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独步内宅 卷四》 第一章 【第六十章 风雪中传来噩耗】 十一月十七,夜,天空中飘起小雪。 景锡一处小客栈的後院里亮着灯,东厢房里烧了两个炭盆,把不大的屋子烘得暖意融融。 曹氏夫妻站在房中,低声跟坐在罗汉床上的苏箬芸与小雅说话。 「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到了,就在顾家周围,说好了今晚丑时三刻听令行事。」 苏箬芸点头,看着面前的一张纸。 纸不大,上面却密密麻麻地写了五六十人的名字,其中不少用或红或黑的笔圈起来。这些人大多姓顾,还有一些其他姓氏的,则是顾家的部下,在抢夺盐井时出了不少力。 被红色圈起来的人必须死,黑色的则尽量留下,保顾家一条血脉,至於那些没有被圈起来的,碍事就杀了,不碍事也可以当做没看见。 苏箬芸最後看了一眼那名单,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抬手将纸丢入炭盆里。 几点火星溅到纸面上,在纸上烧出了几个小小的窟窿。窟窿越来越大,卷出一片火舌,席卷而上,转眼便将这名单烧成黑色的粉末。 苏箬芸敲敲桌面站起来,易容过的面颊看上去是个十分普通的清秀少年,几乎辨不出本来的模样。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之後,迈开脚步道:「走吧。」 小雅点头跟上,曹氏夫妻则留在客栈里,目送她们离去。 随着她们的离开,小客栈里两个盛着银霜炭的炭盆收了起来,换成了一个盛着普通木炭的炭盆。 夫妻俩将房中留宿过的痕迹一一抹去,这才关上东厢的门向正房走去。 谁知刚刚拉开房门,还没迈进房中,就听院中传来啪嗒一声轻响,一道黑色的人影翻过院墙闪了进来。 「什麽人!」曹兴厉喝一声,转身就要抄起院中的木棒。 那人影压着嗓子急唤了一声,「曹伯、婶子,是我,木头。」 木头?两人心中微定,赶忙迎上去,低声问道:「你怎麽来了?」 按照小姐的计画,蒋三爷与木头应该藉着回乡祭祖之由,暗中帮他们牵制住顾家的生意,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便回乡过年,过完年再回京城。 可现在原本该陪在蒋三爷身边的人却出现在这里,难道是蒋三爷那边出了什麽事吗? 木头的衣衫有些脏乱,发髻也歪歪扭扭的,似乎很久没有整理过的样子,看上去风尘仆仆。 他声音低沉,神情急躁,声音里透着几分掩不住的焦虑,「出事了,我来找小芸,她在不在?」 「东家?她已经走了啊,」曹兴指着门外的方向道:「一刻钟前刚刚走的。」 木头咬咬牙,一句话也没多说,招呼都顾不上打就直接又翻墙而去。 曹氏夫妇目瞪口呆,同时心中大骇,能让木头行色如此慌张,那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 「怎麽办?」杨柳容蹙眉问着丈夫,眉宇间满是担忧。 曹兴拢着袖子在院中走了两圈,思量一番後果断地说道:「给梁安的人传信,今晚若是没有接到东家的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绝不允许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好。」杨柳容点头,将马房的小厮叫了进来,仔细叮嘱一番。 那人即刻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夜色深寒,雪下得大了一些,空中的雪粒子渐渐变成小小的雪片,落在斗篷上沙沙作响。 苏箬芸与小雅两骑快马向梁安奔去,尽管马蹄用棉布包裹了起来,但在安静的夜色中,声响还是十分清晰。 两人头上戴着皮帽,脸上也用厚厚的黑巾蒙起来,将迎面而来的风雪隔绝开来。 她们的马很快,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赶到梁安,但就在她们距离梁安只有不到十里的时候,身後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听声音是单骑而来,似在追赶什麽一般,十分急促。 深冬时节会夜半冒着严寒赶路的人少之又少,一骑独行更是可疑。 两人在夜色中对视一眼,小雅更是松开了一只握在缰绳上的手,按在腰间。 就在她们的戒备中,身後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哨。 这记呼哨苏箬芸和小雅十分熟悉,她们身下的马匹也同样熟悉。 哨声结束的同时,两匹马儿纷纷放慢速度,最後索性在路上慢慢地走着。 在她们变慢的这段时间,後面的单骑追了上来,骑在马背上的人正是木头。 「你怎麽在这,小舅舅那里出什麽事了?」苏箬芸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沉声问道。 木头看着她紧绷的脸色,张了张嘴,忽然觉得喉头乾涩。 苏箬芸行踪不定,他之前并不知道她在哪里,为了找她,他一路从陶德跑到梁安,到了梁安才知道她并不在那,又急急忙忙地赶到景锡。 谁知道到了景锡,还是跟她错过了。 他继续追,冒着风雪狂奔,现在终於找到她,他却忽然宁愿没有找到,这样或许就永远不用开口跟她说接下来的话。 「蒋叔没事,」他极力克制着情绪,声音却依旧有些颤抖,「是……是蒋老伯,出事了。」 四周似乎陷入了沉寂,苏箬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显得幽深难测,「你说什麽?」 木头眼中陡然蒙上一层水气,肩膀微抖,缓缓道:「咱们离开京城之後,成安侯就辞了官,带着蒋老伯来追你,想带他跟你一起去沧朔。按行程他们原本能在陈郡这里与你汇合,可是……可是他路上没将蒋老伯看好,把蒋老伯弄丢了,到现在……也没找到。」 苏箬芸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发阴沉,握着缰绳的手嘎吱作响,直到听到他说出最後三个字,才稍稍松开了一点,问道:「什麽时候的事?」 「四天前。」 刚刚松开的手再次握紧,苏箬芸眼中迸出一阵寒光,抖了抖缰绳,一夹马腹道:「边走边说。」 木头赶忙点头跟上去,顶着寒风和碎雪继续说道:「成安侯这次出来带的人太少,蒋老伯丢了之後,他和身边几个下人四处去找,结果找了一天都没找到,才想起让人把消息传给你,让你想想办法。 「可他们当时不知道你已经不在送亲的队伍里,传信的人直接跑去追赶靖康公主的仪仗,跑到半路才听说你留在陶德养病,赶忙折了回来,而那个时候你已经离开陶德去景锡了,因此他再次跟你错过。 「蒋叔知道後第一时间让我来找你,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具体行踪,我就猜测着先去了梁安,到那边才知道你根本没去过那里,一直都在景锡,我就又赶来景锡,这才找到你。」 苏箬芸听他一口气把话说完,沉默不语,马速却越来越快,显示出她现在心底的情绪。 小雅与木头紧跟在她身後,三道身影在夜色中如风而去,赶往的方向却不再是景锡,而是陶德。 木头没穿斗篷也没戴面巾,风雪打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许是为了擦去脸上的碎雪,他一边骑马,一边抬起胳膊在脸上抹了一把,没有人看见他同时从眼中擦去几滴泪水。 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比如他离开陶德时,木莲已经隐隐查到蒋老伯的去向,但是因为还没有找到人,所以不敢完全肯定。 可若按照那个去向去查…… 木头不敢再想,只能再次抹一把脸,心里盼着那些消息都不准,之前打听到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蒋老伯。 三人马不停蹄地赶路,终於在翌日清晨赶到陶德。 他们推开了院中紧闭的房门,一阵寒风从门口灌了进来,蒋墨与木莲抬头看到他们,同时站了起来。 「小满!」 「东家!」 苏箬芸没空跟他们寒暄,扯下面巾直接问道:「找到了吗?」 两人神情一怔,同时垂首,「没有。」 苏箬芸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将茶杯往桌上一磕,再开口时,声音沉冷,「继续找。」说完又问他们之前派出去多少人马、分别去了哪些地方。 木莲垂着头没有说话。 蒋墨张了张口,犹豫片刻才说道:「派去的人太多难免惹人生疑,所以——」 苏箬芸直接打断道:「把陶德所有的人都派出去,其他地方的人马都召集过来,有多少算多少,直到找到为止。」 「小满,这样——」 「闭嘴!」刚刚看上去还沉着冷静的她忽然大吼出声,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如铜铃,声嘶力竭地喊着,「都给我去找,所有人全都去找,就算把陈郡掘地三尺,把大梁整个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他!」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蒋墨在内,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间都呆愣在原地,半晌後才回过神来。 蒋墨一边示意木莲去安排,一边上前扶着苏箬芸的肩安抚道:「好,好,小满,我们这就让人去找,你别着急,别着急。」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二章 木莲赶忙点头附和,「对,我……我这就去调人,东家你别急,我现在就去……」她说着神情有些恍惚地走了出去,一颗心沉到了极点。 昨天传回消息,之前查到的事基本属实,如果真是这样,派再多的人去又有什麽用?只怕早就已经来不及了吧…… 她悲伤地回头看向房中,见苏箬芸正低着头站在里面,额头抵在蒋墨的肩膀上,摇摇头,迅速离去。 「小舅舅……」在亲人的臂弯里,苏箬芸彻底失去了刚才的气势,整个人陷入巨大的恐慌,连声音都在颤抖,「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蒋墨眼眶微红,仰起头逼回眼中的泪,轻拍她的肩背,「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他用这样的话安慰着苏箬芸,却无法安慰自己,因为他比她更清楚,如今面临的到底是什麽样的境况。 可这样的话他该怎麽说出口?他要怎麽告诉眼前这个女孩,那个给她取了乳名的人,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蒋墨心头漫上无限的悲伤,除了无力地安抚,全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麽。 苏箬芸在他肩头靠了许久,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却依旧不能压下心底的恐慌。 她抬起头深吸了几口气,按住自己微颤的指尖,低声说道:「我去安排一下,让小渔把汇满楼的人也调来。」 要找点事情做才行,忙起来才能不去想那最坏的可能。只要一刻没有找到外祖父,那就还有一线希望…… 她这样想着,握着拳走向门外。 推开门的刹那,风雪夹着凛冽的寒气迎面袭来,细碎的雪花在空中簇拥成团,大片大片地落下,将房顶和地面染成一片银白。 她忘记了风雪和寒冷,一步步踏在雪地上,脚步沉稳得一如既往。 而一道刚刚才离开的身影,此时从前院折了回来,与正往外走的人迎面相遇。 「不是让你去调人吗,怎麽又回来了?」苏箬芸蹙眉。 木莲眼眶泛红,看见她时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声音,难以成言。 「……我自己去。」苏箬芸忽然转过头不再看她,向前院大步而去。 在她就要经过木莲的身边时,木莲一把拉住她,眼中的泪水陡然滑落,跌落在雪地上,砸出几个空洞的圆点。 「东家,不用……不用再调人了……」木莲几度哽咽,声音支离破碎,「找到了,不用……再调人来了。」 拿着皮帽追出来的蒋墨脚步一顿,呆滞在原地,厚厚的帽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刻,天地彷佛失色,万物渐渐无声,周围的一切都在远远退去。 他想起四妹出嫁时,父亲的欢喜与不舍;想起四妹难产离世时,父亲的悲伤与哀痛;想起小满被赶出成安侯府时,父亲的担忧与急切。 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在赶往京城的途中出了事,从此再也认不得他,再也不会或骄傲或斥责地唤他三郎。 其实这些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可那些画面此时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恍如昨日。 父亲好似刚刚还在指导他的功课,为他不愿读书而头疼不已,然而下一刻却已永远消失,此生难寻。 蒋墨怔怔地站在风雪里,看到眼前的几个人聚在一起,耳边却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 木莲死死地抱着苏箬芸的胳膊,不断阻止道:「东家你等等,现在不能去,不能去啊!」 木头眼泪早已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可他顾不上擦,两只手用力按着苏箬芸的肩,不让她冲出去。 苏箬芸目眦欲裂,使劲挣扎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地呜呜声,像一头疯狂的兽,发了疯地要挣脱他们。 「三爷、三爷!」木莲哭着呼喊蒋墨,「您拦一拦,不能让东家去,不能让她现在就去看啊!三爷,求您了,您拦一拦她……」 蒋墨在她的哭喊声中回过神,心头猛然拧成一团。 现在不能让小满去看,那就说明……父亲的屍身并不周全。 他心口一阵剧痛,呼吸彷佛渗入了寒气,也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到苏箬芸的身边,紧紧将她箍在自己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 苏箬芸胡乱捶打着,一拳一拳在蒋墨身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她没力气了,许是她终於发现自己打的人是蒋墨,这才渐渐停下来,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雪地里。 蒋墨顺着她的姿势半跪在地上,低头咬着牙,温热的泪洒在她的肩头,箍着她的手臂隐隐发抖。 苏箬芸靠在他身上,因为挣扎而散乱的鬓发垂落下来,挡住了面颊。 她一手扯着蒋墨的衣袖,一手按在冰凉的地面上,指尖缓缓收紧,抠起一团夹着黑泥的雪。 冷风呼啸,垂着头的她忽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哀痛悲愤的声响穿透天际。 苏箬芸没有再坚持要去前院,却也没有退回房中。 她就这样站在院中素白的空地上,等着外面的人将蒋谭抬进来。 风雪太大,木莲劝她去屋里等,她却像个木桩般笔直地杵在院子里,如雪中的寒松,迎风而立。 半个时辰後,几个神情肃穆的男子才抬着一扇门板走进来。 门板上躺着一具屍体,蒙了白布,一路走来落了薄薄的雪,更添凛然。 蒋墨在他们走来的同时已经踉跄着冲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屍体旁,颤抖着将白布掀开,入目看到那屍体脖颈上一道刚刚缝合过的可怖伤口,终是忍不住哀嚎一声,怆然捶地,「爹,爹啊!你都遭了什麽罪啊!」 苏箬芸动了动脚,想要走过去,双腿却因站了太久而有些僵硬,刚刚挪动一步便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木莲赶忙扶住她。 她站稳後推开木莲,没有再摇摇欲坠,脚步沉稳而坚定,走过去跪在屍体的另一边。 她彷佛没有看到屍体脖子上的那道致命伤,将蒋谭上半身的白布全部掀开,伸手去搭他的手腕上的脉。 没有。 她再伸手,摸他的颈侧。 没有。 她又低下头去,贴上他冰冷的胸膛,听他的心跳。 还是没有。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那个给她取了乳名的老人,那个为了她而坠马的老人,那个即使不记得所有人也还记得她的老人,她最最亲近的外祖父,永远都没有了。 站在一旁的木莲看着这一幕,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泣不成声。 她想要把苏箬芸拉起来,想要劝苏箬芸不要难过,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麽能不难过?怎麽能不伤心?那是东家最珍视的人,却说没有就没了,没得这麽突然,没得这麽……惨烈。 木莲转过头不忍再看,只希望风雪能小一些,不要让她家东家冷掉的心更加寒凉。 苏箬芸靠在蒋谭身上许久没有起身,滚烫的泪从失去焦距的眼中一滴滴落在蒋谭胸前,却再也暖不了他冰凉的体温。 她嘴角翕动,口中喃喃地说着什麽,旁人都听不清,只有离得近的蒋墨隐隐听到那不断重复的、无助又惶然的声音。 「外祖父,我来晚了,小满来晚了……」 风雪不停,一簇簇落在苏箬芸身上,转眼便积了薄薄一层。 木莲再也忍不住,走过去拉她的胳膊,劝道:「东家,您起来吧,老爷已经受这麽多苦了,您别让他再在这里淋雪了。」 趴在蒋谭胸前的人动了动,片刻之後终於直起身子,仔细地将蒋谭身上的落雪擦净,这才再次替他蒙上白布。 苏箬芸隔着这层布又看了他一会儿,才扶着木莲的手缓缓站起来。 僵硬的膝盖犹自弯曲着未能完全直起,就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在风雪中仓皇地跑来。 打头的是形容狼狈的苏浙,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数日间便彷佛老了几岁,眼角沟壑丛生,下巴上尽是泛青的胡碴,眼眶有些凹陷,因为数日没有休息,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身上的衣裳不知多久没有换过,十分脏乱,整个人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风度,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深山老林中冲出的野人。 苏浙一直在外面寻找蒋谭,刚刚接到消息说人已经找到了,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跑进院子之後看到的就是满院悲痛的人,以及地上那被白布盖起来的屍体。 「不,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他停下脚步喃喃念了几声,忽然疯了一般冲过来想要掀开白布看看下面的屍体到底是谁。 可是手刚伸出去,还没能碰到白布一角,他便被飞来的一脚狠狠地踢出去,重重地跌在五步以外的雪地里。 这一脚又狠又快,似乎踢碎了他的肋骨,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痛,张口呕出了一口鲜血。 跟在後面的随侍吓傻了,一人过来扶他,一人挡在他身前。 「大姑奶奶,你干什麽?侯爷是你的父亲,你怎麽能——」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三章 这名侍卫话没说完,一只纤细的手已经捏住他的脖颈,喀嚓几声脆响,紧接着脑袋一歪,整个人飞了出去。 扶着苏浙的另一名随侍彻底被这一幕惊呆,吓得两股颤颤,却坚持着没有退缩,仍旧护在苏浙身旁。 苏浙却自己推开他,彷佛没有看到阴沉着脸走向自己的苏箬芸,挣扎着还要去看那白布下的屍体。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他边说边扶着胸口向屍体走去,却再次被一脚踹倒在地。 苏箬芸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为什麽……为什麽要带他出来?」她怒吼一声,又是一拳,「既然带他出来,为什麽不照顾好他?」 她一拳接一拳地打着,苏浙被打得眼前发黑,勉强支撑的双腿彻底没了力气,瘫软在地。 苏箬芸仍旧没有停下,红着眼睛不停地踹着他,肩背、胸前,一脚又一脚。 「废物!你这个废物!」她咬着牙不断地咒骂,「你照顾不好妻子,照顾不好孩子,照顾不好自己的岳父,你就是个废物,一事无成的废物!」 苏浙在她的咒骂声中蜷缩成一团,口中再次呕出几口鲜血,却感觉不到疼痛,耳边只余那几句刺痛心肺的话。 废物,他就是个废物,滢滢、孩子和岳父,全都折损在他自己手里。 他当初为什麽要娶滢滢?他是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让滢滢过得更好? 非但没有让她过得更好,他还害了她,不止害了她,还害了她的父亲,滢滢若是知道,一定恨死他了…… 苏浙心如刀割,蜷在地上默然流泪。 滢滢,我错了,我不该娶你,我真的不该娶你。 「够了,小满,够了……」 暴怒的苏箬芸无人可挡,最终还是蒋墨及时清醒过来,勉强拦住她,哽咽道:「他虽死有余辜,却不能脏了你的手,让你背负上弑父的恶名。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不值得。」 苏箬芸犹自红着眼睛目光凶狠地瞪着躺在地上的人,似乎随时会推开蒋墨冲过去。 木莲赶忙让青石和那早已被吓傻的随侍将几近昏迷的苏浙抬下去,免得苏箬芸一个失手真的打死他,又让人将蒋谭的屍体先抬到东侧的厢房里安置下来,之後才将仍旧站在院中的苏箬芸扶回去。 回到房中的苏箬芸呆坐了片刻才回过神,吩咐木莲去打些水来给她净面。 木莲应诺,伺候她去内室洗漱一番,换过一身衣裳之後,才再次回到外间。 苏箬芸目不斜视地迳自走到椅子前坐下来,脸上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唯有仍旧发红的眼眶以及眼睛里消散不去的血丝,证明她刚刚经历过巨大的哀痛。 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越是冷静就越是可怕,所以现在的她,其实才是最危险的。 她坐下之後直奔主题,开口问道:「在哪里找到外祖父的?」 木莲垂首作答,「在……景锡。」 苏箬芸猛地抬起了头,幽深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她,喃喃重复,「景锡?」她昨晚才从那里回来! 「是,」木莲抬手迅速擦了擦眼角,详细地道:「顾家把景锡的盐井抢过去之後,因为工钱问题发生了几次劳工逃跑的事,七天前那次尤为严重,跑了将近一半的人,虽然他们事後全力搜捕,把很多人都抓回去,但到底还是让一部分的人逃走了。 「顾通为此大发雷霆,吩咐手底下的人务必将全部的逃工抓回去,不能助长这些劳工的气势。可是这些劳工太分散了,他的手下实在顾不过来,又赶上靖康公主的仪仗进入陈郡,各地官府盘查得十分严密,他们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所以…… 「那些人为了交差,随处抓一些乞丐回去充数,有拒绝前往的就当场杀了,把头砍下来带回去,挂在……挂在盐井的围栏上以儆效尤,反正那些被砍下来的头颅脏兮兮的看不清楚,而且盐井上人那麽多,也不是每个劳工都有人认识。 「蒋老爷走丢的时候刚好被他们撞见,他们见他一个老人家孤零零的没有人陪同,脑子还迷迷糊糊的,就……就把他杀了,然後把头砍下来……带了回去,最後咱们的人是在梁安找到蒋老爷的身体,在景锡找到他的头颅。」她说话时几度哽咽,眼眶中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落了下来。 蒋墨与木头神情悲愤,咬着牙狠狠地握紧了拳。 苏箬芸眼眶又红了几分,却没有落下泪来,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从蒋谭屍体的迹象可得知他已经死去至少三天了,也就是说,他跟苏浙走散的半天到一天之内,就被顾家的人遇见并且杀了,然後斩首,身首异处。 木莲许是早就已经查到了一些消息,只因还未找到头颅,所以抱着最後一丝侥幸,不敢也不愿承认,直到刚刚有人将完整的屍体带了回来…… 「东家,」木莲咬牙,眼中泛起阵阵杀意,「咱们去灭了顾家,杀了他们,给老爷报仇!」 苏箬芸摇摇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模样却让人不寒而栗。 她缓缓说道:「不,不够,一个顾家,怎麽够?」 【第六十一章 敌人暗中的猜测】 大雪接连下了两日,景锡的小客栈里生意因此好了一些,但是作为掌柜的曹兴和杨柳容并未觉得高兴。 曹兴看着手中的信,眉眼间满是担忧,「竟然出了这麽大的事,难怪木头那天行色匆匆……」 杨柳容又急又气,眼眶泛红,「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东家也不知该有多伤心。」 他们两人没有孩子,敬重苏箬芸的同时又多了几分亲近,因此收到消息之後更觉得心痛。 曹兴最後看了信纸一眼,抬手将其丢入炭盆之中,叹了口气道:「还好那天晚上咱们把梁安的行动按下了,不然顾家经此一事怕是有了防备,东家现在的计画就难以实施了。」 「是啊,」杨柳容点头道:「若是只杀原定的那些人,也太便宜顾家了。」 曹兴嗯了一声,起身更衣,并道:「我去一趟胡永巷,找高家兄弟安排一下接下来的事,店里你先自己盯着点。」 杨柳容点头,起身将他送了出去。 曹兴迎着风雪踏出房门的同时,有一人在风雪中迈入顾家的大门,正是顾通的次子顾浩轩。 顾通近半个月没有见到这个儿子,看他满身风雪地走进来,心疼地皱着眉道:「这麽大的雪怎麽还往回赶?有什麽事等雪下完路变得好走再回来就是了。」 顾浩轩将斗篷解下来递给下人,摇了摇头道:「儿子心里实在是着急,等不及雪停,把那边的事处理得差不多就回来了。我前些日子藉着让人搜捕逃工的机会又查了查那个叶姑娘的消息,结果还是什麽都没查到。之前知府大人明明说叶姑娘就快来了,可是怎麽过了这麽久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顾通心里其实也着急了,却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表现出来,怕让他原本就有些浮躁的心更加不宁,遂笑着说道:「怎麽,沉不住气了?」 顾浩轩沉默片刻,才有些委屈地道:「不是沉不住气,是……有些担心。」 「有爹在,你有什麽可担心的。」顾通挺着胸膛说道。 顾浩轩并未因此而放下心来,眉头依然紧蹙,「我才刚刚接手盐井没多久就出了这麽大的纰漏,三叔和几位堂兄弟对此颇有不满,虽然您极力帮我把这件事压下去了,可他们心里定然还是不满意的。 「我担心……担心盐井若是再出什麽事,他们定然会揪着不放,到时候即便是您,恐怕也镇不住他们,他们必然会藉机在盐井里插上一手。所以叶姑娘的事最好还是早些处理了好,不然这样整日提心吊胆的,不知道她哪天就会来添乱,实在是有些麻烦。」 顾通虽然是顾家的家主,但他的三弟以及几位子侄在府中地位不低,很多他不方便直接出面的事情,都是由他们暗中解决。倘若他们真的对顾浩轩十分不满意,强硬地要插手盐井的生意,顾通确实不见得能拦得住。 顾浩轩刚接手盐井时原本信心满满,结果亲自运作一段时间後发现现实跟他想像的不大一样,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就出了劳工逃跑的事,信心自然受到打击,後来再想到「叶姑娘」时,就不像往常那麽不以为意了,开始小心谨慎起来。 这倒不是因为他真的怕了「叶姑娘」,而是担心自家兄弟藉机夺权,所以他不想再被动地等待,而是想要主动出击,把可能出现的苗头提前压下去。 顾通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摆摆手道:「你想太多了,你三叔不是那样的人。」 顾浩轩眉头蹙得更紧,心道:三叔不是,难道他的几个儿子就不是吗?三叔甘心一辈子躲在暗处为你卖命,他的儿子们难道也都愿意吗?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四章 可这些话他不便直说,不然难免有挑拨父亲与叔伯兄弟情谊之嫌,只能故作无奈地说道:「爹,您不知道,我这些日子连觉都睡不好,生怕盐井上再出点什麽事。前些日子我让人去把逃跑的劳工抓回来,不回来的就当场杀了,把头带回来挂在盐井的围栏上给其他劳工看看,以儆效尤。 「结果前两日那些头颅忽然少了一颗,我就想会不会是叶姑娘把他偷走了?是不是她其实已经来到景锡了,且还在盐井上来去自如,而我却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在睡梦中被人杀了都——」 顾通立刻打断他,竖眉斥责,「胡说八道!好好地乱说些什麽,她来了咱们怎麽可能不知道。她没事又去偷一个劳力的头颅做什麽?当球踢吗? 「你年纪小不清楚,这种事我见得多了,那些劳工里有互相认识的,没准儿谁看那颗人头是自己熟识的人,不想他整日挂在外面风吹日晒,就半夜三更趁你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摘下来埋了。这不过是些许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我知道,爹,」顾浩轩说道:「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这世上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总不能叶姑娘一日不来,我就一日小心翼翼地防着她吧?那得防到什麽时候啊?」 他说得无奈又委屈,顾通觉得这倒也是,低头想了想之後道:「我这两天亲自去趟县衙,让县令大人帮忙问问知府和那位……不知是谁的大人,看能不能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些什麽。他们是官府,要查一个商户总比咱们容易些。」 顾浩轩见目的达到了,深深地松了口气,对顾通道了谢,两人又说起盐井上的其他事情,直聊到午膳时分才停下来。 「二爷,那顾家又来问叶姑娘的事了,这次是他们家的家主顾通亲自来的。」 董丘把事情告诉赵观之後,赵观立刻将这个消息转告白面男子。 男子近来一直在盯着舆图思考,此刻亦是如此,闻言不耐地摆了摆手,「打发回去。」 赵观语噎,犹豫片刻之後还是说道:「他们已经问过好多次了,我们每次都是敷衍几句把他们打发回去,时间长了怕是……不大合适。」 男子缓缓转过了头,看了他许久,直盯得他心里发毛,才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地道:「是顾家觉得不合适,还是赵大人你觉得不合适?」 「不敢,下官不敢。」赵观忙躬身赔罪,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却不敢擦。 男子在心中轻嗤一声,将视线收了回去,看着舆图说道:「赵观啊,做大事,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耐心,心不定,事就难成。」 赵观苦笑,他自认并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只是岁月不饶人,他的年纪摆在这,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所以难免心急些。 这些话他不过是在心里想想罢了,并不敢说,可男子却彷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般,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况且你都已经等了这麽多年,难道还差这一两个月吗?」 赵观再次噎住,憋了半晌後只能点头称是。 男子不想再与他说话,端茶送客,待他离开之後才单手扶额,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露出一丝苦恼的神情。 「难道我还玩不过一个小女子?」他闭着眼喃喃自语。 屏风後的幕僚站了出来,低声道:「二爷想多了,叶姑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商贾,怎配与您相提并论。」 男子闭着的眼缓缓睁开,脸上的神情并没有因此而好转。「可是这次我是真的查不到她的消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怎麽可能?」 幕僚对此亦是不解,想了想才说出一个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行的方式,「会不会他们化整为零,分批赶往景锡了?」 男子果断地摇头,「顾家这次有官府作保,叶姑娘要想从他们手里把盐井抢回去,至少要调来两百人才足够,这些人就算分批前往景锡,最终也总要聚在一起吧?可景锡一共就那麽大点地方,即便他们做得再隐蔽,也不可能凭空出现两百余人还不被发现。」 「那……他们会不会躲到叶姑娘自己开的铺子里去?」幕僚又猜测道。 男子依旧摇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一样不可能,两百人总不能都躲到同一家铺子里,不说多的,一家铺子忽然多出五、六个人就已经很显眼了,咱们的人一定会发现。她若真想用这种方法把这两百人分别藏好,除非整个景锡的铺子都是她一个人开的。」 当然,这更是不可能,他们过来之前对叶姑娘在梁安和景锡的势力进行过调查,虽然不保证每一家铺子他们都知道,但也不会差得太多。而那些他们不知道的,绝对不够她用来隐匿这些人马。 两人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麽方法能同时隐藏这麽多人,最终只能得出一如既往的结论——叶姑娘还没来。 然而以他们对她的了解,这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现在到底是怎麽回事?对此他们依旧没有答案。 男人越发烦躁,恰逢此时一个下人前来通禀,说是有人躲在他们的院子外面四处打量,似乎是顾家的人。 烦躁中的男人脸色一沉,竖眉道:「这种事还用来问我吗?赶走!」 下人应诺,赶忙躬身退出去。 在下人关门离开的瞬间,房中的男人灵光一闪,「你说叶姑娘会不会不去盐井,而直接对顾家动手?反正盐井现在是顾家的,没了顾家,盐井自然而然就落在她手里了。」 幕僚一怔,觉得自家主子真是被这个叶姑娘弄得有点魔怔了,竟然说出比他还不可靠的话来。 他低声道:「这怎麽可能,叶姑娘是商贾,又不是匪盗,且不说她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算有,也要能把包括顾家家主在内的大部分人马都杀光才行,不然以顾家在这两地的势力,她依然抢不走盐井。而且顾家宅子中家丁无数,左邻右舍不少,隔街就是衙门,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能立刻引来官差,她就算有心想动手,也承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中年男子原本有些雀跃的心情又低落下来,摇头叹了口气,再次扶额,「我真是糊涂了。」 这样的话幕僚不敢接,只能低着头不再言语,心中思量起其他的可能来。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早在几天前,他们口中的「叶姑娘」的人马就已经抵达梁安了,只是这些人并没有他们想像中那麽多,不过四十人而已。 他们化整为零,或单独前行,或两三人为伴,个别伪装成流民,四处游荡,大多数人则悄悄潜入梁安的几家商铺里。 但这些商铺并没有因此多出很多人,因为在他们赶到的同时,原本在铺子里做工的一些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去了别处。 在外人看来,这些铺子没有任何变化,其实里面那些不常出现在人前的人,都已经换成别人了,比如马房的小厮、厨房的大厨、打杂的短工等等,最多的一家铺子里换了十几个人。 这些变化除了铺子里的自己人之外几乎无人知晓,就算有被发现一二,也都没人放在心上。 换来的这些人全都是苏箬芸亲自带来的心腹,原本在前几日晚上就已经准备对顾家动手,最终因蒋谭的事而耽搁下来。 顾家暂时逃过一劫犹不自知,中年男子和他的幕僚原本已猜测得八九不离十,却被自己否定,所以这把刀仍旧悬在空中。 握刀的手高高举起,很快就落了下来,落得更狠、更加残酷无情,让他们措手不及。 顾浩轩踏着积雪离开顾家,回到盐井上,面色阴沉、眉头紧拧。 父亲去找了县令大人,结果得到的答案依旧模棱两可。他们不想再这样等待下去,遂派人去之前打听到的那个小院,想看看那边是什麽情况,能不能直接跟知府大人上面的那个人搭上话,结果竟被人毫不客气地轰了回来。 他们顾家这些年一直与官府交好,明里暗里不知给官府送了多少银子,各地官差见到他们虽不至於和颜悦色上赶着巴结,但也不会如此不给面子。许多年没有遇上这样的事,他们的心情自然不会好。 「一群只拿钱不办事的混帐!」顾浩轩低声咒骂了一句,把解下来的斗篷往桌上重重一摔。 冬日的夜晚黑得格外的早,此时不过傍晚,天空已是一片漆黑,夜色覆盖大地。 他憋了一肚子气,也没心思吃饭,草草洗漱一番便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知刚躺下没多久便昏昏沉沉陷入梦境。 守在外间小榻上的小厮亦是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脑袋歪了几下,昏睡过去。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五章 几道黑影在夜色的掩盖下闪入房中,迅速地将床上的顾浩轩抬了下来,捆绑一番,塞入麻袋之中,之後其中一人留了下来,另外三人则带着麻袋离开屋子,再次隐入黑暗之中。 是夜,北风席卷陈郡,夹着地上残留的碎雪,发出兽鸣般的呜咽之声。 人们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中早早回了家,熄灯歇息,整个城镇陷入宁静,只闻风声呼啸,扯着街上商铺的幌子猎猎作响。 与顾宅相隔一条大街的县衙里,董丘居住的官衙後院,不知何故忽然亮起一点火光。 这火光在空中划出一条明亮的弧线,落在正房的房门外。 一片耀目的火焰瞬间燃起,转眼便将房门吞噬,顺着地上的火油蔓延而去,包围整个房间。 火舌在冬夜中随风狂舞,点亮了黑暗的夜。 巡夜的更夫正喊着「天乾物燥,小心火烛」,就见不远处的天空隐隐发亮,待看清是县衙着火,吓得手里的铜锣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走……走水了……」他口中喃喃说着,下一刻拔腿朝着县衙的方向狂奔而去。 跑出两步又想起什麽,慌慌张张地转了回来,捡起铜锣疯狂敲打起来,边敲边扯着嗓子狂喊,「走水了,走水了,县衙走水了!」 随着慌乱的锣鼓声,原本寂静的夜躁动起来,离县衙较近的人在睡梦中惊醒,赶忙从床榻上翻身而下,胆子小的直接裹着被子踉跄地跑出来,胆子大的不忘收拾一些值钱的金银细软。 县衙的差役最早开始打水灭火,一桶一桶水浇下去,对狂风中的火焰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有离得近的民众也赶过来加入救火的队伍,甚至一些离得远的也都纷纷来帮忙,避免火舌顺着北风而下,点燃整条街道,继而烧到自家的屋子。 附近几条街的人几乎全部聚集而来,县衙外前所未有地喧闹起来,声音嘈杂,一片纷乱。 许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听到声音前来救火,有人拿着锣鼓一直在周围不断地敲打,高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 这里的动静这麽大,按理说顾家离这里很近,他们又向来与官府交好,发生这种事他们应该第一个冲过来才对,但自始至终都没见到顾家的人前来帮忙。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因为众人的视线现在都被大火吸引,而且宿在县衙後院的董丘还困在火海中没有出来,救不出他,许多人都要跟着受到牵连,旁的不说,衙门里的差役肯定跑不了,尤其是今夜负责当值的。 没有人知道,顾家之所以没有出现,是因为他们根本自顾不暇,完全没工夫去管别人的死活。 【第六十二章 狠狠报复不留情】 半个时辰前,苏箬芸让人给潜藏在顾家周围的部下传了一句话,简单的六个字,於顾家而言却是世间最可怕的夺命符。 她说:今晚,没有规矩。 於是,暗夜中响起几声桀桀的怪笑,低沉又沙哑。 这些人在县衙大火骤起之时如鬼影般潜入了顾宅之中,顺着房檐、墙角渗入各处。 此时的顾宅一片死寂,值夜的家丁早已被先一步潜入进来的人杀了个精光,地上每隔几处便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屍体,走两步便会踩上一脚血污。 他们毫不在意地从屍体上踏过,直接推开紧闭的房门,将尚在睡梦中的人杀死。 这样安静的单方面屠杀自然进行不了多久,有醒来的家丁开始高声呼喊,虽然转眼间就被杀了,但到底还是惊醒了许多人。 此时外面的锣鼓声已经响起,附近的人全都因为大火而聚集到县衙附近,距离顾家不远,但宅子里的动静和外面的嘈杂声无法相提并论,转眼便被淹没其中,无人发觉。 被杀死的家丁越来越多,夜半惊醒的主子们或当场被杀,或在忠心的奴仆的护送下向外逃去。 可顾家的各处出口前均守着一到两名黑衣人,这些人手持弓弩,若是有人胆敢靠近,便会直接射杀,因此被护送过来的人只得再向回走去,似被驱赶的牛羊般,最终都聚集在相对安全的正院。 街上的动静越来越大,顾家的惨叫声却越来越少,渐渐多起来的则是越发肆无忌惮的诡谲怪笑。 那些平常被约束着的杀手显然杀过了瘾,兴奋地挥舞着刀剑乱叫,见人就砍,逢人便杀,碰上一、两个没断气的,还不忘补上一刀。 顾家那些壮硕凶狠的家丁在这些真正以一当十的高手面前不堪一击,似玩具般被随意摆弄,转瞬间便溃散成沙。 睡梦中被人喊醒的顾通曾试图带人冲杀出去,结果几次都没能成功,护着他的那些下人反倒死伤殆尽,仅剩的几个也都伤痕累累,显然再也禁不起下一次冲击。 「怎麽回事……到底怎麽回事?!」被困在院子里的顾通里双目赤红,手中握着一柄三十来斤的沉重大刀,刀柄上染了血,不是别人的,而是他自己的。 刚刚的冲杀中,他被人砍中手臂,伤口很深,鲜血顺着衣袖汩汩而下。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不知道这些忽然闯入顾家的是什麽人,为何如此剽悍,似天降罗刹,专门来收割他顾家人的性命。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再这样的话他们迟早都要死在这里。 「冲出去,必须冲出去!」他下定决心狠狠地咬牙,忍痛握刀,再次向院门冲去。 迈出脚步的瞬间,被人从外面关上的院门忽然打开,一对身穿黑衣的男女站在门外,一高一矮,一壮硕一纤瘦。 两人同样用黑巾裹着头,手上都拿着一柄沉重的板斧,板斧上鲜血淋漓,也不知一路从外面过来杀了多少人。 顾通脚步一顿,下一刻毫不犹豫地带着人继续向前冲去。 院门大开,是危机,亦是他的机会,只要从这里出去,他便能穿过宅子里最近的一条隐蔽小路绕到县衙後门。 虽然他知道此刻的县衙已经火光冲天,官差衙役们估计无暇分心对顾家施救,但只要到了那里,有官府的人在场镇着,这些亡命之徒总不至於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他想到这里,行动越发果断,冲过去暴起挥刀。 那一男一女也拎着板斧冲了过来,奔至他身前时却同时侧身,纷纷从他刀前避过,手中的板斧随意自如的轻晃而过,好似轻若无物,转眼间便落在他身旁两个下人的身上。 这板斧也不知是什麽材质,一挥过去竟直接将人从锁骨至腰间斜斜劈开,几乎将整个胸膛劈裂,把一人分为两半。 两个下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瘫倒下去,血染遍地。 其他几人见状手中一软,只觉得有什麽东西在眼前微微一闪,紧接着便是胸腹一凉,自己也成了这副模样。 躲在院中的顾家主子们吓得缩成一团,失声尖叫,胆子小的更是直接失禁,瑟瑟发抖,瘫软在地上。 顾通乃盗匪出身,曾在刀山血海中闯荡过一番,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有见过这般杀人的阵仗。 他心中惊骇,脚步却未回转,趁着这两人砍杀那几个下人时,朝着空无一人的院门跑去,并暗自庆幸还好他的二郎不在这里,不然今日怕是难逃一劫。 这念头才刚刚闪过,便见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远处缓步而来。 这是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披麻戴孝,全身缟素,在一色黑衣人中显得格外扎眼。 更扎眼的是紧跟在她身旁的人,或者说是被这人抓在手里的少年——顾浩轩。 顾通大骇,脚步一顿,大叫道:「二郎!」 被人反绑着抓在手里的顾浩轩一直强忍着故作镇定,可他今年到底不过才十三岁,见到父亲之後终於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恐惧,挣扎着哭喊出声,「爹,救我,救我啊爹!」 顾通万万想不到下午才从这里离开的儿子,现在竟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抬抬手想要让对方放开顾浩轩,对方却已先一步开口—— 「退回去。」 那人说着,架在顾浩轩脖子上的弯刀向内一收,一道血丝顿时从刀刃下涌出。 顾浩轩低声呼痛,吓得嘴唇发抖,再也不敢轻易动作,老老实实地被人拎在手中。 顾通咬牙切齿,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後,终究是退回正院之中。 院中的家丁此时已尽数死去,只余十几个顾家本族的族人留在这里,满脸惧怕地看着那两个手持板斧之人。 这两人杀了家丁之後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彷佛根本看不到院中的其他人,拎着斧头各自退到一旁。 顾通回到院中,看到那白衣女子脚步轻缓,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 这女子容貌素雅,眉目冷淡,一举一动都是世家大族的名门闺秀才有的端庄仪态。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第六章 但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合中,配上那身缟素的衣裳,这女子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可怕的诡异,更遑论那孝服裙裾和鞋袜上沾染的丝丝血迹,猩红刺目。 她一路踏血而来,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恐惧,挟持着顾浩轩的人紧跟在她身後半步,竟是以她为尊,在踏入院门之後便直接将顾浩轩交给她,自己退了出去。 那两名手持板斧的男女亦是如此,随着退出去的人一同离去,哐当一声再次关上院门,握着手中板斧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守在门外。 顾家的人对眼前的状况犹自不解,守在外面的小雅和木头心中则十分清楚。 门一关,里面便是阿鼻地狱。 院中只余苏箬芸和十余名顾家族人,双方对峙之间,顾通飞快地分析着眼下的情形。 他知道能让这麽多杀手甘愿臣服的女子定然不一般,这女子敢关上门独自一人面对十余众,心中也定是有绝对的把握,不可轻举妄动。 可年幼的顾浩轩早已被吓得慌了心神,顾不上这些,见周围只有一个女子,她手上又没有什麽锋利的兵器,便撒腿向顾通的方向跑去。 顾通一惊,刚要开口阻止,便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顾浩轩的一条手臂被拧成了诡异的弧度,短暂地曲折了几下之後,软趴趴地垂下来,似没长骨头一般在空中轻飘飘地来回摆荡。 「二郎!」顾通目眦欲裂,下意识地向前冲了两步,却见苏箬芸左手微微一抬,手指捏住了顾浩轩的脖颈。 这只手刚刚能轻易地拧断的是顾浩轩的手臂,现在自然也能拧断他的脖子。 顾通不得不再次停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似玩偶一般被人拎在手上,不断发出痛苦的哀嚎,而自己却完全帮不到他。 他红着眼大声质问:「你究竟是什麽人?为何要对我顾家动手?是谁指使你这麽做的?」 苏箬芸抬起头,视线落在他身上,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他对你重要吗?」 她说着提了提手中拎着的顾浩轩,言中的「他」指的是谁一目了然。 顾通两手微颤,心底忽然漫上一股巨大的恐慌,慌忙地道:「有什麽话咱们好好说,不要伤害我儿子!你想要什麽?钱?我顾家不缺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过我们,放过我的孩子!」 面无表情的苏箬芸忽然勾唇笑了,这笑意并未进入眼底,浮在面上薄薄一层,转瞬即逝,令人胆寒。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缺钱,你顾家的这点家产,我从未放在眼里。」说着又问了一遍,「他对你到底重不重要?」 重要,当然重要!顾通牙齿几乎咬碎,却不敢开口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回答了,他的二郎就会立刻被这个女人掐死。 苏箬芸问了两遍都没有得到答案,索性不问了,自己低着头喃喃自语起来,「曾经有个人……对我也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可惜现在……不在了。」 与刚刚低沉沙哑的声音不同,她说这话时声音非常轻柔,似漂在水面上的单薄花瓣,随波轻晃。 下一刻花瓣被骤起的漩涡吞噬,再抬头时,她眼中只余漆黑的潭水,散发着幽暗的光,深不见底。 「我那麽重要的人不在了,你最重要的人为什麽还活在这世上?」她的声音再次变得冰冷,捏在顾浩轩脖颈上的手缓缓收紧。 「住手!住手!」顾通高声呼喊着,而後道:「姑娘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的什麽人不在了,跟我们有什麽关系?」 苏箬芸的手并未因他的话而松开,仍旧紧紧地卡在顾浩轩的脖子上,憋得他面色涨红,双目圆瞪。 她缓缓抬起右手,四个指尖以奇怪的姿势抵在顾浩轩的左侧胸口,拇指则贴向自己的掌心。 她摇头道:「没有走错,我找的就是你们,你们在找的,也是我。」 话音刚落,顾通脑海里忽然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个念头,舌头顿时有些打结,「你是……叶姑娘?」他说完立刻否定自己,「不,不可能!」 叶姑娘在商界的名号可以追溯到八、九年前甚至更早,相传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十五、六岁,那麽如今至少也应该二十三、四才对。而眼前这人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怎麽看也不可能是叶姑娘。 他实在想不到她到底是谁,也没有工夫再去想这些,只能一味地放低身段去求她放过顾浩轩。 苏箬芸看了他一会儿,待他几乎要跪下来哀求自己的时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他对你的确很重要。」说完忽然动了动右手拇指,按下手掌中的一处小小机关。 只听哧啦几声锐响,一片银光从孝服的衣袖中闪出,几瓣薄如蝉翼的铁片如绽开的花瓣般从她手腕处冒出来,飞速旋转着刺入顾浩轩的胸膛,发出搅碎血肉的噗噗声响。 顾通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麽事,就见顾浩轩忽然躬着身子双目爆瞪,大片大片的鲜血从他胸口汩汩涌出,苏箬芸的手像是穿透了他的胸口般,紧紧抵在他胸前。 「二郎!二郎——」他嘶喊着冲了过去,还未走到近前就见她将手拔了出来。 她手腕前端被一个似花苞般的机关紧紧包裹着,藏於其内的手指不知按动了何处,染血的铁片瞬间嗖的一声又缩了回去,将其内的景象露出来。 顾通脚下一软,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苏箬芸的手上满是鲜血,掌心赫然握着一颗血红的心脏,这心脏因为才刚离开身体,犹自鲜活地跳动着。 而之前被他拎着的顾浩轩则如同脱线的木偶,软倒在一旁,双目空洞,胸前只余一个被锐器钻出来的血窟窿。 院中尖叫声四起,顾家的人即便是盗匪出身,也从未见过有人生挖人心。 他们吓得闭上双眼紧抱着头,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装作自己什麽都没看见,刚刚什麽都没有发生。 苏箬芸沉冷的声音在一片尖叫声中再次响起,突兀却又清晰,「你看,」她举着那颗温热的心,递到顾通面前,「你最重要的人,死了,我杀的。」 顾通骤然狂啸,以刀拄地站起来,疯狂地向苏箬芸砍去。 苏箬芸侧身一避,手中的心脏顺手一扔,正撞在他的刀刃上。 一颗心被劈成两半,啪啪两声掉落在地上,裹上一层黑泥。 顾通整个人都疯魔了,涕泗俱下,胡乱嘶吼着,脸色狰狞如兽,出刀没有任何章法,只知道无论如何一定要砍死眼前这个女人。 可他手中的刀才刚刚举起,几步之外的苏箬芸就已经身形一晃出现在他眼前。 胸口一阵锐痛,下一刻喉中漫上一股腥甜,随着噗的一声,有什麽东西从胸口被挖了出去。 视线骤然变得模糊,眼前最後的画面是那女子再次将一颗心脏举到他面前。 而这一颗,是他自己的。 没过多久,院门再次打开,从中走出的只有一人。 这人披麻戴孝,身上缟素的孝服却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到处都是斑斑血迹,一双手更是鲜血淋漓,有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指尖低落,但在场没有任何人担心她受伤,或怀疑这血迹是她自己的。 木莲递上一块帕子给她擦手,小雅则指挥其他人进入院中处理屍体。 院中十几个顾家族人尽数死去,除去顾通及顾浩轩是被挖心而亡外,其余人皆是一刀毙命,伤口乾净整齐。 苏箬芸随意地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之後将染血的帕子还给了木莲,并沉声问道:「放出去的耗子怎麽样了?」 「尽在掌握之中。」木莲垂首作答。 苏箬芸点头,迈开脚步,「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一行人动作迅速地离开顾宅,彷佛从未在这里出现过一般。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朝着一处小院走去。 这是顾家的一个下人,身上受了重伤,刚刚拚尽全力跑到县衙,向县衙的人报了官,说是顾家出事了,让他们去救命。 可县衙最大的官尚且困在火海中生死不知,差役们救他还来不及,谁又有空去管顾家人的死活。 衙门的差役不管,平日里受尽顾家欺压的百姓自然更不管。 这下人无法,只能抱着最後一线希望提着仅剩的一口气走向之前去过一次的小院,向院中的人求救。 小院离县衙较远,但院中的白面男子还是被外面的动静惊醒,知道是县衙走水之後,立刻派人去查看。 派出的人还没回来,他就已经恍然间想到什麽,从罗汉床上翻身而下,急切地穿上衣裳趿上鞋,并道:「去顾家,所有人全都跟我去顾家。」 他收拾齐整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行至半路便遇到来找他们求救的顾家下人。 这人在护卫的搀扶下来到白面男子面前,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救……救命……」 马背上的男子暗骂一声,「该死,她果然来了。」说完吩咐下人将这人带下去,务必保住他的性命,之後继续打马向顾家奔去。 暗夜中,苏箬芸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喃喃低语,「这只是个开始。」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远远没有结束。 五粮液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