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花开花谢》 第一章 嫁不出去 一个女人的生命有多长? “有呼吸不代表就活着,”天晴瞥一眼旁边的女病人,若有惆怅,“脑子早就死了,剩下一颗心砰砰跳,再规律又有何用?植物还懂得向阳生长。”这是她心里的话,只是没想过说出来。 医院里多得是这种老病号,家属被拖累得不行,能丢进医院就谢天谢地再也不管,这些病人唯一的任务就是数着日子等待死亡,有时候能数都算好的。 天晴走过去,一面查看该病患的褥疮,一面指导新来的实习同学,“对于久卧病床的患者,尤其要注意……” “裘老师长得真漂亮,就是人冷冰冰的,”一个女同学对同伴窃窃私语。“对啊对啊,脑子里只有错与对,有没有感情?”那个女同学也没有口下留情,凑近同伴的耳朵,嘀咕道,“治病的本事倒是有,就是不见把自己嫁出去。”“她还没结婚?都当主治医生,虽然看着年轻,也要有三十岁了吧?”“她——” “何丽珠?”天晴看着这一对咬耳朵的学生,不生气,只是不能让她们继续,“你说一说糖尿病的诊断标准。”她没有听到她们刚才说什么,她的运气总是这样好,听不见别人对她的传言,不是人家对她好,只是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天晴,你也老大不小了,遇到合适的人要留心,非要等到眉毛掉光,就不由得你挑了,”不止一个人这样对她说过,把自己嫁出去已经变成一项责任,虽然她不需要人来养活,但总需要有人把自己的后半辈子与她绑在一起,这样她才显得幸福,为什么她一定要是女的,每次想到结婚她都很无奈,人口统计中男性多于女性,但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可以选择的理想范围从十八到二十八,而且那个男人无论是离过婚还是死了老婆,年龄多老个头多矮,都一样可以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女人呢,三十岁的女人该嫁什么年龄的男人,正在迷茫,弄不清周围的压力源自何故,就看着一批批的小女孩不停地长成小姑娘,皮肤粉嫩、花容月貌,老姑娘却还没来得及把自己推销出去,从原本挑别人陡然变成是被人挑剩下的,这就是女人的生命曲线,昙花如果有感情,会明白这种同病相怜。 “丽珠,不要再来实习第二遍,我尽力,你也一样,”天晴称呼得这样亲切,好像大家很熟一样。 “我总是要再来的,”何丽珠低头拉着衣服,她已经有三个科实习没有通过,“但是我也知道,能通过还是好。” “加油!”天晴笑着鼓励丽珠,这也是她自己的口头禅。 丽珠从办公室出来马上变了一个人,什么被教学秘书批评过,谁说的,她分明是刚刚喝了茶出来,她怎么会处于被动局面,即使实习不合格,也是她自己愿意有这样的经历,她压根就不喜欢学医,没有改变只是因为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出路。 天晴昨天值夜班,今天夜休,早晨查完房,与学生谈过实习问题,就早早下班,回家睡觉,明天起来再准备每星期一度的相亲活动,她是医生,没有周末好讲,但医院习惯安排夜休之后休息一天,这也是劳工法为人民做的一点实事。 不管大家是不是觉得夸张,天晴从大学三年级就开始相亲,按说品学兼优、相貌端正,不愁男孩子追求,但就有人生怕别人嫁不出去,或是担忧别人嫁得跌分,不适合与自己来往,亲友们张罗旗鼓,给天晴物色过十几打对象,老的小的、高的矮的、有钱的讨饭的、貌似奋青的甘愿敲钟打更的,形形色色林林总总,还是没有把天晴交到合适的男方手里,真的只能说天晴是孤独运,而不能怪罪旁人奚落她红颜薄命。 “今天的人姓什么,不记得了,见了面再说吧。”对于天晴这种相过无数次亲的老油条,还有什么尴尬是没有遇见过的,这是可悲还是值得庆幸,都只好用一声苦笑来回答。 天晴到得比较早,她又不是十八岁,迟到了打算给谁看,作为医生,她也习惯了守时,自己不来上班,同事就下不了班,静静得坐在那里想一会,她活得真的是很猥琐。 第二章 糟糕的相亲 天晴坐在约定的靠窗的位子,中间介绍人说好了不来,其实也无所谓,来了无非是老一套,帮助双方互相认识一下,就借故走开,作用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天晴向窗外望出去,阳光明媚,风景很好,如果不是带着目的来打量人,而是和朋友闲坐在一起该多好啊,如果是和自己的爱人相视而作,应该更加甜蜜美好吧。 茶楼里进来一个年轻人,一头黑亮的短发,身材顷长,眉清目秀,穿一身黑色西服,步伐扭捏,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女孩子,无论是否英俊,都很滑稽可笑,因为天晴注视着窗外,所以没有看见。 那年轻人朝窗口走近,起初急匆匆的,越靠近反而越慢,几乎要后退,正巧天晴转过脸来,仔细辨认,两人目瞪口呆。 年轻人“呀”了一声,退后几步,转身就跑,几秒钟就消失不见,留天晴坐在那里,忍不住笑了出来,竟有这样的人,万圣节还早,化妆舞会也没到,打扮成那样,比卓别林还好笑。 刚才看见的人正是昨天批评过的实习同学何丽珠,天晴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被称为问题学生,原来她真的挺忙,想过后又是一阵捧腹大笑。 心闲不知时日过,到了十二点,她等的人还没来,天晴才开始怀疑,丽珠与今天的相亲有没有关系,如果有,为什么她会来?还打扮得怪模怪样,莫不是同事把她当成了同性恋,现代人真开放,这使得天晴不寒而栗,三十岁还没有结婚真的这么可怕,她感觉受到了侮辱,愤愤然离开了茶餐厅。 丽珠从后门溜进姑姑家,见到大人们都不在,松了一口气,跑上二楼的一间卧房门前,根据暗号有节奏地扣了三下,英俊潇洒的表哥谭正泰开了门,衬衫敞着,露出汗毛和结实的胸肌,一只漂亮的手臂钩过他的脖子,他往后推了推,让丽珠进来。 房内的妙龄女子是表哥的女朋友,也许偶尔冠名未婚妻,其实永远也不会过门,正泰在一家大公司担任业务总监,收入颇丰,父母又小有产业,自己仪表堂堂,属于天生的公子哥,抽空花一花是可以,娶个随随便便的女人却是不可能,遵循恶劣有钱人的一贯作风,哄着穷苦女孩子上床,然后说她们脏。 丽珠不理他们的亲昵举动,也不与那女孩子搭腔,表哥的女人太多,这个稍显清纯,但也不见得就是好东西,什么时候心理变态谁又能预料。 正泰拨弄着女朋友的头发,没想到要问丽珠什么话,有问题她自己一定会说,没问题又何必要问,与人打交道,他不仅有天赋,还有科学理论,如果不是分心太多,想必更加符合年轻才俊,远不止在人家公司跑腿打工。 丽珠把假发摔向沙发,沉沉地坐进书桌前的椅子,皱着眉头,一脸的怨气,她不想开口,知道表哥听说后只会哈哈大笑,她怎么会料到与表哥相亲的人,竟然是自己实习的代教老师,她扮成表哥的样子开车出去,只是用来骗姑姑,表哥强烈反对姑姑同去,就是计划这一招,他早约好今天的女朋友见面,不愿意改时间,一定是还没有把人家搞到手,丽珠看看女孩子的衣襟,也许已经差不多了,表哥现在一定在怪她,来的不是时候。 “我走了,”丽珠悻悻地站起来,好人做到底,吃亏是福气,呆在这里只能惹人讨厌。 “麻烦你了,我会报答你的,”表哥露出一个亲切得让人恶心的微笑。 “我什么话也没说成,”拉着门把手,丽珠叹口气,“是熟人。” 正泰对表妹有些内疚,但他的愁眉更多的是反映问题没有解决,接过把手,准备锁门,“剩下的交给我,你去玩吧。” 丽珠捶一下表哥的肩膀,“玩?我今天是逃班。” 表哥摇摇头,丽珠笑嘻嘻地离去,听到表嫂末了一句话,“你表妹穿得好奇怪。” 第三章 每个人都有烦恼 是好奇怪,今天真是出丑,丽珠吹着气,扮男装原为了骗姑姑,接着替表哥去游说,让对方只说不满意,大家皆大欢喜,谁知道遇见的是裘天晴,丽珠撤着西装扣子,想自己怎么就懒得没回家换身衣服再去,那样溜起来也比较自然,因小失大,真是丢脸,好面子的人就有这个负担。 正泰一面洗澡,回味着今天的艳事,小娇还是姑娘,很稚嫩,丽珠敲门的时候,他正缠着她,虽然感情热烈,但她还是太生硬,以后有他辅导就不会了,另一面他思量着摆平别人介绍的对象,省得父母又来纠缠,逼着他和女方交往,真是没天理,他长得这么帅还需要相亲。 见总归要见,别人安排了,就逃不开见面,给介绍人面子啊,这个社会人人都要脸面,因为一次不要,下次别人就会忘记给,多么金贵的玩意,搞不清楚卖几钱。 正泰拨通了电话,“裘小姐吗?我是谭正泰。” 对面停了一下,“您是二十五床的家属吗?我已经下班了。” 真的假的,不知道他是谁,“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约好了上午见面,但我走错地方了,傻等了半天,没有见到你。” “你看我也没想起来打电话,真不好意思。” 既然大家都以你相称,问题就好办多了,“约个时间再见?” “下个星期三我才休息。” “明天有空一起吃晚饭吧。” “不要再走错地方,”笑声很悦耳。 “好,”正泰挂上电话,摸摸下巴,对方的声音不错,人也很客气,其实没有必要费心,女孩子很大方。 丽珠回到家,正好迎上妈妈,“瞧你这孩子,穿的是什么?不要让你爸爸看见。” “我也不要这样穿,”丽珠一脸蛮横。 “小祖宗,让我们省省心吧,你爸爸今天见到老同学,才知道你有多少科实习没通过,”妈妈的口气变得轻松极了,“不过都没事,保证你过关,下不为例啊,你爸爸也给他点好处,没关系,送礼物交朋友嘛。” 丽珠推开妈妈要抱她的手,“你说什么?我都通过了?” “是啊,”妈妈心不在焉,“我叫阿姨炖了蛋汤——” “烦人!想不及格都不行,”丽珠气乎乎跑上楼去。 “和你爸一个牛脾气,”妈妈对丽珠学习的关心也就到此为止,在她的眼里,女孩子除非嫁个好人家,其余什么好都不算。 天晴去上班,科里面乱作一团,有个病人脑梗加重,家属在闹,医生们都被堵在那里,医务处纠纷办的人挤满房间,保安也来了,后面还有警察,医院就是这样,病泱泱的人进来,能生龙活虎的出去,也能平放着被送走,要是进了医院都能不死,阎王也会求雷公把医院劈碎。 看到的多了,就慢慢适应,提醒自己小心谨慎,医生做得越久就越害怕,背着人命,又不是女娲,谁都知道起死回生好,但那不都是编的故事哄人的吗。 同事张医生被打了,天晴在清创室给他擦药,他痛得哇哇叫,医务处的人进来,说一会要他给病人道歉,因为他动手了。 张智闷了一肚子气,“什么医院,把医生不当人,挨打只能自认倒霉,还手就要道歉。” “所有医院都一样的,谁穿白大衣谁辈分最小,”天晴叹口气。 “领导一句话,就要我道歉,他没当过医生?” “少说两句,都在外面,会听到的。” “听到怕什么,脱了白大衣,我就说我是病人,整天投诉,谁都怕我。” 处于弱势的时候,只能嘴上说得爽快,天晴被张智的话逗笑了,但嘴巴里的苦味怎么也去不掉,而张医生嘴巴里的血味,也只有伤口愈合才能褪掉。 张智请假休息,其余的人又投入工作,临时医嘱、长期医嘱、住院病历、主治查房、主任查房、病程录、出院小结,来不完的病人,干不完的活,张医生回家了,天晴还要管理他的床位,下面的小住院已经忙的团团转,她说找实习同学帮忙办理出院,住院医生说小何没来上班,说的是何丽珠,想不及格都不行的那个大小姐。 下午何丽珠才晃晃悠悠来到医院,嚼着糖,伸着懒腰,天晴看着她,一点也不认为她与相亲有关,老天爷就是这样保护傻瓜,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永远不知道,也就相当于从来没发生,她只想到昨天丽珠的打扮,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问了句,“你来上班啦?” 与其等着被警告,不如自己说出来,“旷工、迟到,也不请假,想顺利出科都难了,”丽珠是因为昨天被天晴撞见,今天实在没兴趣出现,可到了下午,争强好胜的老毛病又犯了,觉得不好意思上班的应该是天晴,三十岁的老姑娘跑去相亲,被对方冷落,怎么说怎么是一个笑话。 “下不为例,好好表现,加油!”天晴还是能露出那么灿烂的微笑。 相信何丽珠还是好学生的,只有裘老师了,丽珠摇摇头,“不是亡羊补牢吗?” “也许这样说不合适,但是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况且你也不是浪子。” “那是你不了解我,”丽珠笑着走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天晴忽然觉得这个学生似乎比自己还成熟,说话老练,人与人的基因真的有差别,丽珠进化得好一些。 第四章 桃花运 一进公司,谭正泰就变了一副模样,西装笔挺,风度翩翩,博得众多女性同事的好评,但那中间没有一个是他的女朋友,那是他的人缘,像其他关系融洽的男同事一样,他们都是事业那局棋里的棋子,感情有时候很有用,但有时也会变成一把火,烧断航船的帆。 下班后,正泰没有刻意修饰,直接就去赴约,裘天晴只是位可能的美女,不是残疾人就值得庆幸,介绍人的话从来不可信,即便没说慌,但也只会讲对方的优点,对于你漏掉问的部分,也是他隐瞒的地方,等你发现,也许大家都结婚了,这被列为上当的一种。 正泰可以选择取消约会,他猜对方也不会太在意,但自从与天晴通过电话,他希望看到天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今年三十二岁,不是急着成家,但还是该选选老婆,他没有意识到,由于天晴对他冷淡,才勾起了他的征服欲望,英俊的男人都或多或少有这个毛病。 天晴给实习同学上过小讲课,留何丽珠补写大病历,发现她的基础知识还算扎实,难以置信她曾经交过白卷,“我记得上学期你的内科试卷只写了名字,所以记住了你。” “本来打算旷考的,但还是去了考场,去了又后悔,就急匆匆走了,”丽珠头也没抬写着病历。 天晴觉得这个学生很傲慢,也许是因为太聪明,对周围就会不屑一顾、异常冷淡,正犹豫该不该劝诫两句,低头一看表,已过了下班时间,恍然记起与谭正泰的约会,“小何,明天再来写吧,你也早就应该下班了。” “今天排我值班,裘老师再见,”丽珠抬头微笑。 从何丽珠这种学生的嘴里听到“值班”两个字,真觉得不合时宜,天晴的表情透露了她的想法,丽珠也看见了裘老师的诧异,但是好的老师是榜样,给人力量,也带来奋斗的希望。 天晴准点到达,还是显得早,谭正泰没有坐在那里等她,现代男人越来越不重视等人,小谭居然连守时也做不到了,天晴觉得好疲惫,不仅是因为今天上班累,更重要的是她的心,觉得困顿疲乏,她为什么要这样没完没了的相亲,嫁一个不十分爱的男人,就为了证明她有人娶,何苦呢,找一个人来折磨自己,从此操心一个家的问题,她是需要一个伴侣,但既然月老爷爷不肯给,那就算了,不要再自取其辱,等着再遇见一个穿男装的女学生。 天晴继续坐下去,眼泪准会掉出来的,她低着头无精打采地朝外走,这时手机响了,她掏出来刚翻开手机盖,就与一个急匆匆进来的人撞了满怀,那人也在打电话,但碰撞之后,人家的手机还牢牢地攥在手里,天晴的手机已给飞出去老远,那人连声道歉,把手机捡回来,但屏幕已经摔碎,用不成了。 “没关系,坏就坏了,不要紧,”天晴反倒觉得轻松,失去手机就和世界失去联系,但世界也休想找到她。 “这怎么行,”说话的人是个俊朗的青年,一副阳光般明亮的面孔,举止大方,仪表非凡,“我应该赔一个给你。” 天晴看着对方,仿佛被磁石吸引,忽然感到心跳得很快,脸似乎也烧起来了,连声说着不用,就往餐厅外面退,谁知对方竟拉住她的手,硬是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她,“我的你先用,回头买个新的给你。” 天晴感到自己的手被烫了一下,心也跟着很慌,“我怎么好拿你的手机,”欲要塞回去,但两个人在门口拉拉扯扯实在难看,拗不过只好收下了。 回家的路上,天晴把手机攥在手里,感觉脸上烫乎乎的,她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年龄,对一个毫不之情的英俊男人,还会心跳成这样,这使她很难为情,想偷偷地躲起来笑自己花痴,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猜测那个人的年龄、职业,想象对方是否已经结婚,从那个陌生男人那里得到的温暖,引诱她重新燃起了对婚姻的渴望。 再说餐厅里的那个年轻人,望着天晴的背影,真的很想追上去,但害怕进程太快吓着女孩子,反正自己的手机已经塞给她,为接下来的联络埋好了伏笔,最多就是丢一只手机,但如果没丢,带来的可是一场艳遇。 他走向窗边的餐桌,那里一共两张桌子,一张空着,一张前面坐了一位大妈级的人物,又肥又胖,满脸横肉,这不会就是他的相亲对象吧,看着实在恶心,严重侮辱他的魅力,年轻人扭头走出了餐厅。 第五章 如果这就是爱情 天晴在床上翻来覆去,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失眠,那种爱的感觉来得异常突然,让人心醉,她感觉自己像一支欲待盛开的花蕾,身心舒畅,相爱真美好,她好企盼这种幸福。 爱情是最佳的美容药,尽管睡的时间不长,早晨醒来的时候,天晴显得容光焕发,她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一条皱纹,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漂亮的嘴唇,整齐的牙齿,怎么能没有男人爱她呢?她的自信心一时间超级膨胀,完全是一副傻女人的模样。 交班之前何丽珠就没影了,遵照系办主任的要求,何同学留了张请假条,只是为了表明她的人身安全暂时不由医院负责,教学就是这样,教不好功课问题不大,大家都好好活着就行。 修改医嘱的时候天晴哼着歌,主任刚巧进来,“小裘唱歌啊?什么事,这么开心。” “啊?我都没意识到,没什么特别的事。” “有问题,任务交给你们大家,好好考问,我们的大小姐中了什么彩票啊,”主任拿了会议记录本又出去了。 同年毕业、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戈文莹悄悄问,“裘姐姐,相亲有眉目了?” “没有,没见到那个人,”天晴压低声音。 “怎么没见,应该很优秀的,不见你肯定后悔,我朋友说,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只是我结婚了,不然哪能留给你。” “以后再说吧,不急。” “不急不急,皇上不急,急死太监,算了算了,媒人下辈子都不结婚的,我还是好自为之,”文莹有一副利嘴,旁人惹不得。 “我上辈子是媒人,”天晴脾气好,和谁都好相处,这句话既是讨文莹开心,也是说给自己,她到如今都没结婚,大概需要归咎上辈子。 文莹叫天晴少说疯话,天晴也惴惴不安起来,她刚刚来了桃花运,自己就胡言乱语,真担心会说破了运道,摸到衣兜里那款粗旷的男士手机,紧紧抓在手里。 天晴上早班,所以三点钟就下班了,好容易熬到六点,估计对方也下班回家,才翻开手机电话簿,拨通了对方家里的号码。 谭正泰约了小娇去唱ktv,他还没有欣赏够如此漂亮的囊中之物,一双眼睛仿佛会勾魂摄魄,纤细柔软的腰肢让人永远也难以忘怀,只可惜文化水平太低,中专都没毕业,在百货公司柜台买化妆品,娶回来做夫妻,既没有共同语言,也难免遭人笑话,“伉俪”两个字不是那么容易写的,多几个情人倒是无所谓。 第二天中午,按照母亲大人的要求,正泰回家吃午饭,刚进客厅就知道上当了,背对着自己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姑娘,漂亮的栗色卷发,用一只水钻夹子束成公主发型,规规矩矩地垂在肩上,这大概又是什么地方找来的结婚对象吧,正泰快被逼疯了,当即决定扫一回大家的兴,领带扯掉、衬衣上面的扣子解开,粗声粗气地喊,“妈,我回来了,”把公文包丢向一边,刚要坐进沙发,准备把脚翘到茶几上,看到来客的脸,很是后悔,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他赶忙道歉,走上前去握手,恨不得把人家抱起来,他是真的懊恼,这可是他的艳遇啊。 天晴真要被吓到了,先是他的不拘小节,再是那么热烈的欢迎,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想自己是不是来错了,不该在电话上那么快就答应对方的母亲,因为今天自己上半天班,有时间把手机送还到家里来。 谭太太在一旁先是捏了一把汗,现在乐开了花,天晴昨天打来电话,做家事的阿姨接听,本来正泰不在家,就要挂断电话,幸好她接过来,问清缘由,觉得对方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子,便决定叫到家里来,仔细问问情况,也许就是将来的儿媳,她想孙子是想疯了,正泰就是不配和她,刚才还选择那样可怕的出场,一定又是和她闹别扭,总算雨过天晴,孙儿的事有眉目啦。 天晴举止大方,谭太太越看越喜欢,一会儿就借故离开,留年轻人在一起培养感情,现在正泰的眼睛里全是天晴,天晴实在招架不住如此的含情脉脉,垂下眼睛,一排整齐的睫毛乌黑发亮。 “我妈妈刚才称呼你什么?一会儿小秋,一会儿天晴。” “我的名字是裘天晴啊。” “裘天晴?可是我叫谭正泰,”正泰一脸讶异。 “那有什么关系,”天晴刚说完就发现关系大了,“是你?” “我们早该认识,”正泰说着就把天晴拥在怀里。 这个发展速度太快,令天晴头晕目眩,她挣扎着要脱开正泰的怀抱,却发现这里又是如此温暖,甚至还没有弄清,就碰到了正泰低头送来的嘴唇,明知道不可以,还是难以抗拒,天晴的浑身都在战栗,臣服于男性的魅力。 第六章 他是花花公子 伏在正泰的肩头,天晴羞红了脸,虽然只是一吻,对她而言,已是失足,既然开了头,搂搂抱抱就再不会稀奇,错误难道要从今天开始,那改正又该从哪里起头,正泰托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面孔,而她也有机会望向他的眼睛,天晴找到了所有的东西,包括燃烧的欲望,就是没有爱,眼泪滑出她的眼角,她一把推开正泰,疾步冲出了他家。 钻进出租车里,正泰的身影越来越小,天晴忍不住泪如雨下,她又遇错了人,谭正泰不是邻家温和的大哥哥,而是一个准备凌驾于一切之上的主宰,丞仆与俘虏就是女人。 小娇到处都找不到正泰,却撞见了丽珠,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丽珠显得更加清瘦妖娆,她已经喝得半醉,还捧着酒杯子,小娇拿过丽珠的酒杯,一饮而尽,“你还是学生,喝得够多了。” “少管我,你怎么不和我家公子在一起。” “那要看我能不能找到他,”小娇憋了一口气。 “我要是你,就不会和谭正泰粘在一起。” 小娇倒抽了一口凉气,“你知道什么?他还有别的女人?” 丽珠开始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小娇抓着她的肩膀猛摇,她推开小娇,“一起喝酒吧,”说着向调酒师招手。 两个人都喝到烂醉,居然没有遇见坏人,我们的社会治安真好,就是不安全,因为人心隔肚皮。 正泰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加班,他今天兴致好,所以工作也不累,天晴在他眼里的确是一个可爱的女子,有点神秘,很有吸引力,文化程度很高,有点知识分子的小毛病,所有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决定明天约她看电影,这样他才能在此刻安心工作。 张智回来上班了,身上还贴着膏药,早上查房一样忙碌,何丽珠同学还是没来上班,交给她的活统统没做,其他人只能代劳干掉,世界多了谁少了谁,都照样运转,自然的规律是用来撵碎我们,不懂得为自己筹谋,有一天也能荣升成为历史长河中的沙子。 天晴笑脸全无,前几天的事对她来说是一个插曲,她不能再理谭正泰,她是一个正经女子,不喜欢游戏感情,陪别人恋爱,再看别人结婚,浪荡女人多得是,她无论如何经受不起这样的侮辱。 “裘姐姐,”文莹急匆匆找到她,又神神秘秘把她拉到一边,“那个人你见了没有?” “什么人?” “别装糊涂,谭正泰。” 天晴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名字,“没有。” 文莹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见最好,万一你喜欢他倒麻烦了,我也是才知道,那是个花花公子,女人多得不得了,关系乱得很,我朋友是他同事,在单位里根本看不出来,还以为是个正人君子——” 文莹看天晴眼睛睁得老大,又呆呆得不说一句话,“你不要太难受,这次是我不好,好男人多得是,你不会真的见过那个采花大盗了吧?” “没有,”天晴缓过神来,刚才一时间她只觉得胸口闷痛,文莹的话好像天外飞进来的雨水裹着利刃,“我去查查心电图,最近心脏好难受。” 心电图当然是一切正常啦,天晴揉着自己的脸,求这一场梦快快清醒,明天出了夜班,回家好好休息,重新开始。 谭正泰打电话约天晴看电影,天晴说今天值班,对方似乎很失望的样子,天晴索性让他绝望,“实在抱歉,我和以前的男朋友和好了,当面告诉你也许不太好,但总归要说清楚,以前在结婚的问题上有很多分歧,现在都解决了,是我不对,怪我也没关系。” 正泰挂了电话,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为一个小女子魂不守舍,然后突然被甩掉了,英俊的男人怎么会也有这样的命运,他又拨通天晴的电话,“见见我也不行吗?”说得那么可怜,让女人听到就心软。 电话里还是那温柔的女声,但也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又是谁来勾引你啊?” “旁边是你男朋友吧?”正泰问的酸溜溜的。 “你也听到了,”天晴将计就计,利用了张智在一旁的玩笑话。 有情人最害怕的就是误会,误会别人爱你,误会别人不爱你,有人能终成眷属,就有人劳燕分飞,生活美丽是因为有对比,正泰根本没有心思工作,深深地坐进扶手椅,恍然觉得裘天晴本该是他的妻子,他正是缺这样一个老婆,外人看着体面,自己看着欢喜,与她牵着手走进教堂,与她共枕而眠,与她一起生儿育女,与她一起白发苍苍直至千古。 一只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正泰从梦中醒来,拉住这只手,“天晴!” 小娇打开正泰的手,捏住他的鼻子,“我就猜你不是好人。” 正泰清醒过来,又一副嬉皮笑脸,拉小娇坐在自己腿上,“你在吃醋,如果我喊的是‘下雨’,你是不是要当我是同性恋,”说着就强吻过去,小娇先是反抗,一会儿就和颜悦色了。 第七章 哪里没有后悔 丽珠满身酒气回到家,找杯白开水喝,何太太正要出门打麻将,一身珠光宝气,瞥见丽珠,“老天爷呀,一晚上不会来,回来就一身酒气。” “我当你们都不知道我没回来呢,有什么大不了,我还是处女。” “让你爸来管你,瞧你的样子,”何太太听不惯丽珠这样没遮没拦的话。 “我爸?他现在在哪个情妇那里,你是怎么跟他过到现在的。” “还不是为了你,”何太太的这句经典话语一直有用武之地。 “怎么可能,我不是儿子,你又再不能生,你恨我还来不及,承认吧,从我一出生,你就恨死了,如果不是生我产后大出血,你就不会切子宫,如果你还能生儿子,我爸就不会到外面找女人,引致一发不可收拾,小老婆比私生子还多——”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丽珠的话,不是何太太打的,她舍不得,她始终处于矛盾和夹缝中,摇摆不定,所以干脆什么都不想,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给丽珠耳光的是何应生,丽珠的爸爸,一家之主,他刚从外面回来,听见丽珠的吵闹,血压都高了起来,虽然他有几个情妇,两个私生子,但丽珠是他的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长大,聪明懂事,活泼可爱,他搞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丽珠这孩子就变成这样,不求上进,惹是生非,他真是恨铁不成钢,不由自主越来越冷落家庭,见到丽珠不是给钱,就是打。 何应生还要继续教育女儿,被何太太拦住, 他本来想回家好好吃顿饭,结果弄得这么不开心,丢下一句“不可理喻”,便怎么进来怎么出去了。 丽珠像没事人一样上楼洗澡睡觉,何太太也换上笑容出门打牌,他们都能简单的处理问题,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如果有人早一会儿,或者晚一会儿,大家便不会碰到,换一个时间相遇,就会是一件愉快的事,命运就是这么奇特。 一夜平安,早上交班的时候,天晴气色很好,睡觉对傻人总有帮助,小何同学按时上班,衣服干干净净,张智的创可贴也取掉了,欣欣向荣的早晨,如果能够这样形容的话。 天晴逛街、买衣服,到大学去看弟弟天朗,他功课很好,作为两校交换学生,正在准备出国,以后一定是前途无量。 “姐,我认识一个女孩子,回头你看看。” “好啊,真想知道是什么样子,一定很漂亮。” 天朗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看,我不喜欢太漂亮的女孩子。” “你长得不丑啊,为什么这么自卑?” “不是自卑,女孩子越漂亮,想法越多,不塌实,我会有压力。” 听见天朗的话,天晴顿时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手,没有人愿意牵,是不是因为自己太漂亮。 天朗看出姐姐的困惑,知道自己的说错话,赶忙岔开,“你的论文怎么样了?” “还是你的英文好,帮我修改过后,国外那边杂志社说没问题,下个月就刊出来,有了这篇文章,医院明年升我做副高。” “恭喜你啊,年轻有为!” “什么,还不如你,到现在还没对象。” “两回事,干什么扯到一起,事业成功也很好啊。” 天晴叹口气,“还是有影响,时间不等人,”又转而一笑,“能有一项好,也算安慰吧。” 岁月就算放过你的容貌,也不会放过你户口本上的生辰,就像树木的年轮,一圈一圈藏在心里,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而过,你用来干这个,就做不了那个,放弃的太多总要后悔。 第八章 危险的爱情火花 天晴好好休息了两天,没有看见小何同学的良好表现,丽珠没来上班,天晴又扣了她的分,所以干活的时候一定要当着领导的面,否则干脆不要做。 午饭时间,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住院部楼前,谭正泰捧着一大束花等在那里,玉树临风,惹人注目,天晴见到扭头就走,正泰追上她,“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别人会误会的,”天晴径直走。 “让他们误会好了,大叔大妈们的意见最多,是因为没人误会他们,” 正泰拦住去路。 “可是这是我的单位,”天晴推开他。 “那我们出去谈,” 正泰牵住天晴的手。 天晴抽回手,忽略从手臂传遍全身的电流,“我不要和你谈。” “你的手臂在发抖,你这么坚决说不愿见我,是因为你喜欢我,”正泰两个手臂拦着,仿佛搂着天晴。 “你太自信了,没有你说的那回事,”天晴瞅瞅四周,不要叫人听见,她要推开正泰,却被他拦腰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塞进了车里。 男人征服女人,需要条件,需要魄力,谭正泰一样都不缺,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他们两人都不说一句话,天晴望着车窗外,弄不清自己的感情,正泰抱她的一瞬间,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清楚的记得他那坚实有力的臂膀、宽阔温暖的胸膛。 车子停在一片林荫道下,天晴还没有回过神来,正泰就趴过来抱住她使劲吻,这是他的杀手锏,但凡女人对他有一点好感,就无法抗拒男人这种关于爱情的热烈表示。 天晴被憋得透不过气,但她还是剧烈挣扎,当她感到正泰的手摸到了她的胸部,还有她的腿,她的底线就近在眼前,她思维混乱,想拿出勇气遁逃却又无法抗拒,当她无所适从,正泰吻到了她的眼泪,呆住了,“和我在一起就这么讨厌?” 天晴拉起衣服,啜泣着,“我不是妓女。” 正泰温柔的抱着她,“不要说这样的话,我喜欢你。” “那就送我回去,”天晴擦干了眼泪。 回去的路上,天晴不想说话,正泰不时瞅瞅她,“我想和你结婚,不是随随便便对你的。” 天晴不吱声,正泰很担心,“你要气就气我,不要气坏了你自己,我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关系,”天晴头也不抬。 “你这样说是预备以后都不理我吧,可我是真的喜欢——” “喜欢喜欢,你满嘴都是喜欢,你喜欢的东西很多,但不会都是你的,我不想再见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你不知道什么叫爱,和你说你也不会懂,谁要和你结婚,你去找谁,我要下车。” 正泰把车子停到路边,让天晴下来,目送她叫出租车离开,他想,比喜欢还要喜欢,除了结婚,还要怎么爱?让男人结婚好比进监狱,他连这都不在乎,裘天晴还那么凶的对他,他也没招了,他已经足够厚脸皮,还是没有把人家追到,只能放弃。 回家的时候,谭太太追在正泰后面问,“和裘小姐怎么样?你爸爸还说等你结婚就退休,把事业交给你,快说话,有眉目吗?” “没有,别指望了,”正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突然转过身,“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的女人,如果要帮我介绍,就换再漂亮一点的。” “小裘已经很漂亮,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娶天仙,”谭太太拿儿子从来没有办法。 其实正泰只要再努力一点,天晴就会动摇,当女人开始对你不满或者责备你的时候,她的心早就是你的,而如果男人开始吹毛求疵,只能说明,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 医院里有点小事就会传开,何况那是发生在午饭时间,文莹听说有帅哥“骚扰”天晴,也跑过来探听虚实,“跑车很高级?人很帅?把你抱上车的?” 天晴不说话,文莹只好无功而反,她是有点嫉妒天晴,工作优秀,人又漂亮,如果婚姻幸福,旁人太受刺激了。 正泰打电话找到小娇,对天晴没说成的甜言蜜语,全灌到小娇耳朵里,小娇不像天晴那样敏感,那样麻烦,又随叫随到,温婉可人,正泰的激情,在她身上尽情发泄了一番。 小娇掐一下正泰,“将来对我不好,有你的好看。” 正泰满身是汗,“怎么会,我还要把儿子放进你肚子里呢。” 第九章 事故 天晴下班回家电话又响了,是医院打来的,说是有病人的病情恶化,她澡刚洗了一半,随便用水冲冲,换了衣服赶快往医院赶,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刚才电话里住院医生很紧张,该不会是出大事了。 到了医院,发现主任也来了,几个护士进进出出,非常紧张,心内科和外科的二线医生都被叫来会诊,监护的仪器发出规律的嘀嘀声,吵得人心烦意乱,主任见到天晴,“快去给病人家属签病危告知单,”见四周没有别人,“小裘,闯祸了。” 都是训练有素的医生,病人的生生死死见得多了,但天晴还是感到脚底一阵冰凉,医生的事业生命很脆弱,稍不留心就万劫不复。 “肾上腺素1毫克,”主任还在主持大局,天晴和另外两个住院医生轮番做胸外按压,一个晚上折腾了七次,天晴的胳膊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她根本考虑不到这些,就想着这个病人千万不要死,一想到这是她管理的床位,就不寒而栗,她求求各位菩萨,一定要保佑她,她真的好害怕。 张智换天晴到值班室休息,天已经大亮,从昨天到现在,天晴第一次喝水,她嚼着一片干面包,满脑子全是长期医嘱里的“地高辛”,她不记得自己开过,但医嘱上分明属着她的名字,她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才生,医院的年轻骨干,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她的手在发抖,当医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恐惧。 值班室里冲进来护士小金,“裘医生,监1床死了。” 天晴猛地站起来,牙齿打战,水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水溅到大家脚上,小金顾不得脚上的水,忙上前扶住天晴。 等眼前的黑云过去,张智进来,一脸颓败,“小裘,主任叫你回家休息。” 天晴此刻才听清外面的吵闹,家属的哭声震天,马上又会大闹一番,她呆在那里,觉得神经一崩就断。 丽珠来上班,到值班室换白大衣,“外面怎么回事,护士台的桌子被砸了一个窟窿。” 天晴盯着丽珠的脸,似乎没听懂她的话,嘴巴张着,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天晴,快回家,找个人接你,注意安全,家属这个时候都红了眼,外科前两天有个医生肋骨断了两根,要不给你弟弟打电话,”张智扶着天晴的肩膀,此刻最清醒的就是他。 这个时候,天晴的眼泪才掉出来,“张智,我好害怕。” 张智拿过天晴的手机,给天朗拨电话,催促他快来接天晴回家,天朗在那边更是着急,说马上赶到。 “我要你偿命,”一个病人家属冲进值班室,抓住天晴的头发往外面拖。丽珠吓得尖叫起来,张智打开家属,护着天晴,“你这是犯法。” “人都死了,我还管什么王法,你们医院最坏,你们医生都死光。” “快去叫保安,”张智吩咐丽珠,又转向病人家属,“有话慢慢说,你不要急躁。” 哪里有人会慢慢说话,还不是打了起来,医院在这种时候还不如菜市场,救死扶伤的地方越容易致伤致残,现在的医疗环境就是这样,法治还不健全,病人家属有理,敲桌子、砸板凳,一时冲动打人,保安来了把大家拉开,最后医院息事宁人,也不会有大问题。 天朗来接天晴回家,在办公室被泼了一脸茶水,对方还恶狠狠地骂,说恨不得泼的是硫酸。 天晴早就六神无主,见到天朗就说,“我没有乱开药,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乱开药,”反反复复,一早晨就是念道这两句。 暂时安稳住家属,同事们又开始工作,哪怕有人把屋顶掀掉,医生的工作还是治病救人,社会分工如此,大家也只能循规蹈矩。 丽珠本来就对医学事业没有好感,但还没有上升到一个高度,见到这次医患冲突,她对医生这个职业的讨厌简直到了极点,那种厌恶的情绪就像有人捏着她的胃袋,把吃下去的东西统统挤出来。 天朗送姐姐回家,“要不要让妈妈来,好照顾你。” 天晴一把抓住天朗的手,“不要告诉家里,爸妈知道会担心,肯定马上坐飞机过来,忙忙碌碌,不要出事。” “可是我明天考试,谁来照顾你。” “我没事的,你回学校吧。” “或者我叫晨美来陪你?” “不要麻烦人家,才交往不久。” 第十章 阴谋 天朗离去,天晴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虽然一夜没睡,但现在怎么睡得着,她只觉得大难临头,今后不会太平了。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吓了天晴一跳,是张智打来的,“你胳膊上的抓痕擦药了吗?” “我没有心情管它,张智,你帮我看看病历,我不记得自己开过地高辛。” “小裘,你怎么还不清醒,病历早就查封,事故调查委员会在处理这件事。” 事情真的很大,“这次可能麻烦了。” “不是可能,你要有心理准备,马上就会展开调查。” 学了这么多年的医,辛辛苦苦、忙忙碌碌,从刚进大学,业余时间就比别的专业的同学少,参加各种繁琐的资格考试,打仗一般的读研究生,一天天的熬,刚开始工资很低很低,还不如门卫,现在终于好一点,又避免不了医疗事故,在这个社会行医,就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病人家属在医院大门拉出横幅,“还我亲人”,一个个戴着白花,真是可怜,通常发生事故,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医院很多地方做的不到位,有些病人也很喜欢胡搅蛮缠,但是天晴这一次不同,事故鉴定委员会很快得出结论,就是地高辛的使用不当,具体责任还要讨论。 文莹找到天晴,“刚才委员会找我调查情况,问我你的工作态度,还问了很多关于‘安乐死’的问题,我没有留心,回答可能对你有点不利,实在对不起。”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苦衷,实话实说嘛,”天晴拉着文莹的手,感谢她对自己的关心。 天晴接受委员会专家组的正式调查,一排陌生的老头老太太坐在前面,猫头鹰一般,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决不会放过疏漏,让人肃然起敬。 一位面容威严的老先生开口,“裘医生,你有没有给监1床病人李富年使用过地高辛。” “有,从入院开始,到7月25日停用。” “之后呢?” “没有,我反复回忆,绝对没有。” 一位戴老花镜的女士侧着脸,“但医嘱上的署名是你。” “我没有签过名。” “的确不是你的笔迹。” “是谁签的,你们查出来了吗?” 主持调查的中年男性语气沉稳,不容置疑,“这不用你担心,你只管回答问题。” 戴眼镜的女士推推眼睛,“虽然不是你写的,但你是监1床的主治医生,你从来没有看到这条医嘱?病患出现症状距离医嘱开出的时间,足有3天,病情恶化前的早晨,你还查过房。” 天晴哑口无言。 委员会的成员之间小声交换了一下意见,天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从表情看,对自己很不利。 那位老先生又发问,“裘医生,据你的同事反映,你认为半身不遂的人非常拖累家人,‘安乐死’应该合法,如果病患需要,你决不会拒绝,你还说如果有可能,你愿意用胰岛素。” “戈文莹这样对你们说?”天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就是她好朋友所谓的有点不利。 最边上一位专家目光炯炯,“不管是谁说的,你有没有说过?” “没有,”天晴回答得很坚决。 但是再坚决也没有用,经过天晴那样一问,谁也不相信她没有说过,戈文莹真的很厉害,这次天晴会为她的谎言判刑,技术事故与责任事故的判罚差别已经很大,而如果是蓄意杀人,就要移交公安部门,谁都知道“安乐死”是不合法的。 第十一章 我们都需要保护 医院暂停了天晴的一切职务,她只好呆在家,忐忑不安的等待鉴定结果,国外的杂志寄来了样刊,她的文章已经发表,但那对于作为临床二线的裘主治已经没有帮助,科研成果不能代替临床工作,大学附属医院对医生的要求是,医、教、研全面发展。 天晴终于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随意安排,自从学医从来没有这么空闲,让人恍然觉得不知所措,憋在房间里觉得透不过气,又没心情逛街,就在小区的花园里转来转去,一会像是偷地雷,一会像是丢了钥匙,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疯掉。 原来住宅小区绿化得这么好,忽然一只冰淇淋摔在天晴脸上,还没揩干净,就听对方破口大骂,“你不得好死。” 天晴不认识对方,欲要分辩,那三个人已经扑上来,看着一耳光就要扇上来,天晴吓得后退,被台阶绊倒,只能喊救命。 从后面冲上来一个人,护在了天晴前面,与那群人推推扯扯,天晴凭借背影和声音,就知道救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谭正泰。 小区的保安闻声赶来,把大家分开,这时天晴也认出来,打她的人是监1床的病人家属,人活着的时候亲人们很少在身边,死的时候一个个突然冒出来,不能说是晚了还是及时。 正泰带天晴上车,开出了小区,停在一个路边,温柔地拉起天晴的胳膊,“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天晴缩了一下,但正泰还是拉着,“你不要动,我看看,”直到检查过只是擦破一点皮,才放心松手。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车开到你楼下,只是数着窗户。” 天晴低下头,正泰对她的关心让她感动,连谢谢也说不出。 正泰看到天晴扑簌扑簌掉眼泪,想拥抱她,又怕再把她吓跑,只好默默坐在旁边,但任凭一个漂亮女人独自拭泪,实在不是谭正泰能忍受的,他还是伸出手,把天晴揽在怀里,注意不要碰到敏感的部位。 他准备好被推开,没想到,天晴很乖顺地倚在他的胸前,伤心的女人都需要一个可以依靠肩膀,天晴此刻很脆弱。 “他们和你住一个小区,很不安全,你住到我表妹家里吧。” “能躲到哪里?等事故追究以后就好了,”天晴把头埋起来。 正泰扶起她的肩膀,让天晴看着自己,“我不能让人伤害你,我是说真的,我想有一天娶你。” 天晴望向正泰的眼睛,读到了他的诚恳,只是有人说要娶她,听起来不真实,“我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幼稚园,”说着笑了出来。 正泰哭笑不得,但看见天晴笑得那么开心,心里面很踏实,也轻松起来,“我以前真的见过你,我记起来了,就是在幼儿园的时候,那阵你答应嫁给我的。” 天晴本来心情很糟,但谭正泰就是有这个本事,让她忘记烦恼,他头脑灵活、浪漫体贴,是个理想的情人。 天晴不愿麻烦别人,住进酒店,她不能回家,以防病人家属来闹,当医生的苦恼很多,做对一万件事,不一定有人表扬,但做错一件,麻烦就接踵而至。 “姐,我明年再出国,这样我们两个好有照应,”天朗来看天晴。 “胡说,学业要紧,再说晨美为你把出国手续都办好了。” “她说不要紧。” “不要让女孩子等太久,会疲倦。” “可是你呢?” “我没关系,这一切会很快过去,”天晴让弟弟不要担心,但自己也不知道恶梦什么时候才醒。 丽珠打算放弃学医,她犹豫着来到了爸爸的办公室,何应生见到女儿来,非常高兴,“最近学习忙不忙?怎么有空来爸爸办公室?” “不忙,”丽珠坐在墙角的沙发上,不知道怎么开口。 何应生从柜子里翻出巧克力,在他眼里,女儿永远是小孩子。 “爸爸,我不想学医了。” “什么?有什么不开心和爸爸说,不要动不动就说不上学。” “我是真的不喜欢医学院,我不擅长。” “你的成绩很好嘛。” “我学别的会更好,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我——” “好了,珠珠,学医很好,是最好的职业,爸爸很忙,其它的以后再说,不要闹情绪,”何应生回到办公桌前看文件,丽珠极不情愿地被秘书送出来。 第十二章 安全感 天朗顺利出国,天晴在酒店百无聊赖,好在正泰每天来,这是她生活中唯一发光的地方,他请她出去吃饭、看电影,陪她散心,天晴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正泰,“别人会以为我是你的小老婆。” “这叫金屋藏娇。” “你真过分。” “过分的是你,长得这么漂亮,分明可以让我带出去给朋友炫耀。” 被人宠爱的感觉是美妙的,天晴搂住正泰的脖子,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这是作为对你夸奖我的报答。” “你真要变成我的小老婆了,”正泰假装擦擦脸,心里却因为天晴对他的亲昵而乐开了花,考虑到天晴的感受,“我叫我表妹来陪你吧,何丽珠,脾气不好,但我求她的事,她都办到。” “何丽珠?医学院的?” “对啊,就是她告诉我你很难过,我才心疼,跑去找你。” “你的心有多疼,掏出来给我看看。” 正泰拉起天晴的手,垂下头,在她手心里吻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合上她的手指,“我把心交给你了,你好好保管。” 天晴看着握起来的手,仿佛里面真有一颗心,“有多少女人拥有这颗心?” “我保证只是你一个人。” “骗我,”天晴这样说,手却没有松开。 正泰求了丽珠不下十次,丽珠就是不来,大概因为上次女伴男装出丑还在生气。 小娇每天都在找正泰,每天都找不到,终于有一天找到,“你到哪里去了?” “没去哪。” “你要是再这样,我们就分手,”小娇坐到正泰腿上撒娇。 “那我们就分手吧,”正泰说得很平静。 “分手就分手,”小娇走开,以为正泰会追上来,但是没有,她又转回来,“你不开心啦,不要嘛,”说着就吻正泰的耳朵。 正泰没有推开小娇,但心里总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关于那一起医疗事故的责任追究终于决定,裘天晴作为主治医师,欠缺工作责任心,间接加速病患死亡,根据调查,故意伤害的证据不足,判罚暂停职业活动6个月,赔款若干。 天晴从行政搂出来,遇见文莹,文莹拿着一大堆材料,“听说药不是你开的,他们怎么能这样罚你。” “我承担我的责任,”天晴不预备多说话。 “如果你没有出这件事,这次出国进修的人应该是你。” 天晴看一眼文莹手上的材料,“你已经很优秀了。” “我比你差得还远,”文莹晃晃那叠纸,“如果是你的个人材料,应该比这厚得多。” “现在更厚,处罚的那一栏也不空。” “不要这样说,我是嫉妒过你,但是现在这样赢,并不快乐。” 朋友就是这样,看见你万事亨通,会难受,看见你落魄潦倒,也不开心,天晴和文莹从念大学就在一起,互相比、互相斗,也互相帮助,对手不一定是敌人,但总要死在自己的刀下才痛快,死的太早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天晴回到办公室,张智和几个护士正在聊天,话题不外是这次医疗事故,“孟主任可被害惨了,快退休的人遇到这样的事,你说又不能怪他。” “谁说不是,我挺喜欢孟主任的,他很照顾同事。” “我们也惨了,科室赔那么多钱,大家的劳务费要少了。” 同事们看到天晴,围上来问候,七嘴八舌,都是可以想见的话,“我相信不是你开的药”,“让你赔那么多钱真不公平”,“你不要太伤心,会好的”,之类之类。 “有人说是戈医生开的医嘱,”护士小陈的眼睛发亮。 “她不是这种人,”张智辩解。 “难不成是你,伪装在人民中的奸细,”小金假装抓住张智的袖子。 “怎么会是我,我可是好人一个,天晴,是不是?” 天晴其实不想说话,她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累,强挤出一丝笑,“不是你,我知道。” 张智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好好休息,很快就会过去的。” 离开办公室,天晴舒一口气,她不想谈论医疗事故,但是没有人放过她,大家都很关心,给人很大压力,忘记才是对创伤最好的良药,可拥有好奇心的人们总是忘记这一点。 天晴希望自己的心情不要太坏,但是不可能,她现在很想见到正泰,靠在他的身旁,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需要他,可正泰的手机关机,家里的电话一直占线,她希望是他在用电话,所以去了正泰的家。 第十三章 另一个情人 大门是虚掩上的,客厅里没有人,天晴四处环顾,正泰恰好从厨房里出来,赤裸的身体上系了一条毛巾,挡住下身,赤脚走在地上,一手一杯冰激凌,猛然看见天晴,“刚洗了澡,没穿衣服,觉得渴,就拿了这么多冰激凌,你要不要一杯?” “不想吃,你也当心感冒,”天晴在沙发上坐下来。 正泰放下冰激凌,来到天晴面前,捋捋她前额的头发,“心情不好吗?我上去换了衣服陪你出去散散心吧。” “我觉得累,你坐在我身边就好,”天晴拉住正泰的手。 正泰拉起她,“不要闷在家里,我带你出去。” 天晴伏在正泰的胸前,“天朗出国了,想找个聊天的人都没有,还好有你在,能天天见到你就好了。” “嫁给我,想什么时候见我都成啊,我去换衣服,你等一下。” 当他们望向楼梯,正泰和天晴都愣住了,小娇穿一件正泰的衬衣,扣子没有系好,隐约可见裸露的身体,头发湿漉漉的,赤脚站在楼梯的最上面,杏眼圆睁,一手紧紧握住楼梯扶手。 “又是一个表妹吗?”小娇的声音很高、很尖厉。 天晴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裸体女人的出现,夹在她和正泰之间,有那么一刻,她还打算嫁给这个男人,她把他当作救命稻草,结果真是草芥,她跌坐到沙发上,神情恍惚。 正泰蹲在天晴脚下,拉她的手,“天晴,我是爱你的,你要相信我,这只是男人的小毛病——” 小娇从楼梯上冲下来,抓住正泰,“和你睡在一张床上的人是我,你怎么能刚和我亲热,就在楼下抱着另外一个女人。” “你冷静一点,另外的女人是你,她是我老婆。” “你有没有良心,我现在身上还有你——” 正泰捂着小娇的嘴巴,“不要当着我太太的面说这些话,你已经知道我是做错事,就好聚好散吧。” 小娇挣脱开,“你这样对我,会后悔的,”哭着跑了出去,不顾身上只穿了件衬衣。 天晴站起来,目光呆滞,她的确受了很大的刺激,在最需要男朋友安慰的时候,却连他也一道失去,她往外走,漫无目的不知道该去哪里。 正泰慌忙上楼穿好衣服,追下来,远远望见天晴,还是那个心爱的女子,变化却是显而易见,像一株雨打的玫瑰,背影很是凄凉,他跑过去,天晴却似没有见到他,无论他说什么,她也好像听不到,就那么一直走,走到黄昏的太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 天晴的眼睛里面没有泪,只是两个空洞,又大又深,世间万物都仿佛无缘映入瞳底,巨大的失败感袭击着她,无论在感情还是事业方面,全是一片黑暗,人活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意思。 旁边两个街口就是附属医院,正泰突然想到了丽珠,天晴的状况令他很不放心,丽珠正可以帮忙照顾她,女孩子在一起可以说一些悄悄话,烦恼的事情自然也可以快点忘记。 丽珠答应的很爽快,马上就过来,正泰拜托她照顾天晴,却发现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要是累,就回去休息吧,舅舅和舅妈又吵架了吗?” “我妈整天打麻将,我爸从来不回家,他们早就吵不起来了,学业方面有些事情比较烦,不打紧,”丽珠揉揉苍白的脸。 “学习都是得过且过,不要太认真。” 正泰的手还没有落到丽珠肩膀上,丽珠就冲到后面,一把拉住了天晴,迎面开来的出租车猛然刹车,发出刺耳的声响,司机从车内伸出头,“不想活了!红灯你也闯!” 天晴垂着头换个方向走,正泰皱着眉,“她这样我真的很不放心,我和小娇在一起被她撞见了。” “你是不是人,禽兽不如!”丽珠去追天晴。 正泰站着没有动,“帮我照顾她,”转身进入街脚的酒吧。 第十四章 走出沉沦 戈文莹乘坐的飞机遇见了空中警报,平安到达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捡回了一条命,世间的名利争斗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恬静平淡安然的生活,已经很快乐。 酒可以麻痹神经,同一个时间,天晴也在借酒消愁,为伊消得人憔悴,伊有很多种,每种都要操心。 丽珠的酒量很好,不知道醉是什么感觉,她痛恨自己如此清醒,在这样一个需要处处逃避的年代,她居然不能摆脱,囚困于尘世的枷锁。 “生活是一张网,锁在里面最后变成灰。” 天晴终于敞开心扉,丽珠惊讶她竟与自己的观点如此相似,裘老师在她们同学心目中是一个偶像,拥有她向往而无法达到的高度,不是她不能,是她放弃的太早,所以她从心底热爱这样的人,他们的生活是她很久以前的梦,看见有人实现,就会觉得安慰,毕竟梦想成真,可是主人公现在又是如此狼狈,生活对我们为什么会是这样,付出和回报中都充满选择题,落选的那一项终要变成遗憾之门的钥匙。 丽珠灌下一杯酒,“你在我们心目是一颗璀璨的明珠,我以为你会很坚强。” “我也希望——”天晴的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流进嘴里,被酒精麻木的舌头也感觉不到咸涩。 丽珠搂住天晴的肩膀,一起流泪,人们都需要哭泣,因为太难过了,天晴感到又湿又软的东西贴在她的面颊上,竟是丽珠的嘴唇,她一把推开丽珠,头脑突然很清醒,她这是在沉沦,她不能如此自暴自弃,她应该回到从前的自己,有理想,又肯奋斗。 一个念头可以拯救一个人,天晴拉不走丽珠,就自己离开了沉醉的地方。 天气也有心情,夏天的阳光很明媚,天晴决定去上班,工作繁忙辛苦,恰好可以分散注意力,缓解情绪,没有医师执照,就没有处方权,但可以像实习同学一样问病史写病历。 成绩好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呆,天晴就是一个,她早就不太会玩,工作占据了她大部分的生活,既是习惯,也是爱好,她没有理由改变。 同样的查房,同样的开医嘱,一切似乎都没有变,除了张智在天晴的签名前面划上斜杠,属上自己的名字,“天晴,你不要介意。” “我只当自己是实习同学。” “要赔那么多钱,现在又没有工资,不够花随时找我。” “你又不是银行,我现在没有什么开销,还过得去。” “我看你早晨骑自行车来的,公交车都坐不起了。” “那就送我张公交卡吧,我是真的不想骑车。” 张智马上买了张公交卡送给天晴,念书的时候,张智比天晴高两届,他们关系一直很好,属于铜墙铁壁的友谊。 第十五章 火上浇油 天晴总感觉有些人对自己的态度不对,而且越来越明显,疏远她的人也越来越多,还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以前也有同事出过医疗事故,但马上就过去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孤立,护士们甚至不愿意同她一桌吃饭,天晴实在想不通,“小金,告诉我什么原因,我只是出了事故,我还是我。” “裘医生,你不要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去给病人拔针了。” “小金,”天晴拉住她。 小金急忙抽回手,像怕传染病一样,但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你去看一下局域网就明白了,”便匆匆离开办公室。 天晴坐在电脑前,浏览了医院的公共网站,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就打开网上邻居,全院有那么多分机,真是毫无头绪,一会她就头晕眼花,刚好张智进来,“张智,局域网上到底有什么?你知道吗?” 张智关掉页面,“不要看了,都是些无聊的东西。” “你看过了?帮我打开。” “看那些干什么,去睡午觉吧。” 天晴拽住张智,“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对我这样,你让我知道。” “你管别人干什么,我知道你很好。” “你这样说我更加担心,我一定要看。” 张智没办法拒绝天晴,找到文件夹,“你自己看吧,”转过身面对着窗户,不看电脑。 天晴打开文件夹,里面好像是电影,她急忙点开,被其中的画面吓得目瞪口呆,配合着低俗的音乐,昏暗的灯光下,何丽珠抱着天晴,吻她的脸,最后出一行字幕,“院花原来是同性恋!” 张智猛地转过来,“我肯定不是你。” “是我,”天晴的声音很微弱。 张智摇着她的肩膀,“怎么可能,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我推开她了,我喝了酒,起先不知道,但是我推开她了,”眼泪在天晴的眼里打转,她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频繁的哭泣。 “有人用手机拍的,尽管他们都那样说,但我坚决不相信是你,念书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喜欢你,但觉得自己配不上,后来遇见李环,就草率地结婚了,你知道我的婚姻不幸福,我和李环根本没有共同语言,我打算和她离婚,”张智让天晴看着自己,“你能让我照顾你吗?我知道现在提出这个问题很不合适,但是你能给我机会吗?” 意外于张智突然的表白,天晴清理着头绪,“你和李环结婚的时候,我是难受过,但后来我发现,我只是担心失去你这个朋友,并没有爱情。” “真的只是朋友吗?” “没有遇见一个人之前,我不知道爱,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感到钻心的痛,所以才会被人拍到和丽珠在一起喝酒。” 张智很失落,发自内心,他原以为只是自己错过姻缘,终于明白他从来没有真正得到过。男人就是这样,直到结婚以后,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什么是最好的,开始追悔莫及,而迷惑男人走入那段折磨心神的婚姻的女人,是不是也同样黯然伤神过。 第十六章 满城风霜 天晴没有办法继续在单位上班,网上的录像越来越多人知道,影响非常坏,天晴只想呆在家里,她不愿再面对同事,面对人们的指指点点。 何应生到公安局接丽珠,“我没有想到你会这样。” 丽珠什么也不说,回想前一天在卫生间听到护士的对话,意外发现拍录像的多事之人,掐头去尾,制造事端,造谣中伤,她就动手打了人,用最野蛮的方式宣泄了自己的不满。 “你不用继续学医了,”何应生看着女儿,“想学什么都随你,是我的错,以为是对你好,其实害了你,”他扭过头,“你成长的环境实在不好,我已经和你妈妈离婚。” “离婚?你怎么能和妈妈离婚。” “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决定。” “现在你才会后悔,”丽珠的话音刚落,何应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通知他们,何太太割脉自杀,正在医院抢救。 父女俩等在急诊手术室门口,第一次变得融洽,为了同一个愿望,希望何太太平安,但是天不遂人愿,医生出来默默地摇摇头,“节哀顺变。” 就像打牌的时候一样,被对方攻击到手忙脚乱,会突然发现一张很好的牌,疑惑自己为什么迟迟不出,等急匆匆打出去,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就知道,这只是一张看似的好牌,根本不会帮助自己赢,只会加速失败的落花流水。 小娇给正泰打电话,说自己不在乎和别人分享他的爱,想继续交往,正泰没有同意,小娇告诉他,自己怀孕了,正泰劝她把孩子打掉,男人绝情的时候,女人只有绝望。 正泰每天等在天晴的楼下,望着窗户,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既不上去,也不电话联系,如果要天晴回心转意,他只想到这个方法。 天晴每天靠报纸和电视与外界保持同步,电视新闻里,天晴发现戈文莹被评为“杰出青年”,迈出了人生政治舞台的关键一步,天晴原以为会是张智,那是因为报纸没登载医疗购销领域商业贿赂问题的处罚名单,张智属于芸芸众生中问题最少,却最不走运的那一个,八卦杂志的封面配合报纸的头条,“金桥贪污事件水落石出,主要嫌疑人之一某高校知名教授私生活被曝光,情妇与私生子逼死前妻,同性恋的女儿涉嫌医疗事故,打架闹事离家出走”,报纸没有说那个女儿的名字,所以天晴不知道,那个女儿就是何丽珠。 何丽珠也不知道,何应生被拘捕以后心脏病突发,现在附属医院保外就医,氧气罩下面的那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到女儿。 谭太太养尊处优,可以对堂弟的官司视而不见,耳闻天晴的事,立马跳了起来,提醒正泰,但是正泰还是每天出现在天晴的楼下。 大结局 如梦红尘 男人无所求,全心付出的时候,女人会心软,最终,天晴还是走下搂,与正泰走进了教堂,并且离开附属医院,做全职主妇,每天摆花弄草,读书看报,恬淡闲适。 谭太太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看见儿子媳妇安居乐业、夫唱妇随,自然满心欢喜。 恍然的梦境就这样过去,天晴摸着自己的肚子,甚至不敢相信,一颗小生命就孕育在里面,她也再不是医生,不会随时被病人召唤,一餐饭也要分几次吃完。 正泰开始在事业上用心,进入婚姻将要称为爸爸的人,少了几分放荡不羁,多了许多责任感与耐心,他每天都抽出时间陪天晴散步,常常给她送花买礼物,天晴收到的手镯项链足可以穿成珠帘,光彩夺目。 很少听到正泰的绯闻,同事也都觉得他象是换了一个人,朝气勃发,踏实精进,美满的婚姻可以改造一个人,而这种胜似财富的宝贵,只能出自一个温柔娴熟的女人的悉心与博大无私的爱。 只要在家里的时候,正泰的眼睛就总离不开天晴,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神里是一种幸福的满足感,“我们的孩子应该像你一样美丽。” “一定要像你才好,”天晴会依偎在正泰怀里,享受他带来的甜蜜。 何应生被判刑,丽珠回来,带着经历了几分世事的沧桑与妖娆,发现生活变化好大,见到表哥表嫂,发自内心的祝福他们,在艰难的思想斗争后,与天晴坦白,是她以天晴的名义开的药,但是没有勇气承认,爸爸帮她隐瞒了过去,天晴听过却没有什么震动,或者那隐含的深藏的感情已经无足轻重,她说无所谓,不当医生也好,丽珠说出内疚觉得释然,但这个地方有太多伤逝的过往,实在无力承担,为母亲扫完墓,就匆匆离开了。 正泰与天晴结婚后,谭老先生就一步步把事业交给正泰,自己则与夫人出外旅游,开始轻松的享受生活,弥补年轻时因为打拼事业而牺牲的休闲娱乐,行程进行到四分之一,得知天晴怀孕,老两口喜出望外,取消后面的旅程,回来为抱孙子做准备,虽然b超看出来盼望已久的继承人是个女儿,正泰却一点也不想告诉父母,他要的是天晴的孩子,男女都喜欢。 谭老夫人主动承担起了照顾、指导天晴孕产的责任,春天的阳光很灿烂,她拉天晴去商场买一款婴儿车,天晴不想出去,但看婆婆兴致这么高,虽然怀孕的她脚略微开始肿胀,但还是一同出去,她很喜欢这个随和的婆婆。 谭老妇人从年轻起就喜欢购物,所以进了商场就忍不住不停的刷卡,该买的不该买的,买了一大堆,保姆跟在后面,提着东西,不知道的以为是货箱。 下楼乘电梯的时候,突然从后面冲下来一个人,天晴被猛推下去,滚到地上,身下一滩血,谭老夫人尖叫一声就昏了过去。 正泰赶到医院的时候,谭老夫人已经醒了,痛哭不该拉儿媳去商场,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子孙的平安,谭老先生也突然多出许多白发,沧桑的脸上满面疲惫。 商场的录像拍下来,推天晴的人正是于小娇,正泰在警局见到面临惩罚理不清头绪、手足无措、神志恍惚、几近崩溃的昔日红颜,竟说不出训斥的话,这是他造的孽,终于报应了出来。 天晴一直昏迷,醒来的时候,周围很安静,正泰趴在她的身旁睡着了,她摸摸正泰的头发,觉得很踏实。 正泰醒来,看见天晴苏醒,欣喜万分,握住天晴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天晴的嘴还很苍白,“我梦见自己是丽珠的妈妈。” 正泰拿天晴的手捂着自己的脸,“不会的,我永远不会有别的女人,”不忍心说出来,孩子流产了,天晴的子宫也被切除。 天晴握着正泰的手,又沉沉地睡去,很踏实、很安然。 写给读者 “东风狂吹不止,摧拉枯朽,远非平时模样,这样的景象,让我仿佛透过水晶,看见了自己的愚蠢与狂妄。” 伊丽莎白的无敌舰队遇见海难时的悲痛情感或者比我现在强烈,但是我一样看到了自己文章的另一面,这个故事在我脑海里构思了很久,每个人物都活灵活现地出现我的脑子里,他们几乎是有生命的个体,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 但是,欺骗生活多少,它就原数甚至加倍奉还,写结局之前我以为至少还要花5天,结果,只用了1天半,也许是前面的章节已经让我感受到一种熬磨,情感的堤坝几乎就要冲塌,当我有一天等在食堂打饭,故事里的人物的命运就像纷飞的雪片一样涌进我的世界,使我不由自主,像个算命的吉普赛女人中了邪一般,把剧情一股脑倒出来,显然,文字并没有完全忠实于情感,我的表达力还没有带领读者经历一场声嘶力竭,就轻信地以为流水一样湍急涌出的预言可以突出最后那幅重要的悲情画面,结果嘎然而止的剧情让大家甚为不满。 我以为我的故事很精彩,文笔优美、典雅,充满哲理,现在看来我并没有完成我的任务,如果知道结局你们还会看下去吗,我愿意从大结局之前的一章开始重新写下去,不能保证结局还是原来那样,但是我会尽力,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 或者不是马上就可以看到,我需要一点时间,也许很长,不能再草率了,对吗?我希望能写出美好的故事,敬请期待! 花会开 2007年10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