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朱门 卷二》


 第一章

    【第二十一章 万花筒的分红】


    永平侯府长房大少爷娶亲，是顾家孙子辈男子中的头一个，顾家上上下下都把这件事情看得很重要，早早就下了帖子，布置新房，请厨子。


    到了正经日子这一天，除了身体不好的二太太之外，大夫人、三太太、四太太都打扮一新，在内院招待宾客。


    顾婉芝、顾婉晴、顾婉慧与顾婉容、顾婉明姊妹几个负责招待前来的小姐们，这些小姐们都是跟着长辈一起来的，基本上都是大夫人妯娌几个招待，顾婉芝在一旁帮忙，剩下的几个小姊妹其实什麽事情都不用做，只跟在大人後面看着就行了。


    顾婉芝因为年岁渐渐大了，所以大夫人走到哪里都把她带在身边，事无巨细地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她学得也很用心，今天的表现十分出色，得到了不少夫人的夸赞，更有人偷偷地打听她年岁几何，是否订亲。


    儿子成亲，大夫人本来就很高兴，见女儿被人夸奖更开心了，她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停过。


    几个姊妹跟在大夫人後面转了一会，刚开始的新鲜感渐渐没有了，纷纷找藉口开溜。


    顾婉明年纪最小，她跟陶熙早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顾婉晴说要去看新房，拉着顾婉容、顾婉慧就走，路上碰到偷偷溜出来的赵妙仪，她一见到顾婉容就抱怨开了——


    「我母亲管得太严了，连出了门都不自在，我藉口更衣偷偷溜出来的，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你，这会见到你，我可太高兴了！」说着，她凑到顾婉容耳边，小声说道：「你有没有说话的地方？我有事跟你说。」


    顾婉晴看着她们两个偷偷咬耳朵，就说道：「看你们难分难舍的样子，就知道有悄悄话要说。容姐儿你招呼赵小姐吧，我跟慧姐儿先去大哥哥院子里了。」


    「好。」顾婉容点点头，目送她们两个离开之後，就带着赵妙仪来到自己的院子。


    进了门，上了茶，她才吩咐道：「冬雪去老太太院子说一声，就说赵家小姐与我在一起，让安吉侯夫人不要挂念。其他人都下去吧，我们姊妹说会话，秋棠留下就可以了。」


    丫鬟们鱼贯而出，顾婉容对秋棠说道：「你留在外间，不许任何人进内室，知道吗？」


    「是。」秋棠点头应了。


    顾婉容点点头，拉着赵妙仪的手进了内室。


    两人脱了鞋，对坐在临窗大炕上，赵妙仪才说道：「六姊姊，真有你的，你的话吩咐下来，丫鬟们悉听遵命，连问都不问一句，你可真厉害！」


    顾婉容噗哧一笑，「我一不会绣花，二不会写字，若是连房里的丫鬟都调教不好，那岂不太无能了吗？」


    「好了好了，今天不说这些，我好不容易出来了，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赵妙仪说着就把面前的黑漆小炕桌推到一边，坐到顾婉容身边。「六姊姊，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赵妙仪向来爽利活泼，没想到还有今天这样瞻前顾後的样子，顾婉容便猜着她说的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好，我保证不生气，你说就是。」


    「是这样的，你上次送我的生辰礼物……那个万花筒，你还记得吗？」赵妙仪说着眼巴巴地望着顾婉容。


    顾婉容不由心头一跳，却仍微笑着说：「记得啊，怎麽了？」


    「那个万花筒被我摔碎了……」赵妙仪觑着顾婉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你、你不生气吧？」


    「原来是这件事情，我不生气，那也不是什麽贵重的东西，碎了就碎了吧。」


    「六姊姊，你对我真好……」赵妙仪一脸抱歉地说道。


    「这也不是你的错，你放心好了，我是你姊姊，怎麽会生妹妹的气呢。」


    「六姊姊，听你这麽说我就放心了。」赵妙仪这才放下心来，「那天我也不是故意的，哥哥到我房里来，他见那万花筒好玩，就说要拿去玩玩，我一时心软就给了他。」


    赵时……顾婉容不由想到他那双水波潋灩的桃花眼与深沉持重的表情，心中有个猜测呼之欲出，「那你哥哥有没有问这万花筒是怎麽来的？」


    「哥哥问了，我没有说，谁知道哥哥那麽聪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万花筒摔碎的时候，被你哥哥看到了，对不对？」


    「其实……万花筒不是摔碎的，是被哥哥拆开的。」赵妙仪说着喊了她的随身丫鬟凝碧进来，从凝碧带的包袱里面拿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匣子。


    顾婉容不由苦笑。


    黄杨木的匣子，朱红色的漆，虽然上面雕刻的花纹不一样，但顾婉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匣子跟陶孜送的匣子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这匣子里面装的必定是万花筒了。


    等凝碧退出去之後，赵妙仪打开了匣子，对顾婉容说道：「六姊姊，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这万花筒是我哥哥做的，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事已至此，生气也无用，好在这万花筒并不是另外一个穿越同胞弄出来的，顾婉容松了一口气，「我并不生气，这个万花筒很漂亮，比我做的精致多了，我很喜欢，谢谢你。」她拍了赵妙仪的手道：「你不用担心，我真的没有生气。」


    赵妙仪见顾婉容言语真诚，这下子是真的放松了下来，「六姊姊，我哥哥有东西要给你。」


    说着拿出万花筒，将盒子底下的一层绒布拿出来，然後从里面取出一张银票，「我哥哥觉得万花筒很好，自己做了一个之後，就找人做了很多个放到我们家的铺子里面去卖，没想到生意非常好，现在整个京城几乎人手一个，不仅京城，其他地方的客商也从我们家的铺子拿货要运到别处去卖。


    「我哥哥说，这主意是你出的，第一个万花筒也是你做出来的，东西卖出去之後，你应当要拿分红。这是五百两银票，你一定要收下。」


    据顾婉容所知，这个时代一个七品知县一年的俸禄才五十两银子，当然这只是朝廷给的俸禄，不算上其他人的孝敬以及可能搜刮的民脂民膏。


    她这个千金小姐，一个月的月例是五两银子，各房夫人一个月是二十两，大小丫鬟则是几百吊钱至一两不等，顶多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没有想到她一个万花筒才做了一个多月，赵妙仪就拿着五百两的银票给她。


    五百两，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顾婉容还在发愣，赵妙仪以为她不愿意收，一把将银票塞到她手中，「六姊姊，你要是不收，便是生气了，你若是真把我当做妹妹，一定要收下这银票。」


    「看你急的。」顾婉容也没有推辞，收起银票道：「我如今正缺花用，你就把银票送来了，你真是我的福星。」


    见顾婉容收下了钱，就是没有见怪的意思，赵妙仪觉得很高兴，「谢天谢地，六姊姊不是俗人，我真怕你是那不知变通的人，不愿意收这笔钱呢！」


    「有钱我为什麽不收？何况你又不是其他人。」顾婉容问道：「万花筒挣的钱恐怕不多吧？你哥哥拿了五百两给我，的确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我们一共挣了一千两多一些，除去人工、成本，还剩下七百五十两，我得了一百两，剩下的哥哥说要留着做本钱。哥哥说，外地已经有很多人订货了，过一段时间，还能得不少钱，这一次给你多一些，以後再分红就没有这麽多了。」


    赵时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却有如此的头脑，真是让人不可小觑。


    顾婉容笑笑，「你哥哥不仅生财有道，还是谦谦君子，实在难得。」


    「那当然，我哥哥是最棒的！」说起赵时，赵妙仪很自豪，语气之中的洋洋得意显而易见，可以看出来，他们兄妹感情真的很好。


    「那这万花筒是我主意的事，别人不知道吧？」


    「当然不知道了，哥哥说你是大家闺秀，这些出风头的事情对你名声不好，而且你在顾家度日艰难，更不宜声张。哥哥只说是个外方人画的图纸。」说到这她微微一笑，「怎麽样，我哥哥考虑得很周到吧？」


    她一副「我哥哥厉害，我哥哥最了不起」的样子，让顾婉容忍俊不禁。「知道了，用不着夸了又夸，你哥哥是好的。不过你哥哥怎麽知道我在顾家度日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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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我说了我哥哥十分厉害聪明，我们又有耳朵有眼睛，且让继母苛待的，你也不是头一个，大宅门里面的龌蹉事情就算没见过，我也听过不少啊！再说了，我还特意打听了你母亲、你外祖家的事情，自然知晓你如今的处境了。」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顾婉容有些紧张，「我母亲？我外祖？你帮我打听到了？」她有些害怕，怕自己母亲真的是……


    「是啊，真的没有想到，六姊姊，你外祖父居然是我皇帝叔叔的老师。」


    赵妙仪的话令顾婉容十分吃惊，母亲能嫁到永平侯府，自然不会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只是她怎麽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外祖父居然会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如果这是真的话，为什麽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外祖家的消息？这些年来，怎麽外祖家从来没有人看望过她？难道她母亲真的失了清白，她真的是从外面抱回来的，所以外祖家觉得丢脸才不愿意认她？


    很快的，从赵妙仪口中，顾婉容大致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她外祖父名叫张和浦，是曾经的太子太傅，当朝有名的大儒。太子登基之後，外祖父一路高升，官至户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却被人诬陷，说其勾结藩王，意图谋反。


    皇帝震怒之下，将外祖一家打入大牢。


    当时母亲已经嫁给父亲，得知外祖父入狱，母亲心急如焚，用尽一切办法前去营救。因为当时皇帝登基不久，有清洗世家的意图，父亲怕永平侯府被牵连，所以选择独善其身，阻止母亲营救外祖一家，母亲与父亲大吵一架，最後心灰意冷，执意要去营救，因此与父亲闹翻。


    父亲为了不受牵连，便与母亲和离，最後天子诏书下达，外祖一家被判流放，母亲便跟着外祖一家流放到边疆。


    母亲为了娘家，不惜抛弃在夫家锦衣玉食的生活，令当时的世家交口称赞，而顾家的冷漠无情也被冠上不仁不义、落井下石的名声，只是碍於外祖父被流放是皇帝的旨意，众人并没有放到明面上讲，私下却对顾家的所作所为十分不齿。


    後来皇帝不知道怎麽回事，下令彻查外祖父的案子，发现外祖一家是被冤枉的，皇帝火速下旨招外祖父还朝回京，为外祖父正名。


    虽然真相大白，外祖父洗刷了冤屈，但外祖母、大舅舅、二舅舅都已经死在流放地。母亲也病死在回程的路上，而她顾婉容的确不是在顾家出生的，她是在母亲被流放的时候生下的。


    回京之後，外祖父便将她送回顾家，而外祖父因为心灰意冷，便辞官回了徽州老家。


    事情真相大白之後，人人更是称赞张氏贞烈，同时也谴责顾家的薄情寡义。


    这不过是个被冤枉的案子罢了，历史上这样的案子多得是，但可能是因为案中的人物与自己有关，顾婉容的心情十分沉重。


    怪不得老太太原先不喜欢自己，怪不得老太太不愿意让人提起母亲，母亲的死时时刻刻提醒着世人顾家曾经的所作所为……而父亲，真的如此薄情吗？


    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里面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见顾婉容神色怔忪，赵妙仪轻轻握了她的手，有些担心地问道：「六姊姊，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当听一个故事罢了。」，她叹了口气，「事情过去那麽久了，难为你打听得这麽详细。」


    「六姊姊，你不用谢我。」赵妙仪道：「正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了你要打听，自然要办妥，更何况我每天窝在家中，能打听到的只是凤毛麟角，我也是托别人打听，才知道得这麽详细的。」


    「那也是你的功劳。」顾婉容亲自端起一杯茶水，「九妹妹，我谢谢你，这杯茶就当做谢礼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赵妙仪接过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


    顾婉容也端起一杯茶，细细品着，「对了，你是托谁打听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哥哥呗。」


    赵时，居然又是他！


    顾婉容不由陷入沉思，却突然听见一阵嘹亮欢快的唢呐声伴着一阵阵劈里啪拉的鞭炮声，外面人群的声音也热闹了起来。


    赵妙仪十分兴奋，一边手忙脚乱地穿鞋子，一边催促道：「快走、快走，新娘子到了！」


    於是顾婉容顾不得继续思索，便被拉着到了外面去。


    顾家大少奶奶进门之後，陶太太便在顾二老爷的帮助之下买了一套二进的宅子，然後搬了出去。


    虽然多了一个大嫂，但是对於顾婉容来说，日子跟从前并没有什麽不同。


    这天下午，顾婉容午睡之後，正跟着秋棠做针线，就看见门口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六姊姊，桂花糕还有吗？」四少爷顾珂现在已经能口齿伶俐的说话了，看见顾婉容便甜甜一笑。


    自从上次顾婉容送了万花筒给顾珂，他就经常来找顾婉容玩。他年纪小，人颇天真可爱，顾婉容很喜欢他，有的时候留他在院子里面玩，有的时候会带着他去顾老夫人的房中玩耍，一来二去，顾珂更喜欢顾婉容这个姊姊了。


    「是珂哥儿，你怎麽自己来了？你的乳娘呢？」顾婉容怕高高的门槛绊倒他，忙上前一步把他抱进来，却有些吃力，踉跄一下，差一点连自己都要摔倒了。


    顾珂丝毫不觉得害怕，还以为顾婉容是在逗他玩，他笑嘻嘻道：「乳娘睡着了，她不知道，我是偷偷来的。」


    「你呀！」顾婉容点了点他的鼻子，「以後不可以这样了，你偷偷跑出来，她们找不到不知道该担心成什麽样子呢！」


    顾珂却嘟起了嘴巴，「她们坏，不带我来找六姊姊玩，我只好自己来了。」


    「那也不行。」顾婉容抱他坐在椅子上，「以後你来的时候，一定要跟奶娘她们说，不可以一个人偷偷跑出来。如果奶娘她们不带你来，你就让屋里的小丫鬟来找我，我找人去接你。」


    「真的？」顾珂眼睛一亮，似天空中的星星，「六姊姊，你真好！」


    「但是你要听话，这次就算了，若是下次你再偷偷跑出来，我可要生气了，不仅不会有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吃，以後我都不理你，不跟你玩了。」


    顾珂年纪小，见顾婉容说得郑重，忙拉着顾婉容的衣袖保证道：「六姊姊，你别生珂哥儿的气，我以後都听你的话，绝不会偷偷跑出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嘴巴嘟嘟的，脸颊两边的肉一动一动，让人看着就想捏一把。


    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顾婉容的心早就软了，她亲了亲顾珂的脸蛋，「这才乖！」


    顾婉容让喜鹊去大夫人院子禀报一声，然後吩咐芸香拿新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来，她自己则拿帕子给顾珂擦了双手。


    有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吃，顾珂非常的高兴。


    等顾珂吃饱喝足，顾婉容让芸香装了一匣子，亲自送了他回去。


    顾婉容回来的时候，发现冬雪站在院子门口张望，看样子像是等了好一会了。


    她看见顾婉容，神色一松，加快脚步迎了上来，没等顾婉容开口问，她就说道：「二舅太太来了。」


    「是打哪里来的？只有二舅太太一个人吗？」


    「是的，只有二舅太太一个人，是打老太太院子里面来的。」


    「哦，那我们快些回去吧。」


    还没进门，就听见陶太太不耐烦的声音——


    「你们小姐到底去了什麽地方，怎麽去了这麽久还不回来？」


    「二舅母。」顾婉容脸上带着歉意，「不知道二舅母会过来，让二舅母久等了。」


    见顾婉容回来了，陶太太收起刚才不豫的面孔，堆起笑容道：「不要紧，我也是刚来。」


    「二舅母乔迁之喜，这几天应该正是最忙碌的时候，有什麽事情派个丫鬟过来说一声就好了，怎麽劳动您亲自过来？按说您刚刚乔迁，本该我们上门才是。」


    「我正是为这个事情来的。」陶太太笑着说道：「刚刚搬家是忙了些，不过该忙的都已经忙好了，我今天来是下帖子，请你们过几日去我们家吃酒。过几日，你一定要来啊，舅母在家等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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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那可真是太好了，这几日没有见到熙妹妹，我甚是想念。」顾婉容问道：「熙妹妹没过来？」


    「哦，我正要跟你说呢，熙姐儿病了，所以来不了。」


    陶熙病了，陶太太还出来做客，而且脸上也没有太多担忧，看来陶熙不过是偶感小恙，并不是什麽要紧的病。


    顾婉容还是适时表示关心，「是什麽病，要不要紧？我们家有一间药铺，若是要用什麽药，您尽管说，千万别客气。」


    「你这孩子，嘴真是甜，说起话来跟个大人一般，不怪老太太这麽多孙女里面独独看重你。」陶太太说道：「熙姐儿不过是有些咳嗽，这是老毛病了，天气一变凉就这样，没有大碍。矜贵的药材倒用不到，只不过，她这几天胃口不好，不大想吃东西，就一心惦记着你上次送的糕点，不知道那糕点叫什麽名字？是从什麽地方买的？」


    「这糕点名叫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不是从外面买的，是我自己做的。」


    「哎哟，你才多大，就能做出这麽好吃的糕点来，真是能干！」陶太太夸赞了顾婉容一句，然後问道：「既然是你做的，舅母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二舅母，您有什麽吩咐尽管直言，但凡我能帮上忙的，一定不会推辞。」


    「是这样的，既然你已经会做了，那教你做这桂花糖蒸新栗粉糕的师傅你应该用不着了吧，不如把这师傅借给舅母几天？」陶太太说完这话，便端起了桌上的茶盏，一边小口的品着，一边等顾婉容回话。她根本不相信那糕点是顾婉容做出来的。


    「二舅母，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了。」顾婉容抱歉地笑笑。


    陶太太一听，就放下茶盏，道：「怎麽帮不上？你刚才不是说一定不会推辞的吗？不过是个做糕点的师傅，舅母也不过借几天而已，你怎麽这麽小气？」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冬雪、秋棠等几个丫鬟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个舅太太又不是六小姐的亲舅母，这般说话太过了。


    顾婉容并不生气，只抱歉地说道：「二舅母，您误会了，不是我舍不得，而是我这根本就没有做糕点的师傅。既然没有，我怎麽借给您啊？」


    陶太太却不相信，「没有做糕点的师傅，那这糕点是哪里来的？是从外面买来的吗？」


    「不是请师傅做的，也不是外面买来的，刚才我不是已经跟您说了吗？这糕点是我自己琢磨着做的。」顾婉容耐心地解释道：「二舅母，您说要借师傅，真的没有。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些新做的糕点，正巧还没有动，熙妹妹要是喜欢，我就让人包上，您走的时候带着，可好？」


    陶太太听了，深深地看了顾婉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再次端起茶盏，浅浅地喝了一口。


    顾婉容一直没有等到她的回答。


    半晌，她放下茶盏，对顾婉容微微一笑，「既然你这里没有做糕点的师傅，那就算了，我再去别处问问吧。」说着，起身就要走。


    她不仅不相信这糕点不是顾婉容做的，还指责顾婉容撒谎，有糕点师傅却不愿借给她。


    顾婉容也有一些不高兴，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说出来的话却不像刚才那麽态度和气，「那您再去别处问问吧，京城里卧虎藏龙，会做糕点的师傅大有人在，我也相信二舅母一定会找到合适的糕点师傅的。」


    陶太太听了，有些诧异地看了顾婉容一眼，没有想到顾婉容会如此牙尖嘴利。


    顾婉容却无惧她的目光，坦然地与她对视。


    渐渐地，她看着顾婉容的眼神由诧异变成了不屑，看了好一会，她又上上下下将顾婉容重新打量一遍，好像头一次认识她似的，然後一句话也不说，只摇了摇头，带着丫鬟走了。


    她虽然没有说话，顾婉容却能明白，她是觉得自己谎话连篇，没有教养，像自己这样的人，是不配跟她说话的。


    等陶太太走了之後，冬雪才有些担心地问道：「小姐，刚才陶家舅太太那样看您，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亏她还是个官太太呢，怎麽连我们做下人的都不如？那样直勾勾地打量人，也太失礼了些。」


    顾婉容却说道：「我不觉得生气，我反而还要感谢她呢。」


    「感谢她？为什麽啊？」


    顾婉容微微一笑，问道：「冬雪，你觉得我做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好吃吗？」


    「那还用问吗？」冬雪也笑了，「小姐的手艺非常好，这糕点但凡吃过的，哪一个不交口称赞？」


    「那你觉得我做的糕点比外面糕点铺子里卖的如何？」


    「外面铺子里面卖的糕点各式各样，有的好吃，有的一般，不过小姐您做的这种糕点，我们之前都没有吃过，觉得又新鲜又好吃，若是跟外面糕点铺子比的话，应该是不比他们差的。」


    「说得好。」顾婉容高兴地一笑，「我要的，就是这句话。以前，我知道做得好吃，并不知道好吃到何种程度，今天二舅母提醒了我，我做的这糕点媲美糕点师傅的手艺，所以，我应该高兴，而不是生气。」


    冬雪却一头雾水，「小姐，我不明白您要说什麽。」


    顾婉容看了她一眼，「你不明白不要紧，我问你，你觉得我开一间糕点铺子怎麽样？」


    「是个好主意，只不过老太太会让您出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吗？」


    「我只负责做，又不用我出去卖，哪里就需要抛头露面了？而且我还可以从外面雇师傅，到时候我把做糕点的方法教给师傅也可以啊。」


    顾婉容觉得这个方法非常可行，提起笔在纸上细细构思起来。


    如果真要开店的话，需要考虑的事情非常多，她需要仔细想想。


    冬雪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动了动嘴唇，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第二十二章 准备开糕点铺子】


    下了学之後，顾婉容不是埋头写方案，就是钻进厨房做糕点。


    有一次顾婉晴来找她，发现她一脸的面粉，就笑着问她是不是要做厨娘？顾婉容告诉她，自己不打算做厨娘，倒是想做糕点师傅。


    顾婉晴以为她在开玩笑，便将这件事当做笑话说给其他姊妹听，慢慢地连顾老夫人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她一开始只以为顾婉容是小孩心性，瞎胡闹的，等她新鲜劲过了，自然就丢开了，没有想到，半个月过去，顾婉容不仅没有停手，反而流水似的朝各房各院送糕点。


    顾婉容做出来的糕点外形漂亮，花样新鲜，别说吃了，光看着就觉得新奇。这半个月来，她送的糕点几乎就没有重样的，而且味道也很可口。


    顾老夫人不得不重视起来，她让周嬷嬷叫了顾婉容来，亲自问她这件事情。


    顾婉容点点头，直言不讳地说道：「家中的姊妹有的字写得漂亮，有的针线活做得好，我总是不如她们的。没有想到在做糕点方面，我还有些天分，既然如此，孙女便斗胆问问，老太太，您觉得我做的糕点好不好吃？可以拿到铺子里面卖吗？」


    顾老夫人叫她过来，是准备让她打消这个念头的，本来顾老夫人想的是——不管顾婉容说出什麽理由，她都会一口否决，没有想到顾婉容的理由居然是自己做糕点有天分，她还以为会说出什麽想挣钱之类的话来。


    这样一来，顾老夫人反倒有些犹豫了。这几天顾婉容做的糕点她也吃了，味道的确十分爽口，看得出来，顾婉容在做糕点方面的确有几分天分，而且她也是真心喜欢做。


    顾婉容很少跟自己要求什麽，开间糕点铺子也费不了多少钱，反正容姐儿以後嫁人也要给她陪嫁铺子，自己现在提前给了她，让她管着玩玩也没有什麽损失。


    想是这麽想，顾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却是笑着说道：「你做的糕点的确很好吃，若是拿出去卖应该不会差的。只是咱们家并没有开糕点铺子，外面的糕点铺子都是自己请糕点师傅做，并不会从外面进糕点。你要把糕点卖出去，恐怕行不通。再说，你现在年岁小，若是想出去给人家做糕点师傅，先不说我同不同意，人家也不敢聘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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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顾婉容仔细打量顾老夫人的神色，见她是有理有据的跟自己说话，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她就放下心来，「老太太，您说得是，整个京城恐怕没有哪家铺子敢聘用侯府的小姐做糕点师傅，外人也不会从我们家进糕点，可是如果我们自己开一间糕点铺子，那就不一样了。」


    顾老夫人听顾婉容这话大有文章，就带了几分期待，「那你说说，怎麽个不一样？」


    「现在咱们家各房每天都要用糕点，有时从外面买，有时自己做，我问了一下，因为外面做的好吃、花样多，所以，我们从外面买的时候多一些。到了逢年过节，用的糕点就更多了，除了自己吃，还要送人。


    「而且我们家还有用糕点打赏下人的惯例，毕竟赏钱太少了不好看，太多了又过於抬举，打赏糕点就不一样了，下人们得到糕点，脸上有光，也觉得很体面。这也是要用到糕点的地方。


    「如果咱们家开了糕点铺子，至少可以供给咱们自己用，这样，可以节省不少的钱。我昨天粗略地算了一下，如果租一间小铺子的话，其实用咱们家每年省下来的糕点钱就可以抵得上一年的租金了。」


    「咱们家每年要用这麽多糕点，你是怎麽知道的？」


    顾婉容微微一笑，「我去问大伯母的啊，大伯母身边的程嬷嬷不是帮着大伯母管家吗？我只要去翻翻帐册就知道了。」


    顾老夫人回头看了周嬷嬷一眼，眼角眉梢是掩饰不住的得意，那意思彷佛在说——我的孙女就像我一样能干。


    「好吧，就算用多少糕点你可以问你大伯母，那你又是怎麽知道外面铺子租金几何？」


    「祖母，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我虽然不是秀才，也是个女学生了，就算无法知道天下事，要知道京城铺子的租金价钱又有何难呢？」顾婉容站起来冲顾老夫人福了福身，「这件事还要感谢您呐，若不是您把喜鹊给了我，我怎麽能打探得这麽清楚呢？」


    顾老夫人听了哈哈一笑，「原来如此，你既然已经打听得这麽清楚，看来我不答应你也不行了？」


    顾婉容信誓旦旦地保证，「若是点心铺子开起来了，老太太您想吃什麽样的糕点尽管说一声，我一定照办！」


    「哎呀哎呀，八字还没有一撇，居然就这样贿赂起我来了？」顾老夫人欢喜地笑道：「为了能吃上各式各样的糕点，我就同意让你开间点心铺子。」


    「谢老太太！」顾婉容喜出望外，忙欢天喜地地趴在地上，给顾老夫人磕了一个头，然後起身说道：「要开这铺子，孙女一个人可不行，孙女想跟老太太借个人使。」


    「点心没吃着，反倒要我出人，你这丫头算得好精细的帐。」顾老夫人眉眼弯弯道：「你说吧，想要多少人？」


    「不用太多人，且我谁也不要，只要您陪房铺子里的大掌柜周大有。」


    「一开口就要挖走我一个几十年的大掌柜，你的心可真不小。」


    这一回顾老夫人没有笑，她没有想到顾婉容居然点名要周大有，那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掌柜，一直帮她打理茶叶铺子。周大有为人忠厚，一开始做生意并不熟练，但是他人勤快肯吃苦，几十年下来，也成了生意场上的一把好手。


    顾老夫人说道：「倒不是我舍不得，只是周大有是管茶叶铺子的，对点心可是一窍不通啊。」


    「老太太，我怎麽敢挖您的墙角？」顾婉容大大的杏眼望着她，「我打听过了，周大有是您陪嫁铺子里的大掌柜，跟着您几十年了。我想他既然能在您身边这麽久，定然是能信得过的，所以孙女这才斗胆跟您开口。」


    说着，她十分郑重地又冲顾老夫人深深作了一揖，「孙女想跟老太太借周大掌柜两个月，时间一到，立马奉还，绝不拖延。」接着她抬起头来，看着顾老夫人道：「好女子说话算话，一言既出，什麽马都难追！」


    没有想到顾婉容并不是要人，只是要借人。顾老夫人心中不由暗暗赞许她做事有分寸。


    「瞧瞧，什麽马都难追。」顾老夫人看着顾婉容小小的人儿却做大人模样，脸上再次露出和煦的笑容，但是对於顾婉容开糕点铺子这事，她还是抱着疑虑，「你只要周大有一个，还只用两个月，你确定能把铺子开起来？」


    「是的，只是前期需要跟您借钱租房子、雇人、买材料，大约需要一百两。」


    「一百两？两个月？你就能开一间铺子出来？」顾老夫人越发觉得顾婉容是在过家家酒。


    「是的，老太太，我算过了，我们开的是糕点铺子，是做外卖的，顾客不用在店堂里面吃，如此一来，地方不用太大。一间中等大小的铺面，一年的租金是三十两，地段好一些的，是四十两，我们可以先付半年的租金，这样就是二十两。做糕点的大师傅一年酬金五十两足够，若是按月支付的话，前面三个月大概只需要十几两。


    「帮工小厨、小夥计的酬金就更少了，剩下的钱，买材料、置办器具，绰绰有余。一百两至少可以撑三个月，三个月的时间，店铺基本上就能周转开了。若是三个月还周转不开，那只能说明生意实在不好，只好关门。」


    随着顾婉容娓娓道来，顾老夫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掩饰不住，「难为你小小人儿，帐却算得这麽清楚。你是之前用算盘算好了，背给我听的吧？」


    这麽简单的帐只要心算就可以了，根本用不上算盘，何况顾婉容压根不会打算盘，但是顾老夫人这麽问了，她也不否认，只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喜鹊这个丫头的确很用心，不枉我费了心思栽培她。从今天起，将她升为大丫鬟，让她给你做个帮手。」


    原来顾老夫人把自己会算帐的事情算在了喜鹊头上，这样也好，喜鹊会算帐，为人活泼，跟着她一起出门应酬再好不过了。


    顾老夫人能答应她开糕点铺子，这让顾婉容很是高兴，只是她没有想到，顾老夫人还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既然要开糕点铺子，那就好好的开，铺子不用租了，我名下铺子就有不少。你明天自己坐车出去转一圈，看中哪一个直接跟我说，既然你有做大事的心，祖母就成全你，送你个铺子。至於银子，我就借给你两百两，你可一定要把铺子开起来，祖母等着吃糕点！」


    顾婉容既惊且喜，有些不敢置信，「祖母，您真的要给我一间铺子？」


    「那是，不过这铺子不是白给的，等你铺子开起来，我院子里要糕点，我可是不给钱的。」


    顾婉容听了，心花怒放，连连点头，「自然不会要祖母的钱，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绝不心疼。」


    顾老夫人本来只是想让顾婉容小打小闹一番，可听她细细算了一番帐之後，便改变了主意，不管容姐儿能不能挣钱，都要放手让她试一试。自己因为喜欢喝茶，加上性格好强不愿意输给哥哥们，十四岁那年也开了一家茶叶铺子，从选人到经营，全是她一手操持，虽然磕磕绊绊，没有挣到大钱，却一直经营到现在。


    没有想到，她一众孙女里面，居然出了个跟她一样想做生意的孙女，顾老夫人心中不由想着，容姐儿小小年纪，胆子倒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都是喜欢跟自己趣味相投的人，顾老夫人也不例外。顾婉容的确胆子很大，但顾老夫人不仅不厌恶反对，反而很欣赏这份大胆，因为今天的顾婉容让她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而她对待顾婉容做生意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一开始她只当锻炼一下顾婉容，现在，她是真心希望顾婉容能够把糕点铺子开起来，而且不仅仅是维持，还要好好营运下去。


    在顾婉容跟顾老夫人谈话的第二天，周大有就来求见顾婉容。


    顾婉容很热情地接待了他，「周大掌柜，您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我就是称呼您一声周爷爷您也当得起的，您千万不要跟我这麽客气。」


    周大有听了这话，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谦恭地说道：「六小姐，您言重了，周大有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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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怎麽不敢当，莫说是我，就是我父亲、我大伯父见到您也该尊称您一声的。我知道这於礼不合，也知道您不自在，就不改口了，还是称呼您周大掌柜，只是您千万莫要这麽客气，我年纪小，很多东西都不懂，接下来这两个月跟您请教的地方还多着呢，若是您一直这麽客气，我都不好意思跟您开口了。」


    顾婉容的确年纪小，周大有对於顾老夫人让自己帮着她开铺子这件事情其实是心存疑虑的，都说老太太这些日子以来越发宠爱六小姐，不仅事事都依着她，而且还让她开糕点铺子。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能开什麽铺子？老太太精明一辈子，怎麽老了反倒犯了糊涂？自己经营茶叶铺子是个好手，对糕点却是两眼一抹黑，若是铺子没开起来，岂不是都是他的责任？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六小姐年岁虽然小，说话倒是头头是道，且不管她能不能开铺子，就光这待人接物方面，自己就没法挑剔。既然老太太吩咐这事给自己，怎麽着也要尽心办才是，若实在没有弄好，大不了舍了这几十年的体面！


    周大有下定了决心，也不再瞻前顾後，「六小姐有什麽话尽管吩咐，老周绝对不敢推辞。」


    「周大掌柜放心，我知道您做茶叶生意一辈子，自是不想就此放下，我这铺子前期需要您帮着张罗，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往後一定不再麻烦您。」


    听了顾婉容这番话，周大有的心可以说是放回到肚子里了。


    被顾婉容说对了，他之前的确是怕顾婉容从此留他在身边，让他一直管糕点铺子。


    对於自己的心思被一个比自己孙女还小的女娃娃察觉，周大有有些脸红，心中却收起了对顾婉容的轻视，腰压得比刚才低，说出来的话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小姐说哪里话，既然老太太让我跟着您做事，我就一定要将事情做好才是，怎麽能怕麻烦？小姐您有什麽事情尽管说就是了，老周绝对把事情办妥。」


    顾婉容点点头，与旁边站着的喜鹊对视一笑。


    「既然您老如此说，那我就不客气，我想明天先去看看铺子，等看完了铺子再决定其他事宜。」顾婉容继续说道：「老太太名下的铺子不少，要一间间都看遍，实在是太费时，所以想麻烦您直接帮我挑选合适的铺子。


    「首先，铺子大小要合适，太大或者太小都不好，一间或者一间半的门面最合适不过。其次，铺子要开在闹市，最好附近有茶馆、酒楼、戏院、金银铺子、衣料行，就是年轻的小姐太太喜欢去的地方。再来，铺子最好在大街入口处，或者是中间，再往里去就不合适了。」


    顾婉容又沉吟了一会道：「我暂时只想到这麽多，其他的，等想到了再说。烦请您老先把符合这三个条件的铺子找出来，我们明天专看这样的铺子就行了，其他的就不用一一看过了。」


    周大有没有想到顾婉容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深谙选铺子的窍门，听她头头是道，一条一条的娓娓道来，不由十分惊诧。别说是一般小姑娘了，就是让他去选铺子，都未必能考虑得这麽清楚……这个六小姐，年纪不大，平素也不出门，怎麽会知道做生意的事情？


    他抬起头来看了顾婉容一眼，只见她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忙低下头道：「小姐考虑的极是，我今天就将符合条件的挑出来，明天什麽时候去合适？」


    「外面的人什麽时候逛集市，是上午多一些？还是下午多一些？」


    周大有回答道：「这个不一定，闹市基本上一整天人都不断，有的地方还有晚市。」


    「还有晚市？」顾婉容觉得十分的惊喜，「那就更好了。」她略想了一会，才说道：「那就明天上午咱们一起去看铺子。」


    之後，顾婉容又跟周大有说了一会话，然後让喜鹊拿了一盒糕点送周大有出门。


    走出了顾婉容的院子，喜鹊就得意洋洋的说道：「怎麽样，爷爷，我没说错吧？」


    周大有自然明白孙女说的是之前她一直说顾婉容非常厉害、不是一般女孩子的事。


    周大有笑笑道：「六小姐的确很聪明，可是很多人都是说起话来很聪明，到了做事情的时候就差了一大截。」


    「六小姐才不是呢！」喜鹊噘嘴道：「六小姐是我见过最最聪明的女孩子，不，不仅仅是女孩子，就是男孩子也没有像我们小姐这麽厉害的。我们六小姐是最聪明的人！」


    「好了，我知道了，六小姐很聪明。」孙女如此维护六小姐，可见这个六小姐的确很不错。周大有点点头道：「到门口了，不用送了，你快回去吧。」


    「这是小姐指挥厨房里的娘子们做的，您拿回去尝一尝就知道这糕点铺子一定能开起来的。」喜鹊把手中的盒子交跟自家爷爷，然後说道：「我知道您不相信六小姐最聪明，不过，我告诉您一件事情，您就相信了。」


    「哦？」周大有好奇道：「什麽事情？」


    喜鹊得意洋洋道：「我告诉您吧，六小姐会心算！」


    这事果然让周大有吃了一惊，这六小姐果真聪明，就不知做事情是不是也如此了。


    第二天，周大有一早就来到了顾府。他先去求见顾老夫人，得知顾老夫人现在有时间，他很高兴。


    顾老夫人的心情却有些矛盾。她已经亲口答应了顾婉容让周大有帮忙，虽然说只有两个月，万一周大有不愿意怎麽办？周大有不愿意，她自然有办法让他愿意，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伤了几十年的情分？


    一边是真心疼爱的小孙女，一边是兢兢业业的老掌柜，顾老夫人真有些难以取舍。


    她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让周大有进来再说。


    周大有见到了顾老夫人，先是问候了顾老夫人的身体，然後跟顾老夫人汇报铺子的情况，最後说因为接下来两个月他要到顾婉容那边帮忙，所以问问顾老夫人他手上的事情交给谁合适。


    周大有说道：「举贤不避亲，我家小子一直跟着我，虽然不能独当一面，但是让他接手管两个月应该没有大问题的。」


    周大有只有一个独子，便是喜鹊的爹，顾老夫人也是知道的。没有想到周大有不仅没有反对不愿意的意思，还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顾老夫人心中有些诧异，也颇为满意。


    周大有不愧是跟着她几十年的人，虽然做了大掌柜，还是如此本分听话，从来不居功自傲，她真的没有看错人。


    顾老夫人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我记着你家大小子是跟二老爷同岁的吧？他年岁也不小了，都说虎父无犬子，他跟在你身边这麽多年，耳濡目染想来不会差，这两个月先让他管着，等容姐儿那边事情了了，你回来之後继续做。」


    「是。」见顾老夫人同意了，周大有心中很高兴。


    「不过，你年岁也不小了，虽说身子还硬朗，也该多保养才是。」


    听到顾老夫人这麽说，周大有心中一凉，他以为顾老夫人要换了其他人顶替他大掌柜的位置，没有想到就听顾老夫人道——


    「等容姐儿的事情办好了，你就多带带你家大小子吧，让他熟悉一下该怎麽做大掌柜，等他熟悉了，你也该休息了。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都说青出於蓝而胜於蓝，若是他比你还不如，我可是不依的。」


    周大有哪里还不明白顾老夫人是要抬他儿子做大掌柜，高兴得直点头，「老太太您放心吧，我一定好好教他，断不会让他丢人的。」


    顾老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疲色，周大有忙站起来告退。


    等出了顾老夫人的院子门，周大有的心情比刚才平复了不少。他为顾老夫人辛勤打理了一辈子的店铺，从一个小夥计一路做到大掌柜，回想此生，他心中不是不得意的。


    只是最近他总感觉力不从心，感觉自己一天一天老了，而他最怕的，便是自己退下去之後，儿孙的後路怎麽安排，然而刚才顾老夫人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他如何能不激动？


    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老太太这样安排，分明是因为他要帮着六小姐做事情，看来老太太真的非常疼爱六小姐。


    他觉得自己帮六小姐做事，不仅不是苦差事，反而是一桩美差了。


    周大有心里这样想，见到顾婉容的时候，就更加谦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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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第二十三章 巧遇真正少东家】


    顾婉容跟周大有一起看了铺子，最後选了西大街的一间铺子，街上已经有两家糕点铺子了，对面是一间茶楼。顾婉容打听了一下，那茶楼正是安吉侯赵家的产业。


    定了铺子之後，顾婉容就给赵妙仪写了一封信，大意就是以後等糕点铺子开起来了，她们可以去茶楼里面包一间上房，吃着糕点喝着茶。


    赵妙仪的回覆也很快，对於顾婉容要开糕点铺子的事情，她夸了又夸，然後迫不及待地等着顾婉容的铺子开业。


    铺子选好之後，顾婉容就开始着手准备其他事宜，头一个就是聘用做糕点的大师傅。她把招聘大师傅的要求一一写下来，把开的酬金也明码标价写好，让周大有找字写得好的人誊抄一遍，贴在铺子门口，等着人上门应聘。


    周大有头一次见到这样招人的，觉得很新鲜，同时也有些质疑这样是否能找到人？


    前两天告示无人问津，到了第三天，便来了一个人前来询问。有一就有二，到了第五天，前来询问的人越来越多，周大有按照顾婉容吩咐的，令他们填好「履历表」，留下联系地址，然後粗略地筛选了一遍，最终选了五个符合条件的人选交给顾婉容。


    当顾家的几位小姐去庆贺陶太太乔迁新居的时候，顾婉容称病没有去，她下了帖子请赵妙仪出来，包了赵家茶楼的一间雅间，两个人都打扮成男孩子，开始了第一轮的面试——


    五个大师傅一见对方是两个小孩子，有一个立马气呼呼的走了，剩下的四个也是面面相觑。


    顾婉容也不多说什麽，开口就问了几个做糕点的专业问题，立马将剩下的四个人震住了。


    最後四个人里面淘汰了一个，留下了三个。


    顾婉容直接给这三个大师傅安排工作，「三位师傅我们都要，但是有条件，一个专门做南方的糕点，一个专门做北方的糕点，还有一个专门配合我研制新糕点。除了原本的酬金，还有提成与奖励，提成等店开起来之後再算，我现在可以定下的是，谁做的糕点卖得最好最多，每个月额外奖励五两银子。我这店里不养闲人，但若真的有本事，愿意脚踏实地的干，我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顾婉容说着指了指赵妙仪道：「这位小公子便是这间茶楼的少东家，我已经跟她讲好了，以後这茶楼里面的点心，只用我们一家，其他糕点铺的一概不用。不说别人买不买，只她一家茶楼，便可以养活一间糕点铺子了。


    「正所谓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无水小河乾，只要糕点铺子挣钱，你们就能挣钱。至於糕点铺子能不能挣钱，能挣多少钱，就要靠在座的三位了。」


    那三个人虽然被留下来了，心中却不大看好这样半大娃娃开的铺子，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早就盘算好了，令他们各司其职，各有分工，还有提成与奖励。提成先不说，光奖励就能抵上一个月的酬劳了。


    再加上顾婉容说跟茶楼的少东家说好了，这话实在令他们吃惊。这茶楼是安吉侯赵家的产业并不是秘密，这面试他们的小公子能与安吉侯府的人做朋友，那他的来历也不能小瞧，再怎麽说定逃不掉功勳世家之流。


    三个人这样一想，便细细打量顾婉容与赵妙仪，见他们两人虽然稚嫩，却模样俊俏、皮肤细腻，身着绫罗绸缎，气度不凡，一见便知道是娇生惯养大的家族里的小少爷。


    他们身边服侍的小厮也是容貌出众，连那个对少爷十分恭敬的掌柜模样的人也穿着考究，十分不一般。


    三个人的心便定了下来，这定是大家族让少爷做生意熟悉庶务，若是做的好了，以後他们就是少爷的心腹，不仅能待在这间小铺子，更是升迁有望。


    做糕点师傅算什麽，以後步步高升，帮着大家族的少爷打理家中产业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或者在铺子里面好好做，以後有了钱，自己开间铺子也非常好。


    三个人纷纷说了一定会好好做，不会辜负东家期望的话，顾婉容就吩咐他们这几天赶紧把要做哪些糕点列出单子来，另外他们要帮着周大有招聘後厨帮工、前堂的夥计，还让他们一起规画怎麽装修铺子、该采买哪些材料。


    等这些都吩咐完了，顾婉容才说，自己有意从三人中挑选一人做总领的大师傅，总领大师傅的酬金比旁人每个月要多一两银子。


    三个糕点师傅没有想到顾婉容会这样安排，既意外又高兴，各自心中又都暗自思量，一定要好好表现，争取做总领大师傅。


    等到面试结束，三个糕点师傅对顾婉容的态度与一开始可谓天差地别。


    顾婉容让周大有跟他们约时间将糕点做出来试吃，如果口味可以就直接签雇用契约，她把後面的事情全部托给了周大有，自己只负责统筹规画，周大有负责实施。


    接着周大有跟他们约好了试吃时间便送三个师傅出门，他们都高高兴兴地回去准备大展身手。三人在回去的路上说着——


    「真没有想到今天倒是一番奇遇了，咱们的东家，居然是个毛孩子？」


    「毛孩子又怎麽样？别看他年纪小，做的事、说的话，可老练得很呢，真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快要成精了。」


    「甭管是谁家的孩子，咱们东家的来头定然不小。你们难道没看到，这茶馆的少东家跟他关系好着呢，居然把整个茶楼的糕点生意都交给咱们东家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交情。」


    三个人自顾自说着话，却没有留意他们这一番话被别人听个正着。


    赵时今日出来有事，路过自家茶楼便过来歇歇，没有想到居然有人假冒自家茶馆的小主人，这些泼皮无赖定然是弄出了花样来骗人，只是居然敢打着自家的名头，简直胆大包天。


    赵时对旁边的赵满使了一个眼神，赵满立马追上刚才说话的三个人，跟他们打探消息。


    过了一会，赵满回来了。


    「世子，打听到了，冒充您的那个小子就在咱们家茶楼雅间，不过……」


    「不过什麽？」


    「他们不愿意说那小子在哪一间雅间，只说了是两个毛头小子一起的。」


    「嗯。」赵时点点头，「很好，我们进去吧。」


    「少东家来了。」门口揽客的小夥计已经跟赵时很熟了，看见赵时，立马满脸堆笑，「是大堂还是雅间？」


    因为赵时之前叮嘱过，所以茶楼里面的人都不叫他世子，而是称呼他少东家。此外赵时有一点跟别人不一样，他到茶馆来很少要雅间，大部分时间是坐在大堂里面，所以小夥计才会这麽问。


    「今天来是有点事情，暂时不用茶水。」赵时问道：「有两位年轻的小公子，包的是哪一个雅间？」


    因为顾婉容跟赵妙仪原本长得就容貌出众，打扮成少年就更加显眼了，而且是两个人一起，年岁又都不大，所以那小夥计一下子便明白赵时说的是谁。


    想起那两个小公子模样英俊、衣着不凡，通身的气派，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听到赵时这麽问，小夥计还以为那两个人是赵时的朋友。


    他连忙笑着说道：「两位小公子来了有好大一会了，现在在松涛阁，我引您过去。」


    「不用了。」赵时阻止他，「我自己上去即可。」说着正准备上楼，突然想起自己有时候也会约志同道合的朋友在茶楼里面喝茶，说不定里面坐的是自己的朋友，他又顿了一下，道：「那两位小公子，你可知道是哪家的？」


    「不知道。」小夥计摇摇头，「瞧着眼生得很，应该是头一回到茶楼里来。」


    「世子，定是那些骗人的家伙从别处找人扮的！」赵满捋了捋袖子，十分兴奋，「居然敢冒充您，我定然要打他个满地找牙！」


    看着赵满跃跃欲试的样子，赵时笑了一下，「你这急性子也该改一改，先上去看看是什麽情况再说。你贸然上去打人，到时候他们反咬一口，说咱们仗势欺人，我倒是不怕他们，就怕影响了茶楼的生意。」


    「是，还是您考虑得详细，我知道这叫先礼後兵，我都听您的。」，赵满眯着眼睛一笑，「到时候我看您的眼色行事，您让我打人我就抡拳头，您让我住手，我保证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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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赵时点点头，上了楼梯。


    跑堂的小夥计却愣住了——原来少东家不是来会友而是来打架的，要不要跟掌柜的说一声啊，不知道少东家会不会吃亏？


    松涛阁的门关着，门上挂着红牌，表示里面已经有客人。


    赵时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谨慎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找谁？」


    赵时一愣，看此人容貌周正，一脸正气，并不像为非作歹之人，难道自己搞错了？


    「在下赵时，经常到这里喝茶，听闻茶馆的少东家来了，心生仰慕，特来拜访。」


    他的话音刚落，里面就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吵闹声，还有细细的说话声，像是谁踢翻了凳子，又像是有人在慌张地来回走动。


    周大有也听到了背後的动静，他虽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却也想着里面坐的是顾家的六小姐及安吉侯府的大小姐，这两个人虽然扮做男孩子，依然不能保证一定安全，任何一个出了事，都是他担待不起的。


    门口这个人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免节外生枝，他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敝主不便见客，请尊驾见谅。」说着就把门一关。


    赵时先是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接着见周大有并没有否认，而是做贼心虚，便料定里面有鬼，他一抬胳膊，阻止了周大有关门。


    「你这人怎麽如此无礼，快来人呐……」


    周大有还没有反应过来，赵时已经当先一步推开门，越过周大有，走进了雅间内。


    赵满眼明手快，一把制住了周大有。


    赵时只见里头窗户大开，集市上喧沸的人声传进来，淡紫色的垂帘用铜勾挂了起来，被风吹得摇曳生姿；靠窗的翘头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博山炉里燃着上好的苏合香，香味随着风一阵一阵散开来。


    黄杨木的折屏上用镂雕刻着四季如意图，瓜棱脚圆台桌上放着两个五彩小茶盅，红泥小火炉上放着煮茶的瓷吊壶，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倒挺有雅致！赵时心中赞了一声。


    赵满见窗户打开，内室无人，便有些气急败坏，「欸，居然让他们给跑了！」


    赵时却走到桌子旁边，双手一用力，便将桌子搬到一边，只见桌子底下有两个人抱在一起，一个低着头，另一个眼巴巴地望着他——


    「哥哥……」


    「怎麽是你？」赵时大惊失色，「你怎麽跑到这里来了？还穿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到顾家找六小姐玩了吗？」


    他的话刚出口，就看到赵妙仪跟着另外一个人站了起来，而那个人肌肤胜雪，眼眸清澈，因为穿了男装，娇媚中添了几分勃勃英气。


    赵时不由有些傻眼。精致的五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前这个人不正是顾家六小姐？


    他身後的赵满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还因为太过惊诧而忘了规矩，指着赵妙仪道：「您……您是大小姐？」


    顾婉容为办事方便，做了几套男装，赵妙仪见了自然也要穿，好在她跟顾婉容差不多高，穿上顾婉容的衣裳也合适，於是，便有了两个人女扮男装的茶楼之行。


    而赵妙仪这次出来是瞒着家里人的，她见识了顾婉容面试人的手段，佩服得不行，两个人就打发了丫鬟下人到隔壁的房间，躲在这里说悄悄话。


    周大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过来请她们回府，正准备走，赵时便来了。


    赵妙仪一见哥哥来了，还以为自己偷偷跑出来的事东窗事发了，若是回去少不得又是一顿挨训，惊慌失措不知道要往哪里逃，她下意识推开窗户，吓得顾婉容一把拦腰抱住她。


    「我的好妹妹，这可是二楼，你要往哪里去？」见她急得团团转，顾婉容实在不明所以，「你这是怎麽了？」


    眼看赵时就要破门而入，赵妙仪一把捂住顾婉容的嘴，拉着她躲到桌子底下。好在两人都是小孩子，桌子底下也能藏得住两个人。


    顾婉容只看见一双黑色绣团花靴子走了进来，还以为遇到了什麽麻烦事，也立马不说话了，接着就被赵时逮了个正着。


    听完了赵妙仪的解释，赵时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就算是我来了，你也不用钻到桌子底下啊，你自己胡闹，还拉着顾六小姐。」说完向顾婉容行一礼，「舍妹无礼，让您跟着受了委屈，还请顾六小姐见谅。」


    顾婉容见了赵时，不由自主想到万花筒的事情，心中便觉得有些异样。


    「说起来这件事情错全都在我，九妹妹穿男装也好，到这茶楼里来也好，都是跟我一起的，世子莫要怪她。若说见谅，应该是我请世子见谅才是。」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平稳不见波澜，出於礼貌眼神也只是从赵时脸上一闪而过，并不做过多停留便很快地低下头去，赵时只能看到她乌黑的秀发与圆润的耳垂。


    见她这样疏离，不由想起那天在赵家，他躲在屏风後面，顾婉容跟赵妙仪说话时灵动而又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心中就有些淡淡的遗憾，不知道什麽时候顾家六小姐能在自己面前放下客套。


    「顾六小姐与舍妹是好友，永平侯与我外祖父是至交，我们家与你们家也算是通家之好。六小姐人品出众，舍妹与六小姐相交我很放心，六小姐千万不要客气。」不待顾婉容回答，他便说道：「今日之事，算是巧合，我也是无意间想过来坐坐，我还有事就不多停留，先告辞了。至於妙仪还是跟六小姐一起吧，我晚点去接你。」


    赵妙仪眼巴巴地恳求赵时，「哥哥，你不会跟母亲说吧？」


    「自然不会。」赵时微微一笑，好看的桃花眼中就带了几分似醉非醉的朦胧感，「我晚些去接你，等回府之後，你就跟母亲说，你今天是跟我一起出来了。」


    赵妙仪大喜过望，「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许是赵妙仪的情绪感染了他，赵时心情很好，他转过头来，对顾婉容点点头，微微一笑，便走了。


    赵时皮肤白皙，丰神俊朗，有着世家公子的写意风流，本来便已经极好看，又长了一双能勾人的桃花眼。


    因为他平素沉稳持重，别人只觉得他是俊俏的少年郎罢了，可是刚才他临去的回眸一笑，直让顾婉容看得眼睛发直。


    翩翩少年郎，容颜美如玉，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带着淡淡笑意，一不留神就要深陷其中。


    之前顾婉容还遗憾这麽美妙的一双眼睛居然长在男人脸上，简直可惜。


    直到刚才她才知道，男人长了桃花眼，也可以勾人魂魄、魅惑众生……


    【第二十四章 父亲的纠结】


    因为顾婉容安排得当，令新招的三个糕点师傅工作得十分卖力，不过短短一个月就装修好了铺子，招了夥计与後厨帮工，同时糕点铺子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有了三个大师傅的帮忙，再加上顾婉容指导，周大有只觉得事情做得特别顺，他是真的对顾婉容刮目相看了，从选铺子到招人，顾婉容表现出来的条理与先见之明，已经不单单是聪慧二字可以解释的了。


    铺子准备好，顾婉容便去请顾老夫人给点心铺子取名字。


    「你自己是老板，怎麽会想起来让我取名字？」顾老夫人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眼角眉梢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我虽然是老板，但是这个老板也是老太太您任命的，若是没有您的支持，开糕点铺子不过是我一个人痴心妄想罢了。」顾婉容嘻嘻一笑，「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老太太您福寿双全，一生顺遂，我也想沾沾您的福气。」


    「瞧瞧这张嘴，真是连天上的鸟儿都能哄下来，看在你诚心的分上，我就帮你取一个吧。」


    顾老夫人想了半天，因着顾婉容一开始做的糕点是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所以便定了桂荣斋这个名字。


    周嬷嬷赞道：「荣乃欣欣向荣之意，荣与容同音，正合了六小姐的名讳，老太太这个名字取得真是漂亮。」


    听了周嬷嬷的话，顾老夫人赞许一笑，「正是这个理，我也希望容姐儿能把桂荣斋经营得欣欣向荣、红红火火。」


    「谢老太太赐名。」顾婉容笑着说道：「老太太，我想让大伯父帮我写牌匾，您看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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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你不是说要偷偷的做，等做出成绩了再告诉旁人，现在不要声张的吗？」顾老夫人问道：「你若是请你大伯父写牌匾，那大房岂不就知道了？不如让你父亲帮你写，他可是探花郎、京城有名的才子，论起来，他的字比你大伯父写得更好些。」


    关於顾季梁的事顾婉容自然是知晓的，只是没有想到顾老夫人会让自己找他写牌匾。


    一提到四老爷，顾婉容下意识的就有些排斥，这种排斥的感觉之前是没有的，她原先只当他是个陌生人，可自打上次见了他在书房跟顾婉明对对子，那父慈女孝的场面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虽然她跟自己说父母感情不好，因此父亲不喜欢她也是正常，但她始终不能释怀。


    顾婉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开糕点铺子的事情，所以，她挑了一个顾婉明不在的时候去了顾季梁的院子。


    下人们见来人是六小姐有些诧异，连忙进去禀报。


    不一会，顾季梁就走了出来，他面上带着喜色，步履生风，「容姐儿，你怎麽来了？」


    顾婉容没有想到顾季梁会亲自出来，他是长辈，是父亲，是不必出来相迎的。她打量他的神色，见他好像很高兴，却不敢肯定他的高兴是因为自己的到来。


    「四老爷。」顾婉容冲他福一福身道：「我想请你帮我写一块牌匾。」


    顾婉容这一声「四老爷」，让顾季梁的高兴退去了几分，虽然他的确是四老爷，但是他更希望顾婉容能够像顾婉明那样叫他「父亲」，可是顾婉容能主动来找他，他还是很高兴的。


    「写什麽牌匾？怎麽会突然想起来做牌匾？」对於顾婉容说的事情，顾季梁表现得很有兴趣。


    顾婉容却道：「我们进书房里说话吧。」


    顾季梁这才发现自己把顾婉容堵在院子里，他连连点头，「噢、噢，你说得对，我们进去说话。」他大步朝屋里走，同时大声吩咐着，「墨心，给小姐沏茶。」


    墨心沏了茶端上来，瓷白的盖碗杯映着碧绿的茶汤，还未入口便能闻到清冽的茶香。


    顾婉容轻轻呷了一口，鲜爽甘醇，令人神清气爽。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能喝到上好的茶，她微微眯了眼睛，点了点头，「好茶！」


    顾季梁见顾婉容如此，便有些惊讶，「容姐儿，你知道这是什麽茶？」


    顾婉容放下茶盏道：「这雨前龙井已经实属难得了，更难得的是还用了山泉水煮茶，我这一趟倒没有白来。」


    不仅能喝出这是雨前龙井，居然连煮茶的水都能品出来，若不是深谙茶道，又怎麽可能说得这麽准确？顾季梁更吃惊了，「你是怎麽知道的？」


    「一旗一枪，芽芽直立，状如雀舌，而且汤色清亮，香气馥郁，若非雨前龙井，绝泡不出这甘甜的回味。」说起茶叶，顾婉容自认还是略有见地的，她自信地一笑，「茶性发於水，好水才能泡出好茶，山泉水清冽洁净，用山泉水泡茶，能保留茶的本性，香味自发，不仅口感清爽，还能使茶汤晶莹清澈。四老爷，我说的可对？」


    顾婉容这一番话说完，顾季梁已经由刚开始的惊讶变成满心的高兴与自得了，他高兴地站起来，走到顾婉容身边，神色带着几分激动，「真没有想到，容姐儿你居然是个品茶的高手，真是与你母亲一样雅致……」


    提起张景英，顾婉容与顾季梁都顿了一顿，顾季梁的话声更是戛然而止，把说出一半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同时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婉容。


    本是亲生父女，相处起来却生疏到如此田地，同在一个屋檐下，以後她还要经常与这个人相见、相处，既然老死不相往来是不可能的，那何妨豁达一些？


    这一次，顾婉容没有像之前那样尖锐，而是若无其事地对他笑笑，「四老爷，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帮我写块牌匾。」


    顾季梁见顾婉容没有生气，有些意外，更多的是开心，他呵呵一笑，「你要写什麽牌匾？做牌匾的原木带来了吗？牌匾是挂在什麽地方的？」


    顾婉容有些傻眼，「不过是一块牌匾，挂在什麽地方有什麽要紧的吗？」


    「当然要紧。」顾季梁见顾婉容不知道这些，心中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很开心，他终於有机会教导女儿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他是很珍惜的。


    他於是正色说道：「若是放到室内，一般用松木，松木轻，易上色，可是松木见风容易乾裂，因此若是挂在外面风吹日晒就不合适了；杨木倒是不怕乾裂，却是极易变形。外用的话，桐木不错，不变形也不易开裂，只是桐木是贱木，若是用来送人却不合适——」


    听顾季梁罗罗嗦嗦说了很多，顾婉容这才知道光挑木头都有这麽大的学问，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四老爷，我要做的牌匾是外用做招牌的，招牌上写『桂荣斋』三个字，桂荣斋是间糕点铺子，一间门面大小，你看，什麽样的木头合适？牌匾做多大合适？」


    「嗯，做牌匾也是有讲究的，特别是招牌，招牌的好坏直接影响着来客对招牌的第一印象——」


    顾婉容见他还要长篇大论一番，连忙说道：「所以我才要来请教你，且我知道你是探花郎，字写得好，这部分更是要请你帮忙。至於牌匾怎麽选，我也一窍不通，如果你有时间，我想把这件事情拜托给你，选木头、做牌匾、写招牌都让你帮我弄，等你做好了，我再来拿，你看怎麽样？」


    顾婉容长这麽大，顾季梁何曾为她做过事？今天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机会，他岂会说不？於是便乐呵呵地答应了下来。


    顾婉容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请他保密的话，然後就走了。


    顾季梁效率很高，不过两天就把牌匾弄好了，他带着小厮亲自给顾婉容送了过来。


    四老爷去了六小姐的院子，这件事情在顾家是十分稀奇的，因为人人都知道，四老爷是非常不喜欢六小姐的，不过丫鬟们虽然惊讶却并不慌乱，秋棠请了四老爷进正房大厅坐，又给他泡了一杯茶水。


    顾婉容并不在，她去上学还没有回来。


    顾季梁见丫鬟们有些不自在地给他添茶添水，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来得非常唐突。到顾婉容的院子，他没有父亲来看女儿的感觉，反而有一种会友的心情，父亲去见女儿，是不会有他这种局促的感觉的，为了缓解这种感觉，他不由转头打量顾婉容的大厅。


    铁力木祥云几上面放着青花梅枝花觚，里面插着几枝幽姿淑态的西府海棠，胭脂色的花朵妩媚动人，给整个大厅染上勃勃生机。


    突然外面有清脆的笑声传了进来，顾季梁连忙收回目光，转头看向门外。


    屋外正是晴天，阳光明媚，打在顾婉容白皙如玉的脸庞上，好似她的肌肤是透明的一般，她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嘴角上扬，脸上的酒涡妩媚又可爱，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她笑得很开心。


    顾季梁见她跟妻子越来越像，又是欣慰又是难过，不知不觉之间，他与英娘的女儿居然都长这麽大了，他错过了女儿稚龄的那几年，他不曾教女儿说话，不曾扶着她走路，他不知道她喜欢吃什麽，他甚至还没有听她叫自己一声「父亲」……


    顾季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同时一眨不眨地盯着顾婉容，只见顾婉容笑得正开怀，刚才给他倒茶水的丫鬟急匆匆走上前并小声跟她禀报了一句话，她脸上的笑容一顿，眉头轻轻皱了起来，然後就抬起头看了过来。


    「四老爷来了。」几乎是下意识的，顾婉容收起刚才的肆意自在，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给顾季梁施了一礼。


    而顾婉容从张扬明快到皱眉、再到行礼时的得体大方，都让顾季梁心头一痛——他根本不是个合格的父亲，女儿在他面前拘束又疏离，还不如在丫鬟面前松快。怪不得他的到来会让丫鬟们那麽吃惊，原来自己竟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得知这一事实，顾季梁情感上难以接受，他只觉得尴尬异常，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容姐儿，你回来就好，招牌我已经做好了，字也写好了，我正好有事，先走了。」说完这句话，竟然逃也似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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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顾季梁的小厮墨心见状，忙给顾婉容施了一礼，便脚步生风地追了出去。


    这是怎麽了？顾婉容有些莫名其妙，就见桌子上放着一个黑漆牌匾，上面写着「桂荣斋」三个大字，字外面还用金箔贴了，金光闪闪，光亮照人。


    牌匾旁边放着一个竹子做的茶叶罐，胖乎乎圆墩墩的罐身很是可爱，上头刻着一幅山水画，竹雕线条简洁流畅，山水画清丽而富有韵味。


    顾婉容虽然对竹雕不大了解，却也能看出来这竹雕一定出自大家之手。


    「容姐儿，我父亲是不是在你院子里？」


    顾婉容回头，看到怒气冲冲的顾婉明正横眉握拳站在门口，她身後站着两个唯唯诺诺地小丫鬟。


    见顾婉明像准备战斗的公鸡一般，顾婉容便觉得她十分可笑，「明姐儿，你跟着钟夫人也有一段时间了，怎麽一点也没有学到钟夫人的气度？」


    她不过是有感而发，顾婉明却脸色一变，暗呼糟糕！


    先生教导她说话做事要不骄不躁、宠辱不惊，特别是人前更要平心静气，这才是才女的典范，怎麽自己一见顾婉容就动怒？动了怒，气度就不好看了，原本自己就没有顾婉容高，气势上就不如她，自己动怒，她却悠闲自在，那岂不是更落了下乘？


    她连忙松开了拳头，站直了身子，学着她先生钟夫人，脸上露出一个云淡风轻的表情来。「容姐儿，我问你，我父亲可是在你这里？」


    她说话的时候，头微微偏向一边，下巴微抬，眼神虚空，并不落在实处，可以看出来，顾婉明这个表情很刻意，她是努力想做到宠辱不惊、心无所挂。不料画虎画皮难画骨，她虽然努力模仿钟夫人，却丝毫没有钟夫人的写意闲适，反而给人一种东施效颦的感觉。


    「四老爷不在这里，你请回吧。」


    顾婉明并不相信，她微微一笑，走上前来，「容姐儿，我还从未来过你这里呢！」她说着话，目光却向顾婉容身後张望。突然她脸色一变，大步走进去，指着桌子上的竹雕茶叶罐道：「你不是说父亲不在这里吗？那你说，这是什麽？」


    顾婉容知道顾婉明的意思，却故意曲解道：「你还是不要跟钟夫人学了，免得整个人都痴傻了，真是越学越回去，居然连茶叶罐都不认识了！」


    「你胡说八道什麽？这是茶叶罐，我自然认识，不仅认识，我还知道这是前朝竹雕大师吴树元的大作，南山清溪图竹罐。吴树元的竹雕本就是稀少，这个南山清溪图更是绝无仅有，吴树元只雕了这一个，这明明是父亲心爱之物，若不是父亲来过，这竹罐怎麽会到了你这里？」


    顾婉明话锋一转，有些狐疑，鄙视地看着顾婉容道：「这东西如此宝贵，父亲定然舍不得送人。你究竟是从什麽地方得来的，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听完顾婉明这一番话，顾婉容并不反驳，而是笑着说道：「明姐儿，我看你挺喜欢这竹雕的，不如我把它转赠给你吧？」


    顾婉明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太过诧异还是太过激动，有些张口结舌地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愿意把这竹雕送给我？」


    她的话音刚落，顾婉容却已经抑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了。


    随着顾婉容大笑声起，顾婉明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她已经明白，顾婉容不过是在戏弄她！


    她握紧拳头，脸憋得通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笑够了没有？」


    「笑够了、笑够了。」顾婉容眼中的戏谑还没有完全褪去，「明姐儿，若不是你刚才告诉我这竹雕是前朝大师的遗作，我可能还会考虑把它送给你，可惜的是你告诉了我，我知道它独一无二、价值非凡，你说，我还会把它让给你吗？」


    顾婉明两眼喷火，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所以，你便故意那样说，就是为了羞辱我？」


    「不、不、不。」顾婉容摇摇头，「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羞辱你，我只是不大确定这东西的价值，若它真是父亲的心头宝，连你跟他多次讨要，他都舍不得，那他怎麽会随随便便就送给了我？」说着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看你刚才的反应，我已经确认了，这东西的确是个宝贝。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你……」顾婉明气得浑身打颤，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顾婉容撇撇嘴，她可不喜欢欺负小姑娘，哭了就没有意思了。「你走吧，四老爷刚才的确来过我这里，不过他已经走了」，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顾婉明没有走，而是恶狠狠盯着顾婉容，那眼神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两个窟窿来，「凭什麽？凭什麽父亲把我想要的东西给了你？就凭你比我年岁大，所以我处处都要矮你一头？你母亲已经跟父亲和离了，你母亲已经死了，你为什麽不死在外面，你为什麽要回来？你为什麽要跟我抢？顾婉容，你这个贱种！」


    任谁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都会火冒三丈，顾婉容不是圣人，也会生气，曾经的她也许会跟顾婉明互相对骂，甚至大打出手，如今的顾婉容却不会，她一个冷哼，高高扬起巴掌——


    顾婉明却毫不示弱，反而上前了一步，瞪着大眼睛逼近她，「你打呀！你打呀！」她倔强地仰着头，眼中蓄满泪水，却掩饰不住她对顾婉容浓浓的恨意。


    那一瞬间，顾婉容也不知道怎麽了，巴掌怎麽都落不下去。她有些烦躁地垂下手臂，皱着眉头说道：「你走吧，以後别到我这里来，你讨不了好的。」


    顾婉明後退一步，撇撇嘴道：「你不过比我早出生大半年而已，你且等着吧，总有那麽一天，我会比你强！」


    「是吗？那我就暂且等着好了。」


    【第二十五章 陶太太上门打脸】


    姊妹两个吵完架，便各自忙碌起来。顾婉明以强过顾婉容这个目标继续努力，而顾婉容则欢欢喜喜地约了赵妙仪去观看糕点铺子开业挂牌。


    店铺虽然不大，开业当天却办得十分隆重，先是鞭炮劈里啪啦响了很久，接着便是一阵锣鼓之声，一红一黄两只狮子在喧鸣的锣鼓声下欢快地舞动，「咚咚」、「锵锵」之声不绝於耳，狮子舞动得越发活灵活现，摇头摆尾，扑、跌、翻、滚、跳，直吸引得围观的人群阵阵叫好。


    等舞狮结束之後，又走出来一个说书先生，众人便知道这说书先生定然也是糕点铺子老板请来的，却没有想到这说书先生说的书跟从前都不一样。他说了一个简短的故事，说的是一个美丽的聋哑姑娘用善良的心地与能做美味糕点的双手赢得了情郎眷顾，最後有情人终成眷属。


    故事很俗套，但是剧本是顾婉容亲自编写的，她加入了现代广告创意，而那个说书先生口才又太好，让整个故事引人入胜，说到动情之处，还有很多围观的人啧啧生叹。


    故事刚刚说完，小夥计便高声吆喝，「试吃券、试吃券，领了试吃券，吃糕点不要钱！」


    一听到不要钱这几个字，立马有人兴致勃勃地围到小夥计身边，「小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领了这券，真的吃东西不要钱？」


    「那当然罗，我们店铺就在这里，而且各位都是街坊邻居，我们开店凭良心做事，绝对不会欺骗大家的！」小夥计满脸春风地把试吃券发到众人手中，「不过一个人只能用一张券，今天开业头一天才有这样的优惠，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啊？」有人失望道：「只能领一张啊？」


    有人接话道：「嫌少？嫌少你别要，都给我！」


    那个嫌少的人立马把试吃券捏在手中，「不、不、不，不嫌少，一张也不错，总比什麽都没有强。」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哄闹声。


    一个小夥计发优惠券，另外一个小夥计招呼大家排队，「排好队、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只要有券都能免费试吃。」


    同时间，顾婉容在对面茶楼包了一间雅间，跟赵妙仪靠窗坐着，看着进去的人大多拎了糕点出来，而排队试吃的人龙越来越长，心里乐开了花。


    第一炮已经打响了，只要口味不是太难吃，这间店基本上就能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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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赵妙仪望着顾婉容的眼神几乎是崇拜了，「六姊姊，虽然你字写得难看，也不会绣花，可是你的头脑却非常灵活，招揽生意的点子更是新鲜有趣，我真佩服你。」


    顾婉容心情很好，就笑着说道：「那是，幸好我有这些点子，要不然我岂不是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了？」


    「你是废物？」赵妙仪叹了一口气道：「你要是废物，那我成什麽了？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天赋，六姊姊你的天赋在经商之道，这可比我的天赋要强太多了。」


    顾婉容听她言词语气不像之前那麽活泼，而是有些抑郁，不由惊奇问道：「你怎麽说这种丧气话？这可不符合你的性子。」


    「我真羡慕你，这麽自在，可以自己开店，以後还可以经常出来。哪像我，行动出门都十分不便。」赵妙仪又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盅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就算再不便，你还不是出来了吗？而且你现在有你哥哥帮着带你出来啊。」


    「说的就是这件事情，我哥哥过了新年就要去西北了，到了那时我想出门，简直就是难如上青天。」


    「你也不用这麽沮丧，正所谓事在人为，说不定你哥哥走了以後，我们又有其他法子了呢。」顾婉容道：「你哥哥确定要走了吗？」


    赵妙仪点点头，一脸的愁绪，「是啊，他走了之後，我恐怕就成了笼中鸟、池中鱼，再也不能像现在这麽自由了。」


    顾婉容的心思却飘到了别处，「你哥哥去西北，那他的小厮也要跟去罗？」


    「嗯。」赵妙仪随口说道：「按理说他是去当兵，是不能带服侍的人的，但是赵满一心要跟我哥哥一起，我父亲就让他脱了奴籍，跟着哥哥一起去西北。」


    「这个赵满倒是忠心耿耿，是家生子吧？」


    「不是，他是我哥哥从外面救回来的，据说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饿得路都走不动了。」


    「哦……」顾婉容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说了这一番话，赵妙仪觉得自己舒服很多，她看着顾婉容道：「六姊姊，你今天怎麽不穿男装了？」她今天特地换了男装出门。


    「老太太不许我一个人出门，要我出门的时候必须要带上丫鬟，我若是扮了男装，那丫鬟们也要跟着换男装，不过她们穿男装很不习惯，加上她们年纪大了，就算穿了男装别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我怕麻烦，还是穿女装了。再说我上次出来，发现出门的女孩子也不少，戴着帷帽遮一下就行了，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我身边又有人跟着，若这样还能出事，只能说明我运气太背了些。」


    「你说的很有道理。」赵妙仪点点头，「不过我还是喜欢穿男装，这样很方便。」


    赵妙仪性格活泼，模样美丽出众，扮作小公子，倒是比她女装时更出众一些。


    顾婉容微微一笑，「九妹妹你穿了男装，不仅方便，而且十分俊俏，连我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是吗？」赵妙仪一把撑开手中的摺扇，装模作样地扇了几下，高兴地问顾婉容，「我这样是不是很潇洒？」


    顾婉容忍俊不禁，「若不用扇子还好一些，现在已经深秋了，你拿着扇子反倒怪异。」


    赵妙仪听了也噗哧一笑，便将扇子丢在一边了。


    两个人吃着糕点说着话，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眼看快到中午，两个人才准备回去。


    走出雅间的时候，顾婉容忽然听到後面有人喊——


    「前面是不是六妹妹？」


    顾婉容应声回头，正看到陶孜带着小厮望着她。她掀起帷帽一角，冲陶孜笑笑，「孜表哥。」


    见的确是顾婉容，陶孜显得很高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六妹妹，真是巧。六妹妹，你到这里来做什麽，是跟谁一起来的？是准备现在回去吗？我听四妹妹说你身子不大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上次顾婉容没有跟着家人去他们家做客，陶孜後来还送了东西过来慰问，今天见到他，他也还是这麽热心。


    他一口气问了这麽多问题，按照顾婉容的习惯，是要一一回答的，只是因为陶太太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顾婉容并没有兴致与陶孜叙家常，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好了，劳孜表哥惦记着。我出来有点事情，现在正打算回去。孜表哥出来也是有事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没有事。」见顾婉容要走，陶孜连忙上前一步走到她身边，温言温语道：「我就是出来转转，顺便买点东西，现在事情办完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说着将手中拿的糕点拎给顾婉容看，「熙姐儿跟我母亲都很喜欢吃这种糕点，可是一直买不到，今天终於买到了。我买了很多，正好你也拿一些。」


    陶孜的确买得不少，他手中拿了好几包，连身後的小厮手里也拎了很多。


    他们买的正是桂荣斋里的点心。


    顾婉容没有推辞，笑着道谢，「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孜表哥。」


    她的笑容甜美可爱，一笑便会露出脸上两个浅浅的酒涡，陶孜有些心慌意乱，眼睛不敢盯着她看，只好落向别处，这才发现顾婉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小公子，那人唇红齿白，模样俊俏不说，穿着打扮也甚是精致，一看便知道他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很有可能是跟顾家经常来往的人。


    可是，他怎麽能跟六妹妹两个人出来喝茶谈心，身边一个大人都没有？更何况他现在还紧紧挨着顾婉容，一只手更拉着顾婉容的手，两个人显得很是亲密。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亲兄妹也不能这麽亲近啊！


    眼前的景象让陶孜既惊且怒，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又是生气又是激愤，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他转身将手中的糕点悉数丢到小厮怀中，一把将顾婉容拉过来，自己则越过顾婉容，站到她与赵妙仪中间，带着警惕的目光审视着赵妙仪，「六妹妹，这个人是谁？」


    赵妙仪还一头雾水不知道怎麽回事，顾婉容却明白一定是赵妙仪的男子打扮让陶孜误会了。看着陶孜把自己护在身後，杀气腾腾地盯着赵妙仪，顾婉容突然间觉得这个表哥好像还不错，从他目前的表现看来，至少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表妹来看待的。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顾婉容心中暖暖，她连忙解释道：「孜表哥，这位是安吉侯府的大小姐。」


    陶孜一听，有些不敢置信，「安吉侯府？大小姐？」


    顾婉容点点头，「是，她为了出来方便，所以穿了男装。」


    陶孜恍然大悟，连连後退了几步，红着脸，深深一揖，「我不知你是安吉侯府的小姐，刚才十分冒昧，请大小姐勿要见怪。」


    赵妙仪却嘻嘻一笑，浑然不放在心上，「没什麽，不知者不怪，再说你刚才也没有做什麽。」


    顾婉容上前拉着赵妙仪的手，「既然误会解开了，那咱们走吧！」


    「六妹妹，我送你回去。」


    顾婉容回头道：「表哥真的不用做自己的事情吗？」


    「不用，我的事情已经忙完了。」见顾婉容盯着自己，陶孜忙低下头解释道：「我正好想去跟三表哥借一本书，顺道吧。」


    顾婉容点点头，「那正好，我们一起吧。」


    顾婉容与赵妙仪出了茶楼，赵时已经在马车旁边等着了，赵家与陶家的人看到主人出来，也纷纷把马车牵过来。


    等待的功夫，顾婉容便隔着帷帽跟赵时见礼，赵时站着没有动，只目光深深地看着顾婉容，他点点头，好看的桃花眼中波澜不惊，因他面无表情，所以再无那天的惊艳之色。


    顾婉容看见那个叫赵满的小厮站在赵时身後，因为他站在阳光下，所以这一次顾婉容看见了他下巴上的胎记。


    下人将马车牵了过来，顾婉容目送赵妙仪上了马车，说了几句话，便转身上了自家马车。


    赵时看着陶孜扶着顾婉容上了马车，目光便一直尾随他们二人，等他看见陶孜并没有跟顾婉容坐同一辆车，而是替顾婉容落下车帘、上了後面的另外一辆车，他提着的心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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