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无声照寒衣》 第一章 一缕茶烟透碧纱 穆寒衣悠闲地依偎在精致的白檀木御椅上,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将军夫人——泪痕与胭脂水粉一起滑过脸庞,平时一丝不乱的头发此刻头钗歪斜欲落,全无平日的矜持与雍容。 “寒衣,舅母求你了,看在你死去母亲的面上,就答应了吧。紫玉身子弱,性子软,在宫里会受欺负的。看在我和你舅舅把你养大的份上,就答应舅母吧。” 寒衣轻转着手中的白玉杯,莹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杯壁的纹饰。紫玉身子弱性子软?笑话!打骂下人的时候不也和你一样威风凛凛么? 正要开口,却见一人急冲冲地闯进来,一把拽起哭的梨花带雨的妇人,骂道:“你这个婆娘,跟寒衣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转身对寒衣说:“寒衣,别理会你舅母,没有事的。”说完拖着妇人走出去了沐风苑。 “穆颜。”待人走远,寒衣开口道。只见面前本空无一人的地方一位黑衣人瞬间出现,不消说也是身手矫捷的高手。 “我让你查的事,查清楚了么?” “回禀教主,属下已查明。上官丞相诬陷尹将军侵吞军饷,龙颜大怒,要将尹将军送至中正庭处置。不过……”黑衣人观察者寒衣的脸色,犹豫着。 “但说无妨。”寒衣小饮一口茶。 “圣上前天下旨,说如果将军府把小姐送入宫,可以免于责罚。” 原来是这样,寒衣微哂,怪不得舅母如此慌张,是怕舅舅把紫玉送进宫啊。 谁都知道,这是皇上的招术。尹卫堂军功显赫,在士兵中威望极高。皇上惧怕其功高盖主,所以要从将军府要一个人质。真是即无聊又卑鄙的手段。 “你下去吧。”寒衣淡淡吩咐。转眼之间,室内只剩下寒衣一人。 幽静的室内,三月的春风悄悄潜入,轻拂起落地的淡紫纱帘,空气中萦绕着阵阵花香,寒衣身着白色衣裙,墨色的长发轻飘在如玉的脸颊,看着杯中的清茶被风吹得荡起微微涟漪,寒衣轻叹一口气, “生活太平淡,是该起些波澜了。” 护国将军府。 “爹,我不要!”一位红衣少女大嚷道。又拉着身边妇人的胳膊,软声撒娇,“娘,紫玉不要进宫,紫玉害怕。” “紫玉。这是圣旨!你忍心看着我们尹家被抄家吗?”尹卫堂拍着桌子,怒斥不懂事的女儿。 尹夫人不干了,“老爷,难道非要咱们独生女儿进宫不可吗?谁都知道上官丞相的千金是要做皇后的,上官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毒辣,咱们紫玉进宫还有活路吗?我看让……” “不行!绝对不行!”尹夫人话为说完,就被疾声打断。“寒衣是妹妹唯一的骨肉,我答应过妹妹要好好照顾她。” “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照顾还不够吗?给她令辟别院,她的吃穿用度连紫玉都比不上!”尹夫人似乎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忍耐突然爆发出来,“寒衣总是要嫁人的,难道你要养她一辈子?!” “你!我说不行就不行!”尹卫堂坚定地说。 “爹,难道寒衣真的就比女儿还重要吗?”紫玉不敢置信地看着平日疼爱自己的爹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下来。 尹卫堂看着唯一的爱女,紧紧抿着嘴角,握紧拳头,最后深叹一口气。平日刚毅的线条和凛凛的身躯也颓然苍老了不少。 “老爷,老爷,穆小姐来了。”一个家丁匆忙来报。 “快快让她进来!”尹夫人仿佛抓到了希望,急忙吩咐。 “不!不准!让她回去!就说我不见!”尹卫堂双眼瞪了夫人一眼。 正在家丁两相为难的时候,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 “舅父难道不欢迎寒衣么?” 一个清雅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里,寒衣扫视了室内一下狼籍的景象,了然于心。 “舅父,寒衣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寒衣看了一眼尹夫人和紫玉,“烦劳舅母和姐姐先行回避。” 尹夫人和紫玉找不到理由反驳,只好不甘地退下。紫玉走前,恨恨地瞪了寒衣一眼。 三日后,护国将军府把所有宗族召集在大堂里,宣布穆寒衣进宫的消息。 京郊,幽静茂密的林荫深处传来优雅的琴声。是轻灵的筝曲。悠闲轻快的曲调引来彩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雅致的院落中,一位白衣少女在亭中跪坐着抚琴。 三月的春晖透过层层合欢树叶调皮地在少女身上跳跃,万籁俱静,只闻琴声。 突然,琴声戛然而止。少女轻捋着额前微乱的秀发,朱唇轻启,悦耳却透着冷清的声音响起,“不请自来之人,请现身吧。” “哈哈哈哈,”只闻一阵爽朗的笑声,和着树叶窸窣作响,只见一张彩笺落缓缓落在琴案上。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莹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折开彩笺,两行洒脱俊逸的字如惊鸿般呈现在眼前。穆寒衣眼带欣羡地看了良久,笔画轻重均匀,字迹排行整齐,大小适中,是一个自信潇洒却又不失稳重的人。 “幽幽涟漪因何起?柳梢泛月晕清茶。” 寒衣嘴角微微上扬,一双如寒潭般的明眸透出玩味的光芒。 夜晚。京郊泛月林。皎皎月光笼罩在一位白衣少女周身,恍若蓬莱岛上的仙子。 “穆教主,别来无恙。”寒衣回头,只见一位男子,身着水墨衣,头戴一片毡巾,五官在月色的笼罩下泛着柔和的光辉,气质风流文雅。 寒衣不动神色地打量着他,这是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子。他从何知晓自己的身份? 虽有许多疑问但寒衣面上仍是云淡风轻,“敢问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男子微笑着,看着穆寒衣的眼睛,清晰地说道,“在下顾怀心,教主记住了。” 寒衣不惧同他对视,“敢问顾少侠有何事?要请寒衣深夜前来。” 男子试图从寒衣的目光中搜寻什么,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如此美丽的眼睛里竟无自己的存在。虽然她在微笑,可是仍旧是拒人千里的感觉。 男子似是苦笑,似是自嘲,“寒衣,难道你真不记得我了么?” 穆寒衣心中微动了一下,难道以前的穆寒衣跟这个叫顾怀心的男子有什么瓜葛么?穆颜为何不告诉我? 顾怀心良久不闻寒衣的回应,低声道:“寒衣,进宫后要多保重。” 那声音当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穆寒衣还未回过神,眼前已是一片空寂。 月上柳梢,眼前的人却已离去。 看着空旷寂静的树林,穆寒衣感到心中怅然若失,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如丝如缕,密集地缠绕在胸口。 第二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 熙焱王朝,鸾凤宫。 四位凤主整齐排列在大堂两侧。她们都是三品以上大元的女儿,故不需如别的秀女要层层选拔。 四位凤主分别是,吏部李尚书的小姐李明姝,西罗使节的女儿依兰雅,上官丞相的女儿上官静珠。 她们个个花枝招展,行走时玲珑珠玉叮咚作响,那位李小姐更是香气扑鼻。上官静珠是太后的侄女,皇上的表妹,众人认为皇后肯定非她莫属,她自己显然也这样认为,所以倒是没做太多修饰。那位异国的依兰雅至少也得封个妃子,西罗刚与熙焱修好,肯定要有所表示以示亲近。 穆寒衣一边观察着另外三位凤主,一边回想着穆颜给自己的资料,发现这个王朝的后宫设立与唐朝是一样的。 “太后驾到——”尖细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大殿的寂静,也刺激着寒衣的耳膜, “参见太后,千岁千千岁。”穆寒衣看着另外三人下跪请安,却仍站立着没有动静。 因为她认为在她眼里,没有何人何物能让自己屈膝跪拜。故人常云,跪天跪地跪父母。寒衣无父无母,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任何宗教,信任的只有自己。她始终坚信,唯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才能使自己活的更好。 “护国将军府的穆小姐,难道进宫之前,嬷嬷们没有教你规矩么?” 寒衣的这一举动自然被治理后宫森严的上官太后所不满。听着太后严厉的声音,宫人们都不禁为这位穆小姐捏了一把汗。唯有上官静珠撇了撇嘴角,幸灾乐祸的目光不时扫向穆寒衣。 穆寒衣性子极傲,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听不得别人这样对自己说话。便说:“寒衣自小患有寒疾,不能触碰冰凉之物。否则,寒疾复发,行走不便。”说着,抬头与太后对视。 只见太后的脸色瞬间变了,在她面前,就是最受宠爱的公主,也没有如此无礼过。如今一个将军府里的表小姐,一个送到宫里的人质,竟敢在鸾凤宫里如此撒野。正待发作,却听见寒衣缓缓地声调,“太后也不希望护国将军府的人刚进宫就病倒吧。” 好一个穆寒衣,敢拿护国将军威胁哀家。想到尹卫堂虽被剥去了兵权,但威望仍不可小觑,太后不禁要权衡寒衣所说情况的后果了。 上官太后压下心中怒火,看向仍旧跪着的三位凤主,恢复了平时的声音,“都起来吧。”看向静珠,又看了一眼着身着西罗服装的依兰雅,吩咐道:“给上官小姐和依兰雅搬个椅子来。” 听着二人欣喜地谢恩,寒衣身边的李明姝慌了,只见她双手紧紧地搅着手中的锦帕,目光急切地看向太后,像一只渴望主人赏赐的狗。 寒衣不屑地在心中暗骂。 精明的太后显然明白李明姝的想法,待宫人搬来了椅子让上官静珠与依兰雅坐下后,又吩咐:“给李小姐也搬个椅子。” “谢太后,谢太后。”李明姝激动欢快地跪下谢恩。 真是一个傻瓜。即使你也在太后面前坐下了,但永远也比不上上官静珠和依兰雅,甚至连站着的我也比不上。原因很简单,你没有价值。但看来更可悲的是,你也没有头脑。 寒衣轻蔑地冷哼一声,李明姝听见了,不解地看着站着的寒衣,扭头对太后说;“太后,穆小姐也没有座位。” 白痴!你以为太后是忘了吗?她是故意的!为了不让自己处于被动,寒衣决定先发制人。 “多谢太后关心。只是椅子太过冰凉,寒衣还是站着比较好。” 太后瞪着穆寒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把怒火勉强压下。 第三章 百花冷暖避东风 从鸾凤宫出来,已到了晚膳的时间。 上官静珠被太后留在了鸾凤宫,依兰雅由于身份特殊,被送到了西罗园,也就是相当于现代的大使馆之类的地方。李明姝与穆寒衣被安排在凤主的临时住地——安淑宫。由于凤主大都出身高贵,不同于一般的秀女,被封为嫔妃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安淑宫布置得很豪华。宫女太监们也好生伺候着,生怕怠慢了哪位。 穆寒衣用了精美的晚膳,刚遣散了宫人。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穆颜。”穆寒衣有些惊讶,她不知道穆颜在深宫之中还能来去自如。 穆颜看出了寒衣的疑问,下颌微抬,说:“堂堂灵月教,潜入区区皇宫又有何难?”语气中是寒衣两年来从未听到过的自豪,这个冷静地男子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寒衣轻声笑了出来,却见穆颜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寒衣好奇地看着他,等待穆颜的解释,“教主,自从穆颜十年前见到你,你就没有笑过。” “我说过了,我不是你们的那个教主。我的名字是夏溪。”穆寒衣很厌烦这个身体的原来主人,“这是我最后一次解释。” “属下知错了。”穆颜急忙行礼。 “穆颜,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姓名的人,我信任你。” 穆颜看着寒衣,目光坚定,无论她是谁,她都是我所效忠的教主。 “寒衣,寒衣!”门外传来了轻快地叫声。寒衣看了一眼穆颜,后者起身一掠,消失了。 只见李明姝毛躁地跑进来,一把拉住寒衣的手臂,寒衣没有提防,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具,不禁皱了皱秀眉,“发生什么事了?快把衣服理好。”说着,拿起她的手放在她根本就不乱的衣服上,借此摆脱了与她的肢体接触。 李明姝显然没有注意到寒衣表情与动作的意义,忙着问:“寒衣,你说,皇上长什么样子呢?” 穆寒衣心想,你问我我问谁?再说我对皇帝一点兴趣也没有。 八卦的女人最惹人厌。 看着李明姝明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穆寒衣想起了她在鸾凤宫看向太后的谄媚眼光,一股厌恶油然而生。 “我很累了,你去问上官静珠吧,皇帝是她表哥,她肯定知道。”说着,便吩咐宫人准备热水侍奉洗漱。 “好的!”李明姝又跳起来,跑了出去,“谢谢你!寒衣。”拐弯处,又回头看向寒衣,寒衣被她如花的笑靥闪晃了眼。 没有头脑的美丽女人,在宫里只有牺牲的份。 终于安静下来了,躺在豪华柔软的床上,看着帐外烛光摇曳,穆寒衣眨着眼睛。来到这个地方已经两年了,这两年的每一个夜晚,自己都是这样静静地躺着,想着过去,想着现在,也想着未来,可是那未来从未在脑海里成型过,自己甚至不能描画出关于未来的任何一幅画面。 想起了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不要畅想明天,因为,你连下一秒都不能预测。 既然无法预测,那就何必幻想。我只求好好把握现在,即使是在传说中尔虞我诈的深宫,我也不会丢弃自己的原则。没有原则的人,活着就是行尸走肉。我宁愿鲜活地活一天,也不愿行尸走肉一生。 梦境如此清晰,泛月林那如仙的男子,浅笑着朝自己走进。 睁开眼,入眼的仍旧是红烛罗帐,怎么一闭眼就会做那样的梦?穆寒衣不解,只觉得心中恍然若失。 第四章 错教双鬓受东风(一) “姑妈,昨天那个李明姝还专门跑来问我皇帝哥哥长什么样呢?我就骂她别痴心妄想了,哼,我让她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哥哥。” 鸾凤宫里,一位华服少女手中拿着一朵刚摘下的鲜花,花瓣映得人面红润娇嫩,但细看眉眼间却蕴着一股凶狠刻薄。 “静珠啊,姑妈告诉你,你是要做皇后的,但皇帝总该是要按照礼制纳妃封嫔。祖宗礼法废不得。”太后看着心爱的侄女,温和地劝着。 “哼!李静姝可以,依兰雅可以,但那个什么穆寒衣绝对不行!”提起穆寒衣,上官静珠见姑妈面色陡然不快,便趁机说:“那穆寒衣对您如此不敬,赶紧把她赶出去得了!” “赶出去?太便宜那小贱人了,哀家要让她在宫里,生不如死!”太后雍容的面容上露出狰狞的表情。“静珠,你可要努力啊,咱们上官家就全靠你了。” “静珠明白,姑妈,您就放心吧。” 乾心殿。 四位凤主今天面圣之后,就要有正式的封号了。 上官静珠身着华丽的长裙,大朵牡丹粉蓝烟纱碧霞罗,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丰满华贵,一头青丝梳成华髻。因为她相信皇后位子非她莫属。依兰雅身着西罗族的服装,只不过比那天短了一些,她以为皇帝都是欲求不满的色狼么。李静姝则穿得繁琐臃肿,首饰项圈戴了一串又一串,把相对而言比较清丽的笑脸也衬得失去了原有的光彩——这是她去询问上官静珠后的装扮。 而穆寒衣,淡扫蛾眉,仍是一袭白衣,但那是鲜有的冰阑烟罗软纱,这是让穆颜从灵月教找出的宝物。 冰阑是在极寒之地——域雪山顶盛开的花朵,百年才盛开一回,一个时辰便凋谢。而冰阑烟罗软纱就是用冰阑的花瓣制成的,水火不侵,刀剑不入,其工艺之繁琐,工程之巨大,连皇家都无法制成。皇室得到的唯一的一块手帕大小的软纱,被太祖皇帝赐给了宠妃钟氏,钟妃死后,太祖皇帝便把软纱手帕封存在钟妃生前所居的钟毓宫里。上官静珠曾看到过,仅仅一次,便被那散发的光华吸引了,一直忘记不了,甚至在梦中都想着自己能摸一摸那珍贵的软纱。 而今天,穆寒衣居然穿着软纱制作的衣服来了。自寒衣一出场,上官静珠便愤愤地盯着她的衣服,如此珍贵的软纱,她是从哪弄的?她到底什么来头?看来,回去要派人查一查。 又经过繁琐的程序,皇帝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了。 穆寒衣正想着见到皇帝要用什么理由不让自己下跪,全然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已经匍匐在地上山呼万岁了。穆寒衣刚回过神,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扫视了一圈,又抬头看,看到了一位黄袍的男子。这就是传说中的皇帝啊,不过似乎与传说中的不太一样呢。轮廓仿佛是从晶莹通透的大理石精雕出来,呈现出与生俱来的洒脱气质。如炬的眼睛使柔和的五官掺入了些许凌厉,散发出一股令人无法忽视的王者之气。这真是一个气质难辨的美男子。 于此同时,蓝琰也在打量着这位少女,墨色长发仅用一根精致的竹簪簪起,肌肤莹白胜雪,眼睛深如幽潭又亮如寒星,只消一眼,便被不由自主地吸引进去。 穆寒衣看着皇帝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心想这件衣服还真是拉风,回头要好好谢谢穆颜,果然给自己找了一件宝贝。但她没有想到,皇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衣服。 第五章 错教双鬓受东风(二) “皇上,皇上。”皇帝旁边的袁公公见主子一直沉默,小声提醒道。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快快跪下!”袁公公一挥拂尘,扯着嗓子大声喊。 蓝琰猛然回过神来,方才让众人平身。 “大胆!那个站着的,叫什么名字?”袁公公呵斥着寒衣。 “袁福!大殿之上,那里有你喧哗的份!”蓝琰斥责,本来对于袁福的作为就很不满,要不是太后宠信他,早就赶他出宫了。 “奴才知罪!奴才该死!”袁福连忙躬身谢罪。 “你叫什么名字?”蓝琰下颌微抬,朝韩衣的方向问。 穆寒衣看着皇帝的神态——优越傲慢,高高在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把目光移向别处。 李静姝急忙拉着韩衣的衣袖,却被寒衣轻巧地躲开。便急了,大声说:“回皇上,她叫穆寒衣,是护国将军府的表小姐。” 蓝琰眯了双眼,尹卫堂的家人么,这样无视朕,欲擒故纵的把戏啊,朕也好久没玩过了。 “穆寒衣,你见到朕为何不跪?”充满磁性的声音当中有着一丝慵懒,一丝好奇,一丝玩味。 “穆寒衣,不跪任何人。”穆寒衣盯着蓝琰的眼睛,一字一句,平淡清晰地说。 满堂皆哗然,但又迅速寂静下来。除了和蓝琰对视的穆寒衣,所有的人都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 “皇上,寒衣是因为有寒疾,地上太凉,所以才不能……”李静姝的声音在殿中突然响起。 “噢,原来这样。”蓝琰一直注视着寒衣,甚至没有看一眼李静姝。 御花园,漫长无聊的宴会在进行着,穆寒衣独自坐在角落里,吃了点水果,这时,皇帝起身,端起酒杯,大家也都端起了酒杯,但穆寒衣却发现自己前面的案上没有酒,正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拿空杯子糊弄过去,这时,李明姝端来一杯酒递给寒衣,寒衣接过道谢,同大家一起一饮而尽。 穆寒衣感觉自己一会像漂浮在云朵中,一会又沉入海底,昏昏沉沉。突然,一道刺目的光射在眼前,穆寒衣吃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黄。 明黄?穆寒衣心中一惊,难道…… 穆寒衣急忙起身,发现全身无力,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想抬又抬不起来。这时,一双有力的手扶起寒衣。 “穆寒衣,这儿是朕的寝宫。”来人穿着明黄龙袍,真是蓝琰。他看着穆寒衣此刻全无白天的冷清,心情大好。 “你让李明姝下的药?”穆寒衣动不得,只好任由蓝琰扶着自己的肩。 “不,我只是让她把酒递给你。” “她顺利完成了,你可不要亏待她。” “那是自然,朕已拟好圣旨,封她为姝妃。”蓝琰看着穆寒衣,注意到了她脸上不屑地表情。捏着她轻巧圆润的下巴,“怎么,你看不起这种行径?呵,你自己不也是一样?欲擒故纵的把戏比趁人之危高尚不了多少吧。” “皇上,请放手。”穆寒衣无法挣脱,冷冷道。 “寒衣,你真迷人。”说着,蓝琰吻上了穆寒衣的脖子。湿热的吻和浓重的呼吸让穆寒衣打心里恶心,她用牙齿狠狠咬破了下唇,听穆颜说过,这种迷药在极度疼痛的情况下药效会有所减轻,顿时,鲜血便顺着下巴滑落。 无暇顾及疼痛,穆寒衣全身心都可以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 终于,猛的挣脱蓝琰的禁锢,一把推开了他。 穆寒衣迅速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她不打算跑,因为这里是皇帝的寝殿,跑也没有用。穆寒衣冷冷看着惊讶的蓝琰,任由鲜血滑落,滴在软纱上,顺着衣裙滑落。 蓝琰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斑斑血迹,又抬头注视着依旧白衣胜雪的穆寒衣,才发现她身上的衣装竟是用冰阑烟罗软纱制成的。 “你到底是谁?”蓝琰压低了声音,一步一步逼近穆寒衣。 穆寒衣想开口,但嘴唇一动就钻心地疼。只有继续与他对视。 蓝琰紧紧盯着穆寒衣的眼睛,瞳孔中竟然没有自己。她在看谁?她在看什么? “快传御医!”蓝琰注意到穆寒衣的嘴唇越来越苍白,长长地眼睫急速地颤抖,心里生出一阵未知的恐惧。 第六章 愁绪如丝睡不成 圣旨下来了,除了李明姝封为姝妃之外,依兰雅被封为雅昭仪,正二品,赐雅轩宫。避讳改名为依莲雅。 其他从秀女选出来的有三人封了婕妤,五人被封为了美人和才人。但是上官静珠并不是皇后,只是封了静贵妃,赐静宁宫。这让朝臣始料不及,特别是上官丞相与太后,更是着急和不解。 而穆寒衣,依旧没有封号。按制没有封号的秀女就为宫女,但是熙焱王朝建立二百余年,还未出现没有获封的凤主。加上圣上又未下旨安排穆寒衣,所以,穆寒衣仍旧住在安淑宫。 深夜,穆寒衣静静坐在安淑宫回廊的亭内。由于自己未获圣宠,所以安淑宫当值的宫女太监也变得越来越懒,除了一日三餐按时呈送,其他一概不管不问。这样也好,可以清净些。 穆寒衣望着天空静静悬挂着的月儿。想起京郊的泛月林和自己居住了两年的沐风轩。 “柳梢泛月晕清茶。”不由吟出,穆寒衣想起了顾怀心。 借着月光,穆寒衣端起煮好的茶,在亭中独饮。 只见一个身影显现,轻灵的身手与飘逸的衣袂仿佛是从月上奔下的仙人。 “顾怀心。”寒衣轻声唤道。 “寒衣,你记得我了?”顾怀心激动地问,竟未察觉自己的双唇在微微颤抖。 穆寒衣看着目光热切的男子,心中翻起波澜,这个人,究竟与穆寒衣是什么关系? “不,我不记得你。”穆寒衣决定告诉他真相,“因为我不是穆寒衣。真正的穆寒衣在两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寒衣,你不要开玩笑!” “你听我说完。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我死后,我的灵魂就附到了穆寒衣的身体里,至于真正的穆寒衣,也许死了,也许,像我一样,借助另外一个人的身体活着。” 顾怀心注视着穆寒衣,双眸在月色下流转着莫名的光芒,似哀伤,似疑惑。 良久。 “你受伤了,快把药吃了。”顾怀心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穆寒衣。 穆寒衣接过,打开,仰头服了下去,有点凉,但味道微甜。 只见顾怀心苦笑了一声,喃喃道:“你的确不是她,若是她,定不会接我的药。”突然,他看着穆寒衣,目光灼灼,“你难道就不怕我给你的是毒药么?” 穆寒衣楞了一下,自己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己为什么不担心呢? 正疑问着,眼前已经空无一人。 也许,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已经决定信任你了。 穆寒衣端起早已冷却的清茶,已经没有了品茶的欲望。 “穆颜。”穆寒衣端坐,朱唇轻启。 “教主。”穆颜瞬间出现,恭敬地看着穆寒衣。“教主有何吩咐?” “帮我取些治疗创伤的药,我的嘴唇……”说话间,穆寒衣突然发觉自己方才还疼痛不已的唇已经痊愈了,难道…… “不用取了。我问你,江湖上有没有一位神医,是年轻的男子?” 穆颜思考一会儿,道:“江湖被誉为神医的人不少,但都是年逾花甲的老者。没听说有年轻男子行医的。” 穆寒衣沉默半晌,又问,“将军府进来如何?” “尹将军被削去兵权,圣上下旨让其在家养老。尹将军提出告老还乡,但被拒绝了。紫玉小姐和上官祈云目前,嗯,走得很近。” 尹紫玉,难道你就不知道那上官祈云是有名的纨绔子弟么?唉,看来舅父又要伤心了。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舅父,穆寒衣还是很敬爱的。毕竟,她能真切地感觉他对自己的好,这让从未感受过家庭温暖的穆寒衣颇为感动,也很珍惜这份唯一的亲情。 “派人实时跟踪紫玉与上官祈云,好好保护紫玉小姐。”为了不让舅父的独女受到伤害而令舅父伤心,还是派人跟踪比较好。 “是,教主。”穆颜抱拳回应。说完,她抬头看着穆寒衣,支支吾吾地问穆寒衣;“教主,您……真的要留在这里么?” 穆寒衣轻叹一口气,道:“皇上什么时候让舅父离开京城,什么时候我才能离开。” “不如属下护送尹将军去灵月山。教主也不必在宫里受气。”穆颜一想到那皇帝对教主的卑鄙行径,便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教主有令无传唤便不能出现,自己早将那狗皇帝刺上千百剑了。 “不行。舅父对灵月教恨之入骨,肯定不会答应。若是让他知道我现在不仅与灵月教有关系,还是教主,肯定会很伤心的。” 穆寒衣知道自己的母亲——尹韶卿,就是因为与月灵教教主穆天玄相爱,没有成亲便有孕在身,饱受指责,而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又因诸多原因没能兑现与母亲成亲的承诺,尹韶卿羞愤难当,生下穆寒衣之后自杀身亡。所以,舅父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面前提到灵月教,也坚决不让自己跟月灵教有任何关联。 而自己的父亲——穆天玄,在自己六岁的时候,宣布隐退,从此不知所踪。于是,从六岁起,穆寒衣就成为了灵月教的教主,而真正的穆寒衣在十四岁的时候死了,加上进入这个身体的两年,正好是十年。 穆寒衣做了灵月教十年的教主,几乎占据了一个女孩美好的童年和少年。 “穆颜,你下去吧。”穆寒衣感觉很疲惫。想到教中众人对自己的敬畏,很难想象一个武功微弱的女孩是怎样在如此庞大的机构中一步一步树立起威望的,不可否认,过程肯定很艰辛。 已经过了三更,穆寒衣无一丝睡意,在安淑宫中无聊,便只身出了宫门。 借着月光,走到了一座废弃的宫殿旁,周围的凄清荒凉告诉穆寒衣这应该就是冷宫,里面会不会有失宠的犯错的妃子在疯癫着哀号哭泣呢?封建社会的女人啊,就是命苦。 正待离开,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琴声。自己生前学过古筝,所以一听到有人谈筝,便会驻足细听,在心品里头论足一番。 只听这这筝曲叮咚悦耳,宁静安详,恍如把人带进一个春暖花开、莺歌燕舞的美好意境。 冷宫之中,何人会弹出这样的曲子?带着疑问,沿着琴声,穆寒衣一步一步踏入了冷宫。 第七章 此曲只应天上有(一) 冷宫内,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洒在凌乱的室内,隐约可见歪斜的烛台,破旧的纱帐,倒落的木椅,灰尘遍布,蜘蛛网甚至铺满了整张桌子。根本不似有人住过,穆寒衣几次想要停住脚步,但离琴声越来越近,脚步不受控制地继续向里走去。 推开一扇雕花的镂空木门,穆寒衣惊呆了。 里面竟是如此豪华,与门外的脏乱形成鲜明的对比。只见一位女子,衣饰华丽却不艳俗。结鬟式的高髻插着金步摇,有巍峨瞻望之状。观其面容,青眉如黛,鼻梁娇小挺拔,唇不点而红,只是眼角隐约而现的细纹说明她已过三十。这样的人,真的存在于冷宫?这里真的是冷宫吗? 只见那妇人收拢素手,看向穆寒衣,便觉这少女气质脱俗,不似常人。笑道:“姑娘为何会来这里?” “我是被琴声吸引来的。冷宫当中能奏出如此不含一丝哀怨与愁苦的琴声,我只是很好奇弹琴之人。”穆寒衣看妇人目光慈祥不含恶意,提着的心便放松下来。 “你错了。我的琴声是魔音,心境纯净之人所听是欢快的曲子,而其他人所听到的就是他们的葬魂曲。”妇人依旧微笑着看着穆寒衣,“我奏了整整十年,你是第一个推开这扇门的人。你我有缘,不妨你说一件事,我定会帮你做到。” 穆寒衣看着这位奇怪的妇人,内心没来由的很信任她说的话。不由又想到顾怀心,自己也是第一眼见到他就无比地相信他。 “我想知道一个人。他的名字是,顾怀心。我要他的所有资料。” 穆寒衣注意到妇人听到顾怀心的名字时惊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直觉告诉穆寒衣,她知道顾怀心!她知道顾怀心! “这是我的请求。您能帮我吗?”穆寒衣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妇人沉思了半晌,说:“你让我去杀了皇帝都可以,但是顾怀心……请恕我不能说。” 穆寒衣失望地垂下头,整颗心感觉像是从天空坠落到地狱,摔成碎片,每一片都盈满了浓浓的失望与惆怅。 “那,您能让皇上答应尹将军辞官的要求吗?” “可以,三日后,就可办成。”妇人不忍再见寒衣失望的模样,急忙答应。停一晌,问道:“你就是将军府的表小姐穆寒衣?” 穆寒衣点点头,心想她既然有能力让皇帝颁布圣旨,猜出自己是谁也不足为奇。 “都长这么大了。”妇人伸出手抚摸着寒衣的脸颊,口中低喃,包含热切与欣喜的目光令穆寒衣感到疑问。 想开口问,却不知如何称呼。便作罢。 这时,室内更漏声音提醒了穆寒衣,妇人说:“寒衣,天快亮了,你快回去吧。明日,安淑宫内,会有两个新派的宫女,名唤白芷、茯苓,她们会随时跟着你,保护你。” 穆寒衣点点头,推开门,沿原路回到了安淑宫。 由于穆寒衣没有封号,所以不用早起去给太后请安,这一点让穆寒衣很满意。加上安淑宫没有固定的宫人,环境极其安静,穆寒衣一觉便舒适地睡到了中午。起床不久,就有人来送午饭,送饭的竟是宫里的主事,只见她身后跟着两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女,说是皇上派来侍奉穆小姐的。 “白芷、茯苓见过穆小姐。”两个姑娘是双胞胎,伶俐可爱,年纪不过与寒衣一样大,寒衣鲜少有同龄的玩伴,很是高兴。同她们聊了半晌,得知姐姐茯苓性情温和稳重,妹妹白芷活泼好动。 用过午饭,寒衣便像往常一样去院内的亭子里静坐。如今,有了白芷、茯苓二人陪伴,便觉生出许多乐趣,许多不快的事也没有时间去想。虽有些阿q精神,但寒衣的确感到很快乐。 有时,寒衣会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那位深宫妇人的事,但都未得到回答。 “白芷、茯苓,都是药材名,你们的主子是不是大夫啊?” “这是我们父母取的名儿,跟主子没有关系。” “你们主子是先皇的嫔妃吗?为何会住在冷宫呢?” “主子不让我们询问她的事情。我们也不知道。” …… 第八章 此曲只应天上有(二) 了三天。第三天的时候,穆颜说,皇上同意了尹将军辞官的请求了。穆寒衣对那位神秘的妇人更是好奇。于是,想再见一次她。 但当她说出来时,却遭到了白芷、茯苓的反对,“夫人让我们转告小姐,说是每月月圆之夜不要去打扰她。” “打扰?”穆寒衣皱眉。 “因为夫人要在月圆前后……”白芷看出穆寒衣的疑问与不悦,急忙解释,但被茯苓用手拉了一下衣袖之后,仿佛失口似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穆寒衣看着她们的动作,心想她们口中的夫人必定有什么秘密,更加好奇。月圆之夜,难不成是狼人是吸血鬼不成?穆寒衣心里是留不得疑问的,比如说上学的时候,哪个问题不彻底弄清楚的话是绝对不会做其他事的。于是,她决定,今晚一定要夜访冷宫。 晚饭过后,穆寒衣遣离白芷、茯苓,待她们睡下后,偷偷离开了安淑宫。 抬头看着玉盘似的满月,就着皎洁明亮的月光,穆寒衣沿着记忆中的小路,走进了冷宫。 当跨越凌乱的房间,靠近红门的时候,穆寒衣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呻吟的男声,穆寒衣秀美微皱,仔细听来,竟是极压抑极痛苦的声音。 这时,穆寒衣听到了妇人的声音,“琰儿,再忍一忍,一会就好了。” 琰儿?蓝琰?不是皇上的名字么?这妇人竟敢如此亲密地称呼,看来必有极大的隐情。穆寒衣正要再次靠近木门,却发现木门突然开了。那神秘妇人看着她,目光阴冷严厉。穆寒衣从未见到过妇人如此,心中升起一股恐惧。 “啊!”一声低呼打断了两人的对峙。妇人急忙转身,穆寒衣这才看到,躺在软榻上的男子,明黄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双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正是当朝皇帝蓝琰。 妇人急忙扶起他,口中不住低喃:“怎么还是不管用,怎么回事,我明明严格地配药了啊……”神态竟是如此焦急慌张,全无穆寒衣初见时的雍容。 过了一会,蓝琰不再呻吟,不知是不是晕过去了。妇人这才回头重新审视穆寒衣,看着其满脸的疑问,沉声说:“今夜你看到的,不要告诉任何人。” “那是当然。不过,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吗?”穆寒衣观察着妇人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见其刹那间充满杀意,干脆硬着头皮,“要不,就杀了我,只有死人是绝对不会乱说的。” 那妇人听到这句话,神情倒一下柔软起来,轻叹道:“你跟你爹爹一样,心里都存不得疑问,哪怕为此付出生命。”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蓝琰,“好吧,我就告诉你。” 穆寒衣心中暗暗惊喜,没料到妇人会如此爽快。刚要准备进门,却突然感到颈间一痛,两眼昏黑,失去了知觉。 第九章 一穗灯花似梦中(一) 妇人惊讶地看着昏倒的穆寒衣,随后轻叹一口气,把她抱到长椅上躺下。 负手站立,对着门外说:“心儿,你为何要这样做?” 这时,门外出现一位俊美的男子,身材高挑秀雅,气质温和,正是顾怀心。他看着穆寒衣,转身对妇人说:“不要伤害寒衣。” “我关心她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她?穆天玄有恩于我,我怎会伤害她唯一的女儿?”妇人似乎对顾怀心的话极其不满。 “你告诉她皇上的事,就是伤害她。寒衣现在身份微妙,您让皇上同意尹将军告老还乡,寒衣却留在宫里,没有名分。对于她来说,知道的越多,危险就越大。” 妇人沉思半晌,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可你也别忘了,寒衣虽小,但毕竟是是灵月教主。” “那又如何?灵月教自穆天玄离开后,日益衰败,近两年才有所好转。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说着,凝视着穆寒衣美丽中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目光溢满了关切。 “心儿,你还是不能忘记那件事么?都已经两年了……” “娘,孩儿是永远也忘不了的。那天寒衣绝望伤心的眼神我永远也忘不了,是我,对不起她。”顾怀心说着,脸上浮现悲伤的神态。但随即又转过神,“对了,皇上的毒怎么样了?还是没有进展吗?” “唉,我按照秘方研制了药,又借了月华的灵气,谁知琰儿服用后心口更加疼痛,竟晕了过去。” “娘不必自责,皇上每逢满月心口便疼痛难忍,这是从娘胎里带出的病,忍一下就过去了,也没什么……” “心儿!”妇人厉声打断顾怀心的话,“我知道你因为寒衣的缘故对琰儿有成见。但我答应过先皇,在有生之年要尽全力医好琰儿的病。你现在去把琰儿送回寝宫。以后莫要插手此事。” 顾怀心注视着突然间慌乱的母亲,保持缄默。 穆寒衣醒来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发现自己躺和衣躺在安淑宫自己的床上。 洗漱之后,让白芷送来了茶水,喝完了一杯,头脑才渐渐感到清晰起来。 朝着前方低声喊:“穆颜。” 随着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音,只见穆颜出现在穆寒衣面前。 “昨天让你跟踪我,发生了何事?为何我对靠近那扇木门之后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 原来,穆寒衣害怕出什么变故,便让穆颜在暗处跟随自己,并告诫他无论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现身。 听穆颜把事情复述了一遍,穆寒衣更加惊奇,特别是皇上的病与顾怀心的话,更让穆寒衣疑点重重。 “穆颜,派人调查一下这个是什么。”穆寒衣从袖中取出草一般的一团东西,这是她昏迷之前在木门的边上捡到的,趁着妇人回头照顾皇帝的时候急忙揣进了袖子里。 穆寒衣沉思了一会,顾怀心和自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穆颜,穆寒衣是怎么死的?” 穆颜楞了一下,“属下当时接到教主的暗号,赶到沐风轩的时候,教主已经昏迷,属下仔细检查了沐风轩,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可以肯定教主是中了一种奇毒。” “这些两年前你就跟我讲过,你再回忆一下,穆寒衣死的时候,穿的是冰阑烟罗软纱,有没有哪种毒是与冰阑相克的?” “冰阑是圣物,众人对其只有崇仰,从未有人注意这个问题。”穆颜皱紧了眉头。 “教中最近有什么事情吗?”穆寒衣见穆颜为难,知问不出结果,便转移了话题。 “一切安好。” 穆寒衣满意地点点头。 灵月教为穆天玄所创建,总部设明月河,灵月山。明月河虽然名字美,但方圆数百里却是猛兽出没,毒物生长之地。但只要越过了危险地带,便会看到此生都未见过的美丽景色。由于实在是太过危险,再加上灵月教的威名,近三十年来,竟无一人能渡过明月河。 灵月教下辖的连雨楼,是江湖上最大的消息收集组织。对这个机构,寒衣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就是它强大的情报网才使得自己在短短的时间内深入了解了这个陌生的时空。但对于教下管辖的客栈、酒楼什么的,前世就不爱经商的寒衣一点兴趣也没有,全部都交给教中得力的下属打理。听到没出什么乱子,穆寒衣感到很欣慰。 但对于连连雨楼也查不出的顾怀心与那深宫妇人,寒衣很是惊奇。难道,顾怀心不是他的真名?那为何连冷宫中的妇人也毫无线索?她与穆天玄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皇上又有何病? 一连串的问号出现在寒衣的脑海,也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第十章 一穗灯花似梦中(二) “教主,”穆颜见穆寒衣眉头紧蹙的苦恼模样,仔细观察了方才穆寒衣递给自己的一团”草“。 停了一会,开口道:“教主,这乃是一种珍贵的药物,名唤‘砂泉’,它是治疗先天疾病的。” “先天?”穆寒衣不解,“难道皇上还有什么从娘胎里带来的病不成?”我看他可不像有病。 “教主知道,太后并非皇上生母。皇上生母黛妃是生皇上时难产而死的。当年黛妃怀上龙种之后,她的闺中密友采妃每天都送些珠宝美食。黛妃临盆前几日,突然感觉身体不适,御医诊断是中了毒,但无法查出毒的品种。黛妃还是生下了皇上。上官皇后,也就是当今的太后便向先皇提出把皇上过继给她。不久,宫中便传出采妃暴病身亡得消息。但据连雨楼情报,采妃只是离奇消失。” “这么说,黛妃的毒是采妃下的?”为了争宠,后宫发生这种事也不稀奇。 “很有可能,但连雨楼至今都没有采妃的下落。”穆颜回答。 “黛妃把毒性传到了皇上身上,每月月圆之夜便会发作,这件事,上官太后知道么?” “太后不知道。” 不知道?那深宫妇人不仅知道,还知道那是什么毒,而且还在尽力医治。她到底是谁? “你下去歇息吧。”穆寒衣短短时间内遭遇诸多变故,期间还被顾怀心打晕,回来又有无数疑问,此刻已是十分疲惫,只想歇息,便遣开穆颜。 “可是,尹将军已经安全离开京城,教主还要继续呆在这里么?” 穆寒衣沉默一会儿,勾起嘴角,星眸弯弯,“出去多没意思,我还要当回福尔摩斯呢。” 看着穆颜不解地嘟囔着“福尔摩斯”,穆寒衣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像是那会吃亏的主吗?再说,真出什么事,不还是有你和灵月教么?” 见穆颜终于离开了,穆寒衣看着铜镜中的“穆寒衣”,姣好的面容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前世,但眉眼之间总是透出一股柔弱之气,怪不得蓝琰敢如此欺侮我。真不明白穆天玄怎么会放心把灵月教交给这么一个小女孩,想想穆寒衣在位的八年,教主权力几乎被架空,自己来到之后,才一步步夺回实权,重振灵月教雄风。 自己会不会显得过于脱离这个社会呢?夏溪想到了太后那气得扭曲的脸,想到蓝琰不可置信的目光,想到穆颜对自己卓越管理才能的震惊……夏溪不禁苦笑,自己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从小受到人人平等的教育,当然不可能见人就下跪。自己的专业就是人力资源管理,中外多少研究成果还不够管理灵月教么?夏溪不是女权主义者,她甚至反对过激的女权主义理论。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任人摆布,即使在她临死之前,也没有为治疗自己的心脏病而屈从于叔叔和婶婶,自己没有签字,所以他们永远都得不到父母留下的财产。就算是到了这个皇权至上的封建时空,她同样也不会屈从于任何人,永远不对任何人卑躬屈膝。 第十一章 天将愁味酿多情(一) “皇兄!”一位粉衣少女提着华丽的锦裙轻快地小跑着,赶到正在练习射箭的蓝琰旁边。 蓝琰此时身着月白长袍,衣领和袖口金线绣着的精致龙纹显示出其尊贵的帝王身份。 听到少女的呼唤,放下刚刚举起的弓箭, 看着少女因为跑步而红扑扑的脸颊,笑道:“七妹都多大了,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看哪家公子敢娶你。”声音中带着浓浓地宠溺。 “哼!皇兄再取笑我,以后我就不帮你了!”蓝璎佯装生气,撅起小巧的红唇,模样十分可爱。 “呵呵,皇兄开玩笑呢。”蓝琰伸手摸摸妹妹的头,突然压低声音:“昨晚太后有没有去乾心殿?” “去了,我让三宝在殿外守着,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太后和上官静珠一起来了,听说皇兄已经歇息,就回去了。”蓝璎担忧的问:“琰哥哥,你的病还发作么?顾姨还是没有办法吗?” “放心,朕还死不了。”蓝琰拉满弓箭,眯起细长的凤眼,只听一声嘹亮的脆响,正中靶心。 乾心殿里。 “皇上,自从静珠成了您的妃子,您就没去过静珠的寝殿。皇上是厌烦静珠了吗?” 上官静珠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乾心殿里等了一上午,终于见到了从校场回来的皇上。急忙迎上去,但又不敢触碰蓝琰。 “嫂嫂,你应该自称臣妾。”蓝璎窜到静珠面前,上下打量着,“嫂嫂,你穿这么多,不热吗?还带那么多项圈,不嫌重吗?” “你……”上官静珠知道蓝琰对这个宫女所生的妹妹颇为宠爱,也不好对蓝璎发火。 扭头见蓝琰在宫女的服侍下即将换下披风,便几步上前,抢过披风,暗中狠掐了宫女一把,宫女疼的闷吭了一声,躬身退到一旁。 “皇上,让臣妾服侍您。”上官静珠媚笑着,双手便要搭上蓝琰的肩膀。 蓝琰转身,跨了两步,来到案边坐下。见上官静珠不甘地收回双手,又要靠近自己,便说:“静贵妃无事便退下吧,朕还要看奏章。” “嫂嫂,听见没?皇兄在忙,我们还是退下吧。”蓝璎琉璃珠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好笑地看着脸色骤变的上官静珠。 “皇上,臣妾有事禀告。”上官静珠咬着下唇,狠狠瞥了蓝璎一眼。 “说。”蓝琰回答地漫不经心。 “皇上,臣妾贵为当朝品级最高的唯一贵妃,有权管理后宫事务。宫里的十几位妃嫔臣妾都可以容忍,但那个穆寒衣……” 蓝琰一听到这个名字,本来低着的头一下子抬起,看着上官静珠。上官静珠被蓝琰的目光吓得浑身一软,仍硬着头皮说:“穆寒衣无名无份,皇上若喜欢她,便尽快给个封号,皇上若不喜欢,也可以,也可以把她调到臣妾的宫里……” “噢?你把她调到你宫里意欲如何?” “臣妾缺少一个服侍的人,想……” 蓝琰淡淡瞥了结舌的静珠一眼,不等她说完,便一挥衣袖,大声说:“传朕旨意,封穆寒衣为筠若贵妃,赐黛瑾宫。” 上官静珠顿时呆住了,什么?竟然封那贱人为贵妃? 筠若贵妃,熙焱朝后宫除了皇后,就数有名号的贵妃身份最高,自己虽然同是贵妃,但是以姓氏为号,这样一来,她不是比自己的地位还高?黛瑾宫,那可是皇上生母生前的住的地方,自己要求了好几次都未能如愿,难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那贱人肯定使了什么妖术迷惑了皇上! 看着狼狈跑出去的上官静珠,蓝璎收起看好戏的表情,担忧道:“这下好了,把上官静珠和太后都得罪了。” “没事的,朕,是皇帝。”蓝琰抬起头,嘴角微抿,目光深远。 “那个穆寒衣真的有那么大魅力啊,回头我去会会她。”似乎受不了皇帝哥哥如此震慑威严的气息,蓝璎双手托颐,转移了话题。 果然,一提到穆寒衣,琰哥哥的表情就变得柔和多了。 没空理会蓝琰的感情问题,蓝璎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了好了,我快困死了,我回去了。” 便走出了乾心殿,留下仍是一脸柔情的蓝琰。 第十二章 天将愁味酿多情(二) 安淑宫内,穆寒衣看着眼前肥头大耳的领头太监,记得他就是那个在殿上斥责自己的袁公公袁福。此刻他全无平日的作威作福,态度恭敬地让寒衣感到恶心。 “筠若娘娘,领旨谢恩吧。” 穆寒衣听着刚才宣读的圣旨,脑子早已转了千百回,也搞不清蓝琰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件事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白芷,去把圣旨接过来。”穆寒衣慵懒得斜倚在亭边,吩咐道。 “筠若娘娘,您进了宫,也封了贵妃,但这宫里的规矩是万万废不得的。”袁公公从未受过如此冷遇,何况还是在宣读圣旨的时候!想自己太监总管的身份,哪个妃子不拼命巴结自己。 但又不敢太过发作。 只是当白芷来接圣旨的时候,袁福不松手,大声斥责白芷:“就凭你这贱婢也敢来触碰天家之物?!” 说着,朝穆寒衣方向喊道:“筠若娘娘,宫中规矩不能废,皇家尊严不可失。还是请娘娘亲自来接旨吧。” “给我。”一个温润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 “皇,皇上”众人急忙跪下行礼,“皇上,筠若娘娘不肯下跪,居然还派一个宫女来接旨。”袁福恨恨地瞪着穆寒衣。 蓝琰并不理会他。看着向自己行礼的白芷和茯苓,朝她们点了一下头。这个微小的动作刚好落在穆寒衣眼中。 拿着圣旨,走向亭内。穆寒衣站起来,看着蓝琰,此刻的他玉冠束发,星眉剑目,神采飞扬。不知为何,穆寒衣眼前又浮现前日深夜见到的痛苦脆弱的他,两种画面不断在眼前交替重叠,等回过身神来,手中已是托着圣旨。金黄的锦帛,轻盈如叶,却让寒衣觉得重如千斤。 “白芷茯苓,你们今天见了皇上,感觉怎么样?” “哼,我又不是以前没见过。” “白芷的意思是他以前没见过……”茯苓碰了一下快嘴的白芷,急忙解释着,却见穆寒衣浅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目光澄澈却透着些许冰冷,仿佛是看透了一切,便低下头不再做声。 “白芷茯苓,寒衣在遇到你们之前,从来没有朋友。”说着,握住了她们的手,“我相信你们,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 白芷茯苓红了脸,相互看着,半晌,茯苓轻轻开口:“其实,我们……” “大胆奴婢!”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怒斥,只见白芷茯苓急忙跪下。穆寒衣便知是那妇人来了。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二人瑟瑟发抖,不住叩头。 “不知夫人如何称呼?”穆寒衣冷笑道,盯着她的眼睛轻声唤:“采妃娘娘。” 妇人震惊地看着穆寒衣,“你不是穆寒衣!你到底是谁!”目光中杀气渐渐凝聚。 “娘娘说笑了,我不是穆寒衣又是谁?” “穆寒衣那蠢丫头绝对不可能知晓我的身份!你不是她,尽管长相和她一样,但是一个人的目光是永远模仿不来更改不了的,你到底是谁?” 那妇人说到最后,居然提起了手中的短剑,作势向穆寒衣刺去。 剑光刺痛了穆寒衣的双眼,但她仍是一动不动。 原来武侠小说中写的“杀气”“剑气”真的存在啊,今日能亲身感受到,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脸颊刺痛,缓缓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白芷茯苓的哭喊和如风般的呼啸声音。 京郊,泛月林。你告诉我你叫顾怀心,可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名字。 我该如何称呼你,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在等待你的出现,从我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知晓,你爱穆寒衣。 “住手!”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妇人手中的短剑便砰然落地。 “教主,你没事吧?”穆寒衣看着及时赶来的穆颜,看着妇人仓皇地离开,看着白芷茯苓低声抽泣,一切的一切,只是一瞬间,自己却仿佛度过了千年。 前世为了守护父母的遗产而孤身奋斗的时候,不觉无助;心脏病发作时受到叔叔婶婶胁迫的时候,没有害怕;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的时候,没有孤独;知晓穆寒衣是江湖上最大教派教主的时候,没有震惊…… 就在我认为自己失去了所有感情的时候,你出现了。 京郊,泛月林。 那不是你与穆寒衣的第一次见面。却是我——夏溪,第一次见到你。 你爽朗的笑声,柔和的五官,优雅的气质,悲伤的语调,深情的目光,都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每当夜深人静,独自面对月色,思念便连绵不绝。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我不是穆寒衣,永远都不是。你爱得是穆寒衣,但不是我。 我不知道你和穆寒衣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已过去。 穆寒衣已经逝去,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名叫夏溪的灵魂,那个灵魂卑微地渴望着你看她一眼。 所以,在她最危险的时候,她希望你去救她。 可是,你,现又在何处? 第十三章 琼台涌起弹棋局 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 处处绿映红的四月,晚霞浸染了整个京城,寺院的钟声响起,惊起一群飞鸟,扑簌着飞向天空,与夕阳共舞。 四月十一,是穆寒衣的生日。仅仅是穆寒衣的生日,而不是夏溪的。前世的二十年,只有十八岁时自己为自己买了一瓶红酒,在傍晚时分看着悬于紧凑高楼的晚霞,独自饮酒。 那时,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但从未感到过孤独。 今日的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却不只是为她。而是熙焱建立二百年来的传统。因为,二百年前的今天,圣祖皇帝攻下了前朝的城门,从此熙焱得以建立。原来这个时空的国庆节也是举国同庆,如此热闹。 “寒衣,马上就有烟花了。”蓝琰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穆寒衣,今天是很重要的国宴,又是她的生日,可她没有盛装,没有欢喜。眉尖微蹙,仿佛凝聚着深深的惆怅。蓝琰心中蓦然一痛,倒了一杯酒,“寒衣,来,先喝杯酒。” 穆寒衣还没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未注意蓝琰的话语和递至面前的酒杯。 蓝琰以为她想起了那件事,心中无限后悔与自责,轻声解释道:“这是西罗王室进贡的,中午才运到皇宫,刚刚才开封。” 见穆寒衣仍旧没有反应,以为她不信,便仰头一饮而尽,连声道:“寒衣,寒衣,朕没有骗你,真的。” “我没有不信你,只是我不想喝酒。”穆寒衣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蓝琰期望的目光,站起身,冷冷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便从座上站起。 “穆寒衣!皇上面前你怎能如此无礼!”说话的是上官静珠,只见她双手叉腰,怒目而视,如此神态动作令穆寒衣想起了前世的婶婶,当即反驳道:“静贵妃,本宫地位高于你,你如此直呼本宫名讳,该当何罪!” “你……”上官静珠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该死!本以为她是个任人欺负的小丫头片子,谁知今日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下不了台! “皇上,臣妾告辞。”说着向蓝琰微微点头算作行礼, 便款款离去。 “皇上,这筠若贵妃也太不懂规矩了。”一旁的太后见众人又觥筹交错,谈笑晏晏起来,轻声对蓝琰说道,“擅自离席不说,还让静珠下不了台。” “母后,寒衣只是累了回去休息而已,至于静珠,”蓝琰看了一眼仍是气愤不已的上官静珠,“她本来就有错。” 看着太后还有发作的趋势,蓝琰急忙端起酒杯,“母后,今日是我熙焱朝建立二百年的圣日,应该高兴才对。来,琰儿敬您一杯。” 太后无奈,只好不再说话。只在心中责怪那不懂时势的侄女,还有对穆寒衣的无限恨意。就是她的出现,害得静珠不得琰儿喜欢,一定要找个机会除掉她才对。 第十四章 月色晕春瓯,思量为谁留 回到了安淑宫,缓缓走向那典雅的小亭。 自己拒绝了皇帝赐的黛瑾宫,尽管那是多少妃子削减脑袋都进不去的“宝坻”。蓝琰问自己原因,自己说是对安淑宫的一切都习惯了。 呵,笑话!自己怎么能对皇宫习惯? 走进小亭,看到月光洒在圆滑精巧的石桌上,又想起上次也是在这个地方,自己告诉他穆寒衣已经死了,那时他悲伤的神情,溢满伤痛的双眸,无数次自她脑海闪现,只有一瞬,却如此清晰。 派人取来茶具,看着宫女们忙碌地取来云屯、竹篮、品司、沉垢 ——这些东西都是穆寒衣根据前世所看的《茶经》中所记住的。这个朝代的人对品茶不是太注重,所以穆寒衣根据记忆改良了不少茶具。对此,蓝琰大力支持,只是,恐怕只有穆寒衣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对品茶从来都没有兴趣。 “不用摆了,都退下吧。”穆寒衣突然没有了兴致,遣退了所有宫人。独自倚在亭旁的木栏杆上。 想到上学时每每读过闺怨的诗词,便会从心底生出一股鄙视与不屑。与其整日寻觅等待,泪流满面,丧失自我,不如去努力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去做令自己快乐的事,到时就会发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惬意。 可如今,自己的做法与那些春闺女子又有何区别? 以前我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穆寒衣自嘲。 想弹奏古筝,却让自己想起冷宫里神秘的妇人,即使已经知晓她是采妃。可是,顾怀心怎么会是她的儿子?顾怀心,顾怀心。 “寒衣,”温柔的声音让寒衣心中一颤,竟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看清来人,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皇上,你来做什么?”穆寒衣对蓝琰实在是喜欢不起来,无论蓝琰对自己多好。在她看来,一个耍手段对女人下药的男人,一个令自己差点失身的男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不知不觉间,穆寒衣的心已经对他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屏障。 “朕来看看你。”蓝琰看着穆寒衣,即使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寒衣据自己千里之外的冰冷,但如果视线里没有她的身影,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自己。 “皇上,你有喜欢的人吗?”穆寒衣看着远处的灯火,喃喃道。 “寒衣,朕,有……那个人就是你啊!”蓝琰几乎是低声吼出来。 穆寒衣微微一笑,“你错了,蓝琰。你对我并不是喜欢,而是好奇。就像这夜空里的月亮,云彩遮掩了它,人们看不清楚,便想象着描绘自己心目中月亮的模样,没有人见过月亮的真面目,她是如此神秘,如此遥远。可望而不可即,无论何时都比得到更有吸引力。” 蓝琰想反驳,但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满腔的感情无从抒发,静默良久,只好转身离去。走出宫门的时候,回头看着仍旧倚着栏杆抬头望月的穆寒衣。深邃的眼睛一直看着,想要把这幅景象印刻在脑海里。 良久,确定蓝琰已经彻底离开了,穆寒衣方才转身,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白色的身影。那竟是自己描绘了无数次的身影。 月华氤氲,为他渡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他看着穆寒衣惊异的神情,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寒衣,最近好么?” 穆寒衣好不容易平静的心瞬间乱了,嘴唇轻启,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寒衣,你如今做了贵妃,我们以后便无法再相见了。寒衣,你还记得吗?冰阑轻罗软纱,那是你最喜欢穿的衣服。你为了救我,为了救中毒的我,你自己甘愿把毒引到你身上,然后,就缓缓倒在我面前……” “我不是穆寒衣,穆寒衣已经死了!”穆寒衣回想着自己刚来到这个时空时穿的软纱,想到穆颜说起穆寒衣生前很少穿那件珍贵的软纱衣,除非在重要的时刻。 重要的时刻。 对于一个单纯的情窦初开的十四岁少女来说,没有什么事比见情人更重要的了吧。 难道穆寒衣也喜欢顾怀心?为了救中毒的顾怀心而死?但作为贴身暗卫的穆颜为何对顾怀心一无所知? 再也忍受不了无尽的猜想,穆寒衣紧紧注视着顾怀心:“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哈哈哈哈,你不是她,不是她!她不会忘记我的名字,你不是她……” 看着温雅的男子此刻几近疯癫的模样,穆寒衣心中弥漫着难以言表的疼痛。 突然,顾怀心一下子冷静下来,盯着穆寒衣的眼睛,只见其中弥漫着渴望与忧伤,“你不是她,她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我不是她,你早已看得出来,为何又不愿承认?我本来就不是她,可那又如何?”穆寒衣再也受不了这种无意义的解释与纠缠,说:“你喜欢的那个穆寒衣已经死了,如你所说,为了救你中毒身亡。现在的我,与你毫不相识,那你为何要来这儿?皇宫禁地不能乱闯,你走吧。”一口气说完,穆寒衣拂袖离开。 夏溪,你真没出息,声音有什么好颤抖的! 我居然会为那个人动情?别开玩笑了!猛地关上门,深呼吸几口气,透过窗子,见庭院里已经不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可是,你究竟是谁?为何连雨楼都查不到你的分毫?为何连穆颜都不知道穆寒衣身边有着你的存在?下次见面,自己一定要冷静,一定要让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可是,下次何时才能相见? 又走到凉亭里,微风吹来阵阵清幽的花香,茶具依旧摆放如故,端起精致的茶杯,自己不懂如何煮茶、泡茶,可却如此附庸风雅,居然只为他一句无心的诗句。自己真是傻到透了。 古人喜欢在月下感叹抒怀,可自己却独自对月而心乱如麻。来到这个时空两年,从未如此烦乱过。 穆寒衣自嘲,原来我终是不能免俗啊。 第十五章 此情待共谁人晓 穆寒衣前世认为失眠是个很无聊很矫情的东西,因为她一直认为失眠与春闺怨妇紧密相连。可如今,她确实是失眠了。但她绝对不承认自己是在被闺怨所烦恼着。 春眠不觉晓啊,在春日的早晨睡觉总是这么舒服,皇宫上好的锦缎丝绸薄衾包裹着自己,如同安全舒适地蚕蛹。 穆寒衣翻个身蹭了蹭柔软丝滑的锦被,正准备大睡一场。却被茯苓叫醒:“小姐,姝妃娘娘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谁?姝妃?李明姝吗?她来做什么?带着满脑的疑问,穆寒衣伸个懒腰,不情愿地起床洗漱穿衣,待准备停当,已过了半个时辰。 “妹妹给贵妃娘娘请安。”只见一身红色盛装的李明姝俯身叩拜。 穆寒衣径自从她身边走过,坐在铺上软垫的靠椅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道:“姝妃怎么有时间来我这?我这可没有好酒招待你。” 李明姝知道她在说自己递酒的事,粉面微赧,“我,我,我只是很久没见你了,想看看你……” 听见穆寒衣轻哼一声,便急忙说:“寒衣姐姐,我真的不知道那酒里有迷药,是皇上说只要姐姐喝了这杯酒,就封我为皇妃。我是很想做妃子,但我真不知道那酒里……” “住口!”没脑子的傻瓜,这事能乱说么!穆寒衣急忙遣退宫女,待屋内只剩她与李明姝两人,方道:“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 “嗯嗯嗯,”李明姝连连点头,急忙走到穆寒衣身边,小声说:“那晚,皇上一直注视着姐姐,可能因为姐姐坐的远,皇上不便离席,便递给我一杯酒,说是让我代他赏赐给你的,并说只要姐姐喝下了这杯酒,就封我做妃子。可是,我只顾高兴,并不知道……”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穆寒衣沉声打断她的话。她不过是想当妃子,不过是憧憬荣华富贵,不过是他父亲官路上的一枚重要的棋子,不过是个古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自己有怎么好责怪她?要责怪的应该是蓝琰才对吧。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走吧。”穆寒衣觉察到李明姝担忧怯懦又包含期待的眼神,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 “寒衣姐姐,你难道不想得到皇上的宠爱吗?”李明姝支吾道。 “我想拥有的是爱,而不是宠爱。”我想要的,是两个人一起行走、一起观看这复杂却又简单的陌生人间,慢慢地携手老去。不求那种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追随,因为不是爱,而是强迫,是占有。 人生漫长,苦难何其多,如果能找到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又何必形单影只? 只是,缘分二字,却一直如水中月镜中花,可望不可即,往往只能独自怅然。 李明姝看到穆寒衣漆黑的眸子瞬间光彩四溢,又突然黯淡下来,似包含柔情,又似清淡冷漠。她今日方才见到一个人的双眸可以如此灵动,心里十分惊叹好奇,却隐隐明白她的沉默之意是在赶自己走了,于是便缓缓地轻步走了出去。 第十六章 谁见幽人独住来(一) “小姐,”听见茯苓的声音,穆寒衣方才回过神来,“小姐,刚才姝妃娘娘让我转告您,您应该去鸾凤宫给太后请安了。” 穆寒衣不喜欢“娘娘”这个称呼,公主什么的还可以接受,“娘娘”喊得自己总有些憋屈。才穿越来两年,就成皇帝后宫里人了,绝对不可忍受!所以仍旧让白芷茯苓喊自己穆小姐。她们平素也自在惯了,早就对皇宫厌烦至极了,因而也是欣然答应了,果然不是宫里的人,没有那么森严的等级观念。 “哦,知道了。”穆寒衣这才想起,自己被封为那个什么娘娘已经几天了,还没去给那太后请过安,竟没有人提醒自己。虽然不愿去,但寒衣知道太后毕竟还是太后,自己在宫中一日,便一日受她管辖。于是,换上了一件比较正式的华丽衣裙,叫上白芷茯苓,便出了安淑宫。 自己推辞了蓝琰给自己的众多宫人,但贵妃的凤撵、仪仗依旧不能完全废除,这样也好,架势大了,也省的被人欺负了去,白芷茯苓也不会被骂成“低贱的下人”。在平稳舒适的凤撵里想着想着,便到了鸾凤宫。 今天鸾凤宫客人不少,上官静珠在,依兰雅,应该是依莲雅了,居然也在。 穆寒衣款款走到太后面前不远处,微微点点头,说道:“给太后请安。” “母后,你看穆寒衣!居然一再侵犯您的尊严!”太后还没发话,上官静珠就禁不住气了。 穆寒衣看着上官静珠如往常一样浓丽的妆容,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静贵妃,本宫早已说过,本宫现在与你同为贵妃,你如此直呼本宫的名字恐有不妥。” “你!”上官静珠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件事,想起上次宴会上她不仅让自己丢脸,还害得自己被太后责骂,于是转身看向太后:“母后……” 穆寒衣抬眼看向太后,依旧是那副雍容死气的面容,确实不怎么好看。只见太后目含怒气瞪了寒衣半晌,仿佛是极困难地才把怒气压制下去,开口道:“筠若贵妃如今已是我天家的媳妇,也该唤哀家一声母后吧。” 喊你母后?哼,别恶心了,我虽然两辈子都没见过亲娘的模样,但也不会喊你母亲。穆寒衣心中不屑地想。但这时怎么办?跟太后较上劲不太好吧。 “是,太后。”等不及太后的变脸色,穆寒衣又继续说,“寒衣内心一直尊敬太后,只不过寒衣有天生的语言障碍,就是发不出“母”与“后”字相连接的音,还望太后见谅。 “你,岂有此理!”果然,太后大怒,扭曲的脸总算有了些生机,“来人,快把皇上请来,就说,就说哀家快死了!”外面宫人急忙受命去了。 第十七章 谁见幽人独往来(二) 穆寒衣慢步走到依莲雅座位旁,笑着说:“妹妹,我累了,可以让我坐一下么?”那一只沉默的依莲雅此刻恍若见了鬼似的,跳似的离开了座位,小跑到上官静珠身边,发髻散乱了也不去管了。 穆寒衣嗤笑一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抚弄着刚修剪的指甲。 蓝琰进来的时刻,就看见穆寒衣慵懒的一幕,像一只猫在悠闲地舔着爪子,全无往日的冰冷,不由得心下欢喜。直到被太后气得颤抖的声音打断:“皇上,穆寒衣不守规矩,对哀家不敬,她是皇上封的贵妃,今天就由皇上来主持公道吧。” “皇上……”上官静珠估摸着是多日没见蓝琰,起身扭动着腰肢,娇嗲地迎上去。没想到蓝琰一挥衣袖,坐到太后身边,“依莲雅,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是,”依莲雅怯怯地福了福身,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最后还不忘加上自己的看法,“臣妾认为,筠若娘娘身为贵妃,本该以身作则,但今日娘娘做法,实在是……”迅速看了一眼上官静珠,只见后者给她试了一个眼色,依莲雅便像得到莫大鼓励似的,语气也义正言辞起来,“筠若娘娘确实是违反了规矩的。” “哦,原来是这样。”蓝琰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对依旧怒容满面的太后说道:“母后,不要生气,朕让寒衣道歉就是。” 又转向穆寒衣,“寒衣,不要任性了,去跟母后磕个头认个错就行了,有朕在,不要怕。” 穆寒衣发誓,这绝对是自己听到的最冷的笑话。 自己任性?磕个头认个错就行了?穆寒衣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终于知道了什么叫道不同不相为谋,什么叫代沟,什么叫隔阂,第一次体验到语言的无力感。气愤与无奈交融的情绪几乎让穆寒衣浑身发抖,于是,便凝成了一时语结。 蓝琰没有忽略穆寒衣微颤的手,以为她在害怕,刚要张口劝慰,太后却忍不住了,“皇上,今天穆寒衣必须要受罚,不然,往后哀家还怎么治理后宫!皇家规矩还要不要!” “母后莫气,朕再劝劝寒衣。”蓝琰急忙安抚着太后。太后虽不是自己生母,但自己自幼便受她照顾,感情颇深。见太后如此动怒,对穆寒衣也稍稍严厉了起来。 “筠若贵妃,天家尊严不可损,你还是快给母后下跪认错,不然,朕也护不了你了。” “好啊。”穆寒衣干脆地从椅子上跃起,“太后想罚我尽管罚就是,穆寒衣毫无怨言。另外……”穆寒衣盯着蓝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穆寒衣可没向皇上要什么保护。” “皇上,你看……”太后显然被气得不轻,嘴唇都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用手指着穆寒衣。那手指上的玉石戒指泛着黯淡的光泽,穆寒衣此时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一见到太后就不舒服了,那首饰,那僵尸般的表情,真实太像高中历史课本里面的慈禧了。 蓝琰皱紧了眉头,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穆寒衣,她难道不害怕吗?不害怕失宠?不害怕被打入冷宫? 但从她进宫后的架势上看,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该死!自己怎么就不能理解她在想什么,怎样才能了解她,怎么才能让她懂得朕对她的好? 正在困扰犹豫间,只见穆寒衣绽放了一个令天地失色的笑容,“太后,是寒衣无礼了,还望太后见谅。”说完,微微欠了欠身体,算是行礼。 “母后,您看,穆姐姐已经认错了,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说话的竟然是一直默不作声的依莲雅,只见她脉脉含情地看向蓝琰,“您说呢?皇上。” 异族特有的柔媚声音让穆寒衣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哦,对对。”蓝琰也没料到寒衣突然的举动,便顺着依莲雅的话,“母后,寒衣进宫时日不长,以后会慢慢学会规矩的,她今日的无礼,孩儿便代她给您赔罪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也不好再追究。皇上毕竟不是自己亲生,上官家近几年在朝中不愠不火的地位,也显示了皇上对上官家的限制与猜忌。皇上不喜欢静珠,这一点太后早就看得出来,所以,静珠贵妃的称号已经是给上官家最大的恩典了。想到这里,太后轻叹一口气,摆摆手说此事不再追究了。 “母后,你问什么要放过穆寒衣那小贱人啊,还有那个依莲雅,居然也帮着穆寒衣!”待人都走后,上官静珠不满地说,恨得牙齿把嘴唇咬得发白。 “静珠,你还没看出来吗?琰儿喜欢穆寒衣,而依莲雅,只不过看出了这一点,做个顺水人情而已。”太后无奈地看着自己的侄女,“你不要和穆寒衣作对,这对你,对上官家都没有好处。” “难道要我去讨好她?”上官静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错,你就是要去去讨好她,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出头。”太后咬着牙,目光阴狠,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 第十八章 峰回路转不见君(一) 穆寒衣在铜镜边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前世从来都没留过到肩膀以下的头发,如今的头发却及腰,加上自己偏偏不喜欢别人在触碰自己的头部,所以虽然有了两年的经验,但打理起来仍是十分困难。 正在自己累得胳膊酸痛想要放弃的时候,“小姐,让我来帮您吧。”茯苓的突然进来让穆寒衣略感惊讶,自己从来不喜欢人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就进入自己房间,但这次却没空闲追问了,毕竟自己也不希望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或者这个时代更显得土气的马尾出门见人,就点头答应了。 只见茯苓上前,巧手翻转,没几下就梳好了一个精巧的发髻,又插上了一个碧绿的玉簪。起身照镜,素衣黑发,额前的碎发此刻已经梳理整齐,温顺地贴着优美线条的脸颊,更显得眉清目秀,清丽脱俗。穆寒衣自恋地看了好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吃罢午饭,依旧进行两世未变的午睡。醒来,已接近傍晚了。唉,自己天天吃了睡,睡了吃,幸亏这身材底子好,要是搁在前世,自己不知成了什么样子了呢! 坐在窗前,穆寒衣又想到了前日在太后宫里的事情,一想到那个老太婆,寒衣就浑身不舒服,当日自己跟她道歉,是害怕太后万一气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蓝琰真的怪罪自己,鼓励自己真的要吃点苦了。那以后就不好办了,毕竟这是在皇宫里嘛。 而依莲雅的态度却让自己很感兴趣。她就算要讨好蓝琰,也可以选择其他的时机,也不必非要以得罪太后和静贵妃为代价。 也许她是真傻,也许她大智若愚,也许她是真的在为自己求情也说不定。唉,就算她再怎么着,也是西罗的公主,为了江山社稷,为了边庭安宁,谅宫里的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当然了,除非西罗有变动,突然与熙焱开战。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还是好好休息一天吧。穆寒衣使劲揉揉太阳穴,想赶走自己的胡思乱想。 吃饱了不运动,自然不饿。所以晚饭穆寒衣只吃了一些桂花糕,便懒懒地靠在窗前眯着眼养神。半晌,半睁着眼,打了个哈欠,困意来袭,便想到床上去睡,起身的时候瞥了一眼窗外高悬的明月,心想怎么这么快又到十五了。 十五?穆寒衣停住了脚步,几近停顿的大脑开始急速运转,蓝琰的毒发时间就在每个月的月圆时分,那位神秘妇人便会为她治疗。一想到这,睡意立刻被驱散了,便想着去冷宫打探打探。但一想又不妥,万一被那妇人灭口怎么办? 都说好奇心杀死猫,穆寒衣虽然好奇,但还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不去冷宫,那就去蓝琰寝宫。嘿嘿,去探探风,看蓝琰这么多年时怎么遮掩的。 于是,穆寒衣披上一件披风,带上了几个不熟的宫女。没有叫上白芷茯苓,因为她们是采妃的人,也极有可能是耳目也说不定。 穆寒衣由四个挑宫灯的宫女引着,朝乾心殿走去。 第十九章 峰回路转不见君(二) 安淑宫离乾心殿并不远,大约十五分钟就到了殿前。 穆寒衣第一次感谢蓝琰封自己为贵妃,如此高贵的身份令自己一路无阻,只是却被蓝琰的贴身太监三宝拦住了。 “见过筠若娘娘,”小个子屈膝行礼罢,便道,“皇上已经歇息了,还请娘娘明日再来。” “哦?”穆寒衣不可置信,“可是本宫是贵妃,有要事要禀告皇上。” “娘娘,您这样,不是让奴才为难吗?”三宝的脸立刻皱了起来,但脸上还是维持着谄笑。 “你不要担心,本宫是与皇上约好的,月圆之日让本宫侍寝。皇上怕是忘记了,你不让本宫进去,万一皇上记起来,就算你不知情,但就贫尼阻拦本宫,也是免不了处罚吧。”穆寒衣编了一个极为撇脚的理由,说道“侍寝”二字时,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三宝犹豫地模样,穆寒衣知道他已经动摇了,便又道:“三宝公公,你让本宫进去,本宫自会向皇上美言,否则……” “娘娘别折杀奴才了,娘娘请进,奴才在这多谢娘娘美言提拔了。”说罢,连忙低头哈腰,殷勤的不像话。 三宝啊三宝,三宝太监,这样叫你还真是极大地侮辱了明朝航海家郑和大人哪! 穆寒衣轻蔑地瞥了一眼三宝十足的奴才相,遣开了带来的宫女,大步走进了寝宫。 殿内,红烛明亮,纱帐轻掩。穆寒衣一看到那所谓的龙床,便又想到自己那天的遭遇,愤恨地咬了咬下唇。刚要走进,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女声:“皇兄,顾姨还是没研制出解药吗?” 居然是七公主蓝璎!蓝琰居然如此信任这样一个毛躁的小丫头! 蓝璎听不到回答,感到不对劲,急忙掀开纱帐跳出来,一见穆寒衣,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用手指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穆寒衣莞尔,道:“公主很惊讶吧。” 岂止是惊讶,而是震惊!“你……你怎么回来这里?” “公主真会说笑,本宫是皇上亲封的贵妃,为何不能来皇上寝宫?倒是公主你,”穆寒衣话锋一转,明眸直盯蓝璎,“放着公主府不住,这么晚了在皇上寝宫做什么?” 又见蓝璎结舌的困窘模样,穆寒衣无意进行这毫无营养的对话,干脆就直接说明了吧。 “公主,你方才所说的顾姨是何人?皇上中了何毒?”没等蓝璎回答,便继续道,“你那个顾姨现正在在冷宫为皇上医毒吧,公主,请把真相详细的告诉我。” 第二十章 峰回路转不见君(三) “我不说,你,你又待如何?”蓝璎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声音微颤,身体摇摇欲坠。 “我就把这件事散布出去。”穆寒衣等着蓝瑛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太后似乎还不知道吧……” “你以为皇兄会让你有散播的机会吗?恐怕你今天连乾心殿都出不了。”蓝璎抬起下颌,冷冷道。 又是这种表情!狂妄,傲慢,不可一世,他们兄妹还真相像。 穆寒衣嘴角微扬,悠闲地踱步,坐到透雕着精美龙纹的椅子上,随意地捋着耳边的秀发,淡淡道:“那就由我来说吧。那冷宫的妇人是先皇的采妃,皇上的毒就是她下的吧。” “不,不是的!顾姨已经后悔了。她会医好皇兄的!”蓝璎激动地几乎吼了出来。 “蓝璎,你告诉我真相,相信我。”穆寒衣站起走进蓝璎,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相信我。” 蓝璎看着穆寒衣,自己一向对这个不懂规矩的贵妃没有好感,最重要的是她看出她并不喜欢皇兄。但现在,近距离地注视着她,如玉般的面容看起来很娇弱,但弯眉下闪动着灵动光泽的双眸,使整个人都展现出一种独特的气质,那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坚强与美丽。一时间,蓝璎呆住了。心想,雪山上的冰阑应该就是这样子吧。 “顾姨原名顾采薇,是江湖玄居谷谷主。因倾心于父皇,二十年前被封为采妃。但因忍受不了父皇众多的妃嫔,与父皇争执不断。正巧那时黛妃怀上了皇兄,顾姨便给黛妃下毒以泄怨气。可是后来,她看到父皇为黛妃的死而痛苦不已,又看到皇兄的毒每月月圆时刻便会忍受毒发的煎熬,就后悔了,于是,向父皇认罪,父皇原谅了她,她发誓说一定要医好皇兄。从那以后便一直居住在冷宫潜心研制解药。可是,都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结果。”蓝璎想到蓝琰毒发时的痛苦,杏仁般的眼睛溢满了水光。 原来她竟是玄居谷谷主。穆寒衣安慰着小声抽噎的蓝璎,抑制不住内心的惊讶。 玄居谷是江湖上的隐蔽之地,无人知晓它的具体位置。相传历代谷主医术赛神仙,很多门派想出重金、宝物与其结交,但玄居谷遗世独立,据谷主说只救与其有缘之人。目前得知其救治的只有穆天玄一人。没错,就是穆寒衣的父亲——灵月教前任教主。十年前退位后隐居,现在连穆寒衣都不知道他的去处。 没想到,那妇人竟然是玄居谷的顾主。单凭她救过父亲,连雨楼也应该有些关于她和玄居谷的资料吧。正想着回去后要好好询问穆颜,一股奇异的强烈情感突然激荡在穆寒衣地心胸:顾采薇一生无子,这么说顾怀心要么是她收养的,要么就是化名。但直觉告诉穆寒衣,顾怀心没有那么简单。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呢。顾怀心,什么时候你才能告诉我你的真名呢? 第二十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一) 穆寒衣安慰哭泣的蓝璎无用,颇有些不耐:“哭又有何用?你现在带我去看皇上。” 蓝璎渐渐止住哭泣,揉着红肿的眼睛,穆寒衣轻笑,拿出素色锦帕轻轻擦拭着她泪痕纵横的脸颊,蓝璎不好意思起来,只说:“你自己去便是,我还要在这里假扮皇兄呢。你去吧,我不告诉别人便是了。” 穆寒衣心道也对,是自己疏忽了。看来蓝璎每个月圆便要在前心殿假扮皇上,怪不得蓝琰待她远远好与其他公主。 于是,便与蓝璎告辞。 从乾心殿到冷宫要经过安淑宫,到安淑宫宫门时,穆寒衣遣去了宫女,便要自己提着一盏宫灯向冷宫走去。 可刚走了几步,却听到茯苓的呼喊:“小姐,不可以!” 穆寒衣转身,反问:“有何不可?” “小姐,您想,上次要不是穆大哥出手及时,您就已经死在夫人的剑下了。这次去,不是送死么?”茯苓急道。 “茯苓,我问你一个问题,若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我便跟你回去。”穆寒衣心想茯苓说得很有理,暗中责怪自己今天怎么净做些傻事。 “小姐请问吧,茯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可认识顾怀心?” 话一出口,穆寒衣便紧紧盯着茯苓,得到的是云淡风轻的“不认识”三个字。真是令她既失望又高兴的答案:失望的是茯苓没有听过这人,自己的寻找又无头绪了;高兴的是顾怀心跟顾采薇并不是真正的母子关系。 “小姐,茯苓可是如实回答的啊。”茯苓见穆寒衣不语,急忙解释。 “我知道,可你的回答并没有令我满意。” 茯苓低头,咬唇沉思片刻,道:“茯苓姐妹本是孤儿,被夫人收养,才得以生存。夫人就是茯苓的再生父母,茯苓无法违抗夫人。如若小姐执意前往,茯苓也无法。但茯苓的确不知顾怀心是何人,也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穆寒衣觉得也有理,但是自己决定要做的事是不允许任何人阻拦的,便说:“我知道你的难处,是我令你为难了,但今天我一定要去的。”说罢,便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谁道刚迈出没几步,便听到一阵呼啸的风声,夹杂着衣袂翻飞的声音从穆寒衣耳边掠过,顾怀心!这个名字瞬间出现在穆寒衣的脑海中。但待看到来人之后,脸一沉,道:“我正想找你,你却来了。” 第二十二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二) 来人正是顾采薇,先皇的采妃,白芷茯苓口中的夫人。只见她一身浅褐衣衫,神情极为疲惫。 “寒衣,”顾采薇开口,音调略微沙哑。 “请夫人与小姐室内谈话吧。”茯苓见况,急忙道,上前扶着妇人,走进了内室。 茯苓端来一壶茶,轻轻倒了一杯递给夫人,便退了出去,带上门。 顾采薇慌忙饮下一杯茶水,感到噪音稍稍滋润,便开口道:“寒衣,只有你能救琰儿了。” 穆寒衣大惊:“蓝琰的毒不是你下的么,再说我又不是神医。” “冰阑!只有冰阑能救琰儿!”顾采薇仿佛没听到穆寒衣的话,激动道,“寒衣,令尊十年前存有冰阑的花种,但并未空开藏在何处。你是他的女儿,你肯定知道!” 穆天玄居然有冰阑花种?穆寒衣十分惊讶,她以为冰阑只是在域雪山上扎根开放,没料到会有花种流传。这么大的事为何穆颜不告诉我? “穆颜。”带着被欺瞒的气愤召出了穆颜。 穆颜显然听到了二人方才的谈话,从容答道:“教主息怒,这是属下的疏忽。前教主是有花种,但冰阑百年才开放一次,敢问顾夫人需要冰阑的什么做药引?” 顾采薇比刚才冷静了许多,道:“需要花蕊。” “那灵月教便无能为力了。”穆颜道,“前教主所植冰阑还远远不到开放的时间。” “不!不可能!”顾采薇立刻激动起来,但随即又平静下来,喃喃道:“唉,是我造孽啊……” “难道就无其他办法么?”穆寒衣问。 “能用的方法我都用了,当初我下的琴魇,本是无药可解的。十年来,我在冷宫里整日研制解药,都不见成效。现今只有依靠天下圣药——冰阑花蕊了。” “冰阑的根茎不行吗?”穆寒衣问,“冰阑本身便是圣物,它的根也应该有些效果吧。” “冰阑之根只能抑制毒发的时间,不能根治。现下毒已经侵入琰儿心脉,如果不尽快救治,恐怕……”顾采薇声音呜咽,无法再言语。 正在三人忧心忡忡时刻,茯苓进来了:“夫人,小姐,七公主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红色身影冲进了室内,蓝璎抽泣着,“快去看看皇兄吧!他一回寝宫就疼痛难忍,神志不清,也不让召御医,现在已经昏迷了。” 穆寒衣一惊,站起来想急忙往乾心殿赶去。而顾采薇却依旧不动,低声道:“你们去吧,我无颜踏入乾心殿。” “茯苓,好好照看你们夫人!”情况紧急,穆寒衣无暇理会顾采薇情绪,急忙吩咐茯苓。 又转身对穆颜说:“穆颜,你这样跟着不妥,还是在暗中候着。” 说完,便拉着蓝璎往乾心殿赶去。 第二十三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三) 乾心殿里,空无一人,人间最高贵之地竟是如此冷清。穆寒衣掀开重重淡黄锦帐,看到蓝琰静静地躺在龙榻上。 发髻凌乱,剑眉紧皱,嘴唇苍白,额上布满了汗水。穆寒衣看着此刻脆弱的蓝琰,竟有一丝心痛,但随即又想,他曾那般对待自己,自己看到他这样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但是,为何自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寒衣,寒衣……”蓝琰无意识的低喃把穆寒衣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寒衣,寒衣,朕当初不是有意给你下迷药,朕,朕喜欢你啊……寒衣……” 穆寒衣仔细听着,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却从不知也从不问我真正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你的喜欢,太霸道了。 “皇兄,皇兄!”蓝璎轻晃着又陷入昏迷的蓝琰,面向穆寒衣,“嫂嫂,求你求求皇兄!” 穆寒衣一听称呼,脸色一沉,冷声道:“请公主唤我寒衣便可。再说,你怎知我会有能力救皇上?” “你可以的,我知道你是灵月教主,你能弄到冰阑……” 穆寒衣急忙打断蓝璎的话,问:“谁告诉的你我是灵月教主?” “是皇兄说的!那天他知道你不肯对人下跪,就小声说了一句灵月教主果真不同于常人。” 蓝琰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从何得知?难道是顾采薇告诉他的?但那时自己还未见到顾采薇啊? “我并未告诉琰儿。”安淑宫内,顾采薇回答。“我知道琰儿喜欢你,所以……” “那他从何得知?”穆寒衣不想听到蓝琰喜欢自己之类的话,打断道。 “知道你的身份,并有能力接近皇上的,只有穆颜一人。” “不可能!”穆寒衣立即否认。 “你不相信,我也无法。”顾采薇无意争论。 “穆颜告诉我,锦瑟山庄开庄庄主靳勒川曾去域雪山,费尽千辛万苦得到冰阑花种,若那时种植的话,现在已经近百年,应该已经盛开了。”穆寒衣并不理会顾采薇的话。想离间我和穆颜?不可能! “真的?”顾采薇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神采也焕发了不少,但随即又苦恼道:“但锦瑟山庄地处隐蔽,无人知晓。” “前任庄主靳机贤与爹爹是金兰之交,我回教中查查密室里的资料,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穆寒衣懒懒地伏在案上,左手支着下颌,感到有些疲惫。 而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顾采薇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第二十四章 为君别离朝云间(一) 明月多情应笑我, 笑我如今, 孤负春心, 独自闲行独自吟。 近来怕说当时事, 结编兰襟。 月浅灯深, 梦里云归何处寻? 低喃着纳兰的词,穆寒衣不禁又陷入沉思。 仿佛来到皇宫,自己变得多愁善感多了呢。 “梦里云归何处寻?” 梦境,如云雾般飘渺,自己身处云雾中,看不到对面的景、对面的人。 梦醒,淡淡惆怅萦绕不去,难以抒解。 “教主为何要救那个皇帝?” 听着穆颜略带不满的疑问,穆寒衣深叹一口气,要问为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他看向自己的热切眼神,令自己感到被人需要,被人重视吧。这是自幼孤苦的穆寒衣从未有过的感觉。 “穆颜,父亲的所有信件都收藏在密室里,可是这密室这么多暗格,到底那个才是?你帮我找找。”穆寒衣一边小心地查看暗格一边对站在一旁的穆颜道。 “教主,这暗格是前教主特别设计的,每个开启暗格的地方都有一个凹点,只有教主一人用手指碰触方才会开启。” 这么高级?难道上面是指纹识别不成?算了,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了,还是自己一个一个找吧。 食指触动了一下最中央暗格的凹处,暗格缓缓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封信,纸页已经泛黄斑驳。小心翼翼地打开书信,发现一篇清秀的字迹,用的应该是教中特有的云阁墨,依旧清晰如初。穆寒衣瞟了一眼最下面的落款:妹漓若手启。 用自己撇脚的文言知识大致看懂了里面的内容,原来这是锦瑟山庄前任庄主靳机贤的夫人给母亲的书信,无非就是说若母亲所生是男,则与幼子义结金兰,所生是女,就立下婚约。 “穆颜,靳勒川的夫人与我母亲是什么关系?”穆寒衣好奇道。 “回禀教主,靳夫人名唤南宫漓若,是南剑门的小姐,曾离家出走情况落魄而被夫人所收留,后来夫人与她结拜,以姐妹相称。” 穆寒衣又仔细看了一遍书信,发现其中有这样一句:妹居处四面环水,惟东向船可通合潆浦。 “合潆浦是什么地方?” “合潆浦是云间海的一个小码头。”穆颜不解,教主为何想起问这个荒凉的地方? 云间海,穆寒衣在心里轻念,突然心里一震,难道锦瑟山庄所在地是云间海中的一个岛? “合潆浦往东是什么?”穆寒衣继续确定。 “那是一个禁地,相传百年来,只见人去没见人回来过,一到傍晚,那里雾气就特别大,船行于此,像是在云间航行,故名曰云间海。”穆颜仔细解释道。 这么一说,锦瑟山庄还真的有可能坐落在那里。 江湖上的大派么,处地的神秘与实力的强大往往是成正比的。 还真是恶俗的情节啊。 “穆颜,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启程,”穆寒衣合上打开的暗格,语气坚定,“去云间海。” 第二十五章 为君别离朝云间(二) “寒衣姐姐,我也去!”蓝璎嚷嚷着,想拉穆寒衣的衣袖,但手伸出来又缩了回去,于是就拉住了身边站立的穆颜,“穆颜,你去帮我求求你家主子嘛!” 穆颜看看一脸漠然的教主,又看看蓝璎,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时,白芷茯苓进来了。 “小姐,需要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您看还需要什么东西?”白芷大声说着,声音清脆爽快。 茯苓本也想说什么,但一看到蓝璎拉住穆颜的手,牙齿咬住下唇,不自在地转回了脸。 “穆颜!本公主的话你居然敢不听?”蓝璎见无人理会她,自幼受人追捧养成的娇脾气一下子上来了。说着,便握起拳头,朝穆颜肩臂上捶打。 茯苓急了,看着穆颜不躲也不反抗,又不敢去拦蓝璎,只有护住穆颜,用身体挡住拳头。 蓝璎虽为公主,但熙焱王朝在马背上得天下,所以皇族中颇重武学,纵是公主,也是自小练过功夫的。拳头虽不大,但力道却不轻。有几拳打在茯苓单薄的背上,茯苓虽疼却不敢出声。 见蓝璎有恼羞成怒的趋势,穆寒衣冷冷道:“穆颜是灵月教的人,不是你蓝家的奴才!你无权命令他,他也无权听命于你。” “穆颜,你回去把那封信带上后,我们就出发。” 又看向一脸沮丧的蓝璎,轻声安慰:“我们这一去,不知何时才回来,你若是离开皇宫,你皇兄毒发之时,又有谁能帮他?”说着,穆寒衣心中涌起一股悲哀,堂堂熙焱帝王,信任的人不过只有一个小公主而已。 “我知道了,”蓝璎低着头,“你们一定要早些回来哦。”说着,拉着穆颜,“穆颜,你别生气,刚才是我不好。” “公主不必客气,穆颜只听命于教主一人。”穆颜不自然地转过头,语气生硬。 “喂!小公主,你刚才打的可是我姐姐!快跟我姐姐道歉!”白芷掐着腰怒道。 “白芷!”茯苓急忙制止妹妹,人家是公主,自己只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蓝璎这才仔细打量起茯苓,一身淡绿衣裙,哼!丫鬟才会穿的颜色!心里冷哼一声。 “不用了,公主,公主不曾碰到茯苓。”茯苓低着头。 “就是,本公主怎么会碰你这贱婢。”蓝璎语气轻蔑。 “公主,请向茯苓道歉。”穆寒衣有些惊讶,从未听过穆颜如此有压迫力的声音。 “你!”蓝璎气得指着穆颜,见穆颜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你们都欺负我!哼,我再也不理你了!”说着,甩手跑了出去。 “哼,走了正好,聒噪!”白芷朝蓝璎的背影做着鬼脸。 在一边做看客的穆寒衣饶有兴味地看着茯苓看向穆颜是羞红的脸颊,还有穆颜僵硬的表情,心道这下有趣了。公主喜欢上的人却喜欢丫鬟,琼瑶剧上演了。 “白芷,这是什么?”打开包袱,穆寒衣看到用锦帛仔细包裹的小包,好奇问道。 “这是夫人让我们带上的,说是知了外伤的灵药。”白芷解释道,“还有这个,是夫人让您随身携带的小匕首,能迅速弹出,伤人性命,还可以切断钢铁绳索。” 嗯,虽然这些穆颜都已经准备了,但多一些也无妨,玩转着精致小巧的匕首,这个倒是方便,还能自保,就把它携在了身上。 于是,对外宣称自己初为贵妃,心感皇恩,出宫在静心庵里为熙焱天朝祈福,期间不需任何人打扰。 虽然理由有些牵强,但想想穆寒衣从无品级一下子晋升为一品贵妃,皇恩浩荡倒也不为过,再加上有圣旨在此,就算是上官丞相也不能抗旨吧。 安排好了宫里的事,又交代了蓝璎几句,说是有变动立刻写信飞鸽传书。鸽子是连雨楼专用的,自然不同于一般的信鸽。 于是,带着穆颜与白芷茯苓出了宫。 坐上穆颜准备好的马车,向云间海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