吗?” 凤博武蹙眉道,“他们家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单纯的,反正你自己注意点,别什么都问什么都说的!” “你这人就是做生意习惯了,对什么都小心翼翼的!”金巧埋怨地娇蛮嘟嘴表明态度,刚想和凤博武依偎一会儿,门却不经传报的开了。 金巧慌忙从凤博武身上退避,见进来的人是王城,便又松懈,并且十分兴奋,凤老太太私下里是禁止金巧去看王城的,但王城不请自来就由不得别人了。 王城放了学,去和老太太请过好了,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转到金巧的寝室,下午的诡异遭遇令他不安,唯有见到母亲才能让他释怀一些,凤博武因看母子两有体己话要说,别知趣走了。 王城贪宠的窝在金巧的怀里说,“妈妈怎么最近总不过去看我?” 金巧为难,恨不得把心留在王城的寝室才好,可老太太的旨意如天,为了太平她不得不妥协,便假意说,“你前几日病着,我去也只能添乱,看见你手上的伤又难过,只能避一避了!” “那妈妈你呢,那天没被那个人伤着吧!” “没事儿!”金巧不在意地回说,“一点儿都没被碰着,只是被吓的不轻!” 王城此刻贪俯在母亲的怀里,熟悉的味道与熟悉的温度,像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金巧与王城相依为命熬过冰冷的夜晚,在没有父亲的家里,互相鼓励,成为对方坚强的理由。 凤家虽好,甚至极好,富丽堂皇简直人间天境,锦衣玉食无所不有,奶奶的宠爱呵护所有佣人的体贴照顾,或许有一些不好的眼神,但那可以忽略不计,生活在此应该没有任何烦恼才对。 可王城依旧忐忑,最初的诚惶诚恐在经历了那么多奇怪的颠簸后如今是叫他费解的诡异,瞳孔的颜色因为一场怪病骤变,真实的邪恶鬼魅如影随形,他唯有在母亲的身边,才不用去想那些奇怪的一切。 深夜睡中,王城本安静梦乡,激灵顿起睁眼,仿佛睡在一块冰片上似得激醒了他,下意识的裹紧床被,却发现被子的温度更凉,而这种冰凉的感觉正逐渐从他的体内散开,将一切他所接触的东西都感染到了冰点。 王城实在冷的受不了,哆嗦着起床步进浴室,打开温水注满贝壳浴缸,待温水注满后才脱了仅存温度的衣服下去浴缸里坐下,短暂的温暖在他的皮肤停留不过数秒便瞬间冷却了,就像坐在冰水里一样,无可奈何,王城只能放掉这池冷水重新灌入热水,为了保持身体温暖,他不得不半掩水塞,让池中的水与流入的温水通泄制衡,约莫浸泡了十多分钟,池中的水温渐渐能够保持温度,王城便将水塞完全闭合,待到池水灌满,温暖的感觉辗转全身,他竟然不知不觉的摊手仰靠睡在了浴缸里。 告死之眸 乍暖还凉的情况周而复始了几日,毫无规律没有征兆,时而全身冰凉仿佛身处冰窖,又或者身感烧燃仿佛火海油锅,更有甚时冷热交替刷洗外肤,让人辗转难受。 然而王城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他不想母亲为自己担心,更觉得这不能用病理解释的现象,或许过几日就好了,又或者不会好,那和门雀医生说也是白费担心,况且这种状况也不会令他太过痛苦,反而在冷热交替的间隙,他甚至会有身体通畅的快感,内触妙乐的愉悦,给予了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时光徐徐,王城已入凤家半年,时值年下正是凤家最忙碌之时,在此期间,王城颇有收获,不明所以的,凤子轩突然与他熟悉起来了,老太太当然最是高兴,却叫凤子孝太意外,他一直以为凤子轩会和他战一边儿,谁知道凤子轩却如此轻率地倒戈,更令他无奈的是,这两个人无疑是老太太眼中至爱珍宝,他长子的地位在凤家便形同虚设,哪里还会有人正眼瞧他。 在家中顺心如意,学校里除了一个罗浩偶有碰撞,其余时候也都顺利,更何况还有魏璐时不时的暧昧接触,更叫王城这毛头小子甜的滋味,唯有骤然冷暖的诡异还在提防着王城警觉自己的异常,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究竟何时才会从消失。 冬末酷寒,凤家又处山林阴冷地方,所以家里每顿饭菜都得布置的热气腾腾才够暖和,再看王城,小养了半年富裕呵护,身形已有些发育饱满,老太太见着他越发精气儿的模样,甚是高兴,“徐妈,盛一碗龙凤汤去给他!”老太太关切吩咐道。 王城接了一碗,觉得好喝并又叫李悦给自己盛一碗,凤子孝有意思道,“弟弟对这汤很是情有独钟啊,看弟弟这么喜欢,怕今后两三天饭桌上都少不了它了,弟弟喜欢不要紧,可苦了这些家禽了,要被人吃了也是命数不算可怜,非得弄出这么个花样菜来受苦!”凤子孝啧了几声再细解道,“这龙凤汤中所谓龙凤,指的是乌鸡和蛇,烹制之前需让毒蛇将乌鸡咬死,在乌鸡身体尚温之时快速处理,然后再并毒蛇与一众调味炖煮熬汤,为了弟弟这一口的鲜美,想那些家禽畜生得受多大的罪啊!” 凤子孝恶心解释过后,王城的碗勺立马就停下了,那里想到如此清澈的一碗味美汤品,居然是用如此残忍手法做成的,因觉着堵心,王城便没再用了,老太太见状呵责凤子孝道,“你这混小子,吃饭就吃饭,说这些叫谁不舒服呢!” 老太太慈眉笑转王城道,“可别听你哥哥胡咧咧,他就这打嘴惯了,你哥哥说的那是龙凤汤以前的制法,现在家里早不这么用了,是吧徐妈!” “是啊,过去薛大厨在的时候倒是敢那么做,现在薛大厨不在了,家里没人敢这么用的,若那乌鸡处理不妥反而有害,怎么敢端上桌呢,如今这龙凤汤是用的鲟鱼代替蛇味的,一样鲜美!”徐妈随笑附和老太太的意思解释开了。 王城松觉妥当,又对味尝鲜,如今王城饭量不比从前小口,两碗饭都不一定够他,老太太便吩咐了东楼的厨房用度,二十四小时都得备着小点心,而这里面却有一个人是得意的,老太太因前次韩君做的果腹点心很是喜欢,又最是得王城胃口,便指了韩君去东楼的厨子里混着,专心点心的手艺,对付王城随时需求。 饭香正浓,忽有一传报女佣递在门外对徐妈眼色,徐妈去问何事,那女佣报告说,“徐妈,外面来了个人!” “是什么人呀,这会儿正用饭呢,让他且等着!”徐妈吩咐道。 可那女佣似有为难道,“徐妈,是以前来过家里的那个,背着龟壳的奇怪老人!” 徐妈肃然,忙去餐厅里请示道,“老太太,外面人说,灵感老先生来家里找了!” “哦!”老太太大喜尊敬道,“那还不快叫人请进来!” 此时默默的凤博武却阻止道,“母亲,你请他进来干吗!”便再对徐妈吩咐说,“让人把他轰出去,这假僧邪道的,还想来诓谁?” 徐妈并不得命凤博武,而是等老太太示下,老太太却说,“仔细你这没顾忌的烂嘴,灵感先生一看就是得道高人,哪里能有你这么说的!” 凤博武去却不依不饶,“母亲,他和那个抬手和尚就是一伙行骗的,杨觉那孩子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我看也别赶他走,把他拦下来,我去叫杨队长来收拾他!” “你敢!”凤老太太拍桌怒道,顿时餐桌气氛骤转紧迫,无人再敢放肆动筷,老太太见王城有些吓着了,立马缓了颜色喜悦道,“你吃你的,奶奶吃饱了,先去会会客人!” 王城对这个龟壳老头的态度,和凤博武是一致的,只听说抬手和尚与他同流合污,杨觉之死,这个老头也脱不了干系,但老太太信奉甚笃,王城也不好多言,只能事不关己。 老太太离席,饭便要撤去,众人也不管饱的或者没饱的,都得遵守,王城遂回东楼,的确还有些空腹的饥饿,便想去北楼餐厅用些,刚要下楼时与凤子轩打了个照面,凤子轩笑请道,“好巧,刚准备去找哥哥,没想到在这儿就遇见了!” “有什么事儿吗?”王城问道。 凤子轩暗藏心意道,“是有些事儿该和哥哥说的,这会儿心情到了,既又这么有缘遇见,哥哥可愿意和我去偏厅坐坐!” 偏厅是东楼一层向南望的客室,平时很少有用到的时候,即便无用,可打扫依旧不敢怠慢,偏厅和谐,红木矮脚圆桌正中,月牙环枕座椅对称两边,甚是简洁。 凤子轩请了王城先走,而后自己再坐,微丝笑道,“哥哥方才听见灵感先生来时,似有不悦吧,不过奶奶却很尊敬他,就连哥哥你也不敢发作!” 因无他人打扰,王城便与凤子轩心照不宣道,“杨觉就是因为喝了那个水才死的,那个老头和那个抬手呵呵明明就是一伙的,奶奶怎么还能去见他,听他胡说八道呢!” 是否胡说,那边要听过才能知晓,老太太当然不是那是非不分的糊涂人,她对灵感老人是抱着怀疑的,灵感老人也自觉明白,入了北楼课室,见了尊坐在正中的老太太后,便自嘲道,“等了许久,还以为老朽叨扰了您,您不想见了呢!” 凤老太太客气笑道,“灵感先生多虑了,只是方才正在用餐,收拾了一下才好见您!” 灵感老头偏坐一方依旧暧昧奇怪道,“老太太就算不肯见我也是情理之中,前些日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老太太既知我和那抬手僧有渊源,想必也对我怀有猜忌!” 既然灵感老头自己都先说了,那老太太便不顾忌的问,“灵感先生既然如此说了,我也不和客套,前些日子市里面发生的事情,我是有所耳闻的,说是那神水对人有害,其实我只当听听并不在意,可我孙儿同班的一个学生,确实是因为喝了那水才死的,这不能不让我担心啊!” 凤老太太责问的利落,灵感老头却不见慌乱,既是有备而来,当然不会在意,笑抚白须淡然道,“老太太何以见得那个孩子当真就是喝了水才死的?” 这一问却叫老太太没了主意,她一夫人怎懂学术理论,别人转告如何她自然就听了,况且杨觉已死事实如此,当然不假,“那孩子年纪轻轻无病无灾的,可不就是喝了那水才死的吗?” 灵感先生摇手啧道,“老太太这就说的奇怪了,既然那孩子身体康健,这水又不是只他一人喝的,有比他喝的更多的都还好好活着,怎么偏偏就是他死了呢?” 这个问题凤子轩也在问王城,王城不解好端端的为何凤子轩要问这样的问题,他不懂得也不清楚,但事实如此,杨觉是死了,而他也的确喝过那水。 “哥哥似乎不记得了,我跟哥哥说过,人人都会死,你我也是,杨觉早晚都是要死之人。但他的死的确和那什么水根本没有关系,他只是命数尽了,该死而已!”凤子轩缓缓道来,可王城哪里听得懂这番谬论,可笑冷言,“什么叫命数尽了,难道你还能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死?” 凤子轩忽然伏在桌上贴近王城,异色的双瞳仿佛鬼魅诱惑一样摄人,王城看着这双眼睛,就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得,凤子轩冷笑道,“我以为哥哥有这样的眼睛,或许会和我一样,没想到哥哥只是空有皮囊罢了,真叫人失望!” “你什么意思?”王城迫不及待地问。 凤子轩用右手撑开自己的一只眼睛,恐怖地看着王城说,“我的眼睛,可以看见将死之人的轮廓!将死之人在我的眼中,就像是一副画上突兀出现的画风完全不同的图案!就像,我现在眼中的你一样!” 惊恐的气氛在东楼的偏厅与北楼的客室徘徊,凤老太太屏息问道,“你说杨觉是必死无疑的,灵感先生这么说有何根据?” “老太太仔细想想难道还不明白吗,那孩子家里养了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老人命数已尽,却在阳间里吊着,他不拿别人的寿命填补,阴司鬼差如何向地府公务交代?” 老太太恍然,立马对灵感先生恭敬起来,“的确,他们家那老头子早就在鬼门关游走过几回了,非是用尽了药才吊了命的,门医生也跟我说过,那老头子其实和死了已经无异了!这么说来,当真是那老头子折了他孙子的阳寿!” 灵感先生咧嘴怪笑道,“老朽没有必要诓骗,只是老朽与那孩子注定无缘,没得救他,却不能看着老太太的孙儿再被隐晦折了!” 灵感先生此言震撼,老太太心慌惊颤,“大师此话何讲?” “老太太府中大约出了点事故吧!” 灵感先生推算模糊,但老太太此刻已经被迷糊了,便都觉得神准,“没错,我们家十年一次的凤火祭上,也不知怎么的出了岔子,我的孙儿王城被火给烫了,留了好大的伤痕,至今都不能痊愈,不知道大师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我这孙儿康复完全!” “老太太莫急!”灵感先生淡定回说,“伤痕事小,现下有更要紧的事情做!老太太家中大祭,何以会出意外,想来您是妥善之人,断断不会马虎的,这里面的蹊跷才是老太太该在意的!”,凤老太太凝神静听灵感先生之言,“那日与老太太聊过,见了王城,本以为他是阴气缠身,所以没做严重,可回去之后,我用龟甲验算,却推出一事!” “什么事儿?”凤老太太急切问道。 灵感先生诡异笑道,“若只是阴气缠身,不日便会消除,可王城这身上缠的,并不单纯是阴气而已,而是阴魂怨恨!” “难道是……是他爸爸,那该如何是好?”凤老太太急的眉眼哭啼状道,“咱们凤家这钟灵之地难道还挡不住吗?” “现下王城所附的不是阴气,而是阴魂,是有实念的阴体!就像那个垂死的老头折了他孙儿的性命一样,这有实念的冤魂阴体,可比他厉害多了,且看王城这会儿好的,七灾八难随时能要了他的性命!切他父亲看着自己的儿子在别人家生活,能是什么感谢,或许这时还顾念着曾经有过父子相称,他日这阴魂若得知了真相,王城必死无疑!” 老太太惊咋哭声,联想杨家丧子之痛,感同身受便嚎哭道,“大师,您可一定要救救我这孙儿!” 灵感大师谦和安抚说,“老太太不要激动,老朽来此,便是此意!其实若想解这噩鬼缠身并不难,所需都在凤家而已!” “大师,到底需要什么才能驱了这恶鬼,您说,不管什么,我们凤家都能弄到!”凤老太太乞求一般说道。 “老朽已说,所需都在凤家,老太太是能轻易办到的!我听闻凤家有一传承族印,是由上祖流传至今的,此印结有天地玄妙,自生阴阳,若以此印遍及王城全部,别说是那区区恶鬼,就是枉死的厉鬼妖邪也伤不了他!” 凤老太太疑惑道,“可是,王城已经开始着身凤印了呀,为何还会有阴鸷相伴呢!” 灵感先生摇手道,“老太太不可吝啬,一点儿零星碎纹不起效用,必得用满幅的凤家族印才可驱除恶灵!” 老太太这便为难了,“大师有所不知,我们凤家的凤族纹印是有规矩的,绝不能整附一体,凤家男子只可截取其中一二!” 灵感先生似乎知晓其中似得,为老太太开解道,“老太太这就固执了,虽是家训如此,可难道这铭印过去不也是整附全身的吗,想来凤家老祖宗着意后人分印执行,只是不想日后家中旁系分离,便以此法让凤家不散!再说,王城可是你们凤家血脉,凤家祖宗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子嗣被恶灵沾染不得好死吗?” 灵感先生故意将死形容的可怕,震慑了老太太的心意,的确古训礼法也是人做的死话,那有活人重要,老太太还需在思量思量。 灵感先生这一番危言耸听令老太太不寒而栗,但也合了凤子轩的一番莫名其妙,他的眼睛虽诡异,却说能看出人之生死,如此荒诞,王城只苦笑呵呵,“别逗了,我可没心思和你开玩笑!” “哥哥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吗!我这几日故意和哥哥接近,就是想确定哥哥是否是将死之人,原以为是我眼拙错意了,不过现在我很确定,以哥哥现下在我眼中的气形,大约只有一年寿命了!” 铭印 王城当然不会真信凤子轩的死亡预告,荒唐可笑,怎么可能有人能看明生死期限,王城如是告诫,却身不由己地定身在浴室镜前,仔细观察自己的双眼,这双与凤子轩相同的眼睛,本来就来的莫名其妙,除却瞳色异常,其余都没有分别,门医生细致检查也告知不了究竟,难道真的有灵异神通吗,王城仔细看,用劲看,眼睛眯成一条线,故意让自己在镜中的映像模糊,而后撑大眼睛再看,果然是莫名其妙,怎么看都看不出异样! 王城的确想说服自己不去相信凤子轩的荒谬预言,但他实际感知的冷暖突变却是真实的,这不能不让王城警惕,莫不是疑难杂症的预兆,到底该不该告诉门医生呢,若因为自己害怕而耽误了治疗的时机,那岂不是追悔莫及,可王城真的很害怕,他害怕自己是真的患了怪症,倘若的确如此,他宁愿假做不知,既是大限已定,也不想让别人替自己烦恼。 此时晚幕垂下星空将至,凤老太太与灵感先生久聊时候,便请了灵感先生无论如何要留宿款待,老太太牵心孙儿,恨不得让灵感先生常驻家中以保王城平安才好。 灵感先生对于凤老太太必得是上上至尊的贵宾,北楼二层与老太太的寝室只隔一门的客房,便是只有这样极上的贵宾才可享用,灵感老头盘腿榻上,未作休息之意,在桌上沏了两杯茶,方将第二杯茶水倒满,房门便响了。 灵感老头轻声邀请,目不斜视道,“先生这么晚了,找老朽有什么事儿吗?” ‘叮咚’两下珠点碰打的算盘清脆,曹先生进屋关了门,没请灵感先生的礼,自觉就坐桌边,“这杯茶是给我的吗?”曹坤捧着茶杯在手中晾了晾。 灵感老头闭眼憨笑,胡须微动缓缓说道,“本打算休息了,因算了还有来访,便沏茶晾着,不知道先生这么晚找老朽,所为何事!” “老人家,你可别跟我糊弄什么瞻前顾后的鬼话,老太太信你这一套,我可没那爱好!”曹坤忽然恶相凶意道,“是不是你跟陆甲说了凤家后山的事情,凤家后山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是谁告诉你的?” 陆甲受尽折磨终了之际开口说过,他之所以一心收购凤家后山,是因为听了一个驼背老头的占卦,形象类比,曹坤认定了灵感先生就是陆甲所说的驼背老头。 曹坤恶语威胁,似要生吞了灵感老头一般,可灵感老头淡定自若,分毫无惧,微品茶水的苦涩反而令他皱眉,“这茶有些陈了,不过陈茶有陈茶的味道,也算清雅!” “老东西,你活腻了是吧,别以为老太太信你些胡话你就无法无天了,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曹坤气的脸红,攥紧手上的铁算盘,恨不得挥手一铁块砸了这妖言惑众的老头。 “先生可别激动,无辜气了自己也是冤枉,至于你说的什么陆甲吗,老朽记得,我是和他提起过凤家后山的神鬼传奇!怎么先生要生如此大的气呢!”灵感老头依旧从容,反而是曹坤怒不可遏,“你从哪里知道关于凤家后山的事情的?” 灵感老头忽然笑道,“先生怎么糊涂了呢,老朽占卜算卦这么多年,知晓一些人间极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是吗,就譬如先生的孩子因被凤家供奉的长明火烧伤至今昏迷不醒,想来先生你日夜梦中都在牵挂自己的孩子吧!” 灵感老头言语中提及曹叡,这是曹坤忍不可忍的,一步前倾拉扯住灵感老头泛黄古皱的衣领,将愤怒的气息喷在灵感老头的脸上,“我不管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些的,凤家可不是你这种歪门邪道能惦记的!” 灵感老头将拐棍打推曹坤擒住衣领的手,不屑告诉,“歪门邪道这话儿,怎么从先生嘴里说出来如此荒诞呢,不知道哪位陆先生现下何处呢,先生这脾气个性,想来那陆先生也没好过吧!” 调侃声落,屋外忽来惊动,男女叫嚷之声此起彼伏,曹先生慌张去看,灵感老头也默默跟随,出门时便遇见凤老太太也在纳闷,这大晚上的大喊大叫,若吵着孩子们休息可怎么好,老太太见灵感老头便作歉疚道,“叨扰大师休息了,也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了,吵吵嚷嚷的!” 灵感老头并无介意,“老太太家中佣人规矩,想必是出了大动静才会如此惊慌的,不如去看看如何!” 曹先生气恼冲出北楼,未见明状况便斥责道,“大晚上的鬼吼鬼叫什么!”呵斥声未毕,便戛然惊悚,中院花庭里,五六个大汉手持器具与正中一黑影严阵以待,位移身显,月关洒落之时,曹先生再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那日在射场附近出没的怪形生物,没想到他竟突破了后山的铁网围守闯了这么远的路,跑进了主宅中来。 “这,这是什么怪物!”老太太随后而出,见着花庭里的阵仗,吓的脸色苍白,曹先生护在老太太身前道,“老太太,您先回去,这里不安全!” 凤博武此时也闻声而至,“母亲,您先回去吧!” 但老太太并未离开,反而求助灵感老头道,“大师,这到底是什么妖怪,何以凤家会有这等邪物出没。” “老太太莫慌!”灵感老头安抚道,“先容老朽看看再说!” 因老太太对灵感老头深信不疑,便是不担心的,可她却忘了,她那最心疼的孙儿王城,是个有热闹就爱钻的人,王城听闻动静便下楼来看,出屋看见怪异状况,吓得腿都软了,老太太一瞥,王城居然跑出来了,急呼道,“还不快把王城带回去!” 被众人围在中央的怪物转动恐怖人脸,先探凤老太太的声音而去,众人立马警备保护,但那怪物很快对老太太这一侧没了兴致似得,将注意力着重去了王城的东楼,李悦早已将王城保护进了东楼,可王城也是个不怕死的,即便害怕也非得满足一下好奇,“外面那是什么东西啊!” 李悦又怎么知道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反正绝无善意,若是在老太太面前他在保护不周让王城伤了哪里,他怕是膝盖跪裂了也不能原谅,“少爷,您别管是什么了,快跟我回屋里去吧!” 中庭花园依旧对峙局面,家仆看护都不敢上前应对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妖怪,静待此时,不知从哪里传来叮咚木声,黑夜微光中的人脸怪物忽然动静起来,他猛然发怒,龇开蹂躏在一起的嘴肉,狂啸而奔,方向径直东楼而去。 老太太吓慌尖叫道,“还不快堵着捉了他!” 男仆不敢违背老太太的命令,即便心里怕的要死,还是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想要拦住,可那怪物力如拔山一般,所有迎面而来的冲击都被怪物的双臂推甩到两边,已在怪物即将冲入东楼的千钧一发之际,南楼又来一批护卫,这一批护卫不似方才那些只是守夜的柔弱,结实块状大汉,手持武器均为锋利杀器,更有火枪配置,瞄准怪物行动先发两枪以作威吓,待怪物受吓行动迟缓下来,再有两人各持一支长矛冲锋而上,刺入怪物肢体将他固定,怪物仰头哀嚎,痛意席卷蔓延,但怪物依旧气力不泄,拼命甩扯四肢,将扎住肢体的长矛连同粗壮大汉一块儿飞甩落地。 两人不成便再添两人,四支长矛分别扎入四肢,彻底让怪物无法动弹,但怪物依旧奋力顽抗想要挣脱,此时曹先生漫步走来,从一人手中拿了一把长矛,使劲儿从那怪物的人脸脑袋上刺入,顿时白乳液体从破口喷出,怪物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嘶叫,终于安静了。 老太太在凤博武搀扶下过去观察,怪物已没有气息,满身粗毛附体,四肢撑开的形状的确像个人形,更有人模人样的撕裂面孔,老太太讶异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灵感先生随老太太而后,与曹坤暧昧笑道,“或许是什么枉死在凤家的人,阴魂不散化成了这邪物!” 曹先生此刻近处看了此物,背后凉意突袭,这怪物身毛中潜伏着的一颗颗微小蘑菇,就是他曾经为了折磨陆甲,在陆甲身体皮肤上培植的蘑菇菌种,估摸这怪物的大小尺寸,也和陆甲相当,但是面孔已经成了凛冽的惨状,是分不清楚的,若要仔细,或许得让门雀检查实验了。 王城看外面动静消了,便想出去看,老太太哪能让王城看见这样污秽的怪事儿,连忙推手让李悦带他回去,心里一念琢磨道,“灵感大师,咱们凤家到底是着了哪路邪道了,今年如此多灾多难的!” “老太太方才也看见了,这邪物不主正北方向,却向这东楼,想必是阴意相吸的缘故,只要除尽不洁,自然便可放心!” 灵感老头虽不直言明白,可意思老太太是明白的,指的就是王城被他已死的父亲冤鬼缠身之事,怪事一桩一桩,凤老太太对此些都极为讲究,决定按照灵感老头授意的,将凤家族印全图刺纹王城以保孩子不被恶鬼侵蚀,但此事还得与凤博武商榷,数百世的规矩顶着的,但凡凤家男子纹刺族印只可截取一份,绝不能整身。 “母亲,您又被那老头灌了什么迷药了,给王城用主纹,子孝都很大意见了,您还主意让他整身全用,祖宗规矩,整身族印是万万不能的,您就不怕折了王城吗?”凤博武驳道。 老太太又何尝不明白,可他担心王城的种种危难可是亲眼所见,“孩子才来我们家不到半年,这都多少劫难了!灵感大师说的对,他那个父亲若知道孩子非他亲生,成了冤魂厉鬼还能放过孩子吗?” “母亲!”凤博武对母亲的迷信甚是无奈,“王城现在不是好的很吗,您就别疑神疑鬼的了!” “我怎么疑神疑鬼了,那日的怪物还不够明白吗?”老太太呵斥道,“你现在有了那个女人,我说什么你都不听了,王城是流着我们凤家血的孩子,他要有什么不测,祖宗都放不过你!” 凤博武奈何不了母亲的固执,心想反正如果真的要刺纹整身族印,没有个把年头是绝不可能的,期间估计母亲也会转念作罢,只好暂且应允了老太太的想法。 灵感先生对凤家的了解颇深,关注凤印之意也很显然,他有此目的若真是善意道德,那还真得称他一声佛心善人,人无完人,灵感先生所作所为,也不过因己之利罢了。 魏德住宅处,灵感先生正用黑针在魏德后背刺纹形状,结构延伸与凤家的族印相似,可它的图案方直规则棱角分明,气质硬朗干脆,细看是截然不同的,“刺完背后这片垂角格鳞,魏先生的铭印就算完成了!” 魏德俯身静止,若有所思道,“大师何时能让我纹全龙印?” 灵感老头笑道,“魏先生切勿心急,铭印可不只是随意图画而已,内含岁月光华,若急功近利,只会自噬己身,老朽得仔细推算时辰,才能替您刺纹。” 魏德蹙眉有疑道,“大师,您跟我说刺了这龙纹印会如获天赋,可我已经刺纹了这么多了,为什么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魏先生还是太心急了,铭印可不是什么拿着便能用的法宝,他不过是集合先人历练而成的一种秘钥,奇妙传说古往今来,多少人现今明白人自以为是将过去传说当做荒谬,却不知因此流失了多少传承。这铭印纹于皮肤只是媒介,若想触发,得有机缘也许训练,无事是能不劳而获的,便想这铭印一般!” 灵感老头缓缓解释道,“古有梦想着,冥思翱翔,得一方法苦练,将植一苗,每日跨苗而跃,日月更替树苗笔直,那人便每日从树顶飞跃,直至一跃千丈高飞入云,此法化入肌理融入血脉,数代传承成为铭印,但获铭印着,若有机缘便能如前辈苦修的方法,入云千丈,此铭印便是飞跃纹,如此众多还有其他铭印,或眼观千里耳听八方,力拔山河观人心智,种种铭印数不胜数,但异能者多受排挤,或渐被忘却!然而却有信奉痴迷以求者,我们南宫一族与他们凤家一族便是其中,我们两家祖辈苦寻各处铭印,融会贯通各自一派形成一体,纹此全身后琢磨数年修炼,始得一身惊异!只是我们南宫一族人丁单薄家族凋零,如今只剩我这老头。倒是他们凤家昌盛了万年!” 魏德背后已刺纹完毕,裹了缠带绷上,端正坐起问道,“大师,您真有办法得到凤家的整身族印吗?” “老朽自然有法,魏先生只管放心,当初我们南宫家与凤家分道扬镳,搜罗的铭印各不相同,若今日能将两印合二为一,必然会有无量奇迹!” 恶行易施1 击毙于中庭花园的人形妖物被放置于门雀的实验室中以待检测,绒毛溢出于腐烂的肌理之外,若不是以实验室的冷冻设备保存,这会儿怕是早已溶成一滩臭水残骸。 门雀先以血样化验,不出所料,的确是人,再精细推测结合注射陆甲时记录的信息,得出令人汗颜的结论,这身覆兽毛形象恶劣的怪物,果然就是陆甲。 凤博武疑云不祥,何以人会变成这般模样,而且陆甲明明已经被曹坤活埋了才对,“你究竟怎么做事的,我让你处理了他,这就是你处理的结果?”凤博武指责曹坤,可曹坤也是纳闷不已,“你冲我发什么火,我可是亲眼看着盖上棺材堆了土的,我怎么会知道还有诈尸这种事情!” 听闻过有人死而复生的,却没听过有人死而复生还会骤变怪物的,曹坤捂着鼻子一副嫌弃模样,距离陈列陆甲怪物身体的台面很远,还一个劲儿的拉着门雀往外,“你别靠太近,快点把这玩意儿烧了吧,怪不吉利的!” 门雀是学问求实的精英,陆甲的可怕模样不仅没让她惊骇,反而让她兴奋不已,“闻仲注射的营养液应该不会造成这种状况,至于撒的菌种也是无毒无害的可食菌类!”门雀顺着陆甲毛发滋长的手臂观察,发现皮肤下有块印记,除了毛发来看,硬化的皮肤上是一小片纹身印记,细三角尖头朝外左右对称,合中数值一立正三角,图纹勾勒笔直清晰。门医生一见若有所想,用小刀尖头划拨下一点儿刺纹的皮肤,摆弄器皿实验观察,小一会儿观察后,门医生有了另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皮肤上的染墨时间不长,应该是最近几个月才用的,所幸还能提取化验,他用的纹身染剂,和我们家刺族纹的染墨,是同一种类的!” 凤博武愕然惊恐道,“当真,这不可能!我们家刺纹的染墨是特制无二的,外面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染墨!” 门医生点头确定,“我反复测验过了,你别忘了,染墨的配方是我一直保管的,怎么会弄错!” 远远的曹坤析解道,“一定是那个老头!那老头承认是他告诉陆甲后山之事的,这东西一直在后山,我们几次去山上搜寻都没找到,外面又有那么多人守着,怎么偏偏是那个老头来的时候他就莫名其妙闯出来呢!” “我让你查他底细,你查出什么了吗?”凤博武问道。 “别提了,这事儿也怪,我让人跟着那老头下山,他们也不知道什么眼神,说是半路上给跟丢了,一转眼那老头就不见踪影了!真是活见鬼了,几个小伙子还能跟丢一老头!”曹坤气急纳闷,门雀若有想法道,“那个人应该很清楚,我们知晓他和抬手僧是有关系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敢出现,他当真不怕吗,还是他那么自信,老太太就如此信他!” “母亲对那老家伙的话现在听得比谁都当回事儿,居然还要我替王城用整身的族印!”凤博武在门雀与曹坤面前毫无包袱,有什么心中埋怨都尽情吐露,“王城身上的主纹我才纹了一小部分,子孝看见了都缠着我不停唠叨,若真让王城用了整身族纹,那子孝还不得疯了,就算他再怎么没出息,好歹也是长子,母亲偏袒的这么严重,我连说都没法说!” “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想起这一出的,凤家的族印是有规矩定制,不能整身一人的,老太太连祖宗规矩都不顾了?她老人家再这么糊涂疼爱王城,恐怕这小子的身世想瞒都瞒不住,你没注意子轩嘛,以前是不太搭理王城,现在好像挺有交集,莫不是子轩都怀疑了吧!子轩随你,一肚子疑影的,嘴上什么都不说,恐怕早就揣测过了!”曹坤游走家里,谁和谁的关系都一清二楚,凤子轩对王城的友好接触,早就叫他不解了,单就熟悉凤子轩冷敛的个性而言,突然对王城的友好,肯定是有目的的。只是他没荒唐本事能知人生死,更不会荒谬猜测凤子轩对王城的友好,是因为凤子轩有趣预言王城命不久矣。 凤博武唉声叹气,明面上他是凤家当家门脸,可实际上都是老太太垂帘听政,他不过就是个听话孩子罢了,想起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便匆匆离开,实验室里忽然冷清尴尬,曹坤犹豫未走,门雀也没发作动怒赶他,曹坤试探索求,“我能看看孩子吗?” 门雀忙着研究陆甲的尸体标本,没空搭理曹坤似得,随口说道,“你别进去,我早上刚给他擦了身子,里面也才消了毒,你再进进出出的麻烦,要看就隔着窗户看!” 门雀没有轰赶曹坤,已是难得,曹坤也不会无礼要求,就算只能隔着窗户看一看孩子,他都十分满足,唯有曹叡昏迷不知的安静脸颊,既是曹坤内心无尽愧疚的来源,也是他尚且苟活的理由。 凤家的怪事接踵而至,佣人们各自忖度人心惶惶,老太太遂命了南楼武装的,每夜都得值派人在东楼守着以防不测,对王城,老太太也难免要指点他几句,“你这孩子,怎么有点儿动静就往外跑,也不怕危险吗,上回也是,都吃过一次亏了还不长记性!” “我听见声音,好奇看看罢了!”王城嘟嘴回道,“奶奶,昨晚上是什么怪东西啊!” 老太太自然不能告诉真相吓着孩子,便说,“是山上的野狼,守山的人没注意被它跑出来了,没事儿没事儿,奶奶让多派了人在东楼守着,不会有事儿的!” 王城这会儿是刚从训练室下来的,说来王城的确是个精壮素质的,依门医生计划训练,只小半年而已,身体便小有进展,不似刚来时候那样扶风弱骨,现在每日的训练完毕,王城不仅不会气力虚弱,反而通经活络更有精神,过去勉强坚持一日才能马虎完成的训练,现在大约只需小半日就能轻松应付,王城自己都讶异非常,曾经拿他去绕着学校操场跑三圈他都得头晕目眩,现在别说三圈,就是十圈他也跑得下来,身体康健,心情也大好,哪怕凤子轩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将死之言,王城也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可从来没有觉得有比现在更舒服健康的时候了,要死没那么容易。 而且不知是否是时间久了适应了,他也少有异感冷暖突变,偶尔有些体内燥热或气息寒潮,基本也都转瞬即逝微乎其微,什么鬼怪遭遇都抛诸脑后,反正没有比现下更阳光明媚的日子。 午后舒适,茶点必不可少,老太太欣喜能让王城短短时间里茁壮,这里面也有韩君的功劳,看准了老太太和王城在东楼茶厅里闲谈的契机,韩君便送了茶水点心去,“少爷今天这么早就训练回来了,我都差点赶不及给您配置点心呢!讨了个巧儿,做了一笼旗鱼汤包,也请老太太尝尝好指点指点!” 老太太品了一口,浓郁鲜汤滑落轻弹薄皮,馅中肉味扎实饱腹,欢喜赞许,“你现在的手艺越发精细了,我看也是时候让你多历练才是,要不今年除夕宴里,你就负责几味甜品点心来做吧!” 韩君惊喜不已,以他现在的资历,至多不过是在大师傅手下帮手而已,老太太因照顾王城口味喜好,让韩君在东楼料理已是破格,更叫他能在除夕宴上试菜,这番恩准提拔,让韩君立马长了十倍的脸面。 可惜老太太以为王城的喜欢,似乎并没有正确体贴,韩君所做的点心的确是费尽心思极度奢靡之口味,偶尔尝鲜少许当真美味,但天天如此繁重的花哨味道吃下去,王城实在是有些腻了,韩君说到底也是学艺未精半路出家,只知道锦上添花哗众取宠的味道,却不懂制约调和,凤家的餐点从来不是简单奢侈形容的,如若那样岂不是成了山珍海味的破落户,凤家饮食着一讲究的是料理态度,谨慎做工学一门洗菜都得数年,各样蔬菜如何洗,鱼鲜肉类如何放血干净都是学问,而对食物也必须感恩虔诚,并非一味堆加奢靡味道而已。否则就会像韩君这样,即便做的再美味可口,王城味蕾负担也是受不了的。 不爱吃韩君做的甜点,王城又不好意思对一个外人使唤少爷派头,毕竟也知道人家辛苦讨好自己,若他还任性岂不是叫人难看,所以每次也只是少少用一些罢了,吃不够便饿,每次晚饭都得用上两碗才够,有时就算晚饭当时饱了,过一会儿夜里还是要饿,突然变得这么能吃,王城都觉得是不是肚子里生了虫,总是叫饿。 李悦端了一碗南瓜小米粥给王城宵夜,王城三两下就喝空了,肚子里暖暖的舒服,可还是意犹未尽,打算起调皮注意道,“李悦,家里就没别的好吃的了吗?” 李悦以为王城没有吃饱,“我再去给您盛一碗吧!” “不要了!”王城拒绝,空碗放着,只打算给自己个半饱就够了,“这会儿饱了,但是我想吃点儿别的,能吃的东西整天就是这些的,我想吃别的!” “您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您先做!” “我想吃快餐!”王城不假思索道。 “快餐?”李悦疑惑,竟像没听过似得糊涂,“是什么?” 王城白眼上翻,不屑于李悦的见识,“就是汉堡,可乐,薯条这些的,我想吃这个!” 李悦恍然,但也不假思索地回绝道,“这可不行,外面这些东西不健康的,我让家里的厨师按着那种口味给您做就是了!” “我不要!”王城任性道,“上次你让他们做的马蹄糕,味道都不一样!还有我说要吃汉堡,他们做的汉堡肉,里面也不知道放的是什么。就连炸鸡块的味道也不对,都是肉一点儿炸的脆皮都没有,我不要家里厨师做的,我就要吃外面的!” 李悦万般为难,实在不敢同意王城的任性要求,但王城的脾气,认准了人就能不讲道理的无理取闹,躺倒在床上气呼呼地说,“我不吃了,以后我就算挨饿我也不吃夜宵了,天天都吃这些,我不吃了!” 王城每每一闹脾气,屋里的五个孩子就当是李悦的热闹看,等着李悦低头有错没错都得认,李悦惹不得王城,只好勉强答应,但是有个要求,“我答应给您买,但是只此一次,而且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我给您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又得教训我!” 尴尬的是,李悦其实没钱买这些东西,他只有一堆金银珠宝和满箱的金片儿,总不能为了给少爷买几个汉堡去把金片儿兑换了,怕是还找不开钱呢,但他又不能随便找个人代他买,唯一能信得过人只有从小和他关系不错的闻仲,闻仲经常要随门医生出门工作,找他帮忙是最放心的! 闻仲乘坐门医生的车回程,路经快餐店时让门医生停了车,买了一份套餐后匆忙赶回来,门医生好笑,外表粗枝大叶的闻仲居然会喜欢吃这种小孩子爱吃的东西,有意调侃道,“哟,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还吃这些呢?” “这不是我要的!”闻仲将套餐袋子放进另一个白色袋子中掩藏包装,“是李悦要买的,他说王城少爷闹着要吃,他没办法才叫我帮他在外面买一次,老师您可别跟老太太说!” 门雀欢乐,果然是些孩子主意,猫捉老鼠似得躲躲藏藏,确实非常有趣,“放心吧,不过这些东西多吃了不好,你就这一次帮他,下回可不许了!” 闻仲放心门医生为人,绝不会和老太太唠叨这些,收好包裹,闻仲又问,“门老师,陆甲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他应该死了啊,可是化验结果显示那个怪物的生理参数都和陆甲一样,这怎么可能呢,就算他没死,又怎么可能变成那样呢?” 不管是神鬼传奇还是未知学问,门医生暂时都无法给予解答,即便想与更多学者探讨,毕竟陆甲是在凤家遇害,这里面的缘由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晓的,她只能靠自己琢磨,奇怪的是,门医生发现陆甲的肢体其实并无剧烈变化,他的形态外观只是消解了大量脂肪才显得修长了,身上的体毛类似急速生长的毛发,而脸部的溶解是腐尸现象造成的,至于他身体内脏等部分,虽还未做更确定的解剖,从外观上看大概能推测出已经开始腐败。 门医生的车开会凤宅,李悦翘首以待,见闻仲下车,避开显眼大道,偷偷去南楼找他,将东西取了,欲拿片金片儿作交换,闻仲却未收下,“跟我客气什么,这又不值钱的东西,不过只此一次,要是老太太知道我买了这些回家给少爷吃了,还不罚我,我可不像你!” 李悦安心的接了包裹,“知道了,我不是也没办法吗,王城少爷闹着要吃这个,我若不给他答应,他还有的闹呢!” 取了东西准备回东楼,不巧在路上遇见祁圆圆,祁圆圆欢喜的叫了李悦,好奇地问他,“李悦,你去干嘛,手上拿的什么?” 李悦慌忙将包裹掖藏说,“没,没什么,去……”显而易见的临时借口后说,“是给少爷拿的药,去南楼拿的药!”李悦借口摆脱,祁圆圆却没退开,李悦这种老实人,说谎都不利落,祁圆圆看他可笑,却不想拆穿,还觉得李悦这样很可爱,也不为难他,嬉笑着说,“马上要过年了,我在给你做新年的衣服呢!” “你给我做衣服干嘛,少爷的衣服里做好了吗,可别给耽误了!”李悦丝毫不懂少女情怀,人家给自己做衣服,他不感谢便罢,居然还埋怨起来了,祁圆圆气的跺脚,狠狠踩了李悦一脚,“做好了做好了,你这个木头脑袋!” 眼瞅着祁圆圆气哄哄的走了,李悦还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是那句话得罪了,反正也不管这些,先把王城要吃的东西送去才行。 小心翼翼避人耳目的回到寝室,李悦终于松懈了口气,放下包裹后却发现孩子们都围在浴室门口看呢,李悦也过去图个明白,浴室里王城拿着电锅的内胆,放在水池里接水,接满了水居然伸手进冷水中净米,李悦慌忙过去将王城的手从冷水里拔出来道,“少爷,您干什么呢?” “洗米啊!”王城反而纳闷李悦的疑惑,甩开他的手打算继续,可李悦不肯,“您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呢,给我,我来吧!” 李悦替下王城,打算净米,手放在锅里晃了几下就说好了,王城对李悦马虎的作为直翻白眼,再把他推走自己替上,“你都不会瞎起什么哄呢,就你这晃几下不跟没洗一样吗!” 王城熟练的翻洗揉搓米粒,过了三次水后才差不多了,而后端着电锅的内胆回到正屋,将内胆放进点锅中,“嘿嘿,今天中午我们就吃这个!” “少爷,你要做什么呀!”夏阴好奇地问。 “做好吃的!”王城卖关子不说,打开李悦带回来的包裹,屋里的孩子是从来没见过外面的食物的,都好奇不已,王城也好久没吃这些熟悉的味道了,口水差点没落进锅中,强忍了忍馋嘴的冲动,把薯条,炸鸡,汉堡放进锅中排列好,然后将套餐里的两大杯可乐一起倒进去,最后再把剩下的番茄酱挤在最上面,酱包上沾着的一点儿红色酱汁王城都舍不得,还用手舔了舔满足一下馋嘴的念头。 关上电锅简单调试后,就大功告成了,王城得意待会儿会有好吃的,打发了孩子们回去等着,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一个不速之客,凤博武居然这个点儿来找王城了。他来此都是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整天念叨,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多和王城接触,不是从小生活的,怕孩子对凤博武见外,其实老太太更主要的意思,就是不想凤博武总陪着金巧,凤博武没辙,只能听从吩咐,时不时来看看。 这会儿王城正偷坏呢,心想要是被凤博武发现偷吃东西,肯定要坏事儿,便和李悦挡住桌后的电锅,尴尬地对凤博武傻笑,“父亲怎么这会儿来了!” 凤博武一眼就看出蹊跷,正经严肃地说,“藏着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没什么呀!”王城心虚的态度已经掩藏不住,恰巧此时电锅响了完毕的声音,凤博武将两人推开,见一电锅,甚是好奇地问,“你在干嘛,放个电锅在屋里干嘛?” “没干嘛!”王城因对凤博武还是尊敬的,摸不清楚凤博武的脾性,怕是他会生气,便十分紧张,凤博武开了电锅,忽的饭香扑鼻而来,凤博武好奇问说,“这,这谁做的!” “是我做的,跟他们没关系!”王城抢在李悦前面先开了口,若凤博武真气了,至少拿自己责罚还会轻一点,要是牵怒下人,可不定是什么呢。 “你做的?”凤博武更生疑惑,“你做这个干嘛,一会儿都要吃午饭了!” “我……我就是好久没这么吃了,心里想的痒痒的,所以就……”王城扭捏内疚,“对不起!” 李悦也怕凤博武生气,想替王城挡一挡,“老爷,您别怪少爷,是我没劝住他,东西也是我买的,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凤博武没搭理王城和李悦的自责,居然拿着筷子尝了一口最上面焖煮松软融了番茄酱的汉堡面包,挑眉惊讶道,“挺好吃的,这真是你做的!” 王城看凤博武似乎不想生气的模样,便乖巧解释说,“嗯,这是我自己发明的炊饭,以前妈妈工作不在家,我一个人在家里就这么做的吃,又简单又方便,而且很便宜的,这么一锅我一天都吃不完,妈妈回来热一热,再煮一锅酱油汤就能做晚饭了!” “酱油汤是什么?”凤博武更不明白这些奇怪饮食的名字。 “酱油汤就是酱油汤啊,在水里放点酱油和盐,再放些榨菜煮一煮就能当汤喝了!”王城天真的回答。 但他的天真答案,却毫无征兆的刺穿凤博武的软肋,他的儿子,曾经居然用这种食物果腹,若不是上天眷顾让王城回到凤家,那他现在可能还要过那样的日子,幻想他们母子曾经落魄的窘境便如尖刀刺痛版绞人,“你们以前就吃这些?” 王城并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妥当,不敢多说怕多说多错,点了点头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电锅打开后散发的香气勾引了后屋的孩子们躲在门后期盼,凤博武简单调试自己的心情,不想在孩子面前矫揉造作,“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以后可不许在屋里做这种东西了,给你奶奶知道了不好,你奶奶要是知道你吃这种乱煮的杂烩该不高兴了,家里那么多厨师还供不起你吗?” 王城隐藏过去的生活困苦,对于李悦来说也是不可思议的,光是看他刚才熟练煮饭的操作,那些就连李悦都弄不清楚意思的电锅指令,王城却驾轻就熟。而且王城并不自觉艰苦,反而回忆过去时充满喜悦,那种喜悦如此质朴纯真,仿佛幸福的真谛就是那样单纯,不是住着雕梁画栋的豪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奢靡生活,而是相依为命的母子,在狭小的饭桌上吃着简单烹调的食物,诉说着一日的艰辛愉快。 恶行易施2 午间东楼餐桌,未见王城身影,子轩难得开口问话,“王城哥哥怎么不在!” 子孝不爱搭理,还是朱宇回的话,“方才老爷来过了,说王城少爷中午不在餐厅用餐,可能一会儿要去和老太太用饭吧!” 子孝冷意道,“他多有脸面,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也就我们两个实实在在姓凤的得守规矩呢!” 凤子轩是没兴趣在意凤子孝的醋话,他只是好奇,面对死亡预示,王城居然还能这样悠闲自得,丢下碗筷起身楼上去了。凤子孝一人毫无胃口,摔了碗筷在桌上脾气道,“这家里还有没有人把我放在眼里了!” 背后的怒火埋怨听得清清楚楚,凤子轩却只冷笑,为有这么一个动不动就头脑发热着急上火的哥哥而烦恼,还是王城更有意思些,看着单纯软弱,实际上却有一股隐忍的脾性,凤子轩惋惜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哥哥命不久矣,告诉他一声也算是尽了一声口头兄弟的情分。 凤子轩去了王城的寝室,屋里饭香犹在,王城噎了饭咳嗽道,“子轩弟弟怎么来了!” “看哥哥没去用饭,所以来看看,原来是自己开了小灶呢!”子轩暧昧一笑,“哥哥可真有意思,山珍海味惯不了你,反而喜欢吃这些!” 王城以为凤子轩会介意他在家中不守规矩,可凤子轩根本就不是这种小心眼的无聊人,换做凤子孝说不定是真有废话要唠叨的,凤子轩则只是清淡戏谑,不觉恶意,“能和哥哥说会儿话吗?” 凤子轩示意众下离开,就连贴身随侍的李悦和吴克都不让陪着,午后斜阳甚暖,金丝花边的窗帘熠熠生辉,凤子轩惬意依靠暖色软枕,悠哉说话,“哥哥看着好轻松啊,是打算无忧无虑的过完这一年吗?” 对于此事,王城自有思量,“我以为子孝哥哥不喜欢我,为什么子轩弟弟也一样呢,是因为奶奶对我太好了吗,可我觉得奶奶对你也很好啊,你干嘛要说那样的话来作弄我呢!” “哥哥觉得我在糊弄你吗?”子轩大笑,“我可不是那么无聊的闲人,既然哥哥不信,我也没必要强求你信,以后自会有分晓,反正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我会告诉哥哥,只是想让哥哥心里有数,别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明不白!” 死生天定,命运轮回,佛讲因缘道求飞升,此乃东方神哲,而西方谬鬼奇谈亦众说纷纭,市内正有一展,挂了西方神妙的名堂引人耳目,白羽飞翼男女,云端幻境天堂,鬼火骨白地狱,布道传音侣人,此展览是由西方国度借地举办,所呈展品都经精挑细选,古传神典壁画雕塑丰富人文。 魏德因喜而来参观,驻足一长形展示柜前流连,透明柜中平铺一整片暗红污渍的布条,远处细看能隐约看出污渍形状呈现人体模样,此乃都灵裹尸布,相传曾包裹西方圣子的遗骸,魏德对这件展品情有独钟,眼射不顾一切之意。 匆忙回去后便与灵感老头商议起来,“大师,这次的机会千载难逢,不趁这次机会,恐怕以后就难下手了!” 灵感老头微点确认道,“魏先生说的极是,没想到我们费心寻求的东西自己送上门来了!” “可是展览馆的举办地是凤家的会馆,戒备一定很森严!”魏德顾忌凤家的势力,一定要想着完全之策才行。 “这个你不用担心!”灵感老头轻跺拐杖,传唤门后的人出来,后门打开,出来三人,正中的是双手举高的抬手僧两侧的是他的随行弟子。 魏德不感意外,竟很熟悉的与抬手僧招呼道,“原来抬手僧大师已经回来了!” 抬手僧说,“前几日风声紧俏,不得不藏匿一阵子,现在师傅有需,还得我们出马才行!”抬手僧示意左手弟子将一卷地图放下,“这是展览馆地下储藏室的布局图,看起来的确是难以攻破!” 布局图正方形状,四面都有厚墙阻隔,与核心密藏室外还有一片空白区域不知是什么布置,魏德心灰意冷,铜墙铁壁当真没有办法,可灵感老头却不紧张,“魏先生别泄气,我既让抬手小子回来,当然是有万全把握的!” 灵感先生挥手示意,抬手僧旁的两个沙弥挽起两边的袖子,右侧人右手,左侧人左手上对称纹刻方折螺旋向心纹,随后灵感先生用拐杖掀开抬手僧胸前的一片衣领,在抬手僧的胸口上也纹有一模一样的图案,“他们三个人纹的是恶行易施纹,我传授他们催发修炼之法,用身体一样交换激发了铭印效用。” 难怪这三人各有缺陷,抬手僧自然不说双手已成废肢,而这两个沙弥,一个天聋一个地哑,想来就是用听觉与语言做的交换,魏德大惊不已,他一直以为铭印是后天因缘激发,怎的还有这样的方法,“大师,您不是说铭印的效用,只可靠后天造化催生吗,为何还有这样的方法。” “不假!”灵感老头回位端坐,详解清楚,“譬如你背后的垂角格鳞,唯有自然催发效用,否则只是一片纹身而已。但他们三人的却不同,他们三个都是后退无路的末人,我给他们刺的铭印是恶行易施纹,此纹霸道厉害,可使人脱胎换骨,正因此铭印霸道,所以自然开拓之法艰难,唯有以身体发肤择一交易才可激发,他们三人都是亡命之徒,生死早已置之度外,我便以此印让他们重获新生!” 魏德惊异,既有此法为何不早与他说,灵感老头善意道来,“魏先生年轻力壮,得获铭印之后日久天长总有机缘开启,为何要与这些穷凶极恶的末人相提并论呢,而且……”灵感先生语后着重,眼下示意抬手僧三人退下,再对魏德说道,“这恶行易施纹可不是什么好物,启发需用身体发肤交换还不算什么,只是最后一样才真叫人望而生畏!” 恶行易施是以恶滋生的铭印,并是上古恶神刑天缘起,刑天与黄帝一战斗败断首,结有怨念恶意的此铭印便是穷凶极恶,后传至汉末年代曹属名将典韦之身,典韦豪杰勇士武艺超群便是此铭印所造,但因恶行易施纹有不得好死的终焉报应,典韦与张绣营中拼死护主,即便利剑千疮百孔依旧瞠目龇牙威风之气无人敢近,可想此铭印之霸道。 “他们三人若不是得我相助早就成了游魂野鬼了,自然不会在乎什么不得好死的报应,但是魏先生您身份尊贵,当然不必冒这样的风险,而且恶行易施纹与我们南宫家集天下铭印所合的龙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抬手僧三人准备足够,目标便是市内展览馆地下秘藏保管的那副破烂裹尸布,因白日展出,唯有等夜间展品全部收回地下密藏室才有机会窃取。 待夜深人静之时,三人潜入展览馆,打晕了守门的三个看护,轻易打开通往地下保管室的门,抬手僧轻蔑道,“居然就这几个看守,也太不当回事儿了吧!” 行至一巨大钢铁门前,门上有转盘锁阀扣着,需要输入密码才能将转盘转动开启,抬手和尚可不管密码操作,也没有闲功夫揣测,指示两个沙弥收下徒手转动转盘,转盘内部是千沟万壑卡在钢铁勾勒中的,若不解开密码松开卡锁是不可能转动得了转盘的。两个瘦小的沙弥突然青筋粗暴,鼓气定足咬牙发劲合力扭转,嘎达一声,转盘居然有了轻微转动的迹象,再一鼓作气闷声暴走,攒了后劲生硬转动,便将转盘松懈了,抬手和尚用脚拨动松阀的铁门,里面一片漆黑,但远方却很明亮,按照格局图的位置分析,那亮室应该就是密藏室。 三人顺路潜入,刚一脚踏入黑室隔间,忽然空中骤亮起来,抬手僧惊慌,迅速观察情况,只见所处位置是一层平台,左右尽头留有空穴,空穴之上悬浮一黄金秤盘,左右各有一个,链接居中而上是光亮来源,闭目下望的菩萨像口中含着一颗金光宝珠,将黑暗的空间彻底照明。 “呵呵!果然留着一手呢!”抬手僧不屑,示意身边沙弥小心。 三人寸步挪移,各管一侧警惕,靠近中间地面一蓝色圆孔花砖时,抬手僧忽然感觉轻微晃动,顷刻间整间房间似乎活了一样,头顶菩萨像口中的金光宝珠中射出三发金光,两发射入左侧秤盘,一发射入右侧秤盘,而后平台微微震颤,渐渐的震颤转为剧烈的晃动倾斜,没想到整个平台像翘班一样,向左侧歪斜,因左侧尽头是一空穴,以平台倾斜幅度,若不提前注意,一定会猝不及防掉落其中,幸而抬手僧及时察觉倾斜幅度,示意弟子同行向右,才避免滑落左侧深渊。 “难怪外面没人把手,想必能进来的没些防身本事,肯定要摔个粉身碎骨了!” 情况危急,并没有给抬手僧自言自语的时机,刚刚站定回中央想继续前行,谁知顶上宝珠再放金光,此次金光数数共有六束,两发射入左侧侧秤盘,四发射入右侧秤盘,抬手僧心中暗算,已经知道其中机关秘窍,示意弟子同行向左,果然不出抬手僧所料,平台向右大幅度倾斜,虽然抬手僧琢磨正确,可是此次倾斜的幅度却远大于刚才的幅度,几乎成半直角斜坡。 危险之地不宜久留,眼前就是密藏室了,抬手僧跨步速行,在平台第三次翻转之时破门冲入了密藏宝室,果然身后平台再次翻转已完全竖直,没有立脚之地。 抬手僧示意收下寻了裹尸布,将其装入密封卷筒中并让弟子将卷筒绑在抬手僧身上确保固定,“快点走,这地方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机关呢!” 三人回行,外侧平台再次黯淡,抬手僧推测这几关大约就是这样的规律,三次翻动后上面的人必然坠落,所以房间恢复机关关闭,既然如此那就必须抓紧时间,在机关启动之时立刻奔跑。 三人踏上平台,果然金光再现,三人加速奔跑,行至中间时顶上菩萨口含金珠金光四射,抬手僧诧然,这次金光并不像方才那个的规律是首次的三束,而是有八术之多,其中三束金光射向左侧秤盘,剩下五束金光射向右侧,抬手僧惊恐,“快跑!” 这一次的翻转并不遵循第一次的规律,数量计算倾斜幅度,这一次的翻转恐怕幅度难以站稳,不出抬手僧所料,三人跑向左侧尽头等待倾斜回荡之时,整个平台几乎完全竖直难以站立了,抬手僧屏气踏足,吸上一股引力牵扯,便成一株立木似得定在了平台上,两个沙弥抱住抬手僧的身体,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空穴,两个沙弥摇摇欲坠,但抬手僧却定成一根铁柱似得纹丝不挪,静止片刻后评估回摆平衡,三人趁机欲逃,接近门口时,抬手僧忽觉诡异,平台内的光线应在正中,现下他们离开中心点去应该脚下渐暗身影斜依才对,可为何脚下没有影子,而且光线如此明亮。 抬手僧举头一看,怎料中央的菩萨口含金珠居然移动至他们头顶,抬手僧不明缘由却只绝对不善,立跳一步先行离开平台,身边弟子一人紧随,但另一沙弥却因没有听觉慢一拍动作而落下了,抬手僧回首想接他一把,却被顶端骤亮的金光逼退,一束金光汇集而下浇灌未能离开平台的沙弥身上,沙弥甚至不及挣扎呼救,随金光顺落而下沸腾的滚水将他融化成一滩血水骨肉,光束收敛水柱暂停,而后平台倾斜,血水骨肉顺势滑落深渊,眨眼顷刻间一个人便如此蒸发消散,果然应验了不得好死之终。 抬手僧闯入展览馆地下保管所,惊动了凤家的保卫措施,但是守卫从远方赶来时,抬手僧已逃之夭夭,曹坤火速告知凤博武情况,“展览馆被盗了,那伙外国人正在讨说法呢!” 凤博武惊异蹙眉,“被盗了?” “嗯!”曹坤回答,“是一块展览的裹尸布被盗了!” “天平室失灵了?”凤博武追问,他们家的展览馆从来都是以安全著名,从来没有过失窃的情况,他自信不可能有人能够通过这个天平室的机关。 “天平室运作正常,监控也拍到小偷了,说起来,还是个认识的人呢!”曹坤打开视频设备播放监控画面,抬手僧三人的行踪全都被记录了下来。 “是他,那个行骗和尚,他怎么……”当凤博武看见抬手僧立于平台未落的画面时更是惊愕,“他用的什么诡计,怎么会没掉下去!” “你问我我问谁去,资料我已经交给杨队长了,那伙外国人我先稳住了!”曹坤不禁疑惑道,“你说那个和尚偷块破布有什么用!” “你问我我问谁去!”凤博武无处可置的怒火,谁现在碰上就得算他倒霉了,“我怎么交代你的,这次展出很重要,东西一定不能出事,你就不能多派几个人看守?” “你这话可怎么说的!”曹坤压根就不怕凤博武对自己发火,还反教训他说,“展览馆的天平室是几代传下来的机关,怎么可能有人能出入偷窃呢,你这怪我也太冤枉了吧,而且外面看守的都是家里专门的看护,是一般人过得去的吗,这老头还真有两下子!” 公事受挫凤博武心情深坠谷底,将此事告诉了老太太,本想这一次老太太不会再对这些邪门歪道再有偏颇维护了,谁知道老太太还有借口义正言辞,“谁叫你把地方借给洋鬼子展出那些诓人邪典的,抬手僧大师那就是告诫我们家,少和这些东西沾染呢!” “母亲!”凤博武实在无奈费解,明摆事实眼前,老太太还能这样狡辩维护迷信妄想,“那伙人分明就是骗子,您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呢!” “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老太太反戈教训道,“建在市里的那处展室,那是以前咱们家供奉镇宝菩萨的大庙,你倒好,倒腾出来弄的个什么展览馆!还给外教宣传,你是存心招忌讳吗!” “母亲,今时不同往日了,您还以为我们凤家衣食无愁吗,若不和外界接触往来,这么固步自封下去,咱们凤家还怎么延续!”凤博武有他的理由,但老太太也有她的坚持,“你别跟我拉扯这些,我们凤家世代承接的,绝不能被外面的东西给玷污了!” 不净王魅1 年关将至,学期也即将结束,王城所在的学院说到底就是个有钱人家孩子走过场的形式,不强设作业,甚至没有学末测验,不仅如此学期结束前还会组织活动旅行,参加随意,其实就是学院领导多找些方法给自己添些油水的借口。 此类学末旅行,参加人数不定,那些真有格调的当然不稀罕这种肤浅社交活动,但也有些循规蹈矩的愿意参加,再有愿意的就是例如姜武这样处在金字塔底,逮着任何机会都想与人称兄道弟,期盼家族可以翻身的心机鬼。 道理上来说王城是不应该凑这个热闹,虽然他实际上是挺想去游山玩水,李悦告诉他学末结束至除夕这段时间会是家中一年里最繁忙的时候,最好不要出门还是待在家里随时听老太太吩咐安排妥当。 王城妥协作罢,想安安稳稳把年过了,可与姜武聊天时听说这次旅行,班上会有不少人去,其中便有魏璐,王城心中瘙痒悸动,从未对女孩子有过关心刻意的王城,却对魏璐的事情总很在意,与他一样,班上好些从不参加这类活动的自傲男生,也都因为魏璐的出现瞬间肤浅庸俗了,而魏璐这人不仅人美,性格还平易近人,没有高傲的架子,随和态度下,就连女生都喜欢她。 和洽看似中,独独凤子轩永远格格不入,自从杨觉过世,他便甚少再和班上其他人交流,唯一可说话的,只有王城而已,英俊冷漠的冰山王子,冷冽的气质远远的勾引着少女们的懵懂春怀,魏璐当然也不落俗套的喜欢在女孩子们见窃窃议论他,当知道王城居然是凤子轩的哥哥时,好没惊讶道,“是他哥哥?认真看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像,不过怎么看着都不像一家人!” “王城是凤子轩的父亲后娶的夫人带去的孩子,当然不一样了!”议论中人有解答道,“凤子轩以前也不怎么搭理他的,可能在一起久住习惯了,现在偶尔也会和他搭上几句话!”女生们唉声叹气道,“跟他一个班这么长时间了,一句话都没和他说上过!” 魏璐偏爱冒险,既然凤子轩这样孤傲,她还就非得认识一次才行,在女生们期待好戏的目送下走向凤子轩,“嗨,凤子轩,这次学末旅行你参加吗?” 魏璐的主动令全班侧目,最美的班花和帅气的冷漠少年,宛若浪漫故事里的搭配,那么少年自然应该理所应当地给她一句不悦的回答,“不去!” 对于凤子轩的冷漠回应,魏璐是做了心里建设的,但突如其来的答复还是令她有些措手不及,稍微尴尬了一会儿,自找话题道,“也是,你是住在这儿的,肯定哪儿都去过了,我才来这里没多久,还什么地方都没去过呢!” 正常的男女交谈中,若女生有这样的发话,男生或许就会殷勤的邀请以后游玩的机会,可凤子轩只是冷冷地看了魏璐一眼,双眼分色的瞳孔摄人心魄,令一向自信的魏璐都有些招架不住兵败回退,女生议论起哄道,“我说的吧,你胆子也真大,以后看你还去不去招他,我以前给他送一份课本,他那眼睛瞪我一眼,吓的我一连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 “那你还成天幻想自己做人家女朋友呢!”旁边有人打趣儿道。 女子红脸羞恼追打直言不讳的那个女生,“你别瞎说,会给人听见的!” 这些女孩子们日常的消遣,并不分有钱的或没钱的,出生高贵的或出生坎坷的,豆蔻含苞时谁还没这种幻想,无非儿时笑人不懂朦胧,逝水经年才忆那时青春,无情的,总也冷颜冰霜,有意的,却在摸角暗眺,终究不是你情我愿,演不尽一场比翼成双! 王城浅薄期盼,凭什么他就不能得到女孩子们的议论青睐,比样貌他不输子轩,论家庭他们同属一族,轮体格他现在也不是当初纤弱,况且他自觉和善温柔,理应受到欢迎才对,王城并非嫉妒子轩,也不是真的在意别的女生目光,只是在魏璐这点上有些不甘心而已,莫名其妙的便拿自己和子轩去比较了,而这种比较的不甘心从前没有过,却在此时爆发,这触发的开关灵活奇妙,因人而异。 回至家中,祁圆圆做了新年的衣服来给王城试用,顺带了李悦的那件来给他试穿,李悦要先给王城试穿,可祁圆圆拉住他没让他去,还自作主张的吩咐夏阴与夏阳道,“你们去给少爷试穿衣服!” 祁圆圆欣喜的拉着李悦去到后屋换衣,毫不避讳的撤了李悦的外衣,用心裁剪的云蓝落地长襟挂在李悦袖长的双臂,更显高挑挺拔,因身份限制,佣人的衣着是不能华贵高于家主的,但祁圆圆用了心思在剪裁上做了花样,对襟切斜,环带一条结了同心的腰环,李悦试了合适,便想快些去看看王城是否妥当,谁知还没从后屋出去,便听见王城一声不满抱怨,“这什么啊,怎么那么憋啊,穿都穿不上!” 一片翠绿如玉的荷叶锋尖袄紧紧的卡在王城的肩膀上,红红艳艳云火下裳挂在腰间也显得十分紧憋,几乎难以呼吸地气喘,不仅是对衣服的尺寸不满,就连衣服的样式,王城也是十二万分的别扭,“这什么衣服啊,又红又绿的,难看死了!” 未等衣服全部试穿完毕,王城已经利落地脱了不合身的穿着,辛苦做的衣服受到王城责备,祁圆圆当然不高兴了,不管他是少爷还是谁,就连老太太也从没责备过她的手艺的,“这哪儿难看了,过年的衣服就是要花红柳绿的才喜庆,又不是让你穿到外面张扬的!” “那这也太小了,我根本就穿不进去!”王城生气埋怨,反正就是对这衣服毫无喜欢。 李悦觉着祁圆圆语气冲突,小声提点她说,“你怎么和少爷说话呢!” 祁圆圆重新比量了一下尺寸,确定自己做衣服的时候是按照先前量的来做的绝对不会错,口无遮拦道,“你是不是胖了啊,难怪穿不下衣服了,我拿回去给你改改!” 祁圆圆拿回衣服一并李悦的那套也回去想再修改些,她这一走,却落了个憋气的王城冲李悦发火,“我哪儿胖了,明明就是她衣服做得不对,还说我胖了!” 李悦哭笑不得,只能安抚哄他高兴,“不是胖了,是壮了!您现在比起刚来的时候壮实多了,也是我疏忽,好些以前给您穿的衣服我觉得不合适了就没让你再穿,倒忘记和圆圆说重新给您丈量尺寸了!” 王城的脾气来了,不是李悦随便哄哄就过去的,更何况他心里堵着的事儿,也不单单是因为衣服不合身而已,晚饭时老太太看他神色似有意见,便在意问他,“怎么了这是,谁又惹你了!” “没什么!”王城明显遮掩,顿了顿再说,“奶奶,学校的郊游,我能去吗?” 王城本已经说了答应不去的,这会儿又主意想去了,令老太太一时措意,“那又什么可去的,一群胡闹鬼罢了!在家待着,你这手都没好全呢,别在外面风雨了又得不舒服!” “可是好多同学都去的!”王城不想放弃争取,希望奶奶的疼爱可以迁就他的请求,“我和好多同学都不熟呢,大家都去我不去以后更不熟悉了!” 王城对凤老太太甚少要求,既这样娇求,老太太当然不会拒绝,又想凤子轩与王城同样,倒不如让两个孩子都去,“既然如此,那子轩也去吧!” 凤子轩自觉倒霉,谁也没招惹却得被奶奶命令陪王城郊游,有这功夫他宁愿在家射几支箭玩,哪怕无所事事的躺着也好,唯有郊外不错的空气尚且能够安抚他愤愤的心情,车至目的,众人下车,魏璐不识趣的跑向凤子轩调侃,“你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王城趁机凑上来,天真地想邀一功说,“是我要来的,奶奶就让我们一起来了!” “奶奶?”魏璐想起他们俩是一家人,看来家里的这个奶奶分量不轻,能让不苟言笑的凤子轩惟命是从,但又觉得可笑,王城言语幼稚的像个低年级小孩一般,真不明白灵感先生所说的那段因缘究竟何解,魏璐勉为其难的和王城接触,有时候别扭的实在是找不到话题认识深入。只希望灵感先生神机妙算,否则以王城现在这幅青涩,无论如何叫魏璐都喜欢不上,反倒是凤子轩决绝的气质,挺能挑动魏璐的兴趣。 这一路上风景倒好,魏璐因对凤子轩的兴趣,总贴着他附近,而别的女孩子也因为魏璐的关系,欣喜若狂的伴随左右,至于王城,顺理成章的也不离凤子轩太远,虽说是自由活动,可凤子轩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痴汉尾随一般难受,又顾想一点儿绅士风度不能发作。 这幅光景在其余男生眼中看着甚是扎眼,罗浩更是难以忍受,盘算着这次出游难得,可以表一表自己的风度给女孩子们欣赏,却被凤家的两个小子抢了风采过去,听说凤子轩会来也都是因为王城要来的缘故,莫名恼火,他知道惹不起凤子轩,便只能对王城下手,估计是已经忘记了体育馆那次的心有余悸,罗浩打算再给王城一点儿教训。 郊外有一马场,内有供人玩耍的驾马娱乐,魏璐凡事不怕,自告奋勇要去尝试,王城不想落后也追随而去,因马场内的马匹训练有素而且骑乘时是有人同乘保护的,所以并不会有危险,王城贪玩,又是和魏璐一起的机会,更加得意些,罗浩在外场看着,嫉恨心邪,阴冷一笑,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注意周围动静,趁着大伙儿注意力都在魏璐身上的时候,在王城所乘马匹靠近自已外圈之时忽然将石子丢向马蹄,驾马受惊抬蹄起身,座上两人都受惊不小,主驾之人因不及防备手脱缰绳坠落马下,王城也因失去后仰保护落在草地上,所幸马匹尚小,坠落不高,可是受惊的马儿依然狂野,不受控制的来回奔腾。 众人焦点因在魏璐那侧,还无人发觉后方王城的事故,而惊险之中那匹受惊的马儿顺着落地的王城踩踏,王城躺地后移,可马匹行速飞快,眼看再多一步,马蹄就要踏在王城的身上。 王城惊恐一声,聚目而望,瞳孔收缩,眼核忽明微光骤闪,止水明镜间,那匹受惊的疯马居然安静的落下马蹄,温顺的俯首吃着青草。 王城依然不明所以,只以为是马儿安顺了,自觉幸运,可在旁的罗浩却是一直观察的,当看见王城本就诡异的双眼中闪现的亮光后,瞠目不知所措。随后众人发现王城的事故皆来关心,看他无恙也就放心,倒是与他同乘保护的那人才是真心受怕,他倒不是怕自己被马伤了,他是怕若王城伤着了,那他可不知道那什么赔这样一个富家少爷去。 之后行程,罗浩萎靡颓颓,他才是当真受惊不小之人,前次王城不明何故居然能从封闭的铁门后破门而出,方才又能令受惊失控的马儿瞬间镇定,且不说是不是王城自行为之还是有什么怪法庇佑,罗浩暗想断定,王城绝不是看上去面目幼稚的泛泛之辈。 不净王魅2 小小惊悚并未击退王城游玩的兴致,郊外山色风景本应秀美,却画蛇添足的增了许多人工设备反显突兀,过了马场不远,又见一射场,已有些人在哪儿摆弄架势,可谁也没能哪怕射中标靶边缘,就连蹭都没蹭上一下,有人失望泄气,有人却还在尝试运气。 女生群中有人议论凤子轩的射艺高超,魏璐惊奇凤子轩还有这样的本领,去请求一见风采,但凤子轩依旧冷漠,“没兴趣!” “你就射一箭我看看呗!”魏璐纠缠不休,非要亲眼看了才罢休。 王城不甘,射箭而已,看准了射不就成了,能有多不容易,自觉轻松的他,逞能一试,射场娱乐用的弓弦箭失皆为轻量以保安全,王城顺手一拉果然轻松,学模学样瞄眼目标淡定放箭,顺风而过,那支木箭便是连箭靶都没碰着在中场就平落了。 魏璐憋笑,又对凤子轩纠缠,“你就让我看看呗,我还没亲眼见过人射箭呢,让我看看是不是真有百步穿杨的箭法!” 凤子轩奈何不了魏璐固执的纠缠,顺手取王城的弓弦箭失,立正姿态大约只瞄了半秒不到,箭失嗖的一声弹弦推飞而去,魏璐甚至未仔细观察凤子轩射箭的潇洒,箭失就已正正当当地扎进箭靶红心最中的位置。 利落的身姿令少女们痴心迷醉,王城难堪,不免又要拿自己和人家比较,明就是不会的,当然比不过凤子轩的天赋勤苦,为着快些摆脱多此一举的比对,王城便退往别处玩去,忽见水边有人作画,甚感兴趣。 以为那人是在以景写生,近看了才发现不是,仿佛描绘的是黑夜里的星空一般,黑色帷幕深浅层层,星光点点明辉灿烂。因画吸引王城便靠近了去,轻踏草尖中时,姜武匆忙缠住他,“别过去!” “怎么了?”王城不思所以。 “那人是杨了一,脾气怪的很,画画的时候别打扰他!” 姜武劝说的极是,杨了一一家是远近闻名的画师,他的父亲正是在王城寝室中作绿水清烟图的那位杨大师,一家艺术同气连枝,总有点儿怪脾性,杨了一在学校里那是可以和凤子轩齐名的冷漠寡言,此类型人又正中魏大小姐下怀,魏璐模样调皮的在杨觉作画的背景里翘首打量,情不自禁道,“哇,画的好漂亮啊!” 杨了一笔触暂缓,鼻息轻蔑道,“想让我替你画一张吗?” “真的吗,好啊好啊!”魏璐连声喜悦道。 “那我可得把你现下的花容月貌画的细致些,!”杨了一阴冷道,“待你百年之后用我这幅框婊纪念,也能让人追忆你曾经的年少无知!” 莫曾想,杨了一何止是与凤子轩一样冷漠,居然还是一嘴无心毒舌,魏璐并没招惹,却要说这样的咒语噎话,令魏璐好不尴尬,女生中有人远远瞧见气氛,匆忙过来打圆,“魏璐,我们到那头去看看吧!” 眼看魏璐离开尴尬气氛,王城也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冒失,否则此刻尴尬的便该是他了,王城欲随魏璐一道,谁想挪步之前,杨了一突然一声,“王城!” 王城冷悚,自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应该不会得罪杨了一才是,谨慎回想又觉得奇怪,他既不认识杨了一,杨了一如何能喊出王城的名字呢,“怎么,你认识我?” “无关认不认识!”杨了一话中态度与对魏璐说时无异,王城便更紧张,却不料,杨了一忽然放下画笔,回首一笑,将画板上的画递送去向王城善意道,“这个送你!” 素未谋面却被赠予,实在奇怪,王城不敢轻易接受,退却道,“这不好吧!” “你是觉得我画得不好吗?”杨了一寸步不让,非要王城收下不可的意思,“难道你的房间里有我父亲的作画,就看不上我画的了?” “原来那幅画是你爸爸画的呀!”因有联系,王城便对杨了一放下戒备,他人一番好意,若他不领情岂不反而得罪了,便也就收下了,“谢谢啦!” 回头再看,魏璐已去了很远,正在河边那头注意着什么似得,王城就跟着了魔似的,总想魏璐在自己视线中停留,若无其事的追上去看,原来远处是看不见,浅草没了一老翁闭目侧躺,老翁支一根鱼竿惬意,不过多久鱼线轻轻,老翁利落抬手将钓竿抬起,鱼线上已垂跳着一条小鱼。 魏璐好奇不已,“老人家,你怎么闭着眼睛钓鱼啊!” 谁想老翁却笑话魏璐说,“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怎么比我这老头还糊涂!我垂饵水中,自有愿者上钩,与我睁不睁眼,闭不闭目有何关系!难道是我睁眼看它,那鱼就过来了?” 老翁说话有趣,魏璐便再兴趣了问,“老人家怎么在这里钓鱼,这里是风景区,不让钓鱼的吧!” 老翁将上钩的小鱼从鱼钩轻拿,再丢回水去,“我只是消遣而已,又不拿他们做食,再说,这条河里的东西,有谁敢吃!” “这条河怎么了?”魏璐喜好博学,与老头话题契合,便盘腿而坐虚心求教。 老翁重新摆好鱼竿,继续侧躺闭目缓缓说道,“你们可知此处名叫将军山,此名由来是以一段典故,遥传数千年前,甚至黄帝蚩尤都不曾在时,此地便已成型,彼时先人无识,只知厮斗,分裂盘踞,因此山间丰水肥沃是一宝地,便成为众部族争夺之地,当时有一族人,现今已不可考其根据,但那一族因以此山围居,资源辽阔称霸,分外部落眼红此山丰饶,数次围攻,皆以败告。本觉天长地久其乐无穷,谁知道此山族中居然出了一个叛徒,因不想永远屈居人下,竟然将这山间的一条密道通晓外族人知道,与外族联合欲反戈为王。利用密道偷袭,日落月升之间,此族几乎全灭,族中长老带领余下族人逃至此水边,无处可退怨恨始终,不想受做奴役,便以木矛终了余下族人将其全部抛入河中,而后再以长矛贯穿自身,指天为咒,即便千万轮回,誓清此仇!” 河中因淤积怨恨,竟然流水成血,阴腥不散,周遭树木凋零花鸟不闻,成为一片死地。外族惊恐以为不祥,怕冤魂厉鬼报复,便抛舍此山迁移内陆,开创朝代。时至后世遗忘,返居此地,可阴戾沉重克灾祸不断,便请法师推算,占卜前因知晓过去怨惨,为镇压此地阴戾,以一镇宝菩萨压守才得太平!为安抚悼念,便将此山名为将军山,而这条河便被称为不净川。 故事听完,魏璐身边的女孩子们都觉忌讳避开此河,反而魏璐兴趣不减,“那后来呢,他们一族全灭,然后那个背叛他们的人怎么样了!” 老翁窝身起伏换了侧边斜躺的姿势,娓娓叙述,“那人自带家属避开乱斗,而后尾随部族北去,因得先辈开垦农作天时地利之识,开天辟地始创朝代!” 老翁说罢,收起鱼竿回首看了一直在后安静倾听的王城,“孩子,此地偏远,你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王城微愣,互听女生们窃窃,“他怎么老跟着我们呀!” “就是啊,我们去哪儿他就到哪儿的!” 羞愧不安,害怕自己招了别人讨厌,当然最在意的还是魏璐,魏璐对王城发自真心的不算喜欢,可也不讨厌,因想着灵感先生交代的因缘巧合,不得已要做做样子对他维护,便替王城解围,“这里就这么点大的地方,当然会遇见了!” 此次远游总共两日,风景区中配备了舒适的居住,凤家一时少了两个孩子,老太太很不自在,但孩子好玩天性她也不想抱怨,却因王城现会儿不在家,就有时间对金巧挑剔,初夏收的青梅经过了一秋的酝酿,需在立春之前将三十三坛青梅酒埋于柳木下沉香,这工作老太太就摊给金巧来做了,明面说还算善意借口,“说起来你也来家里大半年了,是时候学着家事了,明日你带几个人,先把剩下的几坛子酒取了过年用,然后再把明年要用的埋上!” 金巧不敢违背,也很高兴老太太愿意分她家事,但她并不知道,制酒这类下活根本就不应该是她这个凤家夫人该管的差事儿,凤博武对老太太的过分命令有些埋怨,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在为金巧叫苦,回到寝室才敢安慰,“辛苦你了,明天我会找几个干活利索的去做,你就只看着便好,不用太久!” 金巧却很高兴,“母亲能让你做事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总比每天无所事事的好!” “你过去照顾孩子已经够辛苦,我哪里舍得还让你吃苦受累的!”凤博武记忆中王城天真诉说过去的那些在他看来不可思议的艰苦生活,不禁情动难抑,“你以前一个人照顾孩子,吃了很多苦吧!” “才没有呢!”金巧逞强应答,丝毫看不出对曾经风餐露宿日夜颠倒工作的抱怨。 “孩子都告诉我了,你们以前吃不好住不暖的,真是难为你了!”凤博武对这对母子的愧疚一言难尽,便是用尽一切都觉得可能无法补足曾经的错失。 “那孩子跟你瞎说什么了!”金巧含糊,不想把过去的委屈告诉凤博武,“你别听他乱说,他就是现在好日子过习惯了,觉得以前我给他好吃好穿的,母亲已经这么惯着他,家里可不能一个唱黑脸的都没有,你别太给他好脸色看,这孩子,开始跟你客客气气的,一熟悉起来就没分寸了!” “我偏要惯着他!”凤博武突然暧昧起来,“不仅要惯着他,还要宠着你,把欠你们母子的全补偿了!” 夫妻情浓一夜,可凤家两兄弟却没这快活,凤子轩因为被王城拖累不得不来着穷乡僻壤已经很不开心,夜晚的住处,老太太故意吩咐了安排的人将他们兄弟两共住一间,老太太费心牵线兄弟之间的关系,凤子轩却不会领情,并没有和王城多说聊会儿就睡下了,王城还想着这段时日里凤子轩也常和自己来往,以为算是关系融化了,谁想到还是这样不冷不热,其实若不是被王城拖累来此郊游,凤子轩大约还是对王城客气,说不定在家里也能经常去陪他聊聊,关于王城什么时候会死的预言,可这会儿,凤子轩孩子的那面体现的淋漓极致,期盼着赶紧一觉睡到天亮,好早些回去。 既然凤子轩无意作伴,王城也只好睡了,可他择床难惯始终不能入梦,反复清醒后实在睡不着,无聊坐着,忽看见夹在包里露出一角的画纸,杨了一所绘的夜晚星空果然漂亮,仿佛真相似得,与窗外天空景色一般无二,王城扬起画纸比对美丽,看透画纸时忽而惊咋的将画纸丢了,心惊胆战不止,仿佛见了鬼似得,提起画纸一端再看仔细,果真没有看错的,是那副黑漆漆的背景在夜光照射下显现出了另一番模样,星空下蜿蜒的河流与河边山峦叠起的轮廓构造出一张狰狞的人脸,黑色面孔上只有坠河倒影星点的一颗眼珠。 会不会只是自己多疑的巧合,王城不得不自我暗示,将这幅画上的另一幅图案当做疑心暗鬼的巧合,但杨了一对魏璐说的那句话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画一幅画送作临终框婊所用!’那杨了一现在送给自己的这幅画,究竟代表着什么,他为什么要送素不相识的自己一幅画呢,画上隐约猜测的阴怪人脸,到底只是个巧合吗? 投影之眸1 尽管王城不信阴司报应神佛鬼怪的谬论,但隐含巧合的假象却从未放过他,不管是凤子轩玩笑的死亡预告,抑或是杨了一所赠绘画中模棱两可的奇怪人脸,既是荒诞的,大可以当做多疑猜忌,却又若隐若现的总在提醒,可笑的事便是如此,我们从不信奉,却依然想方设法的否定,否定自己确实不信的存在,就像是双重否定的强调语气,那么所谓虚幻信仰,究竟是否肯定呢! 打消疑虑的方法只有直面解惑,翌日清晨,王城带着画纸去杨了一的客房打搅,三声敲门,杨了一慵懒的应了来开,看是王城,却是意外又不意外的请他进屋,“你都这么早就起的吗,你们家家教规矩可真严啊,难怪就连我父亲那么见多识广的人,去了你们家都惊赞不已的。” “这画!”王城开门见山直接将画拿出来问,“你为什么要送我?” “没有特别的原因,忽然而已,你不喜欢?”杨了一反问。 无关喜欢与否,而是画上的人像是否是杨了一刻意而为,这才是王城的心中疑惑,杨了一有趣看画,背光端详不禁一笑,“呵,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呢,的确看着像个人脸!” 杨了一只一笑了之并未做认真解释推测,王城看他并不认真态度,反而着急,别人既然已经表现的非刻意而为,可王城却要与自己作对,想要得到一个自己不愿意接受,但却想听到的答案。 “这不是你故意画的?” “既要画出夜景山水,还要隐藏一副隐约模样,我倒是想要有这能耐呢,只是凑巧看着像罢了,你这么在意做什么?”杨了一轻蔑表示,与模棱两可的画相比,他的态度更加暧昧。 得不到明确答复,王城却还是不甘心,不明所以地浅浅问道,“你相信有人能预知生死吗?” 杨了一大笑开心,“你是还没睡醒来我这儿梦游了吧,说的什么荒唐话!” 荒不荒唐只有王城自己清楚,他希望自己的荒唐是多虑的,这画上的人像就是个巧合,而凤子轩对自己吓唬的威胁,其实应该是因为奶奶总偏袒的吃醋而已,王城自我调节,不愿意再为这些莫名其妙的诡异耽误心思。 回了客房,凤子轩已经醒了,凤子轩见王城从外面回来,也不在意他去了哪儿,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进了浴室将门反锁。果然是不喜欢自己吧,王城失落地想法其实也有些开心。这便更加印证了凤子轩糊弄那番神鬼怪论只不过是嫉妒王城更得奶奶疼爱而已。 凤子轩很快洗漱出来,惊讶一看,自己的床铺居然整齐叠好了,房间里摆乱的背包行李,茶杯用具也都清理干净,客房服务没有这么早的,但是王城不懂,他从来没住过这么高档的酒店,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需要自己收拾的,凤子轩好笑不已,“你收拾的?” “嗯!”王城天真回答,却换来凤子轩可笑戏弄,“你在家里难道也自己收拾的吗?”,家里有人服侍当然没有王城勤劳的时候,凤子轩诙谐调侃,“哥哥怕是家里没得做,居然跑这儿来帮人打扫了!这里过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你这么勤快做给谁看,奶奶又不会知道!” “会有人来收拾的吗?”王城惊讶,才知道自己原来多此一举了,“我没住过这种地方,还以为要自己收拾的呢!” 凤子轩无法分明王城是真傻还是装傻,与他也没话题兴致,拿了包就走,王城追赶上去问说,“子轩,你是因为奶奶总对我太好,所以才不高兴的,才说那些话吓唬我的吗?” “你以为我是凤子孝吗,就因为奶奶对谁偏爱些就吃醋幼稚!”凤子轩不悦王城将他格调低俗反驳道,“奶奶对谁好偏护又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愿意告诉你只不过是给你个明白罢了,不过你一定要理解成是我嫉妒你而说的这些才能心安的,我可以这样回答你!” 凤子轩所说的明白,却是最不明白的,他说的每句话都让王城捉摸不透,宁愿他实实在在的说一句讨厌,也比这样拐弯抹角的好。 惴惴心事难解郁闷,但是一看见魏璐,王城的心情立马豁然了,管他凤子轩怎么想的,还能说谁死谁就死不成吗。沿河有一泛舟设备,可以供人轻舟河上观览山色,这样雅兴的娱乐本该是女孩子们喜欢的,可因为昨日听了那个垂钓老头说的关于这河流不净的传说,现在倒不敢去了。 但魏璐胆大,流言传说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不过是过去的故事而已,第一个上了小舟,王城因魏璐去了,他自然也想一起,见有一个男生上了小船,人一多便不怕鬼神,还是热闹有趣,眼见就坐满了一船少男少女。 水风清净舒畅,轻舟微微甚有画中诗意,荡漾水中这才是远郊该有的玩耍姿态,少女娇容远望翠山,少年含羞遮掩懵懂,良辰美景佳丽少朗,只是他眼中有她,她人却在岸上看。 凤子轩不喜这种庸俗热闹,便在岸边等候,早起倦意未散,仰头哈欠时暗云遮目,方才的好天气顷刻扭转,湖中小舟上有人叫喊,平稳的小舟居然在水中剧烈的晃动,不知何处而来风将小舟吹动左摇右摆,天色骤然黯淡,平静的湖面也因天气的变化而愤怒成剧烈的波涛,剧烈的晃动在风与水浪的双重作用下变的越发不安,就如有人在水下摇晃一般,便连呼啸的风声都似乎掺杂着悲鸣的哀叫一样刺耳,胆小的女生惊恐尖叫,男生们也不知如何应付这样的局面,摇桨百度的员工安抚众人冷静,但他自己明显更加惊慌,这一船学生的身价,是用他几辈子都换不起的。 魏璐因是先下坐在船头,位置晃动的最厉害,侧边一浪翻扑,小船几乎倾覆,惊恐众人有依靠的便谁也不管男女忌讳抓在了一起,没依靠的便就着床上座椅的把手咬牙不放,唯有魏璐,坐在船头左右空着无依无靠,一浪过来将她颠飞而起,从船上抛了出去,众人自顾不暇,就算看见魏璐遇险也无力救助,可王城却不顾危险,想伸手去救,却连自己也没顾得上,并与魏璐一道落入水中。 水面流速湍急,两人在水中起伏呛水,王城被水花拍打几乎睁不开眼,却有唯一念想就是要抓住魏璐,因水下暗流汹涌波动,很快两人便被水向推移离船很远,船上众人再想施救已不可能,只能眼看着两人被水流推向下游底端。 却很奇怪的是,当两人眼看被水流推远不见之后,惊雷风云的天变居然瞬间晴朗起来,小舟摇曳轻缓,空着一船劫后余生的孩子,中有女生哭喊,“魏璐落水了,这水里有鬼,有鬼!” 落入水中的王城与魏璐顺流而下,沿着激流速降,漂向下游时流入河床一侧的洞口,两人呛咳几口水,庆幸自己没有被暗流卷入水中,王城吃力洞壁站起,走向魏璐观察询问,“你还好吧!” 魏璐咳呛了些水出来才舒服喘息,“我没事!”因落了水,两人身上的衣服都已湿透,魏璐脱了外衣,露出里面羞涩的衬衣非常尴尬,王城知趣的避开,赶紧脱了自己里面的衬衣,使劲儿拧干甩了甩,侧着身子递给魏璐,“你穿我这个吧!” 魏璐不客气的穿了,仔细身前没有瑕疵纰漏才转身,这会儿却是王城羞涩了,外衣湿了一时半会儿没法干的,唯一保底的暖衣拧干了又给了魏璐,他这会儿粗鄙赤膊很不修养,洞口有水风袭来,魏璐怕他风寒,便说,“我们去里面点儿吧,这里风大,你别受凉了!” 王城担心若不在这里等候怕到时候找他们的人会不见,魏璐明白道理,便将两人湿了的外衣放在洞口显眼位置,若有人来救援,看见衣服就知道他们在洞里了。 洞外一点儿光线里,魏璐忽然看见王城胸前的刺纹,好奇道,“这是你们家的传统吗,以前没见你上过游泳课都没看见过,原来你身上也有纹身,不过和凤子轩的不太一样,他的在背后,你的在胸前!” “嗯,是啊!”王城敷衍回复,不想让魏璐在体格上将他与凤子轩比较,抱着胳膊尽力藏住身材,避开洞口的凉意往洞内去,洞内果然温暖一些,但因为漆黑,魏璐行动相当受阻,可王城却行动自如,仿佛无碍。 “你看得清吗,里面这么黑!” “黑吗?”王城并不觉得黑暗,如履平地一样前行自在,“你看前面有光,是不是能出去!” 黑暗尽头有一光点透出,魏璐费力挤眼,看了很久才看见远处似乎是有光点,“嗯,好像是,要不我们过去看看,说不定能出去!” 虽然被困洞中,王城不觉惊慌,反而有些许奇妙欣喜,没有别人,只有他和魏璐两人,甚至希望就这样多待一会儿。颠簸走了一段,离近光源更有水声,从阔开的破土山壁中翻入光处,两人顿感失落,光源是天顶上落下的,而这里依旧是山洞深处无路可出。 不是出路,但至少比洞中阴暗与洞口吹风要好,魏璐已暖和些了,开始在洞内琢磨,于洞尽头一水渊前仔细良久,水边土堆成规则三角,其旁插着一根落满灰网的木桩,规则突兀不像是自然所呈,魏璐觉着奇怪便叫王城来看,王城推敲观察,却也不知所措,正看地上结构时,魏璐又在山壁有所发现,“你快来看啊!” 王城闻声而去,魏璐却转向他注视,王城有些羞涩挡住自己赤膊的身体,魏璐居然还推手拨开,“你看这里的!”魏璐指着山壁,山壁上竟然有刻画的痕迹,有一处两半月牙下斜的图案,与完成前胸所绘一半的纹身几乎一样,“和你身上的纹身好像啊!” 王城也觉的奇妙,再往山壁上观察,可山壁山刻画的痕迹已经风雨凋蚀严重,几乎都看不太清,唯有这月牙形状简单残留了一些模样,两人在山壁钱驻足了许久,耳后忽闻步动声响,以为是有救援来了,兴奋回身,却惊呆不已,身后发出声响的,并非救援,而是一头龇牙狰狞的野猪,魏璐惧怕藏躲于王城身后,“这地方怎么会有野猪!” 野猪凶光目露,俨然已经对王城和魏璐产生敌意,蹭踢冲气飞奔而去,王城与魏璐分作两边逃避,野猪却只追了魏璐那儿去,魏璐惊叫狂遁,王城无措施救,匆忙中拾起一颗石块就往野猪那儿砸,野猪被石块砸中转离目标,似乎怒气更甚的对准王城冲奔,洞内狭小几乎无处可逃,王城几乎已做等死的准备,心里还有窃喜荒谬的空闲,凤子轩说自己寿命不过一年,原来还是真的,现下就要被一头野猪咬死了。 即便心念将死,谁也不可能真的坐以待毙,慌乱之下,王城忽然在石堆缝隙中寻摸到一把枯枝弯成的弓弦,虽然躬身已破旧不堪而且弦绳也有腐烂迹象,可王城摸到那把弓时不知为何脑海中忽然闪现凤子轩射箭的身影,王城可笑自己,不如临死之前也有点男子气概才好,随即翻身躲了野猪的一次冲撞。 王城翻身立起,右手中一把破弓,左手衔一颗石子儿,回忆凤子轩标准射击的姿态,完全模仿那样的架势,一鼓作气正射必中,石子当中击在迎面冲向的野猪脑门,将野猪击晕昏倒在地。 王城自己都觉不可思议,只敢运气,可这在魏璐看来确实惊异,她要么是眼花了,要么是吓傻了,在她看来,刚才射中目标的那个人并不是王城,而是像凤子轩的影子披在王城的身形中射出了那一击似得。 惊险过后,王城要去关心魏璐,转身向魏璐而去时,魏璐忽然又生惶恐,指着王城身后大喊,“小心!” 只一颗小小石子对皮糙肉厚的野猪又能起什么作用,野猪很快清醒,愤怒暴走,嘶叫着再向王城冲撞,王城此刻已经没有防身武器,那把破弓只用了一次就折断了,现下无处可逃也无物防备,当真死路一条。 危机之中,王城的双眼不自然的绽放异光,野猪疯狂的奔跑戛然而止,像是遇见了比自己凶悍十倍的怪物一样仓皇逃窜,因王城背对魏璐,所以魏璐并未看见王城眼光的异样,只敢好奇不知为何野猪会逃走,但既然危险已过,还是想办法早点离开这里才好。 愁眉不展不知如何脱身,害怕那只野猪还会再来,洞外却传来好像凤子轩的声音,“你们没事儿吧!” 当小舟翻腾的时候,凤子轩就已经注意了,当看见魏璐和王城落入水中的时候,他就顺着岸边一直追赶,幸运魏璐刚才大喊了几声给凤子轩指明了方向,他才能在林子里的山洞口外发现洞下的二人。 投影之眸2 两人获救,风景区的员工谢天谢地没出大错,否则该不知如何补偿,魏璐的女生伙伴又喜又惊,真觉得是那河水不祥遇见鬼了,魏璐笑话他们胆小,同时也夸赞了王城危机时候的舍己救人,心头缓缓的对王城居然有了一点儿微妙的好感。 王城所在危机之中,他的母亲金巧也一样慌乱了,老太太交代埋酒的差事临时出了差错,应该三十三坛新酒埋下,却只有三十二坛,另有一坛不知去向,金巧与两个女佣在南楼翻找了许久都没寻见,女佣急哭怕老太太责罚,金巧自己也不知所措,第一次做事若就出差了,必然要让老太太生气的,这酒是初夏的梅子经过一秋酝酿,现下重做一坛绝无可能,不知所措中偶在南楼遇见无所事事的韩君,韩君听闻青梅酒少了一坛,便与金巧一起去找,韩君在南楼生活多年,对这里的储藏熟悉,发现那遗漏的一坛青梅酒原来是落在了小厨房的地窖里。 原来今年酿酒的时候地窖翻新过,当时挪了酒去别处放,大约是那时候工作匆忙落下了一坛子酒也没人细数,找到了酒,金巧总算松气,对韩君感激不尽,若是真少了一坛,她都无法面对老太太了。 金巧有惊无险,王城这边也装作无事回家,千万交代了凤子轩不要把落水的事情说出去,凤子轩省心清净,本就没打算回去和老太太多嘴,可这事情可大可小的,老太太想不知道都难,待王城一回去,便心疼又恼,难得认真训斥了他,“就说了不要去不要去了,这大冬天掉水里那是闹着玩儿的吗,万一被水冲走了,我上哪儿要你去!” 王城嘟嘴挨骂,想要替自己申辩几句,骤寒凉意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一个喷嚏接连了开关似得停不下来接二两三,老太太慌张疼爱,对徐妈吩咐快找门雀医生给看看。 门医生这几日得都在实验室忙碌研究陆甲的异变,研究了数日也没推敲出因果,费解求知是这类人最顽固的个性,废寝忘食的求学问,曹坤却丝毫帮不上忙,且不说他帮不上忙,他自己都有忙的。租借展览馆发生失窃,东西到今天还没下落,即便知道是谁偷得,可抬手僧就像人间蒸发了似得来无影去无踪。 丢失的物件是他国的古物珍藏,在凤家保管协议里遗失责无旁贷,曹坤已连通杨队长派出大量人手搜索多日依然一无所获,追踪无果,曹坤便想着变通,希望从其他地方着手,查阅了展览馆数日的监控,发现有一个人对展出的那块裹尸布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旁人或许只是看看就走了,只有他驻足不前。 “这个人是谁!”曹坤问道。 “他啊,他是魏德,经商的,来我们这没多久!”杨队长疲累的哈欠道,“上次门医生查出来香水试用装有问题,就是他们家的的牌子,我后来搜查了原材料交给去化验,但是没有再发现和之前的试用装一样的致人发疯的成分,他们的律师辩解是第三方竞争者恶意诬陷,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只能罚了钱作罢!” 曹坤让杨队长着重注意下这个叫魏德的人的动向,见他呵欠连连,便关心问道,“你也休息休息,别折腾自己了!”曹坤或许是最能理解杨队长的人,同样父亲的身份,他的孩子昏迷不醒,杨队长的儿子也死的无缘,恋亡生者至亲的伤痛,曹坤已经麻痹了,当曹叡火烧昏迷当初,他也一样日夜难寝借酒消愁,杨队长此刻想要不停的工作麻痹内心的伤痛,或许是唯一的解脱。 杨队长庆幸还有人在意自己好坏,他现在回家也是死气沉沉,妻子对他不理不睬,大约是一种推卸的责怪,责怪杨觉的父亲,至于要责怪些什么呢,责怪他因为担心孩子健康买的神水吗,还是责怪这个男人在她最失落无助的时候却丢下她一个人在家让她独自面对空虚的家,而这些责备无论是毫无道理的还是情理之中的,对这个女人来说都是折磨的自我解脱,她像行尸走肉一般照顾着家里垂死的老人。 她安静的坐在病床边,聆听吊水嘀嗒的节奏,面无血色默默自言,“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杨觉的母亲痴呆的重复着这句话,但是病床上的老人不可能做任何怨怼,他不知自己的孙儿已经死了,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杨队长离开凤家时与凤子轩打了个照面,凤子轩礼貌敷衍,细看疲惫的杨队长时又着意多问候了些,“杨叔叔最近没休息吗,怎么这样憔悴!” “最近工作忙而已!”杨队长对凤子轩这个晚辈居然也很恭敬态度,“局里还有好些事儿要做,就不打扰了!” 凤子轩会意道别,曹坤送行杨队长出去,回来时凤子轩还没走远,“出去玩儿高兴吗?” 凤子轩无意微笑,“都快过年了莫名其妙被人连累了两天清闲自在,我可真要谢谢他呢,反正家里有曹先生照顾,要忙也忙不过别人!年关难过,曹先生家里的事情都忙不过来了,还要和杨叔叔处理别的事情,也得多注意休息,不过家里好养生,不像杨叔叔那样没精打采,看着都想没血气了似得!” 休息了一夜,王城很快恢复了精神暖气,李悦本还在担心他这几天又有的忙了,没想到王城居然这么争气,一晚上休息便康复完全,可李悦还是盯着这件事情唠叨,“都让您别去了,学校的人都是怎么做事的,也不好好看着,怎么能让您掉水里去呢,莫名其妙的!” “你别唠叨了,我不是没事儿了吗,天冷谁还没感冒的,你总不能让我整天都窝在这里吧,将军山那地方好漂亮,跟我们家的后山不一样,好像更安静清爽一些! 王城为表自己,还说了好些当时的情况,“我看魏璐没坐稳掉水里了,也跟着她跳进去的,后来我们被冲到河中侧的山洞里面,以后沿着山洞走能出去谁知道里面是个更深的山洞,要出去得爬好高!” 一说到当时的情况,王城就得意的不行,“你都猜不到我遇见什么了,洞里面居然有野猪,我和魏璐都吓死了,还好我机灵,看见地上有一把破弓,拿石子儿射它把它吓跑了!” 李悦被王城的故事一惊一乍,已经逐渐习惯和王城打趣儿对他不禁戏谑道,“您还会用弓呢,看来我们家又多一个射手了!” “你不信?”王城知道李悦是在调侃,非要让他眼见为实,逼他拿了一副凤子轩不用的弓箭设备非要去试,躲了太多人耳目去到后山附近的射场,王城拿了弓做足了架势,信誓旦旦能让李悦大吃一惊。 可惜第一支箭顺利的在风中划过,笔直地落在了地上,就像他在将军山的娱乐射场那样,箭头甚至没有飞过箭靶附近就落在了中段草坪,王城不信,觉得是睡迷糊了没能发挥好,便再取一支又射,但这一支的情况与前次无异,“怎么回事!”王城奇怪,他明明按着记忆中当时的情况摆的姿态,为什么箭就是射不过去呢。 李悦憋笑道,“好了好了,难得被你运气了您还真以为自己会射箭呢,别玩儿了!” 王城自以为是,却在李悦面前闹了笑话,可他也奇怪,那种感觉,那种自信可以射中的感觉非常奇妙,他当时的确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指尖与箭羽的触感,呼吸瞄准的节奏,握弓撑力的幅度,仿佛记忆力看过凤子轩射箭的印象附着在他身上似得,但此刻那种感觉却变得悠远不知,难以抓握,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没有了原来的模样。 血岁 卖弄不成王城很是失望,也自觉可笑,人家凤子轩苦练了那么多年的本事,哪里能凭自己看几眼就可熟能生巧了,如此这样岂不冤枉了别人曾经的那些辛苦,郁郁回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的丢脸,更因为李悦近来学会消遣王城的放纵,又鼓着抱怨生气。 夏阴从外风风火火的回来,今日是家里学堂上学的最后一日,之后便有轻松的年假休息,路过中庭花园时看见有客人去了北楼,和人好奇了解情况后去和王城说,“少爷少爷,家里来客人了!” 王城不以为然,觉得客人与自己没有关系也不多问,夏音自顾自地天真续话说,“好像是少爷的同学来的,我没看清楚,长头发扎马尾的好像是个小姐姐!” “我的同学?”王城忽作兴趣,扎着马尾的形容让他立刻联想到了魏璐。 “嗯,和一个叔叔一起往北楼去的,是不是来拜年的!”夏音自作猜测,心思早已不去想客人是谁意图有何了,对于凤家的人来说,现下临近年岁,正是一年中最繁忙又最轻松的时候,正月里是既有好多规矩需要恪守,唯有孩子无拘无束,这才凤家也是一样,孩子在凤家是最受呵护的族群,未开智孩子的地位甚至只在家主之下。 若是魏璐来的,王城等不及着要去打招呼,打量了一下穿着觉得不合适,偏要李悦取一件好看的来,李悦便拿了一件水云锦的家服给他,王城皱眉一看,这衣服太素了,而且又很纤弱,“不好看,你换件大气点的衣服来!” 李悦不禁发笑,只是来个同学而已,王城却郑重其事,既然他要大气,李悦索性拿了一件乜老师前不久做的还没来得及穿的挂半肩拂袖绒领红面斗篷,这件衣服那可真是大气的,棕绒毛领油光水滑,斗篷的红面上缀刺着寒梅枝叶,斗篷只挂左肩半身,右侧露出里衬的黑紧夹袄,气质潇洒当真有王城所说的大气。 李悦觉着好笑,王城着衣从来都只合身便可,没见过他有样子要求,这破天荒的要求漂亮大方,叫他着实摸不着头脑。 王城兴冲冲的跑去北楼,为显庄重刻意在门口放缓了气息,冷静的走进会客厅,看见魏璐时忍不住有些心花怒放,强着冷静地与客人礼貌招呼后便走去老太太身边坐下,老太太竟很诧异道,“还没过年呢你都穿起新衣服来了!以为你落水是因为贪玩,要不是魏先生来家里说了,我还弄不清楚呢,昨个儿责了你两句,可别还在跟奶奶怄气吧!” 魏德来凤家的意图,是为了向王城道谢,当日落水之事,魏璐一五一十的回去交代了,这里面要说有没有王城的施救可真没太确定的,更不如说是王城与魏璐一起落了水而已,但灵感老头欣喜,既然有此机会何不借机攀个认识,欠一份恩情给凤家,也算是以后有个相识。 “我这女儿从小调皮没个安静,说是刚来这儿想到处转转看看,也和同学认识认识非要去玩,我哪儿不知道她其实就是躲我管教呢,果然吧,一步没看着就出事儿,幸亏老太太您言传身教的王城这样果敢施救,不然我这糊涂女儿还不知道被水冲哪儿去了呢!”魏德谢意恭维,老太太当然高兴,不忘回敬自谦,“没您说的这么好,孩子没事儿就好!我这孙子平时也没大出息,谁想着关键时候还有这出息呢!” 老太太历练老成,一瞅王城来时的喜悦就看出他的心思,想故意在他面前做个好,再者魏璐本就长得喜欢,老太太和蔼笑道,“家里难得有同学来,这快过年了,奶奶我怎么也得送个见面礼给孩子才行!” 老太太命徐妈取了一对粉钻玲珑的耳环要送给魏璐,魏璐初来懂礼断断不敢接受的,魏德也推辞谢道,“这可不敢,如此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能收呢!” 魏璐再说,“奶奶快收回去吧,我们是来道谢的,怎么还能收您的东西呢!” 老太太却执意,“快收下吧,这些只是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的,粉粉嫩嫩的难道还让我这个老太太用不成,白放着也可惜了了,我看给你最好!” 固执不过老太太的一番好意,魏家父女只好收下老太太的见面礼,王城高兴奶奶看上去很喜欢魏璐,徐妈也对此事清楚看法,待人离开后才与老太太碎嘴,“王城少爷小小年纪都会英雄救美了,那位魏小姐看着的确清丽可人,难怪王城少爷会喜欢呢!” “哼,小孩子而已,他懂什么!”老太太把着水烟管冷嘲,“让人注意着点儿,别让那女孩和王城太近了!” 徐妈诧异,“老太太不喜欢魏小姐?” “谈不上喜不喜欢,人家总不能故意甩脸给我,怎么也得装作乖巧不是,反而是这样的女孩儿,看着乖巧,实际想什么谁知道呢!”老太太对人总防一手,只有经过他严格筛选的人格才能纳入她接受的考量,不过想起男欢女爱,老太太还是有些高兴的,“你说王城这孩子,还藏着喜欢呢,看我找个机会好好羞羞他!” 曹坤送了魏德出去,因杨队长和他说起过魏德事情,加之窃案一事他对魏德着意调查,对他稍有防范,“我听说魏先生本家不在我们这儿,怎么会迁到我们这里来发财了!” 魏德寒暄应答,“生意不好做,总得多找些出路!” “那魏先生可别找错路了!这边请!”曹坤请魏家母女出了正南门道,“我们凤家地方大,没人带着可真容易迷路呢!” 王城以为老太太是真喜欢魏璐才会送那份见面礼的,窃喜暗笑,李悦纳闷问道,“少爷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跟你有关系吗?” 王城反制,李悦便不再做声,将会寝室二楼,迎面而来凤子轩要去外射箭,凤子轩与王城面对缓了缓说,“哥哥穿这么隆重,是去哪儿潇洒了吗!” “没什么,魏璐和他爸爸来家里了,我去见见的!” “原来如此!”凤子轩轻佻回应,左右眼神示意身边随侍吴克与李悦说,“你们两个先下去,我和哥哥单独聊聊!” 两人避开随侍坐于东楼课室闲聊,同样的地方,凤子轩曾荒诞地宣告王城的死亡,此时此刻凤子轩似乎依旧,“哥哥不是一直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什么话?”王城丝毫没有意识到凤子轩的意思反问。 “哥哥不是一直觉得我对你死亡的预测是故意吓唬你的吗,现在我可有个现成的例子能够让哥哥相信了!” 魏璐来家做客的喜悦,因为凤子轩的言语冻结,他已经有些反感凤子轩这种虚张声势的荒诞言论,“你差不多得了,有完没完了,老说这个有意思吗?” “的确没意思,这也会是我最后一次!”凤子轩起身欲走,忽然转身,“你我认识的人中,有人很快就会有人死了,到时候你再来问我什么,我也不会再说了!” 许久年至除夕,这是凤家最热闹的时候,王城第一次在凤家过年,很多事情不懂,却也不需要他懂什么,就连下人们都是懒懒的,做好这顿连夜晚就算彻底放松,除夕夜宴的地点设置在花园中庭,将周围多余的布景撤去,以北楼为首摆上二十桌圆桌,晚上凤家所有老老少少的全都坐在一起用餐,为保效率,年夜饭反而不会特别华丽,多用预备加热便可的蒸煮菜肴,菜盘全部上桌,满桌喜庆热闹,全然不像平日里的拘束。 酒水劲儿来了,一干下人更是没了规矩张扬喧哗,老太太并不严厉,还很高兴如此,举杯邀请同饮,“凤家能有今天多亏有众人照顾,这一杯算是答谢了!” 众人共举畅饮,饮下一杯后,老太太对身旁坐着的徐妈眼神,徐妈忙站起绕至圆桌一侧为曹先生满了酒,“曹先生辛苦了,每日忙着家里账目进出,头发都白了些许呢!” 曹先生举杯将于徐妈碰杯时徐妈却没领会,又给门雀满了酒,“门医生也辛苦了!” 满了两人酒杯后,徐妈才举起自己的酒杯故意让门雀的酒杯与曹坤的酒杯对碰,心满意足的笑道,“来年还得靠你们两位照应呢!” 金巧新来凤家过年,但老太太却并没给她太多嘱咐,只意思饮了一杯便再没请她,冷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凤博武偏又游桌问酒去了,明明一大家子过年,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似得。 而王城看来,似乎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一辈不与长辈同桌,是坐在正北楼主席席下一桌的第二主位位置,桌上有三位少爷与他们的随侍及房中孩子,王城隔着距离并不知道母亲的冷落,嘻嘻哈哈的和桌上孩子们没分寸的打趣玩笑。 宴席气氛一直持续到零点准时,周侧燃升绚烂的烟火爆竹,古时驱赶年兽的威吓,现在却成了庆祝的礼仪,预示着来年风调雨顺! 现时守岁已不像曾经那样严谨,而且过年这种节日,凤家或许也只是跟随时代融入氛围罢了,哪里还真去守一夜不睡的,反而就是今夜是凤家唯一一夜不用掌灯守夜的,众人离席回屋,王城玩累了一天,进进出出没少受人祝贺新年,回到屋里连澡都不想洗,就想快些休息,还是李悦连哄带骗的把他拖进浴缸里擦洗换衣。 终于能睡,王城困得已经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几个孩子还兴高采烈的在正屋期待着自己似得,“今天没空跟你们玩儿了,都这么晚了,你们回去睡觉吧!” 夏阳最是得意,也最敢说,“少爷,我们的压岁钱呢!” 王城的迷糊睡意忽然折了,努力撑大眼睛惊讶,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夏阳居然在和自己要压岁钱,“压岁钱?” 李悦轻轻耳边提醒王城,“少爷,您是屋里主人,是要给压岁钱的!” “别逗了,我还等着奶奶给我呢,我拿什么给他们!”王城一副不可思议的态度。 李悦指着桌边放好的红包说,“曹先生已经准备好了!” 原来都是有安排的,吓得王城差点不知如何是好,分发了五个红包给几个孩子,红宝里不是纸票,摸上去像是金片儿,孩子们规矩的拿了压岁红包谢礼后得意洋洋地回后屋,王城莫名其妙,“谁也没跟我呀,我都要给别人了,他们天天的也不出去,要钱干嘛!” 孩子们要钱的确无用,他们拿这些金片儿存着,有时候会和能进出的伙计换些外面的新鲜玩意儿,李悦详细解释了,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王城疑惑不知还有什么规矩没完,困的唠叨,“还有什么事儿啊,我都困死了!” “少爷,我的红包呢?”李悦委屈似得问道。 王城方才拿红包的时候的确是看见有六个的,但是他以为第六包是给他自己的,却没想到那一包难道是给李悦的吗,“不会吧,李悦哥哥!”王城有意惊呼,“你年纪比我都大,我还得给你红包!” “这跟年纪没关系!”李悦别扭解释,“您是屋里主人,辈分比我大,当然要给我压岁钱了!” 王城无奈递出最后一个红包,嘀咕埋怨,“你们都有了,我的呢!” 困极之时睡下是最沉熟的,王城刚一闭眼就潜入梦境,梦中恍惚意识里却有真实的触感,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有身不由己的感觉,置身一处奇怪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病床,病床周围仪器已经暗了,床上的老人仿佛已经没了气息,伏在床边的女人面色惨白,王城依靠梦中的意识靠近那个女人。 忽然那个女人惊醒,惊恐的挥舞手臂抵挡面前,王城仿佛能感觉女人的惊恐,同时也能感觉到心中不明缘由的愤怒,他的手上忽然出现一把匕首,王城被内心可怕的愤怒驱使,用匕首刺向女人,女人哀叫惊嚎,抵挡的手臂上被匕首的寒刃撕开血肉,乱舞的刀光,划破女人的喉咙,喷出的血泉四溅,女人的哀嚎也戛然而止。 王城清醒的在梦中恍惚,他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可虐杀的真实快感却遍布他身体的每个细胞,他退步一面落地窗前,看着浴血的自己,血痕流淌过他满足的笑脸,他不受控制地将匕首压在自己的脖子上,果断地选择让这场梦终结。 王城悚然惊醒,年夜做了这样的梦实在不吉利,他不敢对任何人说,想着让梦渐渐淡去,噩梦虽逝,留下的才是真正的恐怖。 曹坤早早将凤博武喊出来说事情,小声在他耳边嘀咕,“出事儿了!” “怎么了?”凤博武宿醉未消。 “杨队长……死了!” “什么?”凤博武大惊,因事情忌讳也小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他们家邻居报的案,说是夜里听见他们家惨叫,报了警去看,杨队长老婆躺在地上都碎成一块一块的了,杨队长手里拿着刀倒在血泊里也死了!” “怎么会这样!”凤博武不解。 “我听警局的人说,大概是杨队长回家杀了他老婆再自杀的!” “为什么?”凤博武依旧不能理解,这也来的太突然了。 “他们同事也搞不清楚啊,不过他们家老头子也死了,他们推测杨队长连日工作压力太大,精神紧绷,回家看见自己父亲过世受了刺激迁怒于妻子,杀了妻子恢复冷静后后悔不已就自己抹脖子了!” 年里忌讳这种事情,凤博武交代说,“这事儿别外说了,大过年的晦气!” 冤狱 南方冬雪春梢的节奏微妙,春秋两季多是悄无声息的流转,冰雪化尽整洁一新,从凤宅正路往下穿行的林子,还有些未人工的雪景保留,老太太刻意没叫人收拾的,想着雪景自然,孩子们偶尔进出看着风雅情趣些。 年岁里凤家上下都是松散的,便连平日守门的伙计都说说笑笑,两人说笑间忽然瞥见林子来的石子路有一蹒跚老者摇摇晃晃地,其中一人忙去搀扶一把道,“老人家,小心石子路滑!” 老头和蔼面色,是王城去将军山郊游时在河边遇见的垂钓老人,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历,大过年里的居然跑到深山凤家,难不成是有亲戚关系,而这两个看门伙计熟人认识,并不曾见过这个亲戚,他们便问,“老人家,您是不是迷路了!” 老头腼腆笑说,“年里闲着无事儿出来逛逛,看见林子里雪景很美便径直去了,没想到走了这么远,林子里还别有洞天,有这样豪华的宅子!”老头看见的不过是南门便已叹为观止,却不知道这南楼门外门只不过是凤家开门见山最不起眼的一处,老头许是走了很久有些疲累,试求道,“小哥儿,不知道能不能给口水喝,这一路走得倒有些渴了呢!” 老头模样祥和没有坏影子,看门伙计不会多心到提防一个老头,更是凤家教育的礼遇,其中一个小哥客气地将老头请进南楼三门外的小客厅里歇息,又让下人给上了暖暖的热茶和精美的糕点,“老人家,您喝点儿茶再吃点儿东西歇一歇,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我让人送您出去,这外面林子积了雪不好走的!” 老头擅入陌生境地本以为是冒犯了,却不料受此礼遇,虚眼扬眉乐怀请教道,“小哥,不知道这里住的是什么人家,我初来此地不甚熟悉,但见这一点点的富丽便知道应该是门第高贵的世家!” 看门伙计客气一笑,好似自己被夸奖了似得臊起来,“老人家言重了,咱们家姓凤,老早就定居在这里的,好多代了!” “哦,原来是姓凤家的,我倒是听过!”老头恍悟道,“我是研究历史的,听说过这里是有个世代家族姓凤的,没想到今天稀里糊涂的赏雪,居然歪打正着遇上了呢!” 守门小子与老头谈了兴趣,便坐下与他讨教起来,“原来老人家是学问人呀!” “不敢不敢!”老头谦虚道,“不过是早年没别本事,只能凭多读几本书的见识混饭吃罢了!” 两人谈久甚欢,老头告诉看门小子说他是大学里的历史老师,平时喜好游山玩水观赏古迹,原先住的地方已没了新鲜,正巧学校里有调职的差遣,待习惯了的都不愿走,他却乐得高兴请揽了这活儿来了此地任职。 “果然呢,难怪看着您一副气质模样,果然是一肚子学问的!” 老头见小子是个好说话的,便也与他热络聊着,“刚才上山路上仔细看了,这林子虽美,可就是觉着违和,不知小哥方不方便明下指示,省的我回去思量了!” 守门小子得意答说,“老人家这可就问对了,若是问旁人肯定是没得知道的,我们是家里看家护院的下人,出入的事情都是日常课程,您方才说外面院子违和,其实是下了阵列的!” “哦!”老头肃然有兴致了,这些奇门妙法的都是他所学最爱,不论对方是个比自己小几辈的小子,都要虚心求救,“是个什么阵列?” “这阵叫无缚阵,家里老人们说,这里过去其实是片没有树的平地,凤家老祖宗以后面的凤尾山背靠而居,于宅前种下这方圆的林子掩护位置,这宅子里的树丛位置都对称分布,因分布均匀,进了林子里往东南西北所看路线全是一样的,又因为这里过去是平地,风去风来穿过树木均匀的缝隙会形成无法识别方位的回声,待久之后便会迷失方向。不过现在没这回事儿了,时间一久,林子里杂草杂木的长着,家里也给铺了指引的通路,其实一般人也没谁看得出什么,还是老人家您有眼识,看出里面有古怪!” 谈笑飞逝,小子居然忘记自己正事儿的工作,想起来的时候,曹坤从外归来,已然发现他玩忽职守地偷闲,正欲责备他呢,那老头先请罪了说,“先生不要责怪这位小哥了,是我误闯了府上,因走了一段路觉着有些累,才叨扰了他一会儿!” 曹坤不想在外人面前刁难,又是年里祥和不想给人不愉快,便作罢和气道,“老人家您是一个人来的吗,我们这林子里路复杂,您若是走迷了可不好,我让人送您回去吧!” 送走了那老头,曹坤立马叫人准备了柚叶热水泡了澡去晦气,杨队长一家死绝,凤家作为与他们家有些认识的关系,为了点过去的情谊便叫曹坤匆忙做了节省的葬礼,曹坤哪是那种真心人,大过年的这种事情就觉得晦气沾着,一回家就要用驱邪的柚叶泡个澡。 泡了舒服觉着安心后才想着去凤博武哪儿说事儿,“杨队长他们家的事儿弄好了,大过年的要我弄这种事情你说这事儿晦气不晦气!” “算我为难你了!”凤博武毫无歉意地说着道歉的敷衍,“杨队长以前帮我做了不少事儿,他们杨家现在算是彻底绝了,我为他做最后这点事儿这也算是还够了吧!” 凤博武还算有情有义,不管以前和杨队长有过哪些阴暗交易,现在也都尘归尘土归土烟消云散了,便想如此反而有些释怀,但曹坤却没这么觉得,“你还是想想以后怎么办吧,以前有他在,好多事情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以后再来个别人还不知道怎么供呢!” 杨队长过去虽说不经常参与直接任务,可官职不小是个能说话主事儿的人物,凤家与他关系交好从中自然牟利不少,现在杨队长死了,局里分调了另一个人来顶替,此人名叫千植人,是个绝对精明的行动派,曾经在局里破了多起大案,一直没能得到提拔,现在杨队长的位置上空着,便给了他这个机会。 所有人都认定了杨队长的案子毫无疑问,只有千植人对此怀疑,杨队长是经验的警察,何种情况下居然能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凭借警员的直觉,他觉得事情并不是那样单纯,简单调查了案发现场与凶器,果然发现了第一个可疑之处。 杨队长握着的匕首把柄上,有一片缺损的掌纹,像是握着的时候手掌上裹着布条之类的将完整的掌握遮掩了,而在更详细的检查匕首时,千植人发现了另一个线索,这把匕首上的掌纹与杨队长的完全不一致。 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时,尸检人员对杨队长的父亲进行检测的时候发现,他的父亲并不是因为突发疾病过世,而是有意刻意将维持他父亲的呼吸器等体循环系统关闭才导致的死亡。 那么会不会是有人进入他们家关掉了老人的维生系统,被杨队长的妻子发现后,行迹败露再将他的妻子杀害,而后遇上回家的杨队长,索性手起刀落将他们家人屠尽,千植人简单推测,将苗头对准了为杨队长操办丧事的凤家,凡事最不可能的或许就是正确答案。 千植人以杨队长家族无人,因凤家与他们家有往来为由,借口去了凤家拜访,凤博武仔细招待,看着人面相便知他是个严肃的,想来以后交道的机会还多,先恭敬着以免得罪。 “凤先生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杨队长一家太惨了,先是没了孩子,接着又遇到这样的事情,真是叫人难过!”千植人假装哀悼,很快进入正题问,“凤先生和杨队长关系这么好,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杨队长和谁结怨的呢!” 凤博武略有迟疑,心中默默分析,“千队长这么问,难道是觉得这事情还有别的蹊跷吗?” “只是循例问问罢了!”千植人打着玩笑似得态度消除凤博武的戒备,“我只是想杨队长和凤先生关系往来,或有认识得罪的,若杨队长这事儿真有别的可能,凤先生也当提防才是!不过方才进来时候看了,凤先生果然是家大业大,进了几道门才看见正面宅子,每道门都还有精炼看守,真是万无一失的安保啊!” “千队长过奖了,都是家养的下人,世代在我们凤家做工,如今这太平盛世的,他们也都得闲了!” 已至正午,北楼来了传饭,王城这些天兴头大了,哪儿都活泼,非要自己去请父亲吃饭,一时得意忘了有客人,门也没敲推门而入,“父亲,吃饭了!” 凤博武并不指责他的鲁莽,还做样邀请千队长一同用餐,千队长推辞有事儿,准备告辞时,忽然看见王城右手掌间的伤痕,灵机一动,起身时故意弄掉了夹在胸口口袋的钢笔,钢笔滚向王城,王城不疑有他的握着笔递还给了千植人。 翌日天气大好,千植人却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踏平了凤宅前的安宁,一张协助调查的拘令摆在凤博武的面前,令凤家震惊不已,“凤先生,现在怀疑您的孩子王城与杨队长的死有关,还请您的孩子王城更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这晴天霹雳的来意对于王城来说更震惊的不是他被要求回警局协助调查,而是杨队长死了,内心的惶恐也不会被怀疑与生命案件有关,而是他与凤子孝周遭认识的人中真的有人死了,当他为凤子轩准确的预言惊异过后,才发现身边有两个警服男人把他架着往外走,王城下意识地回头呼喊凤博武,使劲儿挣脱旁人的束缚。 “千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凤博武拦阻质问道。 千植人张开拘捕令坦然地给凤博武看,“凤先生,您可看仔细了,这是协助调查的拘令,杨队长家案发现场留下的匕首上沾着您孩子王城的掌纹与指纹,现在需要带他回去协助调查!” “不可能的,这一定是弄错了,那天晚上都在家里吃年夜饭呢,王城都在家的,那么多人都看见的!”凤博武辩解道。 “凤先生所指的那么多人都是你们的家眷亲人而已吧!”千植人对风家人的证明无动于衷,明显着是家里人偏护。 押送王城出门时,门外已经六七个下人拦住,围成阻拦的半圆剑拔弩张,“你们别想带少爷走!” “哟!”千植人不屑道,“凤先生家里的下人真是护主忠心啊,连律法条例都不放在眼里了!” 老太太惊闻外面动静,拄着木拐颠簸下楼止道,“我看谁敢把我孙儿带走,把你们局里管事的叫来,竟敢跑来我们凤家撒野!” “哟,老太太这话就没道理了!”千队长肆意挑衅道,“这可是正儿八经来的拘令,老太太若是执意让家人阻拦的话,我大概就得请您一道回去坐坐了!” 老太太被千植人一顿好气,攥这拐棍就要往千植人身上打,凤博武赶紧拦住怕他母亲把事情闹大,强压怒火与千植人客气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别吓着我儿子了!” 凤博武陪同王城与千植人一起去了警局,经过直接检测,千真万确的是杨队长家里沾血的匕首上有着与王城右手完全一样的掌纹,手掌上纹路断裂的地方就是王城右手被烧伤后留下的抹平了纹路的痕迹,而且匕首把柄上也清晰留下了王城的指纹,这把匕首王城握过是丝毫没法质疑了。 凤博武难以置信直言其中是有误会,“别开玩笑了,那天晚上我们一家都在一起……” “凤先生,你们家里人的话可不能当做不在场的证明!” 凤博武知道和这新官上任的千植人是说不明白的,叫嚷着把警局的局长给吼了出来,“董石磊呢,给我出来!” 董局长知道这事儿没法消停,躲在办公室里抽烟,听见凤博武吼他,吓得赶紧跑出来奉承,“凤先生,新年好!” “好你xxx!”凤博武难得爆出粗鄙之言,指着千植人骂道,“这小兔崽子哪里冒出来的!” “凤先生别气别气!”董局长低头哈腰卑微地做不是,“他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您别跟他计较!”回头便厉声教训起千植人来,“你脑子里面长草了,赶去凤先生家闹事,把人给我放了!” 千植人却理直气壮,大声呵斥董局长,“董局,现在证据确凿这孩子和杨队长的案子有关系,你叫我把人放了?” “什么杨队长的案子,那案子不早就结了吗,你别给我胡闹了,快把人放了!”董局长再次命令,可千植人依旧不屈,反而指着董局厌恶道,“董局,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呢,证据确凿是明摆着的,你叫我把人放了,就不怕别人说我们这些警察办事是看人脸色的吗,还是你和这位凤先生一直都有包庇呢?” 此时沸沸扬扬,警局里早就议论开了,董局长始终面子上为难,既然事实是王城的指纹的确留在了凶器匕首上,若董局长这样名正言顺的让人放了,的确是太明显的徇私,董局战战兢兢地对气恼的凤博武商量说,“凤先生,您看这事儿闹得,肯定是哪儿误会了,不过按着流程来,您家公子可能得在局里待上一天!” “什么!”凤博武恼火,王城从没见过这位父亲有过那样的表情,像是能把人吃了一样,“你让我儿子待在你们这破地方做什么,我现在就要带他回去!” 千植人轻蔑回应,“既然凤先生护犊情深,反正我们的看守所房间也空着,倒是能挤得下两个人!” 凤博武差点儿就没起手揍向千植人阴阳怪气的强调,幸好董局长俯首求饶给他一个面子,在凤博武耳边小声道,“凤先生,您消消气,消消气,这小子是总局里派下来的,您也知道,年轻人嘛,年轻气盛的,又是新官上任难免求表现,您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您放心,您家公子就在我这儿待上一天,走完个流程,明天您来我保证把人完完好好地给您送回去,一根头发丝儿都不带少的!” 凤博武恶狠狠地咽下这口气,指着董局瞪眼道,“董石磊,你行啊你,油水吃多了脑是吧!”至于千植人,凤博武更是杀气腾腾,“你小子,可以!” 千辛万苦的送走了凤博武,董局长全身都已经汗透了,刚想喘一口气的功夫,却听外面收下传说千植人押了王城去审讯室了,董局长吓得魂飞魄散,他知道千植人是个燥性子,这万一把人家孩子吓出个好歹来,他拿几条命都填不回去,赶紧就往审讯室冲。 灰暗的审讯室只有一盏黄灯亮的刺眼,王城忍着哭腔说,“我要回家!” 千植人却对孩子的哀求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是王城故意做作的演技,反而更对他恶劣,“小朋友,你就别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你要是老老实实地交代除夕那晚你做了什么,可能会少吃点苦头!” “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城为自己解释,到现在为止他除了知道杨叔叔死了,其他都一无所知,更是难以理解这个千植人干嘛要这样为难自己。 “你不知道?”千植人看上去就不是个有耐心的,做出一副威胁的姿态。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放我回家,我要回家!”王城终于忍不住哭叫起来。 “别跟我在这儿演戏了,你这种戏码我看的多了,现在证据摆在面前,凶器上有你的指纹而且还有和你右手烧伤痕迹一模一样的掌纹,你还想跟我装吗?” “我说了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连杨觉家都没去过,我连他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王城安坐不住,双手被靠在审讯台不能自由只能拼命扯腿乱踹,无心之中一脚踢中千植人的腿上,千植人强压的怒火也蹭蹭的上升,揪住王城的衣领将他从椅子上扯了起来,抡起手上的一厚本硬质文案架就要往王城脸上抽。 幸而此时后面铁门哄的打开,董局长及时赶到推开千植人,“你要死啊,能不能别再给我惹乱子了!” “董局,我在审犯人,你进来凑什么热闹!” 王城听见别人用犯人两个字形容自己的时候,委屈入潮水一样侵袭而来,泪水不止,董局长慌张安抚,这要是让凤博武看见他儿子被千植人弄成这样,整个警局都能被他翻了,“好了好了,没事儿啊,叔叔带你出去,明天你爸爸就来接你了!” 千植人拦门阻止道,“董局,你这是干什么,我还没审完呢!” “审你大爷审!”董局长怒不可遏,千植人给他填的乱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可显然千植人似乎还不觉得,居然依旧这样不依不饶。 “董局,你这可说不过去了吧!” “你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知不知道凤家是什么人家,你刚来这里就给我闹出这么一桩来,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儿干下去了是吧!” “董局,你们这里就是这么办事的吗,谁有钱谁有权就能为非作歹了?”千植人教训的比董局长更有态度。 “你是不是傻啊,他一个孩子你怀疑他做什么,他跟人家无冤无仇的有什么动机,你办案就这么死的吗?” “不审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动机!”千植人反将一军,弄得董局长对他实在无话可说,推开了他去,“你这几天不用来局里报道了,给我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矛盾的伪证 千植人的严厉审讯吓傻了幼稚的王城,也几乎令董局长崩溃,凤博武是什么人董局长相当清楚,斯文表象下面生意场上的精明能干以及对待敌人的不择手段是出了名的阴狠,这孩子若在他这儿受了委屈回去那么一说,他想安稳退休的局长位子恐怕难保,甚至还得弄出别的事端。 董局长命人收拾了局里一间单间休息室给王城住一晚,又怕孩子出事儿把应该在外面巡夜的警员都调了两个回来在门外守着,实在是担当不起出一点儿差错的责任,特别吩咐了绝对不能让千植人靠近,以免那小子头脑发热再把孩子吓着。 在对凤家唯恐卑微的同时,董局长却也没有忘记自己一个警察的身份,杨队长与他是多年的同事,为人他很清楚,但他也很清楚杨队长近日因为孩子的过世,将自己麻痹在工作的压力中,莫非真的是内心压抑的悲愤在年夜的气氛里引燃爆发出的恶意吗,可那把匕首该怎么解释,那可是最要命的证据! 王城被关在警局豪华的单人休息室里,这里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关进曾经只在电视上看过的牢房里,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警局里过夜,而且是因为一起凶案的嫌疑。 此刻冷静,终于让他有时间理清头绪,杨叔叔死了,杨觉的父亲死了,他们怀疑自己是因为匕首上有自己的指纹以及与自己烧伤手掌一致的残缺掌纹,难道这与自己的梦有关吗,可怕的梦再次让王城身临其境,视线中的自己的手握着匕首刺向哀叫的女人,无法寻找自己的倒影以求真实,但流淌的血水却真实的滑落脸庞。 在梦与记忆交织的尽渊,王城居然看见了曾经父亲的脸,父亲慈祥爱意的脸上还有那日许下一起游山玩水的承诺,但悲哀的现实撕碎了孩子与父亲最后的愿望,迈向父亲的彼岸时,凤子轩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哥哥已是将死之人了!’这才是令王城最惊恐的事实,凤子轩那荒诞的预言居然真的应验了,在他们所认识的人中,果真有人死了。 王城惊醒时已汗流浃背,董局长静候在侧惶惶恐恐,以为王城是被千植人吓了才在噩梦,把王城当孩子哄着,买了好些吃的给他,王城对董局长很有抗拒,对穿着那样衣服的人已经不想曾经那样爱戴。 王城的不安在凤家放大成了毁天灭地的灾难,凤博武独自回来没有带回王城,老太太伤心气极甚至已经无法下床,靠着半袋子水烟强打精神,“董石磊那混账玩意儿,拿我们家的还少吗,居然都学会吃里扒外跟我玩儿起奉公执法这一套了!” “这事儿主要是新到局里那小子惹出来的,当着那么多人,董石磊他也不能徇私啊,不过他说了,今天就是走程序拘留审讯,明天一早我就去接孩子回来!”凤博武详述经过,希望老太太安心,可老太太不见着孩子怎么可能放心,更何况这事儿为何如此奇怪,“那匕首上真是王城拿过的?”老太太不信会有这样蹊跷的事情。 “真是奇了怪了,他连杨家门都没进过,怎么可能会碰过他们家的东西!”老太太左思右想不得结果,徐妈坐在榻侧为老太太捏腿,自己瞎捉摸推测,“王城少爷这一小一年都不顺遂,又是这儿病了又是那儿伤着了,这会儿还莫名其妙遭这种罪!” 徐妈精明说话不给结尾,让老太太自己听了去揣测,这火头就浇到本就已经伤心绝了的金巧身上,“还不是那个女人晦气,有那种母亲,孩子受了多大罪,把她关在屋里都挡不住一身霉气!” 凤博武不得不维护已经委屈至极的金巧,“母亲,现在这不是责怪谁的时候,而且这到底也没有金巧的责任啊,您总对她这样偏见,总得讲点道理吧!” “我跟她没道理可讲!”老太太直言不讳对金巧的忌讳是一点儿不想藏着,“真是晦气,晦气,大过年的遭这种罪,王城本来就对外人闭塞,让他在那种地方拘一天,还不把孩子吓傻了!”老太太心揪,恨不得现下飞去把孩子要回来,力气愤恼无处可使便对凤博武发火,“你还回来做什么,看着你和那个女人腻歪我就嫌犯,如今孩子出事儿她就只会自己躲着哭,能有什么用!” “我可告诉你凤博武,今天来家里闹事的那小子,我不管他是千植人还是万植人,你不把这事儿给我弄妥当了,逼得我自己动手,我可是没分寸的,你母亲我这辈子还没被人那样冷嘲热讽过!”千植人义正言辞对老太太冷言的模样,扎心儿的叫老太太作恨,咬着牙忍了都是怕连累孩子受委屈,但这事儿绝对没这么完了,惹了凤家的人,没个好歹那都是不可能的,眼看陆甲就是最好的例子。 王城出事儿,恐怕最开心的就是凤子孝,不敢明着高兴,就只在自己屋里哈哈大笑,“看他被押走时那副呆样,想着就觉得痛苦,不是一天到晚在奶奶面前装乖吗,居然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我们家还从来没有出过这么新鲜的事情呢!” 子孝的随侍朱宇谨慎伺候,不会因为子孝此刻的心情极好而偏失分寸,青梅酒满上一杯,心满意足地请送子孝饮用,卑微做声道,“这事儿好奇怪,听外面的人谈论,是说杨队长死的时候拿的匕首上真的有王城少爷的指纹,就连握着的部分都有王城少爷右手烧伤落下的不完整掌印。” “有什么奇怪的,跟我又没关系,反正只要他倒霉,我就高兴!” 然而此事在凤子轩眼中却又另一番蹊跷,的确依照他的语言,有人死了,但是这并非凤子轩想要看见的情况,凤子轩的双眼是告死之眸,能够预见人之将死,将死之人在他眼中会形成另类的画风,凤子轩并不能十分理解他的这种异常,也几乎不与人说过,他会告诉王城,或许只是一时兴起。这次的事情之所以有令凤子轩费解之处是,他曾经预言的死者,全部应该是自然生理性的死亡,而不应该是被干预性的谋杀终结。 凤家少爷被拘,这样大的事情是有所惊动的,总局施加压力,董局长不免被一通教训,但是更令他头疼的事情接踵而至,傍晚时候,有人在郊区的河床边发现一具女尸,推测死亡时间不足一日,没有侵犯痕迹,应该是单纯的劫杀,然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是,案发现场留下一了作案工具,同样是一把匕首,而且匕首上面留下了与王城一致的指纹和掌纹。 这便是最不可思议的矛盾所在,千植人愤怒的撞开王城所在的休息室,吓得王城躲在墙角不敢出声,见王城在屋里千植人转而对门外看守的人发火,“他一直在里面?” 看守回说绝对没有,王城既然一直是被关在休息室的就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今日才发生的案发现场,但是案发现场的匕首上却留着他的指纹,千植人无法解释清楚,对于董局长来说,这事儿也着实难办了,若单纯的是因为王城指纹留在了杨队长的案发现场,那带回局里调查无可厚非,可现在又明确是另一起事件,而且是王城拥有绝对成立的不在场证明的事件,那么该如何解释匕首上的指纹呢! “莫非是有人故意嫁祸吗!” 这或许是唯一的解释。 恶理人间 不管是真相如何,现在凤家已经收到了消息,凤博武带了曹坤与门雀一同去了警局,今晚之前就要把孩子接回去,“董石磊,你给我出来!” 董局长战战兢兢地出门恭迎,“凤先生,不是说了明天就会让您家公子回去吗,您怎么现在就来了!” “明天!我一天都等不下去,别指我不知道呢,明显是有人嫁祸给我儿子的,你现在就给我把人放了!” 千植人听闻动静再来面对凤博武,却已经没了早上的理直气壮,但为着警员的面子还是不会轻易放松态度,“凤先生,您这么温文儒雅的商人,在警局里大吵大闹的不太好吧!” “对我不好,还是你们怕对自己不好!莫名其妙跑到我家耀武扬威的把我儿子抓来,就因为那什么破指纹,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现在外面那件案子也有一模一样的凶器,难道也是我儿子做的?” 千植人面对凤博武的指责却也有所应对,“凤先生,您消息可真够灵通的啊,我们局里刚接手的案子,您后脚就知道了!” “你别跟我这阴阳怪气的,现在就给我把人放了!”凤博武厉害,在警局局长面前喧哗却无人敢喝止。 门雀作为女性能在这样激烈的场合稍作缓冲,“千队长,我能理解您想要破案求功的心情,不过有时候人太耿直就不好了,我和你们的局里的法医了解过了,杨队长的案子从施刀的角度刀痕的深陷力度分析都绝对是杨队长杀害了他的妻子之后再自杀的,虽然匕首上有王城的指纹,不过那组餐具其实是以前杨队长的夫人来我们家时候看着喜欢,我们家便送给他们家的,偶有王城的指纹在上面并不奇怪吧!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您也去过我们家,知道我们家的位置距离杨队长家的距离到底是有多远!你放着这么多明白道理不讲,非要为难我们家孩子,这恐怕不太好吧!” 门雀一番精确言辞不像凤博武那样大吼大叫,有理有据的理性比起男人的冲动更能控制局面,董局长也被总局施压要求立刻停止这场闹剧,不想再有任何得罪凤家的举动。 对于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千植人当然脱不了干系,董局长一怒之下将他派去蹲守市里一起诈骗案,千植人不甘心自己恪尽职守还要受到变相惩罚,想方设法为自己申辩,可董局长根本没兴趣再和他纠缠,“能让你继续留下来已经是我的底线了,你要是再不守规矩,你就给我回去巡街!” 折腾了一天王城终于回来了,回家先去的便是老太太的屋里让她老人家安心,王城着实被折腾够呛,神色恍惚的模样老太太看着心疼不已,奇怪的是只和他们家有过一次交情的魏德居然来电慰问了此事,看来这件事情短短一天就传开了,凤家少爷因涉嫌警局杨队长的死被拘留,要想压下这阵风可得一段时间,而王城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魏德倒是做了不少工作。 警察总厅的厅长过去和魏德有一两次来往,本就因为凤家是不敢得罪的,又有魏德在里面斡旋,这事儿还是好商量的。 风已静树不止的事情一言难尽,更何况这种事情以讹传讹三人成虎,对于本就空虚无聊的学生来说更能捕风捉影,开学回去第一天,王城就被人当成了异类区隔,传闻都是王城真的杀了人是凤家靠钱把事情压下去的,但更离谱的却不是这个,经过罗浩与蔡烈的夸大,王城被妖魔化成了怪物一样,他和凤子轩本就诡异的眼睛稍加点墨就能变成学生之间不负责任的谈资。 魏璐很不喜欢班上这样猜忌的氛围,主动与王城示好,但是王城过了这么久都还没有从事件中恢复,甚至当真觉得自己晦气,希望魏璐不要靠近自己,魏璐对王城的自怨自艾愤愤道,“你能别老苦着一张脸吗!” 王城勉强苦笑,做了做样子给魏璐看,对于魏璐的关心,他既感动又很尴尬,不希望现在落魄的样子被魏璐看见,走在学校里,迎面的同学都在用打量的眼神看他,他们的眼神中已经给他贴上了标签,这是无法解释的误会,亦或是谁在乎真相,反正就是不负责任的凑热闹罢了。 熬了一天,翌日王城实在不想再去接受那种审度的眼神,早饭时候便与老太太佯装,“奶奶,我不太舒服,今天可不可以不去学校!” 老太太对王城的怜求从来有求必应,“好好好,一会儿让门医生给你看看!” 王城没用太多早点便先离开,他在时老太太不好明问,他走了之后才问凤子轩,“子轩,是不是学校里有什么事儿,你哥哥才不想去上学的!” “哥哥他,太敏感了!”凤子轩老实回答,“那件事情的风现在都没停呢,学校里都在传是我们家拿钱把事儿压下去的,私下里对哥哥指指点点!” “你们那是什么狗屁学校!”老太太动恼粗鄙咒骂,“尽出了这帮子混嘴下贱坯子!” 魏璐也在家里说起王城的事情,灵感老头与他们同坐席间笑道,“小孩子家碎嘴的玩笑话而已,几天劲儿就过去了,倒是魏先生这次也算是还了他们凤家一点儿人情,礼尚往来,以后凤家跟您也就有的来往了!” 魏璐用完早点匆匆上学,魏德继续与灵感先生闲聊此事,“灵感先生就不怕王城真被抓了吗,就算有再多人证明王城无辜,可都是凤家的人,但那匕首可货真价实有他的指纹啊!” “所以才有第二件案子不是吗?”灵感先生轻松惬意道,“魏先生现下觉得如何,先是市内几起莫名其妙的暴徒袭击,再是抬手和尚肆扬邪理,大过年的一帮警察跑去人家里抓了个孩子,最后发现可能是个误会,又或者不管他是不是误会,还是真的凤家拿钱了解的!这个城市本来太平的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事情,老百姓茶余饭后该怎么闲谈这些警察呢!” 所有这些,全都是魏德入住本事之后才发生的,灵感先生与魏德所要的其实只是凤家的整身铭印而已,但有了这铭印又有什么用,以及灵感先生命抬手僧三人去偷的那块裹尸布,又有什么关系。 “灵感先生,那块裹尸布处理的怎么样了!”魏德问道。 “检测了真伪,现下已经拿去用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投影之眸?续1 心知肚明的冤枉,却被所有人猜疑,王城心性极高又从不把委屈轻易倾诉,坚持的执着有时反而容易憋伤自己,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坦诚,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让王城肆无忌惮,唯有在自己寝室里的空气自由畅快,胡思乱想那场梦里真实的知觉,这段时间他甚至不敢和凤子轩说话,害怕凤子轩再提起将死的预言,而他将没有后路可以退。 李悦深知王城内敛的个性,就算再有委屈也不轻易触发,他只尝试关怀用旁敲侧击的方式打探心情,其实对于王城来说,他想要的便是这样,自己不说委屈却希望有人主动体谅,但又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焦点。 独自在寝室里的时候,王城希望躺在靠窗的沙发上闭目,温暖的阳光铺照双眸,弯翘的睫毛安逸不思,清空所有的烦恼让自己完全沐浴在光的和睦中。 李悦轻脚走向,放下托盘,托盘里有门医生熬的药,其实也不真是治病良药,门医生知王城是心病郁闷,给他的用的只是些清心散热舒缓气息的药汤而已,“少爷,药汤熬好了,趁热喝,喝完再睡吧!” 王城并未沉睡,更因心静清楚,就连隔着门后屋孩子们玩耍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虽说他也是个孩子,可这幼年时一两岁的差距却很明显,曾经他也和过去的爸爸那样无忧无虑的玩耍,现在不同了,不管奶奶再如何疼爱,家人再如何保护,他总时刻悬着一颗戒备,他哪里知道自己这名副其实的少爷地位,只把奶奶的呵护当成或许终有一日会被嫌弃的可能,眼看凤子孝不就是最恰当的例子吗,凤家长子地位非凡,但奶奶或者父亲却甚少对他爱护,也就是觉得自己新鲜罢了,过了这阵儿,或者自己哪天犯了大错,奶奶或者父亲也就不那么喜欢自己了。 还会有那天吗,自己可能活不过一年就要死了,对于曾经认为荒诞的预言,事实摆在眼前却不得不动摇了信仰。 “李悦,我想出去转转!” 闷在家里的确不利于心情,李悦觉得也好,便回说,“那我去和老太太说一声!” “别!”王城拦阻道,“别和奶奶说,就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的,奶奶这会儿在午睡呢!” 不和老太太说明就把少爷带出去,有些不妥,但李悦对王城言听计从,即便可能会被老太太责罚也不在乎了。 王城之所不想打扰老太太,其实是心理明白他想去的地方,奶奶不一定会高兴,李悦的车开至普觉公墓,这里葬着的是王城的爸爸,李悦也终于明白为何王城不想告诉老太太要出去的事情,毕竟是以前的父亲,老人家或许忌讳。 李悦并未跟随进入,他对王城估摸熟悉的准确,明白他只想一个人安静,只在远远的地方能看见王城安全就好。 墓碑上王权的微笑依旧熟悉,王城甚至记得这张照片是他替爸爸拍的,爸爸攒省了好久才买了相机,王城好玩儿便要给爸爸拍照,谁能想,孩子按下的那声快门,速写的却是爸爸的遗像。 抚摸黑石墓碑上深刻的名字,王城一遍又一遍的书写着笔画的痕迹,毫无意义的,却身不由已的,微微颤抖低吟的哭腔对着冰冷的墓碑诉说内心的压抑,“爸爸,我好害怕!好多奇怪的事情,我都不敢和别人说,不敢和妈妈说!奶奶对我真的很好,可是我觉得奶奶不太喜欢妈妈,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感觉而已,就像子孝哥哥不喜欢,我心里明白,但是他也不会真的对我太苛刻!家里的下人对我都很好,但是我都记着妈妈跟我说的话,不敢太放肆的!”言至此王城忽而一笑,“我只有时候对李悦哥哥发发火而已,我刚去的第一天最先认识的就是他,一开始挺怕他的,也不笑,做什么都规规矩矩的,后来认识久了,就没什么好怕了!他什么都听我的,我今天过来没告诉家里人,是他偷偷带我来的!” 屈腿跪久了些,想换个姿势舒服点儿坐着,抬身直立僵了会儿背,仰头扭脖时远处看见一人好像眼熟,眯眼隙缝里使劲儿瞅确切了才认出来,是年前郊游时候在将军山的河边见过的那个垂钓老头,现下他穿着整齐没有草帽遮脸,差点就没认出来,王城识人清楚,但凡见过的几乎都不会忘记,就像凤家上下百来号人,他只要见过听过的,再见了都能叫上名字并且知道是在哪儿做什么差事的。 那老头摇晃下坡路,斜坡倾弧并不好走,老人颠婆不行几乎就要翻到在地,王城眼看危险着急过去搀扶,但距离甚远并不可能赶上,眼看老人就要摔倒在地,王城因忽然站起眼前虚晃仿佛移魂顺影只觉得眼下一黑也要摔倒一样匆忙抓扶墙壁站稳,视线镇定后他骤然惊讶,身边并无墙壁他方才扶着的是什么,不容细想先去看看那个老人如何,见那老人已经扶墙站稳才稍稍放心。 王城绕过纵横的墓碑穿过矮栏走上坡道去看,“老爷爷,您没事儿吧” “不碍事不碍事,这路有点儿陡,没得注意幸好旁边有墙给扶了!”老人家抬眼认出王城是那日垂钓时遇见过的小子,更加亲切缘分起来,“你不是那天郊游去的吗,可真巧啊,这儿都能遇上!”老头打量着王城身边无人,便也关心他说,“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没家里人陪着吗?” “有人在外面陪着的,爷爷您是一个人来的吗,怎么也没人陪着?” “我只是出来转转,看见这里有做普觉寺便进来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绕道寺后面的陵园来了,还想着怎么出去呢!” 王城这会儿子还有闲情和偶遇的老头聊天,可不知家里面因为找不到他人已经人仰马翻,守门的小子对老太太报告说是李悦带走了,老太太狠骂道,“李悦这个混小子越发胆大了,不通报一声就把王城给带出去,还嫌最近的事不够乱吗,回来看我不削他一层皮。” 凤博武电话李悦让他快些回来,李悦知道惊动了老太太便赶紧找到王城要他回去,“少爷,老太太午休起来了,见您不在正着急呢,快跟我回去吧!” 王城竟不慌忙,反正已然这样了,着急回去或是迟点儿回去也没差别,觉得老人家一个人不方便,便邀请他一通乘车,“老爷爷,您和我们一起出去吧,这里出去好远都坐不到车的,路上也不好走。” 老头欢喜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走了这一段路当真挺累的!” 王城命李悦搀扶着老人家上车,回程途中王城与老人家闲聊熟悉,知晓了这个老人的名字叫居尔,是大学教历史的闲人,“老爷爷原来是大学老师啊,难怪看着文质彬彬的!” 居尔笑话王城嘴甜能逗人,“你这孩子心眼儿倒好,我也见过些纨绔子弟,却没见过你这么率真的!” 经不得夸奖,王城耳根泛红有些害羞,对居尔的学问却很感兴趣问,“老爷爷,上次您说的那个故事,后来还有吗?” “你是说先夏族的那个故事吗!”居尔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有教室职业习惯的知无不言,王城好奇的盼求比那些大学教室里慵懒的学生更能激发他传授的欲望,“先夏族在现今历史文案中几乎只字未提,只有少部分学者在一些壁画上找到踪迹勉强支撑这种观点,我因对此兴趣研究,正好学校里有在这里交换调研学习的机会所以才想来着推测中先夏族的发源地看看!” 王城熟悉历史,朝代更替之事他并不陌生,而对居尔所说的先夏族却也是闻所未闻,“夏朝本来不就是个多部族的国家形式吗,夏朝的发源可离咱们这十万八千里呢!” “此类记载本就没有文字可述,多有的也是后世文献,至于其中真实并不绝对可考,夏族之前的仰韶文化都集中在黄河中下游地区,至于长江下游地段则简述为蛮夷控制,对其形象描绘颇为神怪,但却有专家考据,北方部族实则源起南方蛮夷,因或未知灾厄被迫分割迁移带走当时的文化积淀,因而后世皆以愚后蛮夷晦气鄙之!” “未知灾厄?”王城想说,“是不是您说的那个故事,关于那座山的!” “或是不是也只是现代学者采集各处传说拼凑的故事罢了,真相如何也许永远也没法得知!” 李悦将车开至地铁站前,王城依依不舍,还想和他多聊些,可凤博武的电话已经夺命似的来了七八遍了,李悦心惊胆战,知道自己回去免不了教训,“少爷,快点吧,老爷都催了七八回了,我隔着电话都能听见老太太在发火呢!” 王城已知老太太恼了,不想去墓园的事情火上浇油,一再吩咐李悦,“回去就说在外面转了转,别说来墓园的事儿!” 李悦晓得轻重当然不会填这个乱,欲言又止似得不能专心开车,王城知他心思,便安抚他,“你别怕,有事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王城轻描淡写,不知道老太太真发起火来的厉害,但一回家从门口就见着人心惶惶的气氛,也不免紧张起来,与李悦相互躲着慢慢走近北楼,徐妈老早就在门口迎着了,见着李悦就先焦急责备,“你这孩子怎么越大越不会做事了,老太太今次要再恼了罚你,我也救不了你了!” “徐妈,您别怪李悦了,是我要他带我出去的!” 徐妈无奈愁眉,“少爷,我的小祖宗,你也是糊涂,又不是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去,你好歹说一声啊!” “徐妈!是不是孩子回来了!”老太太洪亮的声响从隔厅传来,王城闻声震颤,分明嗅到奶奶的火气,吓得不敢动弹。 徐妈搀着王城走进隔厅,老太太正坐其中,凤博武匆忙上前拎着李悦的耳朵骂道,“你这混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啊,随随便便就把王城带出去,连句招呼都不打!”凤博武虽言辞斥责,但下手并不重,还对李悦使了眼色,李悦赶紧跪对老太太求饶道,“老太太,我错了!” 王城唯唯诺诺的蹭步进入,胆怯歉意道,“奶奶,对不起!” “过来坐!”老太太不怒自威,王城颤抖地坐在老太太座边,不敢直视,斜斜的望着跪在地上的李悦,方才答应‘所有责备都让他来承担’的承诺此刻烟消云散。 “上哪儿玩去了?”老太太问时面无表情,脸上的皱纹都没有反应。 “去……去外面透透气!”王城临时了答案。 “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走了!”老太太又问。 “我……”王城快速编写理由,“奶奶在午睡呢,我怕吵着了!” 老太太忽而冷笑,“不是说不舒服吗,不在屋里歇着,倒有精神去外面瞎晃了!” 王城不敢回答了,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谨慎眯眼瞧了奶奶一眼,表情已经令人不寒而栗,老太太继而再说,“以后不管去哪儿,去多久,都得和我说了,外面的人没我的准,不许放少爷们出去!” “李悦!”老太太冰冷叫名,“过年的时候收了九百斤的暹罗米在大库房里,待会儿你按着每房的分配合好了称量,该是哪一楼厨房的就送去哪一楼。送完了以后把院子里该归置的花草都原位放了,再把花庭北边的喷池子给打扫干净,放些清水活鱼养好,库房里有一株海上送来的珊瑚玻璃屏,一会儿你把它和我屋外的那副换个位置,看了一年了早就看腻了!这过完年了每房的新衣服都该换下来整理清洗,你去一件件收了送去洗房。这些都干完了再吃晚饭!” 老太太处罚有趣,不似上回一样疾言厉色,反而不紧不慢交代了如此繁复的差事,还命令他做完了才能吃饭,现在已经都快到晚饭时间了,等这些活做完估摸都得第二天天亮。 “奶奶!”王城终于想到要为李悦说话,可老太太立马止住说,“你先回去歇着吧,一会儿来吃晚饭!” 光是看老太太那张冰冷严肃的面孔王城便不敢了,只能心里抱歉连累了李悦还不能救他,而此时巧合,外面人传有客人道,魏德闻声而入,“哟,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啊!” 老太太遇有外客忽然微笑起来,“魏先生来了,孩子调皮,我正训他几句呢!” 魏德圆场维护,“王城可不像是调皮的,别是老太太太严苛他了,我们家璐璐看他今天没来学校,一回家就念叨!我就过来看看是不是孩子哪儿不舒服!” “哪儿是不舒服,就是过年放假久了,贪着不想上学,非要请假,下午还偷溜出去玩儿了,我这才要训他两句呢!” “男孩子嘛调皮些才好!”魏德嬉笑,老太太并笑回他,“魏先生快别替他说话了,这孩子就是我惯的久了的!” 因有客人,老太太便把孩子们说走,与魏先生独坐聊说,魏德说道,“前些日子府上怕是没消停,当时就想来看看的,也是年里应酬多了,也怕打扰!” “魏先生可别客气,我听省里警厅的厅长说起的,您和他关系不浅,我们家王城出事儿哪天你一听了消息就给人去了电话,让人关照帮衬,还是应该我去给您道谢才是!” “不敢当,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关厅长一听说这事儿就已经意思董局长了,后来不过就是新上任的那人想着立功头脑发热瞎胡闹的闹剧!” “可不就是闹剧吗!”老太太对那事儿的气这会儿都还没消呢,“闹得学校里那帮胡闹孩子也跟着胡说八道的,我们家王城都不想去上学了!” “老太太刚才还训呢,这会儿又疼爱了!”魏德调侃。 “让您见笑了,刚才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我哪儿舍得真骂他!我自己想了想,也是一贯纵他多了,对孩子也不好,该有的态度还是不能没有的!” 魏德与老太太寒暄了一会儿,甚至被老太太留下晚饭,饭后送走魏德,总算能消停休息了,徐妈在老太太腿上按摩舒缓道,“这魏先生人还不错!” 老太太却嗤之以鼻,“无利不往罢了,这种商人见得多了!” 不管魏德是出于什么目的在接近凤家,但老太太慧眼如炬几十年的道行还不至于被魏德的花言巧语糊弄,对人防着一手是老太太绝对的宗旨,就算是对王城也是如此,当门医生告诉老太太王城可能是她的孙子时,老太太虽喜却不绝对相信,迎娶金巧当日也没见他对王城十分热情,甚至因王城外姓没让他入主桌就坐,而当门医生在王城进凤家后以体检为名对他进行了血统的验证合格后,老太太才对他掏心掏肺的喜欢。 投影之眸?续2 惊心了好一会儿,王城得救似得回寝室避难,没想到奶奶生气来这么吓人,不苟言笑的样子更另一个人似得,她若真是骂自己两句倒不这么可怕了,就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才最叫人害怕。 最对不起的还是李悦,说好替他维护的承诺因为害怕根本就不敢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忙完了没有,奶奶派了那么些事情给他做,不做完连饭都不给吃,等他回来总该好好道歉,王城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李悦过去总那么拘束他了! 在大浴池沐浴时并未看见子孝与子轩,王城此刻也并不太在意,很快泡了泡就让夏阴准备了睡衣回去,夜已深了许多,还没有听见李悦回来的动静,“怎么李悦还没回来!” 夏阴不敢回答,夏阳别挡在众人面前说,“李悦哥哥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都在找呢!” “不见了?” 王城惊愕之余老太太听闻此事又不高兴了,“小崽子,这是跟我示威吗,罚他点儿体力活就不肯了,还跟我玩儿这套!都别找他,看他躲到什么时候出来!” “不会的,李悦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哪里敢跟您较劲儿啊!”徐妈着急辩解道。 “都是你惯的!”老太太自作比较却也说不得徐妈太多,她宠着王城的心情与徐妈相差无二,徐妈侍奉凤家一生,没有亲人家眷,捡了李悦回来后便将他视如己出,老太太知她心疼,还是差人去找。 王城焦急的心情不亚于徐妈,愧疚心情里觉得李悦是因为生气才躲起来的,毕竟这事儿究竟也没李悦的错,都是王城自作主张的主意,却要李悦来背这份责罚,他一定是在生我的气,王城很是自责,终于尝到了所谓任性竟然会连累别人的愧疚滋味。 一众下人搜索了两个多小时也没找到李悦的踪影,王城因李悦没找回来也是无法入睡,躺在床上辗转时忽的觉得身体骤冷,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原以为是适应好了,却在此时反复,使劲儿裹了裹被子,觉得渗人的寒意将他的意识都牵远,恍惚间房屋的灯光暗沉,呼吸中都浸透着冰冷寒意,抱着胳膊想要喊人,却被干涩的寒风黏住了喉管无法出声,拼命睁开虚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令他不解,他不是应该躺在床上吗,为何身体感受到的接触如此坚硬,周围的环境也不是他的寝室,他究竟在哪里!挣扎着扭动身体匍匐贴地,地上有一片破碎的玻璃,房间斜角落入的一点儿夜光照亮玻璃的反射,王城模糊的看见玻璃的反光中并不是自己,而是李悦。 王城从梦中惊醒,呼喊道,“李悦呢,李悦还没回来吗?” 夏阴匆忙从后屋出来,衣服都穿的完整,一看就是没有休息也一直在等呢,“还在找呢,少爷您先休息吧,你明天醒了差不多就该找回来了!” 王城睡不着,自己套上睡衣便出了门,夏阴紧随其后匆忙道,“少爷,您去哪儿啊,都这么晚了!” “我要去找李悦!” “您别去了,已经好些人去找了,都已经很晚了!”夏阴言语阻止却不敢真拦着,紧跟王城不敢偏移。 “家里有没有很冷又很黑的地方!”王城问道。 夏阴想了一会儿说,“又冷又黑的地方,那只有各楼的仓库地窖了!” “我们去哪儿找!李悦就在那儿呢!”王城信誓旦旦毫无根据的相信梦中的预告。 但夏阴的话却让他顷刻泄气,“都找过了,四个楼的地窖仓库是最早去找的,李悦哥哥要去仓库拿东西,肯定先去找的这些地方,但是都没有!” 居然没有,可王城对那个梦很自信的,即便夏阴说了已经找过,但是王城依旧不信,还是将东南西北四楼的地窖去看了一遍,“不对,不是这几个地方!” 王城非常肯定夏阴带他看的这四个地窖与他刚才恍惚感知的地点并不一样,那应该是一个很空的房间才对。 “仓库都是放东西的,不会有空的呀!”夏阴如此回答,蹙眉又想才说,“哦,可能有一个!”夏阴想起南楼应该是由两个仓库地窖的,前一个因修已经搬空没有人出入,若说还有哪里又冷又暗的空屋,也就只有那里了。 夏阴领路而去,南楼最角落的旧地窖是锁着的,找了好久才寻人拿了钥匙来,因地窖偏远不修留有积水,门口斜坡积薄了一层滑冰,王城莽撞进去时候都差点摔了,果然李悦就躺在地上呢,许也是因为地上的积冰没有注意,才滑到晕在此地。 “快,快点叫门医生来!”王城焦急吩咐,不等旁人便自己要去搬动沉重的李悦,夏阴见此喝了下人来说,“还不快去把李悦哥哥送医务室!” 门医生检查妥当,李悦也已苏醒,并无大碍最多会有些着凉,李悦一醒却无别的想法,着急下地,“我还有好些事儿没做呢!” 门医生强行按下让他继续躺会床上,“你哪儿都别去,给我躺着!你这小子也是一根筋,老太太罚你不过就是做做样子,你还真自己去做啊,随便找几个人帮你把事儿做了不就结了,谁会说你什么!” “这怎么行,老太太知道弄虚作假,要不高兴的!”李悦憨傻犟嘴又想起来。 “你给我躺着吧!”王城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奶奶说了那些活儿明天再说,我还以为你生我气跑了呢,害我吓一跳!” 另一边又有祁圆圆将热汤端着盛了一勺抵在李悦嘴边,“先喝点儿汤暖暖胃,待会儿再吃点别的!” “老太太不让我吃东西,我活还没做完呢!”李悦固执不肯,瞥过头,但还是下意识地咽了口水,饥肠辘辘的感觉实在抵挡不住热气腾腾的香味。 祁圆圆甚感无奈却又好笑,“你傻啊,老太太是说的气话呢!” “对啊,奶奶那边没关系的,都是我不好!”王城自责道,“是我非要你带我出去的,我还说什么事儿都我来担,一看见奶奶那么严肃,就不敢说话了!” 门医生笑道,“也有你的,你是多久没去过南楼了,连地窖换了都不知道,要不是王城带人去找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想起那里呢!” 南楼旧地窖偏僻失修,就连轻车熟路的李悦都不知道荒废了,王城却能将人找到,门雀医生不禁好奇问他,“你怎么能找到那地方去了!” 理由王城也说不清楚,或许能给的答案只怕别人要当自己好笑了,便把功劳归给了夏阴,“夏阴猜王城要在仓库拿东西,可能去了那个废弃的,我就跟他一块儿找去了!” 深思一夜王城也不能合理解释为何能够预知李悦所在,莫非自己也想凤子轩一样又怎样的荒诞的特殊之处,因而这样想他才更害怕,杨队长之死那夜的梦,莫非就是他身临其境的天赋吗。 又或许,杨队长的死,真的与王城有关。 怪异之事并非几次真实碰撞的梦境那样简单,因是无聊,王城在体育课时悠哉闲晃,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免得被人指指点点,便去了少有人的球场安静坐坐,球场人少,又是没过去冬意,喜欢的还是在游泳池的温暖里舒服着,只些许爱动的伙子在球场飒爽,王城没兴趣也不会玩弄这些,就坐在场边隐隐看着打发心思,圆球高飞抛线漂亮扎实落入篮筐空心,如果所有事情都能如此简单便好,举手投篮球飞落筐,一气呵成的简单只需历练习惯,就像王城拿手学业成绩,只是反复习题不作他想也没得他想。 人一发呆便容易无知无觉,球场上人去楼空干净,王城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很久,体育男孩的球落在了球场,索性没人笑话,王城自得其乐的想试试作乐,拿了球上手浅想了方才看过他们玩乐的方法,顺着自发的感觉跃起,标准的抛出完美的曲线,篮球顺而入筐落地。 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大约是他第一次碰着玩意儿吧,无措惊喜,莫非自己是个深藏不露的运动天才吗,自觉得意便又试着投了一次,这一次出手却很奇怪,仿佛没了触感似得,球也偏飞了很远,再有后来试过几次也都没有成长。 “只是运气好罢了!”王城自叹,忽而一想不对,类似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将军山郊外那次,射中野猪那一发,而后在家里试了很多次自己终究都是个门外汉,察觉其中蹊跷,王城便自作猜测验证,翌日周末时候,跟着凤子轩练箭的时辰也去了后山射场。 “王城哥哥挺闲啊,怎么今天不出去玩老实留在家里了!”看着王城穿着自己曾经用过的射箭套服,既惊又诧地问,“哥哥是在家里太闲了没事儿做,怎么把我以前的射具拿出来玩儿了!” “你射一箭给我看!”王城没别的说法,打头先让凤子轩射箭。 凤子轩觉着有趣便潇洒射了一箭,王城眼记形状,转手作姿紧随其后,前后间隔须臾,凤子轩的箭与王城的箭分别正中箭靶红心。 三人惊呆,凤子轩诡异道,“你以前学过?”之所以如此问,是因为凤子轩眼角余光看见王城射箭的姿态实在太标准了,绝对不是那种侥幸射中的人可以完全的,更难以置信的是,凤子轩甚至一刹那错觉,以为那是自己的影子。 “你再射一次!”凤子轩要求如此,可王城却放下了弓弦,示意朱宇和李悦退远些。 李悦与朱宇退远,依旧心中不明,李悦惊咋不已,王城射箭的胡闹把戏他是见过的,没有一点儿练度,但方才那一箭,他也伺候过凤子轩那么久,总要知道的,王城紧随凤子轩射出的那一箭,绝对是练家子的。 朱宇惊问,“王城少爷也会射箭?” “我也不知道!”李悦只能如此回答。 “你休息好了吗,怎么会在那种地方昏倒的!”朱宇关心问道。 李悦忧眉细声道,“我要是告诉你是有人故意害我的,你信吗?” “有人害你的?”朱宇惊诧,“是谁?” 李悦虽有这样想法却也不能确定是谁,“我也不知道是谁,但是我敢肯定我去地窖的时候后面有人跟着,而且那地窖是从外面锁上的,我既然晕倒在里面,外面怎么可能上锁呢!” “既然如此,应该告诉老太太好好查查才是!”朱宇愤愤以求为李悦伸张。 李悦却道不可,“老太太已经因为我带少爷出去很是责怪了,而且我又没看见是谁,无凭无据的要找谁都不知道!”如此这事儿即便明知有人作怪,也只能不了了之,最多只当是个提醒,李悦以后也该多个心眼做事情。 凤子轩与王城静立相视,“你再射一次我看!” 王城却将弓弦落下,“没办法了!” “没办法,什么意思?”凤子轩摸不着头绪,费解是他最不喜欢的感觉,特别是在王城面前。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看过一次之后就能跟着重复一遍,但是只有一次而已!”李悦忖度着问,“子轩,你也会这样吗?” “我?”凤子轩立马就明白了王城的意思,“因为我们有一样的眼睛,所以你觉得我也有你这种奇怪能力?还是你以为我的箭术也是靠你这种把戏练出来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城接下来想说的才是他真正的疑惑所在,“你真的能看出人的死亡吗,你说的我们认识的人中有人会死,指的就是杨叔叔吗?” “是,也不是!”凤子轩莫名其妙的回说。 “什么意思,你能说话直截了当一点吗,我不是来跟你猜谜语的!”王城急切,受够了凤子轩说话拐弯抹角的套路。 开眼终焉1 “最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打理花庭的一个老奶奶,每次我看见她都觉着很不一样,像衣服被打湿泼了墨的画儿似得,以为只是眼睛不舒服就没太在意,后来没过多久,那个老奶奶就过世了!当时我也不在意的,可后来我又接二连三的在家里看见类似的老人,然后他们也接踵而至的死去,我很疑惑不敢断定,毕竟他们年纪也大了!直到我看见杨觉,应该是去年年初开始的吧,大约也是这样的时节,过完年开学,他的身体突然变得很不好,我也看出他形态颜色的异样,就和家中死去的那些老人一样,与周遭截然不同的画风。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注意他,然后你也知道的,他死了!” 后山湖息风转,席卷青绿立尖,不问与不相信互为正反,王城过去不问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如此荒诞的无稽之谈,但正因为深藏着可能的猜信,其实才是敷衍自己的手段,再离奇怪事发生的身边,在凤子轩毫不闪烁的事实面前,王城必须荒诞的相信。 “你看见的我,现在是什么样?”撕开了信仰的裂缝,剩下的大约就是疯狂,王城痴笑着问,“将死的我,现在是什么样的?” “没那么快,你现在的状况大约和一年前的杨觉一样,只是有一些晕开的色彩而已,等到完全湿润应该还有一年,也就和杨觉差不多!” “哼!”王城轻笑,“有这种能力可真好啊,就像是能掌控别人的生死似得,杨觉,杨觉的家人!难怪你总是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 “杨觉的死我是不意外的,只不过他家人的死,其实我还是很意外的!”凤子轩的确对杨觉父亲的死有所怀疑,“我的眼睛能够看透的生死,并不包括他人恶意夺取在内!” 王城不解,凤子轩便接着给他解释道,“我所预知过他人的生死,都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没有因意外事故或凶害这一类,我的确是从杨觉父亲的身上看见他将死的身影,只不过他的这种死法,我还是很意外的!” 杨觉父亲的死,才是开启王城自省神秘的原点,他不敢更任何人说起那个梦,但是凤子轩的话,或许是唯一可以和他排忧的人,“其实我,梦见了!” “你梦见了,梦见什么?” “杨觉父亲死的那个晚上,我梦见了,梦见自己拿着匕首杀了一个女人,旁边的床上躺着一个老头,然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依然清晰的梦境,就像深刻的记忆一样抹去不了,“他们说那匕首上有我的指纹,你说会不会,真的是我做的?” “不只是他,李悦困在地窖里,我也梦见了!所以才能找到他的!”这样的话在别人听来只会觉得是疯言疯语,唯有凤子轩会当真思考,“子轩,你也会做这样的梦吗?” 凤子轩并无这样的梦境,但是方才王城借他射箭,才让他有所思考一件事情,“我倒是不会做什么梦,难得有人能和我聊这些荒谬言论,我却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王城急问,希望探寻凤子轩的更多,同时也能知晓自己的更多。 “我开始练习射箭的时候,好像就是我的眼睛能够看出别人死亡颜色的时候!” “所以是有关系的对吗?”王城试着用自己的想法来解释,“是不是我们的眼睛让我们对于看过的事情有更强的学习能力,你是因为长期训练再加上本来就有这样的天赋所以射箭的技术才这么强,而我虽然没有训练,可是因为眼睛的天赋所以能简单模仿一次,会不会是这样!” “哥哥别想这么多了!”凤子轩又清冷着态度引弓拉弦飞射一箭正中把心,“哥哥是害怕自己会死吗,其实哥哥不用那么害怕,生老病死人之自然而已,这一年半载的多悠闲便悠闲吧!” “要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说的倒轻巧!”王城莫名怒火,又被凤子轩的轻浮态度点燃。 李悦与吴克远远的听见似乎有争吵的声音,走过来询问情况,王城随便敷衍了几句拉着李悦便回去。 李悦见王城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他,“少爷,您刚才和子轩少爷说什么呢?” “没你的事儿!”王城态度恶劣,却想着自己刚刚连累过李悦,也不好意思再对他无端发火,“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冲你发火的!那天逼你带我出去,还害你被奶奶罚了,对不起啊!” “少爷!”李悦唤着王城的称谓,突然笑的很甜,“老太太只是罚了我一些体力活罢了,没什么的!” “还说没什么呢!” 王城与李悦刚一回屋,就见着祁圆圆严肃主人似得坐在寝室沙发上等着,“你是铁打的!”祁圆圆对着刚进屋的李悦指责道,“门医生要你休息两天你没听见!” 虽说是在指责李悦,但这话听上去更像是在指桑骂槐地对王城说的,王城自觉惭愧,居然让了正屋给李悦与祁圆圆单独说话,自己则去后屋与夏音夏阳他们待着。 夏阴夏阳和另外三个孩子今日也是休息的,现在后屋相互剃毛呢,男孩的头发长的快,而且他们这样的光头,只要滋出一点儿发根就会黑黑脏脏,半个月就得仔细剔除干净,这些事情不用专门人去做,孩子们从小自己就学会相互帮忙。 王城也搭不上手只坐了休息,听听他们平时的闲聊,夏阳是到处打听的,他主学的手艺是首饰打造,打造首饰的匠人大师鲁大师挺喜欢夏阳的,夏阳也有机灵,学东西很快,夏阳听了有趣的事情都会和夏阴说说,剃刀小心的沿着夏阴椭圆的头型轻轻铲除,“鲁师傅最近在给子轩少爷做东西呢!” “做什么?”夏阴正坐着不动,怕夏阳手上没注意弄伤了自己。 “老爷交代做的,是一把弓,我没看见过,鲁师傅要在弓上嵌珠宝,他说做完了给我看!” 王城稍有兴趣不在意似得侧耳听着,夏阳又说,“我听鲁师傅说那把弓时黑钢做的,一体成型,老爷交代了只要稍微嵌一些装饰就好,不能妨碍性能!” 屋外祁圆圆也准备了剃刀在给王城除发,两人并不避讳,老太太的心意全家上下都知道,早已把他们当成一对,偶有私下里女孩子们做伴儿都会嬉笑称呼祁圆圆是李夫人,祁圆圆嘴上不原谅着发火,心里却是乐极。 初心爱人的羞涩时候或许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有些曾经爱人或是想回忆也害怕伤心自己,门医生专心学问,便是把所有不想记起的幸福或伤心抛在脑后,将所有的心思用在期盼有一日能让曹叡苏醒的可能。 冰柜里陆甲冻结的怪物尸体破开的胸腔里整理排布的器官依旧新鲜,陆甲已死,要在这幅死尸上找出异变的缘由实在困难,她已做想法,想用些偏门方法尝试,或许能有突破。 思考步骤时,凤博武从外而来,瞧她思量,小心轻问,“门雀,这东西还在呢,要不烧了得了,看着都渗人!” 门雀将冰柜推回收藏,做样子笑道,“有什么渗人的,都成冰棍了,还不容我研究研究,摸不准有什么大门道呢!你来干嘛了!” “染剂准备好了吗!”凤博武是专程来取刺印族纹的染剂的,门雀将特制的染剂拿了出来,又谨慎道,“这白染剂我可从来没做过,方子上怎么教的我就怎么调了,你先别给王城直接用,拿别的地儿试一试再说!” 凤博武明白,这白染剂是只于凤族族印胸前主纹才用的特制染剂,需用白牝蛇的蜕皮风化磨粉再以灯塔水母揉化成泥膏状态,用百香花汁儿汽蒸数日所得,上一次用是已故的凤大老爷风去来兮而已,在此之前的制作还是门雀的爷爷来的,她只能照葫芦画瓢学做模样罢了。 开眼终焉2 凤博武算着日子为王城纹刺族印,腹侧的两撇下悬黑月牙已与肤质融合自然,东楼大浴池沐浴完毕,回去寝室时凤博武已将用具妥当,王城安静仰躺,好奇瞅见所用的染剂既然是白色的,“这怎么是白的!” “是白的,给你纹的和子轩子孝不一样,胸前的主纹是闭翼合围,用的就是白染剂!”凤博武温柔回答,将手放在暖壶上温热,做足了准备。 王城从中闻了异域幽香又再问,“这染剂好香啊!” “是用花汁熏的,即便日后慢慢挥发香味也会保留部分!”凤博武将银针点了少许染剂,顺着早先在王城胸口勾勒的形状轮廓开始填色,白色染剂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很轻薄,非要仔细看了才会看出是上了淡淡白色的,“你现在算是有点肉了,第一次给你刺的时候一身骨头,我手都下不去!” 凤博武对王城的父子之情显得稚嫩,很难想象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他与王城这种父子之间最质朴的反应,不因子轩或是子孝而想起亡妻秦鵼,仿佛自我隔离成另一个家庭,只有金巧与他和王城的三口之家。 “父亲!”王城对凤博武却还是敬畏的,称呼往来都格外注意要求,“奶奶还在生气吗?” “早就不生气了!你要是在家里闷了想出去,跟我说一声,也好和你奶奶交代,人突然不见了,多吓人!”这倒不像指责,而是细致深处的关心,害怕这个孩子又再离开的惴惴。 “对不起!”王城发自真心的歉疚回答,凤博武有些不知所措以为是自己态度严厉了便做缓和道,“我不是怪你,家里再衣食无忧的,肯定也有外面没有的,整天让你关在家里肯定也无聊的,只是这几天最好还是别轻易走动,警局新来的千队长,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新来了地方像显显威风,都把你连累了!” “父亲,杨叔叔的事情和我没关系!”王城不敢说起与梦有关的荒谬解释,极力为自己辩解,凤博武当然对此毫无疑问,可是费解的是那匕首上的指纹究竟从何而来,但他不能在孩子面前表现疑惑,肯定相信着,“当然和你没关系了,都是姓千的那个人胡闹的!” 凤博武轻缓的动作将针点密密的刺入王城的皮肤,刺印之处连一点儿血都没有渗透,力度掌握的恰妙,利落行动中很快便将王城胸口的鼻翼合围填满了层次分明的浅白,王城对镜看了说,“颜色好淡啊!” 凤博武用温步巾稍稍按压刺纹处,而后用整条的绷带将王城胸前绷裹,手法依旧轻柔的怕将王城碰坏似得小心,“绷带裹六个小时,一会儿你睡你的,夜里李悦会起来帮你拆的你不用管!” 凤博武将王城刺纹之后出来,见着曹坤在外守了很久似得,“哟,怎么在外面站着不进去!” 曹坤故意挑衅似得,“你跟自己儿子说话,我进去干杵着?有事儿跟你说呢!” 两人边说边去往北楼,曹坤说道,“千植人被停职了!” “停职?”凤博武惊色,虽想着要给他一点儿教训,没想到曹坤动作这么干脆,“你小子不错啊,是想在我母亲面前表现好些,好让她老人家帮你给门雀说好话吗?” 曹坤事不关己推却道,“我可没说是我做的,他被董石磊派去调查一起诈骗案,被查出来收了贿赂给人通风报信走漏了消息,让人跑了!” 这事情来的蹊跷,凤博武虽然不喜欢千植人,可一两次交道打来,并不觉得他像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这事儿怎么查出来的?” “是有人举报的,后来查了千植人的账户往来,有好几笔钱款是从诈骗团伙哪儿打进去的,这才落实了罪名!” 凤博武更觉蹊跷,“被人举报?”这事儿古怪的气味太过明显,“他可是个警察,如果真的受贿了会蠢到让人从这么明显的账户往来中看出来吗?” “我也觉得纳闷了,这不来跟你说说的吗,不过千植人那家伙一开始就是没少得罪过人的,说不定就是谁故意整他的!” 凤博武推敲些许认为此事还不单纯,“盯着点儿吧!”与曹坤一起,凤博武倒想起门雀的事情来,“门雀又再实验室里捣鼓呢,陆甲那尸体她跟宝贝似得存着,也不知道想研究出什么来,我下午去拿染剂的时候她还在琢磨呢,说是要把陆甲给弄活过来研究!” “弄活过来?”曹坤惊异,“她究竟想干什么?” “秦鵼生子轩的时候用的那台机器还在,她像用那个把尸体暂时活过来再研究!”凤博武忽的眉眼潮湿,许是想到了亡妻的缘故,“你有空多陪陪她,别让她整天不是外面工作就是家里研究的,人都神经兮兮的了!” “你故意呢吧,难道我不想陪她吗!”曹坤气恼又而哀叹,“她以前是见着我就骂,她骂我我都舒坦,可她现在见着我也不骂了,就那么冷冷淡淡的,比骂我打我还叫我难受!” 深夜,依凤博武所言,李悦要去将王城裹身的绷带取下,王城睡得很熟,被李悦从床上翻了身都不曾察觉,李悦小心的将绷带慢慢拆解,王城胸口的图纹色彩已经蜕变了一重,不再是清淡的像没有的白色,而是透着凄凄渗人的苍白,与身体本来肤色却递进的相当贴合,毫不突兀,便像是天生的色彩。 李悦做完了差事准备回去睡了,方要走时,忽然王城从床上惊坐而起,牵住李悦的手莫名其妙痛苦折磨一般,李悦见他或是噩梦了,慌张摇醒他作安抚,“少爷,您做噩梦了吗!” 王城恍惚醒来,对刚才的梦并无记得,只觉得口干舌燥,“我要喝水!” 李悦端了水去给他,王城牛饮了一杯不够又喝了一大杯才算解渴,低头俯见自己身上原本只有轮廓闭翼合围的主纹现在显着苍白,将闭翼合围的形象点缀的优雅,仿若巨鸟垂遮的羽翼一样对称在王城胸前,中露处还有另下形状未作色彩填补,王城思量不知,这剩下的部分究竟还会用别的色彩吗,到时候他身上竟要成了水彩画儿了! 开眼终焉3 磨蹭了一会儿方要睡下,外面叮叮咚咚的敲门,推门而入的下人眼神李悦示意,李悦出屋问是何事,那人彰显慌乱道,“夫人,夫人不行了!” 李悦惊变厉色,确保掩合了门才回他,“小点声,夫人到底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您快跟我去看看吧,是北楼传的话出来,门医生已经去看了!” 北楼上窜下动,李悦拉了个人细问,那人也回答的支支吾吾没有具体,巧有闻仲过身,李悦知他肯定清楚,“闻仲,到底怎么了,夫人怎么好好的会说什么不行了呢!” 闻仲似乎为难并不开口,李悦急眼,“你倒是说话啊!” 问末未了已听楼层传来惊愕哭喊,凤博武凄厉嘶喊金巧的名字,伴随下人们低吟陪哭,这突如其来的哀嚎,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才是真正的末日。 这一辈子的眼泪枯竭了,王城已经无法从身体里榨出哪怕一滴泪水,人也傻了,母亲的死比起父亲的死更让他崩溃,甚至没有人能告诉她为什么,门雀告诉说是突发隐疾,王城知道他的母亲偶尔是会不适,过去一人支撑家庭,没日没夜不曾休息,精力透支的厉害,但王城从没有想过,那些日积月累的疲劳居然有一天会突如其来的剥夺了母亲的性命。 凤老太太寸步不离的陪着伤成空壳的王城,也不说太多安慰的话,她知道此时说任何都是无用的,唯有时间才能愈合伤痛,老太太以为王城曾经从失去父亲的伤痛中走出来过,也能从失去母亲的阴霾中康复。 王城行尸走肉的空识,思索着母亲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甚至都已经不记得了,这是王城最痛苦的自省,沉浸在凤家的奢靡,他甚至都不曾与母亲像过去那样家常聊天,也许母亲的身体,如果他多去陪陪母亲,或许能看出母亲的不适,那么母亲也不会因为挽救不及而死,毫无道理的自责,成了孩子唯一的发泄,但这些他所无能为力的遗憾,其实本就是老太太背后对金巧的施压,不让金巧接触王城,她以为只是距离上的疏远就能疏离亲情挚爱,老太太精明算计一辈子,也明白人心爱的奇妙,可在这件事情上,她却执着让自己糊涂。 好容易看着王城睡下了,老太太这才回去休息,凤博武一直等着,老太太似乎也知道他会来找,“你来了!” 凤博武没有规矩地质问道,“金巧的死,是不是你做的!” 老太太将木拐撞地威严道,“好大的胆子,你就这样跟我说话吗?” “母亲!”凤博武颓然跪倒,奔溃大哭道,“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金巧她,她是王城的母亲啊,你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她,你也要在意孩子啊,您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我是残忍!”老太太毫无歉疚,“我就是为了王城才一定要除掉这个女人,我不可能让这个女人坐上我的位置,凤家的牌位上也不可能留下她的名字,等过几年孩子长大了,让他换了过去的名字,从此他便再也不是王城!” “母亲!”凤博武大声无奈,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动摇老太太固执可怕的想法,“王城已经这么大了,你要他改名字,丢掉过去,他怎么能接受呢!” “我有的是时间让他接受,我们家能给他的,才是他的身份应有的荣华富贵,不是外面这脏污姓氏能给他的!” “母亲,你真的太过分了!”凤博武失落神情,仿佛没了灵魂似得,“你到底要害死多少个我爱的女人才肯罢休!” 王城的魂也没了,枯萎的凋零着一日一日的血气,惨白憔悴没有一个人能伤心成这样,就连眼泪的诠释都是肤浅的,王城也随他的母亲死去了,他人生中最后的依靠,他现在在凤家,是一无所有的,他不知道自己身份的真相,自觉与凤家划清了界限,他的母亲已经死了,他也不再是名义上凤家的孩子,他想起自己或许也会死的预言,幼稚可笑却居然很期待,便突然不那样伤心,原来母亲只是比自己早走一步,很快他便要去找她了。 王城虽伤心,却也没完全失了智,他有一事,非得问一问凤子轩不可,“子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妈妈也要死了!” 凤子轩眼神闪烁,“哥哥怕是太伤心了,竟然对我以前说的这些这样执着,新母亲过世我也很伤心,哥哥还是节哀顺变早日打起精神来吧!” “不要跟我绕圈子!”王城没有耐心与凤子轩打哑谜,斥责质问道,“你早就知道我妈妈会死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凤子轩轻缓无惧,未有分毫不妥,“我的眼睛也许并不是这么准确呢,又或者我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呢!哥哥是太伤心了,才会对我的无稽之谈那么当真吧!” 凤子轩信誓旦旦的对王城做出死亡的预测,却在金巧的死上模棱两可,或许他并非不确定不知道,而正是因为很确定很知道,才不得不隐瞒。 消逝的过去 王城偷偷的将带来的行李从后屋拿了出来,藏在了不起眼的角柜里,从拿来的那天他就没有好好收拾过,便如心知肚明有一日或许会用上,才没有拿出来烦心整理,他也不想将离去的心意告诉任何人,没得必要告诉他们,凤老太太或许会可怜挽留,可在王城的认知里他们毕竟没有血缘亲近,他一个外姓来者,生住在别人家里,好不奇怪! 李悦和众家佣人只以为王城的心事是因为母亲的离世,除了关怀关心也无其他猜测,王城将行李偷偷藏在了李悦的后车厢,翌日上学时车刚开到校门口,王城便隐隐不爽道,“我不太舒服,你能去帮我请个假吗,我想回家!” 李悦应了便去,王城算计李悦来回时辰,匆忙的将后备箱里的行李提了出来,跑去游泳馆的换衣室,将行李箱放进自己的衣柜里,再匆忙赶回,李悦此时正在车旁焦急,见王城从学校里出来,疑惑问道,“少爷,您怎么去里面了!” 王城敷衍道,“我看你好久没来,去找找你!” 李悦不疑有他,车载王城回家,老太太听徐妈说李悦将王城带回来了,并未细问也就猜测王城难过,金巧过世已经去了数个月了,孩子还是这样放不下,老太太偶有细想是否自己真的错了,但她又不是一个轻易的人,要说她错了或者怎样的都不可能,坚定自己的态度是为了王城的一生考虑,老太太从来就没有正眼瞧过金巧,她无法让自己的亲孙儿有那样一个不体面的母亲。 但王城却是单纯的,他对于母亲的死些许的疑惑却从来没有指向任何人的恶意,他甚至想在悄悄离去之前,再多感受一点儿凤老太太的爱护,存备在心里,作为余生或许再也不会这样幸福的一点儿寄托。 凤老太太没想到王城会主动找她,以为是孩子心里的难受想在她这个奶奶这儿找些安慰,必须抛弃遗忘自己是杀害孩子母亲凶手的想法,将孩子的悲恸感同身受道,“王城,奶奶和你爸爸商量了,想让他带你出去散散心!” 风老太太对王城的关爱真挚无假,所以王城才不会对家人有任何疑惑,虽然他也隐约察觉过凤老太太对自己的母亲并不十分热忱,但再如何复杂猜忌,也不会恶劣到将母亲的死与风老太太联系,更在凤老太太的温柔呵护里融化沉浸,享受着人生或许最后的一点儿温暖吧,他还不知道离开之后该去什么地方,无依无靠的漂泊,身无分文的流浪,他已经能够想见未来的人生将会在狭窄肮脏的巷弄里穿行,或许会因为凤子轩的预言路死街头,但这些并不令他害怕,艰苦的日子他并不陌生,甚至有些期许凤子轩预言的验证,他便可以和自己的母亲与父亲重逢,但他唯一害怕的是曾经幸福至极的感受,会在他日后或许所剩无几的生活中蔓延滋生后悔的不舍。 王城尽力在家中表现的平常,凤老太太与凤博武商量着出远散心的事情时,他也点头应和,他想着这一晚,也会是他生命的终结。 翌日,王城如常去了学校,第二节课的时候便不见了人,没人在意,毕竟班上的学生从来不是按时打卡,但王城一直是老实本分,很少有旷课的时候,姜武壮了胆子去问凤子轩,凤子轩用了一个不屑的表情做了回应,但凤子轩隐隐觉得,暴风雨就要来了! 放学时候王城依旧没有出现,李悦在校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王城出来,焦急进去找了一遍也不见踪影,问遍了学院的老师才知道王城早上第二节课就没上了,李悦突然惊悚,立马去问了校门的保安,可保安却说早上没有人离开学校。 王城这次是真的失踪了,凤老太太将所有人下人遣出去找人,对李悦也是好一通教训,“你个兔崽子,成心是要我的命是不是,千叮万嘱的告诉你要看好了看好了,你怎么就能把孩子丢了呢!” 徐妈从旁劝说道,“老太太,您快别着急了,这说来还是学校里的人不问事儿,孩子不见了居然都不说一声的,李悦他也没办法呀!” 凤家的人几乎将整座城市翻了也没找到王城,凤老太太甚至不明白为什么王城会走,哭天喊地的盼求孩子回来,凤博武早已没了心魂,满屋子空落的酒瓶里注满了凤博武身上自发的酒气,孩子失踪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可他无动于衷的折磨自己,“走吧,走吧,就不该带你们回来,你们母子两,不该回来的!” 曹坤与门雀一同去看凤博武,一屋子的酒气熏天,难闻的遮鼻都没有用,门雀恨牙骂道,“孩子不见了你不知道去找,在这里喝酒装死?” 凤博武冷笑自嘲,“我去找?就是因为我找他们回来,金巧才会死的,王城,让他走吧,我欠他的,欠他母亲的,下辈子再还吧!” 门雀冲上凤博武面前,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既然你知道欠他的,就应该找他回来,你以为王城为什么会走,因为金巧不在了,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再待在凤家了,他不知道你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知道他自己就是凤家的孩子,你现在就去把孩子找回来,告诉他一切,告诉他你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你觉得欠他的,欠金巧的,就拿你这辈子来还给孩子!” 门雀这一巴掌,却仍然没有打醒凤博武的浑浑噩噩,“那要告诉他,是他的亲奶奶害死了他的妈妈吗!” 门雀与曹坤无法回答这个尴尬的问题,他们作为明白最多的人,有时候看见王城的时候也不免痛心,可也实在不敢对老太太做出任何意见,门雀轻叹说,“无论如何,先把孩子找回来再说!” 聚拢了一日的愁云终于在气旋的中心崩溃倾斜,暴雨洗刷着凤宅的每一片砖瓦,仿佛在洗涤王城曾经存在的气息,夏阴守在窗前焦急等待,眼泪也随之倾斜,夏阳从旁安慰道,“别哭了,少爷会回来的!” 可夏阴却越哭越崩溃,扑在哥哥夏阳的怀里,小声在他耳边倾诉,“其实,我看见了!” “你看见什么?”夏阳疑惑问道。 “我看见少爷把行李藏在角柜里了,我没说也没问,我也不知道,他其实是要走!”夏阴说的很小声,生怕任何人听见。 夏阳惊恐,捂着夏阴的嘴巴问,“你还和别人说过吗?” 夏阴摇了摇头,“没有,我不敢!” 夏阳松了口气说,“不许和任何人说,知道吗,要是让老太太知道,我们就完了!” 夏阴内疚的祈祷,希望王城能够回来,他想把祁圆圆送他的香袋送给他,他想把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从别人那里还来的小玩意儿送给王城,他想让王城教自己做先生布置的习题,王城对于他们来说,并不仅仅是伺候服侍的少爷,也是唯一的依靠,没了王城,他们就只能回西楼去做待命学徒,唯有靠天赋勤恳这一条出路,虽然这样的想法不免功利,却也是身不由己的在凤家的生存法则,靠着王城这颗大树,他们总是顺风顺水。 但夏阴他们对于王城的期盼,也并不只是希望得到他的庇护,长久的玩乐相处,他们更觉得王城是一个大哥哥,和李悦那样的严肃哥哥不一样,王城对他们总是温柔迁就。 外面的雨下的大,“少爷究竟去哪儿了!” 夏阴自言自语的问题,从此便自问了三年! 恩返不分善恶1 **的灯光照亮嘈杂的街市,穿着曝露的少人儿在各家店前搔首弄姿招揽钱财,膀大腰圆的庸腐男人在他们眼中就是怀揣着一身钞票的金主,卖弄本事让他一笑,就是金银的弄响。 男人被一拢花枝招展的女人簇拥着进了包间,女人们细声妩媚的讨好,或是猫拳轻轻捉弄,憋着喉咙佯装出最撒娇的姿态嘟着小嘴儿埋怨道,“孔老板!您都多久没来了,可想死人家了!” 男人肥油的嘴巴不屑地吹着臭气,“你这嘴惯会矫情的,也不知道昨天晚上伺候的是那个男人,我还嫌弃味道呢,给我远些去!” 此女识趣没了体贴便退了位置空给另一个女人,依旧柔水似得卧倒在孔老板怀里娇嗔,“孔老板好坏呀,就会欺负我们!” 艳语调戏间服务生进来送酒,女人拿了一杯酒,送了给孔老板娇道,“孔老板,快喂人家喝一杯啦!” 孔老板并不给做作女子好脸色,却对刚才进来送酒的服务生恶心笑道,“哎,这小子是新来的吧,长得挺好模样的,来,我请你喝杯酒!” 送酒服务生转了脸过来,污浊的红灯下,他的眼睛令人毛骨悚然,一蓝一绿双色异瞳,与他棱角分明的硬朗气质融为一体,像是匠人有意雕塑的完美,无法让人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长得如此阴冷俊美。 双色异瞳的眼睛,这便是最好的证明,证明这个人的身份,他是王城,三年前从凤家消失的王城,如今居然沦落要在这种烟花柳巷里工作。孔老板看清王城的样貌,脸上绽了花儿似得笑开了,满眼色欲地盯着王城紧身的服务生制服不放,将酒递去,淫笑道,“来来来,跟我喝一杯!” 王城推却道,“我们工作的时候是不能喝酒的!”说完便慌张离开了,孔老板气他不给面子,肥手抓着王城筋骨干净的长指安抚揉捏,“你这可是不给我面子啊!” 王城吓得抽回手,尴尬吞咽道,“我还要去别的包间送酒,不打扰老板玩乐了!” 孔老板不肯便要追上去,却被身边死缠的女人纠住,“孔老板,你找那愣头小子喝什么,跟人家喝嘛!” 王城第一天上班,介绍他来这里工作的朋友就告诉过他,到这里混玩的有钱老板通常是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王城不以为意,没想到第一天就被个恶心的肥虫占了便宜,作呕地冲洗方才被那男人碰过的手,恶心的皱眉唾弃,可硬咬着牙还是得微笑出去,或许下一个包间还会有这样的男人。 若不是生活所迫,他也不至于做这样的工作,他已经尽量节省,可是因为他没有身份注册,只能打黑工,赚的便不多,兼职了数份差事才勉强能交了房租水电以及温饱解决。 从会所下班出来已经是凌晨两点,王城稍稍有些困意,匆匆往家赶,要在天亮前睡上一会儿,赶上五点钟在早餐店的零工,这份工作对于王城来说虽然起早辛苦,却能在赚钱之余省了每日一顿的早饭钱,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开销。 瞌睡迷糊的走在闭店的巷弄里,突然眼前明晃晃的站出三个高头大马的黑衣男人,不等王城反应,三个男人就用布袋套住王城的脑袋,一阵颠簸的抗了起来,王城拼命清醒挣扎,感觉像是在车上平行了许久到达了目的地,布袋外面忽然亮了起来,除去了布袋,刺眼的灯光扎着王城几乎无法睁眼,缓缓清楚后,一张熟悉肥腻的脸凑在了他的脸上,“哟,小宝贝,这么晚才下班啊!来,刚才没喝完的酒,现在工作结束了,能陪我喝了吧!” 王城的双手被绑在身后,眼前淫色的男人一副恶心的嘴脸,半裸的上身全是堆积的肥肉,王城看了便有作呕的感觉,硬忍了下来骂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快放了我!” “哎,别急啊,陪我喝一杯再说!”男人掐住王城的脸颊,将他的嘴巴强压成圆形,把酒呼啦的灌了进去,王城呛咳吐了出来,“你快放开我,放开我!” “别急啊,你这么急,我都要忍不住了!”男人舔唇污秽道。 “你个变态,你快放开我!”王城继续骂道,可孔老板却被他骂的越发兴奋,生扯了王城的衣服,迷眼欣赏王城日经月累辛苦工作造就的实在身体,更被他胸前异样迷人的图纹刺青吸引,圆肥的右手戏谑地在王城的起伏的胸肉上徘徊勾引,王城恶心啐他,“你个死变态,快放开我!” “小宝贝儿,你别急啊!”孔老板油腻的恶心宠溺道,“你是第一天到那儿上班吧,这么好的模样,给别人碰了就可惜了,你跟着我,只要让我舒服了,我让你这辈子吃穿不愁!” 吃穿不愁,这对现在的王城来说是不小的诱惑,短暂的迟疑令孔老板趁虚而入,“小宝贝儿,你放心,我是真喜欢你!” “老板!”王城语气缓道,“我不喜欢男人的!” “别怕!”孔老板油腔暧昧着,“我会好好疼你的!” 王城局促难以,男人逼近的恶气令他无法通畅呼吸,垂低着头思考着这比交易的代价,“真的吗?”王城的声音忽然急速冷却将至冰点,没有恐惧没有疑惑甚至嘲讽轻蔑,他猛的将头抬起,妖艳双眸的光泽闪着透视人心的异光,被王城的阳光扫视,孔老板居然无声无息的定格在半跪着的色邪表情。 王城轻易抽动身后捆绑的双手,从孔老板身下挪开自在活动了身体,打开寝室隔间的换衣室,拿了两件衣服出来试了试,尺寸太大不合身便丢掉了,在饰物柜子前徘徊许久,将玻璃柜下精致昂贵的手表全拿了出来,看着其中一个稍微低调些的索性直接先带上显摆给自己欣赏,突然脚边被软软的磨蹭了几下,王城俯身下看,居然是一直白猫,竟然不怕生人的在他脚边磨蹭,王城咧嘴挑眉,“死胖子居然还养这么可爱的小动物!” 屋里寻了一会儿,拿了些值钱轻便的首饰还有些现钱,王城心满意足的满载而归,出屋时外面是有五六个保镖守着的,他们警备拦住王城,可在王城与他们眼光交汇之时,居然也全像孔老板似得定格成了刹那。 当众人回神时,王城早已人去楼空,孔老板气急败坏,虽不知道王城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可自己的家里被他堂而皇之的翻箱倒柜,这气他咽不下去,“给我把他抓回来!” 恩返不分善恶2 王城悠哉的欣赏着胜利的果实,八块名表大约能卖出个好价钱,自己还得了一块不错的,比对了表面的时间已经快要五点了,得赶去早餐店打工,伸个懒腰哈欠一会儿,虽然这一晚上收货了一些东西,但王城可不是全靠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维生,若不是孔老板自己心术不正想占王城便宜,王城也没机会下手。 离开凤家已经三年,王城没有因为凤子轩荒谬的预言而死,三年的经历让他改变了许多,个性上便能看出些,他过去与生人是很腼腆羞涩的,但现在为了生活,他可以放下尊严在青色交易的场所徘徊,可以起早贪黑的做没人愿意去做的苦工,但是他也很聪明,就算辛苦也要讨巧,他喜欢在夏天做码头冰库的搬运工作享受免费冷气,前段时间他晚上的工作是在二十四小时的商店值夜班,这工作很好,因为晚上替换食材的时候,那些一日存放的东西他都能随便拿来吃,甚至有多的便当他也能带回家去存着做好几天的口粮,至于保质期,只要闻着是没坏的,也不用太在意那些数字日期的意义,完了便利店的夜班到快五点的时候就去早餐店打工,一天都没有休息时间。 王城真的变了很多,但他冷峻的容貌与惊异的双眸实在不会因为灰色的生活而黯淡,久而久之中他自觉双眼的特殊竟然能在与人对视时短暂的将人催眠,不仅如此,过去忖度自己天赋模仿的能力也与日俱增,他曾在餐厅后厨帮过工,看过大厨完整演示一次料理过程后,他便能全然翻版照做,而且味道拿捏一模一样,就连大厨都惊异于他的才华想长招他做学徒,可王城否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靠着小聪明的花招,他也没大时间花费去学一门做菜手艺。 王城打工的早餐店离他住的地方很近,是破小区旧房子堆积的集中营,住在这里的多是没什么体面的人,早餐店老板佛心人善,知道王城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便好心让他在自己的早餐店帮工,早餐店老板叫武凯达,有个漂亮女儿叫武稼,武稼今年十七还在上学,早上去学校前有些时间会在家里帮忙,武稼生的漂亮干净,虽不是有钱人家的会打扮,但就是这样清清淡淡的实在模样才是真验的美人痞子。 漂亮也有漂亮的烦恼,杂乱巷弄人设混杂,难免有些混混招惹来店里是非,因一次又是几个混混在武稼面前不检点,武凯达好劝都没办法轰走这帮胡闹小子,巧着被王城路见不平教训了他们。 武凯达心有谢意,又知王城也是可怜孩子,便让他在自己早餐店帮忙,给不了太多钱的,但早饭管他吃饱,王城做事勤恳踏实,但武凯达隐约觉得王城不简单,可他的女人却是个心花怒放的年岁,天天伴着这样一个阴俊模样的男人,日久自然有悸动。武凯达知道女儿心思,既不撮合也不反对顺其自然罢了。 武稼扎着利落的马尾,鬓发也都掖在耳后带着白色的头巾裹着,防止头发掉进面粉里,清新的五官水灵可爱,皮肤比她手上揉搓的面粉团还要白净细腻,面团是早上就醒着的,武稼负责将面团搓成大小形状的圆球码放整齐,王城则利落的在面球里填上馅儿,八个一摆放在笼屉里转给武凯达蒸熟上桌,三个人排列整齐动作衔接的熟练,偶有常客来贫嘴,都说他们像是一家子人似得。 王城与武稼年纪轻手脚快,待蒸的笼屉已经堆了很高,面团也已经用完,武稼拿了一笼蒸熟的来,依旧有些生涩的递给王城,“吃早饭吧!” 王城是不客气的,劳动所得嘛,八个汤包压根不够抵他牙缝,只能先吃着,等早上都忙的差不多了,再看看还有没有没卖完的让他扫一扫,每次王城吃早点的时候武稼并不吃,就在旁边看着,看王城英朗的侧脸不失优雅的吃着廉价的食物,然后才会心满意足的去上学,王城也不傻,清楚武稼的少女心思,要说喜欢,武稼的样貌性格绝对是没不好的给人挑。 但王城惭愧自己一个孤儿只勉强养活自己而已,不能耽误了一个女孩子的青春未来,虽武凯达没和他挑明说的,他却言外之意过自己的心思,他是一个孤儿漂泊无依,或许明天就要离开也说不定,没有女孩儿会愿意跟着他这样的人。 武稼背着包准备去学校,在店门口时被两只可爱的小猫吸引了去,俯身可爱道,“好乖啊,都不怕人的!” 王城纯心而笑,这样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当然不应该喜欢自己这样一个孤儿,武凯达嚷了一声,“还不快去学校啊!” 两只小猫一惊便逃去了,武稼嘟着嘴埋怨,“知道了知道了!”而后却对王城回眸着一张羞涩的笑脸,“王城,明天见!” 王城回以微笑点头,他不敢在笑容中注入太多回应,只有表现的平淡,才能让武稼平淡了年轻的悸动,武稼上学去了,店里又到了一段忙碌时候,王城现在得兼做两份差事,既要捏面团也要填馅,不过他操作熟练并不影响效率。 “老板,给我一碗馄饨!” 一位客人来店里点了餐,王城熟练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他低着头将视线慢慢抬起,透过厨房操作间对外的一个小窗口,他看见的是一个光头男人,笔直的身姿挂着简约的制服,还有那种规矩的声音,王城果然没有听错,也不会看错,这个男人居然是李悦! 王城局促的将自己的身体用厨房的墙壁遮挡,以免被他发现,幸好后厨与外面食客之间只有一个小窗口相连,李悦大约是看不见自己的,但王城依旧仓皇,李悦怎么会找到这里的,这座林夕市与凤家所在是南辕北辙,也是因此王城才会选择生活此处,可没想到,过了三年了,凤家的人还是找到这里了。 王城以为可以化险为夷,谁知道武凯达忽然对厨房里的他嚷道,“王城,来把外面的桌子收拾一下,我这腾不开手!” 这个名字对于李悦来说是时刻戒备的探索,他曾经无数次的在大街小巷听见有人喊这个名字,疯了似得去找却发现都是错认的,但不管有几次的失误,他都满怀期望,聚精会神地望着后厨的方向,这一次,他的期望没有辜负。 王城挣扎了良久从后厨房缓缓步出来,故意不看李悦的方向却也假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收拾桌上的碗碟。 “少爷!”李悦几乎要将桌子掀翻似得激动站起,一声少爷也让所有食客都不知所措,但王城却像没听见似得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儿,李悦又喊了两次,依旧没让王城转头,他便两步跨去轻轻抓了王城的胳膊,“少爷!” 王城无法避开,强做疑惑奇怪问他,“你喊我?”而后才笑说,“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我是李悦啊!”李悦急的几乎要哭了出来,一个大男人这幅模样实在有些令人不知所措,可王城依旧冰冷,甚至反感的排斥愤怒,“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了!” 李悦毕竟还是店里客人,武凯达过来了解,王城匆忙收拾了东西便回去后厨待命,李悦还想跟着,武凯达却挡了他面前问,“先生您认识王城?” 李悦点头焦急问道,“老板,少爷他在这里工作?” 李悦称呼王城少爷,但武凯达却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对王城早有纳闷,虽然王城能吃苦操劳,可言语举止间的优雅贵气却不是寻常态度,捡着李悦方才的几句,他也能摸到大概情况,“王城已经在我这里工作一段时间了,先生是他的家人吗?” 李悦犹豫身份,他是下人,算是家人吗,勉强先算做是吧,便点了点头,“老板,少爷他在这里多久了!” 武凯达屈指算了估计,“大概半年有了吧,我看这样,您先在这里等一等,我们是早餐店,一会儿人少了就不忙了,您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跟他说!” 李悦应了,退回去坐下,桌上的东西他一口也没吃了,紧盯着后厨窗户缝里一点儿王城的影子不放,生怕错过便再也没有机会找到。 店里的熟悉食客小声嘀咕猜测,“我就说那小子来头不小吧!”“就是,果然是哪家的少爷呢!” 忙碌了早晨,店里终于清闲了,王城赶不及的要走,李悦却紧追不放寸步不离,“少爷,您等等我!” 王城回头怒视,趁着来往人群不多,便想用双眼的催眠魅惑将李悦制止,可李悦盯着王城熟悉的眼眸却丝毫没有定格的表情,还是不依不饶一口一个少爷的叫,王城不知为何自己双眸的能力竟然对李悦无效,烦躁的甩不开李悦,“你再跟着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李悦却没得怕的,客气不客气的都不重要,只要找到王城就行了,“少爷,您怎么在那种地方工作,您快跟我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儿?”王城假装不知,“我说了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李悦不管王城如何狡辩,亲眼见到的,王城是逃不掉了,被李悦一直尾随到家门口,王城实在受不了,终于装不下,反手一拳打在李悦的脸上骂道,“李悦,你什么意思啊,有病吧你!” 李悦挨了一拳却实在高兴,王城唤出他的名字,就是对一切的承认,他傻笑着说,“少爷,您还说不认识我吗,您跟我回去好吗,老太太,老爷都很想您,这三年,我找了您三年了!” “我不回去!”王城态度坚决,他的坚决不是对凤家有任何反感,而是没有回去的理由,“妈妈都不在了,我还在哪里干什么,我又不是凤家的小孩!” “少爷,老太太和老爷从来没把您当外人啊,就算夫人不在了,可您还是凤家的少爷!” 李悦的诚意打动不了固执的王城,王城也明白即便母亲不在了,他也可以在凤家享受少爷的待遇,可他不愿意寄人篱下的生活,在他看来,自己和凤家早就没有关系,不应该继续享受那些不属于他的荣华富贵。 “你别说了,我不会回去的,你走吧!”王城开门将要回家,“李悦,我当你是朋友,我不想回去,你也不要想着带我回去,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在哪儿了,那我只能再找别的地方住,这里是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你要是想着回去领功劳,就回去告诉他们我住在哪儿,不过到时候我肯定已经搬走了,你要是对我还有点儿情意在,算我求你,别告诉任何我在这儿,我就想安安稳稳的在这里生活!” 王城将要闭门,李悦一个侧身便从门缝里挤了进去,王城厌恶道,“说不听了是吧!” 李悦蹭进这个不到二十平米的窄小房子,他甚至不知道该用房间还是房子来形容所见的格局,一眼便把全部看清,进门的地方既是客厅也连着厨房和饭厅,两个门通着的地方一个是卧室一个是卫生间,唯一的光源是进门处的一扇铁窗。 “你就住这儿?”李悦无法相信王城居然住在这样的地方,王城紧着赶走李悦推他去门外方向送走,“对对对,我就住这儿,你就当没见过我成吗?” “不行!”李悦好不容易找到了王城怎么可能会当做没有看见,“我不会走的,你不跟我回去我是不会走的!” 王城咬着牙憋了一路被人尾随纠缠的气因为李悦过去和自己交情好才没有发作,谁知道李悦竟然这么固执,王城不想再和李悦纠缠,凸起拳头不讲道理的砸在李悦的脸上,“你他妈滚不滚!”李悦挨打不敢还手,蹲在地上也不求饶任凭王城对自己拳打脚踢,嘴巴依旧不松,“我不走!” 一夜没睡早上也忙了很久,王城是没多少力气的,只不过揍了他两拳自己反而累的喘气,拳骨都有些磨破了,“妈的,怎么那么耐揍!” 李悦没被揍疼却还关心王城的手,“少爷,您没事儿吧!” 王城无话形容,算是哀求道,“李悦,我求求你放过我行不行,我不想回去,我在这儿就很好,你别来烦我了行不行!” 李悦也哀苦求说,“少爷,不是我纠缠你,是我不带你回去的话,我也没法回去的,三年前你离开之后,我就被老太太赶出来了!如果不把你找回去,我也没地方可去!” “呵!”王城冷笑,“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我把你害了吧!” “不是这个意思!”李悦委屈的没法竟差点就有要哭出来的意思,“您为什么要走啊,夫人不在了,可是家里谁也没让您委屈呀,难道您一直就不喜欢我们吗,还是我们有哪儿让您不高兴了?” “没有!”王城不耐烦地回答,“我又不是凤家的小孩,妈妈不在了,我还赖在凤家算怎么回事!” “我不管,反正您不跟我回去我也回不去!”李悦居然也会耍起无赖了,“我就住这儿也能照顾您,等您想通了,我再带您回去!” 李悦居然自作主张的就决定了要住在这儿了,王城自然不能同意,觉得是没揍的厉害,又想教训李悦,可李悦却闭着眼睛壮烈不动,“您打吧,反正我不会走的!” 李悦做出英勇就义的壮烈模样,王城最对付不了的就是这种死缠烂打的软硬不通的人,而且他也很清楚李悦是什么脾性的,他要决定了的事儿,就算真把他揍残了也收不回去。 “你要住我这儿!”王城轻佻反问,“你可看了,我这儿就这么大地方,你住的了?” 李悦虽是凤家下人,可自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王城现在住的地方,连凤家主寝室后的随侍后房的一半都不到,可李悦打定了注意,少爷能住他为什么不能住,找了王城三年,说什么也不会放弃的,“您能住我也能住!” “那你可别指望过得好,我没钱的,你要吃饭自己出去买,我可管不了!”王城将各种情况都做最低的标准描述。 “不用,我出来的时候!”李悦突然谨慎秘密道,“徐妈和老爷一直在给我钱生活,您也不用去那种地方工作,您的开销我来负责!” “不用!”王城抗拒道,“我干嘛用你的,我又不是挣不了钱!” “可是,您怎么能在早餐店打工呢,那里又脏又乱的!”李悦不舍的说。 “我说不要就不要,你再这么多事我明天就离开这儿,你这辈子也别想再找到我!”王城用力的威胁很是奏效,李悦不敢再多说争辩,只要能暂时待在王城身边,他至少能照顾妥当。 王城现下住的地方的确很小,但布置打扫的都算整洁,客厅里有餐桌长椅,餐桌对面有一立柜,柜子里供着香火和一张黑白照片,李悦觉着照片中人眼熟,可一时也说不上是不是见过,便问,“少爷,这是什么?” 王城点了炷香恭敬鞠躬摆上香火,“他是居尔爷爷,我从家里出来的第一年都是他照顾我的,后来爷爷身体不好去世了!” 难怪李悦觉着熟悉了,这位是曾经在墓园偶遇过的那位教学问的老人,李悦感恩老人照顾少爷的恩情,也在遗像前诚意鞠躬,转而问王城,“少爷,您怎么会到这么远的地方生活!” 王城叹着长气儿苦水不尽,“你说为什么呢,不离家里远一点儿不就被找到了,而且居尔爷爷在这里的学校认识工作,就顺便带我来的!” 因前一晚王城被孔老板半路截了在他家闹了点儿事情,好不容易寻到的一份填补晚上时间的工作也泡了汤,晚上的时候便只能空着,想早些睡补充一下昨日彻夜未眠的疲劳,可这破旧住宅区偏偏是个没安静的,天一黑周遭的野猫就聚集了会议似得春叫,叫的跟谁叫刚出生的婴儿中了邪似得渗人,王城闷在被子里也睡不着,愤怒的坐起来骂道,“我草,今天怎么这么多猫在这儿浪叫,我他妈怎么睡觉!” 李悦也是睡不着的,倒不是被猫叫闹的,只是太兴奋了,兴奋找到了少爷才睡不着,除了兴奋也有担心,害怕王城会趁他睡着的时候又溜走,李悦有趣笑道,“少爷,您好像变了!” 王城因睡不好,心情本就是恶劣的,看见李悦不免更有火儿,踹脚就窝在李悦肚子上用力,“我变什么了?” 李悦不觉得疼,反正现在他能看见王城就是最大的喜悦,“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您挺斯文的!” 王城不爽李悦这话里的意思,再起一脚可就是结结实实踹了,“你他妈什么意思啊,你是说我现在不斯文了?” 这回事儿似乎已经是显而易见的,李悦压眉略痛,辩解道,“不是这个意思,您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三年,肯定要不一样些的!” 外面猫叫不停,王城实在忍无可忍,抄起门后的棍子就打算出去把那些猫给赶走,不然今晚他这觉也是睡不踏实,窝着瞌睡难眠的火冲到门外,还没开门呢,王城便警觉了窗户外的情形,楼下便有几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指挥严谨的似乎正在往楼上来,王城困意顿消,“难道是孔老板的手下,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住哪儿的!” 猫的恩返3 因来者人多势众王城怕是惹不起的,便悄在邻家窄缝里躲着观察,果然七八个排着队上楼来的男人径直朝他的住处去了,幸好躲了起来,否则又得迷迷糊糊的被人掳去,糟糕,李悦还在屋里呢。 凶壮男人闯进王城的住所,李悦被来者模样吓唬了,其中有人说,“好像不是他!” 又有人回,“地方不会弄错的,肯定是住这儿,不管,把这家伙也抓回去!” 黑衣男人想要捉住李悦,李悦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估摸对方来者不善便与他们扭打,虽李悦也有些身量,可人家人多势众,猝不及防的挨了一闷棍晕了过去。 王城依旧躲着仔细动静,看见李悦晕晕乎乎的被人抬出来,不仅没点儿紧张甚至还有些得意,“叫你死赖着不走,活该!” 眼送着凶壮男人们把李悦掳走,外面猫叫声也被车来车往给惊动散了,王城舒舒服服的躺回床上,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看起来是没心没肺的,可王城也不真睡得着,咒骂自己还是太善良了,无奈起床叹气,“真是麻烦!” 念在李悦过去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份上,勉强救他一回就算两清了, 王城知晓孔老板的住处,什么也没带上就打算去救人,孔老板住所外亮着昼明的光火,这么大阵仗明摆就是在等王城自投罗网,王城可没那么傻,翻墙爬窗是他的强项,虽然他人高马大的,可动作迅捷,就算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都能悄无声息的溜进房里。 踩着几处建筑投射的影子,配合巡逻守卫转身的间隙,一阵风似得便从阴影遮蔽的一处瞬移去了另一处影下,翻窗而入屋内却没太多守卫了,但来去直入的通廊上有一个人在来回巡视,要想通过不惊动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城果断观察了环境,既然没法避开那索性就不避,王城背靠墙边侧头注意着通廊上那人的动向,当转身调头时王城迅雷侧影移动至那人背后影下,那人隐约察觉身后风动异样,方要回头之时,王城弹墙轻跃而起,双脚夹住那人的后脖,轴心转身借力将那人摔倒在地,肘击那人头部将他打昏在地! 轻松搞定,甚感得意之时,脚下触软知觉,王城以为惊动了哪儿的机关回跳了一步,再看前方通廊,居然冒出来十三四只形彩各异的猫,或慵懒坐着或眯眼望着,情况诡异令王城戒备防御着。 猫群里一只体形稍大些的从阴影中猫步出来,对王城张牙怪叫,声响怪异怕会惊动了,王城不作他想急着离开,但这些猫却像是注意着王城似得挡在了去路上,中央发令似得老猫叫声忽然凄厉起来,所有猫仔全都弓起身子与老猫的叫声附和,叫声凄惨婉转的顶点,所有的猫把王城当了猎物似得扑抓而来。 猫儿灵巧,王城即便再如何敏捷也敌不过十几只小猫总攻的速度,猫爪在王城的脸上,胳膊上划过深刻血痕,甚至有灵活的小猫死咬着王城的胳膊,用力挥扯才将其甩开,吃力的踢开挡路的猫,迎在王城面前的是一名婀娜俏丽的女子,女子弯腰吹哨,方才发疯一样的猫居然全都安静听话的朝那女人乖巧跑去。 “好啦好啦,乖乖的乖乖的!” “你是什么人?”王城警觉女子非比寻常。 女人善意微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你们把李悦弄到哪儿去了?”王城厉声问道,绝不因对方是个女人就轻柔态度,而那女人却也不装弄,“那个人是叫李悦吗,这会儿大概还在晕着吧,孔先生是要去捉你的,倒是弄错人了!” “那个死胖子想干嘛,可是他先劫的我!”王城理直气壮,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正面立场演义着正义的言辞。 “我不管你和孔先生有什么恩怨,我只不过是按照孔先生的吩咐做事罢了!” 王城自作猜想那个肥头大耳的恶心男人家里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还一口一个孔先生的敬称,难道是他养的女人,可更奇怪的是怎么外面那么多保镖不在,却是一个女人拦着自己,而且这些猫又是怎么回事! 反正不管是谁,王城连外面那些高头大马的壮汉都搞的定还摆不平一个女人嘛,看这女人身姿婀娜,跳舞绝对是销魂夺魄的,但想拦住王城那是痴人说梦了。 “美女姐姐!”王城轻佻道,“你说你长这么漂亮怎么跟那种男人身上浪费呢,要不你跟我走,你看我怎么也比那胖子来劲儿吧!” 王城说着便真有轻浮动作的对那个女人暧昧,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嗅到,“美女姐姐,你好香啊!” 女人冷眼厌恶反手顺着王城不规矩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扭压弯腰,王城痛叫,“疼疼疼!”没想到这女人看着轻量居然力气不小,王城如何扭转都没法反身只好哀求,“美女姐姐,美女姐姐饶命,饶命!” 女人松了手放开,“看你斯斯文文的居然这么油嘴!” “我可不是油嘴滑舌的哄你开心,我是真觉得你漂亮才说的,你说你这么一大美人,怎么会跟了姓孔的那胖子,是不是被逼的?”王城试探问着,也想借多些话可以拉近关系。 “孔先生有恩于我,但凡他交代的事情,只要不是不仁不义之事,我都会兑现承诺!” “你把我朋友绑来这里就是有仁有义了,美女姐姐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啊!” “那还不是你偷了孔先生家的东西在先吗?” “美女姐姐!”王城扬声抗议女人的说法,“是那个死胖子把我劫到这儿的,我拿他点东西都算是补偿了好吧,按你的意思,我被那胖子劫了,还得老老实实给他占便宜不成!” 女人有些尴尬,表情上似乎是知道孔老板的为人的,但一句曾经有恩的报答又不得不让女人做出有仁有义的报答,“我不管这些,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想出去了!” 女人身轻力沉筋骨纤软动作精确,每一步几乎都算准了王城将退的节奏,王城看出女人认真作对的态度,不再轻浮应付,两人便在通廊上追打起来,王城认真起来的眼神犀利,虽然女人迅捷灵敏,可王城的行动只能用诡异来形容,通廊两侧的墙壁对他来说就跟地面延伸出去的道路似得平坦。 女人发现王城动作利索起来,觉着恐不是对手,忽然退后几步站在通廊尽头吹了一声轻哨,方才避开的那些猫居然又从后方出来,一个个杏眼寒光的注视着王城,王城不禁怯忆被猫抓咬的不堪,耍了脾气似得说,“美女姐姐,不带这么玩儿的吧,要打架就打架,你弄这么多猫出来干什么,我又不是老鼠!” 女人抚弄脚边蹭爱的小猫因来者人多势众王城怕是惹不起的,便悄在邻家窄缝里躲着观察,果然七八个排着队上楼来的男人径直朝他的住处去了,幸好躲了起来,否则又得迷迷糊糊的被人掳去,糟糕,李悦还在屋里呢。 凶壮男人闯进王城的住所,李悦被来者模样吓唬了,其中有人说,“好像不是他!” 又有人回,“地方不会弄错的,肯定是住这儿,不管,把这家伙也抓回去!” 黑衣男人想要捉住李悦,李悦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估摸对方来者不善便与他们扭打,虽李悦也有些身量,可人家人多势众,猝不及防的挨了一闷棍晕了过去。 王城依旧躲着仔细动静,看见李悦晕晕乎乎的被人抬出来,不仅没点儿紧张甚至还有些得意,“叫你死赖着不走,活该!” 眼送着凶壮男人们把李悦掳走,外面猫叫声也被车来车往给惊动散了,王城舒舒服服的躺回床上,总算能安安稳稳睡上一觉,看起来是没心没肺的,可王城也不真睡得着,咒骂自己还是太善良了,无奈起床叹气,“真是麻烦!” 念在李悦过去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份上,勉强救他一回就算两清了, 王城知晓孔老板的住处,什么也没带上就打算去救人,孔老板住所外亮着昼明的光火,这么大阵仗明摆就是在等王城自投罗网,王城可没那么傻,翻墙爬窗是他的强项,虽然他人高马大的,可动作迅捷,就算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都能悄无声息的溜进房里。 踩着几处建筑投射的影子,配合巡逻守卫转身的间隙,一阵风似得便从阴影遮蔽的一处瞬移去了另一处影下,翻窗而入屋内却没太多守卫了,但来去直入的通廊上有一个人在来回巡视,要想通过不惊动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王城果断观察了环境,既然没法避开那索性就不避,王城背靠墙边侧头注意着通廊上那人的动向,当转身调头时王城迅雷侧影移动至那人背后影下,那人隐约察觉身后风动异样,方要回头之时,王城弹墙轻跃而起,双脚夹住那人的后脖,轴心转身借力将那人摔倒在地,肘击那人头部将他打昏在地! 轻松搞定,甚感得意之时,脚下触软知觉,王城以为惊动了哪儿的机关回跳了一步,再看前方通廊,居然冒出来十三四只形彩各异的猫,或慵懒坐着或眯眼望着,情况诡异令王城戒备防御着。 猫群里一只体形稍大些的从阴影中猫步出来,对王城张牙怪叫,声响怪异怕会惊动了,王城不作他想急着离开,但这些猫却像是注意着王城似得挡在了去路上,中央发令似得老猫叫声忽然凄厉起来,所有猫仔全都弓起身子与老猫的叫声附和,叫声凄惨婉转的顶点,所有的猫把王城当了猎物似得扑抓而来。 猫儿灵巧,王城即便再如何敏捷也敌不过十几只小猫总攻的速度,猫爪在王城的脸上,胳膊上划过深刻血痕,甚至有灵活的小猫死咬着王城的胳膊,用力挥扯才将其甩开,吃力的踢开挡路的猫,迎在王城面前的是一名婀娜俏丽的女子,女子弯腰吹哨,方才发疯一样的猫居然全都安静听话的朝那女人乖巧跑去。 “好啦好啦,乖乖的乖乖的!” “你是什么人?”王城警觉女子非比寻常。 女人善意微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 “你们把李悦弄到哪儿去了?”王城厉声问道,绝不因对方是个女人就轻柔态度,而那女人却也不装弄,“那个人是叫李悦吗,这会儿大概还在晕着吧,孔先生是要去捉你的,倒是弄错人了!” “那个死胖子想干嘛,可是他先劫的我!”王城理直气壮,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正面立场演义着正义的言辞。 “我不管你和孔先生有什么恩怨,我只不过是按照孔先生的吩咐做事罢了!” 王城自作猜想那个肥头大耳的恶心男人家里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还一口一个孔先生的敬称,难道是他养的女人,可更奇怪的是怎么外面那么多保镖不在,却是一个女人拦着自己,而且这些猫又是怎么回事! 反正不管是谁,王城连外面那些高头大马的壮汉都搞的定还摆不平一个女人嘛,看这女人身姿婀娜,跳舞绝对是销魂夺魄的,但想拦住王城那是痴人说梦了。 “美女姐姐!”王城轻佻道,“你说你长这么漂亮怎么跟那种男人身上浪费呢,要不你跟我走,你看我怎么也比那胖子来劲儿吧!” 王城说着便真有轻浮动作的对那个女人暧昧,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嗅到,“美女姐姐,你好香啊!” 女人冷眼厌恶反手顺着王城不规矩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扭压弯腰,王城痛叫,“疼疼疼!”没想到这女人看着轻量居然力气不小,王城如何扭转都没法反身只好哀求,“美女姐姐,美女姐姐饶命,饶命!” 女人松了手放开,“看你斯斯文文的居然这么油嘴!” “我可不是油嘴滑舌的哄你开心,我是真觉得你漂亮才说的,你说你这么一大美人,怎么会跟了姓孔的那胖子,是不是被逼的?”王城试探问着,也想借多些话可以拉近关系。 “孔先生有恩于我,但凡他交代的事情,只要不是不仁不义之事,我都会兑现承诺!” “你把我朋友绑来这里就是有仁有义了,美女姐姐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啊!” “那还不是你偷了孔先生家的东西在先吗?” “美女姐姐!”王城扬声抗议女人的说法,“是那个死胖子把我劫到这儿的,我拿他点东西都算是补偿了好吧,按你的意思,我被那胖子劫了,还得老老实实给他占便宜不成!” 女人有些尴尬,表情上似乎是知道孔老板的为人的,但一句曾经有恩的报答又不得不让女人做出有仁有义的报答,“我不管这些,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想出去了!” 女人身轻力沉筋骨纤软动作精确,每一步几乎都算准了王城将退的节奏,王城看出女人认真作对的态度,不再轻浮应付,两人便在通廊上追打起来,王城认真起来的眼神犀利,虽然女人迅捷灵敏,可王城的行动只能用诡异来形容,通廊两侧的墙壁对他来说就跟地面延伸出去的道路似得平坦。 女人发现王城动作利索起来,觉着恐不是对手,忽然退后几步站在通廊尽头吹了一声轻哨,方才避开的那些猫居然又从后方出来,一个个杏眼寒光的注视着王城,王城不禁怯忆被猫抓咬的不堪,耍了脾气似得说,“美女姐姐,不带这么玩儿的吧,要打架就打架,你弄这么多猫出来干什么,我又不是老鼠!” 女人抚弄脚边蹭爱的小猫仔说,“以前你就是个小混混而已,没想到有两把刷子,我一个人奈何不了你,还不能找些小帮手吗!” “去!”女人指向王城一声令下,所有的猫全都狰狞呲牙冲向王城抓咬。 “美女姐姐,不带这样的吧!”王城躲闪猫扑嘴上还不老实,“美女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那么做事那么绝啊!” 女人可不听王城的鬼话,因有这些猫的从旁协助,便在空隙间对王城施加拳脚功夫,王城躲闪难挡终于被迫窝在墙角求饶,“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 女人疑防有诈只敢慢慢靠近,果不其然王城低头看准女人脚步,算了距离刚好忽的抬头闪烁眼光,想用魅惑催眠的方法逃生,谁知女人却轻蔑笑着无动于衷,“就知道你会来这招!” 无效,王城双眼的催眠魅惑居然又无效了。 仔说,“以前你就是个小混混而已,没想到有两把刷子,我一个人奈何不了你,还不能找些小帮手吗!” “去!”女人指向王城一声令下,所有的猫全都狰狞呲牙冲向王城抓咬。 “美女姐姐,不带这样的吧!”王城躲闪猫扑嘴上还不老实,“美女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那么做事那么绝啊!” 女人可不听王城的鬼话,因有这些猫的从旁协助,便在空隙间对王城施加拳脚功夫,王城躲闪难挡终于被迫窝在墙角求饶,“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 女人疑防有诈只敢慢慢靠近,果不其然王城低头看准女人脚步,算了距离刚好忽的抬头闪烁眼光,想用魅惑催眠的方法逃生,谁知女人却轻蔑笑着无动于衷,“就知道你会来这招!” 无效,王城双眼的催眠魅惑居然又无效了。 猫的恩返4 最后的手段也失效了,王城难道要束手就擒吗,心下还在埋怨都是李悦这家伙太没用了,居然这么轻易的就被人抓了来,围绕身边的猫咪暂时安静,那女人缓缓说道,“小弟弟,早点投降不就好了,我这些小家伙们都该休息了!” 王城余光扫描周围安静的猫咪,机灵想法,一个翻身从包围中窜了出来,女人见他还想抵抗吹了口哨再次命令猫群攻击,王城窃笑,“美女姐姐,你的这些小家伙们不是该休息了吗!” 怎料猫群并未行动,依旧慵懒坐着,王城邪魅的看着其中那只最大的猫咪领袖,瞳仁散光,忽的那只大猫尖叫起来引了所有的猫崽子转向女那侧,对她怪叫威胁,女人惊疑,“你们怎么了!” 王城戏谑道,“这么晚了你不让他们睡觉,他们能乐意吗!” 女人对王城突生惊悚,“你也能和他们交流?” 王城意会其中意思,颇有羡慕道,“原来美女姐姐你,可以和动物交流啊,我可没你这样的本事,我只不过是能!”王城轻蔑道,“我只不过是能操纵他们罢了!” “你的眼睛!”女人被她自养的十几只猫围困不能乱动,却想弄清楚缘由,“你的眼睛不是只能催眠吗?” “呵!”王城蹲坐痞气道,“美女姐姐怎么知道的,难怪刚才对你无效呢!”因想着这个女人本事,王城便觉得孔老板似乎不只是单纯商人那样简单,“美女姐姐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为什么要替那个死胖子做事呢!” “孔老板有恩于我,我为他做事,只是报恩而已!”女人依旧这样回答,视死如归道,“我不是你对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美女姐姐还真把我当流氓了吗!”王城玩笑轻松,抚玩着猫群中最小的那只挑逗,“咕叽咕叽!”“美女姐姐,你们把我朋友关在哪儿了,你把他放了,我把东西还你,咱们就算两清,你看如何!”王城将从孔老板的房间偷来的七八只名表放在猫咪的头上玩趣儿起来,样子上还十分舍不得的,这几只表要是卖了也能换不少钱,够他快活一阵子的,现在为了救李悦回来,也只能归还了! 女人并不因为王城的反势压制真的放弃,一只寻找着反击的空隙,可她只要稍稍动一下手指,蹲守着的猫咪就会警觉的尖叫起来,女人似乎对王城十分了解,“你认识居尔先生吗?” 这个女人居然知道居尔,王城惊诧,“你也认识居尔爷爷?” “这些猫咪告诉我你的住处的时候我就觉得熟悉了,果然是居尔先生的家,他们抓回来的那个人,是居尔先生的什么人吗,居尔先生现在在哪儿,他还好吗?” “居尔爷爷他已经过世了!”王城竟然在敌人的面前表现出不合时宜的忧伤。 “什么!”女人惊讶悲伤,“居尔先生已经去世了!” 王城再问,“你怎么认识居尔爷爷的!” 女人沉息收敛道,“居尔先生也是我的恩人!”女人荒谬笑道,“没想到他已经去世了,你是他的孩子吗?” 王城摇头,细想了借口说,“不是,我是他收养的!” 女人彻底松懈了防备说,“你的那个朋友关在地下室里,从通廊出去右手的门下去就是,有两个人看守,不过应该难不倒你吧!” 王城谢了女人,但还是得向她道歉一声,“美女姐姐,抱歉了!”而后一个手刀轻轻落在女人后脖将她打晕,再对小猫咪温柔道,“你们在这里好好陪着姐姐吧,待会儿还得麻烦你们呢!” 女人没有说谎,李悦弄晕了两个看守,果然发现了关在地下室里李悦,看样子像是被虐打过似得遍体鳞伤,王城又气又伤心,气李悦这么不中用也伤心他毕竟是被自己连累了,拍了他两下让他醒来,李悦恍惚醒来看见王城,急叫道,“少爷,快跑,他们要抓你,快跑!” “跑你大爷,给我闭嘴!”王城命令道,“这么大个子白长了啊,人家抓你你不会跑吗,还要我来救你,你趁早给我滚蛋!” 松了李悦手脚的绳索,王城关心问道,“怎么样,能走吗?” 李悦伸展身体道,“没事儿,能走!” 屋外有多人围守,李悦不如王城那样轻便能穿行自如,很难从巡守眼下逃走,王城聚拢方才的那些猫咪,逗弄了一会儿指着大门的方向下令,“去,快去!” 所有的猫咪尖叫怪声的冲出大门,抓咬守卫,门外的巡守被此番景象混乱一团驱赶发疯的猫群,王城和李悦则趁乱从侧墙没人注意到的窗口翻出顺利逃走。 一路逃回,但家里不安全,天已经有些擦亮,王城便打算先去武凯达的早餐店工作,顺便把李悦丢那儿放着,那些人虽然知道自己家住哪里,总不能连他打工的地方都知道吧! 武凯达见王城搀扶受伤的李悦,紧眉问他,“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王城不以为意,敷衍说是摔了,“叔,能让他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行,让他去后面床上躺着吧!” 武凯达将后面进去住家的门打开,让王城把李悦送进去休息,武凯达对王城是没有戒备的,连李悦这个他都不认识的人都能让人到家里去。武稼倒了水来问候,“王城,我听我爸说,那个人昨天来找你,还喊你……”武稼并未说完,害怕自己多话惹人厌烦,便打住了疑惑,王城爽快的喝了水,这一晚上闹的他是又累又困又渴又饿,“他是我以前一朋友,好久没见了!” “哦!”武稼释怀而笑,没再问太多因果,便忙着开店生意了,像往常那样和王城分工合作,预备好了烧麦汤包,他们两人才歇下来吃了两口,吃完了早点,王城又该忙起来,武稼便要去上学,临走时武稼怪异害羞地在武凯达耳边吩咐似得确认了一下,眯着眼睛对王城笑道,“王城,我去上学了!” 王城简单微笑的对她摆手道别,目送她离开时却悚然僵直,与武稼侧身而过一名曼妙女子,居然是昨晚在孔老板家对手过的女人,女人缓步王城面前道,“你可真精神啊!”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王城小声龇牙问道。 “别害怕,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只是来吃早点的,闹了一晚上我肚子都饿了!” 王城没了心思工作,一直注意着那个女人的举动,大庭广众的想她也不会乱来,可她吃完了早点偏不走,捧着一杯豆奶磨蹭了半天也不完,就是故意拖坐着,王城忙完了手里的活儿,看店里人少了就走过问她,“你东西也该吃完了吧!” 女人美美的笑道,“这里的早点是你做的吗,还挺好吃的!” 好吃是必然的,王城的手艺是从大餐厅里偷学来的,看一遍就会的模仿能力已经不再局限于一次而已了,再加上他自己的推敲拿捏,在武凯达的早餐店里试用之后广受好评,这间曾经不怎么起眼的早餐店也一时火了起来。 “你吃完了能走了吗?”王城此时却不像在孔老板家时那样轻蔑不屑了,他紧张的模样颇为认真,是不想若出了什么事儿会连累武凯达和他的女儿。 “你别紧张!”女人安抚道,“我说了不是来抓你的,孔老板那里我已经跟他说了,你东西也还了,你那个朋友也算是替你挨了教训,这事儿就算扯平了,只是你以后自己也小心着点儿,别再去招惹他!” “真的?”王城有些不敢相信。 “我有必要骗你吗,我虽然一个人敌不过你,多找些人帮忙总能对付你的吧!”女人态度依旧嚣张却因一张漂亮脸蛋不叫人厌恶,“你是叫王城是吗,我叫无终艳!” “哦!”王城不屑回应,既然这个女人没有敌意,他便想放心工作去。 “你别走啊!”无终艳将王城拦喊了让他坐下说话,“你能跟我说说居尔先生的事情吗?” 无终艳有问题,王城对她其实也有一问,王城是在任何事情上都不喜欢吃亏的,便要先问明白才肯说,“你说居尔爷爷对你有恩,是什么事情?” 无终艳回忆忧伤道,“大约三年前,我家里出了变故,因为伤心我便想自我了断,是居尔先生当时救了我,他为我开解释怀,我便时常去找他聊天解忧,渐渐放下心结,若不是居尔先生,我大概早就死了!” “原来是你啊!”王城恍然道,“三年前我和爷爷刚搬来这里,有段时间我回家的时候桌上都有点心吃,爷爷不能吃甜的,说是客人送来的,原来那个客人就是你!” 无终艳妩媚笑嘴,“我也没想到居尔先生还收养了你这么个孩子呢!你现在能告诉我居尔先生后来到底怎么了吗?” 王城沉气哀伤道,“其实很突然,两年前爷爷的身体突然就不行了,在家里一直喊疼,送去医院的路上就晕厥了,然后就……”王城强忍泪水,“医生说爷爷有糖尿病,一直勉强维持着,年纪大了,身上的并发症一起发作,已经抢救不回来了!” 无终艳垂首深表哀思,“居尔先生这么好的人,我后来一直在替孔老板做事,也没时常去看他,如果知道他一直被病痛折磨,我也会想办法帮他找更好的医生!” 人已逝,生者哀思了了,居尔先生大约也不想看见这两个人为他垂头丧气,王城振作发问,“你为什么要给孔老板那样的人工作,你说他也有恩于你,是什么?” 无终艳竟又悲切道,“都是三年前那件事,三年前的一天,我像往常一样回家,打开门却看见一地的血水,我的父亲拿着沾满血的刀,而我的母亲躺在血泊中僵硬冰冷。” “你爸爸杀了你妈妈?”王城顺其自然疑惑的疑惑却让无终艳不满,“不是的,爸爸和妈妈平时连嘴都没吵过,爸爸那么爱妈妈,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无终艳所说的事实摆在眼前,就算他这个女儿再如何不相信,警察也不会听这种一面之词,一瞬间的家破人亡让无终艳崩溃,唯有用死来解脱痛苦,正是在她最失意之时,是居尔救了有亲生念头的他。 “那这和孔老板有什么关系?” “我爸爸是孔老板公司的员工,爸爸的为人全公司的人都很清楚的,孔老板为爸爸请了最好的律师辩护,勉强是把爸爸的命保住了!孔老板还出钱继续维持母亲生前的宠物店让我得以生活!” “难怪你能和动物交流了,所以这就是你说要还他的恩情?”王城大约了解了一切,甚至有些同命相连的感觉,孤苦无依的生活,不管对方看起来是个什么德行的人,但一点儿温暖照顾,也都足以成为感恩的理由。 “我那时候特别消沉,除了偶尔和居尔先生说说话,平时都在宠物店工作,有段时间我一直神经兮兮的总觉得店里有别人窸窸窣窣在说话,里里外外找了遍儿也没发现别人,然后就有一只小猫在我脚边蹭来蹭去的,我捧着它摸了摸,他咿咿呀呀的乳叫声居然变成了我能听懂的语言,它在安慰我,让我不要难过!不仅是猫的,还有宠物店里其他的动物,他们的叫声全都变成了我能理解的意思!” “呵,你有这本事,开宠物店可惜了!”王城打趣儿道 无终艳与王城熟谈了一会儿,一点也不像是刚刚还大打出手过的样子,“我可没你本事,你的眼睛!”无终艳略作思虑道,“我刚才跟你说的,让你别招惹孔老板,你可一定放心上,孔老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知道你的眼睛能够催眠,是孔老板让我用金鱼泪抹了眼睛的!” 金鱼泪可以抵御王城的催眠效果,这连王城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的,他要是知道怎么一开始还能被我得手!” “不是孔老板自己知道,是孔老板的一个朋友告诉他的方法,那个人一直帮着孔老板在生意上指点,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但是我只听说过却没亲眼见过!” 王城在意此人,但既然以后没有往来了,便爽直回应,“反正我跟他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他不主动来找我麻烦,我干嘛还去招惹他!” 无终艳看时间不早便起身道别,武凯达在无终艳走后才找到空隙和王城说事情,先是很在意方才的无终艳说,“刚才那个女孩子,和你认识吗?” 王城支支吾吾道,“不太熟,认识不久!”王城看店里差不多人也散了,时候不早便想下班回去休息,武凯达却犹豫的将他挽留说,“那个,王城啊,你明天有事儿吗?” “明天?” “嗯,明天下午,你有空吗?”武凯达竟有些羞涩地问起来,王城不知其意,纳闷地回问,“叔叔,您有什么事儿吗?” 武凯达尴尬地摸头道,“也不是我的事儿,是我们家稼稼,明天不是日升塔的开塔仪式吗,他们学校给他们半天假让他们去参观,他一个女孩子去我不放心,可我下午还得去进货实在忙不开,我想要是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陪我们稼稼去看看!” 日升塔是三年前起建的在市中心的一座展望塔,高有五百米说,他是塔更不如说是一栋大厦,尖顶是瞭望全市的展望室,以下便琳琅满目的用以各类经营。 武凯达含蓄了了半天原来就是为了让王城陪武稼去日升塔开塔仪式的事儿,难怪早上父女两悄悄耳语了,就是在讲这个,王城心里明白他们父女俩的意思,武凯达对他也是挺好的,他女儿对自己那些少女情怀他也很清楚,至于王城对武稼的感觉,并没有排斥,甚至是有喜欢的,但是他自虑是个孤儿,靠着零工生活,偶尔还有些小偷小摸的行径,实在配不上武稼这样的女孩子。 王城本想拒绝,可武凯达充满期待的父爱眼神令他有些犹豫,此时李悦醒了出来,王城一见着李悦就烦他避之不及,想着若明日陪武稼去日升塔的开塔仪式也能摆脱李悦,便爽快的答应了武凯达的要求。 日升塔月影坠1 王城像要修仙似得连着好几天没睡安稳,李悦莫名其妙的出现令王城措手不及不说,还变成了需要他来照顾了,回去住处李悦还在担心昨晚的人会不会再来,“少爷,昨晚那些人是谁啊,您怎么惹上那种人的,这里太危险了,您还是和我回去吧!” 王城以前一直觉得李悦是个挺靠得住的大哥哥,做事情也十分之放心,可现在却对他翻尽白眼,“要不是你拖拖拉拉的被人抓了我要去救你吗,你早点给我滚蛋,省的再给我添麻烦!” “那哪行!”李悦犟嘴道,“这地方太偏僻了,龙蛇混杂的,您别倔了,更我回去吧!” “我都说了不回去了你是听不懂怎么的!”王城呵斥,“你再这么啰里啰嗦的现在就给我滚蛋,害的我一晚上都没睡,你倒好呢在人哪儿舒舒服服的睡一早上!” 李悦反而很介意地回他,“少爷,您每天都要去那个地方工作吗,那么早天都没亮呢,您就算是要赚钱,也不要做这么辛苦的吧!” 王城更白眼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又没身份证明而且也没学历文凭的哪家正规单位能要我,能有个零工打一打就不错了还那么多要求!” “那我帮您去工作,您在家待着吧!” 王城嘲笑道,,“你,你连锅碗瓢盆都分不清还帮我工作呢,省省吧你!”王城说起明日下午他要陪武稼去日升塔的开塔仪式,李悦自然是要求跟随的,王城当然也不得同意,“你别跟着,看着你就烦!” 王城过往在凤家与李悦关系最好,正是因为曾经关系最好,此刻他才更不喜欢,一看见他,那些被自己强行遗忘的记忆便没法压抑,他讨厌那种感觉,讨厌回忆起过去在凤家的事情,他害怕被过去的幸福蔓延的滋润会瓦解了他三年来的麻痹的坚持,自欺欺人是他唯一的选择。 能够找到王城,李悦是很开心的,可是王城的外在经过三年的蜕变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李悦明白这是三年的孤苦生活被迫造成,所以不管王城怎么粗鲁指责李悦,李悦也都一点儿也不会难过生气。 王城不让李悦跟去日升塔的开塔仪式,又担心他会偷偷跟去,便想了更狠招,一出门门就把门从外面反锁,李悦试着转动门把却打不开便求饶道,“少爷,您快把门打开,让我陪您去吧,万一在遇到上次的人怎么办!” 王城却不以为然的说,“要是真遇到了我自己也能跑得掉,你在反而是个累赘!”为了不让李悦在家待着无聊,王城也想了消遣他的办法,“你不是最喜欢收拾屋子了吗,我这屋子也好久没收拾了,你就给我收拾收拾吧!” 李悦如何摇门哀求王城都无动于衷,得意离开后李悦便只能放弃,心里叹息却又很好笑,“少爷其实一点儿也没变!” 日升塔的开塔仪式吸引了很多群众前来,日升塔塔形螺旋以盘卷升龙姿态浮雕塔身,工程浩大之神功鬼斧却不仅仅如此,如此精细却又浩大的工程竟然只用了三年就竣工了,这才是令人咋舌之处。 日升塔是由市政部门与一金融企业联合打造,将要成为本市地标性的建筑,所以从建造起便是一路绿灯畅行无阻,开塔仪式也是由市长亲启,至于出资的财团却始终不曾露面。 王城与武稼约了在塔前碰面,武稼是盛装出行的,挑了平时舍不得穿的碎花洋装,活泼俏皮,王城只是随便的衬衣休闲,但他也不用可以打扮,随便哪儿一站都会让人侧目。 学校放了半天假让学生们来开日升塔的开塔仪式,其实很多学生都是结伴而行的,武凯达却说担心武稼一个人不安全,话中的含糊借口便也太明显了,武稼与认识的同学招呼错过,直奔王城而去,甜蜜笑道,“你来啦!” 王城看见武稼和她的同学交谈,便平淡回以,“你都有同学陪着了,不用我陪着了吧!” 武稼借口道,“他们就是应付学校作业来的,一会儿就回去了,我还想进去看看呢,听说今天开放的四层是一个展览馆,我想去看看!”武稼含羞试问,“你能陪我去看看吗?” 反正也是没地方打发时间的,王城也不想浇了女孩子的一番盛装打扮,“好吧!” 开塔仪式准时开始,挡在入口的红布撤去后,入眼便是一神坛祭祀的格局,牛头羊首供奉两侧,居中禅坐一怪样僧人,双手绕头直立,白须落地。 “抬手僧!”王城惊愕不已,这个家伙怎么会来这里的。 市长介绍了抬手僧的来历,说他是远外高人,特意请了来为开塔仪式作法庇佑,将他形容的神乎其技世外了得似得,只有王城嗤之以鼻,明明知道他不过是个弄虚作假的神棍而已。 抬手僧正襟危坐煞有其事的碎念奇怪语言,王城轻蔑不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其余群众初识此人物也不信奉,都是保守态度观望,抬手僧吟唱默念而后,忽的天色阴沉,黑云压日笼罩塔顶,风云变幻终于让群众有些动摇信念便肃然起敬了。 王城依旧不以为然,大约就是变个天而已,看这些人一个个当真的,可这念头刚从脑袋里闪过,就被紧接着惊天动地的轰鸣打碎。【零↑九△小↓說△網】 抬手僧无人搀扶自立而起大声轰喊,只听云端也有雷轰齐鸣,更伴有落雨动静,但周围却是干燥并无湿气,继而诡异之处还有,抬手僧两侧祭祀供奉的牛羊虽是屠宰了的,却从牛头羊首中似有牛羊声音传出,众人无不惊呆暗自称呼奇。 王城坚持不信,观察四周估计着那里架的机关而已。天空雷响连绵宛如音律盘旋一般持续不绝,鼓点坠落似得彻止于最后的休止点击,抬手僧升降体态反身面对日升塔供起迎接姿态,蔓延塔身的缠龙浮雕竟有活灵活现的闪烁颜色,仔细看了才分辨清楚,那闪烁的光泽是被水流经过湿润的颜色。 众人哗然惊讶,浮雕龙身上的水流盘旋而下在日升塔塔门上方扬翘的龙尾尖端聚集汇流,形如微观瀑流一般落入抬手僧面前的三龙翘首鼎中。 抬手僧命人取了鼎中聚集的水分于围观众人,中气贯穿的声响言语道,“此塔迎日升月落起建,今日竣工完备诸位请福在此,能得这汇集天地的水来取福!此塔安在便能庇此地平稳!” 群众围观至此,已然被抬手僧作的这惊天动地有所折服,均将所赠之水当成宝贝似得饮用,分至王城与武稼面前,武稼也想着喝了,可王城却乘人不备将武稼的水夺了去,与他自己手里一起倒了,小声在她耳边嘱咐道,“别喝这东西,也不知道脏不脏!” 王城虽不知道抬手僧用的什么机关弄出这响天动地的大阵仗,关于这水他绝对是信不过的,曾经弄得满城风雨的神水就害死了杨觉,没想到抬手僧换个地方又故技重施,难道他就这点伎俩糊弄吗! 不过越是这种简单的伎俩反而越能糊弄了人,曾经在南迦罗那样大的城市都能引起不明真相的轰动,更不用说现在这个林夕市这样的小城市了,人虽平常没有信奉,可真有些奇形怪状的事情发生,骨子里的迷思就会趁虚而入。 武稼不知王城是因为深知抬手僧的恶劣才不让她喝水,错误觉得是王城对她的关心,竟低着头红起了脸,伴着人潮准备进塔中参观。 日升塔内并未布置完全,规模计划里是要将它营造成市中心的标志繁华,今日开放的是四楼的展览馆以及最顶层的瞭望室,余下百层都还处在待业状态。 展览馆展出不少古物稀奇,武稼能有王城陪伴已经觉得十分高兴,随便这么走走都是知足的,游神在一尊雕塑前呆了,诡异发声问,“这是什么啊,好奇怪啊!” 这尊石刻雕塑圆桶身材并不精致,怪的是浮夸脸谱上刻画着左右对称上下平行的四只眼睛,王城随口便答说,“这是仓颉,造字的仓颉,有四个眼睛,是黄帝时期的左史官,搜罗形象记录成字。” 居尔先生是教授历史的学者,王城与他相伴一年也从他那儿长进了些知识,其实王城本来就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居尔先生也就真拿他当学生似得倾授学问,居尔曾想借关系让王城继续上学,可王城因为没有身份注册是个黑户,哪儿去都不方便,他自己也没了学校去的心思,就在家里和居尔有事没事儿的时候学问几句当做充实。 王城周而细看,展览馆所示都是些古代神格的品种,临仿的腾蛇骨架,黑毛祸斗,娇媚女歧,尽是虚幻神说里的传奇,这些东西若不是专心喜欢的,很少会有人来看,更多人都是往顶层的瞭望室去赶的,武稼嫌弃楼上人多,也希望有多时间和王城相处,才特意选择展览馆逗留,却意外知道王城是这样博学问,“这些你都认得?” “以前和我住的居尔爷爷是个历史老师,没事儿的时候他就会跟我说说!” 王城陪武稼转了展览馆一边,大约看全了展出后估摸时间看了,估计上去瞭望室的人差不多也该下来了,便随第二批人少的潮流去楼顶。 塔楼高有五百米,直上的云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到达顶端,因为人多拥挤,武稼与王城局促在狭小的电梯空间里很有羞涩,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王城,王城很绅士的将武稼保护在自己臂膀下不让周围人拥挤了她。 升至顶端,电梯门打开,从拥挤的空间里舒畅出来,仿佛旷野远景似得广阔平台,顶上居然是没有封闭的,沿塔侧竖起二十米高的透明防护窗让云端景色一览无遗,身临高处不胜寒之中,武稼又惊又喜,不敢太往边上去,这种高度依在透明防护窗边是需要勇气的,摇摇欲坠的刺激冒险不是所有人都能的,武稼不敢离开王城太远,与他站在瞭望镜前探看远景,西去的望川江崎岖流经过去商人们远行的路线,东向的居隐山是过去农家山人依靠的富饶资源,收近眼底的浓缩的都市成了方格与条纹的拼接图案,若仔细些甚至能隐约推测出武凯达的早餐店所在的那一点墨迹。 武稼腼腆笑道,“王城,我听爸爸说,要给你涨工钱!” “哦,为什么?”王城竟然有些诧异,老板给员工涨工钱都应该是高兴的,他偏另类还要问出所以。 武稼微红着脸说,“你来了之后帮家里改了早点的口味,现在生意比以前好多了,当然要给你涨工钱啦,还有,要是你不嫌弃我们家就是卖早餐的,爸爸希望能留你做长工,帮着进进货什么的,当然工钱不会少的!” 武稼满心喜悦的说了这些,王城却只是淡淡回笑道,“再说吧,我也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 武稼突然愣了,王城居然有要走的打算吗,“你要走?” 王城清楚武稼的少女心思,不如就借此让她断了念想也好,“等我赚够了钱,想去更远的地方!”王城面向西方的望川江说,“越远越好!” “为什么啊,我们这里不好吗?”武稼焦急地问,觉着自己问的太心急了,便缓了语气再说,“你要是走了,我和爸爸可能忙不过来的!” 王城安慰她说,“我又不是马上就走,只是有个打算而已!” 王城虽有这样的解释,可武稼心里却隐隐落下心结,原来王城要走,愁眉不展着纠结,这些日子在学校的时候也心神不宁的对窗发呆,身边大方的同伴逗她开心说,“武稼,发什么呆呢,是不是想你那个男朋友了!” “什么男朋友啊!”武稼微红了脸,脑海里自然浮现王城的模样。 “我们都看见了,那天日升大楼开幕,陪你的那个帅哥不是你男朋友!”女生大大咧咧的形容引来旁人一起议论,“我也看见了,好帅啊!” 武稼越发羞涩否认,“不是男朋友,他是在我们家打工的,下午没事儿就一起去看看了!” 虽嘴上否认的彻底,可武稼那含羞的样子可说明了道理,同伴们知道武稼是个脸皮薄的,也不难为她打趣,她说不是那便不是了。 时有不安静的男生跑进女生堆里传流言蜚语说,“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日升大楼的事儿!” “什么事儿啊?”女生们问。 “听说那个大楼蹊跷的很,住在附近的同学夜里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动静!”男生窃窃做贼似得谨慎说道。 “什么动静?”女生们再问。 可那男生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并不十分准确,所以才有大胆想法,“我和房奇说了,打算今天晚上去看看,怎么样,你们想不想去,房奇说在后面找到一个后门,是没锁上的,晚上能偷偷溜进去!” 学业枯燥最是需要无聊冒险调剂,几个女生便有兴趣参与,还问武稼是否要同去,武稼摇头回绝,对这类事情毫无兴趣,而且她大早还得帮家里开店生意,哪里有空陪他们晚上瞎闹。 日升塔月影坠2 男孩女孩总共四人,依照约定的晚上十一点半的时间来的日升大楼,有大胆男生开路,女生便依靠不怕,日升塔虽已竣工,内里还没入驻商户,所以几乎没什么看守,监控也都虚设关闭着,经由后门进入,空荡的一楼大厅中踏步回声,女孩子们始终是有些胆小的,躲在男生后面小心着,“这里面怎么那么冷啊!”白天最爽快答应的那个女生此刻却躲在了队伍的最后,“我看这里也没什么呀,要不回去吧!” 最先来此主意的男生名叫柏世仁,与他同来的另一个男生叫房奇的,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大胆,带两个女生来并不是为自己壮胆,就是想在女生面前威风一下,见有女生怕了,他们反而得劲儿,柏世仁说,“这里现在清净,以后门面多了,上面都不一定去得了,我们往上走再看看!” 房奇应声道,“是啊,等以后这里面都弄妥当了,咱们要想进进出出的哪有这么好玩的!” 女生无法,既然来了就是想寻寻刺激的,这么早就回去,还让人笑话了呢,便壮了胆量继续往里。 大厅中线顶内竖直一条长木立钟,摆钟摇晃却没有嘀嗒走动的指针,四人好奇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蹊跷,便绕过从楼梯上去,二层与三层礼林林总总杂乱堆放了些许待整理拼接的设备,再往上的四层是唯一布置过的展览馆,柏世仁未有故意的在门把上搭了一下,竟然把展览馆的门轻易就打开了。 “没锁?”柏世仁与放弃糊里糊涂不过脑想的就推门进去。 跟着的两个女生也没来得及阻止,退也不敢只能跟着他们一起进去,展览馆的壁柱上描绘着奇形诡异的画像,侧墙处还有更加具体渗人的塑刻石像,笼罩的黑夜气氛令展览馆宛如森罗大殿。 女歧魅影画像的眼神缀着青光染剂的荧光,伴随窗外几缕月光徘徊,注意着潜入之人的动向,柏世仁最先大胆张望道,“这里面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晚上门都不锁!” 两个女生不敢乱看,不小心对着狰狞的古物模样都有冷汗一身,房奇在女孩子面前大胆表现就越发嚣张得意,“嘿嘿,这里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都忘记带相机来了,要不然咱们还能在这里面拍个照纪念一下,明天好好跟隔壁班那几个人炫耀炫耀!” 女生们已经不想再证明自己的傻胆,急着回去便催促道,“看也看过了,差不多该回去了吧,万一给人发现我们进来这里面怎么办!” “是他们自己没锁上门!”柏世仁得理道,“哎,还以为能有什么呢,闹了半天什么也没有,估计就是隔壁班的故意装神弄鬼的瞎热闹。” 消遣了无聊,实在找不到有趣的,两个女孩子也紧着回去,柏世仁与房奇便打算回了,四人转向展览馆门口方向,忽听了远远传来钟声,“哪里来的钟声啊!”女生自言自语。 柏世仁推测回答,“大概是一楼的那个钟吧!” 四人虽不互说却也心觉不安,加快步伐离去,纵横交错的壁柱阻挡在远去大门的距离,经过了几次转折却始终无法接近出口似得,柏世仁有些急躁,明明是看着出口的方向去的,却始终无法接近,心浮气躁更容易失去判断,万般焦急之时,一阵银铃般的鬼魅笑声挑拨着众人耳畔紧扣的心弦。 笑声轻盈空灵激挑着心底的寒意,两个女生抱在一起惊声尖叫,柏世仁与房奇也懵了,难道这就是隔壁班传说夜里发出的奇怪声响吗,原以为是玩笑,竟没料到当真了,月色里的展览馆到处稀奇古怪的玩物都闷着诡异的色彩,张望四周时与人像里活灵活现的目光交错,柏世仁与房奇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立刻离开。 但离去的道路却像迷宫一样永无止境,当他们在无数次的徘徊中停下脚步后,终于看见了铃声笑语的来源,月光下一裸肤女人靠在壁柱上,垂长落地的乌黑头发反射着月光皎洁,同时也映照出女人阴魅的笑意,立影倾斜女人凸翘的姿态,没有一点儿遮掩,撩拨瘙痒的含着手指,嘴里发出弄潮的妩媚,“你们要走吗,门就在哪儿呢!” 女人将修长的手指从口中拔出,指明另一侧出口的方向,两个女生紧紧抱团根本不敢看女人诡异的模样,虽害怕却已经吓的失声。柏世仁与房奇屏息互看,拉着两个女生便向眼前的出口方向狂奔,可跑了一段估计该有的距离停下后,四个人再次不知所措了,明明已经跑了一段距离了,可他们与那个女人的距离却丝毫没有缩短,就像是在原地踏步一样。 柏世仁终于鼓起勇气道,“你是人是鬼!”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但我能让你们欲生欲死!”女人阴冷的笑声触抚着众人立起寒意的毛孔,他们此刻大约应该后悔无知的冒险居然让他们遇上这样的怪事,更不知自己是否有命逃回。 片刻思考间,那个女人竟如风移影动似得霎时间面对了他们,美艳的脸孔没有人的温度,暧昧的眼神充盈挑逗的极致,如此贴近的距离令两个女生惊狂喊叫不止,而两个男生却因为女人曼妙无遮的身体近在咫尺,居然激动的瞠目结舌,一时也忘记害怕,更是兴奋多些。 神魂颠倒的柏世仁与房奇死死的拽着想要脱逃的两个女生,妖娆女人的长发突然灵动活泼了起来,从她的身后舒展成一片黑帆似得,将惊恐女生的尖叫与失魂男生的躯体全部包缚其中,女人聆听着头发包裹里男女之间欲望满足的痴魅,嘴角也露出阴邪的笑容,伸出修长的手臂爬上壁柱,仿佛化成了水似得融进壁柱里,发丝一点一点的收束进墙壁中,柏世仁与房奇以及那两个女生从头发中抽离翻转坠到在地昏迷无声,展览馆再度恢复夜的安宁,壁柱上的女歧画像,色泽变得更加饱满鲜艳,乌黑的发丝也像新鲜泼墨似得浓密。 日升塔月影坠3 暮光渗透厚窗玻璃,催醒了昏在展览馆地上的男男女女,四个人浑浑噩噩乏力不堪,女生们眼角的泪痕依然记录了昨晚的恐怖,但四个人心照不宣的都将回忆深藏,在九死一生的解脱后选择快点离开这栋诡异的大楼。 奔出的路上,柏世仁还是意见道,“昨晚的事情,都别乱说,以后这地方我们少来!” 学校里时,武稼还有兴趣的问了其中与自己要好的一个女生,“你们昨晚真的去日升大楼了吗?” 女生忆了昨夜诡异的片段不禁背脊发凉,唇齿微颤道,“就在外面转了转,没什么特别的就回去了!” 武稼不疑有他,便没再兴趣,四个少男好女历经了一夜混沌不解的惊恐,只想淡定心绪忘记发生的不思议,庆幸活着已经万幸,不敢与任何人提说当时诡异,就像这样渐渐忘却。 可事与愿违的惊人之事此刻在网络的世界里蔓延开来,一段长达三十分钟的监控录像在暗网广为流传,夜色暗淡的展览馆中四具春意盎然的身体突破禁区,在月光与阴影之间婉转流连,因黑幕遮蔽,视频上的人并不能分辨,但却有一件落在月光明年下的校服出卖了这四人的来历。 这件校服上的隐约能够辨识的校徽真是来自武稼的学校,如此轰动的流言蜚语很快成为学校的热门话题,互通有无的猜测究竟是哪四个人做出的这种惊艳之举。 柏世仁与房奇和当时的两个女生都被这段无缘无故的视频搅得的心神不宁,相互之间也充满猜忌神情,聚在一起研究一下这里面究竟怎么回事,这段污秽视频的内容与他们记忆中那夜发生的事情相距甚远,女生们贞洁的护着自己的身子与柏世仁他们保持这距离哭诉道,“那晚你们究竟对我们做了什么?” 柏世仁却很冤枉无辜道,“什么做了什么,我们看见的你们不也看见了吗?” “那视频又是什么?”女生哭的很委屈,裹紧了自己的身体,她不愿意承认那段视频中的真相,却又不得不觉得太不可思议,他们的校服落在地上,虽然别人看不出来,可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之后再看,却怎么看都觉得阴影中的人是自己。 “我们该不会是真的见鬼了吧!”从来大胆的房奇已经没了从前的镇定,若说见鬼了其实他们是心知肚明的,那夜真真切切看见了奇怪的女人,但转眼昏了过去后却平平安安的度到了早晨。 柏世仁依次推测肯定了房奇的说法,“一定是,一定是撞上鬼了!” 撞鬼之说让两个女生比起丢失贞操更显得可怕,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阴冷的女人脸仿佛随时都在他们眼前鬼魅挑逗似得,一想那时,四个人居然又都燥热面颊泛红,柏世仁甩了甩惊恐记忆说,“不管是撞鬼了还是怎么,这件事情只有我们四个知道,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我们四个这辈子就完了!” 香艳的视频在学校里流传遍了,武稼虽是羞涩没看过的,也听了不少,具体的细节她是害羞没在乎的,但有一点她却很记得,视频里虽然黑的看不清楚人模样,但建筑风格却拍的清楚具体,将全市举一边也就只有刚建成的日升大楼的展览馆是那样的轮廓。【零↑九△小↓說△網】 武稼隐隐有所猜测,他知道柏世仁他们四个有一日晚上去过日升大楼,可问了同行去的女生,得到的不过是支支吾吾的回答,她虽不好意思再问具体了,可心里始终有个疑惑。武稼的父亲武凯达也耳闻了女儿学校的污浊流言,虽然他没看过那些东西,但事情出在女儿学校里,但凡沾边的难免被人指点,武凯达便换着花样提醒武稼说,“再一年你就该毕业了,多把心思用在读书上,别和学校里的不着四六的人混玩儿了,多看看书,店里现在有王城,不想过去那么忙,你也不用太早起来帮家里忙的!” 武稼听了爸爸提起王城,却很伤心似得说,“爸,王城他说,以后可能不在我们这儿待,赚够了钱,他想去更远的地方!” 武凯达明白女儿对王城的浅显情愫,但也不能强人所难,“他那么年轻,难道要他一辈子在我店里打零工吗,人家肯定有自己的追求的!” 武稼失落伤心,嘟囔了一句,“一辈子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网络视频的风波传阅的广泛,可有一个人却完全置身事外,甚至一点儿都没听说的,王城照常去早餐店打工,下午再去四处找些零工赚钱,因为有李悦总跟着麻烦,他偶尔小偷小摸的习惯也不得不克制检点,反而害他少了不少油水。 王城不是不在乎时下新鲜事情,而是他想知道也是不能的,因为别说是电脑了,他们家连个电话也没有,因为是没有身份资料的黑户口,他没法办理手机入户,而且他也觉得自己没什么需要联系的人,也没必要有手机这种东西,更小心的一点,其实是因为他害怕泄露太多情况会让凤家的人找回去,所以一般别人若要联系他基本只能靠缘分。 又在外面游荡了一下午,幸运的是今天李悦没有跟他出来,他就有机会好好放肆了一下,熟悉便利店监控的死角,堂而皇之的吃了不少点心零食,又在商场里顺了几件不错的衣服穿在自己的外衣里面,正大光明的来去自如。 别看他尽做这些下三滥的偷偷摸摸,心底却还是好的,看见要过马路的老奶奶义不容辞的就送了人过去,然后在笑呵呵的对老奶奶顺手牵羊取了人家口袋里的钱包,缺德是没话说的,不过他也不是饥不择食,他会下手的对象肯定都是那种富裕的,而且索取钱财从不张扬,也就取钱包里一点儿现钱,完了就丢进最近的派出所附近的遗失物篮里等人认领。 心满意足溜达了一下午,带着有买有偷的东西回家,轻手轻脚的准备开门时,从门边窗户的缝隙里看见李悦拿着个手机好似犹豫,王城二话不说立马开了门冲了进去夺了他的手机过去,“你想干什么?” 王城以为李悦是打算联系凤家的人来,迅速翻看了所有的联系记录,轻松了一下,上面并没有最近的通讯记录,可他还是没将手机还去,“你想联系凤家的人?” 李悦面露难色,他的确是打算这么做的,可也犹豫了很久,“我没有,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和老爷联系,我怕这么做,您会不高兴,但是老爷,还有老太太真的很担心您!” 王城没有含糊玩笑的模样,十分认真的看着李悦说道,“算你聪明没有跟他们说,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也别在我这里磨洋工,反正你也回不去凤家了,自己随便到那儿过你的日子去吧!” “我就在这儿!”李悦也很认真的回答,“您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是我没看好您才让您跑出来的,老太太把我赶出来是我应得的教训,您既然不愿意回去,我就在这里陪着您,直到您愿意回去为止!” “随便你!”王城轻蔑态度,将‘赃物’放在桌上打算就当做晚饭了,李悦顺手想去拿袋子里的食物出来吃,王城却将他的手打甩开,一本正经地说,“你干什么呢!” “我肚子有点儿饿了!”李悦不觉得这样的回答有什么不妥,可王城却没打算将东西分给李悦吃,“这是我的,我让你住我这儿已经够仁慈了,怎么的,你还想吃我的,要吃自己买去!” “那我给您钱!”李悦掏了钱包出来,里面厚厚的一叠钞票令王城有些心动,但他却坚持不为所动的表情道,“谁要你给我钱,你要吃自己出去买,我可不是给你跑腿的!你想住在这里,吃饭的事情你自己解决,至于你住我这儿的房租吗,我这人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我这儿地小,跟你要房钱也找不到合适的价位,要不你就帮我归置屋子,算是抵你的房钱吧!至于这个吗!”王城掂量了从李悦那儿抢来的手机,“这个你也用不上了吧,就放我这儿吧!” 李悦无可奈何却又不敢离开出去买食物,他就怕自己一转眼离开这件屋子,回来便会人去楼空,他宁愿挨饿肚子也不敢松懈对王城盯梢,只要熬一个晚上,早上就能去武凯达的早餐店吃东西了。 王城对李悦的态度是当真没得商量的,放进冰箱里的东西却都贴上属于他的标签,就连牛奶都画了刻度线,“这里面的东西我都记清楚分量的,你要是敢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吃,就给我滚蛋!” 李悦实在不能理解,王城干嘛这样苛待自己,曾经在凤家的时候,他对王城百依百顺,如今好不容易见面了,却变成这样对待,难道就是逼着自己走吗,李悦不会轻易放弃,不就是挨饿吗! 熬了一晚上,王城舒舒服服的起床了准备去早餐店工作,李悦饿的头晕眼花的跟着,期盼早点吃上武凯达的早点,王城费解道,“我不让你吃你还真不吃了,你这是想饿死了还赖上我是怎么着!” 王城大概也是时间久了才记不清楚,以前的李悦究竟有多听他的话,别说是不让他吃东西了,如果开玩笑的说一句让他去死,李悦搞不好真能拿自己的命给他。 煎熬了一路,李悦先王城几步用最后一点儿力气跑进武凯达的早餐店,什么也没说拿起才出锅滚烫的油条就咬了起来,烫了舌头也不在乎,使劲儿的嚼着咽了下去,热量充盈身体,仿佛死而复生一样,“老板,还有什么吃的没有,都给我上上来!” 武凯达热情道,“有,您等一下,我给您下一碗馄饨!” 李悦狼吞虎咽饱足食物,想要把一天的分量都补充了才够,武凯达见他吃相夸张不禁问道,“您慢点儿吃,像是一天都没吃了似得!” 武凯达的玩笑话却是个事实,王城听了只觉得好笑,无心搭理开始与武稼准备起预备工作,武凯达让李悦吃着,若不够尽管开口,去了后厨房对王城说道,“王城啊,你现在每天早上在我这里打工,平时还有别的工作吗!” 王城看了武稼一眼,以为武凯达是要跟他商量让他在早餐店做长工的打算,便敷衍了借口说,“下午还有其他地方要去打零工!” “哦!”武凯达意味深长的一声,其实要和王城说的并不是在他们家早餐店的事情,而是有其他事情要说,“那你晚上有别的事情吗,要是没有的话,我倒是有份工作!” “工作?”王城一时有了兴趣便问道,“什么工作?” “我有个朋友是在日升大楼做安保的,那里现在正在招人呢,却一个晚上的留守的,因为是夜班,他们想找个年轻能熬夜的,问了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挺不错,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武凯达介绍的工作竟然只是一份保安的差事而已,听起来并不体面,可王城竟然很有兴趣似得,但想了想又觉得时间上有冲突,“可是我要是去值夜班,那这里!” “没事儿,你要是愿意去,我跟那个保安队长熟悉,可以帮你调整时间,你要是还愿意在我这里打工,刚好连着夜班加上我这里的,下午也别去打琐碎零工了,在家睡一觉,晚上再去值班!我这里给你的虽然不多,不过那个日升大楼是新起的楼,待遇不错的,你要是干得好,有表现的,以后也不用做夜班这样的苦差事,我也会让我那个朋友多关照你的!” 王城心里欢喜,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总比有一天没一天的零工来得好,而且又是武凯达认识的介绍,也不会太受委屈,时间上也衔接的合理,没有不答应下来的理由。 武稼在一旁忙活高兴,爸爸替王城寻摸工作,其实也就是为了想留住王城,让他在这里有份稳定的工作,他应该就没了去远处的心思了吧! 王城在日升大楼值夜班的第一夜,李悦一直说要跟着,可王城不答应,一脚把他踹回房里,用管用的招数将他反锁在房里不让他出来,“我是去上班,你跟着我干什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在简陋的保安室里,反正夜里没人,王城便直接在外面换了衣服,坐守在保安室里,盯着有画面的和没画面的监控,迷迷糊糊的便有了困意,托着头缓缓的闭着眼睛,尽量让自己清醒,可空无一人的大楼实在是睡觉的最佳环境。 王城几次瞌睡差点都要从椅子上滑了,忽的听闻一楼传来一阵钟鸣敲击的叮咚声音,起了点儿精神瞧了瞧显示器上的时间,“才十二点啊!” 当他聚焦显示器上之时,忽然发现四楼展览馆中的画面有些蹊跷的波动,墙壁上的画儿仿佛流水似得倾斜而下,断断续续的画面配合着无声的节奏,在流动的幻灯片中,一张女人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的月光下。 日升塔月影坠4 王城背脊骤寒,晦气自语,“不会这么倒霉吧!” 虽觉着晦气遇上怪事,可工作职责里还是要去巡视看看,稍作镇定在看荧幕,却不见了方才隐约看见的人影,王城顿觉松懈,想是睡意朦胧间看花了眼,对于这类怪异的事情,他却并不害怕,但会感到晦气,总不喜欢招惹是非,只是工作头天,要是不认真负责些,若是出了差错可不好了,工作保不住倒不要紧,这工作是武凯达给他介绍的,怕是到时候还要让人家面子过不去会牵连不好。 从二楼保安室出来,摸着夜灯指路的方向一直上去四楼展览馆,只在透明玻璃门前晃了晃看,确认了方才监控位置处的确空空荡荡的,想必就是看花了,当要离去,何处起了一阵不明的风向,竟然将展览馆的门给吹开了。 “这门怎么没锁?” 王城警惕起来,怕不是有小偷进来了吧,这可有趣了,在王城这个偷摸惯了的人面前行窃,似乎有点太岁头上动土的意思,为确保万一,王城便进去展览馆前后搜了一轮,寻摸了一圈却什么人也没瞧见,“难道是他们下班的时候没锁门吗!” 王城因想着是工作人员的疏忽,就也和他没关系了,前脚刚要离开,耳后却传来一阵凉意,紧随其后的便是银铃般的诡异笑声。 王城固定了脚步,不断说服自己大概是听错了,不想逼自己回头去看,但这笑声却一阵又一阵的没完,甚至有越来越靠近的趋势,王城索性直接回头,这一转身,便全身僵直,一副曼妙婀娜的纤体,披着月光轻柔的纱衣,肌肤寸缕之处凝露这晶莹的妩媚,女人挑逗的弯眉指尖勾魂,王城神魂颠倒的晕眩,竟然丝毫没有疑惑为何会有一个不着寸缕的女人在展览馆中。 妖艳女人伴着月光的音律似翩翩舞动,青丝撩拨王城心底的瘙痒,王城目不转睛的扫描着女人身体在月关旋转律动中完美的呈现,竟不能自持压抑欲望的膨胀,贴伏在女人身边冷却着灼热的身体,伴随女人舞动旋转之时,眼角余光忽的扫向墙边的一张银盘梳妆镜。 仿佛是被自己痴迷忘我的妙感激灵,王城打了个冷颤,再清醒回来,眼前却不见什么动人女子,反而他自己,衣衫不整的做着猥亵的姿态。惊恐羞涩中,王城拼命擦拭了手上尴尬的痕迹,将衣服当成抹布把还未风干的地面也清理了干净,舒爽无力的空虚令他费解不已,刚才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在这里做出这么不可思议的举动。 想着快点离开才好,撇头是却看见壁柱上有一副女歧画像,模糊里辨认,令王城猜疑惊恐,只觉得这个画中的女人,与他方才迷迷糊糊幻想里见着的实在有些相似。 暂无其他措施,也不想再遇上怪事,飞快的返回保安室,将所有的灯都开到最亮,小心的瞥了一眼监控视频中展览馆的那一处,不再有什么奇怪,王城稍感安慰的坐在椅子上,泄了些力气,此刻他反而没有睡意,徘徊展览馆时的猜测,忽的惊坐而起,这里的监控是有记录的。 王城不敢去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被监控记录了下来,祈祷自己刚才的景象没有被记录,拨弄机器调试监控的画面,一阵骚热羞红令他自惭难堪,监控记录里果然把他刚才自娱自乐的一幕全都记录下来了,虽然脸上看不真切,可动作却是一览无遗,王城羞涩不已,恨不得钻进桌缝里躲着,即便活着也没皮没脸惯了的,但这种东西要是被别人看见了,那再没皮没脸的人也是不行的。 “不行,得删了这个!”王城聪明,虽然第一天上班,这些监控如何操作已经了若指掌,反正这东西是试用阶段,少了一小会儿的记录也不会有人在意的,摸索着操作了一番,终于把刚才不堪的视频全给删了,稍稍松缓气息,时间已经两点多,还有四个多小时就可以换班,夜里风凉,王城只穿了保安服的里衬,外衣被他嫌弃了味道丢在了地上,王城虽不怕什么恶鬼邪厉,对这种鬼怪却是没什么见识,难道遇上了个色鬼挑逗吗,还是自己禁欲了太久,一时迷迷糊糊的做出这种荒唐来,王城也不打算深究,以后再值夜班,他只记得今天这遭,多留心些。【零↑九△小↓說△網】 幸运的是随后几日晚上的值班都很安静,没再出现过那晚的诡异情况,只是又出现了一件令王城感到为难的情况,日盛大楼在市中心,这里时常有无家可归的游民流连,日升大楼外有一开放式的大厅,所以时常会有流浪者夜宿在此,但保安室的长官已经和王城交代过了,为了大楼体面,不要让这些流浪汉弄脏了地方,王城虽嘴上答应,可实际到了晚上,他并不会驱赶,只是和这些熟悉了的流浪汉做了约定,一定要在早上大楼里店铺业主来开业之前离开。 这些流浪汉感恩王城的善意,当然不会为难他,也都是很守时的离开,偏是今日,有个孩子怕是夜里受了冻,身上不舒服,没赶得急离开,被大早来开店的业主逮了个正着,抓着这孩子不放,非要送去警局不可。 王城听见动静想来解围,却也被那人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让你来是看着地方的,不是让你来睡觉的,这些穷鬼睡在外面,万一偷偷溜进去偷了我们的东西,你能付的了责任吗?” 王城辩解道,“不会的,他们都只是在外面大厅待着,里面的门都是锁好的!” 这业主是个开餐厅的泼辣女人,平时就咋咋呼呼,这次逮了个说法还非要得理不饶人,偏连王城都不放过,竟然把保安室的长官也惊动了来,说王城工作不尽责,非要开除了他,保安队长虽是武凯达的朋友,但这些业主也是惹不起的,若由得他们再去上面反映了意见,别说王城了,怕是他这个保安队长的职务也是保不住的。 保安队长歉意王城,想着以后或许给他介绍份别的工作,王城也是有脾气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着干脆点就走,还没走呢,居然又遇见了一个想也想不到的冤家。 “哟,这不是王城吗?”进来保安室的是肥硕宽大的孔老板,保安队长见了孔老板,殷勤附和,言语间听出孔老板居然与王城认识,便有疑问道,“怎么,孔老板认识他!” “认识,当然认识了!”孔老板热情笑道,“听手下人说,有业主反映我们这的保安做事不妥当,我就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你在这儿当班呢!一想就是那女人没事儿找事,不用理她!” 王城看了孔老板在,却也更没有理由在这儿待着了,不想麻烦他们,“的确是我没做好工作,我走就是了!” “哎!”孔老板拦在门口,示意保安队长先出去,而后嬉笑暧昧地对王城殷勤道,“怎么了,我保你在这儿你还不乐意了!” “我要是知道这地方是你开的,给我多少钱也不会来!”王城咬牙切齿,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身份与孔老板再见面。 “你怎么反而先发起火来了呢!”孔老板眯着眼睛油腻地靠着王城磨蹭起来,“你来我们家偷了东西,我不报警抓你已经不错了!” “东西我已经还了!”王城推开孔老板的恶心举动转身要走。 可孔老板却稳稳挡在门前,臃肿的身体将门完全挡住,“东西是还了,可你那天夜里偷偷摸摸跑来我家,放了那么多猫出去弄伤我多少手下啊,这该怎么算!” “那还不是你把我朋友抓了!”王城气恼道。 “啧啧啧!”孔老板算计起来,“那这一来一回我们还两清了不成,既然如此,我就再做次好人,留你在我这儿继续当个小保安,我时不时的也能看你两眼,过过眼瘾也不错!” “呸。你给我滚!”王城受不了肥油男人的言语调戏,已经忍不住想要出手教训了。 但孔老板却无惧道,“上次被你摆了一道,不知道你有那些小把戏,现在你还想对我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再说你要真想走,可得想想后果!” “什么后果?”王城警惕起来,孔老板家残万贯,若真要矛盾起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啧啧!”孔老板舔了舔舌头,齿缝里流落这腥膻的口气,“你晚上一个人守夜,也挺孤单寂寞的吧,大晚上的一个人也没有,有不少有趣儿的事情能做吧!” 王城冷不防想起第一日晚上的尴尬,紧张问他,“你什么意思?” 孔老板凑在王城耳边,舔唇吐气道,“这里的监控记录,原始备份是连在我的电脑上的!” “你!”王城意识到孔老板的意思,脸颊刷红,再而愤怒道,“你个变态!” 孔老板却十分兴奋的接受了这个称呼,“是是是,我是个变态,你不也是个小变态吗,你放心,那么好看的东西,我只留给自己一个人欣赏,不过你要是在这儿工作不老实,可别怪我让你全市出名了!” 王城尴尬自己猥琐的姿态被眼前这个更猥琐的男人拿成了把柄,局促难堪时候,外面有人来对孔老板说,“老板,杨先生来了!” “嗯,知道了,我去见他!”回了那人的告诉,孔老板又爱护疼惜似得小声对王城说,“小宝贝儿,你在我这儿好好工作,我不会亏待你的!” 王城咬牙愤恨,却因着落人手上如此不堪的证据没有办法,只能先将就着,以后再想办法,与人交接了班后便赶着要去武凯达的早餐店帮忙,从外面经过时候,又看见了孔老板,心里厌恶至极,想着快些离开,加快步伐往前走时,从玻璃的反射里看见了孔老板出门迎接的人,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岁样貌的男子,王城也不知为何有些熟悉细看的感觉,仔细回想了一番,脑海中终于翻阅出了那人的名字,‘杨了一!’ 神童戏子的悲哀人生1 杨了一是王城曾经的同学,认识不多,只有被赠予过一副诡异夜空河景图的交集,杨了一的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大画师,他自然得父亲传授,也走上这条艺术门路,冰出于水而寒于水,杨了一小小年纪,成就已不亚于他的父亲。 王城小心的从杨了一的侧颜略过,生怕让他认出自己来,几年岁月磨炼,杨了一却没太多变化,依旧是那张不苟言笑与人不熟的表情,孔老板的殷勤赔笑在他面前竟像个劣质的玩笑。 难怪孔老板要这么一大早的就出来迎接,杨了一此番这么遥远城市的目的,是来取回借展的画作,孔老板本觉得杨了一是炽手可热的青年画师,人有俊俏借他的画作来给日升大楼捧场肯定能吸引一批观众,谁知道这穷乡僻壤的竟没几个人知道杨了一,就连王城也没仔细看过画展标牌上关于画师的介绍。 不想引起杨了一的注意,王城选择避道从员工通道离开,保安制服被他用塑料袋装着,早间还有些凉意,一边工作才结束,还有武凯达早餐店的零工要去,武凯达对王城照顾非常,五点半开业的早餐店,尽管让王城吃一些来也无妨,实际上真的忙碌起来的时候应该是七八点钟上班的高峰时期,王城这会儿来刚好赶上帮手。 连续两份工作紧凑的辛苦,王城却不会叫苦,反而觉得能有这样能算作正常的作息或许就是他未来人生的全部,连带着早餐解决了早餐店的打工,压抑了一夜的困倦感终于抵挡不住,可想起回到家还得面对李悦,王城又是五味杂陈。 与这位辛辛苦苦工作的曾经少爷相比,李悦这个从前跟前顾后的随侍居然在家里惬意的看着早间的重播电影,电视上播出的是现在当红童星梦媛的旧作《归途》,讲述的是被诱拐的孩子经历磨难终于回到亲生母亲怀抱的故事。 片尾精彩的结尾是整部喜剧情感的升华,母子重逢的感人画面令李悦也泣不成声,突兀的光头男人对着电视上虚假的煽情剧本失声痛哭,令王城不禁无奈白眼,“你一大男人看个电影还能看哭了?” 李悦使劲儿抹了眼泪,可还是止不住情绪溃堤,深沉的哭腔甚是好笑,“少爷,这个电影真的好感人的,梦媛演的特别好!” 李悦之所以这样感伤,或许也有他自己是个孤儿的原因,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更单纯了些,李悦蹭进在凤家朝九晚五的日常作息里,是没有机会看这些东西的,这几年离开凤家了,居然染上了家庭主妇一样热衷各种影视剧的习惯。 抹干净眼泪和情绪,李悦复苏英姿阳刚道,“少爷,您这样早不早玩不玩的工作,又赚不了多少钱,还是别做了,您要用钱的话,我有的!” “你怎么还说这个!”王城反感李悦类似施舍的给予,“我不缺你那点钱!” 李悦知趣便不再说这个,想起有件事情还是得告诉王城,“少爷,住您隔壁的那家,昨晚好像有人生病了,来了救护车呢!” “你怎么现在才说!”王城埋怨了一番,去打听了隔壁的情况,隔壁住着的是爷孙两,三年前王城和居尔搬来这里的时候就认识了他们,这爷孙俩也是孤苦相依的代表,老人的儿子在化工厂工作,不明原因的染病过世,留下一老一小,老人靠微薄的养老金和平时收废品的低廉报酬供养一家生活,但老人毕竟年纪大了,忍着的病痛再也无法负担年纪的增长。 老人的孙子审哲与王城一样是打工一族,这几年也算是能担负一些家事,可他爷爷的身体日渐衰弱,沉重的医药负担是家庭最大的开销,王城与他们比邻,时有些顺手的东西便会拿去借花献佛保持邻里关系。 为了尽量节省开销,老人在医院急救了之后便回家休息,王城问审哲,“爷爷到底怎么了,我昨晚去上班了,不然就跟你一起去了!” 审哲叹气道,“爷爷的心血管问题越来越严重了,医生建议做心脏支架,不然再这么折腾几次,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快点安排爷爷住院手术啊!”王城天真的说。 “我也想啊,可是!”审哲为难不已,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了,哪里还有钱支付高昂的手术费,“只能先吃药维持,我现在也有工作,我想再多打几份工,生活上节省点,应该能攒够钱的!” 钱的确可以慢慢挣,但是老人的病却不一定有时间等,王城到底是个老好人,这会儿却很后悔把从孔老板家里顺来的几块名表还回去了,不然随便卖掉一两个应该都够手术的,他自己也是有多少用多少的个性从来没积攒,说到钱,李悦不是有吗,可是自己已经信誓旦旦的说过不会拿他的,再反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晚上,李悦洗了澡出来,以为王城已经去上班了,却有些意外地看见王城坐在沙发上,“少爷,您今天不用上班吗?” 平时晚上九点的时候王城已经要准备出门了,可今天却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遣,“我不上夜班了,明天开始我白天值班,凯达叔的早餐店干完了直接去日升大楼!” 保安队长知道王城和孔老板有交情,虽不仔细清楚里面的关系,但看孔老板对王城的一点儿袒护,也知道该如何对待王城,给他安排了最清闲的差事,也让他不用独自一人值守夜班,王城必然知道队长对他如此照顾的意义,虽不喜欢孔老板,但这种便宜也是不占白不占,毕竟王城也不是什么正气凛然的人。 李悦又在看晚间档的电视剧,王城厌烦想要换台,李悦居然泪眼婆娑的求他别换,“别呀,还没放完呢!”李悦这段时间在家闲着没事儿,晚上都靠电视剧打发的,现在他俨然成了梦媛的‘迷弟’,但凡媒体有她的风吹草动,他都很有兴趣,王城实在不能理解像李悦这种成年男人喜欢这种小女孩演的电视剧的变态心理,不禁调侃,“这些有什么好看的,都是演出来的,这小孩私底下不知道什么德行呢,等过几年没了人气,纸醉金迷习惯了,混在那些老男人堆里做个小情人什么的,就能转型当艳星了!” “少爷,您怎么这样说她呢,她就是个孩子!”李悦居然为个不认识的演员与王城有些动气似得,王城鄙视了一眼,不和他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辩论,终于能按时睡个好觉。 缘分命运什么的有时候真叫人头疼,李悦天天在家里像个痴汉似得碎念的梦媛居然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城市宣传新作,并且就在日升大楼举行,为了这么个大明星的光临,日升大楼必然要装点的气派些,就连休息室外的花草也都换了新植的,王城白天值班,保安队长便将这些琐碎轻松的工作交给他做。 说是要换上新鲜的盆景,可这新换上来的却是一株光秃秃的绿草,出着几片绿叶没点儿花朵的新鲜,王城嗤笑,“还没原来那盆好看呢,什么都要用新的!” 搬运累了,在休息室里取了一杯咖啡喝,这间休息室是给梦媛准备的临时休息室,反正人还没到他在里面歇一歇也无妨,正想着享受一会儿,门外听着仓皇进来的动静,王城慌张躲进休息室里间的储藏间里,生怕让人发现自己又不规矩工作。 透过储藏室的门缝,王城看见进来的一大一小两个女的,小的那个王城可认识的很,就是李悦天天花痴一样念叨的梦媛,实际看起来倒是可爱的,就是眉宇间少了电视上的那份乖巧,更有些叛逆的张扬。至于年纪大的那个,从他们之间的对话,王城便分析了出来。 “媛媛,待会儿记者会上你给我老实点,前段时间那个新闻出来,对你影响很不好,不能再让媒体抓到些端倪就胡编乱造!”年长女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梦媛翘腿坐着不屑回她,“你能别婆婆妈妈的吗,这还用你教我,演好你单身母亲的样子就行了,演戏我比你强!” 这个女人显而易见是梦媛的母亲,同时也是她的经纪人,梦媛出生不久,她的丈夫就背弃了他们,她一个可怜女人带着女儿漂泊,再一次广告试镜中得到导演的认可,从此开始了梦媛的演艺人生。 至于她的母亲所说前段时间的新闻,是有小媒体拍到梦媛吸烟喝酒的模糊照片依次大写特写博人眼球。 “媛媛,现在是你发展的关键时期,已经有国外的导演和我联系了,只要能拍上一两部外国电影,你以后的身价起码还能翻一倍!” 梦媛更是不屑的说,“外国导演!你是花了几个晚上换来的?” 梦媛的母亲红脸尴尬,抑制怒火道,“你好好拍戏,片酬合约妈妈会给你把关!” “应该是好好给你赚钱吧!”梦媛从可爱的粉色花边小包里拿出一包烟熟练的点火消遣,她的母亲慌张的夺了她手上的烟说,“你怎么把这种东西放在包里,万一给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梦媛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看见就看见,我抽个烟又怎么了!” “别抽了!”梦媛的母亲愤怒的将烟头踩熄,“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了!” 梦媛突然站起来狠狠的推了她的母亲叫嚣道,“别对我指手画脚的,你给我弄清楚了,你在外面买包,买衣服,包养小白脸的钱都是我挣回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也都是你造成的!” 被自己的女人指着鼻子如此羞辱,做母亲的不可能忍气吞声,方要教训回去的时候,门外有人来说活动已经要开始了,完美的形象是演员的一切,有再多矛盾也不能让外人知道,梦媛的母亲压了火气居然转脸和蔼地对梦媛说,“走,别让人家等久了!” 梦媛却执拗的不肯,怒目发泄道,“恶心的女人,你去死好了!” 面对女儿如此狠毒的诅咒,梦媛的母亲恍惚的不知所措,回神来时梦媛已经自己先离开了,控制眼角的泪水不能花了妆容,倒不如把眼泪留着用来对付记者的刁难,梦媛的母亲也在镜头外磨炼着自己的演技。 躲在储藏室的王城看这畸形的母女走了才敢出来,自言叹语道,“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悦要是知道那小姑凉是这种德性的人可有意思了!” 梦媛新剧的宣传活动开始,梦媛乖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与母亲演绎着相亲相爱的画面,王城在周围巡逻注意安全,时不时看两眼台上这对母女肤浅做作的演技,恶心闷气,幸好他对这些演员戏子也没个喜欢的。 活动临近尾声,梦媛与母亲在台上拍照,母女并排站着供记者拍照,喧闹的记者中忽然有人抬手呼喊,“小心,危险!” 梦媛的母亲警觉意识他所指的是自己的方向,回身之时,身后的一根展台立柱已经顺势倾斜了一半,梦媛的母亲不做自己安危考虑,优先把梦媛推向旁边,可她自己因不及时,被落下的立柱正面砸中。 救护者带着一众盼不得事情更热闹些的记者的车呼啸去了医院,梦媛在急救室外哭的梨花带雨,还要面对闪光灯的记录,记者是绝对不会错过这样的头条新闻,即便对方的母亲重伤正在急救,他们也会毫不掩饰自己无良的职业操守。 梦媛泣不成声,哽咽着回答记者的问题,最末更哭的歇斯底里的喊着妈妈,李悦坐在电视前看着新闻报道,也跟着哭了出来,痛骂那些记者的缺德,“这些记者还是人嘛,人妈妈还在抢救呢,堵在医院门口让人家孩子说这些,太不是东西了!” 王城是真没想到李悦是这样单纯无知的,想想他这三年在外面找自己,也不知道被多少骗过,“你差不多得了啊,有那么可怜吗,他妈又没死!” “少爷,你们那儿的人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出这样的事情呢!”李悦不分对错的埋怨道。 “这根我们大楼有什么关系,是他们活动方的展台没弄好才倒下去的,可跟我们楼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神童戏子的悲哀人生2 李悦对于梦媛的痴迷是王城不能理解的,电视上有限的报道不能满足李悦对梦媛近况的担忧,拿出了平板继续划拨着娱乐新闻里有关的线索,本该只是一场策划失误的意外,在网络中却有另一番回响,梦媛的狂热迷恋者声称这场意外是他引起的,目的就是杀死梦媛的母亲,关于这一点李悦了解的清楚。 “梦媛三岁的时候就出道拍广告了,之后就成了童星,从一些小广告,到后来的电视剧,只要是有小孩角色的基本都会找她,她既能演出孩子的天真活泼,又能演出命途多舛的悲惨凄凉,这几年也接了好几部大电影,反响也特别好,他的支持者不分男女老幼,可是他们中有一些人非常不喜欢梦媛的妈妈,觉得她的妈妈让孩子承受了太大的工作压力,剥夺了她的童年,把孩子当成赚钱的工具,甚至发起了一个反梦媛母亲的组织。” 王城对于这种说法并不反驳甚至有些许认同,藏在休息间里偷听了那对母女的对话,将这对母女是看得很透彻,而且他作为一个对明星没有一点儿敏感的外人,本来就对这种事情看得很清楚,“人家拿自己的青春童年换钞票,以后的日子过得也是舒舒服服的,她要真不想做,她妈还能逼她吗,再说了,现在谁不指望一夜成名发家致富,你拿一张钞票和一颗糖放人幼儿园小孩子面前人家也知道该拿钞票,你还以为都跟你似得这么傻呢,这种宣传也就骗骗你们这种不长脑子一天到晚待在家里的死宅,我说你都二十三四岁了吧,怎么这么幼稚呢,看个电视剧还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这么情感丰富你怎么不去拍电影!那种行当就是个大染缸进去的有谁能干净,越是外表看着清纯的骨子里的模样更可怕,你就等着看她以后的绯闻吧,稍微好点的就和一起合作的男演员暧昧一段时间,要是被她妈传染了见钱眼开的习惯,贴着脸给人当小情人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啊,到时候又是单亲妈妈带着可怜孩子孤苦无依,真有意思这事还有遗传的呢!”王城见识过这对母女私下里恶劣的对话,现下的分析在旁人看来竟是没有根据的诽谤,李悦当然不高兴的,但毕竟人家是少爷,再不高兴也只能忍让接受,王城头头是道的啰嗦完了,突然盯着李悦手里的平板电脑疑惑起来,“你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买的呀!”李悦也不含糊直问直答。 “你买的!你出去过?”王城还真以为李悦那么听话每天都待在家里,其实王城不在家的时候李悦都会出门,不然家里冰箱为什么永远是满的呢,“你来我这儿享福了吧,我在外面累死累活的给人当孙子使唤,你在家里看看电视追追童星,吃着零食上着网,过得比少爷还少爷呢!” “那不是您自己非要出去工作吗,那我在家里待着不找点事情做难道整天发呆不成!” 王城倒没想到曾经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李悦居然还学会反驳自己了,既然如此王城也正等着这样的机会呢,算计说道,“你就打算这么在我这里白吃白住下去,我这里虽然不是豪华地段,可现在在外面租个地方住也不容易,你要是去住宾馆酒店那得花多少钱啊,我看要不这样,毕竟你以前照顾我不错,我也不坐地起价,一个月两千,你先交一年的押金就是两万四!” “少爷,您不是说我在这里只要帮您整理房间就行了,不跟我要钱的吗?”李悦纳闷地问。 “拜托你搞搞清楚好不好,这里是我家,我一个人住的舒舒服服的,突然冒出你这么个大男人出来,你不别扭我还别扭呢!你到底给不给钱,不给钱别住这自己去外面找地方住去!”王城表现的很恼火,可李悦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反而悄悄在王城耳边问,“少爷,您是不是缺钱用?” 李悦单纯的揭穿了王城的伪装,令他难堪,只能继续自己拙劣的演技坚持道,“谁没钱了,你给不给!” “给,当然给!”李悦对此的高兴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被人逼着要钱就和明着抢似得他居然还能这么心甘情愿的,毕竟只要王城多对李悦又一次要求,他便更有理由将王城带回去。 王城拿了钱并不是自己花销的,隔壁审家的老爷爷是急等着钱手术的,审哲并不好意思拿用王城的,可他爷爷日趋衰弱拖在家里终究不是办法,感恩之情无法言说,男人间的情谊也不需要眼泪,拍了王城的肩膀保证,“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李悦得知王城要钱用是给隔壁的邻居手术的,欣慰少爷人善,这钱多钱少的若不够再和他说,还心念着要去看望一下住院的审哲爷爷,但他要去的目的却不是这么单纯,因为审哲爷爷所住的医院,正是梦媛的妈妈治疗的地方。 医院外二十四小时的蹲守最新的消息的记者甚至都是从外市赶来,每一次梦媛出现在医院门口都会造成轰动,枪杆一样的话筒对准梦媛逼问的问题都让人无话可说,‘你母亲现在的状况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妈妈不在身边你现在的工作怎么安排,有没有考虑过妈妈要是不在了以后该怎么打算!’一连串的问题并不是真的关心,却像是盼着出个大新闻占个头条版面,只可惜梦媛的母亲已经脱离了危险,没有给他们大做文章的机会,不过梦媛还是很配合的给人一种哭丧一样的哀容,不得不让人浮现连篇,毕竟是个演员,还是都演苦情戏里悲惨身世的小孩,哭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这场风波觉得还要刮好一会儿,日升大楼也因为这件事情牵连调查,调查的结果显示是展会立柱没有牢固放好才导致的突然倾斜,展台布置的事情并不是日升大楼的工作,是展会策划的事情,虽然这样想会有点得意忘形,但是在这种节骨眼上还是要明确撇清了责任关系的。 王城在日升大楼白天的工作说起来比晚上的多,实际上也是轻松的不得了,还能时不时的走走转转,在大楼外吹了会儿风的功夫,遇见孔老板陪着杨了一从大楼里搬运画卷出来,王城躲不及时,被杨了一碰了正面,王城以为杨了一是认不出他的,谁想杨了一只迟疑了几秒就脱口而出王城的名字,“你居然在这里!” “杨先生认识他?”孔老板问道。 杨了一冷淡笑道,“是我以前的同学!”他不想在孔老板面前直言王城的身世,便把孔老板打发远了,与王城单独聊一聊,认出王城保安的制服,不禁发笑,“你怎么穿着这种衣服,凤家的大少爷来这种地方当保安体验生活吗?” 王城无言以对,只希望杨了一能当做没见过自己,苦求道,“你能不能当做没见过我!” “你从凤家失踪了三年,放着养尊处优的少爷不做,来这么远的地方给人家看门,这事儿要是让凤博武知道了,他还不找人拿炮把这楼给轰了!”杨了一玩笑着,此刻他们两人地位的差距真实的映照在镜面玻璃上,一个依旧华贵,另一个却朴素无华。 “我已经不是凤家的孩子了!”王城诚恳告诉,“我不想像寄生虫一样黏在别人家里,算我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见过我,可以吗?” 杨了一爽快答应,“可以,反正和我没关系的事情我也不喜欢掺和,不跟你叙旧了,我还要去穗盛市开画展,要是还有机会再来这里的话再找你吧!” “你现在已经是这么有名的画家了吗!”王城称羡道,又有一疑问,“四楼的展览馆里有一副女歧图,是你画的吗?” 杨了一突然大笑,“真有你的,眼光比一般人强些,不过那幅画并不是我独立完成的,算起来应该是我和我父亲合力创作的吧,就连专家都没有看出蹊跷,你这个外行居然看出来了!” 王城并非看出画法的差异,他只是单单觉得那幅画很诡异,那夜在展览馆迷糊自泄的时候,幻觉中看见的女人和女歧图上的女子实在是一模一样,若说起杨了一的父亲所做的画,王城过去在凤家的寝室中有一正面墙壁的画卷就是杨了一的父亲做的,那幅画白天看着山水清秀,可一到了晚上无关黯淡时候,就会显得特别阴森,约莫就是这种记忆,才会让他对杨了一的父亲作画的特点产生了共鸣。 虚惊一场后王城轻松了下来,想去休息室着点儿东西喝,这间休息室是专属员工休息的设施,但是现在大楼里在开业阶段,除了他这种看门保安,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员工会在里面,想在里面偷懒休息一会儿,进去休息室时,里面已经有一个人了,王城依稀认出了背影,却很疑惑地说出名字,“无终艳?” 那人回头答应,果然就是无终艳,“还真巧啊,听孔老板说你在这里做保安,我还想什么时候能遇上呢!” “你怎么在这儿?” “我当然在这儿了!”无终艳反而奇怪地回答,“这楼是孔老板建的,他租了一块商铺给我做宠物中心,就在二楼,这几天还在装潢呢,什么都没有,我来这找口水喝,等装修好了,你来看看!” 无终艳有意无意地拨弄着休息室里的那盆光秃秃的盆景,绿油油的枝干上不知何时结了一朵粉色的花苞,无终艳居然惊奇不已道,“呀,这个树居然结花骨朵了!” 花草结果而已,至于如此大惊小怪的吗,王城不明无终艳惊讶的理由,便听无终艳解释起来,“这植物叫应愿萱,古时候是用来祈愿祈福的植物,但凡在这株植物前许下心愿,若结了果的就能得偿所愿,古时候女子多在闺中求一如意郎君,便要人养这花在房里日夜祈祷,所以后来这花也被叫姻缘萱!这花是不轻易开花结果的,没想到这一株上结了果,不知道是谁许得愿望实现了呢!” 无终艳所说的浪漫传说,却让王城有些惊愕,在这房间里许下的愿望,‘恶心的女人,你去死好了’,幼稚女儿对母亲许下的恶毒诅咒,这大概也可当成是一个愿望吧,难道这花就这样灵验的实现了这个愿望吗! 如果花能实现愿望,那很多事情也许就会容易许多了,保安队长按照警局的要求将事发当日的监控调阅,果然在里面发现了蹊跷,有一个陌生男人曾经出入过对方展会器材的储藏室,沿着这条线索,警方展开抓捕,居然很轻松的就将这个人给抓到了。 倒不是警察办事效率,而是这个男人居然自己在网上承认是他在展会的立柱上做了手脚,为的就是置梦媛的妈妈于死地,这个男人戴着圆框眼睛,矮胖邋遢衣衫不整,据前去抓捕的警员说,他们家里就给垃圾站一样脏乱,从他家中的电脑里搜出的聊天记录里得知,这个男人就是网上反梦媛母亲协会的发起人之一,即便被抓回了警局,这个男人还义正言辞的表达自己正义的立场。 “就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我要杀了那个恶魔,我不能让她虐待梦媛,还给梦媛自由,把自由还给她!” 真凶被擒,电视上大肆报道,李悦坐在沙发上看着新闻,恨得咬牙巴不得亲手撕了这个不知悔改的人渣,王城对于李悦这种行为惯性白眼,“差不多行了啊,搞得跟你家女儿被人怎么了呢,我前天去看审爷爷,听附近的人说她妈妈好像已经出院了!” 电视上也正在报道梦媛母亲出院的画面,梦媛看见康复的母亲,扑在母亲话里伤心哭泣的镜头又挑动了李悦敏感的泪腺,“呜呜呜,太好了,太好了!” 梦媛的母亲对着镜头叹息道,“我一直知道网上有不少人反对我让自己这么早的工作,其实我是一直都让孩子自己拿主意的,小时候的广告的确是我带着她去试镜,可后来我们家媛媛真的爱上了演艺工作,表演对她来说就像她的生命一样,作为她的母亲,我会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支持着她,也希望不管是喜欢我们或者不喜欢我们的朋友,起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如果你们只是不喜欢我,那我愿意为远远承受一切指责!” 王城实在看不下去,调了频道看别的节目,李悦放肆大喊道,“你干什么呀,还没放完呢!” 李悦激动的忘记了敬语,自己都吓了一跳,连番赔不是,“我太激动了,这画面真的太感人了!” “是挺感人的,就跟她拍的电影一样感人!”王城不屑于这种无聊的新闻,要说对母亲的思念他比谁都深刻,但是对于电视这对母女,王城是一点儿感同身受都做不到。 事情暂且了结,可余波依然,网路上对于梦媛的母亲的看法依然两极分化,各大媒体也针对未成年明星的成长未来展开激烈的辩论,这波讨论终究也对梦瑶产生了影响,有人说梦瑶在电视上与母亲母女情深的画面和她表演的镜头一模一样完全是演出来的,也有人说梦瑶这个年纪就该在学校学习,不然将来就算继续在演艺圈也不过是一肚子草包的戏子,也有支持者一如既往的鼓励梦瑶的发展,评论不分好坏,对于明星来说有人讨论就是话题热度。 此次事故的宣传策划方为事件的了解松了一口气,毕竟是有人恶意行为,他们的责任也算是降到了最低,几个负责收尾的工作人员来日升大楼收拾最后一些零碎杂物,在休息间里喝茶休息,王城也在里面偷懒,两个工作人员轻松对话道,“这事儿已经算是运气了,幸亏砸的是大人,要是砸到梦媛那可就难说了!” “这可真是那孩子运气了,台上的站位其实是安排好了的,原先的站位其实就是梦媛站在中间立柱的前面好给人拍照的,不知怎么他们母女俩上去就给换了!一开始策划还一个劲儿的冲他们招手要他们换过来呢!出了这事儿,那个策划后来也不敢说话了,就怕自己麻烦!” 王城悄悄听着自作想法,这对母女在娱乐圈这么多年经历,莫不是借这样的事故给自己炒作的嫌疑吧,又推敲琢磨想,这站位究竟是他们谁想着去换的呢,立柱被人做了手脚随时都有倾倒的危险,王城首当其冲想到的便是诅咒母亲去死的梦媛,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女孩也太歹毒了,电视上矫揉造作的哭泣,背后却把母亲置之死地的算计,现在想想真是可怕,只是王城依旧不想把事情想到这样恶劣,再怎样矛盾的母女也不可能真的做出夺人性命的事情吧,目光停留在休息室的那株姻缘萱上,‘要不然,难道还真是这株植物起的作用吗?’ 餐厅老板娘的儿子们,不存在的遗产争夺1 白天值班的坏处是,必须有一顿午餐要解决,大楼体系尚未完全,员工食堂还没启动,王城的午饭便只能自给自足,这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用些剩饭剩菜做个便当对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以前他一个人,现在家里莫名其妙的多了李悦,虽然王城明说了两人日常饮食是分开的,但李悦买了的放在冰箱里,王城是从来不会去看有没有贴自己的标签拿来就用的,久而久之也就没了区别。【零↑九△小↓說△網】 大约是过去二十多年墨守成规的凤家规矩生活压抑了李悦的本性,活开放纵的这三年开启了他没有成长的惰性,在王城看来李悦俨然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死宅,值得李悦庆幸的是他那张还算不错的脸以及过去锻炼过的身体还能经得起折腾,王城也不说他,坐看好戏的等着,李悦变成一个光头油面的中年大叔。 李悦在家里唯一能做的贡献也是他唯一回的差事,那就是收拾整理,他虽然是个宅男体质,家里还是舒适干净的,但他不会做饭,柴米油盐都不分的境界,王城每晚七点才下班,累了一天回家还要做饭给李悦吃,李悦起先是有些羞愧的,毕竟他在他心中,他与王城的关系是主仆关系,怎么会有主人给下人做饭的道理呢,可他也实在为难,后悔当初在凤家学手艺的时候没有学过做饭这一项。 王城是真没有那么好心给李悦做饭的,累了一天巴不得回去是有现成的吃,还得累死累活的给李悦做饭,合着他在外面辛苦挣钱不为别人都为李悦这个吃现成饭的了,想来思去不愿意再吃这个亏,索性晚上就不回去吃饭了,让李悦自己想办法解决,反正王城在日升大楼工作,这里别的商铺还没完全,可吃饭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王城爱去的是三楼的薛家厨房这间餐厅,口味他很喜欢而且价格公道,只是这家餐厅的老板娘却不那么招人喜欢,餐厅老板娘就是曾经向大楼负责人投诉王城工作马虎不负责任的那个女人,中年妇女大约是更年期的节奏崩溃看什么都不顺眼,餐厅里帮工的伙计没有没被她指着鼻子骂过的,但老板娘的手艺却是毋庸置疑的好,来这里学习的帮厨哪怕再被骂了,也都忍气吞声的想着偷师学艺。 王城下班是晚上七点钟,日升大楼附近虽是热闹都市,日前也有明星站场招揽人气,可一时之间大家更愿意喜欢自己熟悉的味道,所以即便日升大楼里有薛家厨房这样物美价廉的餐厅却食客寥寥。 老板娘薛大姐徘徊餐厅里,心急生意清淡,只有王城一个人在用餐,她便有意发泄似得去和王城找茬,“哟,这是招不到人还是怎么着,还让你这小子在这儿干呢,这年头两个看大门的保安都招不到了吗?” 王城不像搭理她,毕竟人家是业主自己只是个小保安,得罪不起,可薛大姐却不知是不是吃了枪药一般没理也不饶人,还是一个人闲的慌了非要找人挑唆些事端似得对王城阴阳怪气,“我店里几个学徒也不过十六七岁都知道不学点手艺将来没本事就只能卖体力给人看看门当个保安什么的凑合过日子了,哎,大姐我呢也是过来人,你们这些人找个工作也不容易,以后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工作做好了,大姐我也懒得和你们领导说事儿,你也知道我们这做买卖的,花了钱租了这么体面的地方,你们这些看门的不给我们把门看好了,让我们怎么放心啊!” 薛大姐阴阳怪气的语调有意无意的羞辱,心高气傲的王城按捺不住,守着最后一点儿即便对方为老不尊自己作为晚辈也不能放肆的荒唐规矩咬着牙忍了下来,饭也没心思吃完,付了钱赶紧离开。 吃个饭还被人摆了脸色,王城的委屈只能自己下咽,跟他谈学艺那是薛大姐没眼光,王城过去的学业是没得挑的优秀,若不是因为丧母的变故,他现在怎么也得是名流学府的学生继续深造,哪里用得着听薛大姐这种碎嘴女人的闲话。 从三楼下二楼,看见了无终艳还在尚未装修完毕的宠物中心里忙碌,一时也不想回家,王城便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王城也不是真的好心,反正去看看嘴上带个人情,人家难道还真要他做事不成吗,肯定是客气回说,“不用帮什么忙,有装修工人呢,我就是把东西稍微整理整理!” 王城敷衍问候了新店的生意,却有些相形见绌,人家也是悲惨身世的,可振作起来把母亲的事业坚持下去,可王城呢,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好像成了他可以自暴自弃的资本一样,曾经的天真与单纯放在现在这个人身上尽是可笑,王城将破罐子破摔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他或许便是想让自己这样沉沦,变成一无是处的人,这样的自己,就算凤家的人找到了,也不会想要找回了吧! “你的手是怎么了?”无终艳指着王城的右手问道。 王城右手烧伤的痕迹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痊愈,或许当时一直留在凤家的话精心照顾是能恢复过去完好的皮肤状况的,可耽误了这几年,他的右手的淡淡的灰色痕迹已经无法痊愈了,这块印记残留着王城曾经在凤家的记忆,也是他想尽力忘记的自己曾是凤家少爷的证明。 “小时候顽皮,烫伤的!”王城只能这样回答,不想对这个伤痕做太多容易勾起自己回忆的解释。 与无终艳稍稍聊了一会儿,安静的日升大楼外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王城与无终艳出去瞧了,匆忙的担架上躺着的居然是三楼餐厅的老板娘薛大姐,无终艳与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薛大姐突然在餐厅里昏倒,他的两个儿子准备去店里接薛大姐回家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没有知觉了,这才赶紧叫的救护车。 有一句说一句的道理,虽不知道薛大姐是生病了还是累倒了,看她无力的躺在担架上的时候,王城心里的确是有些痛快的,不过也不会太恶毒的诅咒,就当做是刚才调侃自己的报应好了。 但王城却高兴的有些太早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不相干的事情,最后还能找上他的麻烦。 薛大姐经过抢救脱离危险,医生却检测出薛大姐晕厥的原因并非疾病而是中毒所致,餐厅的卫生条件是绝对把关的,薛大姐吃的东西里面怎么会有毒物反应呢,面对母亲被人毒害的可能,两兄弟居然最先开始互相告发,哥哥许诺说弟弟许愿在外面欠了赌债多次求母亲帮助偿还遭到拒绝对母亲早有恨意,而弟弟许愿却说哥哥许诺没能继承母亲家传的手艺母亲不打算将餐厅交付给他而耿耿于怀,兄弟两厮杀反咬恨不得警察立刻把对方当成凶手抓了去。 警方调查了当日的监控,发现事发前后进出过餐厅的只有王城一人,针锋相对的兄弟二人便突然统一了战线,声称母亲曾经和王城有过过节,大哥许诺指着其实压根就没见过的王城振振有词地斥责,“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母亲向大楼管理投诉过他,一定是他怀恨在心报复母亲的!” 王城极力辩解自己只是去吃个晚饭而已,但监控的证据摆在眼前,的确是他的嫌疑最大,他只能跟警方回去协助调查。又是协助调查,王城已经是第二次莫名其妙地被带去警局了,三年前因为杨家灭门之事,虽然现场落有关键性的附着着王城指纹的匕首,但凤家的势力雄厚,别说这事本就是当时一心求功的新任队长千植人没事找事,就算真的是王城做的也能撇的一干二净。 故意弄得气氛沉重昏暗的审讯室里,唯一一盏强光打在王城的脸上,好像全世界的警察局都是这种作风,但王城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唯唯诺诺在警察毫无根据的质问面前吓得说不出话来的那个孩子了。 不停的叫冤,“警察先生,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就是去吃个饭,我去吃个饭怎么就成嫌疑人了呢!” “你只是去吃饭,怎么出来的时候慌慌张张的呢?”坐在椅子上的黑脸警察问道。 监控里拍摄的王城出来时候的神情的确是有些异样的,但是那种异样完全是因为被薛大姐无缘无故数落心里不爽的缘故,王城有这样的理由却没办法说,不然又会被他们拿去当做新的反问,就像曾经千植人的审讯似得,无中生有的套话,让人防不胜防。 “你是不是因为薛女士投诉过你才打击报复在她的食物里下毒?”另一个站着的高个儿警察在灯光背后阴沉地问。 王城无奈冤屈,却也义正辞严,“什么下毒,下什么毒,你们倒是说说看是什么毒,我是你怎么下进去的,监控拍到了吗,就凭我去过那家餐厅吃饭就说是我下的毒,这也能叫证据吗!” 王城态度强硬,却惹的这两个警察不悦了,高个警察抽起资料夹狠狠的打了王城的脑袋教训道,“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给我他妈老实点儿!” 高个警察威风的冲动,却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王城原先只是冤屈无奈,但被无缘无故打了这一下,事情就不是轻易可以了结的,王城瞪着眼睛斜蔑高个男人,高个男人看王城还在发横,便还打算教训,高举的资料夹却停在一半的动作全身僵硬,坐着的黑脸男人问他怎么了,高个男人却像个石头似得纹丝不动,黑脸男人错愕的看着王城,却也对上了王城异色鬼魅的双眼,在惊恐的表情中暂停了动作,与那个高个男人一起静止不动。 王城并不像在这种人身上浪费自己催眠的视线,每次使用催眠的效果后他都会有困倦的负效果,但刚才那会儿他是有些忍不住的,被冤枉不止,还遭到对方的恶劣对待,王城越想越气,绝不会轻易饶了。 自己动手也不划算,万一再落下话柄更是麻烦,在静止的黑脸男人面前灌输命令,让他在审讯材料上签字放行,而后在黑脸男人耳边邪魅一笑,指着高个男人暧昧说,“你老婆和他有一腿!” 弹指声清脆一响,两个警察瞬间恢复了神识,坐着的黑脸男人狰狞愤怒揪起一拳回手打在高个儿男人脸上,高个男人还没弄清缘故,面对黑脸男人无端的殴打只能回手反抗,两人便在审讯室的地上撕扭。 王城自得其乐的打开了审讯室的门,将签过字的放行材料交给门外的助手,助手愣愣地看着王城,看见审讯室里两个尽管互殴的场景,也没工夫理他了,紧张进去拉架。 在警局里折腾了很晚,还要去日升大楼报告一下情况,保安室里保安队长看王城回来了,关切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王城敷衍道,“误会而已,都弄清楚了,和我没关系!” “误会就好,误会就好!”保安队长松了口气,要是真的和王城有关,那他这保安部估计也难逃责任,“你有个朋友来找你,现在在休息室呢,你快过去吧!” 王城去了休息室,所谓的朋友果不其然的就是李悦,李悦看他这么晚还没回家心里着急的不行,便来他工作的地方看看,问了很多人最后很巧的问了无终艳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无终艳与李悦一起在休息室里等王城回来,看他安全回来了便也放心了,李悦心急不已,“您怎么老惹上这样的事情!” “你以为我愿意啊,莫名其妙,自从你来了就没遇上过好事儿,你是乌鸦托生的吧,整天在家里游手好闲吃吃喝喝的你也不怕飞不起来摔死,”王城大喊一声发泄了一肚子的火,李悦这是不知好歹的自己撞上来送死。 无终艳笑里斡旋说,“他也是担心你,没事儿就好!” 王城无事,薛大姐的事情却没完没了了,医院认真检测出了结果,显示薛大姐的饮食中似乎有鲜黄花菜,两兄弟又紧着这件事情互咬罪名,大哥许诺说弟弟许愿对食物的相生相克十分了解,而且许诺最常出入厨房,而许愿却说食材的配备都是大哥许诺采购的,厨房会有这种东西也是大哥买来的。 薛大姐虽然恢复了身体,却被两个儿子的矛盾闹得烦心,更过分是两个儿子居然害怕母亲若一天不在了薛家厨房这块招牌会没有着落,逼着母亲立下遗嘱,将薛家厨房这块招牌留给自己,甚至闹到了律师所要求意见。 日升大楼的十楼就有一个刚开业的律师事务所,许诺拉着律师的手问,“我是长子,按道理这家里的事业怎么也都是让我继承才对!” 弟弟许愿不会轻易妥协,拿着哥哥对做菜一窍不通的把柄说事儿道,“大哥连饭都煮不熟怎么继承薛家厨房这块招牌,说出去不给人笑话!” 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也左右为难,“你们到我这儿来闹也没用啊,你们的母亲尚且在世,家里的事业交给谁应该问她老人家才对!” “妈年纪大了,糊里糊涂的,这小子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打牌,输光就回来找妈要钱,让这种人继承了餐厅,早晚会把薛家厨房这块招牌给毁了!”大哥许诺愤愤地说。 “让你继承了才真是把我们家招牌给毁了!”弟弟许愿也不甘示弱,“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人有什么资格继承这块招牌!” 律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道,“你们兄弟俩还是应该和你们的母亲好好商量,毕竟他老人家还在世,还是应该以老人的意愿为主!” 薛大姐精明泼辣了一辈子,却要为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伤透了心,自己躺在病床上,儿子们不在床前尽孝,却想着自己死后的家产,她真后悔怎么就被救了,倒不如吃死了一了百了,省了这些没天理的烦恼。 餐厅老板娘的儿子们,不存在的遗产争夺2 薛大姐的大儿子许诺在母亲病床前喧闹,“妈,你要把咱们家的招牌留给这个赌鬼吗,他在外面欠了那么多钱,哪次不是你给他擦的屁股,外公辛辛苦苦积攒的薛家厨房的秘方要是全给了许愿,外公地下有知也不会瞑目!” 许愿不甘示弱道,“妈,大哥他连油盐酱醋都分不清楚,他能做得好店里的事情吗,把薛家厨房的配方给了他外公才是死不瞑目呢!” 从来强势干练的薛大姐面对两个儿子大庭广众下毫无羞耻的扯皮胡闹,病房里病房外一双双眼睛都把他们一家当笑话看,泪眼婆娑的哭喊道,“你们都给我闭嘴,我还好好的活着,你们就想着怎么分家产了,我就算不被毒死也要被你们气死,你们是不是成心的就要我的命!” 病房里吵得热闹,护士们在门外看够了热闹才记得要去维护,推着滚轮平台进入病房,“量血压了!病人家属麻烦小声一点,别影响别的病人休息!” “你们给我滚,滚!”薛大姐缠绵病躯里用尽愤怒的低吼命令两个儿子,不想他们再在这里丢人现眼。 兄弟俩水火不容,从病房出来一直到离开医院的路上都没有说一句话,医院门口左右分道时,弟弟许愿被几个恶相男人围住,看起来是要债的债主,也可能是债主的手下,“许老板,有没有空和我们哥几个喝杯茶!” 许愿惊慌失措中向哥哥许诺眼神求救,但许诺厌弃的看了他一眼便将他抛弃不管,无法反抗的被几个男人看似亲切的请到了阴暗角落,破旧的废弃胡同尽头,拳打脚踢的谩骂也不会引人注意,男人恶语威胁,“再给你几天时间,到时候再不把钱还了,就把你家店砸了!” 许愿鼻青脸肿地窝在垃圾杂物中,奄奄一息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一直虚弱的残喘到了傍晚,王城回家时去了医院看望审哲的爷爷,经过附近时,敏锐的眼神察觉到胡同尽头似乎有人躺着,走近了才认出那张模糊的脸是许愿,一想起他和他哥哥指着自己当成烦人似得向警察指认就一肚子火,本不想管他,王城有时候也讨厌自己莫名其妙的善良,还是把许愿拖了起来,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关心道,“死了没!” 许愿逞强不肯被扶着,甩开王城的手,差点又栽了跟头,靠着墙边歪着才扶稳些,“不用你管!” 王城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反被人嫌弃,更确凿无疑这个许愿是薛大姐的儿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品性传承下来,活该那个女人有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儿子。 审哲的爷爷手术后恢复的很好,再住一个星期医院就可以回家了,王城来看望病人,却是两手空空,在他心中审哲的爷爷和自己的爷爷也差不多,没那么多客套礼数,审哲爷爷知道手术的钱是王城给凑的,对他也是感激不已,审哲爷爷知道王城并不宽裕的,至于这笔钱是怎么来的审哲爷爷并不细问,只是一直嘱咐审哲一定要尽快把钱还给王城。 即便生活清贫相依为命,祖孙两齐力面对贯彻着生活的始终,家人的定义在所有一切深陷泥泞时也不会嫌弃的伸出双手的扶持,若在深渊中落井下石的还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失落的心会真的将人拉入地狱。 薛大姐康复出院,兄弟俩却没有一个来接她回去,最后居然是无终艳好心来接她的,薛大姐尴尬道谢,“麻烦你了,你的宠物店都还在忙,还来医院看我!” 无终艳体贴道,“薛大姐,您别客气,咱们都在一个楼里做生意的,街里街坊的您又是长辈,都是应该的!” 薛大姐叹气自卑,“我住院这几天,您来的比我那两个儿子的次数都多,他们不来也好,一来就吵,我都嫌丢人!” 薛大姐虽不想看见两个闹心的儿子,但这两个儿子却对遗产分配的事情依旧不依不饶,薛大姐连家都不想回,坐在店里发呆,可两个儿子却追到店里来争辩,薛大姐被搅的心神不宁一气之下拍桌怒道,“你们两个再这么闹,我就是把这店给外人你们也别想!” 许诺许愿两兄弟急了,赶紧安慰母亲,哥哥许诺小心劝说,“妈,你怎么能说这种气话呢!” 许愿难得与许诺附和,“妈,我们这也是为您着想啊,您看您现在这么大岁数了,还在店里忙,您早点把店里的事给我们,您也可以多休息!” 两个儿子越是殷切薛大姐就越觉得堵心,这种言不由衷的安慰还不如不说,如今既然已经闹开了这件事情,倒不如借这个机会给两个儿子摆明自己的立场,薛大姐重拾干练精神严格说道,“薛家厨房的招牌,菜谱,是你们外公一辈子的心血,要想接手这个招牌,你们自己先得厨艺过关!” 听了这话弟弟许愿高兴的不行,论做菜,哥哥许诺根本就是个门外汉,但薛大姐随后又补充说,“你们外公做的菜不仅味美最重要的是花了心思,从来不偷工减料,以前我们在社区外面店面小,来吃的人排队在外面站着都愿意等,你们还记得小时候外公给你们做的锦绣馄饨吗,这道菜是你们外公随意做给你们吃的,所以没有菜谱做法!我决定就用这道菜,在你们两个当中选出,谁能继承薛家厨房的招牌!” 薛大姐这招让兄弟俩都为难了,就连擅长做菜的弟弟许愿也没了主意,做菜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但妈妈所说的这道菜追溯记忆大约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他根本连那道菜是什么味道都已经不记得了。至于大哥许诺更是如坐针毡,这会儿才开始翻开菜谱想找找看有没有类似的记录。 薛家厨房这场争夺继承权的比试在没有明星绯闻的冷清时段居然成为了热门话题,在枯燥的偏僻城市为百姓们制造茶余饭后的谈资,一场小餐厅的继承问题令城市中的人偶有对立,有人觉得哥哥许诺虽然厨艺欠佳但一直在帮餐厅工作能做出薛大姐提出的遗失了的菜,而另一部分人觉得弟弟许愿精通厨艺才能还原那道菜,争论的重点已经从遗产的继承转移到了这道锦绣馄饨。 薛家厨房过去是在一条小街上经营的餐厅,薛大姐凭借着她父亲传下来的食谱精工细作的家常菜令周边居民交口称赞,祖传的菜肴都是薛大姐的父亲亲自研发创造的,但并非所有都有流传,薛大姐也遗憾没有将父亲全部的手艺继承下来,精明干练的薛大姐想着只在小街道上做生意始终没有规模,不想父亲的传下来的菜肴浪费了,便咬牙租了刚刚开业的日升大楼的地段,离开了过去的地方,生意些许冷清了,但薛大姐坚信只要他们家的东西好,不管在哪里都会被人认可。 餐厅老板娘的儿子们,不存在的遗产争夺3 王城在楼里巡逻的时候,偶尔会看见许诺与许愿两兄弟在薛家厨房里忙着研究锦绣馄饨的做法,这锦绣馄饨是薛家厨房的创始人薛大姐的父亲兴致里来随意做的,本就没有太多讲究,要想毫无根据的还原只能依靠他们两兄弟幼年时候的记忆摸索,薛大姐的这番用意或许就是想让两兄弟回想起过去单纯美好的岁月吧。 事情传播开来,宅在家里的李悦了解了情况后很是疑惑地问王城,“少爷,这个薛大姐的父亲,难道是我们家以前的那个大厨师吗!”虽有此想法却有觉得不可能,“但是凤家的佣人一般是不会离开凤家的,这位薛大厨怎么会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呢!” 王城其实对此早就有揣测了,薛家厨房的菜他吃过几次,里面的确很几味料理和他在凤家吃过的很相近,或许这个薛大姐的父亲真的就是徐妈当时所说的凤家早年间的那位薛姓大厨,如此推敲起来,薛大姐所要求的这味锦绣馄饨,难不成就是以前做给他吃过的那道吗,这就有意思了,徐妈是将完整的制法材料都告诉了自己的,如果真是这样,王城阴险笑道,“薛大姐不是说了谁能把那个味道做出来,薛家厨房就归谁吗!”联想曾经被薛大姐嘲笑数落,王城便决定好好刁难一下这个女人。 有好事的媒体愿意给薛大姐家这场争夺厨房继承权的厨艺比试进行独家报道,比试当日甚至招来了不少热闹群众围观,薛大姐其实是不太愿意这样的,老年人的思想里家丑不可外扬根深蒂固,可她一想起两个不成气候的儿子便恨得哆嗦,如果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了结了,她觉得以后两个儿子也会因为承受社会压力而收敛。 许愿和许诺逗紧张不已,更因为有人围观摄影机注意更乱作一团,糊里糊涂的料理了一个小时做成了两盘看上去还算不错的馄饨,薛大姐看了样子都挺满意,想来这两个孩子一定是回去冥思苦想了很久才回忆起这馄饨的样子,薛大姐的父亲做的锦绣馄饨并不是一般包裹的方式,面皮裹着肉馅方正折叠形成一团圆润的造型,像一颗色子。 外形算是过关,两兄弟都松了一口气,那么关键的味道又该如何呢,薛大姐先尝了哥哥许诺的馄饨,刚放进嘴里还没完全咬破面皮就已经面露不悦,尝完不说一句便放下汤匙再去试弟弟许愿的那一碗,弟弟许愿是精于料理技术的,在味道上无论如何都应该比哥哥许诺要强,薛大姐尝了一口,却也没有太多喜悦,依然很平静的放下汤匙,叹气摇头道,“你们两个是吃着外公做的饭菜长大的,不管你们会不会做菜,做的好不好,你们的骨血里都应该留着我们薛家厨房的味道,可是你们两个做的两盘馄饨,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你们两个小的时候不喜欢吃饭,你们外公就换着花样的做好吃的给你们吃,那些小点心虽然都是他随便想想的小玩意儿,可每一道都是倾注了对你们的爱才做出来的,我让你们做这个,难道你们以为我是故意为难你们的吗,不管手艺怎么样,只要用心做出来的就不会差,可是你们两个就想着怎么样得到家产,怎么样才能做出外公以前的味道,秉持这样的心做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好吃?” 兄弟俩羞愧不已低头不语,幼时外公对他们的疼爱涌上心头,两人同时抬头看了薛家厨房的招牌,看见那块招牌后面外公毕生的心血。 比赛的结果令人唏嘘,兄弟两人都无法完成薛大姐的要求,结果僵持不下时,王城突然从人群中杀了出来,“薛大姐,能让我试试吗?” “你?”薛大姐鄙夷地看他,“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王城却坚持道,“薛大姐想要的无非就是您父亲失去的味道,我虽没什么本事,过去也吃过些好的,要是让我碰巧蒙对了,您也能如愿以偿不是吗!” 薛大姐没有反应,可身旁的主持人却机敏的炒热气氛,“没想到大楼保安竟然也想挑战这次的比赛,不过薛大姐的题目是只有他们家人吃过的锦绣馄饨,这个保安大言不惭的向薛大姐提出这样的要求,究竟是不是自讨没趣呢!” 围观群众一时兴致了起来,都想再热闹些便起哄道,“让他试试呗!” 薛大姐招架不住旁观者的怂恿,反正这东西外人是没吃过的,这小子估计就是气不过自己曾经数落过他才想借这个机会报复一下而已,薛大姐不仅冷笑,到时候最不出来丢脸的还不是王城吗,便应付回答,“好,就让你试试,我倒要看看你一个看门的保安,怎么做出我们薛家厨房都失传了的这锦绣馄饨来!” 薛大姐淡定看王城准备起食材的动作,等候嘲讽奚落的词汇顿时噎在了喉咙,许愿与许诺制作的时候基本食材其实都是早前准备好的,所以外人并不知道这锦绣馄饨里到底用了什么料,可王城从厨房食材里拿出来的东西,却与薛大姐依稀记得的锦绣馄饨所用配料相差无几。 “保安先生利落的将龙虾取了整肉出来,哎,他居然把虾壳放进锅里了!”主持人费解疑惑起来,“接着一起放进锅里的还有应该是胡萝卜,还有葱,芹菜!保安先生又拿了一瓶东西倒了进去!”主持人走到王城身边取刚才倒入的佐料了看了说,“是茴香酒,保安先生刚才倒进去的是茴香酒,嗯,果然很香啊!” 主持人在王城身边左右来回仔细观察同时叙述了全程的制作过程,许愿和许诺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吃惊这个保安做菜还挺利落,但薛大姐却已经目瞪口呆,她自己虽然并不知道锦绣龙虾的完整制作过程,可长年累月的烹饪经验让她可以通过制作的方法大约了解成品的味道。 王城料理完毕,做出来的成品果然与许诺许愿做出的外观大致相当,薛大姐轻轻嗅了味道,仿佛迷窍了似得竟有些热泪盈眶,颤抖的递送了一颗馄饨入嘴,表情却没有十分变化,接着王城走向薛大姐,盯着她湿润的眼睛用平直的语气诉说问话,“这个和您过去吃的是一样的味道……吗?”王城在拉长了的语句最后才提调了‘吗’的疑问,薛大姐居然失声嚎啕,“是……就是这个味道……是爸爸做出来的菜,是爸爸!” “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主持人忽然激动宣告,“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居然完美复制了薛大姐父亲的味道,薛大姐尝到了久违的父亲的味道,已经泣不成声了,真是太不可思了!” 主持人方才对王城还有些看好戏的态度,没想到王城真的做出了薛大姐要求的料理,瞬时对他改观连称呼也客气道,“先生贵姓!” 王城应答主持人的提问,又对薛大姐说,“薛大姐不是说谁能做出这个味道,薛家厨房就归谁吗?” 王城轻佻的问题令所有人肃然,薛大姐尴尬的看着两个儿子,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王城突然笑道,“哈哈哈哈,您别激动,跟您开玩笑罢了,我这次不过是碰巧撞上的!” 薛大姐擦眼抹泪急忙问道,“小伙子,这个锦绣馄饨,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以前吃过吗?” 王城叹气道,“很久以前吃过吧,我也不怎么记得了,就觉着或许是这个味道!” 扎扎实实在电视上露了回脸,无终艳看了都对王城刮目道,“没想到你还懂做菜呢!” “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王城谦虚道。 “你该不会是用了什么别的方法吧!”无终艳颇有深意地说道,“不过也算是了了薛大姐家的事情了,他那两个儿子现在都在家里从头开始学起,哥哥开始学做菜了,弟弟也开始学经营了,薛大姐现在总算是放心了!这几天到他们家的食客也络绎不绝的,想去吃顿饭不排十几分钟队都吃不上!” 王城趴在三楼的栏杆上下望二楼薛家厨房的招牌,外面坐着一排等位的年轻人,“那个女人虽然不讨喜,不过他们家做的东西挺好吃的,要是被她那两个儿子闹的关了门,我以后上哪儿吃饭去!” 无终艳笑道,“她这个店早晚早晚是要交给两个儿子的,薛大姐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上次还差点食物中毒,估计也是被他的两个儿子烦的,毕竟是儿子啊,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儿子犯的糊涂,薛大姐也不追究了!” 王城在无终艳轻描的叙述中忽然有些醒悟一般,再看二楼门庭若市的薛家厨房与前些时间冷清的场景截然不同,一个年资悠久的老厨人居然会在自己家的餐厅食物中毒,王城意味深长地看着无终艳,无奈地耸肩一笑,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迎着楼梯匆匆下来一名西装革履梳着整齐分发的男人,拿着一叠资料与王城他们一起伏在栏杆上看着二楼薛家厨房的方向,“哎,我都给他们家拟好了遗产分配的计划了,他们怎么说好就好了呢!” 虚假的贵妇,无可争辩的结果1 王城火急火燎的冲回家愤怒地将一叠缴费清单丢在桌子上怒骂李悦,“你是机器人吗,靠吃电活的,在这儿住才一个月,电费比我半年都多。【零↑九△小↓說△網】”王城在狭小的客厅来回,本就窄小的面积堆放了很多李悦新添置的无用家电,电视换成了极大屏的挂式,方便打扫的清除机器人,加湿器旁边却还放了一个除湿器,从不见他进去过的厨房里也被烤箱冰柜给塞满了,“你当我家是饭店啊买那么个冰柜在里面你是想把自己放进去冬眠吗,还有这些破电线!”王城使劲儿踢了一脚地上交缠的电线,扯动了周围的暖气扇跟着晃动,“你不会好好理一理吗,你这样以前怎么在凤家当随侍的,没别人帮忙你连桌子都不会收拾了吗,看你对别人颐指气使的,怎么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大手大脚的花钱你倒是厉害的,你自己说说你来我这儿是不是整天给我添乱的,你是要我伺候你,把以前的还给你是怎么着!” 杂乱的房间现在变得更复杂了,李悦的确是打算收拾的,可看久了却也无从下手,以前凤家屋子大,他还有下人帮着做,自己只需要发号施令就可以了,现在所有都是他亲力亲为,收拾起来都没有头绪。【零↑九△小↓說△網】 王城重重地拍了桌上的缴费单,“这个月的电费水费,全都你来缴,以后也是,这些没用的东西你给我能扔的扔能卖的卖,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李悦是无所谓这点儿缴费的,对于王城过激的反应却有些伤感,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现在却要为为柴米油盐的琐碎大动肝火,还不知道王城要坚持多久才会受够这样的苦累生活和自己回家。 与其在家里和李悦置气,王城倒更愿意在日升大楼上班,白天清闲的时候还能和无终艳聊聊天,他现在去薛家厨房也可以享用免费,王城不是会客气的人,人家承诺了免单,他还就专挑贵的来点餐,不过薛家厨房的餐点都是物美价廉,再贵的食物也不会很夸张。 吃完了午餐,王城在休息室午休,无终艳也在里面休息,她的宠物中心大约是快完工了,但这几天便显得特别累,与无终艳在一起的还有一名身着华贵的高雅妇人,贵妇眼光含泪似有泣诉,无终艳稍作安慰道,“没事儿的,调解一下就过去了!” 贵妇依旧难过,看王城突然进来,不想在外人面前失礼,努力控制了一下眼泪与无终艳道别回去,王城多事问道,“无终姐那人是谁?” 无终艳浅浅笑道,“她叫雅婷,我大学一同学,我都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刚才都没认出来,还是她先认的我!” “她好像不太高兴!” “她是来找律师的,我们楼上不是有个新开的律师所吗,他好像是看了介绍过来的。” “她找律师?”王城是个好事的,与自己有关没关的不管什么事儿都喜欢打听。 “嗯,她丈夫要跟她离婚!” 王城细细听了无终艳讲述原委,她的这个同学以前是个模特,后来因为工作关系认识了现在的先生,两人恩爱和睦,直到生下了孩子,他的丈夫却对她一百八十度的改观,甚至提出离婚。 “这就要离婚,生的是女儿?”王城保守的推测唯一的可能。 无终艳摇了摇头,将婴儿的照片拿了出来给他看,照片上的婴儿豆豆眼朝天鼻肉圆脸,即便在无法用美丑来作为绝对标准衡量的婴儿时期,也无法用可爱来掩饰词穷的尴尬,王城看了甚至直接笑喷了出来,“啊哈哈哈,这小孩长得也太寒碜了,看着就像几十岁的人突然变小了似得!” 无终艳收起照片说,“她丈夫就是因为这个才要跟她离婚的!” “就因为自己生的小孩长得丑?”王城前仰后合对于这桩离谱的婚姻感到兴趣,然而他敏锐察觉了其中的真实原因,刚才的那位贵妇儒雅大方面容精致像是画出来的美人似得,怎么生出来的孩子能这么难看呢,便自作猜测道,“他丈夫得多次才能把人家的基因给拉成了负分!” 无终艳摇了摇头说,“她丈夫的确是其貌不扬,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想要找个年轻漂亮的老婆,想要生个漂亮宝宝!” “孩子不好看他也不能怪他老婆啊,他自己不才是罪魁祸首吗,再说了,孩子还小以后有的长呢!”王城事不关己的附和。 “这么简单就好了,他丈夫觉得蹊跷,就对我这个同学产生怀疑了,派人调查了她的经历,后来才知道她是整过容的!” 难怪孩子这样,毕竟基因是无法整容的,无终艳惋惜道,“我这个同学在上大学之前就做过手术的,大学时期又修复了很多,毕业隔了这么久没见,刚才差点都没认出来,肯定是又做了不少呢!” 王城不懂爱情观念,站在中立的立场对谁也偏袒不了,这个男人结婚的目的难道就只是为了娶个漂亮老婆改善一下自己劣质的外貌基因吗,这个女人为了掩饰自己过去的容貌不惜刀削针刺受那些罪,到头来被丈夫揭穿了谎言,却还想亡羊补牢,王城不是律师,不是裁判,仅仅以他个人的立场来看,这件事情都是属于清官难断家务事的难事。 感情不是物质衡量,也无法用实际证明爱的深浅真假多少,不懂爱的王城,忘却爱的王城对于爱的定义模糊在物质之间,究竟爱是予取予求还是不顾一切情感共鸣的升华,或许也是见仁见智吧。 雅婷委托的律师是刚刚在日升大楼开办业务的周律师,周律师是从一家大律师行出身的新人,此前也有不少傲人的战绩,但他做事刻板拘谨一丝不苟,薛家的遗产争夺虽没有正式委托给他,他都自说自话的拟草了方案。 雅婷的丈夫不仅对她提出离婚甚要求甚至以诈骗罪名进行起诉要求高额赔偿并且拒绝支付离婚后的财产分割,声称这场婚姻自始至终都是骗局,周律师对于这样一起看似荒诞实则棘手的案件,究竟能做出怎样的申辩呢! 虚假的贵妇,蜘蛛男的藕断丝连2 周律师行事拘谨总低垂着头,王城见过他几次,丝毫没有觉得他是一个百战不殆的精干律师,若不是无终艳告诉,他甚至以为周律师只是律师事务所打下手的助理。 王城的工作步入轨道,已经没法顾及武凯达的早餐店,对此王城有些惭愧,毕竟日升大楼的保安工作还是人家给介绍的,现在他这么做难免落了别人口中忘恩负义的话柄,武凯达把王城当自己半个儿子,也不可能指望人家一辈子给自己这个小门面的早餐店打工,只是交代他有空出常来常往。 王城不在武凯达的早餐店打工了,最失落的要数武稼,早上一个人在厨房里包烧麦饺子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少了王城的陪伴,做事儿都没精神,武凯达知道女儿的少女心思,没别的劝说,便叫她早些去上学,省的一个人胡思乱想,“时候不早了,去上学吧!” 武稼没了曾经的活泼,阴沉沉的没个生气,学校里呆杵着,偶然听见博士仁和放弃在谈论日升大厦的事情,暗暗拿了主意,放学之后没有回家,而是往日升大楼去了,日升大楼的前四层现在算是热闹不少,武稼不知道该去那里找王城,就在大厅里瞎转悠,遇见了她自己并不认识的无终艳,可无终艳却很奇怪的认识武稼,叫不上名字,但是知道她是王城过去打工地方的老板女儿。 “你是来找王城的吗?” 武稼并不认识无终艳,可听见她说王城,便点了点头说是,无终艳热心招呼带她去了休息室,刚好王城也就在里面偷懒睡觉呢,无终艳故意咳了一声进入休息室,王城以为是哪位领导来了,吓得赶紧站起来规矩,一看是无终艳便又懒散,刚想坐下却看见武稼跟在无终艳后面,眉头一皱,“你怎么来了!” 无终艳识趣地避嫌,把门关上离开,让他们两个年轻人说话,武稼羞涩地说,“我来看看你在这里工作的怎么样了,你好久没来早餐店了,爸爸还挺想你的!”不管直言心意的羞涩女孩儿,就连心中的暗恋都要借口他人来说,武稼的单恋单纯天真,王城却不敢接受。 “哦,最近大楼里的商户多了,每天都挺忙的!”解释的敷衍可笑,这么忙的工作他刚刚还在休息室偷懒打盹。 “哦!”武稼扭捏地垂着头,脚尖在地上不自在的画着圆儿,“那你忙吧,我先回去了!”实在没有话题,站着也是尴尬,武稼说要回去,其实还有些期待王城的挽留可以再多待一会儿,没想到王城却很平淡的说,“那路上小心点!”甚至都没有送一送的意思。 武稼失望的回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是自己究竟来做什么的,只是好久没看见王城,不自觉的被下意识的驱使着来到了这里,王城对她的态度,令她有些伤感,但这种伤感毫无道理,王城从来就是这样的,过去在早餐店打工的时候对自己也是不冷不热,所以她也从不敢将自己的心事宣之于口,也许她心里是很明白的,王城不会喜欢自己。 无终艳看见武稼这么快就出来了,脸上还挂着忧思,大姐姐的好心热肠可是将武稼这个小妹妹透析的清楚,跟上她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武稼腼腆地说,“他还在上班呢,不打扰他了!” “你这会儿就要回去了吗,要不要去我店里看看?”无终艳热情邀请,武稼本来想谢绝好意,可无终艳却说她开的是宠物店,里面有很多可爱的小猫小狗,武稼幻想着猫猫狗狗能给她此刻一点儿慰藉,便跟着去了。 无终艳的宠物中心在三楼东侧占地很大的一块商铺,大约是因为和孔老板熟识的缘故才能有这样一块商铺使用,武稼被宠物中心里柔软可爱的小动物拨开云雾终见笑颜,无终艳将一只棕色小猫放在武稼的怀里,“我这里是宠物店也是宠物医院,会收养很多流浪狗流浪猫,这些被遗弃的动物一开始很难亲近人的,和他们处的久了他们才会一点点的接近你,你怀里这只就是被人遗弃的,刚来的时候碰都不让人碰的,现在都这么乖巧听话了!” 无终艳意味深长地问,“你和王城认识多久了!” 武稼忽的羞涩道,“半年不到吧!” “半年的时间其实很短,很难把一个人看明白的,王城他应该也是经历过很多事情吧,一个人辛苦的生活一定有很多自己的烦恼!” 武稼不明白无终艳话里的意思,奇怪地看着她问,“您和王城很熟吗?” 无终艳摆手反驳了这个说法,“我跟他就是在一个地方上班认识的偶尔说几句话而已,你可别误会!” “误会!”武稼更是蹊跷不已! 无终艳释怀笑道,“你难道不是喜欢王城吗?” “您说什么呢?”被一个刚认识的姐姐说中了这么羞涩的心事,武稼羞涩的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裹进衣服里。 “难道你不喜欢他?”无终艳调侃道,“王城这种邪头邪脑的帅小伙可是你这年纪的女孩子最喜欢的吧!” 武稼不好意思直接回答,但心中雀跃悸动,隐藏的小心思被眼前成熟的大姐姐点破,甚至有一些期待,期待这个大姐姐可以给他更多指点。 女孩儿的相处三言两语便能成为短暂的至交好友,私话时间刚要打开,店里却来了客人,进来的是周律师,无终艳热情招呼道,“周律师,您也喜欢养宠物吗?” 周律师憨厚老实的低着头问,“您这儿有微宠物吗?” “哦,微宠物啊,您看花枝您喜欢吗?”无终艳热情招呼,拿出一只特别可爱毛茸茸的宠物鼠给周律师看,周律师看了眉目排斥,“不是,不是这种!” 周律师仔细观察了无终艳的宠物中心,似乎没有寻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您这儿大概没有,我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无终艳没想多挽留周律师再看看,她朋友雅婷的离婚官司打的并不顺利,第一次开庭周律师就被对方律师的振振有词落了下风,对方律师在法庭上落落大方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将雅婷的丈夫塑造成一个幼年极度自卑受尽羞辱的可怜孩子,“我的委托人刘先生因为其貌不扬的长相从小受人排挤,但是他坚持了过来,他用自己的刻苦改变了他的人生,重点初中重点高中重点大学,他用了比别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时间,他用知识与能力充实了他可能不算优秀的容貌,而他奋斗一生的目标,就是为了娶到一位漂亮老婆,可以为他的下一代延续优秀容貌的基因,这是他迄今为止奋斗的全部,法官大人,请您设身处地的为我的委托人想一想,当他满心欢喜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以为他奋斗拼搏的一生终于有了回报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掩盖自己真实面目的女人用欺骗的手段生下的孩子,当时他的心!”律师指着已经哭成泪人的雅婷的丈夫刘先生义正言辞道,“这个男人的世界彻底崩塌了,他人生的意义彻底被那个女人的谎言所欺骗了!” 面对对方律师的申辩,周律师毫无还手之力,慌张的查找手上的资料,却无法对对方律师的质问做出任何反驳。 雅婷是看了宣传广告听说周律师在法庭上巧舌如簧战无不胜才花钱请了他,没想到竟是个这么没有能耐的,第一次开庭就已经一塌糊涂了,以后估计也没指望,甚至有点想撤换律师的打算。 虚假的贵妇,蜘蛛男的藕断丝连3 周律师极力挽留雅婷希望第二次庭审的回击可以让她对自己的能力改观,雅婷也声明立场如果第二次庭审依然是被对方律师压制她一定会立刻撤换律师,她不可能拿自己的未来开玩笑,面对自己丈夫提出的巨额赔偿,她根本就不可能支付,而且一旦离婚,她未来的生活也无法得到保障,他的丈夫也不会支付孩子的赡养费。【零↑九△小↓說△網】 面对委托人雅婷的压力,周律师不在律师所积极备案,反而在旧街道的花鸟市场游荡,王城假日里无所事事不想在家待着,刚好也在附近徘徊,认出周律师本不想打招呼的,偏偏走了一圈还是在街道尽头遇了个正面,周律师畏首畏尾的打了招呼,王城看他模样可笑,一个律师这么内向羞涩难怪打起官司毫无魄力。 周律师手上提着一塑料白盒,透明盖子下铺着一层细沙土,沙土上蛰居着两只细毛蜘蛛,王城一阵毛骨哆嗦了一下道,“您养的宠物可真特别啊!” 周律师唯唯诺诺地回答说,“见笑了,这些红绒蛛是没毒的,我小时候就喜欢看蜘蛛结网,觉得这种生物很聪明,我一直把它当做我工作时候的幸运符,前几天搬新的工作室,搬家公司把我以前养的那几只弄丢了,我找了好久才在这里找到的!” “无终姐的同学委托您的案子您处理的怎么样了!”王城始终是个喜欢打听的,又对这个案子格外好奇结果,既然遇上了便有兴趣问了问。 “挺难办的,对方律师是出了名的难缠,这次的案子的确不太好处理,不过我会尽力的!”苦无头绪,而第二次开庭又迫在眉睫,周律师是从大律师行脱颖而出自立门户的,若第一次自己承接案子就一败涂地,这在律师界几乎等同于打入冷宫以后也将乏人问津。 周律师在薛家厨房的角落一个人吃饭,皱眉不展的翻开桌上堆着满满的资料,正值饭点王城与人交换了班次,不想回家做饭,便来薛家厨房混吃的,餐厅内座无虚席,找不到座位的他看见周律师是一个人坐的,想和他拼一桌,周律师没有意见,王城便厚着脸皮坐下了。 王城贼眉鼠眼的打量着周律师手上的材料,想着有没有有趣的故事可看,吃一口饭便有意无意的抬头和周律师附和几句,无意中看见资料文件中雅婷丈夫的照片时愣了两秒,“这个人就是无终姐同学的丈夫?” “你认识?”周律师因从王城的疑惑中诱导出他作为律师的敏锐触觉。 王城似有为难并不像开口承认,便摇头说看错了,“我看错了,以为是我认识的人呢!” 周律师看出王城在隐瞒,他分明嗅到了王城是认识雅婷的丈夫的,或许能从他的口中套出些线索,第二次开庭迫在眉睫,而他依然毫无头绪,不管是什么也好,他必须套出王城的话。 周律师的袖管在王城用餐不经意之时晃动了几下,红色绒毛的蜘蛛从袖管里探出了头,在餐桌的缝隙里游走,顺着餐桌的立柱爬向地面,而后寻着王城的足下沿着裤管溜了进去,王城忽然感到一阵奇妙晕眩,敞开衣领道,“这里面人太多了,好闷啊!” 周律师双手合握趴在桌上暧昧地对王城诱导问题,“我的委托人雅婷从小因为丑陋的外表受到同学的排挤,她用所有的积蓄受尽了手术的折磨改变自己的容貌,现在终于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难道你忍心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再次一无所有,重新回到受人冷落排挤的冰冷的世界吗?你若果认识他的丈夫,知道他的一些事情,请你一定要告诉我,让我们一起帮助这个可怜的女人,不要破坏这个本应幸福的家庭!” 王城听了周律师的话竟然烦了迷糊似得没了控制,点了点头说‘我的确见过那个男人!’周律师得意的弯起嘴角继续打听,王城居然一字一句的将自己如何见过雅婷丈夫的全部一五一十全告诉了周律师,周律师从王城的回答中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信誓旦旦这次的案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王城从恍惚中醒来,不可思议自己坚持不认识的说法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被周律师诱导出来了,既然事情都说出来了,王城只有一件事情要求,“您不会让我出庭作证吧!” 周律师不为难王城,摇头说,“不用,你提供的线索已经足够致命了。” 王城回家之后一直懊恼不已为何会把如何见过雅婷的丈夫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周律师,难道真的是律师巧舌如簧令他招架不住吗,可他和那个叫雅婷的女人根本就没见过几次,哪里能感同身受为他伤感,越想越纳闷,至少周律师答应了不会让他出庭作证,否则他可要出尽洋相。 洗完了澡想早些休息,李悦却捧着衣服不请自来的闯进王城的房间,拿着王城刚刚换下的衣服问,“少爷,您今天都上哪儿去了,怎么衣服里面那么多蜘蛛网!” 王城刚要睡下,不耐烦李悦跟自己胡扯这些问题,埋怨道,“什么蜘蛛网,我就在楼里巡逻呢,脏了你不会帮我洗吗,要你待这儿干嘛使得!” 第二次开庭当日,无终艳想让王城陪她一起去听听结果,王城因记挂着害怕周律师会说出自己的事情便跟着去看了,第二次庭审时,周律师果然一改第一次时候的怯懦,据理力争将他的委托人雅婷描述的楚楚可怜。 “我的委托人雅婷女士,是一个憧憬着美好未来的女人,幻想着浪漫的爱情邂逅,却因为不佳的容貌从小自卑,长大的她为了实现自己美好爱情的梦想,承受了巨大的痛苦改变了容貌,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对方律师所说的勇气是自欺欺人的勇气吗?”刘先生的律师反驳道。 “是为了爱情愿意牺牲自己过去的勇气,我的委托人自始至终欺骗的只是她自己而已,她现在的容貌就是她的真实面貌,过去的那个她已经在手术台上消失了,所以她没有欺骗过刘先生,她就是以最完美的容貌和他结婚生子,没有任何目的,单纯的只是为了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周律师站在法庭上高昂陈词,目光炯炯威慑中不容任何质疑。 “对方律师是在强词夺理,如果雅婷女士真的只是为了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幸福的家庭而改变了容貌,为何她会选择刘先生呢,据我调查雅婷女士以前的公司里有不少年轻有为的男士对他表明过爱意,可她都不为所动,那么与那些男生相比,我的委托人刘先生又是哪一点吸引了你呢,是他的外貌吗,还是他的才华,或者是他的金钱?”刘先生的律师也不甘示弱接二连三的发问紧追不放。 “因为对方律师只会用价值衡量,但是爱情是主观情动,是不能用价值衡量的!雅婷女士对刘先生的爱是单纯质朴的,她明白其貌不扬的人生会受多少委屈,所以寻找伴侣的目标绝不是单纯从外表为条件,是刘先生的憨厚追求打动了雅婷女士,他们的爱情才是最应该被祝福的最美好的婚姻!”周律师的宣告激起了旁听席观众的共鸣,互相点头窃语。 但刘先生的律师不为所动,毕竟他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理由,“如果这份爱情是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之上,那就另当别论了,不管对方律师把雅婷女士与刘先生的爱情邂逅包装的多么浪漫励志,都无法掩盖这个女人恶劣的行为,我的委托人刘先生知道相貌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孩子如果外貌不佳从小就会被人排斥,学校里的老师不爱搭理,亲戚朋友也不待见,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他有同样的命运,可是雅婷女士却用谎言彻底击碎了刘先生的希望!” 周律师突然冷笑道,“哼,这的确是一个充满谎言的婚姻,但是说谎的人并不只是我的委托人雅婷女士,请问刘先生,你就对雅婷女士没有任何隐瞒吗?” 刘先生震了一下稍显惊慌,他的律师安抚他让他冷静回答,刘先生深深呼吸答道,“没有,和她结婚之后我将生活的全部都给了她,以前我是个工作狂,现在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陪伴她的身边!” “我的委托人刘先生!”刘先生的律师又补充道,“刘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男人,质朴单纯,所以才会让那样的女人有机可乘!” 周律师面对刘先生和刘先生律师的回答却很冷静的掏出了一份资料,轻蔑地说,“刘先生说没有隐瞒,可是这里有一样东西,我的委托人雅婷女士可从来不知道!” 刘先生看不清资料上的情况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周律师将资料交给法官说,“这是一份男性医疗机构的诊断资料,病人就是刘先生,我也已经和当时的主治医生确认过的确就是站在这里的刘先生!” 刘先生忽然怔住了,冷汗直流不知所措,他的律师在他耳边质问,“那是什么?”可刘先生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周律师好心帮刘先生答道,“刘先生有生殖系统先天发育异常的病症,表现为**短小,可是并不影响正常的生育,但是对于男人来说,或许外貌的优劣不足以让人担忧,**方面的短小却会成为被人耻笑的话柄,而他更不愿意自己未来的伴侣看到自己尴尬的模样,所以在男性医院做了男性整形手术!” 周律师盯着被人揭短而胆战心惊的刘先生,眼神里仿佛要吃了他一样,“刘先生,难道你做的不也是欺骗吗,你一直强调娶一个漂亮老婆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姣好的容貌,可是孩子是两个人的,就算你娶了一个天然的,漂亮的女人做老婆,就能百分之百保证这个孩子会遗传到女方的容貌吗,如果孩子遗传了你的其貌不扬,你是不是又要和那个女人离婚,直到找到一个能为你生出漂亮宝宝的女人为止,即便这个女人为你生出了一个漂亮的孩子,以你自卑的个性,你就能确保这个孩子一定是你的吗,你不会怀疑吗,你不会怀疑自己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孩子,这件案子从头至尾都是你的不自信而已!” 周律师霸气的辩护令所有人称赞,但王城却在席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周律师开始厉声发表之时,他的双眼莫名的隐隐作疼,轻轻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他愕然发现法庭被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纠缠起来,天花板连接着灯管,从法官的身上,对方律师的身上,法警的身上,就连旁听席的边缘也被蔓延了蜘蛛网的丝结,而所有的连接都呈放射状的归束在周律师的袖管里,法庭被蛛网天罗地网的密布失去了光泽,冰冷的空气里只有周律师的声音尤为刺耳扎心,蛛网上红色绒毛的蜘蛛顺着丝线攀爬游走,从刘先生的身上跳上了刘先生的律师身上,最后跳在了法官的审判锤上,审判锤用力敲下,法官宣布,“本庭宣布,刘先生单方面提请离婚诉讼无效,递交家庭法庭调解!” 王城被审判锤的声响惊慌了回来,眼前那些密布的蛛网竟然消失不见,光亮的法庭上雅婷激动的哭了出来,刘先生也留下了悔恨的眼泪,无终艳高兴雅婷的案件结束要去祝贺,拉着王城一起,王城迷糊起身时抓了一下椅子下的栏杆,竟然摸了一手缠绵的蛛网,他厌恶的将蛛网在身上抹擦干净,跟随无终艳见了雅婷和周律师,无终艳抱着雅婷与她祝贺,落下王城与周律师面面相觑,王城虽疑惑奇怪,却没办法也不知道该如何疑问,只能尴尬地旁敲侧击道,“周律师,您养的蜘蛛怎么样了!” 周律师诡异笑道,“嗯,那蜘蛛果然是我的幸运符,有了它打起官司来都特别有干劲!” 蜃楼幻想奇景大图鉴1 周律师接手的案子逆袭成功,独立门户首战告捷成为了极好的宣传,找他打官司的人络绎不绝,王城每每在十楼巡逻经过周律师的律师事务所前时都会注意里面的动静,周律师冷静的与律师事务所的其他同事交流咨询,言语铿锵毫不畏首畏尾,而最令他在意的是在外面就能看见的律师事务所正中面朝周律师办公室前方的巨大玻璃缸内的假山植物,眼神犀利的王城每一次都能看见红色绒毛的蜘蛛在假山的缝隙里蠕动。 王城留意入神竟没察觉宽大的孔老板在自己身后蹑手蹑脚,油腻的肥手搭在王城的肩膀上调戏道,“哟,小宝贝儿,工作这么专心呢!” 王城嫌弃地推开孔老板,却被孔老板身边两个保镖压住,孔老板命手下放开王城说,“还跟我这儿横呢,你以为你每天在这里混时间的差事有那么轻松,你们队长还不是看我才不敢怠慢你的,你好歹也给我态度好一点吧,别动不动就一副仇人似得看着我!” 王城不屑冷眼道,“我可受不起孔老板的抬举,要是觉得我工作不好,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没必要徇私,况且我和你也没什么私情!” “你这小家伙怎么不识好人心呢,我要不是看得上你,就你在我家给我闹出那些事情来,还能让你这么潇洒自在的!”孔老板脸上的笑容挤出了几道褶儿,王城每每看见他都有一阵不适的恶心,但孔老板对王城的挑逗却再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鲁莽放肆,“不过我就喜欢你这倔脾气,等你以后慢慢知道我的好了,说不定还会求着我帮你呢!小宝贝儿,我还有事情要找周律师聊聊,这大楼里也没什么商户好巡的,你回去歇着吧!” “你找周律师?”王城对孔老板没太多在意但是对周律师却有很多疑惑,“你也要找他打官司?” 孔老板突然得意的猥琐笑道,“怎么,这么快就想着关心我了?” 王城不屑一顾,“谁他妈关心你!” “周律师之前那个离婚案子,刘先生是我一个朋友,刘先生的意思是,想让周律师和他老婆调解调解!” 王城嗤笑道,“你们这有钱人可真把什么都当儿戏了,说离就离说好就好!” “刘先生怎么说也是生意人,名声比什么都重要,本来就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原想着是拜托无终艳去给她那同学劝和劝和,她偏不肯去说,我只好来找周律师了!” 王城隐隐觉得周律师不妥,但不妥的结论却怕说出去别人还当自己是个疯子,正要离开的时候却想起一事,喊停了孔老板说,“孔老板,您这儿的商铺,最小的一年要多少钱?” “怎么,不想当保安了,想在我这儿租个地儿开店!”孔老板暧昧道,“你要是乖乖陪我一晚上,这楼里这么多空着的商铺你想要那儿就给你那儿!” “当我没说!”王城愤怒的摔开孔老板恶劣玩味的眼神,早知道问他一定会有这样的调戏,王城却还是想为武凯达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让他继续开店,毕竟人家有恩于自己,若不闻不问总有点儿忘恩负义的感觉。 在休息室偷懒了一会儿,伸了个懒腰起来,一转眼不觉得居然都过了下班的时间,揉醒睡眼迷糊出来,窗外天色已暗,回看时间居然已经十一点多钟了,“怎么睡了那么久!”王城不禁有些诧异,工作中贪睡居然都没人叫醒自己。 糊里糊涂的从休息室出来,错过了饭点饿的前胸贴后背,晕晕沉沉的大概是在休息室里着了凉,日升大楼是十点钟关门的,大楼里的大灯现在都已关闭,只有夜里的应急灯微微绿着,王城实在纳闷自己怎么会睡的这么踏实,电梯已经停了只能从楼梯上下,楼梯间冷风无端的自下而上,王城紧了紧衣服想快些下楼,嘀嗒的脚步空荡在密闭的楼道里,王城受了冷风,脑袋也愈发晕眩,走了很久却依然没有走到一层。 王城抬头看了一眼楼道标示,突然心中一颤,“十楼!”王城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10这个数字清晰的印在墙上,冷静思考了一会儿,王城却更加不寒而栗,嘀嗒的脚步声并没有因为王城的停止而消失,还在他的背后阴森的敲打着步伐,王城呼着冷气忐忑不敢回头探究声音的来源,推开十楼标示的门冲了出去,关上了门,诡异的脚步声也随之消失在门后,王城轻叹,“什么鬼!”楼道里怎么还有人,会是值夜的保安吗,细想却不可能,保安这个时候都是在保安室值班的,跑到楼梯间做什么,如果是因为看见了自己也应该喊自己才对,干嘛默不作声的,难道是孔老板的手下,又想掳自己回去为非作歹吗,总之还是能躲就躲,要是遇上什么不干净的就更麻烦了。 空荡荡的十楼只有一间周律师的律师事务所,王城知道这里应该是由监控设备的,可以通过监控摄像头让值夜班的人看见自己,使劲儿的在摄像头前挥了挥手,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了,在律师所门口站了一好一会儿,依然没有人上来找他,他又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但是不管他怎么挥手也都是没用的,二楼保安室里值班的保安现在正呼呼大睡呢。 王城觉得在摄像头前面也没用,难道还是必须得从楼梯间下去吗,万一那个奇怪的声响还在可怎么办,王城的眼睛是能催眠,但要是遇上妖魔鬼怪什么的他可就说不好了,七上八下之时,遥远的一楼传来了钟声,叮叮咚咚规律敲打了十二下,“十二点了,我靠,李悦怎么也不来找我。” 自言自语时吐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形成了白雾,王城忽然觉得身边气温骤冷,律师所的玻璃仿佛冰一样刺骨,而律师所内的情况也变得更加诡异,中间的玻璃缸上打开了缺口,王城清楚的记得玻璃缸上是有塑料盖子密封着的,可现在不仅盖子打开了,还从里面的假山上延伸出了无数的蛛网蔓延在整间律师所立,爬满蛛网的书架桌椅,像是尘封了数十年未有人出入的老旧设施一样,肆意攀爬的蜘蛛成了这里唯一的住客。 王城倒吸一口凉气,冰冷的空气倒灌肺部令他的喉咙差点粘连,用力咳嗽了两声,远处楼梯间的门居然打开了,楼梯间里嘀嗒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靠近,在门缝的阴影中,一双尖头皮鞋露出光亮的步伐,推开大门的阴影,窗外夜色打照显露出那双皮鞋的主人。 王城再次目瞪口呆,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露出诡异笑容的周律师。 蜃楼幻想奇景大图鉴2 阴暗中迈出双脚,冷笑刺耳渗人,周律师冰冷的脸上有着惨白的模样,人脸模样的空隙里见缝插针的居然还有六只眼睛对称分布,而落地的双脚后拖曳一椭圆绒袋,六只弯折枝节对等落地支撑,形如一只巨型蜘蛛。 王城惊吓之中扬身摔倒坐在了地上,周律师,此刻不知还需不需要用人类的称呼来称呼,暂且还用周律师来唤他方便,周律师八脚迅捷急速贴近落地惊慌的王城,八只频率不一的眼神从四面八方紧紧锁住王城的一举一动,沾满丝线的嘴巴里发出清晰的人声,“你果然是在调查我吗?” 周律师人类的肢端伸出枯萎的手指勾搭在王城刷白的脸上,“你的眼睛,能看见我的蜘蛛结的网,你的眼睛,果然是告死之眸吗,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拥有这种异色双瞳的!” 眼下的未知恐惧在王城的脑中只有逃跑是唯一的命令,他根本就不在意周律师说的什么,怪他是八条腿的怪物还是八只眼睛的虫子,王城可从没想过今天会是自己的忌日,王城是因为被突然所见措手不及才惊慌失措,要论行动迅捷王城是不落下风的,在周律师支撑分散的八条腿中穿梭滑行至身后,弹身而起奔向楼梯的方向。 然而楼梯间的门已在顷刻间被一张蛛网覆盖,蛛网上还攀爬着无数细小的蜘蛛,密集点点的蜘蛛令人不寒而栗,正面的楼梯口被堵王城便打算绕向另一侧去看,但周律师再次迅捷的堵截在了王城的去路上,戏谑地笑道,“动作挺快,不过你跑得再快,也逃不出我的天罗地网!” 再寻逃路,王城才发现不经意间整层十楼居然遍布了厚密的蛛网,就连他的身上也沾上了些许蛛丝,厌恶的将蛛丝抹擦干净王城终于忍不可忍地质问怪物形状的周律师,“你到底是什么怪物,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律师对怪物这个称呼非常反感,飞起触手压在王城的喉咙上警示道,“怪物,你能看见我的蛛网,难道你就不是怪物吗,我以为日升大楼可以保障我的安全,原来姓孔的那个胖子就是个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财迷而已!” “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王城惯会见风使舵,眼下的情况明显与他不利,看样子周律师也没有立刻抹杀自己的意思,不如有话好好说,“周律师,我看您大概是误会了,我只不过是在休息室睡过头了,想回去却糊里糊涂的走到了十楼来,您看要不这样,今晚我就当做了个梦,您放我回去,让我好好睡一觉,梦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说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吗!”周律师轻易拆穿王城的敷衍之词,“可偏偏最不会说谎的就是你的眼睛,告死之眸,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眼睛!”周律师突然发狂地笑道,“看你的样子,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过人之处吧,告死之眸,是死而复生的眼睛,只有经历过地狱的人才能拥有的眼睛!” 周律师的话在此刻已经不需考虑逻辑荒谬,王城只想着如何全身而退,便附和谄笑道,“周律师,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眸,什么的我不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保证,今晚看见的我就当是做梦梦见的,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看来你是一定要和我装傻了!”周律师异端的触手再次伸出狰狞的魔爪,细碎的绒毛上沾着纠缠的蛛丝,“反正你也不明白,那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留作纪念好了!” 王城在与周律师周旋谈话之时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浓稠的蛛网束缚了四肢,眼看周律师的触手尖端就要刺入王城的双眼,忽然间电梯门的方向传来叮咚的开门声,电梯中的灯光照耀进阴暗的十楼,王城以为是值夜的保安终于看见了自己上来找人,可从电梯里出来的画面居然令王城羞涩难为。【零↑九△小↓說△網】 净身光滑的女人推着锈迹斑斑的手推车,推车上系着铃铛随着女人的推动摇曳轻盈,女人细嫩的皮肤仿佛在地毯上榨出水似得打湿了行走的路径,王城看呆了眼完全忘记自己身处危险之中,王城看呆的愿意却不是因为色欲熏心,而是这具至阴柔美的身体上居然没有脑袋。 确切的说不是没有脑袋,而是脑袋并不在他应该在的地方,光滑平整的脖子上空荡无物,女人的声音从身下推动的手推车上尖锐的传出,“蜘蛛男,你今晚不用回去吗,怎么还带外人进来了!” “断头女,你夜里看守这里连有外人留在里面都不知道吗?”周律师放下抵在王城喉咙的触手,转向从电梯出来的诡异断头女人说话,“这小子看来已经知道楼里的事情了,更不得了的是他的眼睛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告死之眸,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当个纪念品也不错!” 说完周律师又将魔爪伸向王城,王城现下已经完全被裹在了蛛网里,连呼救的声音都被蛛网隔绝,就在周律师锋利的触手即将落入王城惊恐的眼中时,从断头女的方向飞过一把银制道具在王城身下划过,将王城身上的蛛丝切断,令王城落在地上躲过了周律师触手的袭击。 周律师反望断头女一眼,王城则趁机逃脱,周律师八肢触手的速度怎么也不可能输给王城,急追而去触手在王城身后划过将王城的衣衫划破,王城奔跑没了方向竟走入了楼道的死角,再次被周律师围堵,周律师的触手高举又是狠劈下来,将王城胸前的衣衫划破,王城胸口未完成的凤家主纹裸露出来,银白颜色的纹身陷在黑边的镶嵌中,月色莹莹与刺纹的色泽呼应。 周律师看见王城胸口的纹身,居然冷静了下来,不仅仅是冷静,更像是惊吓,倒退了几步,不可思议地问,“你是……先夏古族的后代?” 王城一脸茫然,暂觉脱离危险总算缓了缓,但出现在周律师身后的推车断头女再次令他紧张。断头女细长的胳膊捧起推车上活灵活现的脑袋,指向周律师说道,“他身上的铭印尚未完成,光是这未完成的部分就已经没法数了,你还以为自己能杀得了他,别到头来弄个魂飞魄散就不错了!” 蜃楼幻想奇景大图鉴3 王城蹑手蹑脚的向角落的墙边蠕动,盘算周律师在和断头女人周旋没有功夫注意自己,手刚碰上墙边把手,周律师的一只弯刀触手便立在了他的面前,王城挤眼假笑,“你们俩聊,我就不打扰了!” 周律师与断头女人的脑袋同时转向王城,断头女人柔媚的孤单脑袋飘着乌黑的秀发,搔弄着王城的脸颊,女人的脑袋温柔说道,“别怕,我们不是怪物,是和你一样的人!” “人?”王城忍住差点没有笑出来,这都叫人那还有什么不算是人的吗,不想与女人的脑袋近距离直视,女人的脑袋却暧昧的靠近笑道,“你难道把我们当成怪物了吗!”女人的手指指向自己胸口的一个黑色印记,“我们只不过是被诅咒的人而已!” “被诅咒的人?”王城将女人的回答重复反问,对女人指尖所指的尴尬位置扫了一眼,女人胸口的黑色印记有些模糊不清,并不像是后天刺纹的,虽不清楚,但王城低头比较了自己身上黑色部分的纹身,却觉得女人胸口黑色印记的纹理上模糊的特征和自己身上的纹身很相似,“你身上那个是什么?” “是铭印,也是诅咒!”女人的脑袋悲哀的答道,“这铭印和你身上的纹身是同根同源的符号,但不全然相似,我的铭印是出生便有的胎记,是残存着血脉中家族历史的不完整的诅咒记忆。” “我们不是妖魔鬼怪,只是受到铭印的诅咒的人,午夜至日光初升的这段时间会消逝人形罢了!” “呵!”王城挤出淡定的冷笑,生硬的咽了咽喉咙自我调侃道,“我大概真的是在做梦吧!” “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在做梦的话,那你的梦大概是不会醒来了!”女人的脑袋嘲笑道,“你比我们命好,你身上的刺青是完整的铭印,没有蜕化,不会在午夜消逝人形,而且你居然还拥有告死之眼!”女人脑袋的表情忽然严肃起劲,“你能看见我的死亡吗?” 凤子轩曾经对王城说过关于预见死亡的事情,虽然王城与凤子轩有相同的眼睛,可王城从来没有或者即便刻意追求也未曾预测过死亡的痕迹,他作出无知的表情看着女人脑袋的其他方向,尽量不让自己正视诡异的画面,女人看王城没有反应,脑袋发出冷笑,“看不见吗,你的眼睛应该还没有完全醒悟吧,就像你身上这完整的铭印,精妙,美丽,但是还在沉睡之中。【零↑九△小↓說△網】”女人孤独的脑袋射出痴迷的眼神,修长的手臂伸向王城袒露的身体抚摸寻找每一处刺印的纹理,“这比世界上任何伪作艺术的图案都要漂亮!” 女人冰冷手指的触觉令王城耸立不安使劲儿避开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印,这是我以前家里的族徽而已。” “你们家?”女人依旧暧昧道,“凤家吗!” “你怎么知道?”王城惊诧不已,但是现在似乎已经没有更多值得他惊讶的事情了,变成蜘蛛的周律师,断了脑袋还能行走说话的女人,遍地的蛛网,最糟糕的却是王城清楚的知道他不是在做梦。 “你以为你能在这里工作只是偶然吗,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那么多巧合的!”女人将推车从王城身边挪开,背对王城,圆滑的背部曲线差点让王城喷了鼻血出来,收起尴尬的模样,王城冷静下来回忆自己在日升大楼工作的这段时间几乎都是目无章法的,就算队长知道他与孔老板认识,这也的确太纵容了。【零↑九△小↓說△網】 “日升大楼就是孔老板为了保护我们这些被铭印的胎记诅咒的人而建造的大楼!如果不是孔老板,当察觉到自己异常的那一刻,就是我们永远孤独的诅咒!”女人对孔老板充满感激的情绪,就与无终艳一样,王城无法理解他们对于孔老板这种恶劣男人的好感究竟源自何种恩情因果,至少王城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对孔老板谈不起一句喜欢。 “你早就知道他是谁了?”沉默了许久的周律师终于开口问道。 “我可是孔老板的助理!”女人淡定回答,“王城的资料都是我整理的!” “我的资料?”王城有些反感地问。 女人的手里捧着的脑袋再次转向王城,“你的资料,你是谁,从哪里来,孔老板对你了若指掌,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出入你打工的夜店,你真的以为他会对你图谋不轨吗,他最多不过是逗你玩儿罢了,我们当时也不知道你的眼睛已经可以达到瞬间催眠的效果,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已经做好准备,是时候唤醒你身上沉睡的铭印了。” “铭印,铭印究竟是什么?”王城听了这么久莫名其妙的话,可还是不明白女人说的些什么。 “铭印是上古人类,先夏文明的结晶,如果不是因为……”女人突然盯着王城身上的纹身愣了一会儿,琢磨了话术再说,“如果不是因为一场变故,历史便不会这样凋零,我们也不会因为这种残缺血脉的胎记而受到不人不鬼的诅咒。铭印是人类起源时长久锻炼而成的技能,化成肌理纹路塑形成印,以此非凡天赋早就了先夏的传奇时代,龙飞凤舞升仙得道,然而因为一场战乱变故,拥有集合铭印之大成的纳由天部落被其余部落奇袭蚕食,部落首领临终之时指天赌咒将南方天地华为蛮夷,从此铭印时代的上古文明断绝,部分残余携带残存的铭印文化东迁开垦,时光荏苒,虽先夏不再但血水依旧,或不幸的像我与周律师这样的人,大隔代遗传了铭印的胎记,但是时间洗涤,铭印已不完全,虽然铭印会给予我们非凡的能力,但是当我们领悟非凡能力的那一刻,便不再是完全的人,每逢月夜高悬之时,我们便会蜕化成不人不鬼的样子,拥有这样的生态,让我们根本无法与正常世界的人融为一体,而孔老板,是孔老板给了我们可以正常生活的机会!” “那我?”王城由此及彼想到自己,暂且相信女人的说法,他的身上也有这样的印记,岂不是他也会变成怪物。 “不用担心,你身上的纹身是完整的铭印,而且是大成的集合!”周律师在旁边补充一句增添了一下自己突然变得微弱的存在感,“如果知道你身上有这种东西,我也不会想杀你了,我以为你察觉到了我的身份才故意留在大楼里想调查我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王城的脑袋里依然糊涂,他身上的纹身是凤家的族纹,怎么现在成了什么听都没听说过的上古铭印,如果这个铭印真的能赋予人非凡的能力,那他可是一点儿也没察觉,他唯一异于常人的能力也是他的眼睛造成的而已。 “铭印不是刺在身上就能起作用的,就像我们身上的胎记,虽然从小就有,但不是从小就像现在这样,每逢午夜就会变幻模样!”周律师又解释道,“铭印的觉醒,多是偶然巧合,也有后天自发的刻苦,我们的铭印是血脉中相隔千万代的可悲继承,也有钻研此类研究的人,会将铭印刺在自己身上以求激发,但是铭印种种繁复起码上万,而且每一种铭印的效果也无法明确,所以这类研究者也算是大胆以身试药。” “你们确定我身上的是你们说的,铭印吗?”王城依然有些犹豫。 “确定!”女人笃定道,“铭印的纹理流线不是一般刺青可以模仿的,而且铭印的刻印也需要特殊的染剂,孔老板对你研究的可能比你自己都了解你自己,是不会弄错的!” “他为什么要调查我!”一想到孔老板横肉肥油的模样王城便觉得恶心。 “不是调查你,而是保护你,你身上这部分完整的铭印实在是太珍贵了,如果损毁了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末日!”女人脑袋的眼神突然含水似得温柔起来,“如果能在你身上的铭印中找到附和我们身上模糊胎记的原型,补充修复之后,我们就能回复正常人的生活,王城,我们不是坏人,也不是怪物,只是需要你帮助的,被诅咒的可怜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