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辰》 楔子 时间公元2016年某月某日,地点上海市虹桥机场,某公司小职员,手里拿着机票,走进候机大厅,准备登上0698次航班,去北京访问客户。 这时候,手机响了。 赵东辰打开手机一看,屏幕标注“老婆”,心里乐开了花,分开不到半个小时,老婆就想他了。 “喂,这么快就想我了。” “我们…分手吧!” 听到这个噩耗,赵东辰半天回不过神来,苦笑道:“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吃错药了。” “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昨晚,就当是我陪你度过最后一个晚上。” “为什么?” “因为,他比你有钱,我想嫁给有钱人。” 赵东辰努力克制自己,强烈的自尊心,没有滴下一滴眼泪,气得咬牙切齿:“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因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说着,那个女人挂了电话。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他,没错,努力了三年,他还是公司不起眼的小职员,正如她口中所说,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 赵东辰哭笑不得,这是什么逻辑,因为他没钱,她就可以随便践踏他的爱情。 嘴上没说什么,赵东辰这心里,却流着血。三年的感情,说放弃就放弃,搁在谁的身上,谁都不会好受。可是,伤心、难过又有什么用! 他真的很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 “旅客们注意了,飞往北京第0698次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拿好行李,做好登机准备。”候机大厅,客服小姐甜美的声音响起。 十分钟后,飞机飞上了蓝天,赵东辰坐在机舱,一言不发,还在痛苦那个女人,抛弃了他。他的心,就像被人挖空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突然,北边的天空,阴云密布,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现在的天气预报,就像郎中把脉,越把越坏。” “没想到,卫星也有瞎眼的时候。”机舱里,几个不老实的乘客,调侃道。 “轰…”的一声,机头前方千米,一道雷电劈空而下,白昼般点亮整个黑压压的乌云,发出恐怖的爆炸声。 机舱里的乘客,脸都吓白了,忍不住尖叫。 随着一声雷鸣,强烈的气流,颠簸了飞机几下,更加引起乘客们的恐慌。 “大家不要害怕,天气异常,请您系好安全带,抓紧锁扣,很快就会过去的。”几名空姐,赶紧走进机舱,安慰受到惊吓的乘客。 “万一飞机被雷电击中了怎么办,我要求返航。” “这位乘客不用担心,机顶装有避雷针,不会被雷击的。” 空姐信誓旦旦地向一百多个乘客保证,飞机被雷击的可能性非常小。何况,机身绝缘,装有避雷针,不怕雷击。 “如果,机翼被雷击,怎么办?” 空姐不耐烦地转过身,只见机舱第四排,坐在中间的那位乘客,一张死人脸,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真的好恐怖。 “机翼钛核铝制造,强度韧,不会被雷击穿的。”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雷电击了过来,正好击中机翼,时间仿佛停止了… 时间一下子来到四百年前的大明王朝。 公元1627年,明熹宗驾崩,崇祯基位,大太监魏忠贤手握二十万锦衣卫,统治后宫,掌控大权。 明熹宗在位期间,昏庸无能,致使朝野党争激烈,国事荒废,百姓生活一日不如一日,各州各郡盗匪四起,魏忠贤假借除暴安良,以剿灭匪寇为名,亏空国库中饱私囊。 为此,朝中大臣多次联名上书,数落魏忠贤的罪状。魏忠贤为了洗清罪行,勾结户部尚书武良玉,伪造账目,掩盖他贪赃枉法的证据,反咬朝中大臣陷他不义,说服熹宗,将这一干能臣全部杀害。 经历多年的党派之争,魏忠贤全揽朝中大权,立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称之为九千岁。 魏忠贤绝非奸臣,他只不过使用了手段,剪除那些反对他干涉朝政的忠臣。在这些老顽固眼里,他不过是个太监,只配给皇上倒尿壶,凭什么发表国事议论干涉朝政。 只是,他杀了很多忠臣,再这么杀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得做出一些功绩,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赢取新皇帝的信任。 恰好浙江首富沈千万被劫匪绑了,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沈千万是太祖皇帝时,全国首富沈万三第八代嫡孙,年年进贡,对国库很有贡献。 为此,魏忠贤向皇上请命,委派礼部侍郎任光弼为钦差大臣,前往永安县调查此案,确保沈千万的生命安全。 崇祯听说沈千万,是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忘年之交沈万三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立马拍案,准了。 就这样任光弼拿着圣旨,带上官玺,备好马车,在几个随从、师爷的护送下,踏上永安之路。 故事就从这里,开始说起… 关于【大明辰】写作由来 先申明本人没有经过系统培训、没有文化功底,不懂描述人物、情景,没有足够地把握带给读者精神上的赏阅。 我不知道别人写作,是为了满足大众口味,还是起源与生活由感而发。总之,我写这部小说,纯属虚构,借鉴历史却不是历史。 那么,我写这部小说是为了什么? 首先,我是一个身体不好、怀有志向,却奈何不了命运的捉弄,就像本作主人公那样,三番五次落入险境。出于人性的本能,我和主人公一样,就是想方设法把这条命活下去。 其次,我也知道现实生活,也有很多无奈,不像小说写得那样,一帆风顺。在我的身上,十年间,遭遇太多的重创。所以,我写主人公没有多少喜悦感,敬请广大读者见凉。 最后,我也说一下,16年11月22日,我的实习驾照被注销了,原因是骑摩托车违反机动车驾驶不符,实习期内扣满12分。就这样,我又要重新交学费、花时间考驾照。我承认是我不对,错在哪里?其一,违反交通条例。其二,和交警争执。其三,没有说好话,塞红包。如果当时,我低三下四地求交警,再塞点红包,让交警处罚我无证驾驶,那么,我的驾照就不会被注销。那么交警有什么错?其一,交警手握执法大权,有法可依,不讲情面,丝毫不考虑我花了五千块、浪费三个月宝贵时间,短短三十秒亲手毁了我的劳动成果。其二,交警处理这件事,有情绪。我问心无愧,骑摩托车没有造成他人伤害,仅仅因为我不懂交通法规。其三,交警埋伏路口专查摩托车,是有目的性地完成全年交通处罚任务。这件事,刺激了我,是我写作的源泉。这就是黑暗,法利民也害人。如果执法者,能做到处罚别人的同时,也能让受罚者不受更大的伤害,那才是利国利民的法。 第一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 任光弼从京城出发,一路奔波,终于来到浙江边界,一个埋没在荒山野岭的驿站。 驿站还是几年前的驿站,只可惜国库吃紧,很多驿站荒废了,这个也不例外。 “大人,这里离永安县还有一百里路,还要进城吗?”师爷李宗明询问道。 任光弼四处看了看,眼看天色将晚,说:“不必了,还有一百里路,城门早就关了,就在这里将宿一晚吧。” “是,大人。”李宗明吩咐随从把马车停在驿站门外,跟在大人身后,进了驿站。 没人整理的驿站,长满了野草,连门也是敞开的,积满了灰尘。 李宗明整理出一张桌椅,请大人入座,从包裹里取出桂花糕,用干净的手帕托着,送到大人面前,说:“大人一路辛苦,饿了吧。” 任光弼点了点头,被他这么一说,还真有点饿。刚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任光弼捂着肚子,菊花一紧,赶紧跑出驿站。 李宗明眼明识慧,明白大人这是要去出宫啊。大人就是大人,吃东西之前,把肚子拉干净,重口味。 任光弼跑出驿站,随便找了个高地,能被枯草遮盖别人的视线,赶紧解开腰带,对上嘴型,舒舒服服地吁了一口气。 任光弼提起裤子,习惯性地抬头仰望天空。突然,从天上好像掉下来一个东西。这东西,掉下来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模糊的虚影,变成斗大的人。 “啊…”我不想死啊,不就是失恋吗,我说说而已,我真的不想死啊。我还没有结婚呢,还没有生孩子呢。那个女人不要我了,我随便找一个,只要是女的,路边捡的也行啊。 赵东辰从天而降,他只是随便说说,要不要这么灵验啊。 老天爷,你他娘的,坑爹啊! 任光弼这一抬头,完了,他意识到命不久矣,下意识地大声吼叫。 “啊…” “不好,大人出事了。” 李宗明赶紧带着几个随从,赶出驿站,闻声赶来。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一个怪人,坐在大人的身上,捏胳膊捏腿,浑身不舒坦。再看看大人,七窍流血,眼珠子瞪得老大,显然是死不瞑目。 “什么人,给我拿下!” “是,”几个随从立马抽出宝刀,围了过来。 赵东辰吓了一跳,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人,一二三四五六七… 赵东辰觉得屁股下面有人,低头一看,这家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七窍流血,好像死了。 什么,死了! 赵东辰吓了一跳,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坐在死人身上。不过,这家伙穿成古人模样,再看看这些拿刀的人,也是古人打扮。聪明的他,第一个想到,这是在拍戏呢。 没想到,他们拍戏这么认真,还真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各位大哥,拍戏呢。”赵东辰四处查看,寻找摄像机的位置,导演呢,剧组呢? 李宗明上前查看,用手指试探大人的气息。突然,他的脸色大变,哀嚎道:“大人死了。” “大人…”几个随从也是一脸悲伤,哀嚎着。 赵东辰笑着说:“人死不能复生,各位大哥,节哀顺变啊!” 李宗明一把揪住他,恶狠狠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我家大人?” “说,”几个随从厉声道,手里拿着刀,这架势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赵东辰如梦初醒,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在拍戏吗?导演呢,还不出来阻止一下。 “说,再不说,我就杀了你。”李宗明凶神恶煞道。 赵东辰感受到,这几把凉嗖嗖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锋利无比,还有他们的眼神,恨不得吃了他。看来,这不是在演戏。 可是,除了演戏,谁还会穿成这样,大晚上的不去酒吧泡妞,跑到这荒山野岭,数星星啊。 如果不是演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他好像穿越了。 不是吧,赵东辰眉头一皱,好不容易穿越一次,就不能好好穿越吗,一下子穿越成杀人犯,这下子如何是好。 赵东辰吓得腿脚发软,苦着脸说:“各位大哥,这件事说起来十分复杂。简单地说,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准确的说,他是被我摔下来砸死的。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摔死,他却被砸死,这事他能怨谁呢。” 李宗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喝声道:“把他带下去慢慢审问,找个地方把大人埋了。记住,这件事不能传出去,否则谁也别想活命。” “是!”几个随从乱了分寸,大人说没就没了,现在只能听从师爷的安排。 赵东辰被带进驿站,准确的说,他的腿脚早就不听使唤,是被几个随从拖进驿站的。 李宗明杀气未消,盯着他,猛然拍响桌子:“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受何人指使,杀害我家大人。” “冤枉啊,”赵东辰学着窦娥喊冤,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哥,我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没想过害你们家大人啊。何况,我和你们家大人又不熟,我犯不着杀他。” “案发现场,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没有。” “这不就结了,是你杀害了大人,铁证如山,容不得你抵赖。” 赵东辰哭着脸,说:“没错,人是我杀的…呸呸呸,我不是故意的。俗话说,这人要是走了霉运,吃饭会噎死,喝水会呛死。你家大人,是我一不小心被砸死的,我没有杀人动机,罪不至死,这是个意外。” “你说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是神仙吗?” “不是,”赵东辰摇了摇头。 李宗明阴沉道:“只有神仙才能飞上天,你不是神仙,你说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有何凭证啊?” “我去,”管莞吐了吐舌,这家伙不厚道,挖了好大的坑。 关于这个问题,赵东辰有必要解释一下,四百年后的今天,你想飞上天不是什么难事,那些神仙、神功盖世都是骗人的,只要一张小小的飞机票,就能满足你飞上天的愿望。 “我是坐飞机的。” “飞机是什么东西?”李宗明博学多闻,还是第一次听说“飞机”,好奇怪。 赵东辰觉得气氛好多了,莫名其妙站了起来,在众人面前展开双臂,演示一下:“飞机就像小鸟一样,有翅膀,可以飞上天。” “荒唐!”李宗明怒了,说:“你有多重,小鸟有多重,小鸟能把你驮上天,一派胡言。” 赵东辰哭笑不得,说:“我只是打个比喻,飞机比小鸟大多了。” 李宗明不一挥手,耐烦地说:“拖出去砍了。” “是!”几个随从伸手抓起赵东辰,就要往外拖。 赵东辰吓得魂飞魄散,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喊大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你们家大人不是我杀的,是被我砸死的,我身上没有利器只有摔伤,这是最好的凭证。各位大哥行行好,请你们相信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慢着!” 第二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2 李宗明冷静下来,一挥手,又让几个随从把他拉了回来,检查他的伤势。没错,他身上有摔伤,没有利器。如果大人是他用利器所杀,那他身上的摔伤怎么解释。何况,案发现场,没有找到杀人的凶器。 赵东辰吓得全身发软,就像一滩烂泥瘫在地上,丢失了三魂七魄。 李宗明没想到他这么胆小怕事,如果他是刺客,就算被杀、被俘,也不会怂包成这样。显然,他不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刺客。 “这么说,你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大人的死纯属意外?” 赵东辰连连点头,吓得大哭不止:“意外,真的是意外。” “所以,你不是受人指派,刺杀大人的?” “我和你们家大人不熟,真的不熟。” “哦,这么说,这是一场误会!” 赵东辰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赶紧爬起,跪在李宗明面前,磕了一个响头:“大哥,英明啊!” “不过,大人还是死在你的手中,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来人,拖出去砍了!” “砰…”赵东辰的心都碎了,大哥,你喜欢这么玩,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砸死你们家大人是我不对,你们可以罚我,给你们家大人多烧点纸钱,守孝三年也行啊。” “拖出去,拖出去…砍了。”李宗明不耐烦地说。 几个随从不顾赵东辰杀猪般地尖叫,愣是把他往外拖。 “大哥我错了,给个机会,大不了以后同样的错误,我保证不会再犯…”赵东辰抱着李宗明的腿,被几个虎背熊腰的随从拖着,鬼哭狼嚎愣是不肯撒手。 李宗明想了想,突然改变主意:“慢着。” 赵东辰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个来回,浑身湿透,吓得脸色发白,目光无神。 李宗明阴笑道:“现在,我给你两条路选择。第一条,死。” 赵东辰摇了摇头,他不想死。 “第二条,我不管你是谁,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任光弼大人,随我们去永安县上任,调查沈千万被绑一案。” 赵东辰只要活路不要死路,不管李宗明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 李宗明见他点头答应了,严厉警告道:“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是任光弼大人。到了永安,你要是露出马脚,被人起疑,别怪我…” “咔,”李宗明在他脖子上做了一个手势,吓得赵东辰赶紧缩起脖子,木桩似的点头,保证不会露出马脚。 李宗明安排妥当,从包裹里取出圣旨和官玺,让他过目,到了永安,这就是他上任县令的凭证。赵东辰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过圣旨,双手捧着爱不释手。还有这块官玺,翠绿的,好像是上好的玉铸造而成,不知道它值多少钱。 李宗明见他盯着官玺起了贪色,笑着说:“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说,你是坐飞机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赵东辰把玩手中的官玺,不假思索地说:“哦,这个问题很复杂,说了怕你不信。” “嚓…”几个随从在李宗明的示意下,暗暗抽刀。 赵东辰如同惊弓之鸟,受不起这般惊吓,赶紧放下官玺,陪着笑脸:“实话告诉你,我来自2016,我是中国十大杰出青年兼上海市市委书记上管十家上市公司分管长三江珠江贸易局局长,姓赵名东辰,赵东辰是也。” 李宗明对他微微一笑,突然变了脸色,一挥手吼声道:“拉出去砍了。” “还来,”赵东辰吓尿了,什么情况啊这是,刚从鬼门关里逃了出来,现在又被他们拖着,准备送上黄泉路。 赵东辰吓哭了,大吼大叫:“大哥,我又犯了什么错,给点提示好不好…”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 “赵东辰呀!” “不长记性的废物,留你何用,砍了砍了…” 赵东辰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被几个随从拖着,死死抓着门缝不放,这要是拖出去,铁定没命。 赵东辰晃着脑袋,赶紧想办法,关键时刻不能死机啊。让他好好想想,他穿越了,从天上掉下来一不小心把他们家大人砸死了。然后,他们要杀了他,为大人报仇。经过一番周旋,他们又放了他,条件是要他冒充他们家大人,让他忘记以前的身份,到了永安不许露出马脚… 坑爹啊,说好了到了永安不许露出马脚,在这里小露,也是死罪啊!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谁?” “我,我是任光弼大人,奉旨前往永安上任,调查沈千万被绑架的案子。”赵东辰终于想明白了,哭着喊着。 “放了他,”李宗明心满意足地笑了,一挥手,几个随从立马松手,管莞被他们拉直了身子,摔得不轻。 李宗明上前将他扶起,赵东辰“受宠若惊”,吓得魂不守舍。 “大人,你要记住了,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否则…” “咔…” 赵东辰吸了口凉气,噎住了话,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第二日,赵东辰换上官服,坐上马车,在师爷、随从的保护下,来到了永安。 永安是浙江十分富裕的县城,浙江首富沈千万一座府邸,坐落城南。半个月前,沈千万从杭州赶到永安侍奉老母,途中被匪徒劫了,索要银票一百万两,限期一个月。过期不侯,就撕票。 赵东辰坐了八个小时的马车,终于来到永安,这一路颠簸,黄疸水都吐出来了。古人的马车,不仅慢,还慢得很有节奏,一簸一个颠,一簸一个颠… 到了永安,情况好多了,地上铺着青石,道路平坦,通畅无阻。大街小巷,小铺小商,酒楼妓院别是一番风景。 赵东辰挑起车帘,忍不住惊叹,这就是古代的县城啊。大街上的美女穿得好保守,手里撑着油布花伞,瀑长的头发嵌着珠钗、银簪,花绿、花红的裙子别有一番韵味,就像天外的仙女落入凡尘,好美啊。 还有那些路边摊,卖的都是纯手艺手工品,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约摸半个时辰,车队晃晃悠悠停在县衙门口。 李宗明掀开车帘,笑着说:“大人,到了。” 赵东辰躬着腰走下马车,东张西望,没有多大的官威,连路边的小孩,也敢对他吐舌扮鬼脸。 “咳…”李宗明干咳了一声,赵东辰赶紧打起精神挺直腰杆。 很快,从县衙里走出一个身穿乌鸦袍、头戴乌砂绿帽,七品大的小官,上前跪拜道:“卑职赵无德拜见大人,不知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赵东辰定眼一瞧,让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给他磕头,吓得手忙脚乱,赶紧上前搀扶。 “咳…”李大保又咳了一声。 赵东辰这才意识到,他是官啊,官大一级压死人。 “起来吧!” “谢大人,”赵无德躬着腰,向两位钦差示好,前面带路,走进县衙。 这就是县衙啊,赵东辰十分好奇,走进去才发现,和他想的不一样。 县衙前堂审案,除了上座摆了一张龙虎桌,下面几张旁听破椅沾上了厚厚的灰尘,东侧墙角堆积十几根粗长的板子,好久没用了,堆在那里也荒废了。四处门窗掉落块大的红漆,被蜘蛛网攀附着,还有几个虫子沾在上面垂死挣扎。后院的花花草草在太阳的暴晒下,缺少雨水,快要枯死了。 内堂是县衙大人住的地方,没有家眷显得空荡。 赵无德请两位钦差上座,泡了两杯“上好”的碧螺春。 赵东辰只喝一口,吐了出来,看看白盏瓷,吐槽道:“什么鬼,这么难喝。” “大人息怒,衙里只有这些了,这还是上好的碧螺春。”赵无德吓得赶紧跪地。 赵东辰没想到他只是说说而已,就把人吓得半死,看他一把年纪,正准备让他起身时,李宗明发话了。 “朝廷每个月分发二十两饷银,都去了哪,难不成被你私吞了。” “冤枉啊大人,这二十两银子不够县衙日常开销,哪有多余的?” 李宗明鄙夷道:“听说永安是浙江首富沈千万的故里,他就没有捐过功德钱。” 赵无德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实不相瞒,卑职无能,上不能报皇恩浩荡,下不能平民事之怨。一来二去,那些达官贵人,不愿打交道,功德钱也就少了。” “算啦算啦,你不就想好好退休吗?”赵东辰没想到古人也一样,退休前,把经济账撇得一干二净,装作两袖清风、没捞半点油水的好官。 赵无德傻眼了,大人这是怎么了,说话莫名其妙,退休是什么意思啊? 第三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3 赵东辰尴尬地笑,李宗明看他的眼神又不对了。 赵东辰一下子清醒了,正色道:“赵无德,你好大的胆子。我问你,你在县衙待了多长时间?” 赵无德吓了一跳,懵了,赶紧低头,如实道:“卑职熹宗元年上任,至今已有二十二个年头。” “我问你,你这二十二年,干什么吃的……不对,是做了什么?” 赵无德被他这么一问,傻眼了,试探性地说:“办案。” “那你说说,你办了多少件案子,有多少件案子没有办好,宗卷可在,可有记录?” “这…”赵无德糊涂了,苦笑道:“卑职记不清了。” “大胆!”赵东辰觉得这么玩挺有意思,很快入了戏:“身为朝廷命官,为民请命,接案、查案、办案是你的职责,可是你连办了多少件案子都记不清楚。你竟敢拿朝廷的俸禄,玩忽职守,你好大的胆子!” 赵东辰狠起来,连李宗明也是心惊肉跳的。 赵无德吓得浑身发抖,趴地不起,连连磕头:“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卑职一时糊涂,记不清办了多少件案子,不代表卑职玩忽职守啊?” “你还敢狡辩?”赵东辰拍案而起,怒指县衙前堂、后院:“我问你,县衙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你可有责任?” “这…” “县衙破败成这样,多久没人上堂击冤了。你说你记不清办了多少件案子,我看是你很长时间没来县衙,就算有人报案,也是无处申冤,你还敢狡辩没有玩忽职守。” 赵无德一下子崩溃了,吓得屁滚尿流:“大人恕罪,卑职无能,卑职无能。” “无能也就算了,你倒好,丢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扣在我的头上。”赵东辰越想越恼火,指着他的鼻子骂:“你把官辞了,可以回家安享晚年。可我呢,还要待在这里,帮你查案,还要住在这里,这里破成这样,是人住的地方吗?” 李宗明静心地品茶,这个冒牌大人挺像那么回事,好大的官威啊,倒要瞧瞧他是如何拆穿赵无德的假面具。 赵无德何其精明,明白大人的意思,不是有心治他的罪,而是变相不满县衙的环境。 “大人息怒,大人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提出来,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赵东辰眯眼一笑,说:“赵大人,客气了。这样吧,看在你年事已高,这些年也捞了不少油水,限你三天之内把县衙重新装饰,添置上好的家具,还有花园,需要三两个丫鬟。” 赵无德张大了嘴巴,不放心地问:“就这些?” “哦,对了,给师爷找个书童,跑跑腿。” 李宗明刚想训他来着,很快笑脸道:“不用了,我就是书童出身。” “师爷说不用,就不用。”赵东辰只是随便说说,又对赵无德叮嘱道:“三餐我要鲍鱼、鱼翅,天气热,给我找个大家闺秀,胸大的那一种,给我摇扇子。记住啊,要胸大的。” 赵无德脸都绿了,这么一算,还要给他请厨子、找小姐,我的天啦,加起来开销不少啊,一个月几百两顶不住啊,过个一年半载,他这二十二年捞的油水,可就淌回去了。 “大人,这…” 赵东辰明白他的苦衷,笑着说:“放心,查完沈千万的案子,你就不用效劳了。” “那就好,那就好…” 接下来,李宗明宣读了圣旨,赵无德交出官印,赵东辰正式接管县衙。 赵无德按照大人的吩咐,办事去了。 内堂里只剩下李宗明,李宗明突然变了脸色,厉声道:“你想干什么,别忘了你是来查案的,不要节外生枝!” 赵东辰软下腰杆,一个劲地点头:“是是是,大哥教训的是。” “叫我师爷!” “师爷,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体面。” “你要体面,还是要命。” 赵东辰吃了一惊,笑着说:“师爷真会说笑,花这点银子,能要谁的命。” 李宗明哼着鼻子,说:“忘了告诉你,这件案子皇上说了,办不好,大人的小命难保。听说,还有半个月,绑匪收不到赎金,可就要撕票了。” “什么?”赵东辰吓了一跳,皇上说的话,那叫金口玉言。 还有半个月,这么短的时间,如果办不好这件案子,那他的小命可就难保了。 想到这,赵东辰的后背凉出汗,嘴角抽搐道:“那,那还等什么,先去沈府,把案子弄清楚。” 李宗明打开折扇,摇了摇,笑着说:“大人莫急,你先说说,这件案子从何查起,总得有个头绪不是。” 师爷不愧是师爷,赵东辰想了想,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冷静。 沈千万是浙江首富,从杭州返回永安探望老母的途中,被人给劫了,赵东辰一下子想到国内几宗富豪绑架案。虽然一个是古代,一个是现代,不过,案子的性质都一样,劫匪的目标是富豪。 绑架富豪的劫匪,通常有两种途径策划绑架。一是踩点,摸清富豪日常活动范围,采用恰当的时间使用武力强制绑架。二是勾结富豪亲朋好友,熟人作案。因为熟人作案,很容易让富豪放松警惕。 赵东辰故作深思熟虑,说:“这件案子,不排除沈府内部人员勾结劫匪,绑架沈千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去沈府不要轻易暴露身份,要秘查此案。” 李宗明点了点,笑着说:“大人英明,那就请吧!” 一行人换上绿锦绸袍,戴上商贾冠盖帽,提上几样礼盒,拉着马车,从县衙后院出发,去了城南沈府。 自从沈千万被劫匪绑了,沈家开始四处筹钱,一百万两银子对沈家来说,不是个事。问题是,劫匪要零碎银子,不要银票,因为银票要去钱庄兑换银子,很容易就会暴露劫匪的身份。 除此之外,劫匪要求沈家分十次把银子按照指定的地点送来,待到第十次,凑齐一百万两银子,就把人给放了。 这帮劫匪非常狡猾,前后收了五十万两银子,不断地换地方,让沈家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也让官府没有线索可查。 很快,一行人来到沈府,门外有两个家丁,站在那里,还有两尊塑金麒麟,张牙舞爪,十分霸气。 赵东辰走下马车,和李宗明向前迈上一步,那两个家丁立刻打起精神,趾高气昂地说:“什么人?” 李宗明温和一笑,说:“这是我家老爷,杭州来的,听说沈老板出事,特来沈府慰问。” “又是杭州来的?”一个嘴大有痣的家丁嘀咕,道:“在这里等着吧,我去通报一声。” “有劳小兄弟,”赵东辰对李宗明眨了眨眼,李宗明从兜里掏出一两碎银子,递到家丁手里。 家丁看见银子,立马笑开了花,屁颠屁颠跑进府里,向老太太通报。 第四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4 约摸片刻,从府里走出一个装扮鲜艳的老太太,身边还有好几个丫鬟,还有沈府几个重要的儿孙,叔字辈的,也有好几个。 这么大的阵势,赵东辰着实吓了一跳。 老太太看见府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站着几个陌生人,一看就知道是做生意的,不禁蹙眉道:“你们是?” 李宗明不卑不亢,面对沈府倾巢出动,笑着说:“我们是沈老板在杭州做生意,认识的朋友。这位是我家老爷,昨天来永安做点买卖,听说沈老板出事,特来慰问一下,不知道沈老板出什么事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老太太看上去精神不佳,唉声叹气道:“既然如此,那就进来说话吧!” 一行人随着沈家老小,走进沈府。 沈府很大,内院有几十个丫鬟、家丁来来回回地忙着,阁亭、廊道蜿蜒崎岖,远处的阁楼、书房、柴房、厨房,应有尽有,绿化环境美,还有一处荷花池,盛开着洁白的莲花。 沈家老太太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加上长子被人绑架,这几日茶不思饭不想又憔悴了许多,仿佛一夜间白了头发。除了老太太悲伤过度,沈千万四房姨太也是整日以泪洗面,几个儿女也比平日懂事多了,尽说些好听的话安慰老太太,几位姨娘。 沈家家大业大,沈千万是沈家的长子,还有三个弟兄。沈千万出了事,老三、老四留守杭州,照顾生意。老二特地赶回永安,安慰老母亲,接待这几日来府中探望的宾客,以及协助杭州官府调查此案。 赵东辰走进沈府,认真地观察沈家老小的表情。如果他们当中有人勾结劫匪,绑架沈千万,一定会演足了戏撇清关系。 走进内府,老太太吩咐丫鬟赐茶,赵东辰坐上贵宾席,沈府的儿女按照长幼次序,依次而坐。 老太太刚要开口说话,老二沈建华笑着说:“几位是从杭州来的朋友,刚好我在杭州待了十几年,生意场上认识很多朋友,不知几位做的是什么买卖?” 赵东辰一口茶水还没有喝进肚子里,呛着了。 李宗明不动声色,解释道:“我家老爷半年前去了杭州,之前,一直在京城做生意。” “我和你们家老爷说话,你插什么嘴!” 气氛有些尴尬,赵东辰嬉皮笑脸,骂了李宗明一句:“就是,跟了我这么多年,还是不懂规矩。” 李宗明恨恨地咬牙,只好闭口不言。 见沈家老小起疑,赵东辰急得七荤八素,该死的,上历史课的那会儿,老师也不给我们讲讲沈万三发家致富的故事。 该死的,死就死吧,听说杭州丝绸布艺满天下,那就选它吧! 赵东辰面对沈家老二的质疑,从容不迫道:“我是做布匹生意的,在京城做了八年,听说杭州生产的锦衣绸布质量好,内贡朝廷。半年前,我来到了杭州,和沈老板洽谈生意时,沈老板答应我,三个月内给我上好的布匹三十六种不同的颜色,共计五千匹,我这有订金字据二十万两,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沈老板出事了,我要的布匹怎么办?” 沈家老小闻之震惊,就连李宗明也是抽了抽嘴,随便撒个谎糊弄过去得了。没想到,他把这个谎撒到天上去了。 沈家老太太听他把话说完,不敢怠慢,说:“既然你是千万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免贵姓龙,在家排行老五,故名龙五。” 沈建华生性多疑,做生意慎小细微,认识不到半年,把生意做这么大,是他脑子有病,还是大哥脑子有病。 沈建华笑着说:“龙老爷,好魄力,认识我大哥不到半年,竟敢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看来,龙老爷对沈家很有信心啊!” 赵东辰明白他这是把意思反过来说,引导沈家老小质疑他不是生意人,哪有人这么做生意的。 李宗明对他挤了眼,赵东辰不理会师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挤眉弄眼的。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不能在私底下搞动作,你当沈家老小都是白痴啊! 赵东辰面不改色,回敬道:“沈家家大业大,我在京城早有耳闻,和沈老板做生意,那是一百个放心。少于二十万两的订金,我怎么好意思和沈老板做生意呢!” 这句话,沈家老小听着,很受用。没错,沈家是浙江有名的富商,做生意当然是越大越好,这就是所谓的强强合作。 沈建华被噎住了话,尴尬地笑了,话峰一转:“既然你有我大哥留下来的字据,那就请你把它拿出来吧。” 沈家老太太附和道:“龙老板请放心,我儿千万出了事,只要是我沈家欠你的,一定会还,决不食言。” 沈家老小等着他把字据拿出来,李宗明急得满头大汗,什么时候他有沈千万留下的字据,这下子麻烦大了,拿不出字据,肯定会被沈家误会,擅闯沈府居心叵测,没准会被沈家报官抓起来。 赵东辰早就料到沈家老二沈建华不会轻易相信他手中有沈千万留下的字据,因为沈家的布匹生意,一直是沈建华经营。沈建华之所以没有拆穿他,就是为了让他不打自招,当面出丑。 赵东辰面无表情盯着沈建华,突然,“噗哧”一笑,说:“你想看我手中的字据,请问你是沈老板吗?” 沈建华被问得莫名其妙,理直气壮道:“只要是沈家的生意,我就有权知道。” 赵东辰不以为然,摇了摇头:“你不是沈老板,除了老太太,谁也别想看我手中的字据。” 言外之意,沈家上下除了沈家老太太,赵东辰手中的字据,不会轻易给别人看的。 沈建华恼羞成怒,道:“娘,他是骗子,我和大哥在杭州做生意,根本就没有听说过龙老爷。他不敢拿出字据,因为他说谎,身上根本就没有大哥留下的字据。” 沈建华一句话,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自从沈千万被绑架,沈府这几天,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冒充债主上门讨债。 “来人,把他们抓起来,报官。” 说着,十几个家丁撸胳膊撸腿,将他们包围起来,沈家老小高度紧张,生怕这些人是亡命之徒,勒索钱财不成,就要拿刀砍人。 谁料,赵东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临阵不乱。其实,是他腿脚发麻,站起来就会腿软,瘫倒在地,被沈家老小一眼识破。 李宗明急了一身汗,几个随从摩拳擦掌,准备还击沈家家丁,不许他们靠近。 “慢着,”赵东辰只好搏一搏,怒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沈老板欠我五千布匹,我还没有急着要,你们这么快就不认账了,沈家的信誉都给狗吃了。” “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你把字据拿出来,只要是我大哥立的字据,我们沈家不会不认。”沈建华断定他身上没有字据,底气十足,指着他们的鼻子,耀武扬威道。 赵东辰没兴趣和他拌舌,对沈家老太太恭敬有礼,道:“我说了,除了老太太,谁也别想看我手中的字据。难道你们怀疑,老太太辨别不了字据的真假,还是怀疑我对老太太不利?” “你想故弄玄虚,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来人,把他拿下,送给官府处治。” “是…”十几个家丁只听二老爷一声发话,恶狗般扑来。 沈家老太太被吵得心烦意乱,手持拐杖,连跺好几下,斥责道:“够了够了,只要是我儿千万立下的字据,我还不是老糊涂,不至于认不出。龙老爷不想把字据给别人看,那就随老身进一步说话。” 沈家老太太年老体迈,魄力不减,她的一句话喝退沈家老小对他们的猜疑,赵东辰没想到事情发生了转机,小心脏吓得扑通扑通跳。 第五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5 沈家老太太带着他们去了内府偏房,不许沈家老小靠近。走进偏房,四下无人,老太太吩咐丫鬟守在门外。 “龙老爷,这里没人,你可以把字据拿出来了。” 赵东辰和李宗明对视一眼,老太太见他迟迟没有拿出字据,不免有些起疑。过了半晌,李宗明从兜里掏出一张官文。 赵东辰解释道:“老太太,我不是龙老爷,我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任光弼是也。” 老太太吓了一跳,赶紧起身,便要跪拜。 李宗明搀扶着老太太,摇了摇头:“老太君不必拘礼,先听大人把话说话。” 赵东辰接着说:“皇上非常重视这件案子,封我为钦差大人,正是为了查清此案,救出沈老板。” “皇恩浩荡,皇恩浩荡…”老太太激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这件案子,传到了京城,还引起了皇上的重视。 “老太太,恕我直言,我怀疑这件案子,是沈府有人勾结劫匪,绑架了沈老板。为了保守起见,希望老太太不要暴露我们的身份,要秘查此案。” 沈老太太听明白大人的意思,不过,却很惊讶,不相信这件案子和沈府有关系。 赵东辰只是怀疑,没有确凿的证据,没必要让老太太按照他的想法,去怀疑沈府内部勾结劫匪。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毕竟,大张旗鼓地追查此案,很容易引起劫匪的警惕。警匪片看多了,这点常识,赵东辰比谁都心里清楚。 接下来,赵东辰询问老太太,有关这件案子,详细细节。在此之前,杭州知府也询问过。 老太太把当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大人。事发当日前几天,沈千万收到家书,说是老太太得了重病卧床不起,让他速速回家探望。沈千万是出了名的大孝子,没有认真辨别家书的真假,处理好生意上的事,只带几个护丁,马不停蹄从杭州赶到了永安。没想到,在途中被事先埋伏好的劫匪劫了,几个护丁被杀了,把马匹留在案发现场,用匕首在树上插了好几封信,信上面写得很清楚,沈千万被他们绑了,要求沈家拿出一百万两赎银,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上门联系。 赵东辰听完之后,沉思片刻,道:“您的意思是,沈老板收到了一封家书,这才急急忙忙从杭州赶回永安,被人劫了。” 老太太悔不当初,那日她的确病了,染了风寒,迷迷糊糊口中念叨千万,看了好几个大夫不济于事。于是,丫鬟翠莲自作主张写了一封家书,把老太太的情况,偷偷地告诉了大老爷,沈千万收到家书后,心急如焚,从杭州赶了回来。 事发之后,老太太惩罚了丫鬟,时常念叨,如果不是那封家书,千万也就不会出事。 赵东辰想不明白这封家书的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做了文章。按理说,老太太得了重病,丫鬟看着心疼,写封家书把实情告诉沈千万,这也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可疑的。偏偏,家书送出去,就把沈千万送到了劫匪的手里,很容易让人起疑,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李宗明简单地分析,如果丫鬟知道沈老爷是个大孝子,明白这封家书送出去,沈老爷必然舍弃生意,回家探望老太太。那么,丫鬟是出其好意,还是别有用心,对这件案子或多或少脱不了干系。 赵东辰和李宗明想到一块去了,询问老太太,这个丫鬟近日可有异常? 老太太起初也很怀疑丫鬟翠莲,只可惜,翠莲因为这件案子,觉得愧对大老爷,投井自杀了。 “什么,死了?”赵东辰脸都吓白了,看来,这丫鬟死的冤。 李宗明突然觉得,线索断了。这封家书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 从沈府里走出来,天色不早了,赵东辰这一天还没有吃东西呢,李宗明为了查案子,可以好几个时辰不吃不喝,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还好赵无德没有失言,走回衙门,三两个丫鬟、厨子弄好一桌子酒席,为他们接风洗尘。 赵东辰心满意足地夸赞赵无德办事效益高,拉着李宗明坐下来,查了一天的案子,也该好好放松放松,喝点花酒解解闷。 赵无德为两位钦差满上女儿红,干瘦的脸颊眼珠子迷成一道缝,笑得比谁都灿烂:“两位大人舟车劳顿,第一天上任就开始查案,真是年轻有为,深受皇上器重。卑职有幸与两位大人共饮这杯酒,不枉此生三生有幸。” 赵东辰没想到古人也会拍马屁,哦,不对,古人拍马屁那是一套一套的,咱们这些后生,也是仿古至今啊! “赵大人真会说笑,替皇上办案,是做臣子的职责,不敢邀功。”赵东辰也学着,拍皇上马屁,这戏还得演下去,他现在的身份可是官啊,官场上的套话,不得不说。 李宗明眉头一皱,这家伙脑子转得挺快,这么快就上道了,莫非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正当赵东辰喝得七荤八素,满嘴之乎者也。突然,赵无德拍了拍手,一声悦耳的琴声响起,只见一个女子,着浅绿色碎花裙子,轻步袅袅,红妆艳抹略有几分楚怜,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女子有一双灵慧的巧手,弹出来的琴声,令人痴醉在没有一丝痛苦,超脱凡尘的意境。 赵东辰喝多了,听着琴声,看那女子一下子多出了一个,笑着说:“你是谁?” 女子听他问话,细白的玉手停了下来,起身道:“小女子秦霜,是大人买回来的妾。” “你说什么,你是买回来的妾?”妾是什么东西,赵东辰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明白,看了看李宗明,笑着说:“师爷,妾是什么东西?” 李宗明快要气炸了,盯着赵无德,低声道:“怎么回事?” 赵无德一脸讨喜,解释道:“大人说天气热,要找一个大家闺秀给他摇扇子。卑职刚好遇到秦霜姑娘,秦霜姑娘愿意卖身葬父,所以,卑职自作主张,把秦霜姑娘买回来,做大人的妾。” 赵无德考虑大人有家室,做不了妻,做妾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 赵东辰喝醉了,意识还是清醒的,满脸通红,拍手叫好:“好啊,天气热,给我摇扇子,摇扇子。” 李宗明真想端起一盆冷水浇醒他,案子还没有查清楚,他倒好,自个图乐,不声不响纳了妾。可气的是,秦霜姑娘长得这么漂亮,送到他手里,真是好白菜让猪拱了,天理不公啊! 第六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6 酒醉三巡,月高风黑,衙门里七八个衙役轮流换班守在后院,师爷李宗明睡在西房,由三两个丫鬟服侍着。 赵东辰不胜酒力,迷迷糊糊由秦霜姑娘搀扶着走进东房,倒头就睡。 秦霜姑娘手里拿着蒲扇,坐在床边,轻轻地摇扇。没过多久,赵东辰睡得七荤八素,开始打呼。 秦霜姑娘吹灭了蜡烛,清凉的月光斜窗落地,昏暗中略带神秘。突然,秦霜姑娘碧眸顿凶,从袖裙里露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握在手里,提起手腕,对准他的心脏,便要扎进去。 “死女人,滚远点…” 秦霜吓了一跳,赶紧收起匕首,拿起扇子,戒备起来。过了半晌,秦霜才发现,刚才有人说话,原来是他在说梦话。 秦霜又掏出匕首,这一次,就给他一个痛快,准备用被子捂住他的嘴。 突然,赵东辰又说起了梦话:“死女人,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秦霜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的任务就是杀了他,阻止他调查沈千万的案子。她是职业女刺客,多少人死在她手里,她连眉也不皱,从来没有后悔过。 秦霜提起匕首,扎了下去。谁料,赵东辰一个侧身,匕首扎在床板上,由于秦霜用力过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匕首拔出来。等她再拿起匕首,刺杀他时,赵东辰一个仰趴,趴在她的身上,一阵呕吐。 “呕…呕…” 秦霜懵了,过了半晌,尖叫起来:“啊…我要杀了你。” “不好,有情况。” “砰…”的一声,几个衙役一脚踹开东房门,秦霜赶紧收起匕首,哭哭啼啼的,受尽了委屈。只见大人半趴在她的身上,吐得她满身都是酒气味。 第二天,赵东辰揉了揉眼,头昏脑涨,师爷李宗明坐在桌子边,等他醒来。 赵东辰拍了拍脑门,头好痛,昨晚喝多了。这女儿红,没有多少度数,喝进肚子那叫一个翻江倒海,把胃里的东西,全都掏空了。 “大人醒了,昨晚睡得可好?”李宗明阴阳怪气地说。 “还行吧。”赵东辰揉着脑门走下床,坐到师爷身旁,倒了一杯醒酒茶。 李宗明冷下脸,瞪着他,猛然拍了桌子,字里藏刀:“大人别忘了,你是来查案的,不是来享福的。昨晚,你把秦霜姑娘怎么了?” “什么秦霜姑娘,师爷,你在说什么?”赵东辰吓了一跳,仔细想想,昨天查了一天的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师爷总是和他过不去,动不动就翻脸,拿生命要挟他。 李宗明见他装起糊涂,指着他的鼻子,点点头,笑得阴阳怪气。 “不承认是吧,秦霜姑娘进来吧!” “吱呀,”一声,一个妙龄女子推门而入,掩着樱桃小嘴,哭哭啼啼地跪在他们二人面前。 “民女秦霜,拜见两位大人。” “起来吧。” “谢师爷。” 什么情况,只谢师爷不谢他。赵东辰觉得这里面有问题,看了看站在面前,娇小若滴的女子,说:“这位姑娘是?”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李宗明嗤之以鼻,说:“昨天,大人不是说要找一个大家闺秀摇扇子吗,赵无德给大人找了秦霜姑娘,为大人纳了妾。可秦霜姑娘说,是赵大人买她做大人的侍女,没答应做大人的妾。可是昨夜,大人你对秦霜姑娘做了什么!” “什么,什么做了什么…”赵东辰糊涂了,不认账。 李宗明气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秦霜哭哭啼啼地说:“大人忘了,就让小女子说吧。昨夜,大人喝醉了,小女子替大人摇扇子。没想到…没想到,大人想玷污小女子。小女子不肯,大人就…大人就…呜呜呜。” 秦霜说不下去了,像是受尽了委屈,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 李宗明看着心痛,扶起秦霜,如果不是沈千万的案子,他会杀了他,还她一个清白。 赵东辰糊涂了,他什么时候,把她玷污了,脑子里怎么没有一点印象,难道是时间太短了,印象不深刻,还是…根本就没有那么一回事。 “大人,你说这件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秦霜姑娘的清白被你毁了,大人就没有想过负点责任!” 李宗明开始施压,赵东辰不得不认真考虑。可是,这件事不能只听她片面之词。 秦霜见大人没有明确的说法,哭着喊着,我还是死了算了。 “大人,这事你就认了吧!”李宗明不忍秦霜姑娘被人毁了清白,现在又要以死守身洁玉,情急之下,倒有几分哀求。 赵东辰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有点懵,不知道怎么去处理。既然师爷不希望秦霜死,赵东辰只好妥协了。 “好好好,这事都怨我。秦霜姑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就当是我补偿你的。” 秦霜突然不哭了,笑着说:“真的?” 李宗明傻眼了,被人玷污了清白,刚才还是要死要活的,现在就像吃了蜜,笑得可甜了。 赵东辰也觉得,这秦霜姑娘反差太大,莫非有诈。 秦霜意识到,刚才那么一笑太过反常,这会儿又哭着脸:“小女子的清白被大人玷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大人要是觉得愧欠,小女子早晚要嫁人,不如就嫁给大人吧。” 还有这等好事,赵东辰开始流口水了,推辞道:“这么做,不太好吧,哪有先上车后补票的。” 秦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委婉道:“大人,不愿意娶秦霜吗?”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赵东辰刚失恋,正好需要女人安慰,还是一个思想单纯、十分保守的女子,以后再也不怕她出轨伤害他。 李宗明本想着替秦霜伸张正义,赢取她的芳心。毕竟,大人是冒牌的,秦霜要是高兴,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 没想到,结局和他想的不一样,刚才还在哭着喊着被大人玷污了清白,现在又欢天喜地地要嫁给大人。 看来书生还是不懂女人的心,李宗明摇摇头,唉声叹气道:“书中自有颜良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大人,找个时间把秦霜娶了吧。” 说着,李宗明摇头晃脑走出东房,想他一表人才,居然输给了白痴。可恨,可恨啊…… 第七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7 赵东辰接手沈千万的案子,实属无奈。这期间,赵东辰想着趁机逃跑。无奈,这点心思被师爷李宗明识破。李宗明安排赵刚、马忠跟在他的身后,形影不离。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冒出个秦霜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 这几天,赵无德没事往衙门里跑,按照大人的吩咐,把衙门从头到尾,换上了新装。府里的丫鬟、厨子,做事麻利,把衙门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来二去,赵东辰倒是觉得,做官挺好,有人伺候着,比打工强多了。 问题是,沈千万的案子要是办砸了,那他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李宗明问他,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去哪里找线索。赵东辰觉得,先派人盯着沈府,留意可疑人物进出沈府,以及沈家的二老爷沈建华,这个人比较可疑。如果,沈千万出了事,那么沈建华就会掌管沈家生意,掌控大权。 接着,赵东辰和师爷又去了一趟沈府。 赵东辰换上湛蓝色青袍,束着白条腰带,嘴边粘着毛茸茸的胡须,戴着一顶裘帽,大摇大摆走进沈府。他现在的身份是龙老爷,沈家老太太对他格外照顾,承认他手中的字据,是沈千万立下的。沈家的家丁,见龙老爷来了,立马通报。 李宗明跟在大人身后,走进沈府,开始留意在沈府里走动的可疑人物。除了十几个丫鬟,或东或西,整理花枝,清扫落叶,还有十几个家丁跑前跑后,倒也不见得有什么可疑之处。 走进内府,是沈家的老小,公子小姐、姨娘叔辈,正在商议着,有关劫匪提出第六批赎银,筹集进展。 “回老祖宗,龙老爷求见。”一个家丁跑进内府,通报了一声。 沈家老小诧异,又是龙老爷,他来做什么,不就是一张字据吗,等这事过去了,还怕沈府不认账。 沈家老太太杵起拐杖,吩咐沈家老小一天之内筹集十万两碎银,按照劫匪的要求,把银子送到万子河。 接着,沈家老太太去接待龙老爷,不许沈家老小跟来。 沈府很大,为了避免隔墙有耳,沈家老太太吩咐家丁,把龙老爷引到后花园,一座赏花观景,风月碧池小亭子。 赵东辰坐在亭子里,临近荷花池,凉爽的风儿,带来淡淡的荷花香。不远处,有几个丫鬟端着青瓷碗碟,清汤绿茶,依着蜿蜒小道,徐步走来。 很快,几个丫鬟把糕点、茶水放在石桌上,躬着腰作揖道:“龙老爷,请慢用。” 说着,几个丫鬟又走出了亭子。 师爷李宗明摇了摇折扇,说:“大人,今天沈府看起来不太寻常?” 赵东辰盯着眼前的糕点,口水都流出来了,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赶紧伸手,品茶一下。 谁料,李宗明收起折扇,打落他的手。 赵东辰“哎哟”吃痛,只好咽咽口水,道:“哪里不寻常?” 李宗明简单地分析:“前两日,我和大人来沈府,见沈家上下,一个个焦头烂额。今日,沈家上下躲在内府,不离半步,想必是在商议交赎金。” “师爷的意思是,劫匪又来信了?” “等老太君来了,一问便知。”李宗明眼光毒辣,早就留意到,沈家老太太从对面的柳道,在三两个丫鬟的服侍下,走了过来。 很快,沈家老太太走进亭子,让丫鬟们回避。 “两位大人久等了,”沈家老太太作了一个揖,精神看起来不错。 赵东辰对视李宗明,什么情况,老太太心情好了许多,比那日相见,乐观多了。 李宗明开门见山地说:“老太君,近日可有劫匪来信?” 沈家老太太喜滋滋地说:“来了,这帮劫匪要求把十万两银子,运到河边。” 赵东辰一时糊涂,大胆推测:“把银子送到河边,难道这帮劫匪要用船拉银子,这么做太显眼了。” 沈家老太太笑着说:“沈家做漕运生意,对万子河的河道了如指掌。只要他们用船拉银子,整条万子河都有沈家的眼线,随时可以掌握他们的行踪,找出他们的老巢,救出千万。” 李宗明不是怀疑沈家没有能力布置好河道的眼线,而是担心,这帮劫匪为何选择河边,很容易让人发现行踪的地方。按照惯例,这帮劫匪应该选择穷乡僻壤、不毛之地,方便拿到赎金立刻躲起来,逃避官府的追击。 赵东辰想不明白这帮劫匪,用船拉银子,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还是之前几次交易,不能再用,改变了策略。 这帮劫匪,要求十次交赎金,不断地换地方,居然没有露出马脚,是巧合,还是摸清沈家的一举一动。 赵东辰不相信这帮劫匪有预知未来的本事,一定有人暗中告密,或是安插了眼线,就像布置好的棋局,劫匪随便怎么走,都能赢。 想到这,赵东辰毫不客气地怀疑,沈家二老爷沈建华。 “老太太,今日府中是否有人缺席?” 沈家老太太不明白他这话从何问起,沉思片刻,道:“刘管家去钱庄换银子,我儿建华去万花楼通知知府大人,其余的人都在府中。” “知府大人?”李宗明满脸诧异,道:“莫非是杭州知府陆允中。” 沈家老太太点了点头,说:“我儿千万出事以后,知府大人接手此案,为了方便查案,建华安排知府大人住进万花楼。若有劫匪行踪,随时通报。” “原来如此!”赵东辰故作深思,道:“老太太,何时交赎银?” “信上说,明日午时万子河河西渡口。” 李宗明收起折扇,起身道:“大人,时辰不早了,老太君还要筹集赎银。不如,先行回府,再作商议。” 赵东辰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好吧,老太太,就此别过。” “大人慢走。” 走出沈府,没过多久,杭州知府陆允中坐着一顶轿子,带着几十个官兵,在沈家二老爷沈建华的带领下,走进沈府。 “这就是杭州知府?”赵东辰指着身后,刚刚走过的轿子。 李宗明点了点头,说:“没错,除了杭州知府,谁还会有这么大的阵势?” “别看了,走吧。” 第八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8 回到衙门,赵东辰派出去的刘大保、孙越监视沈府,跟踪沈家二老爷,兜了半天,发现沈家二老爷碰面很多陌生人,各家店铺他都去过,好像是在买东西,又不像是在买东西。还有,沈家二老爷从府里带出来的小厮,在集市上失踪了,像是替二老爷做事去了。后来,二老爷又去了万花楼,接见知府大人。 “你们先下去吧,跟了一天快去吃点东西。” 刘大保、孙越看了看师爷,师爷李宗明摇了摇纸扇,点头默许了。 衙门内府,只剩下赵东辰和师爷李宗明,品着细茶,琢磨着明日就是劫匪要求沈家交赎金的日子。如何布局抓住这帮劫匪,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老巢,救出沈千万,就得弄清楚,这帮劫匪拿到赎金后,逃亡的路线。 “大人怀疑沈建华是内鬼,如此看来,大人好像冤枉了他。” 赵东辰笑着说:“我只能说沈建华做事隐秘,太狡猾了。” “那接下来,大人有什么打算?” 最近用脑过度,赵东辰有点头晕目眩,脑子里乱得很。这帮劫匪明目张胆地,要求河西渡口交赎金,光天化日暴露万众眼线,胆子也太肥了。 “我觉得,咱们应该…先吃饭,养足精神,明日去看好戏。” 李宗明等了半天,等出这么一句前后不搭的语调,貌似被他耍了,顿时恼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什么味,好香啊!”赵东辰受不了,凑着鼻子闻。 隔着一层阁窗,只见一个女子身影站在门外,敲了敲。 “大人,秦霜求见。” “进来吧,”赵东辰本想着亲自开门,又觉得不合适,他是谁,官啊! 秦霜用脚踢开门,端着一大碗乌鸡渗汤走进屋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这还用问吗,上好的鸡汤,补气养血,赵东辰咽了咽口水。 李宗明只见一碗鸡汤摆在眼前,看来,秦霜姑娘没给他准备。 “大人查了一天的案,也该好好休息,坐下来吃点东西,别把肚子饿坏了。” “还是秦霜懂事。”赵东辰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夸她一句。突然觉得,师爷坐在旁边,好些尴尬。 “秦霜,快去帮师爷盛一碗,师爷也饿了。” “不用了,你就在这里慢慢享用吧,我去外面吃。” “师爷慢走…” 李宗明还没走呢,秦霜就急着送人。看他一脸得意,李宗明狠狠地咬牙,不就是一碗鸡汤吗,我还不稀罕呢! 说着,李宗明莫名地心酸,走出屋子。 赵东辰端起鸡汤,就要品尝一口,秦霜目不转睛盯着他,把鸡汤送到嘴边。突然,赵东辰放下汤碗,笑着说:“秦霜,这是你做的?” “是,大人。” 赵东辰笑得贼兮兮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打趣道:“你是不是在里面下药了?” 秦霜吓出冷汗,震惊之余,强颜欢笑道:“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赵东辰眯眼,道:“别紧张,本官随便说说。” 说着,赵东辰又端起汤碗,秦霜吸了口凉气,颓然泄气,好险啊。 赵东辰用汤勺捞了一下,发现一块黑黑的鸡皮,眉头紧皱,顿时没了胃口,说:“这是什么鸡?” “乌鸡,大人怎么了,有问题吗?” “本官…不喜欢吃乌鸡,这皮也忒黑了,呕…”赵东辰有个恶习,对黑色食物,很反感。 秦霜始料未及,掏出一张手绢,替大人擦了擦嘴角。 赵东辰没想到还有这种待遇,她的手好滑啊,忍不住想入非非,拉着她的手,一把搂在怀里。 “大人别这样,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赵东辰已经不饿了,怀里有美人相伴,哪有心思吃东西。秦霜被大人搂着,挣扎了几下,突然从袖子里露出一把匕首。 赵东辰一时糊涂,赶紧松开她,他还不想这样,不想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可能是他演戏入了迷,差点忘了他不是任光弼大人。 只是,秦霜的反应太过激烈,挣扎了几下,打翻桌子上的汤碗,十分反感大人对她的轻薄。 “砰…”的一声,汤碗掉在地上,碎为一地。 赵东辰像是被利器划了一下,鲜血从袖管里渗了出来,好些吃痛。 “大人,出什么事了?”听见屋子里有异响,赵刚、马忠第一个冲进屋子。 秦霜赶紧把匕首扔在地上,像是了受到惊吓,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宗明闻声赶来,喝声道:“怎么回事?” 赵东辰一言不发,盯着秦霜,右手握着左臂,鲜血直流。秦霜冷着身子,语无伦次地说:“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李宗明吩咐赵刚、马忠整理了一下,发现那把匕首,再看看大人的左臂受了伤,对秦霜说:“大人,是你弄伤的?” “不管我的事,大人想非礼我…” 李宗明捡起匕首,事先没有怀疑她一个女子,为何身上藏有利器,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大人,说:“大人,秦霜早晚是你的人,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赵东辰刚想解释,这个秦霜不简单,藏一把匕首在身上,她这是防谁呢。 “把秦霜姑娘带下去,”李宗明忍他,已经忍了很久,最后一次警告:“大人,时间不多了,请你好好想想,怎样才能破案,别再节外生枝了。” 说着,李宗明愤愤不平,退了下去。 赵东辰苦笑不已,从头到尾,都是那个秦霜闹事,想置他与死地。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她一个女子卖身葬父,混进衙门,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有,她送来的鸡汤,莫非…想到这,赵东辰一阵后怕,刚想验证这汤里有没有毒。却发现,地上被赵刚、马忠整理得干干净净。 靠,动作还挺快,看来是没有办法验证这汤里,是否有毒。 不过,赵东辰倒是提高了警惕,不能和秦霜靠得太近。 然而,这一切都不在赵东辰的掌控。秦霜被师爷带下去,哭诉大人把她拉进怀里一起喝鸡汤,还轻薄她。她把匕首藏在身上,这是江湖卖艺的习惯,只是为了防身,没有伤害大人的意思。 李大保完全轻信她,指责大人的不是。谁料,秦霜哭了半天,看天色已晚,说:“大人就要歇息了,天气热,秦霜去摇扇子。” 李宗明见她这般可怜,安慰道:“你要是不愿意去,可以留下。” “师爷的心意,秦霜领了,秦霜说过要嫁给大人,不能失信与人。” “可是,你不怕大人还会轻薄…” “这都是秦霜的命,秦霜认了。”说着,秦霜哭哭啼啼从师爷的书房,走出来。接着,又去东房。 第九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9 天色已晚,衙门里的灯火,逐一熄灭,赵刚、马忠、孙越几个衙役轮流守在后院,丫鬟、厨子也早早地睡了。 赵东辰躺在床上,闭眼就是秦霜手里那把匕首,吓得不敢入睡,心里不踏实。 突然,一盏烛光在阁窗门外,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影,长发飘逸,五指鲜明,敲了敲门。 “谁?”赵东辰提高了警惕,声音有些发抖,除了秦霜,还能有谁。 “是我,大人。”秦霜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在这伸手不见五爪的夜色中,犹如夜莺啼鸣。 赵东辰吓得大气粗喘,紧张不安,说:“很晚了,有事吗?” “大人不是说,天气热,要秦霜摇扇子吗?” “哦,不用了,本官现在不热了,本官约了师爷有事相谈,你先回吧!” 秦霜犹豫了一下,赵东辰松了一口气,还好把她唬住了。 谁料,秦霜猛转身,猛然推开门。 赵东辰吓得,赶紧拿被子裹了起来,怯生生盯着她,口齿不清道:“你,你想干什么?” 秦霜关好门,笑吟吟地提步走来,突然熄灭了蜡烛。 “啊…救命啊,救命啊…” “不好,大人出事了。” 赵刚、马忠一脚踢开门,只见秦霜姑娘在屋子里,正坐在床边,衣衫不整,很害羞地拿被子,挡在胸前。 赵刚、马忠惊呆了,赵东辰从床上跳下来,躲在他们二人身后,指着秦霜,满脸恐怖:“她是刺客,她想刺杀本官,快,快把她抓起来。” “大人,别闹了,秦霜还要服侍大人歇息呢!” 赵刚、马忠“噗哧”一笑,这种事还是让大人亲力亲为吧,他们可帮不上忙。 “大人,天色很晚了,早点歇息,注意身体啊。”赵刚、马忠对视一眼,笑出声,赶紧走出屋子把门关上,不能坏了大人的好事。 赵东辰觉得屋子太闷,想出去透透气,没想到,赵刚、马忠随手把门关上,碰了他一鼻子灰。 “大人,这么晚了,想去哪?” “本官想出去走走,睡不着。” 秦霜走下床,狐媚似的,用手勾着他的脖子,吹了一口香气,笑吟吟地说:“大人,如此良辰,何不趁早歇息,有秦霜在,保证让大人睡得舒舒服服的。” 赵东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女人就像一只狐狸,缠着她,暂时还没有露出狐狸尾巴。不过,她这个样子,很让人害怕。 “你,你想干什么?” “秦霜想,”秦霜用手抚摸他的胸口,一直往下抚摸。突然,变了脸色,点了他的穴:“我想杀了你。” “啊…” “闭嘴!”秦霜又点了他的哑穴,把他扔到床上。 赵东辰很小的时候,喜欢看武侠片,特别崇拜那些会点人穴的大侠。可是现在,他开始咒骂,点穴是哪位大侠自创的,坑爹啊,要不要这么灵验,点了穴全身不能动,就像一具死尸,任人摆布。 秦霜替他整理好被子,从头盖到脚,然后坐在他的身上,准备捂住他的嘴,让他窒息而亡,还可以闹出点动静,让门外的衙役深信不疑,她和大人在闹闺房之乐。 赵东辰眼睁睁看着秦霜把被子掀起,就要盖住他的脸。情急之下,他拼命地挤眉弄眼,像是哀求她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秦霜突然变了一张脸,冷冰冰地说:“大人安息吧,来年,秦霜给大人多烧些纸钱。” “唔唔唔…” 赵东辰被盖住了脸,感觉整个世界都黑暗了,秦霜用力捂住他的口鼻,他快喘不过气了。 难道,他真的要死了吗? 赵东辰越想越害怕,出自死亡的恐惧,努力挣扎,无奈被点了穴,再怎么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呼吸越来越困难,赵东辰好难受,秦霜没有松手的意思。 突然,赵东辰停止了挣扎,秦霜也松了些力气,慢慢松开手,揭开被子。赵东辰吐着舌,死不瞑目,秦霜吓了一跳,要不要这么恐怖。 谁料,赵东辰是装死,眨了眨眼,苦着脸像是有话对她说。 秦霜见他没有死透,又拿起被子,盖住他的脸。这一次,就给他来个了断。 赵东辰咬着牙,拼命地摇头,试图阻止她,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谁?”秦霜警觉道。 “是我,”李宗明干咳,道:“大人歇息了没有,我找大人有事相谈。” 赵东辰眨了眨眼,感动得快要哭了,师爷来的真是时候。 秦霜捂着他的嘴,在他耳边,细语道:“我帮你把穴解了,不要乱说话,否则,我会杀了你。” 赵东辰连连点头,后背发凉,冒出了冷汗。很快,秦霜解了他的穴。 “大人,安歇了吗?” 赵东辰被秦霜拿性命要挟,说话不太利索,对着门外,喊道:“师爷,深夜来访,是不是想好了万全之策,明日如何缉拿这帮劫匪?” 李宗明诧异了,愣了片刻,说:“非也,我担心知府大人插手此案,会比大人提前破案。到那时,大人在厂公面前交不了差,会掉脑袋的。” “什么,又要掉脑袋!”赵东辰有些激动,被秦霜锁住咽喉,白眼道。 李宗明不是吓唬他,只想给他点压力,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女人身上。换作别的女人,他倒无所谓。可是,换成秦霜,他这心里就是不舒服,书生也变得小气。 所以,李宗明在书房里,不能安心读书,跑到东房,就是为了打扰大人的好事。 “大人,如果不想掉脑袋,那就随我去书房,好好商议万全之策。” “师爷说的是,”赵东辰脸色一喜,逃命的机会来了。 谁料,秦霜锁住他的喉咙,用了点力,对他摇摇头,不许他答应师爷,书房议事。 “师爷,很晚了,秦霜还要伺候大人歇息呢,先回吧!” 李大保莫名地心酸,他深夜来此,一是打扰大人的好事,二是担心秦霜受了委屈,替她解围。 可是,秦霜说还要伺候大人歇息呢,李宗明怎么也想不通,这白天秦霜被大人轻薄了,还拿刀威胁呢。为何到了晚上,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心甘情愿地伺候大人。 赵东辰按照秦霜的意思,又对门外喊了一句:“师爷,请回吧,本官早就死了,不怕再掉一次脑袋。厂公要是怪罪下来,本官无妻无后,没什么好牵挂的。” 李宗明担心他这张嘴口无遮拦,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可就麻烦了,赶紧打住他:“大人真会说笑,厂公说了,只要大人办好这件案子,日后封官进爵,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也好跟着大人沾光。刚才是我多虑了,大人好生歇息,我先告退。” 李宗明悄无声息地告退,门外静悄悄的。晚风清凉,月光洒了进来,不用点燃蜡烛,清晰可见,那貌美如花、娇小的女子,锁住他的咽喉,清澈的眸光,动人的魅惑,却多了寒冰杀气。 赵东辰意识到,她在用力锁住他喉咙,力度越来越强,他的喉管,快要被她的指尖,刺破。 在这生死的瞬间,赵东辰放弃了抵抗,深情地凝望她,至死不明白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秦霜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可是,他的眼神很无助,清楚地告诉她,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该接手这件案子。” “我…我…”赵东辰快要窒息了,抓着她的手,拼命地摇头:“我…我不是任…” 秦霜觉得他有话要说,松了松手,说:“你有什么遗言,我可以帮你。” 赵东辰喘了一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是…不是任光弼。” “你说什么?”秦霜蹙眉道,又觉得他在说谎,再次锁住他的咽喉,冷声道:“你想骗我?” “我没骗你,我不是任光弼,任光弼早就死了!” “你手里有钦差大人上任的官印,还有圣旨,你敢说你不是任光弼?” “我没骗你,我真的不是任光弼,你瞧,”赵东辰撕下嘴边的胡子,又把脸上的假皱纹,擦个雪亮,露出真人面目,解释道:“真正的任光弼早就死了,我是被他们抓来,冒充任光弼,查案的。” “你说的可是千真万确?” “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说的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霜没有见过任光弼,不过,任光弼当官十几年,是朝中的重臣,可以推算任光弼年过四旬。可是眼前,这个冒牌货,看样子和她的年纪差不多。 秦霜顿时泄了气,任光弼死了,怎么死的,不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如何让买主相信她。 第十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0 赵东辰见她犹豫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秦霜没有说过,不杀他。 上面交代的任务是,杀了任光弼,阻止任光弼调查沈千万的案子。即便任光弼死了,他是顶替任光弼的冒牌货,如果让他破了案,朝廷还会嘉奖任光弼,这份荣誉是不会改变的。 想到这,秦霜改变主意了,再次上演,杀人的手段,锁住他的喉咙,冷酷无情道:“就算任光弼死了,你也别想活。” “为什么…” “因为,有人花钱不希望看到任光弼破案。” “我都说了,我不是任光弼…” “就算你不是任光弼,等你破了案,他们一样会杀了你,到那时,天下人只会相信案子是任光弼破的。” 赵东辰被她一语惊醒,秦霜口中的他们,应该是指师爷李宗明。现在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任光弼是朝廷派来的,早晚还得回宫面见皇上。可是,真正的任光弼已经死了,赵东辰代替任光弼,把案子破了,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李宗明他们这些人可就没命活了。 所以,到头来,赵东辰一样会死,真的任光弼死了,假的任光弼也要陪葬。只有这样,李宗明才会做得天衣无缝,不被别人察觉。 想到这,赵东辰好像没有选择了,他的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他现在就像迷失在走不出的沙漠,等待的,只有死亡,越是挣扎,死得越快。 所以,当秦霜告诉他,他的结局只有一个死字,他好像放弃了。 可是,他还不想死,居然鬼使神差,向她保证:这件案子,他破不了,与其杀了任光弼阻止他破案,还不如让任光弼破不了案,丢尽他的颜面。 秦霜仔细想想,这倒是个好办法,买主交代杀了任光弼,她也不想错杀好人。阻止任光弼破案,他答应破不了案,如此甚好。 经过一番斟酌,秦霜姑且相信他,说:“那好吧,你要记住不许破案。如果,你敢背着我把案子破了,我会随时回来,取你狗命。” “放心吧,就算我破了案,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横竖都是死,我还不如答应你,不会便宜他们的。” “记住你说的话,”秦霜起了身,没走几步,又转身:“放心吧,等你死了,每年我会给你多烧些纸钱。” 说着,秦霜打开门,走出屋子,施展了轻功,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赵东辰见她走远了,多久没有回来,这才七荤八素,吓得浑身是汗,躺在床上,昏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明,赵东辰被师爷李宗明连敲门,不见大人回话。情急之下,李宗明一脚踢开门。 “大人,时辰不早了。”李宗明走进屋子,叫醒他。 赵东辰迷迷糊糊,睁开眼,昨夜受到了惊吓,做了好长时间的恶梦,醒来的时候,面容憔悴,打不起精神。 李宗明见他这般脸色发白,多半是折腾了大半夜,搞得腰酸背痛浑身疲惫。虽心里不是滋味,却也若无其事地问:“秦霜呢?” 赵东辰本想告诉他,秦霜是刺客,是来刺杀他的。可是,他怕说出来,李宗明不相信。就算李宗明相信他,也会问,如果秦霜是刺客,那他为何相安无事地活着。 仔细想想,昨夜的事,不能告诉李宗明,如果被他知道,他告诉了秦霜,任光弼已经死了,恐怕李宗明不会放过他。 赵东辰假装失忆,又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半天不说话,可把师爷惹急了。 “秦霜到底去了哪,说啊!” “师爷,你先冷静,听我慢慢对你说,”赵东辰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道:“其实,秦霜仰慕师爷很久了…” “你说什么?”李宗明突然心跳加速,白净脸皮火辣辣地烫,星眸皓月无穷,燃烧着激情,语气激动而颤抖着。 赵东辰早就看出来,这家伙对秦霜有意思,藏得还挺深。 赵东辰继续他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空洞的眼神,居然闪烁着泪花:“秦霜说,感谢本官愿意花银子买她,替她葬父。可是,秦霜遇见了师爷,大动芳心,一边苦恼本官的义,一边哀愁对师爷的情。本官明白秦霜的苦衷,愿意作媒把秦霜许配给师爷…” “真的?”李宗明喜出望外的说,一时失态,赶紧改口,装模作样的说:“秦霜愿意吗?” “秦霜…当然愿意。”赵东辰很复杂地告诉他,其实他也放不下秦霜,只可惜,秦霜只钟情师爷。 这句话,李宗明听着很受用,喜滋滋地笑。 赵东辰见他这般得意,狠狠地鄙视他,你就得瑟吧,让你得瑟个一分半秒。 李宗明乐开了花,原来秦霜早就钟情他,难怪秦霜死活不让大人轻薄,真是苦了她。 想到这,李宗明迫不及待地说:“那,秦霜现在在哪?” “师爷,本官很想做媒,成全你和秦霜的婚事。”赵东辰说得真诚实意,迷惑李宗明对他深信不疑。 突然,赵东辰脸色一沉,重重地叹气:“只可惜,本官毁了秦霜的清白。秦霜没有清白,无颜面对师爷,就…” “就怎么了?”李宗明高兴得太早,乐极生悲,整个人都蒙了,开始胡思乱想,难道秦霜死了! “秦霜走了,说,今生和师爷无缘,做不成夫妻,这辈子她不会再嫁人。” “秦霜…秦霜…”李宗明居然哭了,这是赵东辰始料未及的,莫非师爷动了真感情。 想到这,赵东辰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秦霜是个好女人,都怪本官,一时糊涂。” “够了,别说了,”李宗明痛苦片刻,又恢复那副自以为是的高明,说:“大人,时辰不早了,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是早些准备吧!” 你就装吧,情场失意,看你逞强到什么时候… 赵东辰既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秦霜明明是个刺客,赵东辰非得说,秦霜喜欢师爷,可把师爷高兴的,七荤八素。 可气的是,赵东辰把秦霜的清白毁了。如果,秦霜的清白还在,那师爷可就抱得美人归。 赵东辰故意颠倒是非,就是为了激怒师爷,你不是想利用我破案,破案之后,再把我给杀了。现在,我就毁了你女人的清白,怎么着,杀我呀,拿刀捅我呀。 李宗明忍气吞声,在案子没有告破之前,他还不敢杀了他。不过,这笔帐记在心里,早晚还是要算的。 第十一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1 万子河自杭州西湖流入永安境内,是永安百姓的母亲河,沈家是浙江有名的商贾贵族,漕运是必不可少的货运方式。万子河一半的船只,都是沈家做漕运生意的。劫匪选择万子河河西渡口,索要赎金,无非是在沈家的眼皮子底下,暴露行踪。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杭州知府陆允中在河的两边,每隔五里安排一个哨兵,秘密监视过往的船只。沈家把所有的漕运船只调集起来,一旦发现劫匪的行踪,马上堵住他们。 赵东辰和师爷乔装打扮,带着七个随从,早早地赶到河西渡口。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赵东辰和师爷隐藏在一处高坡,杭州知府陆允中也藏了起来。只有沈家的老小,安排家丁抬着十个箱子,来到河西渡口。 河西渡口一条长长的水上栅栏,停靠着很多船只。船上有很多从对岸渡来的百姓,看见沈府这般劳师动众,十分诧异,小声议论。 沈建华吩咐家丁把箱子放下,沈家老太太和沈家的儿女,站在渡口,东张西望。 沈家一群老小顶着热火朝天的太阳,被晒得汗流浃背。河上的船只,来来回回地漂泊,却没有一条船向他们靠拢。 沈家老太太年纪大,很快就中暑了,可把沈家老小吓坏了,赶紧扶着老太太去岸边荫凉。 等了一个时辰,没有等来劫匪的船只,却等来劫匪的信。 家丁拿着信,从沈府一路狂奔,奔到河西渡口,把信交给二老爷。 沈建华打开信,往下看,脸都青了,气得十指发颤。 沈家老太太在沈家老小的搀扶下,气息虚弱,胸口发闷道:“我儿,信上说了什么?” “娘,这帮劫匪太可恶了,说是,让咱们准备十个竹筏,用绳子系好箱子放在竹筏下面,再把竹筏放入河里,在竹筏的上面摆好祭品,说是请河神替他们收银子。” “岂有此理,这一时半会上哪去找竹筏,还要准备什么祭品。”沈家老小闹开了锅,埋怨劫匪不讲信用,出尔反尔。 沈家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现在不是和劫匪较劲的时候,千万还在他们手里。如果不按照他们的吩咐去办,千万很可能就会出事。 “算了,就按信上说的办。” 沈家财大,不愁人手不够。既然劫匪要求用竹筏运银箱,没有现成的竹筏,沈建华吩咐几十个家丁,赶紧砍竹子,编制藤条,现场札竹筏。 很快,一个有趣的景象出现了,沈家的家丁跑前跑后,砍来很多粗壮的竹子。 赵东辰潜伏在渡口北岸,和师爷密切观察河西渡口的一举一动。见沈家老小忙着砍竹子,赵东辰惊呆了:“他们在干嘛?” 李宗明也搞不清楚,吩咐赵刚、马忠去查看。很快,赵刚、马忠弄清沈家老小在渡口岸边,扎竹筏。 “这都什么时候,扎竹子!” 赵东辰不赞同师爷的看法,说:“刚刚沈建华接到劫匪的来信,这就吩咐家丁砍竹子。以本官多年办案的经验,判断这是劫匪新提出的要求。” 李宗明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像是在质疑他。 赵东辰笑着说:“师爷别紧张,这是劫匪一贯的伎俩,不停地变更交易地点、交易时间,以及交易方式,是为了麻痹我们的神经,影响我们的判断。” “神经?”李宗明听不懂,如此高深奥妙的术语。看来,他这翰林书院的高材生,还要多努力,多读书。 很快,十个竹筏札好了。按照劫匪的要求,用绳子捆好箱子系在竹筏下面,再把竹筏放入水里。接着,又在竹筏上面,摆了熟鸡、熟鸭,以及新鲜的水果。 十个竹筏漂在河面上,十个箱子沉在竹筏下面,随着河流,缓缓向东流淌着。 沈家老小见竹筏漂远了,按照劫匪的要求,不许离开渡口半步。只能祈祷知府大人,注意观察竹筏的动向,一旦有人接近竹筏,想取竹筏下面的银箱,不用怀疑,就是劫匪。 知府大人陆允中看得清清楚楚,十个竹筏随风漂流,过往的船只与这些竹筏擦肩而过。只因竹筏上面摆着祭品,是民间祭拜河神的习俗,也就没人敢靠近。 河流是动态的,知府大人传令下去,先不要观察可疑的船只,只需盯着竹筏。竹筏漂到哪,就盯到哪,在没人靠近竹筏之前,不许轻举妄动。 赵东辰见竹筏漂远了,也只好跟了过去。李宗明想不明白,这帮劫匪用竹筏运箱子,怎样才能运到他们手中。说是请河神替他们拿银子,鬼才相信呢。这里面一定有鬼,只是,竹筏每时每刻都在漂流,谁也不敢下河把竹筏拉上岸。 眼看一个时辰过去,竹筏从河西渡口一直往东漂,漂了二十里路。这期间,除了沈家的船,偶尔也有渔民的船,以及官府巡航,富商旅游观光船,却很少见有船只,直接拦住竹筏,把竹筏拖走。 “怎么回事?”赵东辰百思不得其解,就这样一直漂下去,何时才是个头。 那边,知府大人也急了一头汗,眼巴巴盯着漂在河里的竹筏,还要不停地走动,可把他累坏了,什么时候把河岸修整一下,这路也太难走了。 不知不觉,竹筏漂到一处河潭,河面一下子宽大了许多。河岸变得狭窄,不能走了。 知府大人只好坐着沈家的船,保持几百米距离,继续监视河面上的竹筏。 赵东辰忘了准备船只,只能眼巴巴看着知府大人,去破案。师爷李宗明也忘了,完了,河水这么深,要不要游过去。 赵刚、马忠、孙越几个随从低着头,听说河潭里有河神,会吃人。 “算了,就在这里等着吧!”赵东辰的直觉告诉他,劫匪一定会在这片河面,出现的。 与其想不通劫匪如何利用竹筏取银子,还不如坐下来,静观其变。 宽大的河面,清潭碧水,火辣辣的太阳照得水面,金波荡漾。岸边的垂柳,随风摇摆。 十个竹筏漂流到这里,似乎静止,像是一片叶舟,荡起小小的波纹。 陆允中亲率几十个官兵,分坐六条船,停靠在一边,密切观察河面上的动静。 这片河面,是个风景迷人、适宜捕鱼、捉虾的好去处。所以,河面上的船有很多。一来二去,靠近竹筏的船只太多,鱼龙混杂,看得知府大人,眼花缭乱。 知府大人一一记住哪些船靠近竹筏,等他们的船靠近,便上前扣留,去搜查。只可惜,没有搜出什么,因为这些船经常待在这片河域,很正常。 知府大人头都大了,这么多船,一个一个查,查不出个结果,还会打草惊蛇。算啦,这些船靠近竹筏,没把竹筏捞上岸,应该不是劫匪。何况,竹筏下面有银子,只有劫匪心里清楚。普通船只,一眼认出这是祭拜河神的竹筏,谁还会冒着大不敬,去打河神的主意。 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渐黑,河面上的船只越来越少,只剩下几条渔船。 赵东辰瞅了半天,也困了,办案真不是他的强项,就像老猫盯耗子,一盯就是好几个时辰,甚至几天几夜,这苦不是普通人可以熬得。算啦,时辰不早了,劫匪恐怕早就洗洗睡了。 “师爷,回去吧!” “再等等…”李宗明不相信这帮劫匪不露面,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谁熬到最后,谁就是胜利。 赵东辰说不动师爷,只好舍命陪君子。可是半天没吃东西,这肚子早就饿了。没办法,赵东辰唯一可以做主的,就是吩咐赵刚、马忠这些跑腿的,去整点吃的。 然而,坐在船上的知府大人,山珍海味吃得满嘴都是油,同样是在替沈家办案,这待遇就是不一样! 天色越来越晚,河面乌漆抹黑,几只渔船点着渔火,从傍晚时刻打渔打到现在,也该收摊子,回家抱老婆、孩子。 知府大人盯了半天,不见竹筏有动静,除了几条渔船在竹筏的周边打渔,很快换了地方,也没有什么异常。 看来,这帮劫匪是想趁着夜深人静,来取银子。想到这,知府大人咬牙坚挺,那就守株待兔,守到天荒月老,也要把你守出来。 第十二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2 悲催的是,赵东辰也要守着,守着守着,这一夜就过去了。等到黎明的太阳,照亮河面,那十个竹筏依然漂在河面上。 知府大人这一夜喝了十杯浓茶,提神不少,眼睛不眨盯着距此不到两百米的竹筏。然而,这一夜风平浪静,就像没事发生。 “这帮劫匪搞什么名堂,”陆允中等不及了,这都过了十个时辰,就算是杭州赶来的,也能把银子给取了。 陆允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坏了,这么久没有动静,莫非这银子,早就被劫匪取走了。 想到这,陆允中走出船舱,高呼道:“来人,快,快把这些竹子拖上去。” 很快,十个竹筏被几十个官兵拖上岸,掀开竹筏,不好,绳子被割断,十个银箱不翼而飞了。 陆允中被劫匪耍了,恼羞成怒,道:“快,快去查看附近的船,有没有可疑的人,赶紧抓起来。” “是,大人!” 这一幕被李宗明看得清清楚楚,看来,这案子还没有被知府大人告破。 只不过,劫匪的手段很高明,在知府大人的眼皮底下,不声不响把十万两赎金拿走了,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这帮劫匪不简单,想要摸清他们的底细,找到他们的老巢,救出沈千万,还得多花些功夫。 赵东辰睡得迷迷糊糊,还不知道劫匪拿走了赎金,早就没了踪迹。 李宗明见十万两赎金不翼而飞,没必要等下去,叫醒了大人,先回衙门,再作商议。 衙门里,师爷李宗明百思不得其解,十万两赎金放在竹筏下面,自始至终没有人将竹筏截住,这银子怎么就不翼而飞了呢! 赵东辰努力回忆,从沈家把竹筏放进河里,自河西渡口一直向东漂流,漂了二十里路,漂进河潭。这期间,有几百条船,与竹筏擦肩而过。如果,每条船都有嫌疑,查起来困难不说,还耽误时间。 问题是,劫匪没有露面,就把银子给取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大人,有何看法?”李宗明想破脑袋,想不明白,只好向大人请教。 赵东辰在脑子里,勾出万子河河道结构图。从结构上分析,河西渡口,水流最急,竹筏漂流的速度快,经过的船只少,不适宜劫匪作案。距离渡口二十里地,河水深度达十米,河面宽广,密集商船、客船、官船、渔船,且水流缓慢,非常适宜劫匪作案,容易混浠知府大人的监视。 所以,河潭就是劫匪作案,最合适的地点。可是,劫匪并没有大张旗鼓地靠近竹筏,如何取走竹筏下面的银子。 赵东辰簇着眉,努力思考,把一连串不相干的问题,结合在一起。越是想不明白的时候,越要集中注意力。 李宗明只好把疑问放进肚子里,陪他一起思考。赵刚、马忠几个衙役守在门外,让花园的丫鬟们小点声,不要打扰大人分析案情。 过了半个时辰,赵东辰突然想明白了,神色一怔,李宗明看着有戏,说:“大人想到了什么?” 赵东辰故作神秘,笑着说:“师爷莫急,随本官去沈府,本官要把这一切告诉老太太。另外,本官还有一事相求。” 李宗明见他神神秘秘的,猜谜猜到一半真是没劲。既然他想把这一切告诉沈家老太太,那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劫匪如何取走系在竹筏下面的银子。 这件案子至今摸不着头绪,赵东辰跑了三趟沈府。不为别的,沈家老太太拿他上宾招待,正好到吃饭的点,少不了上好的酒席招待。 当然,因为这件案子,沈家老小终日忧心忡忡,沈千万可是沈家的顶梁柱,他的命事关沈家的兴衰。所以,沈府这些日子过得紧巴巴,整日吃斋念佛,祈求菩萨保佑。 昨日,丢失十万两赎金,至今连劫匪的面也没碰着,沈家老太太担心这帮劫匪狮子大开口,没准到最后,还会人财两空。 知府大人的表现,令沈家老太太万分失望,还好吃好喝住进了万花楼。 眼下,沈家老太太只好把希望寄托在钦差大人身上,希望钦差大人能够早日破案,捉拿这帮劫匪,救出千万。 赵东辰和师爷被沈家老太太秘密召见后花园,他们二人的身份,除了沈家老太太,沈家老小无人得知,就连沈家二老爷沈建华这个老狐狸,也闻不出个异味。 赵东辰见花园里,除了老太太随身携带的丫鬟,还有几个家丁,却也没有多余的人。 老太太支走丫鬟,对两位钦差道:“想必大人已经知道了,十万两赎银被劫匪拿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老太太不必忧心,这帮劫匪诡计多端,多行不义,早晚会落到本官手中。” 沈家老太太见大人这般自信,信誓旦旦向她保证很快就会捉拿这帮劫匪。老太太埋在心里的阴云,犹如天日重新,乾坤明朗,沉重的心情好了许多。 “大人若能侦破此案,救出我儿千万,沈家愿意重金酬谢,以报大人救命之恩。” “老太太言重了,本官只想做个好官,捉拿这帮劫匪是本官的职责,不需要酬谢的。当然,如果老太太非要酬谢本官,等本官辞了官,就留在沈府,颐养天年吧。” 第十三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3 李宗明眉头一皱,这句话看似不痛不痒,却透露了这个冒牌大人,为了明哲保身,居然想着躲进沈府。 沈家老太太受宠若惊,却也半推半辞,苍颜白发道:“大人深受皇上器重,沈家不过经商世家,哪能容得下大人这般龙池之物,真是折煞老身了。” 赵东辰笑了笑,他只是随便说说,他要是辞了官,没了地位,沈府未必肯收留他。再者,他本来就不是官,为了一时逃避,躲进沈府,终究不是个办法。 “大人,还是说说昨天的事吧!”师爷李宗明,有意提醒道。 为了赢取沈家老太太的信任,赵东辰唯有说清楚,这帮劫匪如何不声不响把银子给取了。 赵东辰言归正传,道:“老太太,本官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了。” “大人请说,”沈家老太太打起精神,昏花的老眼,也是褪了一层朦朦的薄雾,期待着。 “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复杂,本官要求笔墨伺候。” 李宗明就知道他花花肠子多,屁大的事也要整得热火朝天。不就是说事嘛,还笔墨伺候。 沈家老太太吩咐家丁,笔墨伺候。 赵东辰提起毛笔,在一尘不染的宣纸上,照着脑海的记忆,画了一幅画。这画看起来眼熟,李宗明想起来了,是万子河的河潭。 这幅画,画得栩栩如生,宽广的河面,密集几十条船,有官船、商船、客船、渔船,还有那漂在水里的竹筏。 “大人,这是何意?”沈家老太太不明白,这幅画的深意。 赵东辰解释道:“老太太请看,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十个竹筏漂在水上,知府大人在这里监视,周围的船有很多。看上去没有一条船靠近竹筏,不过,本官提醒的是,知府大人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却忽视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赵东辰手指的动作很快,李宗明看得眼花缭乱,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知府大人被劫匪误导了。劫匪要求把箱子系在竹筏下面,沉入水里。试想一下,竹筏漂在水上,随着水流一路飘到河潭,箱子也会漂到河潭。知府大人认为劫匪取箱子,一定会把竹筏拖走。不过,这么做很容易暴露目标,劫匪当然不会在水上行动。” “水上行动?”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宗明恍然大悟道:“大人的意思是,这帮劫匪潜在水里,把箱子取走了。可是,一个箱子装一万两银子,有六百多斤,沉在水里很重,就算劫匪隔断绳子,想把箱子拖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师爷分析的没错,不过,这附近有渔船。” “渔船有什么问题?” “渔船用网捞鱼,就不能用网捞箱子吗?” 这句话,是致命的打击,赵东辰把话说到点子上。 沈家老太太还有一个疑问,说:“万子河有很多条渔船,渔船是渔民的生命,怎么会落到劫匪的手上?” “本官没有猜错的话,劫匪劫了渔民的船,早早地来到河潭打渔,等待竹筏漂来。然后,趁知府大人不注意,潜入水底,把绳子割断,再用渔网把箱子捞上来。河潭的水很深,劫匪沉入水底,很难被发现,知府大人被他们误导,只留意河面上的情况,也就忽视了有人潜在水里。” “原来如此!” 沈家老太太经过大人这一般分析,这才明白这帮劫匪为何要沈家,弄出十个竹筏,再把装满碎银子的钱箱用绳子系在竹筏下面。原来劫匪这么做,就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竹筏上面,却忘了劫匪可以潜入水底,不声不响把箱子取走了。 只可惜,等所有的问题被赵东辰想明白了,劫匪早就把十万两赎银弄到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这帮劫匪太刁钻了,”李宗明气急败坏地说。 沈家老太太虽然弄明白这帮劫匪使用了什么手段,不声不响把十万两赎银弄到手。可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这帮劫匪还会拿千万的性命要挟,索要赎金。 “大人,这帮劫匪前前后后索要沈家六十万两赎银,至今没个眉目。老身担心就这么拖延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赵东辰明白老太太的担心,老太太担心劫匪拿到的赎银越多,人质的生命安全,就越危险。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找到沈千万,尽快破案,时间就是生命不能再拖了。 赵东辰一开始没有想过尽快破案,等案子破了,师爷李宗明很可能就会设计要了他的命。可是,看到沈家老小,因为这件案子弄得人心惶惶,他也不忍沈家老太太整日提心吊胆的。 李宗明见他一时半刻不说话,提醒道:“用不了几天,劫匪还会索要赎银。大人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抓住这条线索,争取把案子破了。” “办法倒是有一个,”赵东辰还是善良了些,经不住师爷下套。 “哦,什么办法?”李宗明早就看出来,他既然有本事弄清这帮劫匪如何利用竹筏取银子,也就想好计策,如何对付这帮刁钻的劫匪。 赵东辰豁出了,一本正经地说:“老太太,本官要一万两银子,用箱子装好尽快送入衙门,这件事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成败在此一举,老太太答应是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否则恕本官无能为力,这就班师回朝面见皇上,另选他人,接手此案。” “这…”事发突然,沈家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很快,沈家老太太重重地点头:“老身相信大人,就按照大人的意思办。” 李宗明不明白大人为何向沈家老太太索要一万两银子,莫非他想跑路。不对,银子送到衙门里,由他们看着,谁敢乱动。问题是,沈家老太太居然答应了。看来,沈家老太太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从衙门里走出,四下无人,李宗明低声道:“你要银子做什么,别忘了,你是来查案的,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你有几个脑袋活命。” “师爷,本官要银子正是为了查案,”赵东辰经过秦霜的刺杀,幡然醒悟,他这个冒牌大人,没有死在师爷的手里,是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有利用价值,师爷不敢杀他。所以,当师爷对他提出质疑,赵东辰只能拿案子说事,当护身符。 被他这么一说,李宗明收起恶毒的眼神,莫名其妙地笑了。 “大人拿银子办案,不知大人如何去办?” “师爷莫急,本官要一条狼犬,快去买回来。” “买什么,狼犬?”李宗明怎么也想不明白,拿银子办案和买条狗,这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为何要联系在一起。 “师爷不必多问,本官自有用处!”赵东辰越来越不像话,这戏没演几天,一口一个本官,还趾高气昂地吩咐别人做事,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李宗明气得无话可说,对赵刚说:“去,去买一条狼犬。” “大人要吃狗肉,”赵刚只是个随从,不是师爷吩咐的,也要多嘴多舌道。 赵东辰不高兴地说:“本官说了要吃狗肉吗,记住了,去买一条活蹦乱跳的狼犬,越大越好。” “去吧,”李宗明暂时不明白他要买狼犬做什么,不过,既然是他想好的事情,那就尽量满足他。 赵刚只好依了,这就去买狼犬。 沈府离衙门,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这些日子,赵东辰从衙门来来回回地跑沈府,没有片刻功夫,去闲逛。话说,这古代的妓院是合法的,有钱就行。 万花楼是永安县有名的妓院,知府大人被沈建华安排住进了万花楼,那叫一个酒醉不知天明、佳人伺候逍遥快活似神仙。 赵东辰刚好路过万花楼,气派的万花阁楼,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花枝招展,红粉艳妆的歌伎、舞女。 “来嘛,客官快来嘛…”万花楼门庭若市,进进出出的达官贵人,搂着香肩美女,一脸猥琐打情骂俏。 “大人,想什么呢?”李宗明是个书生,见不得这里的乌烟瘴气。 赵东辰很好奇,为什么古代的男人都喜欢往妓院里跑,这里面除了***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本官想起来,听说知府大人住在万花楼,本官想见见知府大人。”赵东辰撒了个谎,好不容易穿越一次,不去妓院逛逛,怎么证明他去了古代。 赵东辰刚想着走进万花楼,被师爷拦住了,说:“大人,时间不多了,查案要紧。知府大人查了一天的案,也该歇息了,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师爷多虑了,本官奉旨查案,知府大人也在查案。这案子,是本官说了算,还是知府大人说的算,总该有个说法。” 赵东辰说得冠冕堂皇,如果他是真的任光弼,李宗明身为师爷,自然不会阻拦。只可惜,他是冒牌的,李宗明的傀儡,李宗明说不去,就不去。 “大人,按照朝廷律令,身为朝廷命官进出风花场月,是要革职查办,弄不好还会掉脑袋的。” 赵东辰脖子一缩,这么厉害,当官的不能去妓院。仔细想想,也对,当官的去妓院是作风问题,放在二十一世纪,也要革职查办。 “那知府大人,为何?” “知府大人是为了方便查案,沈家特意安排的,应当别提就论。” 赵东辰气得快要吐血,同样是官,同样是来查案的,为什么知府大人可以住在万花楼,他就不可以。 算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东辰摇了摇头,有机会,一定去妓院,住他个七荤八素。 第十四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4 刚回到衙门,有人击鼓鸣冤。 “何人击鼓?” “把人带上来!” 自从赵东辰当上冒牌钦差,接管县衙,还是第一次有人击鼓鸣冤。 很快,击鼓的人被衙役马忠、孙越带上堂,师爷李宗明侧立一旁,赵东辰坐在高堂之上,拿起堂木,使劲地拍:“堂下何人,有何冤屈,速速说来。” 堂下跪着三个妇人,发丝凌乱,衣服褴褛,身上有股鱼腥味,是长年累月的那一种,闻者作呕。 三个妇人齐齐跪拜在地,哭哭啼啼地说:“大人,民妇的夫家,被人杀了,被人劫走了渔船,请大人为民妇做主,捉拿凶手,还民妇一个公道。” “什么,你们的丈夫被人杀了,还被劫走了渔船,什么时候发现的?” “回大人,民妇秀英,这二位是民妇的妯娌。民妇家住河东刘家村,两日前,民妇的夫家和两位弟兄,去河里打渔,失去了联系。直到今天,民妇和两位弟妹,去河边寻找,这才发现夫家和两位弟兄…被人杀了,尸体漂在水里,都已经发青了…呜呜呜。” “请大人为民妇们做主…”说着,三个妇人跪在堂下,哭得死去活来。 赵东辰不忍她们啼哭,拍案道:“尸体何在?” “就在河边。” “衙役何在?” “在!” 赵东辰整理了一下官帽,厉声道:“随本官去河边查看,光天化日草菅人命,这帮劫匪胆大包天,本官抓住他们,绝不轻饶。” 师爷李宗明神色一怔,尸体还没有检查,他怎么就断定,这三条人命,是劫匪所为。 哦,对了,大人分析劫匪用渔船作掩饰,撒网捞箱子。这么说,劫匪劫来了的渔船,和这三条人命有关。 很快,赵东辰带着衙役、师爷,在三位妇人的指引下,来到万子河河边。此时,岸边围了很多人,三具尸体漂在水里,赤裸着上身,被人捞了上来。 “大人来了…” 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死者是老实本分的渔民,是刘家村刘姓三兄弟。这三个弟兄,在乡民的眼里,口碑很好,从不与人结怨。 如今弟兄仨全都死在河里,上身的衣服被扒个精光,显然不是落水而亡,是被人杀死的。 赵东辰吩咐几个衙役拉起警戒线,保护尸体打捞现场。李宗明在来的路上,派人通知仵作,现场验尸。 经过仵作验尸,得出结论,这三个弟兄,是被人用利器钝死的,后脑勺留有很大的窟窿。凶手的手段很残忍,一招致命。 三个妇人趴在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周围的乡民被这悲凉的气氛感染,无不潸然泪下。 赵东辰吩咐衙役把尸体抬走,看了看这条养育永安百姓的母亲河。从风向判断,这里不是凶杀现场,尸体是从上游漂下来的。 这三人是刘家村的渔民,靠打渔为生,从不与人结怨,却被人杀死在河中。显然,杀人的动机不是仇杀,是为了劫走渔船。因为,这三人出事前,坐渔船打渔。出事后,渔船不见了。 “师爷,你怎么看?” “大人,既然有了答案,又何必多问!” 赵东辰点了点头,对那三个妇人,说:“先回去把你们的丈夫,好生安葬。这件案子,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们一个公道。” “谢大人…”三个妇人哭哭啼啼,在乡民们的搀扶下,离开了河边。 接着,赵东辰组织乡民顺着河边,寻找丢失的渔船。过了一个多时辰,刘家三兄弟的两条渔船找到了。 赵东辰和师爷赶到那里,发现这里距离劫匪拿走十万两赎银的河潭不足三百米,且是河道弯曲,枝叶茂密不易察觉的地方。赵东辰仔细地查看渔船,船上散落渔网,渔网新破好几个洞,是被撕裂的。 “师爷,怎么看?” 李宗明看不出个所以然,问这些乡民,谁是渔民。 一个渔民走了出来,客气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来看一下,这网是怎么弄破的?” 渔民拿起渔网,仔细地查看,解释道:“被鱼撞破的洞很圆滑,这洞看起来,是被刮破的。大人请看,这上面还有锈迹。” 赵东辰点了点头,说:“这网有多结实,能捞多重?” 渔民用手扯了扯,说:“这是上好的麻绳,能捞几百斤鱼。” “具体点,能捞多少?” “少说也要八百斤。” “本官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是,大人…” 赵东辰又检查了一遍,单凭渔网,还不能解释这是劫匪拿走赎银的证据。渔船不足十米长,有个帐篷,赵东辰猫着腰,钻进去。 师爷李宗明去另外一条渔船,仔细查看。 站在岸边的乡民,还是第一次见当官的查案,十分好奇,却也不敢大声喧哗,遮遮掩掩小声议论。 赵东辰集中精神,不肯放过渔船每个角落,他在寻找证据,寻找劫匪劫走渔船、使用渔船打捞十万两赎银的证据。戴上这顶官帽,管它是不是冒牌的,只要他还活着,就要为民申冤,替民做主。 功夫不负有心人,赵东辰终于找到了证据,一枚铜钉。这不是普通的铜钉,是钉在箱子上面的铜钉。 “师爷,本官找到了!”赵东辰立在船头,举起那枚铜钉,对李宗明炫耀着。 李宗明也想第一个找到证据,也就不承认大人手里的证据,说:“这是?” “这就是证据。” “什么证据?” 赵东辰笑着说:“师爷莫急,陪本官去沈府一趟,谜底自然有人揭晓。” 李宗明发现一个问题,大人喜欢往沈府里跑,还是准时吃饭的点。刚吃了午饭,这就去蹭晚饭。 话不多说,赵东辰和师爷去了沈府,又是一番盛情招待,以至于沈家老小,开始厌烦,不就是一张字据吗,至于吗。 沈家老太太老规矩,安排两位钦差大人,后花园议事。 赵东辰拿出那枚铜钉,交到老太太的手中,说:“老太太,还认得此物吗?” 沈家老太太定眼一瞧,喜极而泣,道:“大人,这么快就破案了,我儿千万可好!” 李宗明傻眼了,说:“老太君不要激动,这离案子还早着呢。” 沈家老太太不可思议地看着大人,说:“这东西是钱箱子,大人找到了钱箱,也就找到了劫匪的老巢,为何没有我儿千万的下落。” “老太太莫急,”赵东辰从沈家老太太激动的眼神可以判断,这枚铜钉,是沈家的东西。 “这枚铜钉,是本官在刘家村丢失的渔船找到的。如果本官没有猜错,这铜钉是沈家特制的银箱之物,找到这枚铜钉,也就找到了被劫匪捞走的银箱。” “大人说的是…这东西只出自沈家,错不了。”沈家老太太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只可惜,铜钉是从银箱的表皮,松下来的,不能判断银箱具体被劫匪,藏在什么地方。 说到这,李宗明听明白了,原来这就是证据。 赵东辰惋惜这枚铜钉是在渔船上发现的,同时也庆幸,正是这枚铜钉,让他断定刘家三兄弟是被劫匪所杀,就是为了劫走渔船,捞银箱。 想起刘家兄弟三条无辜的生命,因为这件案子,惨遭劫匪毒手,赵东辰这心里,不是个滋味。 正因如此,赵东辰此番前来,也是为了刘家三兄弟,为他们的妇人,做点什么! 第十五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5 赵东辰心里不是滋味,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对沈家老太太说:“这帮劫匪为了掩人耳目,劫走渔船,害了刘家村三条人命。刚刚,本官接到他们的妇人报案,已将尸体打捞上来,尸骨未寒死得冤。” “什么?”沈家老太太初闻噩耗,十分震惊,痛哭流涕道:“这帮劫匪,草菅人命,草菅人命啊。” 赵东辰无比痛心,道:“这三人是被劫匪杀死的,因为这件案子死得冤,本官有个不情之请。” “大人请说。” “本官认为,如果不是这件案子,或许他们三人就不会死。所以,本官希望沈家拿出点抚恤金,安抚他们的家人,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沈家老太太想也没想,点头答应了:“大人说的是,这么做是应该的,沈家愿意为他们孤儿寡母提供差事,为她们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如此甚好,本官在此,替她们先行谢过。” “大人体察民情,老身愧不敢当。” 再一次从沈府走出,赵东辰就没有平静过,师爷李宗明也是一言不发。这帮劫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连普通的百姓,也不放过,真是可恶。 除此之外,李宗明看到了大人的智慧和善良。只可惜,等案子结束了,所有的记忆都将抹去,大人…终究不是大人! 这一路无话,回到衙门,只听后院传来“汪、汪、汪”的狗叫声。 这条毛发浅黄,个体庞大的狼犬,是赵刚刚从集市买回来的。因为这条狼犬,赵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狼犬拉回衙门。这期间,赵刚还被狼犬咬了几口,气得他想一棍子打死它,突然想起来大人吩咐,不吃狗肉,要活蹦乱跳的狼犬,伤了也不行。 几个衙役、厨子、丫鬟盯着狼犬,百思不得其解大人买条狗做什么。 赵东辰走进衙门,听见狼犬汪汪的叫声,来到后院,见好大一条狼犬,被铁链套着脖子,上蹦下跳,试图挣开铁链。 “大人,你要的狼犬,属下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来了,这钱?”赵刚斗胆道。 赵东辰点了点头,说:“本官身上没有银子,找师爷要去。” “这?”赵刚犹豫了一下,这钱多也不多少也不少,找谁要也不敢找师爷要啊。 李宗明没想到大人把这笔账赖到他的头上,算啦,这条狗是大人买回来的,倒要看看,大人耍什么花招。 李宗明不痛快地掏出五两银子,递给赵刚,说:“拿好,买条狗花了这么多银子,这狗是金子做的啊!” “是是是,师爷教训的是。” 赵东辰笑着说:“师爷猜中了,这条狗能帮本官破案,它就是金子做的。” “狗能破案?”在场的衙役、丫鬟 、厨子,无不惊讶。天下奇闻多的是,狗能破案,倒是奇闻中的奇闻。 赵东辰见他们一个个打死也不信的认真表情,很想告诉他们,在几百年后的中国,那些做侦查工作的特警,最得意的伙伴就是狼犬。狼犬的鼻子很灵,方圆几十里的气味,只要被狼犬嗅到,就算埋在地里,也会被它捕捉到。所以,赵东辰就要利用这条狼犬,捕捉气味。如果,把这个气味放在劫匪身上,不管劫匪走到哪里,狼犬也会带着他,把他们找到。 当然,说这些,对这些不懂科学的古代人而言,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他们未必可信。 赵东辰笑着说:“等案子破了,本官自然会告诉你们,其中的道理。小莲去后厨弄点牛肉,本官要好好招待它。” “大人,厨房里没有牛肉。”一个丫鬟怯生生地说。 “那就弄一盘烧鸡。”赵东辰可不能委屈了它,看了看这条被拴在后院墙角的狼犬,招呼了一声。 谁料,狼犬见他把手招了招,蹲坐在地,龇牙咧嘴,猛然跳了起来。还好,赵东辰反应快,连忙退后几步。 狼犬伸着前爪,没有抓到他,被脖子上的铁链,勒着脖子拽了回去,可把狼犬惹怒了,张开狗嘴,狂吠起来。 “大人,这条狗很凶的。”赵刚提醒道。 “狼犬不凶,还是狼犬吗!”赵东辰没有受到狼犬攻击的惊吓,反而称赞这条狼犬威猛,是条好狗。 很快,丫鬟小莲从厨房端来一盘烧鸡。眼看天色不早了,赵东辰对这些衙役、丫鬟、厨子,说:“都散了吧,本官想和这条狗单独待会儿。没有本官的允许,谁也不许出来。” 几个衙役、丫鬟、厨子偷偷地笑了,没听错吧,大人想和这条狗单独待会儿,唠唠嗑说说话,大人这脑子是不是坏了,就没点正常人的思维。 “都下去吧!”师爷在一边说着话,一边看了看大人端起那盘烧鸡,向那条狼犬靠近。 第十六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6 “师爷留下,其余的人都走吧!” 李宗明吃了一惊,看这情形,大人是要拿烧鸡贿赂这条狗。可是,让他留下来做什么,莫非大人想和他同流合污,这也太恐怖了吧。 赵东辰拿着烧鸡,靠近狼犬,狼犬闻到了美味的烧鸡味,扑了过来。只可惜,狼犬被铁链栓着,赵东辰又故意站在铁链所能伸及的外围,可把狼犬诱惑的口水直流,上蹦下跳。 “师爷,你知道做人和做狗最大的区别吗?” 李宗明心下一沉,他这是话里有话,虽不假思索,却也暗暗揣测,道:“哦,大人说说看!” 赵东辰撕下一块鸡腿,递给师爷。师爷摇了摇扇子,面无表情。 赵东辰又把鸡腿扔给了,那条蹲坐在地,可怜巴巴的狼犬。狼犬见他赏了鸡腿,先是竖起耳朵,观察了一遍,接着用鼻子嗅了嗅,小心翼翼地接近鸡腿。 等了片刻,狼犬实在受不了鸡腿的诱惑,一口吞了下去。 赵东辰笑着说:“师爷,瞧见没有,这就是做人和做狗的区别。” “这有什么区别?”李宗明不悦道。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动作,就把做人和做狗的区别,说得清清楚楚,李宗明不解,他好像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赵东辰笑了笑,说:“师爷还不明白,它的命是本官的。本官高兴让它吃,它就吃。本官不高兴,把它饿死又何妨。” 李宗明吃惊了,说:“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赵东辰摇头不语,又扯下一块鸡腿扔给狼犬。狼犬扑了过来,一口吞了下去。 半晌,赵东辰把整只鸡扔给了狼犬,拍拍手,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对师爷说:“没什么,本官花五两银子把它买回来,就是为了破案。等案子破了,本官就把这条狗杀了,陪师爷好好地喝上一杯。” “就为这事?”李宗明心里想着,他好像没那么简单。他一直在拿这条狗说事,其实,他是想说,他不是这条狗。 李宗明假装糊涂,笑着说:“大人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师爷先回吧,本官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好吧,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着,李宗明转过身,直奔书房。 所有的人都走了,赵东辰坐在地上,抬头仰望星空,周围静悄悄地黑,只有师爷的书房还点着烛光。看来,师爷和他一样,有心事。 赵东辰苦笑不已,做人和做狗有什么区别,没什么区别。至少现在,只有身边这条狗,陪着他。 翌日天明,沈家老太太吩咐家丁,把一箱银子送到县衙。 银箱打开,白花花的银子,绽放着异样光彩,被几个衙役包围着,露出贪婪的本性。 “哇,这么多银子。” “沈家为何要送大人一万两银子?” 赵刚、马忠几个衙役七嘴八舌的说,貌似这批银子,是大人向沈家索要的。莫非大人立下生死状,向沈家保证,侦破此案救出沈千万。接着,大人就可以狮子大开口,明目张胆地捞油水。 不过,这油水太肥了,大人就不担心被人抓住把柄,落人口舌。他日东窗事发,大人有几个脑袋活命。不过仔细想想,大人是冒牌的,好像没有什么可以顾忌的! “师爷,这银子是沈家送给衙门的?”除此之外,还有几个衙役开始胡思乱想,打银子的主意。 李宗明收起折扇,一个个指着他们,批评道:“警告你们,用不了几天,这些银子还会送到沈家。这里面有一万两银子,少了一两,拿你们是问。” 几个衙役吓得,再也不敢多看银子一眼。 赵东辰笑着说:“师爷说的没错,这银子迟早是要还回去。不过,你们可以摸摸,本官允许你们在这里,揣个几百两银子,当个土豪过过瘾。” “真的?” “这还用说!” 这几个衙役,是师爷李宗明从京城带来的。魏忠贤向皇上请命委派任光弼为钦差大人,来永安调查沈千万绑架一案。听说,浙江沿海地区匪徒猖獗,魏忠贤担心绑架沈千万的劫匪,很可能就是这帮逆贼。为此,魏忠贤从锦衣卫队中,抽出七个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听从李宗明的安排,协助任光弼调查此案。 锦衣卫在皇宫地位高,要比京城巡城的士兵,还要体面,可以带刀出入皇宫。只可惜,锦衣卫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锦衣卫跟着魏忠贤整日喊打喊杀,勾心斗角,早就厌烦了。见多了太多的鲜血,锦衣卫也是人,也想着有一天大富大贵,身缠万贯,就像现在一样,有大锭大锭的银子。 虽然这些银子是沈府送来的,用不了几天,还要送回去。不过,用手摸摸,揣在兜里,终于体会到有钱的感觉。 这感觉…几个衙役热泪盈眶,原来,有钱的感觉真好。 李宗明见他们几个被大人洗了脑,完全不顾身份,从银箱里大把地拿银子,就像初次入匪为伍,半路劫来的钱财,贪婪之色一览无余。 “够了,都把银子放回去!” 李宗明怒了,因为这箱银子,衙门被弄得乌烟瘴气,官不像官,兵不像兵,和那些劫匪有什么区别。 赵东辰不过开了个玩笑,见师爷如此认真,大动肝火,这才一本正经地说:“把银子放回去,以后,谁也不许碰。” 几个衙役冷静下来,乖乖地把银子放回去。 李宗明憋了一肚子闷气,说:“大人,你要这些银子,到底想做什么?” “师爷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赵东辰吩咐赵刚、马忠、吴越几个衙役,把这箱银子搬到花园,放在天台上,把箱子打开,晒银子。 李宗明想也没想,把箱子合上,警惕道:“大人这么做,就不怕招来劫匪吗?” “师爷多虑了,这点银子劫匪看不上。就算来了个小毛贼,由他们几个看着,本官放一百个心。” 那是…赵刚、马忠几个衙役得意洋洋地,把头抬了起来,精神大振。 赵东辰又把箱子打开,银箱放在天台上,正对墙角那条狼犬。 赵东辰指了指狼犬,对赵刚说:“从现在开始,你要每时三刻,收集狗尿,把尿倒在银子上面,让太阳晒干。” “什么,大人要小的收集…”赵刚不可思议地,指了指那条蹲坐在墙角,看上去很凶猛的狼犬,不禁有些胆颤心惊。何况,收集的还是尿,先不说那味,问题是狗什么时候撒尿,他怎么知道。就算他刚好看见这条狼犬撒尿,他也不敢去拿尿盆,去接啊。 李宗明一阵作呕,诧异道:“大人,为何要把狗尿倒在银子上面?” “师爷就不要问了,本官自有用处。” 几个衙役目瞪口呆,像是同情赵刚的遭遇,又像是质疑大人这么做,起不到任何作用。 赵刚苦着脸说:“大人,不是在和小的开玩笑吧?” “你觉得本官有时间和你说笑吗?” “可是,小的实在想不出拿什么办法收集狗尿啊?” 收集狗尿,听起来十分荒唐。且先不说,狗撒尿那是狗的事,狗想什么时候撒就什么时候撒。再者,这条狼犬比普通的狗,凶狠好几倍,它撒尿谁敢靠近。 第十七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7 这个问题,赵东辰认真地考虑过。既然赵刚实在想不出,拿什么办法收集这条狼犬撒的尿,赵东辰也只好,把他的方法传授给他。 “狗喜欢在固定的地方撒尿,这条狼犬也不例外。你先弄清楚它在什么地方撒尿,然后,你就可以在它撒尿的地方,放些可以吸水的海绵、棉球之类的。再然后,等这些东西湿透了,你就可以把尿拧出来,收集起来。实在不行,你就拿这些东西,擦在银子上面也可以。” 赵东辰说得一套一套,可把赵刚听得,两眼发愣,神色迥迫。听到最后,赵刚总算听明白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大人的意思是,到最后,他要用手把狗尿拧出来。就像,洗衣服拧干水那样,用手拧。 赵刚傻眼了,吓得脸色发白,吸了口凉气,说:“大人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是,收集狗尿,小的实在没什么经验。要不,让马忠收集吧,马忠以前是养马的,清理马粪、马尿,他最行。” 赵刚把矛头指向一边嬉笑不停的马忠,马忠立马僵脸了,拼命地摇头:“大人,小的不行,小的不行。要不,让吴越收集好了,吴越以前是干内府倒夜香的…” “大人,别听马忠胡说,小的也不行。要不…” 几个衙役推来推去,赵东辰头都大了,不知道选谁。师爷李宗明坐不住了,厉声道:“够了!” 师爷一声咆哮,几个衙役鸦雀般的无声。赵东辰脸皮一惊,师爷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却很有威慑力。 “大人,我只问一句,收集狗尿能不能破案?” “这…”赵东辰犹豫了一下,很快自信满满道:“能!” “好!”李宗明坚定地咬牙,道:“那就我来吧。” “师爷,你的意思是?” “收集狗尿的事,就交给我吧。”李宗明感到了羞辱,他一个翰林高材生,奉旨协助任光弼调查此案,那是何其的荣耀。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地步,收集狗尿。不过,只要能破案,这一切都值了。 赵东辰十分佩服他的勇气,笑着说:“那就有劳师爷了。” 收集狗尿,这是其一。其二,赵东辰吩咐丫鬟小莲,每日三餐做同样的烧鸡,相同的口味,送到狼犬的面前。整只烧鸡,赵东辰撕下整块鸡腿,在狼犬面前晃了晃,接着把鸡腿放进银箱,引导狼犬银箱里有最美味的鸡腿。 就这样,连续三天李宗明收集狗尿撒在银子上面,经过暴晒,银子开始散发异味。除此之外,赵东辰把鸡腿藏在银箱里,把箱子合上,总会引起狼犬暴躁不安,狂吠不止。 终于,这箱银子有了狼犬的气味,以及狼犬喜爱吃的烧鸡味。为了验证狼犬的嗅觉能力,赵东辰做了一个实验,让师爷把银箱搬进马车,拉出城。紧接着,赵东辰拉着狼犬去追击。不到半个时辰,李宗明被赵东辰追上了。 李宗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大人说的没错,狗能破案,对付这帮刁钻的劫匪,就该玩出点花样,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很快,沈家又接到劫匪来信,劫匪要求沈家准备三十万两赎银,这是不好的预兆。 沈家老太太和沈家老小商议着,这三十万两赎银,是千万的命。之前,劫匪分六次向沈家索要六十万两赎银,没有露出破绽。这一次,劫匪狮子大开口,一下子索要三十万两赎银,看来劫匪这是最后一次向沈家索要银子。如果劫匪讲信用,这三十万两银子送出去,沈千万就能活着回来。万一,劫匪出尔反尔,那沈千万可就要死在劫匪手中。 所以,这笔银子,沈家老太太非常慎重,吩咐下去,尽量拖延时间,筹集起来很困难。 赵东辰得知消息,和师爷又是乔装打扮,混进沈府。 沈府上下沉浸在恐慌中,沈家老小齐聚内堂,想尽各种办法,如何把银子送出去,既能稳住劫匪,也能把沈千万从匪窝里救出来。只可惜,之前想了很多办法,对劫匪而言,起不到任何作用。这帮劫匪似乎神通广大,摸清沈家的一举一动,这才肆无忌惮地分批次索要赎银。劫匪这么做,除了迷惑沈家,既给沈家希望,又让沈家难忘摸不着头绪之外,劫匪最终的目的,是转移赎金,逃避官府的搜捕。 赵东辰走进沈府,沈家的家丁、丫鬟因为这件案子,服侍沈家老小,格外小心,而终日不见笑容,愁眉苦脸的似乎得不到沈家老小的欢心。因为这件案子,沈家老小吃不好、睡不香,不好的情绪自然撒在家丁、丫鬟身上。 李宗明发现一个有趣的形象,每当劫匪来信,沈家就像一盘散沙乱了套。府里的人跑来跑去,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很快,在沈家老太太贴身丫鬟的带领下,赵东辰和李宗明,再次来到后花园。 这一次,沈家老太太提早来到后花园,静等两位钦差大人。 “老身见过两位钦差。” “老太太不必拘礼,谈正事要紧!” 丫鬟替两位大人,沏上极品的碧螺春,退到沈家老太太身后。 赵东辰开门见山地说:“老太太,这帮劫匪要三十万两赎银,本官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老身,也是这样的想法。所以,老身吩咐刘管家,尽量拖延时间,只筹十五万两银子。” 李宗明皱起眉,沉着冷静道:“这么做不妥,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怀疑什么?”赵东辰心里有了答案,只想弄明白,师爷是怎么想的。 李宗明盯着赵东辰,冷笑道:“大人说这是一个不好的信号,如果,沈家对劫匪提出的要求不满,故意拖延时间,推辞三十万两赎金筹集起来有困难。那么,这个不好的信号,劫匪就会假戏真做,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这条人命,除了沈千万,还能有谁。 沈家老太太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吩咐丫鬟,去通知刘管家尽快筹银子,筹勤快点,演戏给劫匪看。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沈家故意拖延时间,很可能就会适得其反,引起劫匪的不满。所以,为了稳住这帮劫匪,必须要按照劫匪的要求,做到劫匪心里满意,让劫匪放松警惕。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沈千万的生命安全。 当然,一下子筹集三十万两赎银,沈家老太太心里没底,担心把银子送出去,查不到这帮劫匪的下落,会不会助长劫匪的嚣张气焰,对千万不利。毕竟,赎金弄到手,劫匪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赵东辰明白沈家老太太担心什么,眸光坚定道:“老太太请放心,尽管筹银子,本官发誓这一次绝不让他们跑了,本官要为刘家村刘家三兄弟讨个公道。” 接下来,沈家老太太告诉他们,劫匪要求凤台山交赎银。 赵东辰告诉老太太,从衙门里拿回来的银箱,切记不许任何人打开。交赎银的时候,要把这个箱子安排在马车后座。 第十八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8 按照劫匪的约定,明晚戌时凤台山十五里地,山神庙附近交赎银。 这帮劫匪选择天黑交赎银,还把交易地点安排在荒山野岭。看来,这帮劫匪事先踩好点,料定沈家、官府不熟悉山路。就算熟悉,天黑走夜路,要比白天行动迟缓,搞不好阴沟翻船,一不小心摔下山坡,劫匪就不用担心被他们追上。 沈家二老爷沈建华把劫匪来信的事,再一次告诉知府大人。陆允中得知消息,认为劫匪这一次是自投罗网。 沈建华不明白知府大人这句话从何说起,知府大人陆允中笑着解释,凤台山方圆百里,看似面积很大,适合劫匪藏身。不过,这山,上山两条路下山两条路,劫匪要想把三十万两银子运下山,只有走这两条路,才能平平安安地把银子,运下山。 说起来,这帮劫匪真够傻的,把交易地点,安排在山神庙附近,安排在山上。现在,知府大人只需在山下,两条必经之路事先埋伏,量他们也插翅难飞。 这边知府大人有了主意,先不动声色,等明晚劫匪上了山,在设下埋伏,只等劫匪拿了银子自投罗网。那边赵东辰和师爷李宗明,在县衙里,琢磨着劫匪为何选择凤台山交易。莫非,这里面另有玄机。傻子都知道,上山易下山难,山下挖坑兔子跳,跳进坑里再也跑不掉。所以,劫匪又不是傻子,就算劫匪上了山,就没有想过有人在山下挖坑。 为了揣摩这帮劫匪,为何没有顾忌地选择山上交易,赵东辰必须要弄清楚,凤台山有没有暗藏什么玄机,譬如有没有另外一条别人不知道的山路,能够巧妙地逃过别人的眼线。 只可惜,问了很多人,除了一些生活困难,以砍柴卖柴为主的乔农,说山上的山神庙,最近显灵了,他在砍柴的路上捡到了银子。 如果是在人口密集流量较大的县城里捡到了银子,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问题是,几年前山神庙倒塌了,永安城的百姓迷信凤台山不吉利,所以上山求神拜佛的人特别少。甚至可以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形容凤台山的凋零。 所以,这个问题值得思考,这银子是谁丢在凤台山上。 赵东辰暂时弄不清,这帮劫匪是否在凤台上找到了另一条出路,方便他们拿到银子,轻易逃避沈家和官府的追捕。不过,劫匪的手段很高明,绝不能掉以轻心。 自从刘家村闹出三条人命,师爷李宗明发现大人,越来越重视此案。明晚戌时,就是劫匪和沈家约好的时间,交易赎金。大人跟着沈家捉急上火,说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他有杀手锏狼犬追踪劫匪。不过,大人还是坐立不安,假设一千种可能性,苦苦地等待着。 终于熬了一夜,赵东辰想通了,是时候发布施令,通知知府大人,这件案子由他坐阵,掌控大局调动人马,如何缉拿这帮匪徒,救出沈千万。 师爷李宗明彻夜难眠,这天拂晓,集合赵刚、马忠、孙越、刘大保这几个衙役,守在大人门外。 赵东辰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拉开门,走出东房,见师爷、几个衙役站在门外整装待发,笑着说:“去万花楼。” 这一次,师爷没有阻止他,应声道:“走吧。” 很快,赵东辰和师爷带着几个衙役,去了万花楼。 这天刚明,万花楼昨夜灯火辉煌,彻夜未归的嫖客,摇摇晃晃走出万花楼,像是意犹未尽对那些欢送的歌伎,打情骂俏着。 赵东辰来到万花楼,万花楼是永安县知名度最高的妓院,也是永安城内,最繁华的商业地段。这里云集达官显贵,地痞商贩,每天演绎着形形色色的人,只为享受人间极乐,一朝坠落红尘醉生梦死,流连忘返。 走进万花楼,老鸨见几位大爷排了这么大的阵势,笑吟吟地迎上去:“几位爷好面生啊,姑娘们伺候着。” “来啦…”老鸨一声招呼,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冒出好多姑娘,围了上来。 李宗明使了个眼色,赵刚、马忠几个衙役,立马虎着脸,不许她们靠近。 赵东辰笑着说:“老妈子,听说知府大人住在这里,麻烦通传一下,就说有京城来的朋友,想见他。” 老鸨见他们表明来意,鄙夷道:“知府大人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吗,既然你们不是来叫姑娘的,那就赶紧走吧,别妨碍老娘做生意。” 几个姑娘和老鸨一个鼻孔出气,想轰他们走。 赵刚、马忠几个衙役立马抽出刀来,顿时引起混乱。老鸨见进门的客人被吓得,抱头鼠窜,赶紧追了上去:“喂,别走啊,都别走啊。” 姑娘被吓得大声尖叫,老鸨见生意没法做了,只好苦苦哀求道:“几位爷,赶紧把刀收起来,我这就通知知府大人。” 赵东辰笑了笑,这又何苦呢,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就有劳妈妈了。” 很快,知府大人从天字一号房走出,站在高高的楼台,扫视下面的人,满脸不屑道:“是什么人敢在这里,舞刀弄枪的啊!” 老鸨指着下面的人,在知府大人面前,恶狠狠地告状:“就是他们,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赵东辰抬头看了看,那人扶着扶梯,头圆身短,看上去有些深沉老辣,步伐沉重,走了下来。 此人便是杭州知府,陆允中。 李宗明从老鸨见风使舵,流须拍马的语气,判断出,此人除了知府大人,还能有谁。 正当李宗明有意提醒大人时,赵东辰上前一步,满脸堆笑道:“知府大人,别来无恙!” “你是?”陆允中蹙眉道,见他这般熟人间的招呼,却也摸不着头脑,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也就忘了替老鸨出气。 老鸨在一边,乱搅舌根,道:“大人,他们是来砸场子的。” “妈妈误会了,我只是想见大人一面。” “你到底是谁?”陆允中分明不记得,他是谁。不过,他身边有好几个带刀的便衣,这刀是官家之物,陆允中记得在京城里见过。 赵东辰不紧不慢,道:“任光弼。” “什么,你是…” “大人还是不要说的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咱们单独说说话。” 陆允中连连点头,一脸卖乖道:“那是,那是…” 老鸨见大人对他们的态度,天翻地覆地发生改变,不依不饶道:“大人,他们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 “闭嘴,赶紧收拾一间客房。记住,不许任何人打扰!”陆允中冲着老鸨吼声道,接着,迎接赵东辰他们几个,上楼去了。 第十九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19 老鸨忍气吞声收拾了一间客房,本想着安排几个姑娘伺候着,被赵东辰一口回绝了。 赵刚、马忠几个守在门外,陆允中带来的兵,也守在一边。 客房里,只有赵东辰、师爷、知府大人三人。 陆允中见四下无人,这才赶紧行个大礼:“卑职见过两位钦差大人。” 赵东辰不冷不热,道:“陆允中,你身为杭州知府接手沈千万被绑一案,有多少天啦?” “回大人,二十一天了。” “花了二十一天,接到劫匪六次来信,展开六次追捕行动。本官问你,可有什么收获?”赵东辰字字珠玑,像是指责,又像是在训骂。 陆允中听在耳边,记在心里,没想到钦差大人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吓得半句不敢多说,浑身湿了汗:“卑职无能,这帮劫匪太狡猾了。” “不是你无能,是因为你在这里住久了,心思早就不在了,还拿什么精力去查案。”赵东辰冷笑着,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剜在陆允中的胸口上。 陆允中满脸羞愧,道:“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知错了。” “不是错,这是罪!”赵东辰突然提高了嗓音,语气颤抖而激烈着:“因为你无能办案不利,害得沈家损失六十万两银子不说,还害得沈府上下几百口,没日没夜担心沈千万,替他吃斋、念佛抄经。不仅如此,还害得刘家村枉送三条人命。身为知府,一方百姓父母官,待在这里只图享乐,不思进取,朝廷的颜面被你丢尽了!” 陆允中这才恍然大悟,痛哭流涕道:“卑职知罪,卑职辜负了永安的百姓,辜负了沈家。” 李宗明在一边听得生厌,收起折扇,敲了敲桌面,道:“好啦好啦,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想办法把这件案子了结了。皇上非常重视此案,如今江浙一带匪患猖獗,如果连这件小小的案子都破不了,朝廷拿什么去说服天下人,铲除这帮劫匪。” 陆允中如梦初醒,道:“卑职愿听大人差遣。” 赵东辰这才消消气,语气温和道:“劫匪又来信了,这一次,劫匪索要三十万赎金,看来劫匪大有隐退之意。所以,今晚是最后的机会,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他们不是说要一百万两银子吗,加起来才九十万两,还差十万两。”陆允中的意思是,还差十万两,就算今晚被他们跑了,劫匪还会来信,向沈家索要赎金。 赵东辰不敢断定,这一次来信是劫匪最后一次向沈家索要赎金。不过,以多年的办案经历,应该是多年观看警匪片的经验,劫匪突然提出赎金数额改变的要求,那就说明劫匪要拿性命来搏,成败在此一举。 “之前,劫匪每次索要十万两赎金,现在一下子索要三十万赎金,赎金翻了三倍,你不觉得有问题吗?” 陆允中被大人这么一提醒,这才意识到这帮劫匪,不想继续耗下去,大有隐退之意。所以,今晚的行动很重要。 为了弥补之前的无所为,陆允中提出,天黑之后,等沈家把银子送到山上,在山下两条必经之路埋伏,静等劫匪拿到银子后,自投罗网。 赵东辰断然否决了,这帮劫匪手段高明,做事隐秘,明知那两条是下山的必经之路,怎么会傻到自投罗网。可是,陆允中提出质疑,三十万两银子,得好几车,劫匪用车拉银子,这两条道顺畅,别的道也走不通啊。 所以,赵东辰不敢肯定,劫匪拿到银子后,用什么办法把银子,运下山。 李宗明见大人和知府大人有了分歧,他也想了一招,就是结合两位大人的想法,山上、山下都要设伏,把眼线扩大起来,这样就有很大的把握掌握劫匪的行踪。 赵东辰想了想,山下设伏肯定是行不通的,劫匪不会傻到自投罗网。不过,这山上暗藏劫匪,敌明我暗,把所有人都设伏在山上,万一被劫匪发现,弄不好劫匪会撕票。 思来想去,赵东辰同意陆允中山下设伏。不过,只许设伏不许擅自离开。若期间发生变故,自会有人通知,重新制定计划。 毕竟,很多因素是不确定的,要根据实际情况,做到合适的调整,这才是提高办案效率的方法。 沈家按照劫匪的要求凑齐三十万两赎金,分十辆马车,从沈府出发,准备运往劫匪指定地点。赵东辰、陆允中带着几十个官兵,一大早来到沈府。 赵东辰向沈家老太太提议,这一次就让官府的人假扮成沈家的家丁,押送三十万两赎金和劫匪交易。这么做,一方面是为了逃避劫匪的眼线,让官府的人打着送银子的旗号,顺理成章登上凤台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早早设伏不被劫匪察觉。 按照计划,今晚戌时劫匪准时在山神庙的附近,收取三十万两赎金。 午时刚过,赵东辰和师爷领着十几个便衣官兵,押着十辆马车向凤台山前进。陆允中带领几十个官兵,装扮成沈家的家丁一路送行,待到凤台山,迅速埋伏起来。 凤台山是永安境内,地势最高的荒山,一个荒字隐约可见凤台山的山头一个连一个,别无人家。时至仲夏、初秋季节,山头茂密如林,曲深幽静,像是一只沉睡的雄狮,浑身毛绒绒的。 赵东辰指挥十辆马车,每走一段便吩咐下去,原地休息。上山的路,虽是曲折蜿蜒,却无半点坑洼,走起来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李宗明不解大人这么做是何意,按照这个速度,爬上山天都黑了,很有可能比劫匪约定的时间还要晚,会不会引起劫匪不高兴,对人质不利。 赵东辰笑着说:“师爷多虑了,本官料定这帮劫匪早就上了山。他们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三十万两银子不是几万两银子,拉上去很费力的,耽误点时间,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大人为何不早点把银子送上去,我们还可以早点设伏。” “早点把银子送上去,天还没黑,我们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如何全身而退,如何设伏?” 李宗明这才恍然大悟,天色不晚,过早地设伏,很容易被劫匪发现,暴露行踪。何况,把银子送上去,这帮劫匪肯定会每时每刻盯着他们,盯着沈家人全都下了山,才会放心大胆地现身拿银子。 所以,赵东辰要想方设法拖延时间,既要做到合情合理,又要恰到好处把握分寸不能让劫匪失去耐心,爆发脾气。 所以,赵东辰吩咐下去,每走一段休息一下,假装埋怨这帮劫匪为何把交易地点,选在山上,可把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累坏了。 山上的劫匪见沈家拉着十辆马车,上山的路上走走停停,眼看三十万银子就在眼前,只能干瞪着眼,急得七荤八素,焦急地等待。 第二十章 降大任我来也20 山上的劫匪等了三个时辰,等到天黑,终于等到沈家把三十万银子拉上山。按照劫匪的要求,赵东辰吩咐下去,把银子拉到山神庙附近,一处标记姻缘石的空地。 接着,赵刚、马忠、刘大保几个衙役,以及从知府大人那里抽来的官兵,马不停蹄卸下三十箱银子,堆放在地。 等三十万银子落地之后,赵东辰吩咐十个官兵,拉着十辆马车,每辆马车点上五个火把。随后,官兵们拉着马车照着原路下山,远看就像一条火龙,声势浩大。 接着,赵东辰和师爷、赵刚几个衙役,趁着天黑,以及十辆马车下山之际,在银子堆放的附近埋伏起来。 山上的劫匪见十辆马车,在几十个火把的护送下,朝着山下的路,远远离去。根据火把的数量,劫匪误以为沈家的人都已经下山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越来越黑,山头在朦胧的夜色下,仿佛在天际边,映成一道线。 按照约定,戌时早就过了,这帮劫匪见三十万银子在此,还不现身。看来,这帮劫匪心理素质很高啊。 李宗明等得有些不耐烦,低声道:“大人,还要等多久?” “嘘,别出声,耐心点!”赵东辰拉着狼犬,隐秘得很好,不出半点风声。 通常,天黑到一定程度,是看不清的。所以,按照天黑的程度推算,这帮劫匪不可能在视线不好的情况下,把银子拉走。就算劫匪的视线好,三十万两银子可不轻,磕磕碰碰的,难免会把箱子弄翻,把银子弄丢了。 所以,劫匪会在夜色照明情况好的情况下,来拉银子。那么问题就来了,天黑会有夜色好的时候吗? 还记得上地理课的时候,老师说,到了晚上,九点、十点、十一点是天最黑的阶段。不过,到了十二点,凌晨一点,天色就会好起来,走夜路也会看清路的。 赵东辰有过这样的经历,断定天再黑,到了夜里也会好起来,这帮劫匪又不是神仙,天黑拉银子就不怕摔着,把银子弄丢了。 除了天黑不能拉银子,非要等到下半夜之外,人体在凌晨一点是最容易犯困的。所以,劫匪选择下半夜也是有一定的道理。 劫匪之所以提出天黑交易,就是为了误导他们,越是天黑的时候,越要注意,有人来取银子。天黑看不清,又不得不防随时有人来取银子,可把赵刚几个衙役急坏了。 不过,赵东辰手里有王牌,不怕天黑。这张王牌不是别人,正是趴在他面前,吐着长舌的狼犬。 狼犬的嗅觉、听觉非常敏锐,三里之外的动静、气味都能捕捉到。重要的是,狼犬的眼睛在天黑的时候,能发出超出紫外线的穿透力,视线非常好,天再黑,狼犬也能看得清。 所以,有狼犬在此,赵东辰大可放心,不会让劫匪钻空子。 当然,狼犬的视线好,这点常识,古人是不知道的。所以,赵东辰没有告诉师爷:你要是困了,那就把眼睛闭上补补觉,由狼犬盯着,保证万无一失。 李宗明见大人闭着眼,悠闲自得地缩着身子,睡起觉来,不由地生气。不过,除了生气,他也没有法子,精准地判断这帮劫匪何时献身,来取银子。与其这样没有头绪地等下去,倒不如分班盯哨,轮流睡觉。 又过了两个时辰,周围没有半点风声,朦胧的山头沉静在静悄悄的夜色下,偶尔传来凄凉的叫声,在一片荒凉的草丛中,倒显得诡异、惊悚。 不知不觉,如黑烟缥缈的天空,多了一轮明月,月色皎洁,天色好了许多,依稀可见三十万两银子堆放在那里。 突然,狼犬竖起耳朵提高了警觉,赵东辰发现有情况,赶紧捂住狗嘴,摇头示意狼犬不要出声,又看了看师爷,见他睡着了,推了一下:“师爷,快醒醒。” 李宗明被惊醒了,抬头看看天,觉得天色亮了许多。原来,天上多了月亮,再看看周围,一草一木看得清清楚楚。 赵刚、马忠、刘大保几个衙役也被叫醒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银子。一切如常,银子还在,看来劫匪还没有动手。 不过,接下来,却传来“吱呀吱呀”的车轴声。 在月光的照射下,赵东辰看见一个人推着木车,摇摇晃晃走了过来。那人看上去十分警觉,东张西望,卖力推着车,推到堆放银子的地方,抬了几箱银子,绑在木车上,就要拉走。 李宗明猫着腰,示意赵刚上前擒拿,留活口。 赵东辰觉得这么做不妥,阻止师爷先不要打草惊蛇。这帮劫匪只派一个人来拉银子,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躲在暗处。如果,这时候冲上去把这个劫匪拿了,那么,就会惊到其他的劫匪。 李宗明只好拉紧渔网,不能将这帮劫匪一网打尽,过早地收网,只会暴露目标,就会毁了今晚的行动。 很快,第一个劫匪拉走三箱银子,平安地返回。接着,又来了第二个劫匪,又拉走三箱银子。再接着,又是第三个劫匪来拉银子。 这帮劫匪真够狡猾的,每次只派一人前来拉银子,即便周围有人埋伏,也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看来,这帮劫匪行事隐秘,是惯犯,具有很高的反侦察能力。 不过,劫匪再怎么狡猾,也逃不出赵东辰的周密计划。 等到第十个劫匪拉走最后几箱银子,赵东辰从兜里掏出一块鸡腿,在狼犬的鼻子上抹了抹。狼犬张嘴就咬,被赵东辰又放回兜里,摸着它的脑袋,说:“小黄,记住这个味,快去找吧。” 狼犬经过赵东辰的训练,像是一条训练有素的警犬,立马打起精神,摇着尾巴,蹿了起来。 “快,快跟上!” 劫匪的动作很快,几道遛弯,没了踪迹。赵东辰拉着狼犬,赶在前面,师爷李宗明和赵刚、马忠几个衙役快步跟上。 很快,狼犬带着他们,来到这座荒废很久的山神庙。 赵东辰见狼犬蹲在山神庙前赖着不走,显然,这座庙有问题。 李宗明看了看这座庙,虽有几分破旧,整体感还是完好无损的,在里面藏几个人,那是绰绰有余。问题是,这帮劫匪拿了银子,为何不下山,藏在庙里。 “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值得思考,这里面是否藏有劫匪?就算藏了,藏了多少劫匪,以他们的人手能否对付,这都应该好好考虑,切不可鲁莽行事,打草惊蛇。 赵东辰查看地上的车辙印,是刚刚留下来的。看来,这帮劫匪藏在庙里,是不容置疑的。 “快去通知知府大人,让他派兵增援。记住,行动要快!” “是,大人。”马忠是几衙役轻功最好的,一眨眼的功夫,将山上的情况告诉了知府大人。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陆允中带领几十个官兵来到跟前,听从两位钦差大人的安排。 赵东辰命令陆允中,包围山神庙,切断劫匪的后路,以防劫匪拼死反抗。接着,赵刚、马忠、刘大保几个衙役一脚踹开门,闯入神庙。 此时,庙里有十几个劫匪,围在火堆旁,吃着野味。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三道门被踢开,见好几个来历不明的人,手举宝刀指着他们,顿时恼羞成怒道:“什么人?” 赵刚、马忠几个衙役提着刀,封锁劫匪的出口,赵东辰和师爷李宗明走了进来,站在这帮劫匪面前,终于露出久违的笑容,是时候收网了。 赵东辰笑着说:“这还用问吗,我们是官,你们是贼,当官的不抓小毛贼,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还真当我们闲得慌。” “什么,你们是官?”十几个劫匪面面相觑,自以为行事隐秘,每一步都走的精打细算,早就摸清官兵的一举一动。为何现在,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官兵。 “收了沈家六十万两银子,还不知足。本官奉劝你们一句,做人不要太贪,凡事不能只为自己着想,也要替别人想想。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第一条,放弃抵抗束手就擒。第二条,把银子交出来,告诉本官,沈千万在哪?第三条,写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当劫匪,下半辈子在牢房面壁思过。” 十几个劫匪被赵东辰羞辱得无地自容,他们是有职业操守的劫匪。贪财贪色是劫匪的本性,最重要的是,劫匪从来就没有悔改之心,这条路是没有回头的。 赵东辰话还没有说完,十几个劫匪恼羞成怒,从地上抽起刀,一哄而上。赵东辰吓了一跳,赵刚、马忠把他往后一拉,高呼道:“保护大人。” 接着,几个衙役和十几个劫匪火拼在一起,小小的山神庙,顿时热闹起来,杀声不断,刀光剑影在火光的映射下,接连倒下劫匪的尸体。 很快,陆允中安排人手已将山神庙包围,多余的人手,加入战斗,将这帮劫匪全都镇压住,绝无还手之力。 经过半个小时的打斗,十几个劫匪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个被五花大绑,跪在神像面前。神像下,便是赵东辰像模像样站在他们面前,厉声道:“说,你们把银子藏哪了?” 第二十一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21 为首的匪徒笑着,说:“大人,什么银子,我们不知道。” “你们绑架沈千万,向沈家索要一百万两。之前拿了六十万两,现在又拿了三十万两,都说好汉做事好汉当。逼上梁山的,都是好汉,至少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认了。不像你们这些狗杂碎,拿了别人的银子,还嘴硬。”赵东辰忍不住骂道。 七、八个劫匪恶狠狠地盯着他,赵刚、马忠上前,一人一个大嘴巴,喝声道:“看什么看,大人问话,老实交代。” 原以为这些劫匪不经激,没想到,他们的心理素质非常好,做人的羞耻、自尊心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坚决否认,沈千万被绑架的案子,和他们没关系。因为,这里没银子,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拿了沈家的银子,是绑架沈千万的劫匪。 赵东辰见他们不承认,笑着说:“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把银子交出来,再告诉本官沈千万的下落,本官可以酌情处理,网开一面。否则,大明律历,入匪盗窃者,案情重大,均可处以极刑,立斩不赦。本官奉旨查案,杀你们,无需等案子审清了再定你们的死罪!” 几个劫匪被唬得脸色煞白,却也相互递了眼神,咬紧牙关坚决否认,他们没有拿银子。 这帮劫匪死活不承认,是他们拿了沈家的银子,狡辩他们是山上打猎的,只因天色已晚,在神庙里借宿。火堆里有刚烤熟的野鸡,就是他们打到的猎物,可以证明他们是猎人的身份,不是绑架沈千万的劫匪。 赵东辰笑了笑,对知府大人说:“怎么办,他们不肯招。” “大人放心,卑职有办法让他们招供。”陆允中指了指几个官兵,说:“你们几个,小心伺候着。” “是!” 几个官兵将这些死活不招的劫匪,摁倒在地,拿起板子噼里啪啦打屁股。 “招不招,招不招,快招!” “大人冤枉啊,我们没有绑架沈千万,招什么啊!” 三十大板伺候着,一顿皮肉之苦打得他们嗷嗷叫,赵东辰看得触目惊心,心惊肉跳,忍不住作呕,干咳道:“算啦算啦,本官有办法让他们招。” “来人,给我搜!” “是,大人!”赵刚、马忠几个衙役,提起宝刀搜了起来。陆允中带来的官兵,也加入到搜寻中。 这座山神庙占地面积并不大,搜起来没有多大的困难。除了那座七米来高的神像,却也没有多余的摆设。 几个官兵爬上神像,东敲西侧,发现神像是空的,立马禀告:“大人有情况。” 赵东辰、陆允中、李宗明走上前,看了看这座神像,神像面目狰狞,手里举着铁戟,怒目而下,像是惩罚前来跪拜神像真心忏悔之人。 但凡拜过神像的人,都不会冒着大不敬,做出有损神像神威的举动。 然,赵东辰不相信鬼神传说,只相信人的心里有鬼,厉声道:“来人,把神像推倒。” “这…”陆允中、李宗明面色一怔,不过,仔细想想,还是查案要紧,吩咐十几个官兵,一哄而上,将神像推倒。 “砰…”的一声,神像被推倒,重重地砸在地上,掀起厚厚的灰尘。 待灰尘落尽,赵东辰仔细查看神像空空如也。原先矗立神像的位置,是一块石基,一览无余,没有多余的。 几个劫匪抓住机会,大吵大闹道:“大人,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是冤枉的…” 陆允中脸色一沉,道:“莫非,我们抓错了?” 李宗明摇扇不语,静等大人如何判断,找不到银子,说他们是劫匪,是说不过去的。 赵东辰仔细查看这块石基,再看看这座神像。神像的底座,刚好压住石基,让人很难发现这块石基,是凸出来的。还有,石基是新砌的,这上面有新痕,不是长年累月的那一种。 想到这,赵东辰笑着说:“来人,把小黄带上来!” “汪汪汪…”赵刚牵着狼犬,走了过来。 赵东辰摸了摸狼犬的脑袋,说:“把银子找出来,回去以后,本官赏你一只烧鸡。” “汪汪…”狼犬叫了几声,摇了摇尾巴,低着脑袋,用鼻子东凑西凑,贴在地上,嗅了嗅。 只见,狼犬转了一圈,始终不肯离开这块石基,狂吠不止。 赵东辰有了答案,说:“这里面有暗道,银子就藏在里面。” 陆允中话不多说,吩咐几个有经验的官兵,仔细查看。很快,这块石基,被一个官兵很巧妙地发现机关,用手扭了扭,轻轻地打开。 几个劫匪见地下暗道被打开了,吓得魂飞魄散,一下子瘫软在地。 “你们几个,下去看看!” “是,大人!” 很快,走下暗道的官兵,又爬了上来,厉声道:“回大人,三十万银子,全都藏在下面。” 赵东辰一阵窃喜,对几个劫匪,说:“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几个劫匪羞愧难当,却也死猪不怕开水烫,闭口不谈有关于绑架沈千万的案子。 李宗明走到一个劫匪面前,冷冷道:“说,被你们绑架的人质在哪?” 劫匪目光一斜,低头沉默,像是做好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准备。 李宗明嘴角一抽,眸光顿凶起了杀意,随手抽出马忠手中的宝刀,对着劫匪的脖子,一刀砍下。 顿时,劫匪的脖子被李宗明砍断,血流如注,染红了一地,倒下的身子还在抽搐,没几下就命丧黄泉。 这一幕,赵东辰看得心惊肉跳,吓得腿脚哆嗦。从来没有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赵东辰忍不住作呕,心都快跳到嗓子里,这古人杀人的手段,就是狠! 李宗明砍死一个劫匪,举起血淋淋的刀口,对着第二个劫匪,面无表情道:“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我…我不知道…” “噗…”的一下,又是一颗头颅落地,溅得满地都是血。 这帮劫匪打家劫舍,即便手段残忍,也不及李宗明这个白面书生。至少劫匪杀人,还留一个完整的尸体。可是,李宗明杀人,专砍别人头颅,按照封建迷信来说,这是诅咒死者,下辈子投不了胎。手段残忍,令人发指。 接连杀了三个劫匪,陆允中面不改色,手心握汗,再这么杀下去也不是办法。陆允中看了看大人,大人见不得血腥的场面,背着身,干起作呕,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在场的官兵无不震惊,京城来的大官,杀人如麻,真乃人中豪杰,堪比血腥残酷的战场。 剩下三两个劫匪,见李宗明提着刀,步步逼近,吓得连连后退。 “说,你们的贼窝在哪?” 终于,三两个劫匪被李宗明杀人不眨眼的气势唬住,最后一道心理防线被突破,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大人饶命,小的招,什么都招!” 赵东辰终于停止了呕吐,脸白如霜,道:“早点招出来不就结了,非要闹出几条人命,才肯招。” 赵东辰本想留住他们的性命,毕竟人家都愿意招了。谁料,李宗明杀人上了瘾,又杀死两个劫匪,只留一个活口,说:“你要如实招来,否则,他们就是你的下场。” “是是是,小的不敢欺瞒各位大人,小的招,小的招…” 第二十二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22 据劫匪交代,他们的老巢在永安县境内以北响马山上,据此有一百里路。绑架沈千万,是他们占山为王有史以来,干过最大的票。为此,响马山的大当家、二当家花了很大的精力,在军师的精心策划下,投入打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与沈家周旋,确保每一次赎金交易万无一失。 赵东辰不禁迟疑,道:“你们还有军师?” 这名劫匪一时口快,说漏了嘴,在李宗明的威逼下,这才如实道:“两年前,我家大王在陕西境内打劫一批马匹,被马匹的主人当场擒获。此人臂力惊人,善长骑术,以贩马为生。我家大王被他擒获后,本想命不久矣。谁料,那人见我家大王是条汉子,对我家大王说,大明的皇帝昏庸无能,我等平民百姓饱受饥饿寒苦,何不趁早起事。若是成了,一代功名为后人景仰。若是不成,大不了就是一死。我家大王本是将死之人,念及不杀之恩,从了他。那人对我家大王说,他在招兵买马急需银子。于是,我家大王答应他,绑架各地富商筹集起义所需的银两。那人向我家大王引荐一人,此人名为诸葛焘,是诸葛亮第五十六代嫡孙,智慧过人,怀有军师之才。” 听到这,陆允中大惊失色,没想到这件案子,揪出了一群犯上作乱、企图谋反的逆贼。 赵东辰觉得问题严重了,上历史课的时候,老师说:明朝到了熹宗、崇祯年间,农民起义不断,后来又杀出清太宗皇太极,以及吴三桂叛乱投靠多尔衮,放清军入关攻破北京城杀死闯王李自成,自此统治三百年的大明王朝宣布倒台。 这么说,明朝已经到了末年! 赵东辰打了个寒颤,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忍不住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小的记不清了。不过,我家大王提起过,叫什么高…什么祥。” “高迎祥!”赵东辰脱口而出,此人崇祯元年起义,自称闯王,是明朝杰出的农民起义领袖。 李宗明从未听说此人,见大人脱口而出,想也没想地回答,当真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名劫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大人说的对,就叫高迎祥。” 赵东辰见陆允中、李宗明纷纷诧异,为何他们不知道的事情,他却了如指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高迎祥有过交情。 赵东辰笑了笑,对劫匪说:“高迎祥的事情以后再说,你先说说,你们为何把三十万两银子藏在这里?” “不瞒大人,这是军师的主意。先把银子藏起来,等风声过了,再把银子送下山,不会让人起疑。” “这么说,这条密道是你们挖的。” “大人说的没错,半个月前,我和兄弟们早早地来到山上,挖了这条密道,就是为了藏银子。军师说,拿到银子要在山上待几天,山下肯定埋伏官府的人,不要自投罗网。等风声过了,让官府的人误以为我们早就不在山上,再下山,就不会遇见官府的人。” 听到这,陆允中擦了擦汗,还好大人英明,差点被这帮劫匪瞒天过海。倘若在山下埋伏,等不到劫匪下山,时间越长越让人产生怀疑,这帮劫匪是不是早就溜了。 李宗明暗自佩服劫匪口中的军师高明之处,想必,万子河的行动,也是出自他的谋划。 “大人,案子已经调查清楚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赵东辰想了想,说:“陆大人,你先带着你的人,马上下山。回去以后,告诉沈老太太,这件事情不可张扬,要做到绝对的保密,绝不允许第二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除此之外,还要对外宣称,三十万两赎金被劫匪拿走了,找不到任何线索。本官决定留在这里,和师爷把银子送到响马山。三天以后,带着你的人,沿路寻找本官为你们留下的记号。” “大人的意思,卑职明白。大人想里应外合,一举端下响马山的匪窝。可是,大人为卑职留下什么记号,还请明说!” 赵东辰看了看躺在地上,早已死去的匪徒,解下他们的腰带,命赵刚撕成碎片,说:“到时候,本官会在沿途,系上布条,就以这个做记号。” 李宗明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不过,若想里应外合端掉响马山的匪窝,就得事先了解响马山有多少匪徒盘踞在那里。 于是,李宗明盯着劫匪,说:“响马山有多少人?” “有三百号人。” “这么多人!”赵东辰惊讶,道:“陆大人,看来你的人手不够,还得另外想法子。” “大人放心,卑职下山后,就去杭州大营,多调些兵马。” “如此甚好!” 三人一拍即合,依计划行事。陆允中带着几十号官兵,趁着天色未明,匆匆下山,先去沈府通告三十万两赎金被劫匪拿走了。沈家老太太得知消息,晕了过去。后来,陆允中趁着沈家老小不在,这才告诉老太太实情。老太太甚是安慰,这病又好了起来。不过,为了蒙蔽劫匪的眼线,老太太只能装病,卧床不起。 在山上待了三天,风声刚过,赵东辰吩咐赵刚、马忠几个衙役换上劫匪的行头,押着三十万两银子,在那名劫匪的带领下,沿着一条山路,走下山。 下山之后,又沿着一条了无人烟的小道,穿过密林,摇摇晃晃朝着响马山的方向,几经周折,开拔前进。走了半天,终于见到一家客栈。 这家客栈是劫匪打着做生意的旗号,方便联络布置在永安城内的眼线。赵东辰事先了解,这家客栈是劫匪开的,便坐下来和掌柜的,对暗号。 “掌柜的,来几碗牛肉面。” “这位客官,本店有黄牛肉、水牛肉,请问客官喜欢吃什么?” “掌柜的,我们是做生意的,不吃黄牛肉,吃了黄牛肉,寓意生意黄了。也不要水牛肉,我们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不卖水货。” 掌柜眨了眨眼,笑着说:“明白,明白,那就来几碗羊肉面!” 说着,掌柜吩咐小二茶水伺候。又写了一张纸条,吩咐一人,赶紧送到寨子里,通知大当家,三十万两银子,已到手。 吃了几碗羊肉面,赵东辰对掌柜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兄弟我,先走了,咱们山上见。 李宗明担心暗号对不上,会暴露他们的身份。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又走了一段路程,前面是一条湍急的小河,搭了一条用绳索捆绑的木桥,看上去不是很结实。 过了河,就到了响马山。问题是,这座木桥不是很结实,走在上面要格外的小心。 劫匪说:“先不要过河,等咱们的人来。” “为何?”李宗明起疑道。 “这是规矩,但心有人跟踪。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的人会把这座桥砍断,这叫弃车保帅。” “原来如此!” 很快,从响马山那边,赶来一队人马,个个风尘仆仆,披头散发,浑身有股野蛮味,穿着不同普通人那般拘束,是飞扬跋扈的那一种。 率先一人,便是响马山的大当家罗罡,人称飞天狐,为人粗圹,骑着高头大马,腰跨双柄战斧,目如火炬,盯着对面的人,高声道:“兄弟们辛苦了。” 被赵刚在背后顶着匕首的劫匪,小声道:“他就是响马山的大当家,胡罡,江湖人称,飞天狐。” 赵东辰眼明手快,突然拜在地上,语气十足,道:“小的们为大当家办事,一点也不辛苦。” 说着,示意李宗明、赵刚几个衙役齐齐跪拜。 胡罡乐呵呵,道:“来人,送兄弟们山上,好酒好肉伺候着。” “是,大王。” 很快,三十万两银子,被劫匪们,一个个五大三粗,扛上山。赵东辰和师爷李宗明,以及赵刚几个衙役,跟着他们混上响马山,走进寨子,混入匪窝。 响马山四面环山,多是险峻之地,叠嶂奇峦层出不穷。这帮劫匪将寨子,设在一处高地,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即便官兵追到这,只要守住寨口,闭门不出,就不用担心官兵的清剿。 赵东辰跟在这帮劫匪身后,四周看了看,这地方好熟悉。想起来了,这就是几百年后,被旅游局大力开发的雁荡山。原来,在明朝的时候,它叫响马山。 走进寨子,寨子里的劫匪全都迎了出来,一个个举起大刀阔斧,高声四起,欢迎弟兄们凯旋而归,可把赵东辰吓坏了。还记得,上初中的那会儿,赵东辰最喜欢看水浒,每当贼头晁盖待在水泊梁山,闻听下山的兄弟满载而归,并率所有的弟兄出寨迎接,那场面当真鼓舞人心,义字当头义薄云天。 可是现在,同样是迎接的场面,赵东辰再也找不到读书时,那种热血沸腾的感动瞬间。相反,他感受到的,只有害怕,一种从未有过经历的害怕。 不过,对于这种场面,李宗明倒是没有吓破胆从容面对。赵刚、马忠几个衙役在锦衣卫里当差,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这种小场面不值一提。 胡罡吩咐几个弟兄,把三十万两银子抬进金库,大摆筵席,庆祝这几位弟兄,圆满完成军师交待的任务。赵东辰十分好奇,没被胡罡认出来。或许,山上的弟兄太多,胡罡做事不喜欢点名,随便点几个就行了。又或许,这个任务是从军师手里发出的,所以没人知道,具体是由哪几位弟兄下山完成的,只知道把银子带回来的弟兄,就是好样的。 想到这,赵东辰大可放心,和这帮劫匪称兄道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倒是苦了李宗明这个白面书生,强颜欢笑,陪着这帮没有素质的劫匪,吃酒划拳。 第二十三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23 酒过三巡,寨子里三百来号的劫匪,喝得人仰马翻。 赵东辰佯装大醉,对赵刚使了个眼色。赵刚抓起酒坛子,摇摇晃晃走上前,对高坐在虎椅上的罗罡,醉意熏熏道:“大大王,小的敬您。” 罗罡也抓起酒坛子,高声道:“痛快,来,干啦。” 赵刚喝完一坛子酒,头重脚轻晃了几下,没走几步,倒在地上,酒醉不醒,引来满堂劫匪轰然大笑。 罗罡喝完一坛子酒,没有半点醉意,见赵刚躺倒在地,拍拍胸膛,大笑道:“哈哈…就这点酒量,还想灌醉本王。有谁不服,出来挑战。” 满堂劫匪见大王起了酒兴,纷纷举杯,高呼道:“大王无敌,大王无敌!” 赵东辰没想到这个贼头酒量这么高,一坛子酒灌他不醉,那就两坛子酒。于是,赵东辰又对马忠使了个眼色。马忠自知酒量不是很好,于是,他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了刘大保,对刘大保使了个眼色。刘大保不明白马忠对他眨眼是什么意思,于是,刘大保又对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发愣,又对大人使了个眼色。 赵东辰无语,只好抱起酒坛子亲自上阵,对高高在上的罗罡,道:“大王,小的打小喝酒长大。自从进了山寨,小的整日没酒喝,可把小的憋坏了。这一次,小的们不负众望,完成大王交代的任务,大王恩赐,赏小的们好酒好肉。小的今生梦想,就像大王一样,要做当世豪杰,也要想大王一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天天快哉!” 罗罡见他大放豪言,被他当成偶像一样崇拜,激动不已,笑着说:“好,本王就成全你,让你喝个痛快。来,干啦!” “干!” 赵东辰抱起酒坛,咕噜咕噜喝了起来。罗罡也抱起酒坛,和他对起阵来。 满堂劫匪拍手叫好,为大王助威呐喊。只有,李宗明和几个衙役,暗暗地为大人加油。 很快,一坛子酒被赵东辰喝进肚子里。赵东辰打了一个嗝,这古代的酒,没有多少度数,和现代的茅台、五粮液没法比,感觉就像一杯白开水滴了一滴酒精,没有多少酒味。 罗罡喝完这坛子酒,有点醉意,见赵东辰一坛子酒没有倒下,夸他好样的。当然,罗罡还没有认输,一直以来他是寨子里最能喝的大王。这要是倒下了,岂不是让别人笑话。 于是,罗罡又抱起一坛子酒,大声道:“来,干啦!” 赵东辰假装不行,在罗罡命令的口气下,只好抱起酒坛子,小心应付着。 突然,有人来报:“启禀大王,陈三求见。” 罗罡把酒坛子放下,恢复了几分神色,道:“快传。” 赵东辰眼见不妙,只好抱起酒坛子退下,倒要见见这个陈三是何方神圣,和这帮劫匪勾搭上了。 很快,从寨门外,在两名劫匪的带领下,一人畏首畏尾走进内堂。 “陈三拜见大王,各位兄弟。” “来人,赐坐!” “谢大王。” 待陈三入了座,赵东辰这才看清他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人,像是庄稼汉,躬着腰,一言一语皆有几分畏怯之色。显然,他待在这里不习惯,害怕这里舞刀弄枪的。 “陈三,你来做什么?” 陈三低着脑袋,小心说话:“回大王,我家老爷让我转告大王,知府大人三天前离开永安,失去了联系。” 罗罡并不在意,笑着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知府大人破不了案,早晚会离开永安,回到他的杭州老窝。” 满堂劫匪哄然一笑,知府大人没有多大的能耐,留在永安也好,离开永安也罢。对这件案子,起不了威胁。 陈三被这帮劫匪笑得耳根发热,道:“知府大人是被我家老爷从杭州接到永安来破案的,如今,案子还没有破,知府大人就消失了。我家老爷的意思是,知府大人像是有事瞒着,特来转告大王不要掉以轻心。” 罗罡迟疑,道:“知府大人临走时,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像是杭州有急事,我家老爷也摸不清知府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会不会和这件案子有关?总之,知府大人近日异常,我家老爷坐立不安,想问问那批银子到手没有,还有近日山寨可有陌生的人?” 说到这,赵东辰面色一惊,赶紧撇着脸装醉,想起来了,这个陈三就是沈家二老爷的跟班,狗腿子。 李宗明也注意到,这个陈三有几分面熟,听他一口一口“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这才联想到沈家。因为,知府大人是被沈家的人接到永安,接手这件案子。显然,和这帮劫匪勾结,绑架沈千万,沈建华是主谋之一,脱不了干系。 罗罡并不觉得这个知府大人有多大的作为,三番两次被军师略施小计,轻易地把银子拿到手,还不留线索地让知府大人无从查证。这就说明知府大人是个草包,做事不用脑。 不过,沈建华一直盯着知府大人。突然,觉得知府大人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有异常举动。那就不得不怀疑,知府大人另有所谋。 只可惜,两天前,二当家护送军师押着三十万两银子去了陕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寨子里没有军师,这种伤脑筋的事,罗罡拿不定主意,只好推辞道:“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本王知道了,知府大人那边,本王会留心的。还有,三十万两银子已经到手。” 陈三点了点头,一一记在心里,没有多问三十万两银子是如何得手的。却有一事支吾半天,道:“我家老爷想问大王,为何这一次赎金索要三十万两?” “军师说这件案子不能再拖,赎金能要多少是多少。” “大王的意思是,这件案子到此结束了?” “没错,本王正是此意!” 陈三再次斗胆,道:“我家老爷最后想提醒大王一句,不要忘了之前的约定。” 罗罡不耐烦,道:“放心吧,本王说的话,就是皇帝老儿的圣旨,说一不二。” “多谢大王!”陈三坐在酒席上,拜了拜。接着,吃了几碗酒,向大王、寨子里的兄弟道喜。 赵东辰听明白了,陈三是受沈建华的指使,向罗罡告密知府大人有异举,让寨子里的兄弟小心为妙、多加防范。除此之外,也是为了弄清这三十万两赎金是不是最后一次交易。如果是,那就要罗罡履行承诺,不要忘了之前的约定。 沈建华和罗罡之间的约定,是什么呢? 赵东辰认真分析,沈建华和沈千万是亲兄弟。然而,沈建华却出卖了沈千万,致使沈千万被劫匪绑架。再接着,沈建华请来知府大人调查此案,暗地里却把知府大人的行踪一五一十告诉了劫匪,不让知府大人破案。如此一来,劫匪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九十万两银子的好处。那么,沈建华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还用问吗,没有沈千万,沈建华就可以一手遮天,掌控整个沈家! 想到这,赵东辰的背后凉出汗,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算是心狠手辣的。 如此看来,这帮劫匪拿到银子,是不会放过沈千万的。没准,沈千万活不过今天。 赵东辰这才清醒意识到,赶紧想办法去找沈千万,要在罗罡下命令之前,把沈千万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不巧的是,陈三刚走,罗罡对一个小罗喽耳语几句。接着,那个小罗喽不声不响退下。 赵东辰心想坏了,罗罡十有八九吩咐小罗喽去把沈千万解决掉。毕竟,赎金拿到手,军师没有打算接着向沈家索要银子,沈千万的命已经不值钱了。 赵东辰对师爷李宗明使了个眼色,关键时刻,还是师爷明白他的意思,带着马忠、刘大保悄悄地离开酒席。 为了不让这帮劫匪起疑,赵东辰本着大无畏的精神,再次挑战罗罡的酒量,成功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李宗明、马忠、刘大保悄悄地跟在那个小罗喽身后,东倒西歪,走出酒席内堂,来到关押人质的洞府。 洞府很深,光线不好,点着几处灯火,沿途有手持大刀、头扎红条的劫匪把守着,约有十几个人。 自从沈千万被劫匪劫了,掳进山寨,就一直关押在洞府一间密不透风的地牢里。地牢阴暗、潮湿,不是他这种有钱的富商待过的地方。然而,成了这帮劫匪的阶下囚,沈千万早就忘了,他是杭州城屈指可数、有名的富商。他现在不奢求什么,只奢求这条命还能继续活下去。 然而,每当有人靠近时,沈千万却吓得半死,害怕他们把他拖出去砍了。每时每刻生活在恐慌中,沈千万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在想,那些乞丐就算没钱每天跪在地上向别人讨钱讨吃,也是幸福的,至少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 第二十四章 天降大任我来也24 突然,有人来了,沈千万把脖子缩了起来,乱蓬蓬的头发,遮着脏兮兮的脸,蹲在拐角,小心翼翼用余光撇视,前来开门的人。 那人见沈千万抬起头,冷笑道:“沈千万,别看了,我奉大王之命,送你归西。” 沈千万吓得屁滚尿流,他害怕这一天的到来。没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完全是在他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还有,那人看起来,对他的生死漠不关心,像是宰杀一头猪,冷酷无情,还有几分沾沾自喜像是光荣接受这个任务。 沈千万突然觉得好无助,出自本能地对死亡恐惧,吓得哇哇大叫:“不要杀我,你们要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那人解开铁锁,打开牢门,背着刀一步一步走向缩在拐角的沈千万,面目狰狞,像是对待一个将死之人,面无表情道:“我不想杀你,这是大王的意思,你不要怪我。你死后,我会多给你烧纸钱。你这辈子有花不完的钱,我保证你下辈子也有花不完的钱,就当是我完成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心愿。” 那人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沈千万自知命不久矣,只觉头晕目眩,差点昏死过去。突然,有人从背后,抓住那把刀,将此人打晕。 沈千万从死里逃生,吓得大气不敢多喘,死死地盯着他们三人。不知他们三人是敌是友,恐怖到了极点,语气颤抖道:“你们…你们是谁?”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是来救你的,快把你的衣服脱掉,换上他的衣服,和我们走。” 沈千万木讷地点头,把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劫匪的行头,在他们三人的搀扶下,走出地牢。 没走几步,几个劫匪前来巡视,笑呵道:“兄弟,事情办妥了?” 李宗明没有说话,点点头,指了指地牢里那个蹲在拐角的人影,地上流淌一大滩子血。 几个劫匪心领神会,道:“兄弟们辛苦了,这里就别管了,走,出去喝酒去。” 沈千万吓得浑身哆嗦,还好由马忠、刘大保看着,在几个劫匪面前没有露出多大的破绽。 满山寨子的劫匪,喝了一天,乐了一天,一个个醉熏熏的,倒在地上,鼾声如雷。赵东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匪头罗罡灌醉。他是谁,他可是某公司的职员,别的本事没有,陪客户喝酒,那叫一个海量,干倒一大片。这不,号称响马山最能喝的大当家,也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李宗明将沈千万从地牢里救出,和大人碰了面,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东辰看了看这帮劫匪一个个醉意朦胧,现在拿刀捅他们,得捅好几个小时。何况,他们只是醉了,并不代表拿刀捅他们,他们就像死猪一样,不会反抗。更何况,外面还有好几十个巡逻的人,他们只是微醉,意识清醒着呢,这要是闹出动静,岂不是自投罗网暴露身份。 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希望陆允中快点带人过来,和他里应外合,将响马山的匪窝,一锅端。 赵东辰想了想,说:“先占领寨门,等天黑了行动。” 很快,李宗明带着几个衙役,一声不响把看守在寨门上的劫匪杀了,将尸体藏好。 眼看天色渐黑,不知道陆允中来了没有,赵东辰等不及了,一旦这帮劫匪发现地牢里死的不是沈千万,就会发出敌人来袭的信号。到那时,罗罡命令紧闭寨门,就算千军万马来袭,也占不了便宜。 想到这,赵东辰坐立不安,多一分等待就是多一分煎熬。为了保守起见,赵东辰吩咐马忠带着沈千万,趁着天黑悄悄地离开山寨,按照原路返回,希望可以早点遇见知府大人,快派援兵援助。 这一次,赵东辰已将生死度身置外,拿性命来搏,赌陆允中在这帮劫匪醒酒之前,如期赶到。李宗明见他站在那里,焦急地等待,来回地晃悠,时不时张着脑袋,遥望路口,便知他在苦苦挣扎,鼓了很大的勇气作出生死抉择。 响马山的夜空是清澈明亮的,空气清新,月影山斜,清泉涓涓溪流,仿佛流入一段通往心灵的神曲,消除世间的杂音,变得轻快通畅。 突然,一队人马从狭小的山道挤了过来,手举火把,形如长龙。顿时,脚步声、马蹄声传遍整个山谷。 “快,快跟上…” 火光通明,从不远处传到山寨,赵东辰站在高高的寨门,发现一条火龙游了过来,顿时眉开眼笑,心里暗暗道:陆允中啊陆允中,还好没有看错你。 与此同时,寨子里的劫匪也看到了火光十色的半边天,误以为二当家和军师回来了,匆匆地跑进寨子,通知大当家。 罗罡醒了醒酒,说:“这么晚了,二弟和军师回来了,莫非有急事?” 心里想着,罗罡喝醒一帮东倒西歪的小罗喽,张罗着出门迎接。 这边,罗罡带着两百多号的小罗喽,一个个像不倒翁似的,从寨子里晃出。那边,陆允中带着一千官兵,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直冲寨门。 “二弟,军师回来了!”罗罡笑呵呵地出门迎接,赵东辰心想坏了。 李宗明眼看情况不妙,拿起弓箭,瞄准罗罡射了一箭。 罗罡身怀绝技,听觉甚是敏捷,在这星月幽凉的夜色下,一道箭影脱弦而出,呼着风声,立刻引起罗罡的警觉。 罗罡身子一偏,箭头划破他的胸襟,擦肩而过,扎在地上。 “什么人!” “有刺客,保护大王!” 罗罡一眼判断,这箭是从高高的寨门射下的,待他看清,站在寨门上,那几个舞刀弄枪,不怀好意的面孔,顿时醒了过来,吼声道:“来人,把他们拿下。” 正当,寨子里的劫匪清醒认识有人混进山寨图谋不轨时,准备一哄而上,将这几人乱刀砍死。突然,寨门外涌来高举火把,喊声如雷,杀气腾腾的大队官兵。 罗罡这才意识到,赶紧关上寨门。只可惜,寨门已被控制,来不及了。 “给我杀!” “杀呀!” 罗罡眼见寨门落入贼手,唯今之计,只有杀出一条血路,才有一线生机。于是,罗罡下了死命令,命令山寨里弟兄,和他们拼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兵匪大战上演了,顿时,寨子里兵动如山,气势如云,火光十色中,刀光剑影厮杀声不绝于耳。 赵东辰站在高高的寨门上,被眼前如此血腥的一幕,吓得腿脚发抖,因害怕引起心灵上的震撼,仿佛灵魂一下子被掏空,如同一个躯壳站在那里,没有了知觉。 这一战,战得惊心动魄,寨子里三百来号的劫匪,组织三次突围,皆被官兵挡了回去,困在寨子里,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被困在笼子里。陆允中对全体官兵发号施令,活捉匪头罗罡者,赏千银,砍死者赏五百银,杀死一个劫匪赏五十两。 如此丰厚的赏赐,官兵们就像发了疯、着了魔,高举大刀,不要命地,一个接一个冲进寨子里,将这帮劫匪杀得鸡犬不留。 赵刚、马忠、刘大保几个衙役,合力制服罗罡,将他五花大绑,带到大人、师爷面前。 赵东辰见寨子里满地都是尸体,触目惊心的鲜红血液,不住地从尸体下流了出来,流到低处,汇聚成血河,将这月高清凉的空气污成腥味。终于,赵东辰忍不住作呕,在师爷面前,胆汁都快吐出来。 毕竟是穿越过来的,赵东辰适应不了这种血腥、残酷的场面。 “大人,你没事吧?”李宗明关心道。 赵东辰煞白了脸,苦笑道:“没事。” 赵刚、马忠押着罗罡跪在大人面前,罗罡不服气地挣扎几下,猛抬头盯着赵东辰,怒吼道:“狗官,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赵东辰面色一惊,第一次被人用仇视的眼神盯着,这心里的感觉,堵得慌。不过,他是匪,坏事做尽没有天良,赵东辰自问捉拿他,理所当然不觉有愧。 在罗罡的怒视下,赵东辰定了定神,道:“大胆,本官奉旨查案,于公于私,你占山为王打家劫舍草菅人命,本官拿你是问有何不可!” 罗罡冷笑,道:“君王无道,朝纲不正,百官鱼肉百姓,我等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和你们这些狗官比起来,仁慈多了!” 李宗明怒声,道:“放肆,你这逆贼,和陕西逆党高迎祥干起勾当,绑架沈千万是不是为了筹集银两,起兵谋反?” “高迎祥,谁是高迎祥?”罗罡发愣,道:“想杀本大王,有这件案子就够了,何必牵扯那么多,给本大王安排起兵谋反的罪名,本大王受不起!” “你…” 见罗罡不肯供出高迎祥,李宗明气得咬牙切齿,挥手道:“押下去。” “是!”赵刚、马忠将罗罡押下去。 陆允中暗察大人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大人,此人真的是逆党?” 赵东辰点了点头,高迎祥是明末最早的农民起义领袖,这是不容置疑的。 陆允中吃惊,道:“这件案子非同小可,大人有什么打算?” 赵东辰没了主意,如果这只是单纯的绑架案,那就简单多了,把案子审清,根据大明律历,将这帮劫匪打入大牢,秋后问斩一了百了。然而,在这明末江山动乱的年代,抓住一个逆党,获得更多的逆党信息,相当于解除大明的隐患,这比处死几百个死囚,还要重要、复杂。 李宗明见大人焦头烂额,显然,这个假冒大人不擅长处理逆党之事。相反,把逆党交给西厂处理,那就简单多了。 “陆大人就不要问了,这件案子就交给厂公处理吧!” 李宗明一语惊醒梦中人,陆允中连连点头:“是是是,卑职明白了。” 很快,藏在寨子里三十万两银子,被陆允中搜遍山寨找了出来。只可惜,之前六十万两银子,已被劫匪秘密转移,押到陕西,充当高迎祥起兵谋反的军饷。 陆允中下令,一把火烧了山寨,端了响马山的老窝。接着,所有官兵撤离响马山,护送沈千万回沈府。 待沈千万回到沈府,隔日,沈府举行隆重的庆功仪式。一来庆祝沈千万逢凶化吉,二来庆祝钦差大人以及知府大人携手侦破此案,清剿响马山劫匪,为永安消除匪患。 庆功宴上,沈建华坐立不安,不知道罗罡落网,说了些什么。赵东辰见沈建华心不在焉的,便知这件案子和他脱不了干系。 陈三的事,赵东辰还没来得及告诉沈千万,沈建华提前告密,说陈三是沈府的内鬼,和劫匪勾结差点害了大哥的命。于是,沈建华一怒之下,清理门户把陈三给杀了。 赵东辰本想告诉沈千万事情的真相,师爷的建议,这是家族内部的纷争,没有证据、仅凭陈三一面之词是不能断定沈建华和劫匪的勾结,密谋绑架沈千万。 宴席过后,沈千万拜赵东辰为沈家大恩人,沈家老小这才明白,他不是龙老爷,而是皇上委派的钦差大人。沈家老太太更是感激涕零,若不是大人英明,恐怕沈家就会落此大难。不为别的,沈千万是沈家近两百年来,堪比沈万三的经商奇才,他的命要是没了,沈家的气数可就尽了。 为了答谢赵东辰,沈千万不惜百万银两相赠,却被赵东辰回绝了。没穿越之前,他还是某公司的小职员,做梦都想发财。可是现在,穿越到古代,他对银子的概念十分模糊,只爱毛主席头像的人民币。所以,即便白花花的银子,摆在他面前,他也无动于衷、不屑一顾。 沈家这份恩情,赵东辰铭记于心。只可惜,他不是商人,他现在的身份很尴尬,案子没有告破之前,他是假冒的钦差大人。案子破了,他就像六耳祢猴被佛祖打回原形,等待得便是当头一棒。 这一棒,握在师爷的手里,赵东辰深深得感受到威胁。 回到衙门,赵东辰审理刘家村刘家三兄弟被害一案,这帮劫匪还算是条汉子,自知对不起刘家三兄弟,也就认了。刘家三媳妇得知自家丈夫惨死在劫匪的手里,也算是沉冤得雪、了了心愿。 自此,沈千万被绑一案告了段落。 第二十五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 转眼间,一场暴雨下了七天七夜,永安境内河水暴涨,半个永安城沉浸在一片汪洋大海中。待洪水退去,雨过天晴,炎热的夏季进入尾声,气温开始回落,到了傍晚,便能感受丝丝的凉意,不禁让人感概,秋天来了。 这场暴雨导致浙江、江苏、乃至安徽、湖北、湖南、江西六个省,洪水成灾,致使百万人无家可归,良田尽失。一时间,各州、各府、各县成了难民的聚集地。更可怕的是,因洪水丧命的平民百姓,尸体得不到妥善的安置,而造成瘟疫传遍开来。 因洪水耽误行程,待洪水退后,明日便要启程,押着响马山的贼首罗罡,进京复旨。 这一夜,赵东辰久久不得入眠,明日便要进京面见皇上。可是,他不是任光弼,任光弼早就死了,他不过是受人胁迫奉旨查案假冒的钦差大人。待他进京面见皇上,如何解释他冒充任光弼情非得已。何况,任光弼的死,是他一手造成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赵东辰被禁锢在屋子里,赵刚、马忠把守在门外。晚风清凉,幽幽的月光倾泄而下,夜儿静悄悄地黑。 看来,想要逃走是不可能的,自始至终李宗明对他有所防备,每分每秒派人盯着,就是为了防止被他逃窜。如今,案子破了,赵东辰失去了价值,李宗明也该卸磨杀驴了。 书房里,李宗明召集孙越、刘大保、吴军等六个锦衣卫,密谋此事。 “我等奉旨协助任光弼大人查案,如今案子破了,我等大功告成,明日回京面见圣上,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李宗明一席话,说得他们激动不已,满脸风光。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们的激情。 “只可惜,任光弼大人死于非命,皇上若是追究起来,我等脱不了干系,功不抵过,搞不好还会人头落地。” “是啊,任光弼大人奉旨查案,迟早是要面见皇上的。”几个锦衣卫摇头叹息,办了这么大一件案子,大人没了,还怎么回去邀功请赏。 李宗明见他们没了主意,接连叹息:“回京,死路一条。不回京,朝廷颁下通缉令,也是死路一条,这该如何是好!” 几个锦衣卫平日里舞刀弄枪,见惯了血腥的场面,早就不把生死放在眼里。只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谁愿意背黑锅心甘情愿的死。 孙越道:“师爷,杀死任光弼大人的凶手就在眼前,把他带回京城,告诉皇上事情真相,皇上定会法外开恩,饶恕我们。” “是啊,师爷,人不是我们杀的,凭什么让我们顶罪。” 李宗明摇头叹息,道:“告诉皇上事情真相,皇上会相信我们吗?就算皇上相信,厂公会相信吗?任光弼大人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他的生死事关皇上的颜面,没有一个合理的死法,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那师爷的意思是?” “很简单,任光弼大人奉旨查案,抓了罗罡。明日回京,途中遭遇逆贼余党劫囚车,被劫匪杀了,光荣殉职。到那时,天下人只相信任光弼大人是被劫匪杀的,既保住皇上的颜面,也能让皇上接受这个事实。到那时,我等保护大人不利,将功补过,岂不是万事大吉!” 说到这,刘大保有一事不明,道:“何不一刀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 刘大保口中的他,不是别人,正是赵东辰。他现在的身份,是任光弼大人,就连知府大人陆允中也被蒙在鼓子里。 其实,想杀他何必大费周章,李宗明只要一声令下,他的头颅就会立马落地。只是,这么做不妥! 李宗明见他们都是同样的想法,沉默片刻,道:“如果现在就把他杀了,说出去,谁会相信任光弼大人是被劫匪杀的!” 这层关系,孙越、刘大保几人没有认真考虑,经师爷指点,这才恍然大悟。杀他容易,掩盖任光弼大人是被劫匪杀死的,可就难了。 “还是师爷考虑得周到,差点误了大事。” 孙越道:“师爷是不是想到了法子,我等洗耳恭听,唯命是从。” 李宗明胸有成竹道:“很简单,明日回京,陆大人亲自护送我等出城。我会安排你们其中二人,假扮劫匪,途中行刺,将他杀死在陆大人面前。到那时,我和陆大人联名上书,向皇上汇报任光弼大人被劫匪刺杀的死讯,顺理成章地把这件事盖过去,谁还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好一个借刀杀人,孙越、刘大保几人纷纷夸赞师爷,此计甚妙,神不知鬼不觉把他给杀了,掩盖任光弼大人早已死亡的事实真相。重要的是,有知府大人陆允中作证,任光弼大人死在劫匪手中,那是铁证如山、不容置疑的。 第二日,知府大人陆允中亲率一队人马,在县衙门外侯着。赵东辰换上官服,在师爷李宗明、几个锦衣卫的前呼后拥下,走出衙门。 “卑职拜见大人。” “免礼!” 陆允中命人牵来一辆马车,卑躬屈膝道:“大人,今日一路返京,卑职担心途中多有劫匪滋扰生事。故而,卑职想邀请大人杭州府小憩几天,再派人护送大人回京,不知大人可否赏脸。” 赵东辰闻之大喜,本想一口答应他,随他去杭州府,便可摆脱李宗明的掌控,就有活命的机会。谁料,这点心思被李宗明一眼看穿,抢先道:“陆大人的好意,我和大人心领了。只可惜,我和大人还要回京复旨,还要向厂公禀告陕西逆党高迎祥一干人等犯上作乱之事,不便久留,还请陆大人体谅。” 陆允中听明白其中的利害,既然是皇上的旨意,事关逆贼叛乱,也就不好挽留大人作客,以免责任重大,出事负不起责。 “那好吧,就让卑职送大人上路吧!” 说罢,陆允中吩咐下去,把罗罡从大牢里带出来押上囚车,又把响马山几个劫匪用铁链锁着架上枷锁。 赵东辰没办法,只好坐上马车,在李宗明的监视下,押着响马山的贼头罗罡、以及几个被俘的劫匪,从县衙出发,即刻启程,回京复旨。陆允中担心有人劫狱,故而,亲率一队人马护送大人出城。 第二十六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2 暴雨后的永安城,城墙、房屋留下洪水退去时的斑斑劣迹,大街上是淤泥不堪的浑浊,以及人们疲惫不堪十分沮丧的神情。车队从县衙出发,押着响马山的贼头罗罡,大摇大摆地横穿街市,倒也引起平民百姓的围观,遥头叹息,如今的世道当真匪患成灾,以后的日子更加艰难了。 赵东辰坐在车里,随着马车晃晃悠悠,忽闻路边有人哀哭,断断续续,连绵好几里。忍不住好奇,赵东辰掀开帘子,这才发现永安城多了很多难民,他们一个个衣不遮体、脏发垢脸杵着木棍,或坐、或站、或恭着腰,可怜巴巴地向别人伸手要饭吃。 这场洪水之灾,是熹宗、崇祯年间自然灾害,破坏力最强的自然事故。据史书记载,共有七省一百五十二万人受灾,因洪水倒塌的房屋不计其数,长江流域溃坝堤口多达八十处,致使十几万平民百姓丧生,更有几十万人无家可归,在背井离乡乞讨的过程中,死尸荒野,惨不忍睹。 赵东辰眼见永安城一夜之间,成了难民的聚集地,可想而知,这场洪水夺走多少条人命,摧毁多少亩良田。历代改朝换代,除了君王昏庸无道,最根本的原因是自然灾害。自然灾害一旦发生,如果朝廷不作妥善安置,安置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那么,这些难民很可能就会,置死地而后生,产生暴动。设想一下,如果朝廷不管难民的死活,那就说明君王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君王不爱惜他的子民,他的子民如何心甘情愿地忍气吞声坐着等死! 车队缓慢前行,由于大批难民涌入城内,造成街道拥挤不堪,偶尔发生难民抢夺食物,造成误会大打出手。陆允中吩咐几个带刀兵士,亮出兵器,必要时可以采取手段强行驱逐,为车队开辟道路。 很快,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他们是候补知县孙耀文的兵。在古代,读书人中了举人,便可以做官。到了明代末年,想做官,除了中举,还可以花银子买个候补官员,这就是腐败的迹象。 孙耀文当了两天县官,正是永安境内大批难民进城之际。为了维护城内治安,也是为了杜绝难民带来瘟疫,孙耀文严令,凡是外地来的难民一律驱逐,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然而,这些难民为了逃难,不得不背井离乡,历经千辛万苦死里逃生进了城,本想逃过一劫,却没想到县令大人不顾他们的死活,强行驱逐。县令大人无视他们的死活,难民们早已将生死度身事外,横竖都是死,不如和他们拼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孙耀文的兵见这些刁民不仅不配合,还有越轨的举动,企图反抗。一怒之下,这几个兵抓着年老虚弱的难民推倒在地,一顿拳脚,打得难民口吐鲜血,哀叫连连。 陆允中见孙耀文的兵欺负难民,只是撇了一眼,没有阻止的意思。师爷李宗明也是一丘之貉,无视难民的生死,在他眼里,这些难民都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 或许,这就是古代的尊卑有别,卑贱的人烂命一条,还不如财主家养的一条狗。 赵东辰听到那个年老的难民被殴打得惨叫,那种撕心裂肺的场面,令周围的难民痛哭流涕,却也没人阻止。车队继续前进,很快将那个被打的难民抛在车后。赵东辰掀开帘子,回头瞭望,心里的一根弦像是被什么东西绷住,久久不得平静。 终于,赵东辰坐不住了,他无法容忍,当兵的欺负老百姓。 “停车!”赵东辰语气激动,强而有力地说。 陆允中愣了一下,挥手示意车队停止,会了李宗明一眼。李宗明目光俊朗,挑了一下眉,风度翩翩走动马车边,对着还未出帘的大人,道:“大人,有事吗?” 赵东辰掀开帘子,下了马车,对视李宗明的隐忍,无动于衷他的疑问,没几步走到车队后方,对那几个大打出手的兵,厉声道:“住手!” 这几个兵见他头戴绿顶乌纱帽,身穿白鹤青蟒服,便知他是级品高的高官,很快住了手,一个个和颜面善,道:“属下拜见大人。” 赵东辰扶起那个被打的难民,见他年老体弱本是饥饿之人,又挨了打,更是几口鲜血吐在地上,触目惊心。老人家被打得晕晕乎乎,忽觉有人挺身而出喊了住手,这才剩下一口气,端看那人,高高的乌纱帽映入眼帘。 “老人家,您没事吧?”赵东辰放下身段,关心道。 老人家睁了睁眼,气虚无力道:“大…大人,我死不足惜,求大人可怜乡亲们…乡亲们五天没有吃饭了…” “村长,村长…”周围的难民,围了过来,一个个泪流满面,暗自擦泪。 陆允中也围了过来,李宗明不悦道:“大人,赶路要紧,这些事就让孙大人处理吧!” 赵东辰无视李宗明的存在,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难民被人欺负。这些难民失去了家园,本该遭人同情,却没想到进了城只想讨口饭吃,却遭官家之人落井下石。这种做法,有违人道,连畜生都不如。 赵东辰安抚老人家,道:“放心吧,本官身为朝廷命官,不会坐视不管的。” 老人家甚是欣慰,因心情激动,一口窝囊气终于吐了出来,而引起胸口剧烈咳嗽。没几下,老人家狂吐一口污血,翻了白眼,闷了过去。 “老人家…” “村长,村长…呜呜…” 老人家死在赵东辰的怀里,赵东辰的官服染上老人家临死时的鲜血,这血像是一个惨痛的教训,教训这些当兵的,不要做得太过分,咱老百姓就算是死也绝不屈服。赵东辰的心,就像被人揪了一下,感到莫名的辛酸。 赵东辰放下老人家的尸体,怒视几个对老人家施暴的兵,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这几个兵被惊得目瞪口呆,却被吓得慌乱无神,赶紧跪爬在地,一个个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赵东辰一声令下,陆允中带的兵,以及李宗明带来的锦衣卫却也无动于衷,不听他的号令,像是不明白这种小事不足挂齿,为何要对自家兄弟大动干戈。赵东辰见陆允中、李宗明对各自的兵,使了眼色,按兵不动。 赵东辰莫名恼火,当着众人的面,陆允中和李宗明居然唱起联手戏,不听他的指挥。这官,当得窝囊! 陆允中不想节外生枝,小心翼翼道:“大人,没有朝廷的旨意,按照惯例,各自州官、县令皆有权处理难民,还请大人不要插手,孙大人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赵东辰没想到还有这规矩,白眼道:“等到朝廷的旨意,他们早就饿死了。” 李宗明暗暗咬牙,道:“大人,不要忘了皇上等着你回京复旨,因为这点小事耽误行程,厂公怪罪下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赵东辰听出李宗明的不满,一直以来,他都按照李宗明的眼色行事。唯独这一次,他不依了。即便李宗明抓着他的软肋,威胁他的生命,相对于这些处于危难的无辜难民,赵东辰更觉得,他的命在他们面前,不值一提。 或许,这就是当官的职责。但凡有点良心的官,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难民,被这些当兵的,活活打死或是饿死。 想到这,赵东辰更加坚定他这么做,抬起眼皮,第一次怒视李宗明,这个表面看起来文弱的书生,内心却如蛇蝎一般歹毒,冷笑道:“闹出人命,你觉得是小事。如果,换作是你,要你的命,你还会认为这是一件小事吗?” 李宗明竟然无言以对,即便他的命比这些难民的命高贵的多。不过,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不太合适,很可能会刺激这些难民,做出不轨的举动,以防引起暴乱。 李宗明忍气吞声地把这口恶气咽下,仿佛他对大人的威胁,起不了作用。 陆允中见李宗明被大人驳得面红耳赤,对孙耀文的兵草菅人命,却也迟迟不敢动手。一来,死的是难民,孙耀文颁下严令,阻止难民进城也是为了维护永安城的秩序,难民无视法令,死有余辜。二来,孙耀文的叔叔孙德是两江都指挥使,比他的官衔大,他可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开罪顶头上司。何况,李宗明也不赞同大人正值回京复旨之际,插手这件事。 一来二去,陆允中倒要没有表示的态度,沉默不语。 赵东辰驳斥完李宗明,见陆允中干站着,他的兵也站着,面对一条鲜活的人命光天化日死在他们的面前,居然麻木到无动于衷,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顿时,赵东辰怒不可揭,怒声道:“陆大人,本官问你,你身为杭州知府,永安县是否属于你的管辖?” 陆允中战战兢兢,道:“回大人,是!” “本官再问你,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你的面前闹出人命,这事,你是管,还是不管!” 陆允中惊得一身汗,赶紧低头,道:“管,当然要管。” “那好,本官命你将这些草菅人命的狂妄之徒,打入大牢严加审问,为死者讨个公道。你若徇私舞弊,待本官回京启奏皇上,定会定你个失职之罪。这事,你就看着办吧!” 第二十七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3 陆允中湿了一身汗,两者权衡之下,只好妥协了,道:“来人,将他们拿下!” “是!”陆允中从杭州大营挑来的兵,个个士气威重,只服从知府大人的命令。这不,陆允中一声令下,很快将孙耀文的兵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赵东辰见行凶的凶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过,这些难民眼下最基本的吃饭问题没有解决,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还是放心不下,对陆允中,道:“陆大人,你是一方父母官,你看看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子女。本官明白,这场水灾给你带来很多困难。朝廷没有旨意,也没有专拨银两救灾,本官觉得你应该组织起来,发动地方商贾、富豪,让他们募捐银两,在城内、城外多安置救灾点,先填饱难民的肚子,再想办法医治瘟疫,展开自救工作。” 陆允中没想过这么多,永安县的救灾工作,由孙耀文的负责。孙耀文的做法,驱逐难民,治标不治本,某种意义来说,就是为了维护永安城一方利益,不许大量的难民涌入,以防局势不稳,破坏城内秩序。这种做法,是历代朝廷默许的。如果,朝廷没有旨意专拨银两救灾,那就说明这些难民,就被抛弃,他们的死活只能靠自己,得不到任何帮助。 显然,大人的想法,超出陆允中的想象。 陆允中只好硬着头皮,道:“大人放心,卑职尽力便是。” “本官不要你尽力,本官要他们活着。”赵东辰语气坚定道,目光中竟有几分闪烁,面对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如果他是这里的一方父母官,绝不会弃他们与不顾。在生命面前,他们是值得尊重的! 这些难民感激大人的大恩大德,纷纷跪地,嗑起头来:“谢大人,大人是好官啊,大人是好官啊…” 赵东辰忍着眼泪,对他们说:“乡亲们,都起来吧,本官向你们保证,谁也没有权利赶你们走。你们留下来,都留下来,照顾好你们的妻儿,很快就有饭吃。灾难不可怕,只要你们坚强地活着,走到哪里都是家。” “大人啊,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赵东辰不想当菩萨,他只想尽他所能,替这些难民打抱不平。至于李宗明什么想法,他可管不着。 李宗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是不容置疑的。在他的面前,这个冒牌大人,居然假戏真做,真把自己当成任光弼,第一次不按他的意思办事。看来,这个冒牌货也有脾气倔的时候,是时候将他除之后快,以免夜长梦多惹出什么事来。 李宗明这样想着,也就冷察暗观,随他去吧,就当是他临死前,留在这个世上唯一值得别人称赞的好事。 赵东辰的脑子一根弦,只要是他认准的事,就会不计后果地做。这就不足为奇,为何在他穿越前,在某公司打拼三年还是不起眼的小职员,很简单,因为不按照领导的意思办事,即便业绩再突出,也会影响到升迁。 赵东辰已经忘了,他不过是李宗明的傀儡,冒充任光弼,走马上任的冒牌大人。这会儿,他仿佛感觉到做官,如果担不起责任为民解忧,那,这个官算是白做了。 所以,他给陆允中派下的任务,是解决永安城、包括永安境内的难民,最基本的食宿问题。 陆允中觉得这事难办,也有一定的道理。由于朝廷腐败,一百年前出了个大贪官严嵩,致使百官污吏贪污成风,民间又有奸商勾结贪官,汲取民脂民膏,早已分化成富可敌国、清贫如水两种不同的士农阶级。故而,有钱的贪官、奸商早已过上神仙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从不关心生活在低层的平民百姓的死活。在他们眼里,别人的死活那是别人的事,与他们何干。 所以,组织这些商贾筹集银两,以及动员地方官,恐怕不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赵东辰听明白了,陆允中在官场上混迹多年,这点观察力还是有凭有据的。可是,筹集不到银子,就建不起救灾点,无法安置这些难民。 思来想去,赵东辰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对陆允中说:“笔墨伺候。” 陆允中只好照办,对下面的人,说:“笔墨伺候。” “是,大人。” 很快,笔墨纸砚摆在眼前,赵东辰提起笔来,在宣白不沾半点灰尘的宣纸上,怀着一颗沉重的心,写道:千万兄,吾乃光弼也。常言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故而,四海皆是吾之兄弟。今,永安城落难兄弟千百,乃贤弟土生土长之兄弟,亦乃吾之兄弟。奈何兄弟落难,无安身栖所,肚饥无食,还请贤弟慷慨解囊,以解兄弟燃眉之急,吾兄在此感恩戴德,拜谢呈上。 写好这封信,赵东辰五味杂陈,心里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这封信送出去以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回复。不过,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搏一搏。 “陆大人,这是本官写给沈千万的亲笔信,派人送过去,本官相信沈千万看到这封信不会见死不救的!” 陆允中接过这封信,他被大人的义举感动,这封信承载着几百条人命,可想而知它的份量。很快,陆允中派了一个亲信,务必将这封信交到沈千万手中,若有半点差错严惩不贷。 有了这封信,赵东辰安心地上路,这些难民齐齐跪拜,高呼大人是个好官,为大人的车队,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罗罡目睹这一切,他虽恨任光弼使用了卑鄙的手段,毁了他的匪窝。不过,他能体恤穷苦的百姓,这是罗罡万万没有想到的。罗罡落草为寇,干了许多杀人放火、拦路抢劫的勾当,然而,罗罡从未抢夺平民百姓的一分一毫,他向来敬重爱民如子的清官。 赵东辰坐回马车,放下车帘,整个世界都清净了。然而,他的内心却如波涛汹涌,久久不得平静。他的内心向来软弱,贪生怕死是他的本性。可是这一次,他又为何挺身而出,为这些素不相识的难民,不惜和李宗明撕破脸皮,置生死与不顾。太可怕了,赵东辰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直以来他都是中规中矩、安守本分的人。 赵东辰静下心来,这才意识到,适才那么一冲动,不按照师爷李宗明的意思办事,可想而知会有什么样的后果。看来,这层纸膜已被捅破,他和师爷关系彻底掰了。 第二十八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4 车队继续前进,涌入城内的难民越来越多,这些难民一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经雨水洗漓、太阳暴晒,结了厚厚的茧子,浑身散发令人作呕的气味,招来蚊虫、苍蝇漫天飞舞大煞风景。陆允中骑着高头骏马,左右几十个手持红樱枪的兵士,整齐排列为车队开辟一条道来,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赵东辰骑乘的马车居中,师爷李宗明伴右,几个锦衣卫伴车后,后面是押着罗罡的囚车,以及几十个带刀官兵断后,押送十几个披戴枷锁的匪徒。 听说响马山的贼头罗罡被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破了浙江首富沈千万被绑架的案子,抓住了。还听说,钦差大人押着罗罡回京面圣。 这件事传播开来,小小的永安城引起不小的震动。 陆允中亲率一队人马护送大人出城,也是考虑到响马山的余孽,暗中埋伏劫囚车救罗罡。 时至立秋季节,天空多云,蔚蓝如洗,秋风萧瑟,一队车马穿过永安最繁华的东城街道,仿佛岁月的年轮,在这古老而庄严的城池,留下痕迹。突然,在这小巧玲珑、片绿的琉璃瓦顶,两个蒙面人伏在屋脊背后,俯视从眼皮子底下溜过的车队。 这二人会了眼色,趁着大量的难民涌入城内,动手的机会来了。很快,这二人猫着腰,轻踩瓦片,跟了过去。与此同时,另一个墙头,也有几个蒙面人,瞄准时机,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很快分头行事。 赵东辰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到了城门口。陆允中领头走进城门,突然,从城墙上落下两个蒙面人,大喝道:“大哥,我来救你!” 说罢,这二人剑指囚车,陆允中刚进城门,忽闻身后有人劫囚车,大惊失色,赶紧调头,对左右士兵,道:“快,抓刺客。” 顿时,一队人马炸开了锅,李宗明闻风不动,赵东辰受到惊吓,连忙问道:“何事惊慌?” 李宗明一本正经地说:“大人莫慌,有人劫狱!” 这二人飞天而下,剑指囚车,又高呼罗罡大哥。赵东辰吓得手足无措,赶紧躲进马车。陆允中亲率几十个兵,赶紧调头,查明这二人的动机是劫囚车,第一时间保护囚车。谁料,这二人虚张声势,正当陆允中围攻上来,使出调虎离山之计,剑头直指那辆马车。 这是陆允中始料未及的,何况,大人由李宗明保护,身边有好几个武力高强的锦衣卫,应该不会出现意外。谁料,这二人是李宗明精心安排的刺客,赵刚、马忠几个锦衣卫与他们二人过招,处处礼让,居然自导自演吃了败招。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陆允中还未弄清这二人到底是为了救罗罡,还是别有居心、另有所图。恍惚间,这二人击退锦衣卫,对着马车,一剑刺来。 顿时,陆允中明白过来,高声惊呼:“快,保护大人。” 一名刺客挑开帘子,仓促中,对着里面的人,刺了一剑。随后,刺客一脚蹬开马车,只听,砰得一声,马车碎了,赵东辰捂着剑伤摔倒在地,因伤口疼痛面目狰狞着。 这一剑刺偏了,刺客见他还活着,立马返回,提剑来刺。陆允中大怒,率几十个士兵一哄而上,赵东辰忍着伤痛狼狈不堪地爬起,在陆允中的掩护下,跌跌撞撞躲到一边。 这二人眼见几十个官兵包围过来,适才那么一剑是最好的机会刺杀赵东辰。只可惜,这一剑刺偏了! 正当陆允中率部围剿这二人时,又不知从哪里冒出十几个蒙面人,气势汹汹喊打喊杀。 李宗明吃了一惊,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蒙面人出乎了他的意料。更为吃惊的是,先前刺杀赵东辰的两个蒙面人,见同伴半路杀出,居然傻眼了不知所措。 这十几个蒙面人不是来刺杀赵东辰的,而是为了劫囚车,解救罗罡。显然,他们是响马山的余孽。 陆允中早就料到响马山的余孽会来劫狱,没想到的是,这帮劫匪分两拨,先是调虎离山刺杀大人,接着又是声东击西劫囚车,可把几十个官兵晕头转向转晕了。好在,陆允中也是武将出身,面对突然其来、声势浩大的蒙面人围着囚车,很快定下神来,指挥几十个官兵冲杀。 眨眼间,十几个蒙面人和几十个官兵杀成一团,罗罡面不改色,高声道:“兄弟们,杀得好,杀!” 李宗明眼见十几个蒙面人是为了解救罗罡,对先前两个蒙面人使了眼色,接着率领赵刚、马忠几个锦衣卫,加入混战中,力争击杀这群蒙面人,保护囚车。赵东辰捂着伤口,躲在一边,任由兵匪杀成一团,绝不敢冒死观看。四周的百姓抱头逃窜,刚涌入城内的难民掉头就跑。然而,却有几十个难民,不露声色,从后背抽出一把把明亮的大刀。 赵东辰躲在一边,不禁意发现这些难民眸光顿露杀气,别人都是一个劲地争相逃跑,他们却步步靠近,不惧惹火上身。 不好……赵东辰一个念头,这些难民是劫匪伪装的。看他们的神色便知,他们是有备而来。 想到这,赵东辰不顾安危,对陆允中大声道:“陆大人,身后有危险。” 陆允中听到大人的呼唤,立马回过头。与此同时,那几十个难民抽出刀来,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顿时,又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兵匪大战。 第二十九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5 陆允中两面受敌,幸好赵东辰发现的及时。这帮劫匪一方面蒙面劫囚车,一方面乔装成难民混入城内,企图两面夹击。 劫匪人多势众,很快占有优势,眼看就要捷足先登救出罗罡。然而,陆允中绝非等闲之辈,临危不乱,率领几十个官兵奋勇杀敌绝不退缩半步。另一方面,李宗明想要押罗罡回京向厂公邀功。眼看,这帮劫匪劫狱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出罗罡。李宗明当然不答应,士卒身先冲阵杀敌。赵刚、马忠几个锦衣卫,也是使足了劲拼杀这帮劫匪。惊奇的是,先前那两个蒙面人趁着混乱,也杀了好几个劫匪,居然装模作样隐身而退。 很快,这帮劫匪士气受挫,陆允中率部一举将其击退。眼看解救罗罡无望,这帮劫匪只好舍弃同伴的尸体,四处逃窜。 眼看劫匪落荒而逃,赵东辰总算松了口气,这才感觉胸口隐隐作痛,鲜红的血液染红胸襟。回想那一剑若是刺中他的心脏,只怕他的命早已呜呼。不过,从未受伤的他,第一次被利器所伤,在他的身上留下伤口,想想还是有些害怕的。这不,情绪一激动,刺激到伤口,鲜红的血液如泉涌般冒了出来,吓得他脑袋一片空白,昏了过去。 待他清醒时,早已躺在病榻上,不知奔波了多久,这里是杭州府,杭州知府陆允中的府邸。 “嘶…”赵东辰隐隐作痛,醒了过来。 眼帘处,是一间宽大的屋子,两个丫鬟守在门外,屋子里点着檀香,朱红的椅子、桌子一尘不染擦得雪亮。这间屋子分内室,外室。 赵东辰捂着伤口,这才发现他的伤口经过清理,已经不痛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赵东辰拍着脑袋努力回忆,这才想起来永安城内遭遇劫匪埋伏。接着,他受了点伤,过度恐惧昏了过去。想必,是陆允中安排郎中替他医治伤口的。这么说,这里还是永安城! 赵东辰走下病榻,恍恍惚惚走出内室,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许多,刺得他用手遮影着。外室中门打开,两个丫鬟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却见他虚弱无力地扶着椅子。 两个丫鬟赶紧上前,搀扶道:“大人,您的伤还没有好痊,怎么可以下床走动了。” “快,快去通传老爷!” 赵东辰被丫鬟搀扶着,气虚无力坐在椅子上。这丫鬟十六岁模样,语气温柔,桃腮润红杏眼传神,真乃娇滴滴的女子。 赵东辰恍了神,苦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丫鬟沏了杯茶,道:“回大人,这里是我家老爷,杭州知府陆府。” “杭州知府…”赵东辰有点意外,这里不是永安。这么说,是陆允中在他昏迷期,将他接到了杭州。这么说,他和师爷李宗明分道扬镳了? 太好了…赵东辰心中一片窃喜,端起丫鬟沏好的茶,美滋滋地喝上一口。 本想那一剑要了他的命,却没想到那一剑刺偏了,这才侥幸逃过一劫。虽然受了点伤,因祸得福被陆允中接到杭州,却摆脱李宗明的纠缠,这会儿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是,赵东辰高兴不到屁大点功夫,陆允中急忙忙地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挎着药箱的白须郎中,以及面带春风、温文尔雅的李宗明。 来了多少人,这也无所谓。关键是李宗明的出现,让赵东辰大感意外,这口茶水还没有喝进肚子里,全都吐了出来。 “大人怎么了?”丫鬟吓得花颜失色,赶紧揉锤大人的后背,替他捋顺了气。 赵东辰大跌眼镜,苦笑道:“没事。” 陆允中急急上前,道:“大人呀,谢天谢地,你终于醒啦。大夫,快,快给大人把把脉。” “是是…”老郎中卸下药箱,躬着腰,张罗着替大人把脉。 赵东辰任由郎中把脉,目不转睛盯着师爷李宗明,像是遇见了瘟神,倒霉的事摊上头哭笑不得。 李宗明见大人盯得出神,笑着说:“大人,身上的伤好些没?” “好多了,”赵东辰回过神来,心中莫名多了点凄凉,感叹造化弄人,李宗明就像一个阴魂缠着他。 老郎中把好脉,恭首道:“大人的伤已无大碍,静养三五天就好了。” “你先退下吧…”陆允中挥了挥手,老郎中夹着药箱毕恭毕敬地退下。 陆允中道:“卑职无能,让大人受惊了。” 赵东辰并不计较这些,毕竟,想要刺杀他的不是劫匪,而是另有其人。当然,这事是谁干的,赵东辰心知肚明。 “算啦,事情过去了,就不要提了。” “多谢大人。” 赵东辰转念一想,道:“罗罡怎么样?” “大人放心,三天前,罗罡已被押往京城。” 赵东辰愣了一下,明明记得在永安城,几十个劫匪营救罗罡失利,被击退。这会儿,罗罡怎么就到了京城。 李宗明解释道:“罗罡是朝廷要犯,大人昏迷了五天,我和陆大人商议后决定,先派人押罗罡回京,以免再次发生劫狱。” 陆允中附和道:“师爷担心大人的伤势,留了下来。待大人伤势好痊,就陪大人回京复旨。” 赵东辰听明白了,狡猾的师爷为了日久生变,先派人押送罗罡回京。接着,他又选择留下来。看来,他还是不死心,想找合适的机会,杀人灭口,以掩盖任光弼大人死亡的事实。 赵东辰察觉到师爷此举不怀好意,虽心里鄙夷,却依旧笑容可掬,道:“师爷有这番心意,真令本官感动。” 李宗明不露声色,道:“大人过奖了。” 在陆府里待了几天,赵东辰快要憋出病来,本想着伤势好全,出去闲逛。可恨的是,李宗明寸步不离陪他待在陆府,陪他养伤,等他伤势好了,这就回京。赵东辰明白李宗明的不怀好意,这伤要是好了,回京的路上,保不准会闹出什么事来。一来二去,赵东辰索性装病。可气的是,这点心思还是逃不过李宗明的法眼。为了拆穿他的把戏,李宗明隔三差五把郎中请到陆府为大人看病。久而久之,赵东辰假装生病这招行不通。无奈之下,赵东辰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对自己痛下“杀手”,半夜不睡觉,趁丫鬟不在,溜到陆府后花园,泡清凉的荷花池。只可惜,他的身体素质特别好,加上立秋季节不冷不热,想弄点感冒、发烧,也不能如愿以偿。 眼看日子一天天过去,赵东辰的伤势就算生命垂危,每日灵丹妙药地服用,也该好得差不多了。陆允中本想尽地主之谊,多留大人几日,山珍海味地伺候。只可惜,李宗明不断地施加压力,皇命难违还要回京复旨呢。陆允中也是没办法,劝大人早日离开杭州,回京复旨。 赵东辰自知回京,是死路一条。如果,他把实情告诉陆允中,不知道陆允中会站在哪一边?心想还是算啦,都说官官相护,如果把实情告诉陆允中,保不准陆允中还会落井下石,让他死得更快。 短短几日,李宗明不止一次,在耳边提醒他,大人,是时候上路了,皇上还等着召见呢!赵东辰心想,是皇上等着召见,还是你迫不及待地想要我死。 这期间,赵东辰也想过逃跑。可气的是,李宗明吩咐赵刚、马忠形影不离地跟在大人身后,说是为了大人的安全,其实,就是为了看住他。 这一日,陆府来了两位贵客,不是别人,正是沈千万、沈建华。自从永安一别,沈千万收到大人的亲笔信,不惜五十万两白银捐赠帮助永安境内五万难民度过难关,还听说大人遭遇劫匪劫杀。沈千万深知这帮劫匪手段残忍,想必是因为这件案子,大人受到了牵连。沈千万过意不去,几次打听,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大人被接到了陆府养伤。沈千万处理好永安的难民安置,马不停蹄赶到杭州。却因杭州这几天的生意繁忙,又推迟了几天。这不,沈千万自知“罪孽深重”,特来陆府慰问大人的伤势。 赵东辰见沈千万来了,本想着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就有活命的机会,只可惜,明日就要回京了。沈千万此番前来,只是慰问他的伤势。 听大人的意思,明日回京,沈千万突然觉得有些招待不周,感慨万千,道:“大人,明日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相见。” 寥寥数语,足以表达沈千万感激大人的救命之恩。赵东辰深知沈千万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心想明日一别,就是永别,不知不觉心中凄凉,道:“千万兄,今生不能相见,那就来生见吧!” 赵东辰此话一出,陆允中着实震惊,大人为何如此感慨,莫非还是心有余悸劫匪那一剑差点要了他的命,还是大人死里逃生,变得性情多了。 李宗明察觉到大人,这是变着法子向沈千万传递不好的信息。只可惜,这句话沈千万听不出什么异样,误以为大人这是自作煽情罢了。 倒是沈建华观察到,大人愁眉苦脸的,像是有什么心事压在心里,久久不得抒怀,由感而发。 “大人说笑了,草民何德何能,和大人称兄道弟呢!”当着陆允中的面,沈千万可不敢高攀皇上钦定的钦差大人。 赵东辰自知言语太过,古代的人,等级划分得很重,划分士农商三个等级,做官的高高在上,是不能自降身份和平民、富商,平起平坐。就算富商贿赂、有意巴结做官的,也要注意分寸,把银子送出去即可,万万不能和官员套近乎,以免触了等级森严的制度。 赵东辰很可能因为这句话,让沈千万在陆允中面前,抢了风头。一时的风头,长久不了。相反,因为今日的风头,就会产生陆允中的记恨,这也是说不准的事。 意识到沈千万的隐隐不安,赵东辰这才恢复一脸官威,道:“沈千万,本官念你慷慨解囊救了永安无处安置的难民。待本官回京,定会向皇上禀明一切,封你沈家为大明忠后。” 沈千万、沈建华大感意外,慌忙起身,齐齐跪拜道:“多谢大人。” 李宗明听着刺耳,这是哪门子规矩,捐了几个破钱,就可以得到皇上的封赏,封赏忠后。听起来,有点滑稽,李宗明心想还是算了,毕竟是个冒牌大人,不过过了嘴瘾罢了。 陆允中也很疑惑,封赏忠后,除了本朝功勋、历代将侯,普通官宦人家,也很少得到这般无上光荣的荣誉。为何,在大人的口中,皇上封赏忠后,是如此的简单。疑惑归疑惑,陆允中可不敢质疑大人的判断。 “起来吧!”赵东辰只是随口说说,毕竟,沈千万出了银子,好歹让他感受一下朝廷对他的恩赐。至于,能不能封赏忠后,赵东辰可没有这个把握,能活着离开杭州城,他就谢天谢地了。 “谢大人。” 第三十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6 拜谢过后,沈建华对大哥使了个眼色,沈千万差点忘了,这才十二万分的感激,道:“今晚,草民在天香阁设了酒宴,为大人明日饯行,还请几位大人赏个脸。” 陆允中也想着今晚设宴为大人明日饯行,巧合的是,沈千万此番前来,正是此意。只不过,沈千万事先不知道大人明日回京。 天香阁是杭州最有名的戏院,也是级别最高的会客场所。按照现在的说法,那是响当当的国际化大酒店,消费指数不是一般的高。陆允中设宴的地方,是花满楼,略比天香阁低级。两者之间的差距,不是一个概念,陆允中自知比不过,也就妥协了。毕竟,沈千万也邀请了他。 至于李宗明什么想法,赵东辰不得而知。总之,只要赵东辰去哪,李宗明跟到哪,李宗明就不会说半个“不”字。 赵东辰见李宗明没有意见,本想着今晚寻找合适的机会,趁机逃跑。正好,沈千万在天香阁设下宴席,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错过这次机会,明日回京,被李宗明牢牢看住,赵东辰可就没有逃命的机会了,插翅也难飞。 想到这,赵东辰一口答应了。当然,他也要推辞几番,答应得太爽快,会令人起疑的。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苏杭二字,指的是苏州、杭州。隋朝年间,扬州出美女,杭州刺锦绣,美女入宫评选妃子少不了技艺精湛的刺绣针线活。可见,杭州的针线活,技艺满天下,绝非浪得虚名。 除了杭州的刺绣闻名天下,西湖美景更胜一筹。只可惜,赵东辰在陆府待了几日,身边多了个李宗明处处设防,也就没了心情,出去闲逛散散心。 难得沈千万今晚设宴,赵东辰倒要瞧瞧杭州城的美景如何,这“天堂”二字,不是随便说的,总得有个依据。 这不,西边的太阳还未落山,半边天的霞红,笼罩在整座杭州城的上空。繁忙、热闹的街市,扫除一天的疲劳,迎来新的夜景。 沈千万派了两辆马车,早早地侯在陆府门外。赵东辰和陆允中并排走出陆府,李宗明跟在身后,赵刚、马忠以及陆府几个随从,皆是仆人打扮,牵着马车,只等两位大人。 赵东辰坐上马车,马夫扬起鞭子,拍马屁。很快,两辆马车从陆府出发,前往天香阁。 一路上,赵东辰掀起车帘,看尽杭州城大小街市,挑着灯笼摆摊的商户、在路边杂耍的杂戏班子,以及满带欢喜东张西望到处看热闹的路人。还有,那高耸入立的酒楼、戏院,莺歌燕舞,洋溢着幸福的喜气。 很快,天香阁到了。 天香阁,国色天香也。作为杭州一流的戏院,天香阁无论是建筑气派,还是人气指数,都要远胜与别人家。 “吁...大人,到了。” 赵东辰挑起帘子,下了马车,抬头便见天香阁五层阁楼,雕木浮云、磐山游龙,犹如鹤立鸡群,瞬间秒杀周边的酒楼、商铺。那一道宽敞的朱漆玉门,玉阶层层犹如登上人生之巅峰,春风得意。 沈千万、沈建华二人早早地侯在天香阁门外,见大人来了,匆匆走下玉阶,毕恭毕敬道:“大人一路辛苦,快请入内。” “嗯!”赵东辰点了点头,踏上玉阶,出入天香阁的客人都是达官显贵,有多少人羡慕着。羡慕也就罢了,他还成为了全场的焦点,沈千万可是浙江首富,能被他礼贤的人,没有几个。 除了沈千万的礼贤,杭州知府陆允中在他面前却没了身份,甘愿步他后尘,晚一步登上玉阶。这一幕,被别人猜测,想必杭州来了大人物,就连知府大人也要礼让三分。 这不,天香阁的老板娘,柳着腰,向他问安,献足了殷勤,大肆吹捧赵东辰的到来,令天香阁蓬荜生辉。 赵东辰不禁吹捧,感觉轻飘飘的,不知不觉走进天香阁。阁内,更是另一番风景,犹如好大的戏院,有女子端坐在舞台上,缓缓清唱。四周是围观的酒座、雅间,来了很多客人,却不似酒楼那般吵闹。 沈千万要了阁内最好的雅间,也是最好的位置,方便两位大人听戏,不受打扰。 几杯美酒入怀,又有美人琴乐相伴,赵东辰感到惬意十足,醉意朦胧。陆允中借花献佛,为大人清唱了一段小曲。只可惜,他不是戏班子出生,唱得不对调,惹得众人嬉笑。 此时此刻,良辰美景,才子佳人相约天香阁,吟诗的吟诗,唱曲的唱曲,好不自在,真乃人间天堂,好不快活。舞台上的女子,换了一拨又一拨,虽有几分美貌,却也庸脂俗粉,提不起看官的雅兴。 正当百位看官,聊无可耐之际,天香阁的老板娘安排了一场重头戏。 “各位客官,天香阁近日来了一位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貌美天仙无人能比,是天下第一美人,素有花魁之称。下面有请花魁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花魁?听起来有点意思,赵东辰忍不住偷笑,不就是精心包装的**吗,非要整出个什么花魁,弄点名堂。 天香阁出花魁,这倒是件新鲜的事,以往的惯例,只有妓院才出花魁,天香阁可是高雅之堂,听戏、看戏的地方,怎么也学妓院那一套。 当然,只要是男人,就喜欢有名堂的女人。听到“花魁”二字,这些看官就会心痒痒的,想要一睹美人芳容。 一席话落地,只见,成千上万朵玫瑰花瓣,漫天飞舞,扬扬洒洒地落地。正当众人的眼球落在花瓣上,却见一个女子,轻飘飘地落向舞台,好似一朵娇艳的玫瑰,艳抹红唇,青眉柳黛,白皙的玉指轻轻地划过抱在怀里的琴弦,便是悦耳的琴声,似清泉流水般流入心田,好些欢快、清俗寡欲。 女子落在舞台上,抬起粉红的脸颊,犹如玉雕罗凤,美丽极了。她的发丝柔情三千,眉宇间的印红,更是增添了几分富贵、妩媚。 百位看官皆是震惊,不乏有些情绪激动直流口水的。就连那些满嘴之乎者也,崇拜孔老夫子的书生,也是情窦初开,情不自禁地夸赞:月下花仙子,做鬼也风流。 随着众人惊呼,赵东辰也是看了一眼。刹那间,女子的柔情、嬉笑,传了过来。 第三十一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7 女子莞尔一笑,顿时,赵东辰的心被融化了,全身酥软,就像埋在心底的情弦被女子,轻轻地拨了一下。就这么一下,赵东辰被迷得神魂颠倒。不得不说,一见钟情对男人来说,是有多大的杀伤力。 女子挽起衣袖,用一根玉指轻轻地拨动琴弦,杏红似的樱桃小嘴轻快地欢唱,就像从山涧里流淌而下的清泉,富有灵力色彩,在每个人的心头欢跳着。 一时间,全场鸦雀无声,百位看官被女子的美貌吸引。听完这段曲子,却又佩服女子,唱功了得,举止温柔大方,很有大家闺秀的作派。 女子唱完曲子,这才起身,向百位看官,行了个礼,声音柔美道:“小女子美无双,初来宝地,喜逢妈妈关照,封了花魁虚名。小女子不才,走遍天下,只为寻得如意郎君,得一知己不枉此生。故而,小女子在此设下擂台,三局两胜定输赢,若有胜出者,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共度今宵良辰美景。” 此话一出,顿时掀起热潮,这不是明摆着抛绣球,挑选如意郎君嘛! 很快,把双手举得老高,踊跃报名的人,还真不少。就连李宗明这个闷骚书生,也沉不住气,道:“小小女子口出狂言,待我前去会会她。” 赵东辰笑而不语,陆允中、沈千万、沈建华一干人等坐看好戏。 很快,女子出了第一道题,说:“小女子美无双,不是小女子的真名,请以美无双三字,推测小女子的真名。” 这道题难倒了很多人,原来美无双不是她的真名,那她的真名是什么? 李宗明沉思道,这个问题问得很刁钻,推测出来的结果,没有绝对的对错,在场之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姓氏,无论是对还是错,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由此判断,她出这道题,就是故意刁难。 心想如此,李宗明也只好大胆推测,第一个抢答:“美无双,美到无人与你成双,不成双,便是单。不成双,你的美又是为了取悦与谁,只能独自欣赏罢了。所以,你姓单,名吾悦。” 女子微笑,不可否认道:“这位公子,分析得有道理。只可惜,以俗人之见,答错了。” 李宗明不服气,道:“这么说,美无双还有别的含义?” 女子微微一笑,道:“公子,你可知这天下无双,美在哪里?” 李宗明笑着,说:“君临天下,千里河山秀丽,万民安居乐业,这就是天下之美。” 女子点了点头,道:“天下无双,便是当今皇上。小女子不才,拖皇上洪福姓龙。天下之美,四海升平,万民同福,美的是太平盛世,故而小女子的美无双,是希望天下太平,不是小女子自夸貌美天下无敌。所以,小女子叫龙平儿。” 李宗明自愧不如,想不到她一个女子,胸怀如此雄厚,思考得如此深远。好一个美无双,对未来寄托了太多的希望。 龙平儿笑着,说:“这位公子不要气馁,第一道题不算,请听第二题。” 第一道题确实刁钻了些,没有固定的思维模式,很难解答得出。不过,这道题不算,也算是龙平儿网开一面。 赵东辰觉得她有点意思,顿时来了兴趣,也要报名参加,会她一会。说白了,也想上她,不能给咱老爷们丢脸,输给一个女子。 龙平儿在纸上,写了一个“空”字,便将这个“空”字,展示给他们看,说:“小女子在纸上写了一个空字,既然是个空字,那为何,这纸上多了一个字。小女子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有什么道理可说呢?” 众人皆笑,说:“空字写在纸上面,留下一个字,纸怎么会空呢?” 龙平儿反问:“纸不是空的,那空字留在纸上,不就是说纸是空的吗?” 一时间,倒也无人答辩,可气又可笑,这是强词夺理。难怪,孔老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李宗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理,如何辩解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现象。 正当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时,赵东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冒出这么一句:“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无便是有,有便是无。” 说着,赵东辰接过龙平儿手中那张写了一个大大“空”字的白纸,闭上眼,用手抚摸纸面,道:“我什么都看不见,这张纸是空的。” 龙平儿笑着说:“公子答对了!” 李宗明大跌眼镜,气得快要吐血,靠,这也行! 众人不服气,这是歪理。 龙平儿解释,道:“用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用心感受,才是真的。正如公子所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好吧,这道题就算赵东辰答对了,谁让出题的龙平儿偏袒他呢! 前两道题考的是智慧,和喜爱读书的才子才气沾不上半毛钱的关系。龙平儿若想这两道题,让这些饱读诗书的迂腐书生甘拜下风,恐怕有点牵强。 所以,第三道题,龙平儿出了一个对子,就以“天香阁”为题。 上对:天香阁国色香国色天香天香阁。 此对一出,顿时引起才子书生,狂热欢喜。对对子,这是读书人拿手的好戏。可是,这对子越往下读,众人的脸色,也就难看了。很简单,这个对子看似简单,却有很深的寓意,巧妙地结合天香阁出了龙平儿这么一个国色天香,将这意境升华到,不是一般人可以领悟的境界。 这不有人蠢蠢欲试,道:“花满楼天下名天下花满花满楼。” 只是,这么一对,对不出什么意境,听起来不是个味。 李宗明也尝试了一句:“江山青万里画万里江山江山青” 此对一出,众人惊叹,心想:天香阁国色香国色天香天香阁,江山青万里画万里江山江山青,真乃天作之合,美人如画国色天香,还有比这更好的意境,之绝对吗! 谁料,龙平儿没有回话,像是等待下一个答复。 这时候,赵东辰不自量力,道:“杭州城天堂路天堂杭州杭州城。” 龙平儿喜出望外,道:“这位公子,回答得极是。” 李宗明有些不服气,他出的对子,无论是气势,还是意境,都要远胜大人一筹,偏偏龙平儿评了大人获胜。龙平儿的解释是,她出这个对子是为了替那些受苦受难被排斥在城外的难民报不平。试想一下,这里花天酒地,杭州城如同天堂一般,谁又考虑过那些穷苦百姓的生活。只怨,李宗明出的对子不切实际,什么万里江山江山青,这都明朝末年了,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哪有江山如画四季长青的景象,只有一时的杭州天堂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罢了。 三局两胜,赵东辰还未弄清状况,龙平儿将绣球抛在他的怀里,遮遮羞羞地说:“公子,今夜良辰美景,小女子愿和公子把酒言欢,以身相许。” 说着,龙平儿回了厢房洗漱,只等他的到来。 第三十二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8 赵东辰在老妈妈的带领下,迷迷糊糊走进龙平儿的厢房。 赵东辰有点春风得意,喜不胜收,这算什么,洞房花烛夜?可他什么也没做,没钱没房没车,还没有明媒正娶,只不过瞎猫碰上死耗子答对了两道题,就可以不负责任地把天下第一美人龙平儿娶了。这听起来,有点邪乎。 正当赵东辰不知如何是好,是该假戏真做呢,还是假戏真做,这腿就不听使唤地迈过门槛!这时,龙平儿洗漱后,水出芙蓉,白皙的皮肤吹弹可破,薄薄的衣纱披在肩头,更有几分妩媚之色。 赵东辰害羞地看一眼,这鼻子就不争气地流鼻血。 “公子请坐。” 赵东辰慌了神,平生不在美人堆里混,对付美女的那一套只有傻傻地看着,愣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 龙平儿见他如此害羞,拉着他坐下,眉目传情道:“公子,如此良辰美景,平儿敬你一杯。” 说着,龙平儿斟了两杯酒,一杯递到他的手里,一杯挽袖便要与他同饮。 常言道,酒后乱性,洞房花烛夜喝个交杯酒,酒壮怂人胆,就可以真刀真枪地干。想到这,赵东辰在心里,狠狠地意淫。只是,这要是喝醉了,睡他个七荤八素,明早一醒,可就完了。 赵东辰再三思量,还是算啦,今夜不能醉,他还想着如何出逃呢,就算美人入怀又如何,这命要是没了,多少个女人伺候,还不是快活一夜。 龙平儿见他刚举起酒杯,突然间放下,心里咯噔一下,笑着说:“公子怎么了?” 赵东辰苦笑,道:“没事。” 龙平儿觉得他有事,宽慰道:“过了今夜,平儿就是公子的人了,公子还有什么事需要瞒着平儿吗?” 赵东辰心想也对,这古代的女子视贞洁如生命,女子把贞洁给了心爱的男人,这就意味着连命都给了。想到这,赵东辰甚是欣慰,道:“平儿姑娘,实不相瞒,有人想害我。” 龙平儿心里一紧,手中的杯子更紧了,强颜欢笑道:“公子真会说笑,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如何招人谋害?” “平儿姑娘有所不知,总之一言难尽,今夜我要离开这,逃得越远越好,等到明天,我就没有机会逃命了。所以,这杯酒,我不能喝。平儿姑娘的心意,我领了。” “到底是什么人想害公子?” “平儿姑娘就不要问了,实不相瞒,我也是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原来,赵东辰参加花魁争夺赛,不是为了和龙平儿洞房花烛,而是以这个为幌子,瞒天过海计划今夜逃走。 龙平儿很聪明,听明白他的意思,说:“公子,你若真的想逃命,平儿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赵东辰喜出望外道。 龙平儿不语,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麻袋,笑着说:“委屈公子了。” 赵东辰明白,啥也没说钻了进去。这不,刚钻进去,龙平儿对着他的后脑勺敲了一下,就这么一下,赵东辰昏了过去。 待他睁开眼,还在麻袋里,挣扎了几下,发现手脚被人绑了,想喊几声救命,嘴巴却被人堵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赵东辰回忆了一下,不好,龙平儿有问题,说好帮助他逃生,怎么就把他给绑了,还感觉整个世界摇摇晃晃,周围只有鸟声,像是出了城,来到了郊外。 赵东辰越想越害怕,刚逃出虎口,这就掉进了狼窝,天啦,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一路上,赵东辰在马车里晃来晃去,拼命地挣扎,随行的是响马山的二当家,几个匪徒,还有龙平儿。 出了杭州城,在一处荒郊野岭,龙平儿将赵东辰拖下马车,解开了麻袋。 赵东辰露出半个脑袋,坐在地上,刺眼的光线,只见荒山野岭山外有山,焦黄的土地,落了一层厚厚的枯叶。待他完全睁开眼时,却有几人面目狰狞,盯着他看。 “你就是害死我大哥,狗皇帝派来的钦差大人任光弼!”这人脸肥大耳,身高八尺,手里杵着八环钢刀,恶狠狠地道。 赵东辰受了一惊,吓得屁滚尿流,结结巴巴道:“好汉...好汉饶命,我是永安县刘家村的村民刘三保,不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人。” “狗官,休得狡辩,你还认得我吗!”龙平儿站在一边,冷喝道。 赵东辰这才看清龙平儿一身侠女装,绝无昨夜那般风情,左手提剑,皱着清秀的眉头,再无昨夜那般娇柔、妩媚。 赵东辰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深藏不露,在他面前演了一出花魁争夺赛的好戏,就是为了引他上钩,打着洞房花烛夜的旗号,一声不响偷龙转凤。看来,龙平儿是有备而来,早就计划好了。 赵东辰哭笑不得,千算万算,到头来还是失了算,突然想起范伟的忽悠,拍了一下脑袋瓜子,后悔莫及,哎呀妈呀,防不胜防啊。面对龙平儿的质问,赵东辰欲哭无泪,道:“平儿姑娘,你误会了,我真不是任光弼,任光弼早就死了。” “你胡说,”龙平儿不会相信他的话,拔出宝剑指着他的咽喉,冷声道:“你身边有知府大人、沈千万作陪,还敢说你不是任光弼。你若再敢说谎,看我不杀了你。” 赵东辰面对这把剑,最后一点底气也没了,只好低头默认,啥也别说,保持沉默保住小命要紧。 响马山的二当家鲁汉见他没话说了,算是默认他是狗皇帝派来的钦差大人任光弼。回想大哥被押往京城难免一死,以及响马山几百个弟兄全都丧了命,一怒之下,鲁汉提起钢刀便砍,要他陪葬。 鲁汉提起钢刀砍了下去,这是赵东辰始料未及的。眼看雪亮的刀口,寒光阵阵离他的脖子近在咫尺,赵东辰吓得快要昏死过去,这一刀落下人头滚地,岂不是一命呜呼。 说时迟那时快,龙平儿一把拉着他,往后一拽,赵东辰飞了出去,鲁汉扑了个空,钢刀插地五尺深,愣是拔不出,可见鲁汉使了多大的劲,有多大的仇。 “二哥,你疯了吗?” “三妹,不要拦我,我要杀了他。” 龙平儿护在赵东辰的身前,拔出宝剑护着他,气氛有些紧张,多了几分凶险。鲁汉的情绪不稳,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看赵东辰的眼神,布满了血丝,怒火一触即发。 “二哥,你不要忘了,带他回去还要面见高大哥,高大哥会替大哥讨回公道。现在,你还不能杀他。” “三妹,你让开,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现在就要他死,替大哥报仇。”说着,鲁汉提起钢刀,扑了过去。 龙平儿见鲁汉执迷不悟,劝说没用,只好提起剑来,阻止他。龙平儿和鲁汉过了几招,几个小罗喽不知帮谁好,一个是二当家,一个是老当家的宝贝女儿,谁都得罪不起啊。 龙平儿和鲁汉接连过招,雷厉风行,大地为之颤动,可把赵东辰看得心惊肉跳,无奈手脚被捆,刀剑无眼,打来打去都是绕着他打,可把赵东辰吓得七荤八素,蜷在地上,摸爬打滚,就是为了少挨一刀。赵东辰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哪怕坐在电视机旁看他们二人打得你死我活,这也无可厚非。关键是,这一刀一剑活生生地砍在他面前,弄不好就会伤及要害,会出人命的。 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鲁汉依旧怒火中烧,手中的钢刀不住地发颤,似要弄点血抹在上面,他才肯罢休。龙平儿轻功了得,对付鲁汉,念旧他是爹爹的徒弟,也就没有痛下杀手,点到为止,好让他明白,他不是她的对手,何必因为这点小事,自家人撕破脸皮。 龙平儿执意不让赵东辰死,鲁汉打不过她,也没办法,只好忍气吞声地收手。赵东辰见鲁汉收起钢刀,撇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到一边。终于,这场恶斗结束了,赵东辰松了口气,好险啊! 龙平儿见他吓得脸色发白,浑身湿透了汗,不同情他也就罢了,还在心里骂他是胆小鬼、窝囊废,还用脚踢了一下,问候道:“你没事吧,别装死!” 第三十三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9 赵东辰挣扎了几下,气虚无力,道:“没...没事。” 龙平儿见他浑身脏兮兮的,适才那么摸爬打滚狼狈不堪,倒是软下心来,替他解开绑在腿上的绳索,严厉警告道:“老实点,在本小姐面前,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小心本小姐要了你的狗命。” “是是是...平儿姑娘教训的是!”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落在这帮劫匪的手中,赵东辰为了保命,只能乖乖听话。 龙平儿见他态度不错,还算有点识时务者为俊杰,吩咐小罗喽给他点干粮。 赵东辰的双手被解开,拿着两块烧饼,靠在一颗大树边上,蹲下身,好几个时辰没吃东西,适才又受到了惊吓,这会儿肚子饿的七荤八素,一手一个烧饼拼命地往嘴里塞。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赵东辰是始料未及的,一边吃着烧饼,一边想着此时此刻的处境,不禁有些鼻子发酸,他这是招谁惹谁啊,李宗明想要他的命,这帮劫匪也想要他的命,他还真是里外不是人,处处惹人厌。越想越是觉得老天不公,这心里不是滋味,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龙平儿站在一边,细细品尝从杭州带出来的桂花糕,不禁意发现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躲在那里擦眼泪。龙平儿还是第一次见男人哭,搞得她没心情吃桂花糕,上前踢了一脚:“哭什么哭,你再哭一个,看我不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赵东辰被吓得,赶紧擦干眼泪,再也不敢哭了。 “来人,给他点水喝。”龙平儿见他不哭了,心情也好了许多,大发慈悲道。 吃饱喝足后,赵东辰又被五花大绑丢在马车上,龙平儿寸步不离守着马车,她很清楚鲁汉想要他的命,为罗罡大哥报仇。只是,现在还不能杀他,不能义气行事,龙平儿分得清,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押着他去陕西,会见天下帮帮主高大哥,他的生死应该由高大哥定夺。 赵东辰被五花大绑丢在马车里,动弹不得,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带他到哪里去,只知道他离杭州越来越远了,马车一路颠簸,跋山涉水,走了七天七夜。这一路颠簸得,赵东辰苦不堪言,坐汽车他不晕车,坐飞机他不晕机。可是为什么,坐个马车,他就晕了,晕得七荤八素,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这一路,马车走的是荒郊野外,不走官道,途径十八个县城,横跨安徽、河南,直达陕西。 第八日,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赵东辰大病一场,上吐下泻,面黄肌瘦,被折磨得昏昏欲睡。龙平儿见他病了,寻了一家客栈,找了郎中,替他看病。 赵东辰躺在床上,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不过,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出与对死亡的恐惧,他还不想死,可怜巴巴地看着龙平儿。龙平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她从来不关心一个人的生死。只是,他那无助的眼神,像是唤醒了,她对生命的敬重。即便是死,龙平儿也不会让他病死的。 郎中把完脉,先是掀开他的左眼皮,接着按摁住他的颈部大动脉,接连叹息道:“惊吓过度,加上连日奔波,又偶感风寒,热毒太盛。老夫先给他开点御寒泄毒的方子,至于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他的造化了。” 赵东辰没有力气起身,他感到浑身燥热,头昏脑涨,特别想吐,可是拉了三天三夜,肚子里没有油水,早就虚脱了。郎中这番话,他记在心里,意识到这是古代的疟疾,会死人的,万分凶险。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赵东辰的心都碎了,一想到这病好不了快要死了,几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龙平儿没想到他病得这么重,可能是这几日赶路赶得急,把他闷在马车里,只是干粮伺候没有大鱼大肉,他一个官家子弟,如何和行走江湖的儿女相比,身体素质自然好不到哪去,经不起折腾。想到这,龙平儿倒是有几分自责,对郎中道:“大夫,无论如何也要救救他,不能让他死。” 郎中摇了摇头,道:“不是老夫见死不救,这病没有上好的方子,三分药力七分天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郎中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龙平儿也没什么希望,总不能拿剑指着郎中,威胁他。俗话说,医者父母心,能治好的病,大夫不会见死不救的。 郎中开了药方,叮嘱她,病人快要不行了,尽人事听天命,在他走完最后的旅程,尽可能地陪陪他,哄他开心,千万不要刺激他。古代人的思想很迷信,郎中也不例外,人死断气,这气得顺。 龙平儿按照郎中开的方子,煎了一碗药。鲁汉见三妹像个老妈妈,任劳任怨伺候着躺在床上,害他大哥入狱的凶手,顿时,恼羞成怒,嚷嚷着一刀把他杀了得了。 龙平儿不依,郑重警告道,谁也不许打扰他,谁要是闯进来,休怪她无情。 赵东辰迷迷糊糊睁开眼,见一个青衣女子,捧着一碗药,走了进来。不知道这是不是幻觉,这几日龙平儿对他冷着脸,像是对待死刑犯那样,没个好脸色。却没想到,在他临死之际,龙平儿也有温柔的一面,就像初次见面在天香阁,她一口一口“公子”,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哄死人不偿命的承诺。 龙平儿端来一碗汤药,扶他起身,对他细语温柔,道:“把嘴张开,快喝药。” 赵东辰全身无力靠在她的怀里,犯着白眼,干裂的嘴唇微微拢起。龙平儿将碗口贴在他的嘴边,就这么倒下去。无奈,赵东辰没有力气喝下去,多余的药汁沿着嘴角,漏了出来。 龙平儿慌了神,赶紧放下药碗,替他擦了擦。赵东辰苦苦一笑,事已至此,有佳人相伴,即便是死,死在美人怀里,他也值了。 龙平儿没有半点怨恨,即便他很不配合地把药汁吐了出来,仅仅是因为第一次喝中药不习惯,很苦。龙平儿也不在乎,再去煎药,被熏得痛哭流涕。 第二碗汤药,龙平儿一勺一勺替他喂下,赵东辰感激她的细心照料,忍受肚中剧痛,一滴不剩把汤药喝进肚子。他不知道,喝完这碗药,能不能撑过今晚,明天是否还有活命的机会。 龙平儿心里惦记着大夫的嘱托,也很担心他撑不过今晚。回想响马山的案子,他是朝廷命官,奉旨查案,扯不上个人恩怨。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得不值,找谁说理去。 龙平儿越想越多,平生痛恨官家子弟欺负百姓,铸就成她是一个冷血杀手,只负责杀人,从不考虑剑下死活。可是现在,面对他,看上去胆小如鼠,不像是大奸大恶的狗官,被疾病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的心又软了,这会儿多么希望他的病好起来。 赵东辰没有力气说话了,他的身体就像被掏空似得,除了眼珠子会转,思维也开始变得混乱。不过,他的心是暖的,因为龙平儿守在他的身边,安静得像是个小天使。穿越前,他被女人出卖,失去了爱情。穿越后,他又几次落难,差点死于非命。一连串的打击,他也累了,他体会到失去爱情生不如死,体会到生命受到威胁似世界末日那般恐惧。然而,当他静下心来,即便他的生命不多了,只要有人不吵不闹,带有爱心静静地守护他、陪着他,他就知足了。 龙平儿见他不住地眨眼,心就莫名地发酸。大夫地嘱托,再次警告她,他快要不行了。 想到这,龙平儿抛开所有的恩怨,敬重一个生命即将在她面前消失,安慰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说吧....” “平...平儿姑娘,我..我不是任光弼,请你..相信我...”赵东辰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把这句话说了出来。接着,他就昏了过去。 龙平儿久久不得平静,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倒他真的不是任光弼。可是,沈家二老板说他是任光弼,怎么会弄错他的身份。 龙平儿不相信这是真的,这才发现他贴在嘴边的胡须是假的,扯下来一看,果然是假的。还有脸上的皱皮,也是假的。龙平儿扯下他的脸皮,这才发现他是一个白脸小生。 怎么会,怎么会....龙平儿听说任光弼是个京官,他这般年纪,即便考取功名,也要在地方当个几年官,经过层层选拔,才能当上京官。当了京官,年纪至少在三十岁以上,以他的年纪,万万是不相符的。 只是,人生死不能复生,再多的疑问,也只能埋在心里。 第三十四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0 翌日天明,龙平儿请来郎中,老郎中替他把了脉,观他唇色枯紫黯淡,原以为他是将死之人,活不了多长时间,摇头叹息道:“没救了,把后事办了吧。” 龙平儿闻此恶讯,仙桃红的脸色怔了一下,像是被抽干了血,变得煞白。终究是江湖儿女,见多太多的生死,龙平儿只是愧疚,他不是任光弼,就这样白白地枉送性命。 鲁汉认清他不是任光弼的身份,叹息还有很多疑问没有弄明白,就这样死了,如何向帮主交代。自始至终,鲁汉没有清醒地认识,错杀一个好人,对他来说,不过是做错事罢了。 正当郎中宣判赵东辰的死无可挽救时,突然,赵东辰躺在床上,咳嗽了一声。 郎中大惊,惊得目瞪口呆,却也忘了替他检查一下,他到底是死是活。龙平儿见他动了一下手指,以她的观察力,相信他还活着,内心突然升起了喜悦感,惊喜连连道:“大夫,他还活着,快,快救救他...” 老郎中年纪大,经不起病人半死不活的折腾,赶紧摁着他的人中。老郎中一边摁着,一边诧异,古往今来,得了疟疾的病人一旦陷入昏迷,就离死期不远了。可他昏迷了一夜,居然奇迹般有了脉搏、心跳,太不可思议了。 老郎中算是遇见了奇人,巴不得他快点好起来,也好弄个明白,他这得了疟疾的人昏迷之后,又是如何死而复生。 龙平儿目不转睛地盯着老郎中摁着他的人中,这心里堵的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醒过来,为何这心里如此牵挂着,莫非是做了亏心事于心不安。鲁汉也打起了精神,嘴里念叨千万不能死,千万不能死,就算他不是任光弼,至少把他弄回去,还能问清任光弼的下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老郎中摁着他的人中,一边替他把脉,一边在心里求菩萨求了千百回。 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下,赵东辰又咳嗽了几声,微微睁开眼。 “他醒了,他醒了...”龙平儿喜出望外地道,脸上的笑容,嫣如一朵花。 老郎中捏了一把汗,见他醒了,老眸居然闪出金光,激动之情不亚于当年洞房花烛夜,这可是行医四十年第一次遇见的奇事,不由他不激动。 赵东辰初次醒来,意识不太清醒,睁眼不到三秒钟,又闭上眼。刹那间,龙平儿的心像是被人掏空似的,失去了笑容。 老郎中怔了一下,眸子里的金光一散而尽,内心澎湃好些壮志凌云,却遭一记浪头拍打,默默发呆。 赵东辰习惯性地睁眼、闭眼,这是每个上班族赖在床上,不喜欢按时上班,养成的恶习。却不知,他每一次的睁眼、闭眼,给他们带来多大的伤害。 直到赵东辰彻底清醒过来,这才睁眼看世界,伸了个懒腰。 只是,当他看清此时此刻的处境,龙平儿倚剑、鲁汉蹙眉抱拳、老郎中欣喜震惊,这才意识到,他已落在他们手中失去了自由身,还指不定这条命是死、是活。想到这,赵东辰神情沮丧,却也不知接下来何去何从,只能听天由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龙平儿见他醒了,这一次是真的醒了,又恢复了敌我不容、划分界限的敌对,冷若冰霜道:“你醒了,还想装死吗!” 赵东辰不是装死,昨夜昏迷,这是真的。只是,当时的情况有点复杂,说晕就晕,难怪龙平儿说他装死。 赵东辰不知如何辩解,落在她的手中,被她视为朝廷走狗,坑害百姓的狗官。这会儿又被她误解装死,看来,这条命是活不成了。也罢,这几日被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着也没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想到这,赵东辰也是狠下心来,居然理也不理,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龙平儿见他撇着脸,半天不说话,适才为他牵肠挂肚、为他祈福,没想到他是这个态度。顿时,龙平儿气急,快要拔出剑来。 好在老郎中苦言相劝,道:“姑娘,你不知道疟疾有多凶险,他能醒过来是个奇迹。” 龙平儿只是随口一说,她生气不是他装死,而是他不该冒充任光弼,差点让她错杀了好人,就像一个污点,一旦染上了,她这一生都会良心不安的。 赵东辰见龙平儿放下手中之剑,气氛变得缓和,这才想起昨夜病得不轻,多亏了老郎中的药方,这才急急拜谢道:“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老郎中笑道:“公子就不要谢了,方子是老夫开的,药是姑娘煎的。若不是姑娘细心熬药陪了公子一夜,公子也不会这么快醒过来。” 老郎中言外之意,感谢的人不是他,是这位姑娘。医者父母心,老郎中救了太多人的生死,早已淡泊名利,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不过,让她一个姑娘家熬药,冲着这份心意,十分难得,不得不谢。 赵东辰听明白了,他能醒过来,龙平儿有一半的功劳。即便,他和她之间有误会,有解不开的恩怨是非,大是大非面前,赵东辰还分得清,一码归一码。 心想,理应如此,赵东辰对龙平儿鞠了个礼:“多谢平儿姑娘救命之恩。” 龙平儿不喜欢客套,她是江湖儿女,做事不拘小节,也不喜欢和别人亲近。之所以救他,也是因为他病得不轻,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还要带他回去面见帮主呢。即便,他不是任光弼,也要问个清楚,他为何假冒任光弼。 龙平儿性情孤傲,不屑与他,冷哼道:“不必了,把身子养好,别耽误赶路。” 言外之意,龙平儿允许他多留几日休养,可不敢急急赶路,再把他的身子弄坏了。 赵东辰没说什么,其实,他很明白龙平儿留他性命,是为了回去交差。想到这,赵东辰也是没办法,随她去吧,走一步算一步。 老郎中还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姑娘为了救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可是,这会儿,见他醒了,却变得如此冷漠。这,不是人之常情,老郎中隐约觉得他和这位姑娘不是一伙人。 当然,这些不是老郎中需要弄明白的,他想弄明白的是,这位公子得了疟疾昏迷了一夜,明明是进了阎王殿的人,可又为何死而复生,醒了过来。老郎中是个医痴,若能破解医治疟疾之谜,那他岂不是明代最有名的名医,很可能就会名垂青史被医界历史所记载。 想到这,老郎中按捺住内心狂喜,问起龙平儿:“姑娘,你可是按照老夫的方子煎药?” 龙平儿不知老郎中这话从何问起,如实答道:“是。” 老郎中不放心,又问了一遍:“除了老夫的方子,你有没有为他服下别的药?” 龙平儿有些郁闷,还没完没了了,说:“没有。” “真的?”老郎中突然激动了起来,昨日,他也是一时兴起死马当活马医,开了一个方子。 龙平儿被老郎中弄得一惊一乍,极为不痛快,她说的够清楚了,这话还需要重复一遍吗。方子 老郎中料定这方子十之八九是根除疟疾的,也不排除个人体质好,对疟疾有天生的免疫力。 为了解开疑惑,老郎中又问了赵东辰:“公子,听说过疟疾吗?” 赵东辰心里道,除了疟疾,我还听说过天花呢,这是古代难以根治的疾病,就像现在的艾滋、糖尿,是没法根除的。不过,在老郎中救命恩人面前,赵东辰还是不要卖弄的好,一脸茫然道:“不知道。” “疟疾,是一种万分凶险的寒热病,多因饮食不洁、瘟疫感染、偶感风寒所致。公子不知道疟疾,那以前有没有上吐下泻、高烧不起,浑身无力瘫如泥的病状。” “没有...” 再次得到证实,老郎中认定,是方子起了作用,突然变得欣喜若狂,赶紧回家把方子记下,作为后世之学,向世人宣布:疟疾,他有办法治了。 其实,赵东辰很想告诉老郎中,他去非洲旅行的那一年打过疟疾预苗,是不会感染疟疾的。没想到,穿越了几百年,打在身上的预苗还真起了作用。 第三十五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1 在客栈休养了几日,赵东辰的气色恢复得不错,这病也好了起来。龙平儿见他病好了,付了房钱,收拾行李,这就押他离开客栈,一路北上,去蟠乡镇。 在古代,陕西以北素有北国之称,是个穷乡僻壤、人口稀少的不毛之地。到了明代末年,由于天灾连年干旱,陕北各地更是颗粒无收,十户便有八户饿死在饥荒中。 这一路走来,车轴马辕,赵东辰看到的是丘陵、黄原,干涸的土地龟裂成深褐色的缝隙,秋风萧瑟,百草枯萎,这还没到冬季,便是死寂沉沉的样子。放眼望去,万里无云,蔚蓝的天空,一排排大雁高鸿凄凉,却无人烟,破败的景色,别无人家,那一处山头留下低矮的草房,长满了茅草。 赵东辰不禁感叹,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如此荒凉。龙平儿行走江湖多年,善于观察,这里闹过饥荒。只不过,这里闹的饥荒,比江南闹的饥荒还要严重,闹到了百里无人的地步。 又走了三日,终于,来到了蟠乡镇。蟠乡镇是安塞衔接子长、延川重镇,自从高迎祥在此建立天下帮,聚集十万民众,而名声大振引起安塞知县马茂才极为重视。只因,高迎祥本是安塞人,建立天下帮的初衷,是为了安抚陕西境内无家可归的饥民,盘下蟠乡镇,也是为了开耕劳作,大兴田园。也因如此,马茂才没有掌握高迎祥起兵谋反的罪名,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赵东辰本是戴罪之身,被龙平儿从杭州千里迢迢押到了蟠乡镇,只因任光弼大人参与沈千万的案子,端了响马山的匪窝。响马山和天下帮,有着不解之缘,这响马山被一锅端了,天下帮怎会不闻不问,理所当然要出面替响马山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这不,天下帮要抓的人是任光弼,明摆着和当今皇上作对。皇上任命任光弼为钦差大人,破了沈千万的案子,还端了响马山的匪窝,断了天下帮的财路。天下帮也不是孬种,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钦差大人,专打崇祯的脸,向朝廷示威。 赵东辰来到蟠乡镇,他很明白,接下来会有一场宣判,宣判任光弼的罪行。接着,他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杀了任光弼。所以,他要认清事实,天下帮针对的是任光弼。只不过,他冒充了任光弼,即便不是任光弼,也逃脱不了助纣为虐的罪名。在天下帮的眼里,大明官都是朝廷派来祸害平民百姓的走狗,都得死。 只是,站在高高的黄原高坡,却令赵东辰有种醉生梦死,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感。蟠乡镇,不足十万立方的小镇,人口多达二十万,在这千里之境,皆是男耕女织、小河流水,生机勃发的景色,却无一人流落他乡,在此过着乞讨的生活。 看来,天下帮在蟠乡镇也有很大的作为,为一方百姓守住了万亩耕地,在这连年干旱的天灾面前,过着自给自足、丰衣足食,令人羡慕不已的农家生活,也算是功德无量。 这里是龙平儿牵挂的地方,来到蟠乡镇,龙平儿在外有多累、有多苦,总会找到回家的感觉,那种挂在脸上的幸福感,是多少金银财宝,也买不到的。龙平儿回到蟠乡镇,像是回到了家乡,这一路被陕西境内闹过的饥荒压在心里有太多的悲凉,这一刻,终于释怀,脸上的笑容花艳百芳,与这儿的乡民笑嘻嘻地打着招呼。只是,赵东辰愁眉苦脸的,也不知道龙平儿带他来,是为了见谁! 在镇上歇足片刻,龙平儿押着赵东辰去了天下帮,秘密安置在蟠乡镇的社堂。 天下帮在蟠乡镇聚集了十万民众,这十万民众都是天下帮帮外弟子。何为帮外弟子,通俗一点就是,闲暇时种地,有帮主指令就会聚集在一起,牢牢记住帮规、帮训。除了帮外弟子,犹如一盘散沙,盘踞在蟠乡镇境内、境外,还有一批帮内弟子。这帮内弟子,按照现代人的思想,是领导。领导也分三六九,帮主是老大,老二是副帮主,老三是护法,老四、老五就是大小头目,以及专门管理帮外弟子的班长、组长。 只因,天下帮目前还是掀不起大风大浪,只能秘密行事,以结帮拉派的形式,针对朝廷,做出一些惩治贪官污吏的小打小闹。所以,这帮主还没到浮出水面,公然挑唆对抗朝廷的地步。也因如此,确保天下帮核心领导的人身安全,是件容不得出现任何纰漏的大事。 按照惯例,龙平儿先给赵东辰蒙上眼,接着五花大绑把他扔进马车,晃晃悠悠地来到天下帮安置在蟠乡镇一处极为隐秘的总舵。待赵东辰被人松了绑,摘下眼圈,这才发现一人高高在上,左右是十几位,看上去不太面善的江湖英雄,个个瞪鼻子上眼瞅着他。 赵东辰见那人虎座雄椅,面如阎罗,满扎子黑胡,不喜言笑不怒而威,高座在堂,足以号令群雄。在其身旁,杵立着一位和颜悦色、奇秀俊才,此人便是诸葛亮的后裔子孙,诸葛焘,足智多谋不可小视。 赵东辰被这满堂威武气势,吓得魂不附体,愣是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却也不知如何开口说话。倒是龙平儿习以如常,一身侠女,道:“平儿拜见帮主,军师,各位前辈。” 高迎祥点了点头,道:“平儿一路辛苦,此去杭州,可曾捉拿害我贤弟的狗官任光弼!” “回帮主,我和二哥按照军师的吩咐,先买通沈建华,在天香阁布下天罗地网,捉拿任光弼。只可惜,任光弼被人换了身份,此人便是他。”龙平儿指了指,跪在堂下,吓得不敢抬头的赵东辰。 高迎祥着实吃惊,道:“什么,任光弼被人换了身份,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事情,龙平儿说不清,对赵东辰冷喝,道:“帮主问话,你快说,你是如何假冒任光弼,去了天香阁。” 在众人的威逼下,赵东辰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索性,壮着胆子,一五一十道:“各位英雄饶命,各位好汉饶命,小的是刘三保,家住浙江永安。半年前,小的被人诬陷犯了死罪,被关进杭州大牢,秋后问斩。小的本是将死之人,只念家中老母、妻儿无人赡养,每每想起这些,痛心疾首生不如死。十天前,小的还在大牢里等着受死。可没想到,牢头把小的从大牢里放了出来,说是知府大人点了名要见。小的不知道知府大人见小的所谓何事,这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后来,知府大人挑明了说,皇上派来的钦差大人在永安县遇了劫匪,被刺了一剑,送到杭州养伤,没过几天就死了。死了钦差大人,这不是一件小事,知府大人免不了皇上责罚。知府大人为了逃避朝廷追责,听从别人的意见,从大牢里的死囚挑出一个和钦差大人长得相似,先假冒钦差大人,把钦差大人的死讯瞒过去。很不幸,小的被牢头挑中了。知府大人向小的承诺,只要假冒好钦差大人,就会善待小的家中老母、妻儿。小的自知假冒钦差大人是死罪,可是,知府大人拿小的家人威胁,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妥协。却没想到,被平儿姑娘误会一场,落到各位英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的绝无怨言!” 第三十六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2 这一席话落地,不知多少人感动涕零。说起家中老母、妻儿,赵东辰刚被女人甩了,是个孤家寡人,何来的妻儿。不过,家中老母,还是有的。穿越前,有了女朋友就忘了生他养他的老母。穿越后,想到了死,这心中的苦无人倾诉,这才想起有多少年没有回家,看望老妈。这要是客死他乡,就连老妈烧纸的坟头也没有,最后那么一点念想也断了,如何不让赵东辰痛心疾首,声声泪下。 百事孝为先,这古人的思想,最注重孝道。高迎祥本是农家子弟,深有感触他这么做,也是为了家中老母不受官府迫害,这才委曲求全假冒钦差大人。 高迎祥了解他的情况,以平常人的心态,不假思索,第一个反应,就是同情他的遭遇。这不,赵东辰跪在地上,声声泪下,高迎祥也就软下心来,换作任何人都能理解他的苦衷,何况在座的都是为民疾苦的侠义之士。 “起来说话。” 赵东辰哭着鼻子,站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已六神无主,假冒钦差大人这是事实。在这事实的背后,协助知府大人端了响马山的匪窝,也是事实。倘若这个事实,欺瞒不过,即便他有太多值得别人同情的遭遇,也免不了一死。 高迎祥思量了一下,道:“刘三保,你说的可是实话?” 同情归同情,高迎祥终究是江湖老手,混了这么多年,不是知己心腹,别人的话岂能轻易相信,这是多少江湖儿女内心险恶的写照。倘若,一句话就可以颠倒黑白,那岂不是太小瞧了他。 赵东辰心里“咯噔”一下,不敢迟疑,更容不得半秒钟的犹豫,立马扑地,死命磕头:“英雄在上,小的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古人的思想十分迷信,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路边乞丐,遇到什么天大的难事,都会发毒誓以表忠心。因为发了毒誓,老天爷看着呢,若敢违背誓言,就会灵验。所以,这人要是发了毒誓,也容不得别人不相信。 这不,赵东辰抓着古人迷信的软肋,信誓旦旦地发了毒誓。其实,穿越前为了追求心爱的女人,他也发了很多类似的毒誓,譬如忠贞不渝、保证三年之内买车买房让你幸福一辈子,如果实现不了对你的承诺,就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至今记不得发了多少条毒誓,赵东辰还活得好好的。所以,他并不在乎发毒誓,让别人相信他。 高迎祥见他发了毒誓,看了看在座的众家弟兄,针对此人假冒任光弼一事,有没有什么意见,是否有别的想法。 满堂议论纷纷,只因无人识得任光弼,针对此事,持有保守意见,需要进一步落实,确认任光弼死于杭州。至于刘三保本人,假冒任光弼,无论是真是假,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还需派人摸清他的底细,以免遗漏。 满堂议论,唯有一人静默不语,从一开始就默默地打量刘三保,关注他的一言一行。这一切,皆在赵东辰眼中。因为此人不同寻常,一副高深莫测深深地刻在赵东辰脑海中。倘若没有猜错,此人便是那日在凤台山山神庙擒获的劫匪口中的军师,诸葛焘。 因为他的出现,赵东辰格外小心,演了一场苦情戏,为了逼真,情到深处念起家中老妈,不得不热泪盈眶、凄凉声下。然而,赵东辰哭的死去活来,诸葛焘却站在那里,不为所动,没有任何表情。此人不同寻常之处,正是别人被情绪左右,他却保持冷静,只相信真凭实据,从不相信道听途说。 高迎祥见诸葛焘一言不发,倒也奇了怪了,扭头道:“军师,有什么看法?” 诸葛焘愣了半天,这才儒姿风发,笑道:“好一个刘三保,为了家中老母、妻儿,抵不住知府大人的威胁,假冒钦差大人。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是要诛九族的死罪。” 赵东辰反映有点迟钝,不明白诸葛焘这句话的深义。不过,他想到的是,诸葛焘不简单,绝对不是为了让他认清假冒钦差大人的后果。即便是要诛九族的,也是朝廷的事,与诸葛焘何干,他有什么权利诛他九族。 想到这,赵东辰狠下心道:“各位英雄,实不相瞒,小的除了家中老母、妻儿,再无别家亲朋好友,都死了。朝廷若是怪罪下来,想诛我九族,真是痴心妄想。何况,假冒钦差大人是知府大人的主意,小的就算一死,也要拉知府大人垫背。” “好!好!”这一句话解气,高迎祥忍不住喝彩,众家弟兄也是拍案叫好,最欣赏这种有骨气的人。其实,赵东辰早就看出来,除了诸葛焘,在座之人都是侠肝义胆的义士,没有多少心眼,不像诸葛焘满肚子都是墨水,写出来的都是想法、计策。因为有了诸葛亮,赵东辰最不喜欢和这类人说话,因为他们的智慧,是一步步精心设好的局,一不小心就会中了他们的圈套。 诸葛焘的本意是为了吓唬他,但凡是人,经不住吓唬,就会露出马脚。没想到,他不仅承受住了诛连九族的恐吓,还反攻为上,公然作对朝廷,成功地赢取了帮主的敬佩,对他改变了看法。 诸葛焘还真是小瞧了他,一计不成又心生一计,对高迎祥道:“帮主,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高迎祥道:“军师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诸葛焘得到帮主的允许,这才正眼瞧了瞧刘三保,又对众家弟兄道:“各位弟兄,刘三保遭人陷害入了大牢,被他人负了义。又遭知府大人威胁家人,为了尽孝,不得已假冒钦差大人,视为孝。今又不顾九族诛连之罪,断然与朝廷恩断义绝,官逼民反,视为智。此乃仁智礼义之人,乃我天下帮求之不得的贤才义士,在下斗胆恳请刘三保入我天下帮,共谋大业!” 此话一出,深得高迎祥赞赏,他也觉得刘三保是个稀缺的人才,符合入帮要求。 高迎祥和众家弟兄,满心欢喜一言不发盯着他,就连龙平儿也抱着拭目以待的眼神,静等他的答复。 赵东辰有点迷糊,诸葛焘对他的态度,用峰回路转来形容,并不为过。然而,诸葛焘不同寻常的举动,再次引起赵东辰的深思。 只是,诸葛焘好话说尽,明摆着是要拉他入伙,当着高迎祥以及各位英雄、好汉的薄面,借给赵东辰十个胆子,也不敢回绝,只好跪地拜谢,还添油加醋道:“小的何德何能得到各位英雄的赏识,小的这条命是平儿姑娘救出来的,一切听从平儿姑娘差遣。” 龙平儿万万没想到,赵东辰会把入帮大事,全权交由她负责。 高迎祥最敬重这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人,原以为他会记恨龙平儿抓错了人,却没想到,他还感激龙平儿误打误撞,将他救出水深火热之中。 “平儿,你有什么意见?” 龙平儿有点意外,帮主说话的语气,像是默认了他入帮。原以为,抓了一个假冒钦差大人的冒牌货,帮主会治他的罪,不死也会扒了一层皮。然而,听他把事情说完,吐露假冒钦差大人的真相,帮主的态度发生了改变,就连军师也站出来替他说话,说是此人难得,是天下帮不可或缺的人才。 种种迹象表明,在座之人,都希望他入帮。龙平儿可不敢有别的意见,很不高兴替他做主,只好勉为其难,道:“那就同意他入帮吧!” 一锤定音,赵东辰苦着脸,此举无奈却非他的本意。然而,入了帮,满堂皆喜,就连高迎祥也带头庆贺,拍案叫绝,道:“好!刘兄弟,以后你就是我天下帮的人,就算犯了诛连九族的死罪,到我这,皇帝老子也奈何不了你。” 赵东辰在心里骂了无数遍,诸葛焘呀诸葛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逼着我入帮。这强扭的瓜不甜,早晚我会逃之夭夭的。什么天下帮,说白了就是和朝廷对着干,一群犯上作乱的逆贼。 第三十七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3 赵东辰只想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他可不想参与政治斗争。一边是皇权高上岌岌可危的大明王朝,一边是官逼民反如日中天的穷苦百姓,就像一个天平,失去了平衡,早晚会有一场大战,以武力解决分化的方式,一统天下维护江山社稷重整秩序。 天下帮只是众多农民起义的一支,赵东辰没有记错的话,崇祯元年,也就是公元1628年,高迎祥将会掀起陕西农民起义,先占陕北,接着攻占山西。到后来,成为王自用三十六营,一度攻打到湖北,威胁半个明朝。再后来,被明将俘虏,押回京城凌迟处死,下场极为惨痛。 所以,跟着高迎祥是没有好下场的,也就不足为奇赵东辰打心里不愿入帮。入了帮,就意味着,要和高迎祥打天下,正式起兵谋反,成为明朝的死对头。 然而,诸葛焘在高迎祥面前提出来的建议,很管用,高迎祥只有顺从的意思,绝无二话。赵东辰很明白,高迎祥从一开始没有想过接纳他入帮,之所以,有了这种想法,也是因为诸葛焘乱嚼舌根。 事已至此,赵东辰只好感恩戴德,拜谢在座的各位,以及高高在上的帮主,宣誓入我天下帮,愿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他这刚宣了入帮誓言,诸葛焘又发话了。 “帮主,刘三兄弟是戴罪之身,今被我等带到这里,入了我帮。只是,杭州那边,知府大人定会觉得刘三兄弟为了明哲保身,说出他是假冒的钦差大人。这事要是传了出去,知府大人又该如何是好?” 高迎祥笑道:“知府大人的事,与我等何干?” “与我等无关,却与刘三兄弟有关。”诸葛焘一针见血,道:“知府大人为了掩人耳目,找刘三兄弟假冒钦差大人。如今,刘三兄弟落到我等手中,正好借此机会向朝廷启奏,说钦差大人被我等杀害。接着,知府大人就会杀害刘三兄弟的家人,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东辰假装很痛心的样子,正如军师所料,万分危急,情绪失控大哭不止:“帮主,求您救救我的家人,可怜我的老母,我的妻儿,此事因我而起,和他们没有关系...” 高迎祥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在座的各位,既然认同他是我天下帮的弟兄,兄弟有难,岂会袖手旁观。 有人提议,杀了知府大人。有人提议,先把事情宣扬出去,就说钦差大人任光弼落在他们的手中,还可以威胁知府大人,索要银两。 诸葛焘觉得现在不是讨论,杀不杀知府大人的问题,而是想办法尽快营救刘三兄弟的家人,将他的家人接到这。一来,解了刘三兄弟家人性命之忧。二来,还可以让刘三兄弟尽孝家人,心安理得地为天下帮做事,岂不是两全其美。 不得不说,诸葛焘“深谋远虑”令人敬佩。直到现在,赵东辰总算弄明白,诸葛焘为何好心好意收他为天下帮弟子,原来是打着弟兄有难的旗号,接他的家人与他会面。只要把他的家人弄到手,诸葛焘就有真凭实据弄清他的底细,也就弄清他究竟是如何假冒钦差大人?倘若他有半句谎话,和他的家人供词不一致,那诸葛焘就有绝对的理由相信,他撒了谎。 赵东辰痛心疾首正中诸葛焘的下怀,看来,家中老母和妻儿处境危险刻不容缓,到了不得不救的地步。只是,从了诸葛焘,赵东辰就要说出家中地址,高迎祥就会派人迎接他的家人。奶奶的,他家住在安徽合肥,还没有穿越过来,哪来的的家中老母,还没有结婚生子,哪来的妻儿。 可恨的诸葛焘,如此咄咄逼人,再这么下去,赵东辰迟早会露出马脚。单凭一个“谎”字,即便他不是任光弼,当着各位英雄好汉的面,死一千次也不为过。 赵东辰湿了一身汗,诸葛焘提议把他的家人接过来,这是好意,也是形势所逼。看来,这人是要接的,推辞不得。 这不诸葛焘刚提议把他的家人接过来,以免遭了杭州知府陆允中的毒手,赵东辰吓得浑身是汗,快要支撑不住,露出破绽。然而,他并非绝望、轻易选择放弃之人,就算是死,见了棺材也要躺进去,摸摸它的真实存在感,再把眼泪掉下来也不迟。 不到最后关头,赵东辰不会选择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赵东辰拜谢军师的好意,拜谢过后,又变得伤情累累,道:“帮主,实不相瞒,我的家人早已被知府大人接在府上。只怕,事到如今坏了知府大人的好事,我的家人...我的家人...” 说着,赵东辰就泣不成声了。 诸葛焘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手。说他的家人被知府大人接到府上,这一半可信,一半不可信。可信的理由是,知府大人既然想出拿刘三保假冒钦差大人,就会想到拿他的家人性命危险,威胁他演好这出戏。不可信的理由是,除了他,谁又亲眼看到他的家人被扣留在知府大人的府上。 诸葛焘还是不死心,道:“帮主,既然如此,那就派人去杭州府,打听刘三兄弟家人的下落。是死是活,也好给刘三兄弟一个交代!” “军师说的对,凡我帮中兄弟,一人落难,八方援助,绝不会坐视不理。刘兄弟请放心,只要你的家人还活着,我会派人将他们救出来。” “多谢帮主,多谢军师,多谢各位前辈...” 赵东辰怎么也没想到,就这么稀里糊涂入了天下帮。不管怎么说,咱也是有组织的人。只是,组织上有人对他产生了怀疑,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足智多谋的诸葛焘。倘若换作别人,赵东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然而,诸葛焘除了足智多谋,诡计也很多端,赵东辰若想留在天下帮安然无事,就得多加防范。 赵东辰入了天下帮,高迎祥见他是个有骨气、难得的人才,与众家弟兄商议,命他地社堂分舵舵主。天下帮共分八个分舵,总舵相当于现在的集团,分舵就是集团的子公司。坐上分舵舵主之位,也就当上了子公司的经理。分舵主要负责,一大批帮外弟子,负责他们的饮居起食、拉撒喝睡。 刚入天下帮,赵东辰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高迎祥指派龙平儿为他的秘书顾问。有美女作陪,赵东辰满心欢喜一口答应了。 然而,当他来到地社堂,这才发现是蟠乡镇一个小村落,破败的村口祠堂,百年老槐树下挂着一口破钟。站在秋风萧瑟、冷清如水的村头,成千上万个村民,犹如洪水泛滥,在这黄土地上,留下一个个蜷缩就地而睡,十分慵懒的身影。 赵东辰忍不住惊呆,更多的是惊讶。他以为地社堂,应该是个富丽堂皇的办事处。却没想到,这是一个破败不能再破败的小村庄。破败也就算了,还有这么多人,像是逃荒的难民无家可归,河流干涸鱼儿聚集在一起,聚到了这儿。 赵东辰满肚子疑问看了看龙平儿,道:“平儿姑娘,这些人?” 龙平儿像是厌恶这些人的存在,冷漠的样子,令人心碎。 “他们不是本地人,是外地逃难逃过来的。只因他们天生懒惰,高大哥接济他们一年有余,在这里为他们开垦了耕地,又为他们准备了种粮的种子,却没人愿意下田播种。你也看到了,落到今日这般田地,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赵东辰明白了,这些人因为懒惰,不愿意下田播种,一心仰仗天下帮的接济,这才荒了耕地,致使千亩良田颗粒无收,又没有安身的地方,一个个躺在那里,不知道是肚子饿坏了,还是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等死。如此看来,天下帮也是死了心,不愿意再去接纳这群懒惰之人。 然而,这么多人,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起初,他们逃到这里,久闻天下帮仁义,这才要死要活加入天下帮。可是后来,天下帮为他们划了一块地,让他们下田劳作,让他们自个养活自己。只因,种出来的粮食,人人都有分。一来二去,有些人不干活也有饭吃,那些付出劳动的,心里不平衡,也不干了。就这样,一年过去了,耕地全都荒了,眼看冬季就要来了,没有粮食、又没有天下帮的接济,恐怕这些人会活活饿死。 第三十八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4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天下帮也不例外。天下帮以接济天下,天下百姓为一家的美誉,以高迎祥为首盘下蟠乡镇,收留陕西境内外因饥荒逃难至此的难民。自天启皇帝朱由检在位二十二年期间,无心打理朝政,政权落入魏忠贤奸臣之手,致使百官无视法纪、贪污腐败,促使明朝到了土崩瓦解的末年,天下万民无时不刻挣扎在水深火热之中。正因如此,诸葛焘看到了明朝的衰败,说服高迎祥成立天下帮接济天下难民,先抚民壮大实力,只等他日天下动乱,到了官逼民反的地步,学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一呼百应起兵谋反。 然而,还没等到天下大乱,天下帮内部出现了问题,盘下小小的蟠乡镇,收留二十万难民,还未起兵谋反,粮草供应不上。久而久之,解决二十万难民吃饭的问题,是眼下当务之急。高迎祥提议,将安插在两江、两广,绑架富商勒索的钱财,拿出来购买粮食,却被诸葛焘断然拒绝了,这是后期招兵买马的军饷,动不得。 为此,诸葛焘提议,将蟠乡镇划分八个区域,每个区域安排难民耕田劳作。一来,让这些难民自己养活自己。二来,也能彰显天下帮的美誉。只是,这些难民也有不守规矩的,那些不愿田间劳作的,就被遗弃在地社堂。 这些人好吃懒做,就算天下帮打着天下平民是一家的旗号,也不可能白白养活这些比懒虫还懒的家伙。只是,这些人没人管了,偏偏高迎祥把地社堂分舵舵主之位,交给了赵东辰。赵东辰听说“舵主”二字,怎么说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职称。 可当赵东辰来到了地社堂,眼看这里千亩荒凉,陕北的黄土不种麦子、高粱,却成了一人多高的野草荒原,还有这些人一个个懒洋洋地躺在草丛里,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像条赖皮狗赖在那里,不走了。从他们的眼神中,赵东辰看到了痴心妄想,他们还盼望着天下帮的接济,不思进取,天真地以为,快过冬了,很快天下帮就会发来过冬的棉衣。 赵东辰算是明白,这天底下的好事,不会摊在他的身上。初入天下帮,高迎祥相见恨晚说他有骨气,还把地社堂分舵舵主之位传给他。原来,这一切都是套路! 直到现在,赵东辰总算清醒了,这是一份苦差事。如何让地社堂焕然一新、如何让这些人不在懒惰、如何让他们重新站起来好好地收拾自己,打理这片耕地过上自给自足的好日子,不在需要天下帮的接济,才是他这个分舵舵主职责所在。 赵东辰叹了一口气,心想天下帮都没有这个能力管理好地社堂,他一个从现代穿越到古代某公司小职员,又何德何能胜任这个艰巨的使命。 龙平儿见他站了半天,迟迟不作决定,没好气地说:“这些人,你该怎么处理?” 赵东辰初来乍到,还没想好,反问道:“帮主是什么意思?” 龙平儿道:“这些人赖着不走,我天下帮不收留懒惰之人,帮主慈悲为怀,不愿强行驱逐,每隔三日,派来一次施舍,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造化。” “既然如此,那我们走吧!”赵东辰听明白了,这些人已被天下帮抛弃了。既然如此,要他这个分舵又有什么意义呢! 龙平儿见他扭头就走,提剑拦住他的去路,不悦道:“帮主命你为地社堂分舵舵主,你既然接了舵主之位,就应该为天下帮好好效力。如今,地社堂归你管,这些人也该归你管。” 赵东辰皱了皱眉,天下帮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偏偏让他来管。算啦,好男不跟女斗,看在龙平儿手中那把剑的份上,即便赵东辰有一百个不愿意,最终还是妥协了。 赵东辰出于万般无奈,走进村子,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敲响那口破钟。这破钟一响,方圆十里皆有余波阵阵的钟声。与此同时,那些躺在地上,在草丛里头抓虱子、伸着懒腰,懒洋洋爬起的人们,像一具具僵尸朝着村子,靠拢过来。 这钟声响起,代表吃饭的点,饿了两天,这些人早就饿得饥肠辘辘,双眸沦陷,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 赵东辰敲响了破钟,这身后的祠堂,便是开饭的餐点。然而,什么都没准备,却把这些人吵醒了。 龙平儿倚剑站在祠堂门外,居高临下,看了看从四面八方,像是从洞里爬出来的懒虫,嗅到了喷香的米饭,倾巢出动般地涌来。龙平儿嗤之以鼻,这些人除了吃就是睡,和废物没什么区别,饿死了也活该。 很快,这些人挤满了祠堂,一个个干巴着眼盯着赵东辰,等着饭吃。 赵东辰把这些人召集过来,见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饿得皮包骨头,这心里不是滋味,却也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各位乡亲,在下刘三保,承蒙帮主厚爱,初来宝地掌管地社堂,还请多多关照。” 众人诧异,原以为这钟声响起,是帮主派人来施舍。却没想到,在地社堂的界面上,还会派人来掌管。 搞了半天,不是来送吃的,是帮主委派新任的分舵舵主来视察。 一时间,这村里村外的人,忍受肚中饥饿,哀嚎连连,全都跪在地上,向赵东辰跪拜,讨要吃的。 但凡有点同情心的,都会不忍。只是,龙平儿见惯了这些人的伎俩,除了博得别人的同情,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别人同情他们的遭遇。 赵东辰终究还是软下心来,亲自扶起领头跪拜的村民,无视龙平儿怒目以对,怀着无比痛心的心情,沉重道:“乡亲们都起来吧,实不相瞒,我是浙江永安人士,和你们一样,也是逃荒来到这里的。” 龙平儿挑了挑眉,这家伙明明是被她从天香阁抓来的。抓他之前,他还在天香阁大吃大喝,怎么就成了逃荒的难民!睁眼说瞎话,说谎话说得理直气壮,也不害臊! 众人惊讶,一个个睁大了眼睛,像是遇见了故人,都是逃荒来的,相见如故啊!这不,有人凄凉道:“浙江永安也遭了灾....” 赵东辰点了点头,道:“是啊,除了浙江,安徽、江苏、山西、湖南、湖北,各县、各郡、各州、各府均有不同程度的洪灾。以浙江永安为例,因洪水受灾的人口死伤八万,房屋倒塌不计其数,多数人无家可归,吃不饱饭饿死街头,又有多少人感染了瘟疫,无药医治。那日,我从永安一路逃荒,逃到杭州,杭州知府陆允中为了不让难民进城惊扰城内达官显贵,封了城门,无视咱平民百姓的死活,就连朝廷也没有下发的赈灾粮。乡亲们啊,你们不知道,有十万民众饿死在杭州城外,那些当官的连一句问候都没有,真是寒透了我的心。当官的不为百姓,在天灾面前,没有一口饭吃一滴水喝,我们只能等死。这一路走来,漫山遍野都是倒下的尸体,乡亲们啊,你们可知道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啊!” “呜呜....”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人也是出身贫寒,遭了旱灾,无家可归逃到了蟠乡镇,被天下帮好心收留,苟喘残延活了下来。都是逃荒的难民,这份苦,吃了之后才会明白,有多苦。 赵东辰说着说着,就哽咽了。他不是逃荒的难民,却亲眼见证了永安的难民,涌入永安城的那一刻,是有多么的凄惨。 想起那个画面,赵东辰就会忍不住心痛,那些难民的眼神,流露出对生活的绝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多么希望能有活命的机会,积极而努力的争取,即便那些当兵的对他们拳打脚踢,甚至言语上的侮辱,也比这些人好吃懒做,等死地强。同样是难民,为什么却是不同的概念,难道是他们生存的价值观不同,还是有人在灾难面前,逆来顺受表现得值得别人同情,却在认知上没有改变。 赵东辰同情他们的遭遇,却不同情他们在这里整天一副可怜相。没错,你们的家乡因干旱颗粒无收,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逃荒。可是,你们如今有了耕地,却没想过靠自己的双手,辛勤的劳作,改变生活改变自己,一味地懒惰,这还是天灾吗? 想到这,赵东辰感到莫名地悲哀,深深叹息,道:“乡亲们啊,和我一路逃难的有一百多人,从浙江永安逃到陕西蟠乡,你们知道还剩下多少人?” 在这神圣而庄严的祠堂,无人搭话,因为说出来的,都是人命。他们都是受苦受难的平民百姓,不奢求大富大贵,最敬重的就是生命。 赵东辰见他们保持沉默,向他们伸出一根手指,几度哽咽,欲哭无泪道:“就我一个,逃到了这。如果不是帮主好心收留,恐怕我的命早就没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因为我们村子的人都死光了,我活着,是村子唯一的希望。从永安一路逃荒,我没有吃到官家一粒米饭,这些当官的早就不顾我们的死活。我很庆幸逃到了这,你们应该和我一样,一样感到庆幸。如果你们逃到了杭州,我保证不出三日,你们就会被饿死,弄不好还会感染瘟疫病死。” 众人听了他的故事,肚中饥饿早就抛在脑后,被丢到九霄云外。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天下帮好心收留,估计,他们还在逃荒的路上,真要是逃到了别的地方,那些当官的不肯施舍,其后果不堪设想,饿死荒野毋庸置疑。想想这些,这才有人如梦初醒,庆幸这片乐土,至少还有天下帮好心收留,不像那些欺压百姓的狗官,巴不得他们被饿死,要死也要死远一点。 第三十九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5 赵东辰见众人静默不语,不乏有些人回忆故土亡魂,摇头叹息。叹息之余,更多的是庆幸,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赵东辰深有感触,道:“乡亲们,你们的亲人没了,我的亲人也没了。是天下帮好心收留了我们,给我们饭吃,给我们留下这片耕地,给我们活命的机会。天下帮为我们无怨无悔地付出,难道我们就不应该好好珍惜生命,为天下帮做点什么,至少我们应该行动起来,耕好这片地,先把吃饭的问题解决,不要再依靠天下帮的接济啦。乡亲们啊,你们可知道,还有多少人落了难,等着天下帮接济呢,咱们应该先管好自己,不要再拖累别人了。只要我们行动起来,有了耕地就不愁没有饭吃。收成好,我们不仅吃饱饭,还能接济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别忘了,我们入帮的誓言:天下帮,帮天下,天下平民是一家!” 这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人心倍受鼓舞,这些以懒惰著称,长期依赖天下帮接济的难民,突然觉得,肩上多了一份神圣的使命。这个使命,除了不再依靠天下帮的接济,还要大兴耕作,为更多的难民提供帮助,解决灾荒吃饭的问题。 龙平儿起初不在意赵东辰对这些难民说三道四,然而,他说的话很有感染力。在此之前这些难民迂腐不堪、腐木不可雕也,听道理能听出茧子来,不为哲理所动,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整日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要死不活,若同寄生虫寄生在天下帮的身上。因为此事,先后有三个地社堂分舵舵主被他们活活气死。直到现在,龙平儿总算看到他们打起精神,把身子站直,挺胸做人。更有一些人因为激动,即便两眼饿得昏花,也抑制不住内心澎湃犹如翻江倒海,握起拳头,高臂一振,声嘶力竭道:“天下帮,帮天下,天下平民是一家。” 随着一人高呼,很快,一传十,十传百,传千,传万,齐声呐喊道:“天下帮,帮天下,天下平民是一家。” 成千上万个难民振臂高呼,气势恢宏,惊天动地,龙平儿被这气氛感染,顿时觉得这些人有了新的希望。赵东辰眼看这些人焕然一新,充满了斗志,突然觉得自己很伟大,几句话就可以改变一个人对生活的态度,有了新的理念。看来,这古代人和现代人没什么区别,只要肯洗脑,废柴也是宝。 趁着这股热劲,赵东辰向他们保证,他会以身作则,第一个耕田劳作,绝不偷懒。为了地社堂,也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有口饭吃,赵东辰立下“堂规”:即日起,凡我地社堂,以辛勤劳作为荣,以不思进取整日偷懒为耻。一日不在耕田劳作的一日不给饭吃。三日不劳作,驱除地社堂,不在是我天下帮的弟子。 龙平儿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个贪生怕死、喜欢说谎话的地痞无赖,竟有这般能耐,上任第一天将地社堂所有的弟子,团结起来。看来,他也并非一无是处。 赵东辰在万民高臂振辉声中,看了看站在堂外的龙平儿,会心一笑。龙平儿撇过脸,就这么点功劳,还好意思向她邀功。 龙平儿转身就走,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地社堂略微改观。不过,这只是开始,地社堂聚众八千,都是一群懒散之人,天下帮三番五次催促他们,不要荒了耕地。然而,这些人因为懒惰,不肯多出一份力为他人付出,已然违背了天下帮的帮训。赵东辰若想改变他们,仅凭一番惊天动地的大道理,是远远不够的。冰冻一尺非一日之寒,赵东辰还需找出地社堂的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龙平儿回到总舵,向帮主复命,并如实说出刘三保去了地社堂,是如何说服地社堂的弟子,不再懒惰团结一致,大兴耕地劳作。高迎祥听说此事,若能改变地社堂目前的状况,便可以省去天下帮一块心病。长期以来,地社堂的弟子好吃懒做,是个老大难的问题。天下帮虽打着天下平民是一家,不分你我他的旗号,大肆招揽陕西境内外逃荒的难民,以备他日起兵谋反提前做好了招兵买马的准备。只是,天下帮只盘下蟠乡镇,根基不太牢固,接连接济二十万难民,天下帮的能力发挥到了极限。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天下帮要求八个分舵在各自的领域,大兴耕作,开垦囤粮。除了地社堂长期依赖天下帮的接济,其他七个分舵,已是一片丰收的景象。 高迎祥听说此事,甚是欣慰,大肆褒奖刘三保是个重情重义、信守承诺的忠胆义士,初入天下帮,便立下奇功。起初,高迎祥只是为了考验他,却没想到,在短短的一日之内,地社堂的弟子因为他的到来,而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高迎祥这心里,就像了了一桩心愿,满心欢喜道:“平儿,三保兄弟是个人才,日后必成大器,你要好好辅佐他,为我天下帮尽忠。” 龙平儿蹙着眉头,他一个无赖,本姑娘躲还来不及呢,还要辅佐他。 高迎祥见她半天不说话,笑道:“怎么,你不愿意?” “平儿不敢!”在这天下帮,龙平儿最敬重高迎祥,帮主的话就是命令,龙平儿不敢不从。 高迎祥看得出她有怨言,想必她是真心不愿意辅佐刘三保。只是,地社堂的情况,只有她最为了解。除了她,没有合适的人选。处理好地社堂的事务,不仅可以缓解天下帮的压力,还可以赞誉天下帮的美誉,对那些无家可归的难民承诺永不抛弃。为了大局着想,高迎祥只能委屈她了。 “平儿,高大哥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辅佐好三保兄弟,不会让高大哥失望的。” 高迎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龙平儿也就不好推辞了,借坡下驴,道:“平儿遵命!” 龙平儿出了总舵社堂,诸葛焘却在后台,听到了她与帮主之间的谈话。刘三保坐上地社堂分舵舵主之位,是诸葛焘向帮主提议的。诸葛焘之所以这么做,也是因为他在怀疑刘三保的身份,先让帮主给他安排一个舵主之位,这样就可以禁锢他,让他逃不出天下帮。接下来,诸葛焘便可以调查他的底细。 诸葛焘出了后台,见帮主今日高兴,还没来得及向帮主问安,高迎祥开口笑道:“军师来了,快请入座。” 诸葛焘假装不知,如沐春风,儒雅风姿道:“帮主今日气色不错,何事高兴?” “军师,这都是你的功劳!” “哦?”诸葛焘皱了一下眉,似有不解道。 高迎祥笑道:“军师聪眼视慧,说三保兄弟是个人才。果然不出军师所料,地社堂在三保兄弟的带领下,今日起大兴耕作,开垦囤粮,此乃我天下帮之福。” 诸葛焘举荐刘三保,可没想过地社堂在他的带领下,能够有所改变。不管怎么说,地社堂能够有所改变,也是天下帮的幸事,是一件值得庆贺、值得高兴的喜事。 只是,诸葛焘并不关心刘三保为天下帮作出什么样的贡献。在没有弄清他的底细,他的所作所为,是出自对天下帮的忠心,还是机缘巧合出于无奈之举,这些都是不得而知的。 所以,诸葛焘有必要提醒帮主,不要因为刘三保有功劳,就可以忽视他的来路不明。 高迎祥仔细想想,军师分析得不无道理。只是,刘三保看上去绝非大奸大恶之徒,高迎祥行走江湖多年,这点辨别能力还是有的。否则,他也不会同意刘三保入帮,还把地社堂分舵舵主之位传给他。 第四十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6 诸葛焘见高迎祥犹豫不决,道:“帮主,刘三保说他受知府大人指使假冒钦差大人,说钦差大人在永安县遇了劫匪,被刺了一剑,被知府大人接到杭州疗伤,没几日就死了。后来,我想了想,一个月前,我的确吩咐鲁汉在永安县设下埋伏,营救罗罡。可是,我们的目的是营救罗罡,并没有下令刺杀钦差大人。” 高迎祥吃了一惊,说起来,这件事和刘三保的供词不谋而合。只是,有一点不同,刘三保说钦差大人遭遇了劫匪,被刺了一剑。可是,他们并没有计划刺杀钦差大人。 高迎祥大惑不解,道:“军师,你怀疑刘三保说谎?” 诸葛焘不敢妄下断言,他只相信事实根据,不喜欢凭空想象的猜测。他对刘三保没什么恶意,只是,钦差大人的死很可疑,若不能将整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只怕会中了别人的奸计。 “刘三保有没有说谎,一问鲁汉便知!” 高迎祥这才想起,案发当日,鲁汉自告奋勇,带领几十个弟兄,在永安县钦差大人押着罗罡回京的路上,设下埋伏。所以,鲁汉是目击证人,可以证明钦差大人是否遭人刺杀。 “来人,传鲁汉。” 很快,鲁汉被带到。 鲁汉不知帮主召唤所谓何事,站在堂下,见军师也在,肚中思量,帮主和军师联名召见,想必是件大事。 “鲁汉拜见帮主、军师。” 高迎祥道:“鲁汉,你还记得一个月前,你为了救罗罡兄弟,向军师请命,带领几十个弟兄在永安县设下埋伏吗?” 鲁汉迟疑片刻,道:“回帮主,确有此事,只可惜没有救出大哥!” “案发当日,钦差大人可在现场?” “在!” “那你有没有刺杀钦差大人?” 鲁汉满脑子只想着营救罗罡,哪里还想着刺杀钦差大人,十分坚定道:“没有!” 高迎祥不放心,道:“刀剑无眼,你敢保证你的人没有刺杀钦差大人?” 鲁汉不知帮主为何如此关心钦差大人是否遭人刺杀一事,断然回绝,道:“帮主,当时的情况万分危急,我和弟兄们一心想着救大哥,哪有多余的时间想过刺杀钦差大人!” “真没有?”高迎祥开始怀疑,鲁汉是个莽夫,保不准他会做出出格的事。 鲁汉有些不悦,帮主问话,他没有回答,站在那里杵得和木桩似的,有点不服气,如果不相信他,又何需多问。 诸葛焘见气氛有点不对,鲁汉是响马山的劫匪,和罗罡是结义弟兄。只因,罗罡感激当年帮主不杀之恩,愿为天下帮效犬马之劳,他日揭竿起义共谋大业。如今,罗罡被钦差大人抓了,天下帮在永安设伏没有救出罗罡,致使罗罡被押往京城,错过了绝佳的营救计划。为此,鲁汉耿耿于怀,在心里骂了天下帮忘恩负义无数遍。 永安计划失败,为了安抚鲁汉,诸葛焘又心生一计,联手沈建华在天香阁布下天罗地网,一举抓了钦差大人。却没想到,抓了一个冒牌货! 诸葛焘见鲁汉心生不快,他相信鲁汉说的是实话,对帮主猜忌鲁汉,也是心知肚明。毕竟,罗罡落到官家之手,鲁汉为大哥抱不平,对帮主记恨也是人之常情。 气氛一度紧张,诸葛焘夹在二人之间,是唯一一个可以化解之人。 诸葛焘笑道:“鲁汉兄弟,帮主也是听了刘三兄弟之言,断定永安行动,钦差大人遭人刺杀,被送往杭州知府府上疗伤。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你再想想,案发当日,有没有人趁着混乱,对钦差大人痛下杀手?” 鲁汉是个硬汉,吃软不吃硬,军师一言,好比一剂良药,让他冷静下来,无需和帮主斗气。鲁汉静下心来,仔细想想,那日的确有人,先他们一步....没错,有两个黑衣人,从城墙边动手。 鲁汉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怔,道:“有两个蒙面人,和我们不是一路的,十分可疑,钦差大人被他们刺了一剑,是死是活,这就不好说了。” “你说什么,有两个蒙面人?”诸葛焘诧异道,像是什么重大发现,不容错过道。 鲁汉又翻起了旧篇,这一次他的记忆犹新,十分肯定道:“这二人抢先一步,拦下钦差大人,手法高明,先去解救大哥,吸引知府大人的注意。接着,趁人不注意,直奔钦差大人骑乘的马车,好一个声东击西,一剑挑翻钦差大人。等我们的人赶到,这二人趁着混乱,杀了我们好几个弟兄,一转眼就逃了。直到现在,我还不太明白他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单枪匹马设伏刺杀钦差大人?” 高迎祥听明白了,如此看来,钦差大人在永安县的确遭人刺杀。可恨的是,这二人把刺杀钦差大人的糊涂账,赖在天下帮的头上。偏偏知府大人就信了,说钦差大人在永安遭遇了劫匪,被劫匪杀死了。接着,为了掩盖钦差大人被刺死的事实,害怕朝廷追责,知府大人找了个替身,暂时瞒了过去。可是,这么做,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钦差大人早晚还要回京复旨。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的确有人想置钦差大人与死地。只不过,这个人假借天下帮之手,想要杀人灭口。 高迎祥道:“看来,有人想暗杀钦差大人。既是暗杀,想必此人和钦差大人结下深仇,那么此人,很可能就是钦差大人熟知的人。” 诸葛焘赞同帮主的想法,补充道:“任光弼为官清廉,是朝中难得的贤才。此次被皇上钦点为钦差大人,着手查办沈千万的案子,我已派人打听过,因任光弼与魏忠贤政见不合,多次参劾,而遭魏忠贤向崇祯谏言,调离京城。魏忠贤残害忠良,为人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他一边向皇上举荐,一边想好了计策。若是任光弼破不了案,他便可以落井下石,参劾任光弼,说他丢尽了朝廷的颜面,贬低他的官职,不在朝中与他为敌。若是被他破了案子,魏忠贤岂会轻易让他回京,回到朝中与他继续为敌!” 这些只是诸葛焘的推测,不过,推测的很有道理。魏忠贤是出了名的大奸臣,为了排除异己,什么样的手段没有使过。偏偏,任光弼在朝中与他为敌,触了他的眉头,岂能不遭魏忠贤的记恨,想方设法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第四十一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7 这些只是诸葛焘的推断,没有真凭实据掌握魏忠贤谋杀任光弼的证据。不过,鲁汉的证词可以证明,钦差大人在永安县的确遭人刺杀,与刘三保所说的,不谋而合。 仅凭这一点,高迎祥相信刘三保是知府大人刻意假冒的钦差大人。只是,诸葛焘还在怀疑刘三保的身份。如果钦差大人真的死了,死在杭州知府陆允中的府中,陆允中为了逃避朝廷追责,害怕皇上降旨,此事,与陆允中何干。钦差大人是在永安县遭人刺杀,陆允中尽他的职责所在,将钦差大人接到他府上疗伤,何罪之有。找人假冒钦差大人,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陆允中又何必庸人自扰,他大可以如实禀报,向朝廷坦白钦差大人遭人刺杀的死讯,以免假冒钦差大人被人拆穿,落他人口舌被皇上治个欺君之罪,这是要诛九族的。陆允中又不是傻子,他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替那些想刺杀钦差大人的幕后指使,背黑锅呢! 诸葛焘分析得有道理,此事干系重大,刘三保来路不明,钦差大人是死是活只是从刘三保口中得到的消息,不足以为信。 高迎祥开始慎重考虑,钦差大人奉旨查案,代表的是朝廷。如果,钦差大人真的遭人刺杀,今又天香阁抓了一个冒牌钦差大人,那么这个黑锅就背定了,会有人上奏朝廷钦差大人因为沈千万的案子而遭劫匪的同伙天香阁设计抓了去。到那时,朝廷定会震怒,缉拿刺杀钦差大人的凶手,便会查到天下帮的头上。原先,天香阁设计抓拿钦差大人,高迎祥可没想过杀害任光弼,是以任光弼为人质向朝廷示威,交换罗罡。可是现在,天香阁设计抓拿钦差大人,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果,杭州知府陆允中早在永安就知道钦差大人已经遇刺身亡,他该如何向朝廷答复。如果他是第一时间向朝廷答复,那怎会有钦差大人出席天香阁的一幕。如果永安行动,钦差大人遭人刺杀并非身亡,在陆允中的陪同下出席天香阁,怎么就抓了一个冒牌货! 这一连串的疑问,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围绕钦差大人是死是活的话题,冥思苦想了半天,还是找不到头绪。 诸葛焘也为此事,伤透了脑筋。不过,他相信,只要有线索,天大的难题,也会查个水落石出。 “帮主,刘三保说钦差大人在永安遭人刺杀这是事实。不过,他受知府大人指使假冒钦差大人,以我之见,他说的未必都是实话。” 初次见面,因为刘三保的遭遇,高迎祥对刘三保还有几分信任。不过,听了军师的分析,对刘三保的信任,开始动摇了。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刘三保的底细还没有弄清楚,贸然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是要吃亏的。 “那以军师之见,此事如何是好?” 诸葛焘斩钉截铁,道:“查,此事非查不可。钦差大人刚来永安,去了沈府。沈建华和钦差大人见过几次面,线索就在沈建华的身上。” 高迎祥不解,道:“这事和沈建华有什么关系?” “沈千万的案子,沈建华是关键,他既掌握了陆允中的一举一动,又要配合钦差大人的调查。所以,钦差大人在永安遭人刺杀,被陆允中连日接到府中,沈建华应该比谁都清楚。” 高迎祥经诸葛焘这么一提醒,豁然开朗,思路也畅通了。 诸葛焘见帮主没什么意见,对鲁汉,道:“鲁汉,刘三保很可疑,为了弄清刘三保为何假冒钦差大人,有劳你杭州走一趟,务必将沈建华带回。我有几个问题,想要当面请教与他!” “鲁汉得令。”鲁汉是个莽夫,伤脑筋的事,他沾不上边。不过,像这种出卖体力的苦差事,派他上场最合适不过。 这不,鲁汉骑上一匹骏白色的高头大马,扬起鞭子,从蟠乡镇出发,一日千里,中途在客栈小憩一宿,两日到达杭州。 鲁汉来到杭州城外,见城门有几十个官兵盘查过往的路人,比往日戒备多了。在这城墙上,张贴缉捕“龙平儿”的告示,连头像也画了出来。幸好,那日天香阁鲁汉没有露面,张贴的告示没有他的画像。 鲁汉牵着马匹,大摇大摆走进城,被几个官兵拦下,询问道:“干什么的?” 鲁汉笑了笑,笑得很憨厚,在几位管爷面前,服服帖帖地说:“小的永安人士,进城探亲。” “探什么亲?” “是小的娘家舅舅!” 几位官兵在他身上搜了个遍,没有发现刀刃利器,系在马匹上的包袱,也是简单的换洗之物,还有干粮。 检查完毕,几位官兵在他身上没有发现可疑之物,哼声道:“走吧!” “谢官爷,谢官爷....” 鲁汉进了城,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先找客栈寄养马匹,又要了一间客房。安顿下来,鲁汉点了三斤牛肉,一坛子酒,好酒好肉大吃大喝。吃饱喝足,鲁汉掏了十两银子,吩咐掌柜的,好生看养他的马匹,上好的草料伺候着,付了这顿酒钱多余的充当小费。 在杭州这片富裕之地,掌柜的还真瞧不上这点银子,光是酒钱至少二十两,还要上好的草料,十两银子远远不够。只是,鲁汉面部横肉,五大三粗,如同恶人一般的眼神,黑溜溜地盯着他。 掌柜的迟迟不接鲁汉手中的银子,嘴角抽搐十分尴尬,言外之意,这十两银子是不够酒钱的。鲁汉行走江湖多年,最在行的就是仗势欺人,他一眼瞧出掌柜的是个瘦不拉叽的老头,明知十两银子不够酒钱,只要吓唬吓唬就可以。 这不,掌柜的心生委屈,敢怒不敢言,迟迟不接他手中的银子,鲁汉立马变了脸色,冷笑道:“怎么,十两银子还嫌少啊!” 掌柜的见他不高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这年头世道混乱,做生意的就害怕这种胡搅难缠,天不怕地不怕不受官家约束的恶人。显然,鲁汉就是那种喜欢欺压良民的恶人,还有几分匪徒的霸气。 掌柜的是个精明人,心想不能因为几个小钱,惹他不高兴,影响店里的生意,苦瓜似的脸,挤了挤笑容,点头道:“客官说笑了,十两银子足够,足够。” “算你识相!”鲁汉心满意足地把十两银子,丢在他的手中,大摇大摆走出客栈,头也不回地说:“记住上好的草料,别把本爷的宝马饿瘦了。” 鲁汉走后,掌柜的这才冲他扮了一个鬼脸,啐口道:“狗杂碎,撑死你。” 杭州城是个富饶之地,这满街的商铺、酒楼林苑,无不彰显着达官显贵。鲁汉刚进城,还在城外亲眼目睹,因饥荒受灾的平民百姓,成群结队被官兵排挤在外,挣扎着讨要饭吃。而在这里,除了人们的欢声笑语,再也不见那苟着腰、衣着褴褛的难民,过着行乞讨要的生活。 天灾面前,杭州城的富人依旧花天酒地。那些被迫离开家乡的难民,原以为逃到富饶之地,便可以向那些富人讨要吃的。却没想到,这里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地狱。只因朝廷腐败,官商勾结,富人们从来没想过那些落难的难民,在这连年北方干旱、南方洪灾的岁月,如何艰难地度过油米未进的苦难日子。 鲁汉也是见惯了平民百姓穷苦的日子,他本是响马山的劫匪,干着打家劫舍的行当。不过,他可从没来没有伤害过这些落难、无家可归的难民。相反,他还懂得同情,要比杭州城的富人高尚多了! 只可惜,鲁汉无能为力,他不是富人,帮不了这些穷苦百姓。同情归同情,这天下之大,朝廷腐败,仅凭几个富人出手相救,也救不了几个落难的难民。 第四十二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8 鲁汉行走在大街上,与往日不同,杭州城似是压抑着一种神秘的紧张感,形形色色的路人掺杂着手持刀剑、长矛,全副武装的官兵,来回巡视。鲁汉见这些官兵,挨家挨户的盘查,手里拿着“龙平儿”的画像,压低斗笠,趁着人多,急匆匆地离开。 走了三条街市,各个角落都是官兵盘查的身影,鲁汉身正不怕影子斜,大摇大摆地走进沈家城西商铺。 沈家在杭州有十二家商铺,主要经营丝绸、布匹、珠宝、首饰以及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灵丹妙药。可以说,沈家的产业很大,经营的范围很广,没有你买不到,只有你想不到。 沈家城西商铺有八个门面,十分宽敞,主营珍贵草药、稀世补品,由沈建华经营。鲁汉走进商铺,四处瞧了瞧,商铺里有一个账房、六个伙计,忙里忙外地招呼客人。 鲁汉刚走进商铺,账房先生瞧他有些眼熟,上前作揖道:“敢问这位客官,有何吩咐?” 鲁汉提高警惕四处戒备,干咳,道:“九阴一阳散。” 账房先生吃了一惊,九阴一阳散是男欢女爱的秘密武器,是不对外公开销售的。知道九阴一阳散的人并不多,只有走老爷的渠道,才能买到。账房先生做不了主,领着他拜见老爷。 鲁汉在账房先生的带领下,通过一道门,走进内室。 账房先生敲了敲门,低声道“老爷,有客人求见?” 沈建华正在查看账簿,因为有几笔糊涂账算不清,正窝着火被账房打断,不耐烦道:“不见。” 老爷说不见,账房先生也没办法,这就打发他走。谁料,鲁汉压着声音,沉沉道:“是我!” 沈建华听出他的声音,吓得浑身冒汗,这几日压在心里的担忧,终于爆发了。沈建华怎么也没想到,就在知府大人下令全城搜查的时候,他还敢回来! 沈建华终究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既然鲁汉找上门来了,闭门不见也不是个办法。 沈建华定了定神,收拾一下紧张不安的情绪,像是接待熟知的老朋友,打开门,保持着阴晴不定的笑容,对鲁汉以礼相待,道:“鲁兄弟好久不见,快请入座。” 接着,沈建华吩咐账房沏茶,沏好茶没什么事先退下,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很快,屋子里没人,沈建华拉长了脸,满脸担忧,惶恐不安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好,帮你们做完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吗!” 鲁汉喝了一口茶,阴险地笑了,不知笑他天真,还是笑他没长脑子。 “沈老板,干我们这一行的,上船容易下船难,你应该很清楚,我大哥因为你被抓了。这笔账,就这么算了,你这如意算盘,未必也算得太精明。” 沈建华急了,这笔账不是算好了吗,两清了吗,怎么还要算。提起这事,沈建华憋了一肚子气,大倒苦水:“大当家是被钦差大人设计抓走的,这笔帐怎么可以算在我的头上。就算算在我的头上,我也帮了你们引钦差大人去了天香阁,被你们抓到了,用钦差大人作为人质向朝廷交换大当家。自从你们抓走了钦差大人,知府大人派人查封天香阁,甚至派人秘密调查我,怀疑到我的头上。现在,你又来了,如果被知府大人撞见,我有几个脑袋活命!” 鲁汉听他把话说完,不作任何表情,像是等待他的没完没了,冷笑道:“这么说,是我们连累了沈老板。”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呵..呵..呵呵..”鲁汉连“呵”几声,突然变了脸色,对沈建华横眉冷眼,道:“沈老板,我来是告诉你,你帮我们抓到的钦差大人是个冒牌货,他亲口说了,他叫刘三保,不是任光弼!” 沈建华误以为他是在说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编造这个谎言,来掩盖他再次与他会面的目的。 “不可能,那日,我亲眼看见钦差大人进了平儿姑娘的房间,错不了。” “你说的没错,我也是亲眼所见。不过,我们抓到的钦差大人,不是任光弼,他说真正的任光弼早在永安遇刺死在陆府,他受陆允中指使假冒钦差大人,应了邀请,去了天香阁。” 沈建华没心思听他这些歪曲事实,没有根据的说法。没等他把话说话,十分好笑道:“怎么可能,那日我和大哥亲自去陆府看望钦差大人,钦差大人还活得好好的,一口答应大哥的邀请,应了天香阁的饭局。短短一日,何来钦差大人永安遇刺早就死在陆府的说法。何况,我与钦差大人不是一面之交,就算有人假扮钦差大人,那日我也不可能认不出。” 鲁汉没有按照他的思路,把整件事里里外外地疏通一边,伤脑筋的事,他不在行,只听从军师的吩咐,此番前来,就是邀请沈建华走一趟。说是邀请,倘若沈建华不从,那就武力解决,变相威胁。 “沈老板,不管怎么说,刘三保不承认他是钦差大人。为今之计,军师想请你走一趟,当面对质。如果刘三保不是钦差大人,如他所说受知府大人指使假冒钦差大人,还请沈老板配合军师,调查杀死钦差大人的幕后凶手。” 沈建华总算听明白了,鲁汉此番前来,是受诸葛焘的指使。因为被抓的钦差大人死活不承认他是任光弼,天下帮不认识钦差大人,找不到人证,证明他究竟是不是钦差大人。出于万般无奈,诸葛焘只能请沈建华亲自前往,当面对质验明其身。 只是,陕西那么远,沈建华是个生意人,这一天天忙碌,哪有时间去。何况,知府大人盯得紧,怀疑有人出卖了钦差大人,否则,钦差大人怎么会在天香阁遭人设计。 沈建华很明白,因为这件事,知府大人怀疑到他的头上。所以,这几日沈建华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终日离不开生意经,生怕一个细节犯错,被知府大人盯上。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鲁汉这个挨千刀的,不打招呼不请自来,可把沈建华吓了一身汗。 几番思量,沈建华向鲁汉透露他的苦衷,以及他目前的处境,有一百个理由,暂时还不能离开杭州。不过,军师提出来的要求,他也不能一概不理。仔细想想,想了一个万全之策,那就是书信一封,完完整整地称述,自钦差大人那一日入沈府秘密调查,直到天香阁设计抓走钦差大人,每一个细节都如时光倒流,活灵活现重现在他的面前。 沈建华是个生意人,记忆力不错,也写了一手好字。只可惜,这封信足足写了三千洋洋洒洒的黑体字,装入信封,递到鲁汉的手中,对鲁汉说:“军师看完这封信,一切都会明白的。” 谁料,鲁汉不吃他这一套,斩钉截铁地说:“军师说了,务必请沈老板走一趟!” 沈建华见鲁汉强硬的态度,害得他白白浪费时间写了这么一大堆字,十分不快道:“军师有什么疑问,我在信上写得很清楚。杭州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处理,还请鲁兄弟传个话,请军师谅解。” 鲁汉听明他的意思,这是拿一封信打发他。千里迢迢,从陕西连夜赶到杭州,冒着被官兵盘查的风险,就是为了这封信。 想起这些,鲁汉莫名地恼火,一把撕扯手中的信,直接扔在地上,对沈建华吹鼻子瞪眼,耍横道:“军师说了,请沈老板务必走一趟,否则,后果自负!” “你....”沈建华气急,怎么就和他说不通呢,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以信为证,足以证明钦差大人是真是假、是死是活,又何必非要让他走一趟,这不是陷他与绝难之境吗! 鲁汉的态度十分强硬,和这些没天理的匪徒,什么大道理都说不通。仔细想想,鸡蛋碰不过石头,还是算了,随他去吧! 第四十三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19 沈建华出于万般无奈只好答应鲁汉,随他陕西走一趟。只不过,近几日,知府大人派人盯着他,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为了保守起见,沈建华约定今夜出城,要求鲁汉城外蹲守。鲁汉量他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这就告辞,回客栈收拾行李。 鲁汉走后,沈建华不住地叹气,真是悔不当初,不该和这些言而无信的匪徒打交道。如今,上了贼船,想要半路弃船,就由不得他了。 沈建华左右思量,去陕西来回至少十天路程,这段时间消失不见,肯定会引起知府大人的怀疑。为了掩人耳目,他得想个办法。另外,这铺子也需要打理,大哥沈千万时不时来串门,问起他时,这该如何是好! 屋子里静悄悄的,沈建华坐在椅子上,对着一叠厚厚的账簿,皱起眉头冥思苦想。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这就出了铺子,去东铺见大哥沈千万。 沈家的产业,涉及面很广,在杭州城安置的铺子,有四间,分为东铺、西铺、南铺、北铺。沈家有四个兄弟,沈千万掌管东铺,经营丝绸、布匹。 沈建华坐上轿子,由四个轿夫抬着,大摇大摆从西铺出发,穿了几条街市,很快来到东铺。东铺的生意很火,全杭州城的女人都喜欢沈家的布艺。 沈建华走进东铺,掌柜的一眼瞧见二老爷这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毕恭毕敬上前迎接,道:“小的给二老爷请安。” “你们老爷呢?” “回二老爷,老爷在账房。” “嗯,忙去吧。” 沈建华走进东铺账房,敲了敲门,道:“大哥在吗?” “在..” 沈建华推开门,见大哥无精打采地靠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思量,大哥还在为钦差大人被人意外掳走的事烦忧。 沈千万见二弟来了,有点意外,却也没有多心,道:“有事吗?” 沈建华见大哥问话,回过神来,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郑重其事道:“大哥,听说西川境内有一种天王蚕,久经干旱,抗病性强,成长个体大,吐出来的丝又圆又滑。我想西川走一趟,引进天王蚕,改良沈家布匹质量,参加下一季度宫廷布政司竞选。” 沈千万颇感意外,道:“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大哥不要问了,这是从京城被贬出宫的太监,拿了几件玉器与我多换了银两,听说咱们沈家做布匹生意,年年入选不上宫廷布贡,这才道明咱们沈家饲养的蚕种早就落后了,为咱们指了一条明路。” 沈千万听说这是从皇宫传出来的消息,也就没有怀疑消息的准确性。只是,引进蚕种,这点小事又何必让他亲自跑一趟呢! “二弟,西川路途遥远,引进蚕种,就交给下人去办,省得你跑一趟。” “大哥,正因为西川路途遥远,我怕那些下人不会尽心尽力,半途而废。为了沈家,我愿意亲自走一趟。就算引进不了天王蚕,我也要尽力而为,绝不放弃。” 话已至此,沈千万没什么好说的,难得他为了沈家的生意,肯出一份心力,比三弟、四弟好多了。 “那好吧,路上小心。如果,消息不可靠,你要早点回来。这年头,兵荒马乱,你又极少出门,凡事不可强出头,更不可露财。” “大哥放心,我会早去早回。” 沈建华拜别大哥,回到西铺,打点几个伙计,这段时间他去西川走一趟,又叫上两个贴心随从,收拾行李,安排马车。很快,与鲁汉约定的时辰已到,天色已晚,这铺外的城中景色,犹如璀璨的烟火,处处盛开。 沈建华出了铺子,坐上马车。两个随从,一个驾着马车,一个坐在车内,与老爷面面相对。 “驾...”驾驭马车的随从一声吆喝,抽着马鞭,马车摇摇晃晃地从西铺出发。 此时,天色落幕,街上的路人纷纷避让马车。在这分散不均的人群中,知府大人已派二人全程盯梢沈建华的一举一动,不分昼夜。 眼见沈建华上了一辆马车,离开西铺,动向不明,一人留守继续追踪,一人立马回到府上,禀告知府大人。 陆允中听说沈建华坐上马车,趁着天黑,不知要到哪里去?这几日,陆允中因为钦差大人被人掳走,先将天香阁查封,审问老板娘问不出个所以然。老板娘说,龙平儿是江湖卖艺的外来人口,漂泊不定。她也是冲着龙平儿貌美天仙,想也没想收留她,增加天香阁的人气,却没想到龙平儿是冲着钦差大人,投靠天香阁是为了引钦差大人上钩。经过多次审讯,陆允中确定老板娘和龙平儿只是生意场上的利益关系,并非绑架钦差大人的主谋同伙。 除了天香阁的老板娘,沈千万、沈建华的嫌疑也很大。因为钦差大人受此二人邀请,这才赴了天香阁的宴,遭劫匪设局,神不知鬼不觉被掳走。如果不是有人和劫匪,里应外合,谁又算准劫匪在天香阁动手,以及钦差大人别的地方不去,非要去天香阁呢! 显然,是有人勾结劫匪,暴露钦差大人的行踪,这才轻而易举掳走钦差大人,不留蛛丝马迹。 陆允中查封天香阁,审问老板娘,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怀疑,沈千万、沈建华其中二人,必定有一人是奸细。不过,仔细想想,钦差大人破了沈千万被绑架的案子,想必沈千万不是忘恩负义之人,陷钦差大人于不义。所以,陆允中把怀疑的重点放在沈建华的身上。只是,这几日,沈建华一故如常,从不觉得钦差大人被人掳走的案子和他有关系,也就表现的从容不迫。然而,有着多年办案经验的陆允中,是个沉得住气的主,非要把沈建华盯死,他相信沈建华早晚有一天露出狐狸尾巴。 这不,连续盯了半个月,沈建华终于一反常态,趁着天黑出城。想必,这其中必有隐情。 陆允中仿佛猜到,沈建华深夜出城必和钦差大人被人掳走的案子有关,惊喜之余,迫不及待道:“快,快派人给我盯着,切不可打草惊蛇。一有消息,随时来报。” “属下遵命。” 从陆府出了四大捕快,这四人有着多年的追捕经验,略施轻功,很快,追上沈建华的马车。 沈建华出了杭州城,捡了一条官道,向西方向,一路马不停蹄,趁着夜黑加快脚步。他很清楚,这一路走来,身后必有知府大人派来的盯哨。所以,他并没有停下马车和鲁汉碰面,而是在和鲁汉约定的地方,留下一张纸条。 鲁汉见沈建华留下纸条,他又不识字,刚想发火便要追上马车,却见马车其后有四个黑影,一路尾随。鲁汉行走江湖多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都会出自本能地隐藏自己。 见这四人轻功了得,尾随的技术步步到位,鲁汉这才明白沈建华没有停下马车和他会面的用意。看来,沈建华被人盯上了。眼下,鲁汉只能见机行事,在这四人尾随沈建华的同时,他也悄悄地尾随。 一夜尾随,车马疲劳,天色拂晓。沈建华何曾受过这等苦楚,熬了一夜又奔波了一夜,终于到了安徽、河南边界一家客栈。这不,沈建华走进客栈,要了一间上好的客房,闷在客房里,呼呼大睡。 沈建华进了客栈,知府大人派来的四大捕快也进了客栈。很快,鲁汉也进了客栈。这家客栈很简陋,没有什么好酒好肉招待四方宾客。 客栈的老板娘,很奇怪,一大早就来了这么多客人,这可是一年遇不上好几回。只是,这些人看上去眉宇凝云,眸光精明,神色严肃异常凝重。看来,这些人绝非普通人,老板娘小心伺候着,生怕一个不周到,惹来麻烦。 沈建华住进客栈,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四大捕快像木桩似的,杵在楼下一方桌子。四大捕快把注意力放在楼上,也就忽视了鲁汉的存在。 这一天过去,又趁着天黑,沈建华出了客栈,吩咐随从继续赶路。如此反复,沈建华白天住客栈,天黑赶路,不同寻常。 接连五天,沈建华耐着性子,在河南境内,走走停停。这一天天住客栈,一夜夜赶路,说是赶路,却是慢腾腾地晃悠,可把四个捕快一日行三百里急坏了。 第八日,到了河南洛阳,进了都城。按照惯例,沈建华先住进客栈。四个捕快、鲁汉如鱼贯目进了客栈。 可能是习惯了沈建华天黑赶路,四大捕快刚进客栈就要了两间客房,还是紧挨着沈建华的客房。鲁汉身上的银子不多,只好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 客房里,沈建华对两个随从耳语,道:“这么多年,你和阿牛,是我值得信任的人。” “老爷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小的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实不相瞒,老爷我被陆大人盯上了,我不想让陆大人知道我去什么地方。所以,你们要代我引开他们,好让我抽身。” 两个随从木讷地点头:“老爷放心,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事成之后,老爷我不会亏待你们的。”沈建华又对两个随从耳语一番,两个随从听完之后,连连点头。 很快,沈建华在客房里嚷嚷道:“时辰不早了,赶路要紧。” 四个捕快被惊醒,打起精神,从客房里探出脑袋。 只见,沈建华背着身出了客房,匆匆地走出客栈,上了马车。两个随从一前一后出了客栈。四大捕快清点人数,不多不少,正好三个,这就跟了过去。 谁料,沈建华刚坐上马车,摸摸腰身,道:“坏了,我的玉龙佩落在客栈里。阿牛,你快进去找找。” “是,老爷。”那个叫阿牛的随从,进了客栈,趁人不注意,对鲁汉道:“我家老爷让你留下,千万别走开。” 说着,阿牛去了楼上客房,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下来。沈建华有些着急,念念叨叨,道:“怎么这么久?” 另一个随从小声,道:“老爷,阿牛一直盯着您的宝贝,我怀疑是他故意...” 沈建华恍然大悟,道:“不好,我去看看。” “老爷,还是我去吧...” “不用,你在这里好生看着!” 说着,沈建华箭步飞离进了客栈,又过了一段时间,只见沈建华捂着脸,依稀可见脸上有血痕,手里捏着玉龙佩,慌乱失色上了马车。 “老爷,您怎么了?” 沈建华没有回话,瞪了他一眼。随从很快明白,扬起马鞭,快速出发。 四大捕快见沈建华神色诡异脸上有血痕,又见他手里紧紧攥着玉龙佩。想必,他是为了一块玉龙佩,和那个叫阿牛的随从起了争执,把随从给杀了,这才捂着脸,急匆匆地上了马车,快点离开这。 第四十四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20 四大捕快见沈建华上了马车,怀疑那个叫阿牛的随从被他给杀了。四大捕快想也没想跟了过去,至于那个阿牛是死是活,也就管不着了。 鲁汉见沈建华上了马车,接着四大捕快跟了过去。他在想,为什么沈建华上了马车,还要让他留在客栈,哪也不许去。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鲁汉是个莽夫,想也没想跟了过去。 谁料,他这刚一起身,身后有人拍了他的肩膀。鲁汉回头一看,惊呆了,是沈建华。 明明记得他上了马车,怎么还在客栈里。不对,他穿的衣服,是下人的衣服。这种伤脑筋的事,鲁汉想不通。 沈建华见鲁汉愣了半天,道:“还楞着做什么,快走。” 趁着四大捕快追随马车,鲁汉和沈建华偷偷地溜出客栈,捡了一条道,直奔陕西。四大捕快浑然不知,坐在马车上的人,不是沈建华,而是替代沈建华的阿牛,只不过穿着沈建华的衣服,捂着脸一声不吭把他们给骗了。 马车出了洛阳,一路向西,走了两天两夜。这期间,沈建华没有下车住客栈,而是停下马车,吃喝拉撒都在车里,不肯露面。有着办案经验的四大捕快,很快察觉到沈建华的异常。只是,大人有令,在没有弄清沈建华究竟和什么人碰面,切不可打草惊蛇。待到第四日,到了西川边界,四大捕快终于坐等不住,蒙着面假装劫匪拦住马车,嚷嚷道:“打劫!” 等到车帘被掀开,四大捕快这才发现,坐在马车里的不是沈建华。刹那间,四大捕快反应过来,沈建华早在洛阳就被掉包了。 扔下马车,四大捕快马不停蹄赶回杭州,向知府大人禀明一切,待陆允中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将这四人一顿狠踢,破口大骂道:“废物。” “大人赎罪,是小的无能!” “算啦,”陆允中相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建华敢在他的眼皮底下玩失踪,陆允中绝对有理由相信,沈建华铁定和钦差大人失踪的案子有关。事已至此,就由他去吧,总有一天会揪出他的! 在此之前,陆允中写了一封奏折,由李宗明带回京城,向皇上禀明钦差大人被人掳走的实情。估计,这封奏折早在十天前,就到了京城,不知道皇上知道此事,会作何反应。毕竟是皇上委派的钦差大人,千里迢迢来到永安奉旨查案,却在陆允中管辖范围之内,被人莫名其妙掳走了。可恨的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这要是皇上怪罪下来,陆允中脱不了干系,免不了责罚,治他一个失职之罪。 庆幸的是,李宗明并没有落井下石,向他保证,回到京城面见皇上,会如实说出钦差大人被人掳走的细节,纯属响马山的劫匪为了替罗罡报仇,在天香阁设计。钦差大人也是一时糊涂为酒色所迷,中了他们的圈套。说起来,李宗明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本想着置钦差大人与死地,好些掩盖任光弼已死的真相。巧合的是,不用他出手,响马山的余孽抢先一步,掳走了钦差大人。如此甚好,他便可以把这笔糊涂账算在陆允中的头上。在陆允中的管辖范围之内,让劫匪掳走了钦差大人,这是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李宗明信誓旦旦地向陆允中保证,他会在皇上面前替他说情的。这不,陆允中信以为真,写了一封折子,把钦差大人被人掳走的责任全都揽了下来,请求皇上开恩,是他一时糊涂疏于防范,事先没有做好保护钦差大人的工作,这才被人可乘之机,钻了空隙。谁料,一个月前,李宗明已从杭州出发,路上耽搁半个月,尽量拖延时间,迟迟不归京城。李宗明心想,这帮劫匪是为了替罗罡报仇,策划天香阁计划绑架钦差大人。然而,钦差大人是个冒牌货,并非任光弼本人,落在他们手中,肯定会露出破绽。如果,被他们识破钦差大人是个冒牌货,那么他的下场必将有一场争议,要杀要剐还是个未知数。所以,李宗明要拖延时间,时间拖得越长,一方面没有皇上的旨意不利于陆允中侦破此案,一方面劫匪抓的不是任光弼本人也就没有人质和朝廷交换罗罡,没准会失去耐心,把他给杀了一了百了。 李宗明回到京城,距离钦差大人被人掳走,过了二十天。回到京城,李宗明恢复翰林院学士,进宫第一件事不是面见皇上,而是面见九千岁魏忠贤。 巍峨多姿的紫禁城,喧华庄严的白玉石龙门,天门中开,一排排着锦色带刀侍卫,犹如一粒粒尘沙,布局在宽敞无比的玄武广场。还有那,成千上万个旗帜,插在护城墙上,随风摇摆,无不彰显皇家龙威,臣服四海。 李宗明由一个小太监领着,求见内廷,掌管宫内二十万锦衣卫的西厂督公、兼后宫总管大太监魏忠贤。皇宫很大,规矩很多,分外朝、内廷、后宫。外朝是朝中大臣,每逢早朝参加议政,允许活动的范围。如果没有特殊允许,官职不足三品,是不允许进入内廷,和皇上单独约谈机政要事。即便是朝中一品大人,有资格进入内廷,单独面见皇上,却是没有权利进入后宫。历代封建王朝后宫是禁地,除了皇上,绝对不允许有第二个男人自由出入,除了太监。当然,太监不是男人,是个例外。 李宗明是翰林院学士,官居五品,自然懂得宫里的规矩,不敢迈进后宫一步,早在内廷一处偏房静候着。小太监拿了李宗明的好处,这就通报大总管。 自从熹宗朱由校当了皇帝,在位二十二年,魏忠贤独得恩宠,从一个名不经转的小太监,跻身为明朝十大太监,名声在外十分响亮,至今影响几百年后的史学家,称之为明朝有史以来善于谋权、手段残忍、最为卑劣的太监。然而,事实就是,魏忠贤就是一个喜欢专权、玩弄皇帝的太监。这不,这年夏季,魏忠贤设计一条龙船,陪皇上江南一游。途中,熹宗闻听袁崇焕收复辽宁失地,击退努尔哈赤的满洲军,一时兴起大作,登上龙船,非要独撑龙船,一不小心掉进湖里,魏忠贤见死不救,把熹宗淹了个半死,这才命人把熹宗救上岸。 自此,熹宗惊吓过度,自知命不久矣,传诏把皇位传给信王朱由检。只因,熹宗膝下无子,其弟朱由检登上皇位,守孝三个月。 朱由检登上皇位,便是崇祯皇帝。和熹宗不同,崇祯很有理想抱负,早在他的信王府上,会见四方政客,便知朝中一大毒瘤便是西厂。而这颗毒瘤的操纵者,便是魏忠贤。 从此以后,崇祯皇帝便立下誓言,若想重整朝纲,必先除掉这颗毒瘤。然而,崇祯刚登上皇位,根基不稳,朝中一半势力倾向魏忠贤。所以,若想除掉魏忠贤,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然而,魏忠贤绝非等闲之辈。他设计除掉熹宗,一方面是因为熹宗不理朝政,致使朝纲不稳、百官怨声载道。也是因为熹宗不是一个当皇帝的料,魏忠贤顺天下民意,神不知鬼不觉把熹宗给废了。另一方面,他想除掉熹宗,立湘王朱由栩登基皇位。只可惜,熹宗自知落下病根命不久矣,趁着一口气还在,早早地召回其弟,立下遗诏,传位朱由检。 崇祯当了皇帝,依旧保留魏忠贤的职位,甚至封他为东厂总督,成为明朝有史以来,权利最大的太监。然而,魏忠贤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在琢磨崇祯的心思,到底有没有想要铲除他的决心。如果有,那这个皇帝就留不得,得想个办法除掉他,以免养虎成患。 这不,自从崇祯当了皇帝,朝中有很多大臣,私下里、甚至当着百官面,参劾魏忠贤贪污受贿、越法谋权残害忠良,致使多少人无辜冤死无处申冤。这其中就包括任光弼,一个敢说实话不畏强权的忠臣。只可惜,崇祯还没有实力和魏忠贤抗衡,也就一一压下朝中大臣参劾魏忠贤的奏折。 满朝文武,魏忠贤数了数,除了熊廷弼、袁崇焕、任光弼,别的大臣他都不放在眼里。尤其是任光弼,他家有三世九公,祖辈是开国元勋,当年追随太祖皇帝打江山的任良玉,是徐达的副将,唯一一个没有被朱元璋卸磨杀驴的功臣。 任光弼仗着三世九公,处处和魏忠贤作对,收集魏忠贤贪污受贿的罪证,当着百官的面弹劾魏忠贤,要求皇上削除魏忠贤头衔,逐出宫去。只因朝中有人保举魏忠贤,反咬任光弼证据不足,还把那些提供证据的人证全都秘密杀害,致使任光弼百口莫辩,治不了魏忠贤的罪。朝中出了任光弼,出了敢于说实话,不畏强权的大忠臣,崇祯十分欣慰,看到了希望。因为此事,崇祯已将任光弼识为心腹,他日必要借助大臣之力,君臣齐心协力,铲除魏忠贤,为朝纲清理门户。 自此,魏忠贤视任光弼为死敌。不过,以任光弼三世九公,十分显赫的家族身份,魏忠贤不会傻到明刀明枪地干,而是借助沈千万的案子,把任光弼调出京城,让他去外面漂泊一段时间,也就不用在朝中与他为敌。 第四十五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 魏忠贤刚从后宫走出来,听小太监禀报翰林院学士李宗明求见。在三两个小太监的陪同下,大摇大摆走进内廷。 整个皇宫,除了皇上不用请示,自由出入后宫、内廷,魏忠贤也不例外,这是熹宗给他的权利。除此之外,魏忠贤出入后宫,得到了客氏的恩准。客氏不是后宫嫔妃,却是熹宗朱由校的乳母,俗称奶妈。熹宗除了专宠魏忠贤,也宠客氏,尊她为后宫之首,身份地位比皇后还要高。 自从熹宗驾崩,崇祯当了皇帝,熹宗膝下无子,崇祯戴孝三个月,因为客氏是熹宗的奶妈,崇祯虽对客氏扰乱后宫诸多不满,却也因皇兄英魂未散,也就不忍铲除客氏。然而,熹宗在位期间,魏忠贤与客氏狼狈为奸,害得熹宗绝后,制造多少冤案错杀多少忠良,甚至造成东林党几度灭绝。崇祯当了皇帝,这二人不知收敛,继续明目张胆地来往,将后宫弄得乌烟瘴气,嫔妃们怨声载道,无不骂客氏是个老巫婆。 这不,魏忠贤刚从客氏那里回来,商议如何应对皇后娘娘。此皇后并非崇祯的老婆,是崇祯的皇嫂。因为熹宗在位期间,皇后娘娘多次枕边吹风,说尽了魏忠贤、客氏的坏话,谏言熹宗将此二人铲除。然而,熹宗是一个没有主见的皇帝,每当皇后抓住魏忠贤勾结客氏陷害忠良的罪证,皆被魏忠贤花言巧语蒙骗过去,获得熹宗格外开恩。 从此,皇后娘娘是魏忠贤与客氏的眼中钉、肉中刺。魏忠贤心里明白,新皇帝登位,皇后娘娘是崇祯的皇嫂,肯定会借助这层关系,在崇祯耳边吹风,翻起旧账。 何况,崇祯喜怒无常,比熹宗还要难以琢磨,魏忠贤更要小心行事。 自从崇祯当了皇帝,魏忠贤就没有安生过,脚底下走路,这脑袋瓜子都在琢磨,如何铲除崇祯、如何铲除皇后娘娘,以及如何拥护下一个皇帝登基受他掌控。不知不觉出了后宫,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内廷一间偏房。 “九千岁到!”一个小太监上前吆喝,声音洪亮,似要让方圆几里的人都要听见。 李宗明赶紧跪在地上,只见一人七尺来高、削瘦的身子,面带阴冷的微笑,白净的轮廓惨白得没有血色,一双精明而毒辣的眸子,令人不敢直视。 李宗明只看一眼,很快低下头,双手俯地,声音略带敬畏颤抖,道:“属下拜见九千岁。” 魏忠贤径直走上堂,左右两个太监端来茶水,又有几个太监把守门外,这架势比一品大员还要排场。当太监当到这个份上,真是祖上冒青烟烧高香了。 待魏忠贤坐上高堂,抿了一口茶,这才撇脸,道:“小李子,啥时候回来的?” “回九千岁,属下刚从杭州回来。” “起来回话吧!” “谢九千岁。” 李宗明得到魏忠贤的允许,坐在椅子上,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奏折,呈了上去:“九千岁,这是杭州知府写给皇上的奏折,请过目。” 按照规矩,但凡朝中三品以上、以及地方官员上书奏折,都要经过魏忠贤的过目。甚至熹宗在位期间不理朝政,所有的奏折都会递到魏忠贤的手里。 奏折看多了,魏忠贤也懒得看,只捡那些与他切身利益的奏折。譬如,某某大臣参劾他,某某官员向朝廷禀报地方灾情,某某官员参劾某某官员,只要和他有关系,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奏折落到皇上手里。在古代,皇上闷在深宫闭门不出,这天下的光景,通常由地方官员以写奏折的方式,向皇上展示地方民情、地方法治。如果是一代明君,就会朝三晚五地审批奏折,实时掌握天下大局,绝不允许一方百姓受苦受难、法治不全。然而,百官写的折子,递到皇上的手中,是由太监递上去的。魏忠贤是太监总管,他的鹰犬遍布朝野,就连专门负责奏折的太监领事,也成了他的忠实奴才。一旦奏折被太监窥视,这就意味着皇权旁落! 魏忠贤窥视奏折,早在熹宗年间养成了习惯。即便新皇帝登基,他也改不了窥视奏折的坏毛病。 小太监接过李宗明手里的折子,毕恭毕敬呈了上来。魏忠贤打开折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渐渐地,他的神色由僵持变得诡异,甚至眉宇间有种令人难以捕捉的喜悦感。 魏忠贤看完陆允中写的折子,明白了任光弼在杭州遭遇不测,被人掳走了。 魏忠贤放下折子,阴阳怪气道:“小李子,一个月前,你不是写了折子,说任大人在杭州养伤吗?如今,陆大人这封折子,说任大人被人绑架了,皇上还等着任大人回京呢!” 李宗明吓得半死,魏忠贤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质疑。李宗明赶紧起身,解释道:“回九千岁,任大人先在永安遭人刺杀被陆大人接到府上疗伤,以及陆大人为任大人饯行在天香阁遭人设计被掳走,属下怀疑这和沈千万的案子有关,应该是同一伙人所为。” 魏忠贤神色不定,道:“那是何人所为?” “属下觉得,是罗罡的同伙。这伙人第一次在永安设下埋伏,没有救出罗罡。第二次在天香阁设计,掳走任大人,应该是为了替罗罡报仇,或者想要用任大人作为人质交换罗罡。” 魏忠贤听他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很有这种可能性。虽满心欢喜任光弼被人抓了,少了一个政敌。只是,任光弼是他向皇上引荐的。任光弼出了什么事,皇上会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仔细想想,魏忠贤倒是觉得现在高兴得太早,皇上对于这件事的态度,是相信陆允中写的折子,还是怀疑凶手另有他人。这些都不好说,毕竟,新皇帝不受他控制。 魏忠贤欣喜之余,更多的是淡淡的忧虑。不过,只要不是天塌下来,魏忠贤都不会放在心上。 魏忠贤把折子交给一个小太监,道:“送到御书房,让皇上过目。” 小太监拿着折子,一刻也不敢耽搁,这就把折子送到御书房。 魏忠贤可以压下别的折子,唯独陆允中的折子压不了。任光弼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看似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案子。不过,这也是皇上登基以来,在朝中安置第一个心腹大臣的举动。 魏忠贤借助沈千万的案子,把任光弼调离京城,待案子办砸,便可以名正言顺除掉皇上的心腹。不过,他可从来没想过,任光弼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把案子给破了,不仅救出沈千万,还协助陆允中剿了响马山的匪窝,解除一方匪患。正因为没有考虑任光弼破案,所以,魏忠贤没有作第二手准备,在中途制造点意外,杀死任光弼。倘若魏忠贤考虑到任光弼会有破案的可能性,他也不敢贸然行动除掉任光弼。因为,任光弼有什么闪失,皇上绝不会坐视不理的。只要不是他动的手脚,魏忠贤就不用担心受此牵连,被皇上猜疑,更有甚者会增加皇上对他的不满,拉剧了彼此水火不容的局面。 第四十六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2 小太监拿着陆允中的折子,马不停蹄来到御书房,抬头便见崇祯埋在两堆厚厚的奏折,全身心的投入,左右两个侍女伺候着。 小太监不敢声张,低着脑袋轻手轻脚走上前,跪拜道:“启奏皇上,有杭州知府陆允中的折子。” 崇祯抬起头,稚气未脱的少年脸,眉宇间的神色异常凝重,与他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显得格格不入。见小太监双手托着折子,崇祯随口道:“放着吧!” “喳!”小太监将陆允中的折子放在文案上,随后,退了几步,退出御书房。 自从崇祯当了皇帝,接手天启皇帝的烂摊子,他便一改天启皇帝二十年不上朝的坏规矩,重振朝纲,誓要做一个有作为、有理想抱负,受万民拥戴的明君。为此,崇祯定下目标,先从审批奏折开始。 在古代,信息并不发达的年代,作为一国之君,若想掌握天下大势,就得依靠地方官员,以写折子的方式,向皇上汇报地方法治、地方民情,以备皇上赏阅,总览朝局。所以,小小的折子,承载着一个国度运转。若想国度运转的顺利,沿着正轨运转,明君必不可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是昏君,再多的折子得不到英明果断的处理,也是废纸一张。当然,折子是官员呈上去的,它的真实性还需君王明察。倘若,一味地相信官员写的折子,没有取证考察。那么,那些犯事的官员为了逃脱罪名,定会结党营私,以重金贿赂同僚帮忙写折子,蒙蔽皇上的眼睛。 然而,审批折子是一件非常繁琐的工作。这天下之大,每天从文武百官那里,收集到的折子,至少有两百件。如果以审批一个折子加处理,按十分钟计算,两百件就是两千分钟,满打满算一天一夜审批不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事关军情的折子,皇上还需召开议事,商讨退敌之策。毕竟,皇上也是人,和常人一样,需要吃饭、睡觉。这一天天,把时间花在折子上,迟早会累死。这就不足为奇,为何古代的皇上绝大多数活不过四十岁,那是因为审批折子不仅伤脑筋,还浪费了皇上休息的时间。在古代,但凡有着明君著称的皇帝,一天至少八个时辰在审批折子,通宵达旦那是家常便饭,可想而知,千古明君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皇上一天审批不了两百件折子,就会找帮手。想当年朱元璋打天下,仗着他是农民出身,身强体壮,他认为审批折子就应该是皇帝亲力亲为,用不着做臣子的帮忙。因为天下是老朱家的,朱元璋害怕那些做臣子的审批折子,会在折子上做文章,误了天下。折子,事关天下风云,其中奥妙之处在与防微杜渐,就像人的身体,如果有一天突然觉得头昏脑涨吃不下饭,就该去医院好好检查,千万别拖着,没准会隐藏什么大病,给身体带来致命的威胁。折子,也一样,它就像隐藏在身上的病种,有些病种微不足道对江山社稷无害。然而,有些病种却是毒瘤,一旦发现若不提早摘除,任由毒瘤疯长,其后果不堪设想。 朱元璋深知打来的江山,来之不易。管理这片江山,其不易更是不易中的不易。为此,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初,便杀了徐达、常遇春一干人等,开国元勋。朱元璋这么做,也是为了老朱家的天下,害怕这些开国元勋密谋造反。因为朱元璋出身农民,身份地位不比那些名门望族,他的皇位是抢来的,他抢了元朝,别人也可以效仿,抢他的皇位。可能是深深意识到这一点,朱元璋十分看重皇权,容不得一丁点皇权落到别人手中。就连审批折子,本属君臣同心同德,他也不许臣子掺和。 然而,朱元璋只审批了两个月折子,终于熬不住每天三百件折子审批,累得快要吐血,就连睡觉、吃饭的时间也被耽搁了。体会到审批折子,是一件苦差事,朱元璋终于妥协了,设内阁,选宰辅。 明朝的宰辅相当唐朝的宰相,然而,朱元璋是一个人性极度扭曲的变态皇帝。他一边设内阁,允许宰辅协助他审批折子,却又不放心宰辅仗着审批折子大揽朝权。所以,朱元璋选了五个宰辅,官居一品,却分等级,分首任、次任、三任,以此类推。除此之外,每个宰辅都要安排一两个辅差官,就是宰辅的秘书、后勤,如此一来,便组成了庞大的内阁,专门负责皇帝的奏折。宰辅是朝中,唯一可以审批百官奏折的官员。那么问题就来了,百官有权互相监督,写折子参劾对方的过错,却不敢参劾宰辅。因为他们写的折子,往往会落到宰辅的手中。甚至,宰辅还有审批完折子,直接作出处理的权利。考虑到宰辅日后,无人遏制,朱元璋在设立内阁的基础上,成立了锦衣卫,专门对付这些百官不敢轻易招惹的宰辅。锦衣卫相当于皇上的贴身保镖,除了保护皇上,还拥有最高的法治,专门处理朝中一品大臣,那些位高权重的宰辅。除了皇上可以统领锦衣卫,到了明朝中期,锦衣卫内部产生了分歧,为了遏制双方,不知又是哪个皇帝受朱元璋托梦,又划分了锦衣卫东厂、西厂。到了天启年间,东厂和朝中大臣结成东林党,西厂便是魏忠贤和客氏陷害忠良的工具。 天启皇帝驾崩后,留给崇祯的烂摊子,便是以魏忠贤为首的西厂继续祸国殃民,以及东林党被魏忠贤迫害所剩不多的朝中忠臣,还有刚从福建调回京城的平王朱由晟。崇祯当了皇帝,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仿佛一夜之间,成了万人敬仰的皇帝,时逢人生最高鼎峰,内心的喜悦与激动,是不言而喻的,也是别人无法体会的。带着一股激情,崇祯便养成了闻鸡起舞、挑灯批奏折的习惯,从此踏上不一样的人生,肩负帝王家的兴衰,已将这份使命刻骨铭心似的,刻在脑海里。 然而,持续两个多月的激情,从他登上皇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感受到安置在身边,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威胁他的生命。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魏忠贤。 还记得,天启皇帝临终时嘱托他,说满朝文武,惟忠贤可堪大任也。也不知道,天启皇帝是不是喜欢木雕,喜欢上瘾,连脑袋也是木头雕的。当然,天启皇帝说这句话,也有一定的道理,魏忠贤敢于杀戮,手段残忍,在陷害忠良的同时,的确起到震慑百官的作用。如果,他把这股狠劲发挥在治理朝纲,而不是为了揽权,或许天下还有生机。然而,魏忠贤毕竟是被天启皇帝宠坏的,崇祯当了皇帝,不受控制,魏忠贤若想继续独揽朝权威胁百官看他的脸色行事,那就必须给新皇帝一点颜色瞧瞧。只可惜,崇祯不似天启皇帝榆木脑袋,老朱家的江山经历两百年的衰落,到了崇祯手里,再这么衰下去,迟早会完蛋。这也是崇祯洞观天下,先明之处。 第四十七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3 崇祯这一天,按照二十四小时计算,八点上朝,两个小时朝政议事。议完朝政,下了早朝,用了点御膳,连睡午觉的时间也没有,就待在御书房,对着刚从内阁筛选的折子,一件一件的审批,认真得一丝不苟,很有他祖上朱元璋审批奏折亲力亲为的榜样。两个侍女见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去,看看时辰,这都申时了。 一个侍女担心皇上这么熬下去会把身体熬坏,谏言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还没有用膳呢!” 崇祯“嗯”了一声,只点头不答应,像是狠下心来,非要把这些折子审批完,才肯罢休。 两个侍女见皇上强作精神,审批奏折,虽有些不忍,却也没有办法。 一个侍女对另一个侍女,耳语道:“你去禀告皇后娘娘,我在这里守着。” “那好吧!” 一个侍女悄悄地退下,跑到坤宁宫,向皇后娘娘禀告,皇上还在审批奏折,晚饭还没有吃呢!皇后娘娘刚洗漱,由几个奴婢松肩捶背。听完侍女的汇报,皇后娘娘挥挥手,起身道:“摆驾御书房。” “是,皇后娘娘。” 很快,皇后娘娘从坤宁宫移驾到御书房。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门外三两个太监,鬼鬼祟祟地盯着御书房,见皇后娘娘来了,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跪在地上,生怕露出什么破绽。 皇后娘娘一眼认出这是魏忠贤安插在皇上身边的小太监,理也不理地走进御书房,就让这几个小太监在外面跪着吧! 崇祯还在审批奏折,连续八个小时,不离御书房半步,直到皇后娘娘进了御书房,侍女跪礼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崇祯这才抬起头,只见一个体态丰腴,朱圆润滑的女子,头戴凤冠,插满了珠光宝钗,满脸富贵不可方物。崇祯疲倦的神色,在此一刻,僵持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微笑,对皇后娘娘百般恭敬,起身道:“皇弟给皇嫂请安。” “皇上不必拘礼。”皇后娘娘在几个奴婢的侍候下,庄重大方地坐在一旁,拂指锦绣华丽的衣袖,水眸黯然失色,道:“皇上,先帝在位时,不理朝政,很多大臣无视法度结党营私,祸国殃民。先帝驾崩后,朝中缺乏忠臣直谏,奸臣当道,国将不国。哀家明白,皇上在朝中没有几个值得信赖的朝臣,皇上一心想要重整朝纲,没日没夜地审批奏折,希望那些大臣看到皇上的付出,勤勉图强克己奉公。可是皇上想过没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以身作则勤与朝政,哀家不拦着,可也要分得清轻重缓急。皇上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治理朝纲,只要多培养对我大明有用的忠臣,不愁治理不好天下。” 崇祯刚坐皇帝,一门心思放在治理朝政上,而忽视天启皇帝在位二十二年间不理朝政,朝政早已千疮百孔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治理好的。幸得皇后娘娘提醒、鼓励,崇祯这才意识到,治理朝政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持之以恒的作战准备。 崇祯在这深宫中,除了皇后娘娘,再无亲人。皇后娘娘的话,崇祯除了敬重,也会放在心上。 “皇嫂说的是,皇弟以后会注意的!” 皇后娘娘待崇祯如亲弟兄一般,她可以不参政,却不能忽视崇祯的健康。见崇祯明白过来,皇后娘娘十分欣慰,道:“去,给皇上安排晚膳。” “是,娘娘!” 一个侍女去了御膳房,传达皇后娘娘的旨意,要求御厨为皇上准备晚膳。 皇后娘娘在御书房多待了片刻,陪皇上用膳。崇祯不喜饮酒,这是皇后娘娘为他定下的规矩。酒,是一种毒物,喝多了会乱性。在这深宫中,崇祯刚坐上皇帝,根基不稳,处处隐藏杀机。皇后娘娘三番五次教导皇帝,酒色不能沾。悉数五代十国,哪个皇帝不是因为酒色过度,而被手底下的臣子、宦官略施小计,无形中杀害丢了皇位。崇祯也不例外,身边就隐藏了一个大太监魏忠贤。 崇祯用了膳,皇后娘娘叮嘱道:“皇弟早些歇息,明日还要早朝,哀家先行告退。” “皇嫂慢走!” 崇祯送走了皇后娘娘,看了看文案,还有十几件折子没有审批,愣了片刻。两个侍女,一前一后替皇上解下龙袍,准备洗漱,见皇上愣住了,含香蝶语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崇祯眼看天色,清凉的月光洒下壁廊走檐上,殿外模糊的树影在灯光的照射下,倾斜着。崇祯审批奏折,却也忘了时辰,感叹到这一天的时间太短,去得匆忙。 崇祯当了皇帝,不到两个月,在熹宗守孝期间不许成立家室,纳后宫嫔妃。所以,没有妾室的崇祯还是孤家寡人,夜寝御书房,由皇后娘娘安排的侍女,陪侍着。 守在御书房门外的三两个小太监,足足跪了半个时辰,直到皇后娘娘离开,这才起了身。 翌日,拂晓的天空,雾气还未消散,从云霞中破壳而出的太阳,刺着耀眼的光芒。刹那间,刺破万重叠嶂,洒下万千余晖,笼罩整个紫禁城。 俯瞰紫禁城,太和殿、文华殿、乾清宫、坤宁宫大小十几座宫殿,连带成千上万间屋舍,构造不可撼摇的皇家权威。每一处宫殿,皆有身穿黄衣、腰配宝刀的锦衣卫守护着。还有那,不计其数的宫女、太监,犹如蝼蚁在这宫殿与宫殿之间,来来回回地进出。 只见一个太监,手里拿着长鞭,从太和殿走到玄武广场,对着结实而光滑的地面,一道鞭笞,吆喝道:“时辰已到,百官上朝。” 随着太监一声吆喝,在这玄武广场,五百米处,那一道朱红玄武门被几个侍卫拉开。随后,便是身穿官服的大小京官,按照官级先左后右的顺序,逐一走进玄武门,迈向玄武广场,登上高高的云龙石雕台阶,步入太和殿,上朝议事。 紫禁城,原是元朝的都城。元朝,是我国北方蒙古部落吞并宋朝建立起的朝代。可笑的是,元朝建立不到百年就灭亡了,可能是蒙古族过惯了游牧生活,刚来到中原水土不服。也可能是,蒙古族融入不了华夏五千年文明,控制不了汉人的文化,也就没有渠道控制汉人的思想,单凭武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元朝灭亡后,朱元璋在南京建立了都城。朱元璋是个土皇帝,过惯了穷苦日子,最恨那些贪官。朱元璋在南京建立都城,也是为了震慑两江一带的百官富豪。因为在那个年代,江苏、浙江是最富裕的,朱元璋心想老子就坐在这里,守好这片富土,如果哪个贪官奸商敢在老子眼皮底下汲取天下之财,老子就把他活刮了满门抄斩,把他家的财富全都充进国库。历史上,沈万三就是一个例子。 后来,朱元璋死了,把皇位传给了皇长孙,引起了燕王朱棣极为不满。朱元璋把皇位传给了皇长孙,还叮嘱皇长孙小心朱棣篡位。除此之外,朱元璋把朱棣赶出南京,甚至还要削除他的王位。然而,皇长孙终究是个大好人,不忍心和叔叔朱棣闹翻,极力劝说皇爷爷,如果把叔叔的王位削除,他就不做皇帝了。终究,朱元璋喜爱皇长孙,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可是,这话传到朱棣那里,却是变了味。从未有过篡位野心的朱棣,第一次为了活命,盯上了皇位。王位又如何,终究低人一等,只要一道圣旨,他这个燕王还不是人头落地。 自古无情帝王家,朱棣为了争夺皇位,不惜杀害他的侄儿,曾经为他在皇爷爷面前求情的建文帝。朱棣的皇位,沾染了皇侄儿的鲜血,他的所作所为激怒了朝中大臣,说他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朱棣为了巩固皇位,又杀了很多拥护建文帝的旧部,制造了很多惨案,牵连甚广,死在他手中的阴魂,二十万有余。 可能是杀戮太重,朱棣自知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就由不得他不杀那些整日与他为敌,从无臣服之心的臣子,以及各地藩王。连杀了三年,朱棣手段残忍,虽不暴戾,却很毒辣,终于巩固了皇权,成了说一不二拥有至高无上、掌有生杀大权的皇帝。 毕竟,杀了那么多人,朱棣铲除了建文帝的旧部、余孽,却背负着背叛老朱家列祖列宗的骂名。每当祭祖,朱棣跪在老父亲的牌位面前,每每想起违背父亲的遗愿,杀了亲侄儿,朱棣就会噩梦缠身,大病不起。 每日每夜,在这深宫中,那些被朱棣杀害的阴魂,一旦黑夜落幕,就会从阴暗的地府涌出,缠着朱棣惊扰他的美梦。终于,朱棣感到害怕了,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就想着迁都。 可是,迁都是一件大事,总不能因为朱棣杀戮太重,被阴魂缠身,就想着换一个地方睡觉。如果,朱棣把这些告诉臣子,岂不是不打自招,承认谋权篡位是他不对。 后来,朱棣就想到了一个办法,迁都元朝的旧都。朱棣之所以迁都北京,他给朝中大臣解释的理由是,北京乃遏止北方民族的军事重地,在那里建都,以长城固守,就可以阻止蒙古、女真、大辽入侵中原。纵观五代十国南北朝,这些北方民族就喜欢趁火打劫。元朝就是一个例子,如果大宋在北京建立都城,就可以屯兵屯粮以逸待劳,何惧大金、大辽、蒙古举兵来犯,也就不会丢了大好江山。 朱棣被逼无奈,充分地发挥军事才能,居然鬼使神差般,通过了百官复议,同意迁都北京。当然,朱棣不管迁都到哪里,这天下还姓朱。所以,在元朝旧都的基础上建立都城,更名为紫禁城。明朝的旧都,也叫紫禁城,称作南京。如今的紫禁城在北,称作北京。因朱棣篡位之前是燕王,所以,另一个说法,称北京为燕京。 第四十八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4 朱棣谋权篡位,这是题外话。不过,这北京的紫禁城是朱棣一手造成的。倘若,朱棣为了争夺皇位,制造了许多冤狱、惨案,被历史学家骂名暴君。那么,朱棣唯一值得后人歌颂的,便是紫禁城的缔造者。 朱棣建造了新的都城,从此以后,明朝第三个皇帝直到崇祯第十六个皇帝,这一生的皇帝生涯,都在紫禁城内上演着。而明朝的皇帝,与百官朝政议事,便在这太和殿上。 崇祯着一身龙袍,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太和殿下,满是文武百官,分六排黑压压地跪在地上,齐呼道:“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位臣工,平身吧。” “谢皇上。” 文武百官起了身,手里端着谏言牌,这牌子代表有权发言,可以向皇上提议参政,也是京官与地方官员地位悬殊的区别。但凡手里有谏言牌的官员,都可以入太和殿参加朝政议事。相反,没有谏言牌的官员,倘若没有皇上的召见以及谏官向皇上汇报国家大事需要引荐,是不允许踏入太和殿的。 除此之外,这些拥有谏言权的官员,也分主动与被动。主动是指,第一个向皇上提出朝政议事的官员,通常是内阁宰辅。其次,是从一品、二品大员,掌管五部尚书的官员,在宰辅没有任何朝政需要发言,就可以发表政见。所以,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离他最近的,便是站在殿下的内阁宰辅。 然而,熹宗在位期间二十年不上朝,龙椅上空无一人,在这宰辅与龙椅遥望之间,却多了一个人。此人受熹宗全权委托,处理朝政,既当皇帝又当大臣,颠倒黑白不到几年光景,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 直到今天,崇祯当了皇帝,坐上龙椅,魏忠贤依旧排在宰辅前面,与崇祯四目相对,遥遥相望。魏忠贤在朝中安插了很多势力,太和殿一半的文武官员都在他的掌控中。 文武百官谢了恩,崇祯一本正经地坐在龙椅上,因为年少精力充沛,因为心中有理想,一心想要重振大明,崇祯最期待上朝。只有上朝,从百官口中得知天下,才能了解天下,才有治理天下的决策。 崇祯只等百官起了身,这才满脸期待,精神焕发道:“各位臣工,可有国事要奏?” 何为国事,即法度、民情、军事、赋役等一系列,事关江山社稷息息相关的琐事。 以施凤来为首的宰辅,静默不语,像是回避崇祯的问话,低着脑袋。其后,几个谏官也是保持沉默,谁也不愿意接皇上的话。 崇祯满心欢喜的想要治理朝政,却被满朝文武无人搭话,浇了一盆冷水,把他的热乎劲浇灭了。魏忠贤没有说话,就连宰辅也不敢多说一句。 崇祯被满朝文武哑巴似的不说话,搞得心情复杂,说不上生气,却是心里不舒服,撇了魏忠贤一眼。魏忠贤像是明白崇祯把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下意识地耸肩,无动于衷。 崇祯见魏忠贤木桩似的幸灾乐祸,很明白满朝官员不说话,和他有关系。只是,官员们不愿意开口说话,崇祯也没办法,总不能拿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威胁。 崇祯苦笑不已,似要打破令人尴尬的局面,道:“圣人之道,在于明明德。各位臣工,乃我大明国之栋梁。这普天之下,圣人尚有不足之处,懂得反省。难道,各位臣工比圣人还要完美无缺,不需要自我批评。” 满朝文武听完崇祯的冷嘲热讽,十分惭愧,湿了一把汗,心里暗暗道,圣人何许人也,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和圣人相提并论。 崇祯这句话很有说服力,圣人尚有不足之处,把做不好的事情说出来,敢于自我批评,敢于面对。如今,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在他们的职权范围之内,把处理不好的国家大事说出来,且先不论其罪,连说出来的勇气也没有,还有什么资格堪当国家栋梁。 毕竟圣人之道,对于那些饱读诗书、考取功名的官员来说,有着极为强大的精神杀伤力。 终于,满朝文武,宰辅之首施凤来顶不住圣人之道的压力,站出队列,压下谏言牌,道:“启奏皇上,臣有本要奏!” 正当崇祯心灰意冷,准备离朝而去,痛恨满朝官员任由阉党魏忠贤摆布时,施凤来的挺身而出,让崇祯精神大振,为之欣喜,迫不及待道:“准奏,准奏!” 施凤来豁出去了,在魏忠贤的冷哼、略带威胁狠辣的眼神下,咬紧牙关,道:“启奏皇上,入秋以来,湖北、安徽、湖南、浙江、江苏等地,连逢七天七夜暴雨,洪涝成灾,瘟疫肆掠,平民死伤百万,倒塌房屋不计其数,更有百万灾民无处安置,背井离乡四处逃难。另有甘肃、陕西、山西久不逢雨,干旱成灾,平民饿死三十万,良田荒废千万亩,多地暴发难民哄抢城池。” 崇祯闻之震惊,居然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连串数字背负着多少条人命。从施凤来颤抖的语色中,崇祯木然的愤怒,犹如割在心灵上的疮口,几度忍耐,几度痛苦。 终于,施凤来汇报完了,崇祯万分沉重,尽量保持冷静,道:“灾情发生了多久?” 施凤来含恨咬牙,强忍眸中泪水,道:“回皇上,灾情已经发生了,足足四十天。” 四十天....四十天,对于一个人的寿命来说,微不足道。可是,对于那些处在瘟疫、饥饿、无家可归的难民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生命的延续,生命的希望。何况,这都过去了四十天,会有多少人面对灾情,在绝望中死去! 崇祯心痛地闭上眼,指了指殿下的文武百官,憋足了气,欲哭无泪,怒吼道:“四十天,整整四十天,各地都发生了灾情,为什么不报,为什么不报....” “皇上息怒!”满朝官员,见皇上龙颜大怒,惶恐不安,就连魏忠贤也跪在地上,劝皇上息怒。 崇祯的心是极痛的,他发誓要治理好朝纲,治理好天下。可是,就在他刚登上皇位,还不到两个月,就闹出了满天下的洪灾、旱灾。淹死了多少人、饿死了多少人。又因为朝廷没有及时处理灾情,发赈灾粮,又拖死了多少人。 想想这些,崇祯的心就像被万条毒虫啃噬,痛得生不如死。而这些毒虫,就是跪在他的面前,口口声声劝他息怒的臣子。 崇祯快要支撑不住了,各地发生灾情拖延的时间太长,气得他大动肝火。面对一群不觉得廉耻、不觉得亏欠天下万民的臣子,崇祯要把心硬起来,是该发挥皇帝的生杀大权。即便,他还在先帝的守孝期,也要为天下死去的灾民,讨一个公道。 第四十九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5 崇祯怒瞪施凤来,道:“朕问你,各地发生灾情,为何迟迟来报?” 施凤来跪在地上,被崇祯一声怒吼吓得胆战心惊,四肢颤抖。直到崇祯的语气稍有平淡,施凤来这才抬起头,双手抱拳,埋下悔恨的脑袋,痛哭流涕,道:“回皇上,各地巡抚在灾情发生的第一日、第七日、第十五日,相继写了奏折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可是,奏折送到了户部,就没有了消息。几日前,浙江巡抚宋统殷亲自赶到京城,求见与臣,和臣说了江南灾情,并询问写上去的折子,为何得不到朝廷审批,发不了赈灾粮。臣惶恐,去户部调查宗卷,却没有各地巡抚呈上奏折的档案。后来,又有各地巡抚私信与臣,臣这才得知各地灾情,特派内阁学士张瑞普、蕃照生、董卿华等人赴各地查看灾情。等臣核实完灾情,灾情已经发生了一个多月,各地灾民饿孚遍野,甚至出现了人吃人的惨景。” 施凤来言辞诚恳,提起灾情泪如泣血,一把年纪悔恨不已,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太和殿上,才能谢罪。 满朝文武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聆听宰辅施凤来汇报各地灾情,在脑子里勾勒被灾情夺走家园的灾民,是一幅怎样的惨不忍睹的画面。崇祯盯着满朝文武,静听施凤来的汇报,急得寸心肠断,坐不住龙椅,在殿上来回地跺步,心中被燃烧起的愤怒与悲悯,一发不可收拾地冷眸相对,厉声道:“户部尚书,曹思诚。” “臣...臣在!”曹思诚从百官中站出,吓得浑身是汗手脚冰凉,不敢抬头多看崇祯一眼,早已双手俯地,趴在地上。 百官见崇祯冷峻的眸光,少年的英气突然变得狰狞,心想坏了,崇祯小儿要大开杀戒了。 崇祯站在高高的太和殿上,手指曹思诚,几乎咬着牙,字字搓骨扬灰,道:“朕问你,各地灾情发生后,可有各地巡抚写上去的奏折,送到户部!” 曹思诚摇晃着脑袋,是被吓傻的,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蠕动,内心的惶恐似天塌地陷般,吓得几乎说不出话:“回...回皇上,确有各地巡抚写上去的奏折送到户部...是臣糊涂,疏于防范,奏折送到户部不到一天...就被人截走了!” 崇祯怒瞪,龙颜震怒道:“曹思诚,你好大的胆子。身为户部尚书,有各地巡抚灾情来报,你竟敢背着朕,私自扣下奏折。朕问你,你有几个脑袋!” 曹思诚吓尿了,拼命地磕头,一个劲地哀嚎:“回皇上,臣冤枉,奏折是被...” 话还没有说完,魏忠贤站了出来,斥责道:“曹思诚,你行啊,谁借给你胆子,竟敢隐瞒灾情不报。” “你...”曹思诚颤抖着嗓音,突然脖子耿直,挺起身来,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道:“皇上,臣有本要奏...” “够了,曹思诚!”魏忠贤当着崇祯的面,怒视曹思诚,面目狰狞,道:“身为户部尚书不知检点,藐视皇上,竟敢私自扣下奏折,危害我大明江山。” “魏...魏..忠..”曹思诚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直翻白眼。满朝文武,明知曹思诚受人指使,却不敢多言,更没有人阻止魏忠贤斥责他。 崇祯本想问明曹思诚为何扣留各地巡抚灾情奏折,却被魏忠贤莫名其妙地插了一足。顿时,太和殿上杀机四伏,热闹起来。 魏忠贤不用请示崇祯,狠言批斗曹思诚是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一顿辱骂骂得曹思诚气急败坏无言以对,魏忠贤这才一本正经道:“奴才恳请皇上,将曹思诚革职查办,交由吏部审讯。” 崇祯犹豫了一下,很快,满朝文武,先是一半大员附和魏忠贤,要求皇上依法查办曹思诚。接着,施凤来等一批内阁宰辅,受到了魏忠贤党羽的压力,也只好奏请皇上查办曹思诚。 如此大的阵势,曹思诚自知命不久矣一切都完了,早已吓得昏死过去。 崇祯本想当着百官的面,当面问清曹思诚受何人指使。无奈,文武百官和魏忠贤一个鼻孔出气,加上曹思诚昏死过去,崇祯只好作罢,道:“传朕旨意,即日起摘除曹思诚户部尚书一切职务,交由吏部尚书周应龙法办。另,任命内阁学士张瑞普兼任户部尚书,即刻发放赈灾粮,安置各地灾民,不得有误。” “臣等遵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退朝...” 崇祯下了朝,满朝文武逐一退出太和殿。只剩下魏忠贤和吏部尚书周应龙,盯着趴在地上昏死过去的曹思诚。 “来人,将犯臣曹思诚押到吏部大牢,明日受审。” “喳!”四个锦衣卫,抬猪似的,把曹思诚抬出太和殿。 周应龙伴着魏忠贤走出太和殿,低着脑袋,像条哈巴狗,十分殷勤,道:“九千岁,曹思诚真不识抬举,竟敢当着皇上的面,还想把您老人家供出来,真是活腻了。” 魏忠贤干瘪的瘦颊,肃穆着冷笑,令人顿生寒意。对于曹思诚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叛徒,魏忠贤只有一个字,杀。不光杀了他,还要杀他全家,但凡沾亲带故的,也要杀个片甲不留。 “应龙,这件事就交给你办。记住,要让他俯首认罪,亲自画押。” “九千岁放心,属下保证会让他服服帖帖地认罪!” “嗯,去吧!” “属下先行告退。” 周应龙是魏忠贤的心腹,掌管吏部。曹思诚被押到吏部受审,这就意味着,曹思诚落到了魏忠贤的手中,无处申冤死路一条。 周应龙回到吏部,去了天牢。但凡被收押在天牢的犯人,等于判了死刑,准备下辈子投胎。 也许是判了死刑,天牢里的犯人经历过严刑拷打、在恐惧中慢慢接受即将处死的事实,以及对生死参悟了无牵挂,一个个蓬头垢面,坐在地上,目光无神盯着周应龙鲜艳的官袍,似是冷笑,似是唾弃。 周应龙走进天牢,无视天牢里的犯人,一个个冷眼旁观站了起来,像是受到了灵魂地召唤,走了过来。只可惜,隔着一道铁栅栏,这些犯人把手伸出来,似要揪住周应龙,将所有的冤屈,发泄在他的身上。 几个牢役抽起手中的鞭子,鞭打那些把脏兮兮的手伸出来的牢犯,恶狠狠地道:“狗杂种,退后,退后。” 早已习惯这些牢犯无病呻吟,周应龙理也不理,理直气壮地走进天牢深处。一处,专门关押朝中一品大臣的牢房。 周应龙来到关押曹思诚的牢房,只见,曹思诚被扒掉了官服,官帽也被摘除,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气虚无力,神情呆滞靠在牢房墙角,嘴里念念叨叨:“狗贼,误我,狗贼,误我!” 周应龙让几个牢役门外侯着,他亲自走进牢房。刚走进牢房,只见地面湿了,味儿有点重。再瞧瞧曹思诚,再无户部尚书平日里那般前呼后拥、无上的风光。现在的曹思诚,就像一个被人遗弃,在路边乞讨的乞丐。 周应龙凑过去,冷笑道:“曹大人,曹大人...” 曹思诚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从一品大臣被削职降罪,内心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变故,思维变得迟钝,就连身体的反应影响了四肢的协调,几度挣扎,慢腾腾地抬起头来。只见,眼前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明清晰。直到曹思诚完全适应牢房的光线,看清周应龙似笑非笑,带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嘴脸,曹思诚突然变得精神,猛然坐起身,跪在地上,向他苦苦哀求,道:“周大人,看在你我同僚的份上,恳请周大人为我做主,向皇上禀明一切,我是被人冤枉的!” 周应龙直挺挺地站在曹思诚面前,弯下腰,轻轻地抚拍他的肩头,道:“曹大人,你想说什么?” “我要奏明皇上,奏折是被魏忠贤截走的。” 周应龙故作惊讶,道:“曹大人,此话当真。” “曹某死不足惜,可恨那魏贼欺君罔上,陷我不义,我曹某人在此立下誓言,与魏贼势不两立。周大人,我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曹某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周应龙突然委下身段,将他扶起:“曹大人,快快请起。” 曹思诚受宠若惊,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周应龙哭诉:“周大人,请你相信我,我是被魏贼陷害的。” “曹大人,不瞒你说,周某早就看出此事必有蹊跷,以曹大人在朝中为官清廉的名号,怎会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私自扣留朝廷奏折!” “多谢周大人...”曹思诚万万没想到,在这危难之间,会有人伸出援手,感动地声泪俱下。 周应龙道:“魏忠贤把持朝政,欺君罔上,陷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曹大人,我相信你是被魏忠贤陷害的。只是,你是如何受那魏贼指使,扣下朝廷奏折?” 事已至此,曹思诚悔不当初,唉声叹气道:“先帝在位时,魏贼邀我齐心协力铲除东林党。后来,我受魏贼举荐,当了户部尚书。从此以后,魏贼盯上户部,凡是各地发到户部的折子,都要从他那里过目,户部进出的银两也要由他亲自审批。一个月前,我接到各地灾情奏折,按照惯例先由魏贼过目。没想到,魏贼把折子扣留,说这是天灾,国库正值亏虚,户部的赈灾粮不能下发。后来,又有折子上奏,说灾情危急,朝廷不发赈灾粮饿死了很多人。我担心朝廷一天不发粮赈灾,灾情会持续恶化。可恨那魏贼,盯我户部盯得太严,一旦折子呈上,就被他私自扣留,说朝廷镇压各地叛军,急需用粮,不能发。” 周应龙听他如实说出实情,叹息道:“这么说,曹大人是被逼无奈,受那魏贼威胁。可是,曹大人可有证据证明,和那魏贼有不法勾当的证据,好让我在皇上面前,为曹大人戴罪立功,铲除魏贼。” 曹思诚眼前一亮,赶紧跪在地上,哽咽道:“周大人,若能助我铲除魏贼,曹某死而无憾,不求戴罪立功,争得皇上宽恕。” “曹大人,快快请起!” 第五十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6 曹思诚感动涕零,道:“曹某手中有魏贼侵占户部的账簿,周大人代我将账簿交给皇上。皇上过目后,定会派人核对户部账册,就可以查出魏贼贪污的罪证。” 周应龙不动声色,道:“账簿何在?” “在我府中。” “我该如何取那账簿?” 曹思诚一心想要致魏忠贤与死地,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完全相信周应龙会在皇上面前替他申冤,也就放松了警惕,全盘托出,魏忠贤贪污户部的罪证在他府上。甚至为了周应龙能够拿到弹劾魏忠贤的罪证,曹思诚书信一封,为他打通绿色通道。 “周大人,请将这封信交给我夫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周应龙有了曹思诚的书信,上书:吾妻曹陈氏,吾今遭那魏贼陷害入了牢狱之灾,自知命不久矣,唯恐牵连甚广九族受诛。今,周应龙周大人特来府上搜取魏贼罪证,吾妻应感恩戴德,速取书房收在八宝抽屉三本账簿。吾妻牢记,吾愿一死,恳请皇上放过吾等妻儿。吾死后,吾妻教导吾儿,切不可记恨,一切皆吾咎由自取,吾儿要当国之贤才,上报朝廷知遇之恩,下待平民福恩万泽,才能洗刷吾等罪过。 周应龙看完曹思诚亲笔写的书信,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变了个人,阴狠的眸光,盯得曹思诚浑身不自在。曹思诚心下一冷,瞠目结舌,道:“周大人,你...” “哈哈哈哈...曹大人,你中计了。九千岁英明,早就看出你有叛变之心,特令我套你口舌。如今,你手中掌有指控九千岁的罪证,落到我手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曹思诚这才发现他被周应龙骗了,原来,周应龙和阉贼是一伙的。顿时,曹思诚急火攻心,想要伸手去夺落在周应龙手中的书信,却被周应龙一脚踢翻,踢得他口吐鲜血趴在地上,气急败坏,道:“周应龙...你这个狗贼,助纣为虐,不得好死...” “曹大人息怒,周某这就去你府上,毁灭证据!” “你...”曹思诚突觉胸口发闷,呼吸困难,眼睁睁看着周应龙走出牢房,绝望的他钝胸锤背,嚎啕大哭悔恨不已。 “来人,给我好生看着,别让曹大人想不开,寻短见!” “是,大人!” 周应龙拿着曹思诚的家信,带着几个吏卒,出了吏部,马不停蹄赶到曹府。此时,曹府上下并不知道今早上朝,曹思诚出了大事。 见吏部来人,曹府的管家赶紧禀告夫人。曹思诚有一妻三妾,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家奴丫鬟厨子老妈共有六十七口,官居一品,是京城大户人家。 曹陈氏带着一家老小,亲自迎接周应龙的到来。只因周应龙是吏部尚书,同样官居一品,曹陈氏不敢小觑,生怕怠慢了人家,以曹府最高的礼仪,待他上宾客首。 周应龙进了曹府,品了茶,从兜里掏出那张曹思诚手写的家信,递给曹陈氏,不急不慢道:“嫂夫人,这是曹兄委托与我,转交给你的书信,还请过目。” 曹陈氏还在疑惑,老爷上了早朝,这都半天了,为何迟迟不回来。直到,读完手中的家信,曹陈氏的心就像被人掏空似的,十指发颤六神无主,脸色煞白,道:“这...这是..” “嫂夫人,勿急。我相信,曹兄是被人陷害的。所以,我受曹兄之托,特来府上搜集证据。是非成败,在此一举,还请嫂夫人按照曹兄说的去办。” 曹陈氏深知老爷出大事了,倘若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老爷也就不会亲笔写了这封家信,连遗书都准备好了。曹府上下不知老爷出什么事了,只见,夫人失魂落魄地走进老爷书房,接着,又失魂落魄将三本账簿交到周应龙手中。 周应龙得到了账簿,简单地查看一下,确定这是九千岁想要的东西,这才心满意足,道:“嫂夫人,曹兄被人诬陷陷入大牢,这段时间风声紧,切记不可外出,不可与人私交落人口舌,更不可有举家迁移的举动。否则,会有性命之危!” 曹陈氏没了主意,只管听周应龙的,这心里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备受煎熬。周应龙走后,曹陈氏这才告诉他们,老爷出事了,犯了死罪。顿时,曹府陷入一片混乱。 周应龙略施小计,从曹府搜到曹思诚指控魏忠贤贪污户部的罪证。随后,周应龙将账簿交到魏忠贤手里。魏忠贤烧了账簿,解了后顾之忧,这才吩咐下去,抓拿曹府上下一个不留,全都打入死牢。 魏忠贤擅与打压,那些与他作对的死对头。西厂在他的掌控下,有一支专门干抓捕工作的鹰犬,一旦接到指令,不到半个时辰便组成百人甚至千人锦衣卫,雷厉风行似的出动,绝不给受压的对手有喘息、有逃跑的机会。这不,魏忠贤刚烧了账簿,那边锦衣卫从宫中出发,出了紫禁城,大张旗鼓地吆喝街上的城民快闪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曹府包抄,一个个五花大绑装进囚车,押往顺天府大牢。 与此同时,周应龙抓紧时间审讯曹思诚,使用酷刑,逼他招供。曹思诚被打得皮肉开绽,鲜血淋漓,愣是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周应龙,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他娘的。 曹思诚自知犯了死罪,落在周应龙手里,等于落在阉贼的手中,早死晚死都要一死。死,对于曹思诚来说,不算什么。只可惜,他连死的时候,都不能狠狠地咬上阉贼一口,解不了这心中的恶气,他死也不甘心。 周应龙审了一天,吏部大牢审讯犯人一百多种刑具,周应龙全都使上了,愣是撬不开曹思诚的嘴,听不到他说出一个字。曹思诚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双手被绳索捆着,吊在高高的刑具上,脚下坠着石球。只要,牢役稍稍用力,推动石球,曹思诚的身子就像被凶猛的野兽撕扯着,皮肉裂开迸出鲜血。 “曹大人,你是招也不招?”周应龙喊破了嗓子,拍碎了堂木,想尽了办法折磨他。那一张写好的认罪书,摆在他的面前,曹思诚连看也不看,犯白了眼,冷笑着。 “好你个曹思诚,活腻了不是。来人,给我打,狠狠地打!” “是,大人。”手持长鞭的牢役,撸起衣袖,卯足了劲挥起鞭子,抽打在曹思诚的身上。很快,曹思诚的身体留下殷红的鞭痕,横一道竖一道,令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足足挨了五十鞭子,曹思诚被打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从始至终,曹思诚任由周应龙大刑伺候,吭也没吭。曹思诚难逃一死,但他绝不认罪。认罪,就等于做了魏忠贤的替死鬼。死,不可怕,只是替那阉贼受死,曹思诚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第五十一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7 深夜的皇宫,萤火虫似的灯火,晚风清凉,幽幽的月光洒在大小宫殿,花红柳绿的御花园湖畔,沉浸一片祥和、富贵的皇家气派。各宫后主是先帝遗留下的嫔妃,不用服侍新皇帝,相安无事,由手下的婢女、太监伺候着,早些歇息。 在这后宫,佳丽三千,无数饥渴的贵族妇人,有些是刚入宫等待皇上临幸的,有些是等了半辈子见不着皇上一面的,有些是被人暗算失宠的,有些是机关算尽咸鱼翻不了身只能认命的....这些都不算什么,最痛苦的莫过于,皇帝驾崩了,新皇帝登基,佳丽们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奋斗的目标。被先帝宠幸过的妃子,最终结局将会孤独一生,老死在宫中。更惨的是,倘若新皇帝要册立皇后纳嫔妃,那这些属于先帝的妃子就要腾出地方,把后宫的位置腾给新人。所以,有些妃子,承受不了,一夜之间失了权贵贬低了身份,就会变得疯癫,或是自尽,或是想尽办法勾引新皇帝。 只可惜,崇祯刚登上皇位,还在守孝期,按照朝例是不允许册后纳妃的。所以,后宫的女人,没有皇帝的恩宠,也就不会争风吃醋,上演宫斗。 然而,皇后的位置还是保留的,她是先帝的皇后,崇祯的皇嫂,依旧掌管后宫。除了皇后,在这后宫还有一个女人,不可小视。她便是,先帝的奶妈,客氏。先帝在位时,感激客氏哺乳之恩,封客氏为客夫人,赐免死丹券,还在后宫为客夫人安置了一处府邸。 客夫人既不是皇后,又不是妃子,待在后宫很尴尬。每当皇上宠幸后宫嫔妃,夜幕降临的时候,待在这没有人情温暖的后宫,面对身边服侍的婢女,客夫人的内心也很寂寞。只可惜,熹宗只懂尊重她为乳母,即便客夫人风韵犹存年芳三十有六,还是得不到熹宗的恩宠,跨越男女之间的鸿沟。 后宫的女人,特别是上了年纪,还没有色衰的女人,欲望是特别强烈的。得不到皇上的恩宠,这些女人就会把目标放在那些不起眼的太监身上。只是,客夫人的地位高,一般的小太监,她还瞧不上。偏偏,深受熹宗喜爱的大太监魏忠贤,是个老手,他抓住客夫人无依无靠的软肋,在一个风高夜黑雷雨交加的夜晚,趁着熹宗连夜宠幸三个刚入宫的美人之际,魏忠贤偷偷地跑进客夫人的府邸,花言巧语外加霸王硬上弓赢得了客夫人的芳心。从此以后,这两个人贱人爱,被宫女、太监效仿的神级别偶像,勾搭上了。这一勾搭,就是十五年,害死了多少忠臣贤良,制造了多少件冤狱惨案! 只可惜,熹宗英年早逝,深受万民拥戴的信王登了皇位。常言道,一朝君来一朝臣。客夫人和魏忠贤失去了熹宗的依靠,也就失去了后方阵地,再也不敢冲锋陷阵,凡事都要谨小慎微。 深夜,万物静籁,灯火挑明处,七八个侍卫排成一排,在这后宫交接处来回放哨、查岗。但凡路过的宫女和小太监,都要接受侍卫的盘查。唯有一人,不用接受侍卫的盘查,和皇帝差不多,自由地出入后宫。此人,便是魏忠贤,号称九千九百岁,就差一百岁,赶上万岁爷。 魏忠贤在熹宗年间,和客夫人喜欢偷偷摸摸的。后来,时间长了,胆子大了,彼此之间都有默契了,熟门熟路的,开始正大光明地搞在一起,完全不把后宫小主放在眼里。 魏忠贤由七八个小太监挑着灯,前呼后拥走进客夫人府邸,早有三两个小太监通报,客夫人带着婢女出门迎接。 “奴婢给九千岁请安!” “免了。” “谢九千岁!” 客夫人年近五十,这些年被魏忠贤玩腻了,手里沾满了鲜血,在权贵中度过腥风血雨的岁月,褪去了平凡女子那般娇柔、妩媚。神色中,多了疲倦,却有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狠厉。 对于魏忠贤的到来,客夫人早已习惯,沉醉在权贵中的杀戮,客夫人被扭曲了人性,深深不可自拔。 “见过九千岁!” “夫人不必拘礼。” 魏忠贤只看客夫人一眼,便扭回头去,这张脸时间看久了,令人生厌。从前的客夫人,貌美如花,还有几分姿色,做事狠毒,那叫有个性。现在的客夫人,年老色衰,飞扬跋扈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不知朝局巨变,依旧我行我素,不知收敛,这叫愚蠢。 魏忠贤走进中堂,坐在左手太师椅上。客夫人吩咐婢女茶水伺候,坐在右手太师椅上。 魏忠贤着一身浅绿、鲜艳的太监服,老来古稀经历朝局巨变,多了几根白发。干瘦的脸颊,长出了老年斑,颧骨突出,丑相大跌。 喝了一口热水茶,魏忠贤顿了顿,用五根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像是缓冲积压在脑海里太多的烦心琐事。客夫人陪着他喝茶,见他多些忧虑,吩咐两个婢女替他耸肩,好些放松放松。 魏忠贤打盹片刻,幽幽地把眸光停留在客夫人身上,道:“听说夫人打死了皇后娘娘的侍女,皇后娘娘甚为动怒,可有此事?” 客夫人“噗嗤”一笑,拈指信佛润润嗓子,神色坦然,道:“九千岁深夜来访,就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 魏忠贤不悦,道:“夫人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客夫人诧异,道:“这宫里每天都要死人,区区一个婢女,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可惜的!” 魏忠贤阴冷地盯着客夫人,客夫人没有逃避,不屑一顾的眼神,像是不满他的指责。 魏忠贤见客夫人没有认错的态度,冷哼道:“在夫人的眼里,皇后娘娘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客夫人听他的语气隐发怒意,这些年的合作称不上天衣无缝,可至少有很多默契。可是现在,为了皇后娘娘的侍女,他居然深夜跑来算账。 客夫人有些不悦,可终究没有挑明地说,冷笑道:“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晚了。” 谁料,魏忠贤站起身来,目视客夫人,嬉起脸皮,气氛突然变得放松:“夫人,不必惊慌。听说夫人是为了替身边的宫女出气,失手打死了皇后娘娘的侍女,能给洒家说说事情的经过吗?” 客夫人见他笑了,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也就放下心来,一五一十地说出事情经过。 魏忠贤听明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客夫人的婢女明善,去司珍坊拿错了皇后娘娘定制的珠钗。后来,皇后娘娘的侍女发现珠钗不见了,这才打听到珠钗被客夫人的婢女偷偷拿走了。因为这事,皇后娘娘的侍女跑到客夫人的府邸,辱骂客夫人的婢女不知廉耻是个女贼,和她主子一样,是赖在后宫专偷汉子,喜欢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恰好,皇后娘娘的侍女辱骂完,拿回被人偷走的珠钗,还没走几步被客夫人撞见了。客夫人待在后宫,本来就没有什么名分,被皇后娘娘的侍女这么一骂,顿时颜面扫地,臭名远扬。 客夫人不是什么善茬,哪能容忍被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女辱骂,不分青红皂白,将这侍女一顿暴打,活活杖毙,方可解气。 魏忠贤冷笑,道:“夫人,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错在你的婢女拿错了东西,有错在先。” 客夫人不以为然,道:“就算拿错了东西,来我府上取回便是。仗着皇后娘娘,骂到我府上,打死了活该。” “好了,夫人,皇后娘娘不会善罢甘休的。”魏忠贤顿了顿,道:“找个时间,去给皇后娘娘登门道歉,陪个不是,另外拨些银两打发死者家人,把这事给了了。” 客夫人怒气未消,道:“凭什么,就凭她是皇后,纵容她的侍女不把我放在眼里,今天来我府上辱骂,赶明就可以把我赶出宫去。” 魏忠贤开始厌恶她的无理取闹,不耐烦地道:“她是皇后,她是后宫之主。你要以大局为重,目前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崇祯听了皇后的话,对我们开始防范,不要因为这件事,加深我们之间的仇恨,引起皇后的不满。” 客夫人从来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都说后宫之主是皇后,她还是先帝的奶妈子,手中有免死丹券,她怕谁,谁都不怕。偏偏,魏忠贤怕了。他怕得罪皇后,死得更快。现在的崇祯不是信王,他是皇上,羽翼还未丰满,全都依仗皇后娘娘。所以,皇后娘娘的一句话,足以改变崇祯对任何人的看法。 客夫人听不进魏忠贤的忠告,更不会向皇后娘娘低头认错。她现在就是后宫之主,不把皇后娘娘比下去,决不罢休。所以,打死皇后娘娘的侍女,客夫人就没有犹豫过。 魏忠贤见客夫人不肯松口,看来,这些年对她的栽培,自以为翅膀硬了,可以独自翱翔,做什么事都可以不用请示了。终究,是先帝的奶妈子,有免死丹券护身,魏忠贤也拿她没办法。 魏忠贤啃不下客夫人这块硬骨头,就这么僵持下去,迟早会闹翻的。只是,打死皇后娘娘的侍女,这事总得有个说法。 魏忠贤自我消消气,忍气吞声,道:“既然夫人执意不肯向皇后娘娘道歉,那就算了。” 客夫人总算赢了,不过,赢得并不轻松,她这是在拿撕破脸皮的风险,和魏忠贤做赌注。客夫人松了一口气,酥软了身子,额上冒出细细的汗。 不过,魏忠贤并没有打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客夫人执意不肯去给皇后娘娘道歉,这事迟早会闹到皇上那! 魏忠贤拿客夫人没办法,只好从当事人,那个叫明善的宫女身上下手。敲定了主意,魏忠贤喝了一口茶,变态似的眼神,瞄了瞄站在客夫人身后三两个婢女,道:“谁是明善?” 这几个婢女十五、六岁的模样,躲在客夫人身后,像是逃避瘟神似的,低着头不敢多看魏忠贤一眼。其中一个婢女,听到魏忠贤的点名,吓得花颜失色,细若蚊虫,道:“是奴婢。” 客夫人见魏忠贤点名“明善”,心想坏了,本想借口明善被她打发出宫了。谁料,小丫头涉世未深,主动站出,表明了身份。 第五十二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8 客夫人的婢女听魏忠贤点名,不由自主地站出。她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在宫中也有几年光景,早就听说魏忠贤的大名,以及他那狠毒的手段,令人三分胆寒七分畏惧。 魏忠贤见一个婢女站出,瞧她这般模样,圆彤脸杏儿腮,白嫩的脸皮嫣着红,怯生生地站在那里,好些不自在。仿佛猜到她的结局,客夫人隐隐不安,道:“九千岁,明善这孩子自小失了父母,在宫中无依无靠的,如今作了我的干女儿,甚讨我的喜爱。” 魏忠贤冷冷地盯着她,客夫人在他耳边说的话,就像一阵风,吹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改变不了什么。婢女明善被魏忠贤盯得,心如鹿撞瑟瑟发抖,她不知道魏忠贤想要做什么。不过,她能感觉到,这将是她人生以来,一次重大的灾难。至于她能不能逃过这场灾难,好像一切都失去了控制,由不得她了。 足足一分钟,魏忠贤盯着她,活生生地将这气氛,压抑着令人快要窒息,极度不安的恐慌中。终于,魏忠贤病态似的微笑,富有磁音的尖嘴喉舌,绕梁道:“你就是那个,夫人为你出气打死皇后娘娘侍女的宫女明善。” “回九千岁,是!”明善乖乖地答话,她的心里乱成一片。事发突然,她还没有弄清,魏忠贤为何点名要她站出。 站在客夫人身后几个婢女,以及侧立魏忠贤身边的小太监替她着急,捏了一把冷汗。凡是被九千岁点名没有身份地位的奴婢、奴才,通常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果不其然,魏忠贤的面目开始狰狞,老辣深毒的眸子,狠下一道眸光,拧起残月似的眉头,阴冷道:“来人,将她拖出去,即刻杖毙!” 仿佛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宫女明善还没有弄清状况,脑子里嗡嗡作响。直到三两个太监,面无表情架起她的身子,准备将她拖出去,宫女明善这才清醒过来。 “九千岁饶命,九千岁饶命....”宫女明善闻此噩耗,吓得哇哇哭,在这后宫受罚,莫过于打板子。可是现在,受的不是杖责,是杖毙,是想要她的命。但凡是人,只要不是自杀,都会出自本能地想要活命。 只可惜,在这后宫,太监和宫女的命,是微不足道的。只要犯了错的太监、宫女,轻则受打受罚,重则毒杀杖毙,没有道理可循,完全取决与施暴者的喜怒。 魏忠贤任由宫女明善哭闹,挥挥手,让几个小太监快把她拖出去,执行杖毙。这种场面,魏忠贤见多了,或许在别人看来,他的手段很残忍,一句话就可以要了别人的命。然而,在这权利交锋的皇宫,还有一些人杀人与无形,从不露面,和她们比起来,魏忠贤至少还能让那些死在他手中的人,看清他的面目,去了阎王殿还能申冤告状,下辈子投胎做人做个好人家。 被几个小太监拖着,宫女明善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在绝望中含着泪乞求客夫人,凄凉道:“夫人,救我,夫人,救我....” 客夫人终究不忍,道:“九千岁,人是我打死的,和明善无关,请你放过她,饶她一命。” 魏忠贤冷笑,道:“夫人,洒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打死了皇后娘娘的侍女,我帮你打死她,这事就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你....”客夫人万万没想到,魏忠贤会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替她向皇后娘娘认错。何况,这还是在她的府上,就可以随随便便不用经过她的允许,处死她的婢女。 客夫人不知从何时在心里积压对魏忠贤的不满,终于在这一刻,爆发了,怒指魏忠贤,道:“明善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插手。我现在以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命令你,让他们都住手。” 客夫人发起火来,也不是吃素的,那几个小太监,乱了分寸,不知道该听谁的。一个是西厂督主,一个是诰命夫人,位高权重,谁也不敢轻易得罪。 谁料,魏忠贤面对客夫人的阻挠,只是阴着脸,冷冷一笑,道:“诰命夫人,敢问诰命夫人就可以无视国法,包庇奴才!” “魏忠贤,你敢藐视本夫人。”客夫人终于怒了,索性和他撕破脸皮,道:“你别忘了,你有今天是受谁的恩。别以为先帝走了,你就可以一手遮天,欺负到我的头上。” 这句话很刺耳,换作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胆量说出来。客夫人是在气头上,一时失控触了魏忠贤的眉头。 魏忠贤最大的优点是忍耐,不管什么人在他耳边吹什么风,甚至羞辱他、赞美他,他都可以保持常态,既不暴躁也不欣喜。客夫人说的话,魏忠贤只记在心里,没有表现太多的不满和暴怒,依旧我行我素,对那几个小太监阴森冷面,道:“还愣住做什么,拖出去,拖出去....” 客夫人搬出了诰命夫人的身份,也没能阻止魏忠贤痛杀宫女明善的决心。可能是客夫人在后宫很强势,第一次和魏忠贤起了冲突。这一冲突,客夫人变得丧心病狂,对魏忠贤威胁,道:“本夫人有先帝御赐的免死丹券,你若再敢执行杖毙,杀我婢女,本夫人明日就去皇上那,告你的状。” 为了一个婢女,客夫人把免死丹券都搬出来了。这一次,事情好像闹大了,府中的婢女、太监,一个个像是吓傻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内斗、恶战。 魏忠贤终于失去了忍耐,为了一个婢女,客夫人不惜撕破脸皮,毁了十五年合作的友谊,还有对食的夫妻名分。看来,这个女人年纪大了,仗着是先帝的奶妈子,无法无天了。 魏忠贤笑了,笑得客夫人心里发颤。他这一笑,所有人都害怕了。因为,坏人的笑,总是笑得那么寒颤,触发心底的寒意,令人望而生畏。 客夫人不知魏忠贤为何笑了,可能意识到,刚才的话说得有点过分,冲动了些。现在想想,和他还在一条船上,反目成仇对谁都没有好处。 只是,客夫人很强势,不会轻易收回说出去的话。 然而,魏忠贤也很强势,只要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天王老子也别想改变什么。 客夫人搬出先帝的免死丹券威胁魏忠贤,魏忠贤也不是好惹的,他笑客夫人记性不好,先帝也赐了他一块免死丹券。 这不,话都到了这个份上,魏忠贤冷笑,道:“洒家也有先帝御赐的免死丹券,夫人若是执意去皇上那告状,洒家就告夫人打死皇后娘娘侍女在先!” “你....”千算万算,客夫人还是失了算。同样是御赐的免死丹券可以使用一次,这两块免死丹券对簿公堂,只会两败俱伤。 客夫人被气得差点晕了过去,没想到,她在后宫叱咤十几年,从未受过别人冷眼,就连皇后娘娘也要敬她三分。这一次,她居然败给了魏忠贤,败给了一个太监,还是一个曾经让她幸福、快乐过的太监。现在看来,他就是一个白眼狼,连畜生也不如。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与他同流合污。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 魏忠贤见客夫人没辙了,神色恍惚,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像是受尽了屈辱,遭受了打击,快要支撑不住了,由几个婢女搀扶着,坐在椅子上,不知心里作何感受,痛骂魏忠贤忘恩负义。魏忠贤终究狠下心来,对那几个小太监,不耐烦道:“还愣着干什么,打呀!” 宫女明善又大哭起来,明知客夫人想尽了办法想要救她,到最后还是起不了作用,无济于事。可是,人在生死关头,最无助的眼神,是刻骨铭心的。 宫女明善挣扎着,大哭大闹,被几个小太监拖到门外,压在长长凳子上,她心不甘,还抱一丝希望,对客夫人拼命哭喊道:“夫人,救我,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死...” 客夫人的心伴随她的哭喊,也快碎了。可是,该做的,她都做了。要怨只怨她的命不好,不该落在魏忠贤的手里。 小太监将宫女明善压在凳子上,立马扒下她的裤子,对着她那白嫩嫩的屁股,举起火棍,就是一大板子,打得皮肉绽裂,渗出血来。 就这么一下,宫女明善吃痛地,眼泪直流,像是死了爹娘没人痛爱的孩子,哇哇大哭。 接着,就是两个小太监,你一下我一下,照着那血痕的屁股,使尽了蛮力抽打着。没几下,火棍沾满了血迹,站在客夫人身后的婢女看得心惊肉跳,把脸撇过去。 “夫人,救我....” 不到二十个板子,宫女明善被打得血肉模糊,额上布满了汗珠,身下的那块肉像是活生生撕裂,痛得她死去活来。终于,到了三十打板,她那哭喊的力气,伴随身下肢体麻木,昏了过去。即便昏了过去,尚有气息,屁股上的板子依旧我行我素,杖刑伺候。 直到宫女明善成了一具死尸,趴在凳子上,口中流出殷红的血丝,被板子打在屁股上,很有节奏地蠕动,魏忠贤这才挥挥手,吩咐道:“明日,把尸体抬过去,让皇后娘娘过目。” “喳!” 魏忠贤杖毙了宫女明善,又恢复了一脸常态,对客夫人道:“夫人,时辰不早了,洒家就不打扰夫人歇息了,先行告退。” 客夫人还在气头上,理也不理,让婢女代她送客。魏忠贤笑了笑,昂首挺胸走出客夫人府邸。 第五十三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9 乾清宫 崇祯连续三个时辰没有合眼。他这一闭眼,就是江南水灾、漠北干旱,百年难得一遇的重大灾情。 唐王李世民在世时,治理朝政,曾对那些处以极刑的贪官污吏说,民以食为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意思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汲取民脂民膏,害得天下百姓吃不饱饭。百姓吃不饱饭,就会造反,这都是被你们逼得。每当想起这些,崇祯就会胆战心惊,牢记前朝灭亡前车之鉴,一心效仿三皇五帝善待天下万民,不敢有半点懈怠。 然,造化弄人,崇祯想要当个好皇帝,却赶上了熹宗二十年不理朝政留下的烂摊子。摊子烂了,只要君臣同心,还有办法挽救。只可惜,君臣不是一条心,即便崇祯空有理想、抱负,治理朝政却受魏忠贤一干贼臣阻挠,一些好的政策很难实施,到头来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崇祯登上皇位不到两个月,户部尚书曹思诚竟敢私自扣留地方巡抚上报灾情的奏折,换作任何朝代,都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这和隐瞒军情没什么区别。整整四十天,就算曹思诚明知灾情不报,难道朝中就没有别的大臣不知道灾情的发生。 崇祯又不是傻子,他心里清楚得很,这背后肯定有人捣鬼。除了魏忠贤,满朝文武谁还会有天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扣留朝廷奏折,隐瞒灾情不报。可怜那曹思诚做了魏忠贤的替死鬼,崇祯也没有办法。回想魏忠贤当着他的面,治曹思诚的死罪,满朝文武一呼百应,崇祯就知道,现在还不能挑明了和魏忠贤对着干。魏忠贤在朝中的势力是有目共睹的,加上崇祯刚登上皇位根基不牢固,又有平王朱由晟、湘王朱由栩窥视皇位。崇祯先要稳住魏忠贤,在朝中多多栽培心腹大臣。等到力量足以抗衡,崇祯便可以抓住魏忠贤的把柄,宣布他的罪行,将他打入死牢。 这些都是崇祯早已想好的计策,暂时还不能对外透露。因为朝中的大臣,除了任光弼,谁也不能相信。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审批奏折,把皇帝本分工作做好,等待时机。 崇祯立志做个好皇帝,先从爱民如子这一步做起。幸好各地灾情发现得及时,崇祯第一时间撤了曹思诚的职,任内阁学士张瑞普兼任户部尚书。张瑞普是内阁次辅,地位仅低于首辅施凤来。如今,张瑞普兼任户部尚书,可以说他现在的官职,比施凤来还要高。 除了任命张瑞普为户部尚书,崇祯还亲笔写了一封书信,上书曰:张瑞普,朕之爱卿贤臣。朕登基以来,受先帝嘱托,朝中无贤才,应多多培养,匡扶大明。朕唯恐不能如先帝遗愿,夜不能寐、食之无味。今,天下受灾,万民流失,朕悲痛欲绝,痛恨曹思诚欺君罔上误我大明江山。而今,朕将天下难民托付与你,希望你不要违背朕的意愿,善待、善待! 崇祯是皇帝,以书信的方式传达张瑞普,已然放下皇帝的尊严,向一个臣子哭求着办事。张瑞普接到崇祯的书信,几乎是跪在地上,热泪盈眶,高呼:“吾皇万岁,吾皇万岁,真是折煞奴才了。” 崇祯没有办法,他身为皇帝,手下没有真心为朝廷办事的大臣,他这个皇帝虚同摆设,早晚会完蛋。崇祯书信一封,很快得到张瑞普的回复。张瑞普写了折子,说,臣愿肝脑涂地,全心全意为朝廷办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了张瑞普立下的军令状,崇祯总算了了灾情这一重大心病。就在曹思诚被打入死牢,崇祯重视地方灾情的那一刻,那些朝中百官,以施凤来为首,第一时间传递了各地有关灾情描述的折子。 足足三十件折子,崇祯待在乾清宫,挑着灯通宵达旦地看。 这些折子大多数反映,灾情发生后,各地等待朝廷赈灾粮,没有地方官员展开自救,纷纷紧闭城门,阻止难民入城。还有那些得了瘟疫的难民,没有药物医治,被官家集中焚烧,残忍地杀害。除了官员失职,地方绅豪更是为富不仁,勾结官商抬高米价,又不知饿死了多少人。 崇祯看完这些折子,心就像被一把尖锐的刀,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其痛难忍,忍无可忍。终于,崇祯怒了,将这些折子扔在地上,怒吼道:“岂有此理,朕的大明,难道就要毁在这些庸官手中。” “皇上息怒!”两个侍女,跪在地上,捡起折子。收拾好折子,又把折子放回原处。 崇祯不想动怒,气大伤身。可是,这些地方官,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灾情发生后相互推责不肯收留难民。还有那些奸商,和官府勾结,蓄意抬高米价,陷灾民与绝境,落井下石。如今的官,都是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披着狼皮的贪官、庸官,就没有一个好官。照这样下去,大明的江山,早晚会被他们毁了。 想想这些,崇祯就会生气,他恨不得把这些官全都抓起来,一个个活刮了。无奈,朝中大臣也一样,和这些地方官员,官官相护,狼狈为奸,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样的臣子,这样的大明,崇祯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呢!不在他的位置上,谁又能体会他心中的苦楚。 算啦,十根手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这天底下的官员,哪有个个都是爱民如子、忠与朝廷的好官。 崇祯生气归生气,他相信这些只是暂时的,只要他肯努力,朝局就会改变,百官会洗心革面恪守清廉,大明的江山还是有希望的。 做皇帝,难免会有不顺心的事。熹宗刚当皇帝的那会儿,还是很用功的。只可惜,当了两年皇帝,因为朝中有很多不顺心的事,熹宗没有办法改变,也就逃避现实,再也不上朝了。皇帝,就和现在的老师差不多,一心想要抬高学生的成绩,搞好这个班级。如果,这个班级的坏学生太多,班级整体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当老师的没有强大的心理素质,和坏学生怄气,不出半日就会气出病来。更糟糕的是,老师被气得不上课,对整个班级撒手不管,其后果是坏学生越来越多,影响到好学生的成绩。所以,历史上,有很多皇帝一开始不是昏君,满怀信心治理朝政。只可惜,心理素质不强大,做皇帝不是一朝一夕,和群臣起了冲突,不满朝臣的所作所为,最明智的办法是周旋,想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怄气心想着逃避,弃大好的江山与不顾,任由朝中蛀虫啃噬。 崇祯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国家大事交给一个没有政治经验、没有政治后台、没有威信的人身上,存在着很大的风险。然,帝王家的江山,上承天命,崇祯做了皇帝,不管怎么说,也是老朱家的纯正血统,万民臣服。 崇祯生气过后,仔细想想,生气又有什么用,生气就会改变这些官员欺压百姓、贪污受贿的局面吗!显然,这种腐败的迹象,是根深蒂固的,是一代一代积累的。 崇祯歇了片刻,这些折子就没有一件让他顺心的。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苦。做一个不想贪图享乐、思欲极淫的皇帝,除了理政,再也没有别的爱好。偏偏理政,却不能顺他的心,好些让人痛苦。 两个侍女见时辰不早了,提醒道:“皇上,该歇息了。” 崇祯抬头看看殿外的夜色,灯火通明处,风儿摇摆着婆娑,落在台阶上的影子,斑斑点点。终究,夜深人静,换岗的侍卫换了一批又一批。 崇祯见两个侍女困了,他的眼皮也在打颤,不忍道:“朕想一个人待着,你们不用管朕,先退下吧!” “皇上,还是歇息吧。”两个侍女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专程伺候皇上。皇上不歇息,如何让她们安心。 崇祯不悦,道:“朕说了,想要一个人待着,不要烦朕。” 两个侍女见皇上动怒了,只好作罢,向皇上请了安,接着告退。 偌大的乾清宫,只剩下崇祯一人,站在这“正大光明”的金匾之下,来来回回地晃悠。朝中大臣一个个以魏忠贤马首是瞻,地方官员一个个欺压百姓,大明的江山,何时才能出一个深受万民爱戴的清官、忠臣。 崇祯心想这些,就会唉声叹息。算啦,正所谓千军易得,名将难求。清官,比名将还要难求。一个朝代,可以出很多名将,却出不了清官。因为当官的,利欲熏心,在权贵与利益的诱惑下,即便清如水,也有把持不住的那一天。 崇祯摇摇头,还是算啦。清官不是朝廷培养出来的,朝廷只提供官职,一个官员的作为是好是坏,只取决与官员,不取决与官职。不是官做得越大,官就清廉。而是,官员的作为,无损国家无损百姓,这样的官才是清廉的好官。 消完心中的恼火,尚抱有一丝希望的崇祯,重新坐下来,把剩下的没有看完的折子,又看了一遍。崇祯是出了名的勤奋,他不会把今天的折子,押到明天,就像小学生作业,今天的作业今天做完,拖到明天会把老师罚站。当然,没人可以约束崇祯把这些折子看完,崇祯不过自己约束自己罢了。 崇祯打开浙江巡抚宋统殷的折子,这是宋统殷在灾情发生后,第三次呈上去的折子,上面有日期为证。崇祯打开折子一看,原以为上面写的是灾情,却没想到,第一句话便是:吾皇圣恩,自浙江一带洪水泛灾,官员推责,各地灾民无处安置。然,永安县设立多个赈灾点,臣巡查得知,钦差大人来永安办案恰逢水灾,私信沈千万募捐五十万两白银,救民赈灾,令臣万分感动。 崇祯看完折子,好些激动,神色开朗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情不自禁道:“好!” 一个好字说出口,崇祯终于欣慰地笑了。看了一夜的折子,要数宋统殷的折子,最令人欣慰。在这灾难面前,官员们一个个推卸责任不管百姓的死活,唯有任光弼乃爱民如子的清官也。不仅破了沈千万的案子,还能说服沈千万募捐五十万两银子,解了永安一方百姓受灾的困境。 第五十四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0 崇祯一刻也坐不住了,他要见任光弼,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赞美他、封赏他。诸如任光弼的清官,朝中不多见了。 直到宋统殷的折子递上,崇祯这才想起任光弼破了沈千万的案子,滞留杭州,还没有回来。近日,政事繁忙,崇祯接手熹宗的烂摊子,忙着梳理朝中大臣,熟悉政务上的交隔,也就忘了任光弼被任命为钦差大人,赴浙江永安查办沈千万被人绑架的案子。 现在想想,崇祯记得一个月前,魏忠贤递来折子说,沈千万的案子破了,抓到主犯罗罡,以及响马山匪徒一干从犯。另有杭州知府陆允中的折子说,任光弼大人不仅破了案,还协助他铲除了响马山匪窝,为永安境内解除了匪患。然而,令人惋惜的是,响马山的余孽没有清除干净,就在案子告破的第三日,任光弼大人从永安出发准备回京时,在城内遭遇了劫匪寻仇,被刺了一剑,命在旦夕。好在那一剑刺偏了,命是保住了,却耽误了回京。为此,陆允中自作主张,把任光弼接到府上疗伤,待任光弼伤势好痊,这就护送钦差大人回京。 崇祯的记忆还不错,估摸着任光弼在陆允中府上疗伤,这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不出意外的话,估计任光弼早就回京了。可是,任光弼回到京城,为何迟迟没来宫中,向他请安。 崇祯开始疑惑,只因天色已晚,这事还得等到明天查个清除。崇祯看了三个时辰的折子,脖子都快酸了,伸了一个懒腰,就进暖阁和衣睡了。 这时,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三两个议论。 “皇上睡了吗?” “差不多,看了三个时辰的折子,是头驴也乏了。” “皇后娘娘派来的侍女,还在吗?” “好像走了....” 这几个小太监是魏忠贤安插在乾清宫,专门监视崇祯的。近日,户部尚书曹思诚被抓,户部有一大堆烂账、糊涂账,牵扯户部三十二个官员,这些官员都和魏忠贤有来往。 只因,各地灾情严峻,崇祯下定决心赈灾。朝廷赈灾,先从户部调粮、调银子,再经过工部,按照各地灾情受损的程度,合理地分配赈灾粮、赈灾银。 然而,早在熹宗年间,借着赈灾的幌子,魏忠贤贪污了户部三百万银两,这笔账至今还是空的。如今,崇祯做了皇帝,恰逢百年难得一遇的重大天灾,势必将户部的银两调出来,安置千千万万个受灾的灾民。如此一来,户部拿不出银两赈灾,就会揪出一大批贪官。其中,最大的贪官就是魏忠贤。 考虑到,崇祯还不了解户部的亏空案,刚任命内阁学士张瑞普为户部尚书。魏忠贤要在崇祯调查户部之前,先把户部那些与他有关系的官员解决掉,让他们背黑锅,才能洗清自己,撇清关系。 除此之外,魏忠贤派人全程监视崇祯的行踪,包括他和哪些大臣会面、看了哪些大臣写上去的折子,尤其是崇祯有哪些神色变化,是喜是怒,是悲是叹,魏忠贤都要详细了解。 这宫中的太监,大小有五千多个。最大的太监是魏忠贤,掌管西厂二十万锦衣卫,执行保护皇上,杀伐朝中逆臣,压制内阁宰辅。其二,便是礼仪太监王承恩,掌管皇上大小婚事,主持祭祀大典,甚至皇上和哪个妃子睡觉,也要听从他的安排。 当然,崇祯还没有册后纳妃,太监王承恩只跑些腿,主持宫女选秀,伺候后宫各位小主,在皇后娘娘身边,守着先帝的灵柩。 宫里的太监也有一套潜规则,那就是,喜欢巴结权势贵重的大太监,尊称为公公。说起来,太监就喜欢听别人叫他公公。为什么呢?因为太监没有命根子,和正常的男子比起来就矮了一截。男子是公的,不代表公就是男子,譬如有公鸡、公鸭、公猪,太监已经不是男人了,不过,叫他一声公公,就能让他自我感觉还是一个雄性动物,也就对得起列祖列宗。 这些都是题外话,重点是,魏忠贤是宫中权利最大的太监,这宫中大半个小太监,都喜欢为他跑腿办事。甚至有些小太监为了表现自己,急于立功,就做出了出格的事。 譬如,就在今夜,一个风高夜黑,凉风阵阵,连侍卫也打着哈欠靠在玉柱上,禁不住困意眯着眼。突然,守在乾清宫殿外的小太监,他们其中的一个,斗着胆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轻手轻脚迈进宫殿,在烛光还未熄灭,将要燃尽,忽明忽暗的风影下.... 小太监闯入了乾清宫的暖阁,熟门熟路来到崇祯的龙榻,见那锦黄色的睡衣,斜背的身影,小太监突然咬着牙,狠下心来,抛开一切杂念,举起匕首对着崇祯的后背,刺了过去。 几乎同时,小太监举起匕首的寒光,在铜镜的反射下划过了崇祯少年的眉梢。刹那间,崇祯好像明白了什么,一个翻滚,让小太监扑了空。小太监下手太狠,手中的匕首插在软绵绵的龙榻上,居然戳破了床底,愣是拔不出。 崇祯一下子被惊醒,目瞪如珠,既惶恐又愤怒,怒吼道:“大胆奴才,你敢刺杀朕。” 小太监被崇祯这么一吼,方才醒了过来,他这是犯了弑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然而,几秒钟的迟钝,小太监终究踏上了不归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崇祯给杀了,就可以帮九千岁立大功。他就算是死了,九千岁也不会亏待他的家人的。 小太监管不了那么多了,计划已经败露,杀不杀崇祯,他都是死路一条。正所谓,不成功便成仁,小太监一心想要立功,是魏忠贤忠实的奴仆,在他的眼里,皇帝就是一个屁。 崇祯见小太监没有收手的意思,还在用力地拔回匕首。看来,这个小太监是活腻了,竟敢抗旨不遵,他这个皇帝在他这个奴才眼里,就没有一点威信吗! 想到这,崇祯一肚子恼火,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被奴才欺负到头上,这个皇帝当得窝囊。 崇祯喝止不住,眼看这个小太监挤红了眼,还在用力地拔匕首,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一怒之下,崇祯从身下抽出一把短剑刺了过去。 “噗...”的一下,小太监误以为崇祯是好欺负的,却被崇祯一剑刺中腹部。 接着,崇祯吓了一身汗,跌跌撞撞地跑出暖阁,神色恍惚,大喊大叫道:“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第二日,刺客被抓到了。 崇祯在乾清宫被小太监行刺,这事传出去,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为此,皇后娘娘建议不要申张。 然而,必定遭到了小太监的刺杀,崇祯开始心悸,坐立不安。这宫中的太监太多,有第一个太监想刺杀他,就会有第二个... 崇祯开始调查是谁在背后暗中指使,除了魏忠贤的嫌疑最大,还会有谁。然而,魏忠贤十分狡猾,将那行刺的小太监秘密处死,还搞了一个口供,说小太监是乱臣贼子徐长清的家仆,因不满先帝在位处死徐长清,这个家仆甘愿进宫做太监,想要刺杀皇上为徐家枉死的五十六口报仇雪恨。 魏忠贤的话,鬼才相信。只可惜,小太监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这宫里的太监太多。总不能因为一两个太监想要刺杀皇上,就把这事赖在我的头上。照皇上这么一说,那以后朝中大臣和我作对就可以买通一个死囚进宫当太监,刺杀皇上,再把这笔糊涂账算在我的头上。 魏忠贤说得振振有词,甚至拿出先帝御赐的免死丹券,在崇祯面前以表忠心。倘若我不是一个拥戴皇上的忠臣,先帝怎会赐我免死丹券,试问朝中还有别的大臣,得到此等圣恩吗!没有是吧,这就对了,先帝对我一百个放心,皇上要是觉得对我不放心,是不是觉得先帝糊涂了,认错人了。 崇祯当然不敢说,是先帝糊涂,赐谁免死丹券不好,非要赐给你个阉贼。就是因为这个破牌子,免死二字,至今让崇祯想不到好的办法铲除魏忠贤。 就算魏忠贤死不承认,也逃脱不了干系。毕竟,乾清宫的小太监,是他安排的。处置不了魏忠贤,崇祯只好废除魏忠贤侍君一职,经皇后娘娘推荐,改由太监总管王承恩,全职负责皇上日常生活,包括皇上审批官员的折子,一律听从王承恩的安排。 这下好了,魏忠贤安插在崇祯身边的眼线,断了。不过,魏忠贤并没有放弃,既然皇上信任王承恩。想想大家都是太监,拉拢拉拢,不就成了一家子。 第五十五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1 经历了小太监的刺杀,撤了魏忠贤侍君之职,换了太监总管王承恩,这是崇祯登基以来,整理宦官集团重大的措施改革,某种意义削弱了魏忠贤的势力。或许,在别人看来,崇祯因为小太监的刺杀,就算逃过一劫,也会在心里留下阴影,吓得不敢上朝。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的就是死里逃生的崇祯,看见任何人都会想起小太监刺杀他时流露出凶狠的眼神。然而,崇祯毕竟是崇祯,不是熹宗,不像他哥哥那般窝囊,落了水没被淹死,活活被吓死。 崇祯只用一天时间调整自己,第二日接着上朝,他的心理素质比熹宗强多了。倘若,他比熹宗还要胆小,估计他再也不敢上朝了。面对朝臣,他只字不提被人刺杀。因为朝中没有几个大臣关心他的生死,他死了,还有第二个皇上。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皇帝是老朱家的皇帝,死了他一个朱由检,还有朱由晟、朱由栩,后面还有很多朱油.... 这就是皇帝的悲哀,朝中没有心腹大臣,他的喜、他的怒、他的悲、他的伤,只能埋在心里,一个人静下心来慢慢品尝。君和臣,有时候就是分工关系。 太和殿上,崇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太监王承恩正式伴君入朝,对着殿外的朝臣,高呼道:“吉时已到,百官上朝!” 随着太监王承恩尖着嗓子一声吆喝,殿外的朝臣,文官以施凤来为首,武将由兵部尚书祖大寿领头,分为两排,齐步上阵迈进太和殿。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位臣工,平身吧。” “谢皇上。” 崇祯坐在龙椅上,看着殿下满朝文武,道:“各位臣工,朕登基以来,辽北隐患国事吃紧。先帝在位时,尚有能臣武将克制努尔哈赤,创造了辽远大捷,镇守辽疆守我大明国土不容侵犯。然,先帝驾崩后,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在辽东又开始兴兵闹事,企图南下侵入中原,扰我大明江山。今,江南灾情甚烦朕心,朕惶恐皇太极趁我大明军心不稳,趁虚而入。辽东战事一日不平,朕的江山一日不安。各位臣工,谁愿担当此任,镇守辽东,守我大明国土!”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却也无人站出,自告奋勇担当此任。 崇祯见满朝文武交头贴耳,议论此事,摇头叹息,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不敢吭声,不悦道:“各位臣工,可有人选?” 满朝文武见崇祯发话,事关国家大事,江山社稷,作为臣子岂敢坐视不理。臣与臣之间,眉目传情,察言观色,似要达成一致,才敢发话。 终于,内阁宰辅施凤来承受不了压力,主动站出,启奏道:“皇上,先帝在位时,曾任震辽将军袁崇焕镇守辽北,三次阻击努尔哈赤,致使努尔哈赤兵败身亡,两年内气数折尽,不敢犯我大明国土。现如今,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卷土重来,意图谋反,臣提议恢复袁崇焕震辽将军一职,即日前往辽东,主持战事。” 施凤来是个老滑头,当年袁崇焕击退努尔哈赤,创造了辽远大捷,熹宗甚为欣喜,准备封赏袁崇焕为护国大将军。只因,袁崇焕为人刚直,不喜和魏忠贤有政治上的来往。魏忠贤就在熹宗面前说袁崇焕的坏话,说袁崇焕杀了努尔哈赤成了辽北最高将领。如果,这时候封赏袁崇焕,封他为护国大将军,难道就不怕他在朝中地位升高,成了三军统帅,到时候向辽东推行战事,杀了努尔哈赤的子孙占领辽阳。铲除了努尔哈赤的余孽,到那时,整个辽北、辽东都在袁崇焕的手中,就不怕袁崇焕成为第二个努尔哈赤吗! 熹宗听信了魏忠贤的谗言,从一开始准备封赏袁崇焕,突然之间变了卦,只字不提袁崇焕在辽北的战果。接着,魏忠贤有意无意向施凤来暗示,熹宗没有打算封赏袁崇焕。如果,施凤来敢在熹宗面前替袁崇焕说一个好字,那就触了熹宗的眉头。左右权衡,施凤来向魏忠贤靠拢,写了折子劝说熹宗要认真对待袁崇焕在辽北取得的战果,不要因为袁崇焕一时的胜利,封赏他、赞美他,不要忘了宋朝的开祖皇帝赵匡胤,是如何黄袍加身的! 施凤来没有直接说出,让熹宗停止袁崇焕的封赏。不过,说了宋太祖的典故,着实令熹宗吓出了冷汗。当皇帝,最忌讳的就是朝中大将手握兵权。取得辽远大捷的袁崇焕,就和当年的赵匡胤差不多,熹宗不得不防。于是,熹宗又听了施凤来的谏言,不仅没有封赏袁崇焕,还撤了他的军衔,贬为县令。 而如今,熹宗驾崩,崇祯做了皇帝。想当年,熹宗听了魏忠贤的谗言,弃袁崇焕不用。不代表,崇祯的想法和熹宗一样,也要听信魏忠贤的谗言,弃袁崇焕不用。 所以,施凤来才会想到重新启用袁崇焕,或许会得到崇祯的肯定。孰不知,施凤来也是见风使舵,没有政治观念、没有节操的人。 崇祯对袁崇焕还是比较理解的,但凡被魏忠贤打压过的人,崇祯都会相信是朝中忠臣。然而,崇祯还没来得及开口,又有大臣站出。 此人是左都御史崔呈秀,是魏忠贤的党羽心腹,奏曰道:“启禀皇上,先帝在位时,袁崇焕有谋反之心,被削职。如今,辽东战事又起,启用被先帝削职的将领,臣担心将士们不服,恳请皇上三思!” 崔呈秀是受魏忠贤的指使,开始阻挠崇祯启用袁崇焕。崇祯不悦,没把崔呈秀的奏请放在心上,挑起眼皮看了看其他大臣,征询道:“各位臣工,可有异议?” 满朝文武都在看魏忠贤的眼色,貌似施凤来的奏请也是敷衍了事。魏忠贤今日看起来,像是不关心国家大事,一言不发站在群臣之首。 崇祯见朝臣无人搭话,只好忍气吞声地盯着魏忠贤,道:“魏忠贤,说说你的看法。” 魏忠贤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刚刚还在冷着脸,当了一回冷面郎君,见崇祯委下身来向他问话,魏忠贤立马笑得灿烂,贼嘻嘻地道:“皇上,奴才认为袁崇焕这个人,可以用,也可以不用。说他可以用,因为先帝在位时,他有赫赫的战功,威震辽北,是辽军的克星。不可用,是因为我朝中除了袁崇焕,还有很多堪当重任的将领,譬如辽东将军毛文龙、兵部尚书祖大寿,都是将才。奴才担心,任用袁崇焕镇守辽东,只怕袁崇焕会记恨先帝曾经罢了他的官,不肯尽心为朝廷效力。当然,这只是奴才的猜测,不可不防。” 魏忠贤说起这件事,是用商议的语气,和崇祯探讨着。 倘若魏忠贤执意要求崇祯坚决不用袁崇焕,就会适得其反,特招崇祯反感。毕竟,宫中遇刺,崇祯还在记恨魏忠贤想要加害他。 崇祯仔细想想,魏忠贤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且先不必考虑袁崇焕是否仗着赫赫战功有谋反之心,这些年辽东战事也培养了很多有实际作战的将才,少了他一个袁崇焕,难道我大明就没有会带兵打仗的将军了吗!毕竟是一个没有政治头脑的少年,崇祯还是不太了解,袁崇焕除了会打仗,在军中还有很高的威信。将军会打仗,失了威信,也是空谈。 崇祯从一开始还想着重新启用袁崇焕,被魏忠贤这么一说,又犹豫了。魏忠贤是个老手,他一眼看出崇祯在政治谋略上,缺少了决断。作为一个皇帝,该做决定的时候犹豫,该犹豫的时候又独断,这样的皇帝只能说没有主见。 魏忠贤见崇祯犹豫了,这时候,他又对底下的朝臣使了个眼色。很快,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向皇上启奏,恳请皇上打消启用袁崇焕的念头,说袁崇焕是恶虎,不能放虎归山、养虎遗患。大臣们不建议启用袁崇焕,就按九千岁的意思去办,推荐兵部尚书祖大寿接任震辽总兵。 祖大寿当了兵部尚书还不到一年,是从云南被调回来的。兵部尚书是朝中二品大员,掌管军事。祖大寿想不明白,魏忠贤为何盯着他,要把他从兵部尚书的职位上拉下来,调任辽北。 毕竟是当了兵部尚书还不到一年,祖大寿在这个位子上,根基没有扎稳,是个临时工,他的顶头上司,说换人就换人,不需要理由的。 大臣们都举荐祖大寿去辽北,镇守辽东阻击皇太极,到了这个份上,祖大寿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主动请缨,道:“皇上,臣愿往,担当此任。” 既然祖大寿都主动请缨了,崇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借坡下驴道:“好,朕允了。宣朕旨意,即日起,任祖大寿为震辽总兵,统领辽东军务,阻击皇太极,不得有误!” “臣领旨,谢皇上隆恩。”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处理好辽东战事,崇祯这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祖大寿这个人靠不靠谱,能否阻击皇太极南下还是一个未知数。只是,君无戏言,崇祯是在大臣们的怂恿下,一时作出了错误的决定。现在想想,还有点孩子气的反悔。当然,贵为九五之尊,立于万人之上,崇祯就算把肠子悔青了,也不能出尔反尔,收回成命。现在,只能赌一把。听起来,崇祯对待国家大事还是儿戏了些,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这满朝文武,到底有谁可以镇守辽北! 第五十六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2 军事上,崇祯还没有可靠的将领值得信赖。不过,在政务上,崇祯还是十分信任一个人,那就是刚被调离京城,任命为钦差的任光弼。 或许,明朝的历史没有记载任光弼,也少了任光弼三世九公的家族历史。然而,历史的真相,或多或少都是有遗漏的。 任光弼,是熹宗年间,唯一一个和魏忠贤有政见分歧,却没被魏忠贤打压的人。为什么魏忠贤可以肆无忌惮地打压政敌,却不敢打压任光弼。原因有两点,其一,任光弼是熹宗最受喜爱的朝臣,熹宗恩宠魏忠贤,是被魏忠贤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而熹宗喜爱任光弼,是因为任光弼博学多才,书法、绘画样样精通,就连熹宗不理朝政喜欢上了木雕拼图,都是任光弼向熹宗传授绘画的技艺,展示了立体几何,才让熹宗有了创造的天赋。其二,任光弼的家世,三世九公,从明成祖朱棣年代,任光弼的祖上就有一等公爵,到了熹宗年间,前后一百多年,出了九个。这样的家世,是历朝历代都难得一见的。家世显赫,深受历代皇帝褒奖,任光弼靠着真才实学于万历三十八年中了一甲第一名,也就是状元。 任光弼考上了状元,万历皇帝三十年没有上朝,居然在任光弼殿试的那一天,破例上朝亲自待见这个满腹经纶的少年,夸他少年壮志,一表人才,乃大明朝第一才俊,日后必成国之栋梁。万历皇帝从来没有夸奖过一个人,任光弼是万历皇帝第一个极为重视的少年。万历把皇位传给了太子朱常洛说,任光弼就像当年的张居正。如果,任光弼早些出生,哪怕在张居正去世的第十年入朝做官,我就不会自暴自弃。只可惜,朱常洛从小不讨万历欢心,万历喜欢的人、喜欢的事,都是朱常洛憎恨的。 常言道,造化弄人,万历对任光弼的喜爱,是在万历快要进棺材,是上天恩赐第二个张居正,是来惩罚他的。万历死后,朱常洛也死了,是同一年死的,死于公元1620年。朱常洛忤逆父亲,不待见任光弼。结果,万历把皇位收了回来,传给皇长孙朱由校说,如果你和你的父王一样,当了皇帝,怠慢了任光弼,那你就别想当大明的皇帝。 朱由校亲眼见了父皇被皇爷爷,一道老圣旨,给废了。也亲眼见了,皇爷爷是如何宠爱任光弼。从那一刻起,朱由校坐上了皇位,就不敢怠慢任光弼,视他为爱卿,比女人的爱还要爱,这种爱掺杂着敬重。 只可惜,熹宗在位二十二年,有二十年的时间不理朝政,致使朝权落到魏忠贤的手里,任光弼空有治理国家的决策,终究失去了熹宗这个舞台,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从万历三十八年中了状元,那时的任光弼意气风发,正值少年壮志满怀,论才华、论精力,朝中大臣无人能比。只可惜,万历老了,他儿子朱常洛又不待见他,他孙子敬重他却又不理朝政,任光弼像是被这爷孙仨给耍了。从一岁趴地走路,三岁识字,十年寒窗苦读,终于一鸣惊人中了状元。正准备入朝做官,大干一场,却遇见了三个不靠谱的皇帝,苦了任光弼满肚子墨水、在脑子里写了很多治理朝政利国利民的国策,就是没有发挥出它的作用。 任光弼苦啊,心里憋屈啊,做臣子的,想做国之栋梁,却遇不上一个好皇帝,就像花了很多精力,在网上聊天聊了一个女朋友,结果,被骗了,是个男的。任光弼在朝中熬了二十年,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熬成一个整日**臣周旋的忠臣,耽误了很多国事,经常感叹,这时间都去哪了。 终于,任光弼从万历年间熬到第四个皇帝,崇祯。 崇祯一上台,就暗示了和魏忠贤不对头。任光弼第一个向崇祯靠拢,他要协助崇祯,铲除魏忠贤,铲除朝中的奸臣。 这君臣二人,像是天生的,孪生的,想法都一致。若想治理朝政,就从铲除魏忠贤这一步走起。 然而,魏忠贤毕竟是擅长政治手段的老手,趁着崇祯根基未稳,先对任光弼下手。对崇祯说,任光弼是个有才能的大臣,听说浙江首富沈千万被人绑架了,地方官员接手此案查了半个月,查不出个眉目,为何不派任光弼去查此案。崇祯认为这是一个机会,可以考验任光弼的才干,一时听信了魏忠贤,任命任光弼为钦差大人,赴浙江调查沈千万被绑架的案子。 任光弼这一去,就去了四十八天,虽然破了沈千万的案子,也捣毁了响马山的匪窝。可是,任光弼却付出了代价,先在永安城内遭遇劫匪刺杀,接着,在杭州被不明之人掳走,至今音讯全无,是生是死,还是一个未知数。 崇祯与昨夜,看了杭州知府陆允中的折子,这才得知任光弼没有回到京城,而是在杭州出事了。 今日上朝,处理好辽东军务,崇祯还有一件事,需要弄清楚,那就是到底是什么人,三番五次地想要加害任光弼。 大臣们本以为,商讨完辽东军务,就可以下朝,去看戏去喝茶,却没想到,高坐在龙椅上的崇祯,还未起身,神色凝重,道:“各位臣工,朕有一件事要宣布。” 大臣们见崇祯郑重其事地,纷纷猜测,到底是什么事搞得如此隆重。魏忠贤也很吃惊,不知道崇祯在耍什么花样,说事就说事,干嘛搞得气氛神秘,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崇祯对身边的太监王承恩点了点头,太监王承恩欠了身,上前一步,道:“传皇上口谕,都察院刺史任光弼不负朕望,从京师远赴浙江破除沈千万被绑架一案,为民申冤,解除一方匪患。与江南水灾,书信沈千万募捐五十万两,解除永安境内五万灾民无家可归受灾困境。纵观我朝,为民申冤、为民除害、为民请命的官员,寥寥无几。为此,朕特封任光弼乃我大明,第一忠臣,着工部打造金匾,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太监王承恩一席话落地,满朝文武咋舌不已,崇祯这么做,无非是想立任光弼为心腹大臣。可是,这朝堂之上,还有一个魏忠贤。 施凤来开始琢磨,皇上的用意除了另立心腹,其最主要的目的,是向别的大臣暗示,熹宗的年代过去了,魏忠贤不在是我朝中最受恩宠的心腹。 魏忠贤何尝不知,崇祯这么做,就是想削弱他在朝中的势力。立任光弼为心腹大臣,这就意味着,崇祯警告那些还想巴结魏忠贤的大臣,趁早离他远一点。你若真心想要巴结,就巴结任光弼好了,巴结任光弼就等于巴结我,不巴结任光弼巴结魏忠贤,早晚有一天,朕会找你们算账。 可是,这道口谕下了,满朝文武都在诧异,任光弼人呢? 崇祯见大臣们一个个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寻找下一个巴结对象。 崇祯一眼看出,那些立场不坚定的大臣,一个个远离魏忠贤,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这微妙的变化,崇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想必这些大臣已经想好了,和魏忠贤断掉来往。 这就是一个个堪称国之栋梁的大臣,治理国家,他们不行。玩转官场,可是一个个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老手。 崇祯见大臣们一个个东张西望,知道他们在心里想什么,低沉道:“别看了,任光弼还没有回京。”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都很惊讶,沈千万的案子早就破了,为何任光弼还没有回京,这不是藐视皇上,藐视朝廷吗! 崇祯吩咐太监王承恩,宣读杭州知府的折子,先从第一件折子宣读:臣杭州知府陆允中恭请圣安。启奏皇上,钦差大人来我浙江永安奉旨查案,不到十日破除沈千万被绑一案,且深入虎穴,诱敌深入,助我杭州大营一举歼灭响马山匪徒三百余众,生擒匪首罗罡。然,响马山的匪徒尚有余孽,已与三日前,在永安城中设下埋伏,未能劫走罗罡,却刺了钦差大人一剑。所幸,钦差大人安然无恙,被臣接到杭州府上疗伤。臣惶恐,唯恐延误钦差大人回京旅程,特向皇上禀明一切。 太监王承恩读完第一件杭州知府陆允中的折子,稍稍停顿,标注天启末年九月十日。 大臣们听后,都很惊讶,这是很长时间的折子了。除此之外,也得到了任光弼在永安遭遇劫匪刺杀的消息。 接着,太监王承恩又宣读了杭州知府陆允中第二件折子:臣杭州知府陆允中恳请皇上治罪。启奏皇上,臣无能,臣一时糊涂疏于防范,与钦差大人在府上疗好伤势,受沈千万邀请,赴杭州天香阁之约,遭人设计,致使钦差大人被人掳走,音讯全无。臣有罪,臣没有尽责保护钦差大人,臣恳请皇上容臣宽限十日,十日之内,救出钦差大人。倘若臣办不到,臣愿以死谢罪。臣陆允中与天启末年九月二十六日呈上。 太监王承恩读完第二件折子,崇祯冷笑道:“好一个陆允中,说好十日之内救出任光弼,这都一个月过去了,人呢,朕的爱卿呢!还向朕保证,救不出任光弼愿意以死谢罪,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吗!” 崇祯怒了,说话的语气沉了,面目和善的少年,此时此刻,稚嫩的眸光变得杀气阴沉。满朝文武,从未见过崇祯这般模样,吓得不敢吭声。 “来人,传朕旨意,杭州知府陆允中保护钦差不利,即日起,撤除陆允中杭州知府之职,按他的意思办,救不出钦差大人,以死谢罪,择日问斩!” 殿外的侍卫听崇祯一声令下,赶紧走进太和殿,接过太监王承恩手中的圣旨,厉声道:“奴才遵命!” 接着,侍卫拿着一道圣旨,出了太和殿,亲赴杭州,执行斩杀陆允中的圣命。直到圣旨传出京城,站在太和殿的满朝文武,这才胆战心惊地擦擦汗,反复询问自己,崇祯小儿是不是杀人了,是不是杀人了..... 第五十七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3 满朝文武吓得冷汗淋漓,愣是不敢抬头,看那高高龙椅上的少年,感慨万千。就连魏忠贤,也要夹着尾巴乖乖做人,像是重新认识了崇祯一番。 崇祯下了道斩杀杭州知府陆允中的圣旨,正在气头上,连眼皮也不眨,盯着满朝文武,道:“陆允中的折子,一个月前就已经写好了。可到朕的手里,足足迟了二十多天。朕想问,到底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拖延朕的折子?” 在明朝,地方官员写给皇上的折子,通过驿站层层传递。相当于现在的快递公司,由专门的机构护送。按照常规计算,从驿站出发,将地方官员书写的折子传送到皇上的手里,最快一天,最迟三天。驿站与驿站之间,各有护送折子的驿卒,以及精良的马匹,沿途都会作出调整,以达最快的速度,将折子安全地送到皇宫。 折子送到皇宫,就会有专门的人负责将这些地方官员写给皇上的折子,送到御书房,专供皇上批阅。如果是十万火急的折子,就会一路通畅,省略了很多转交的手续,直接送到皇上面前。 纵观所述,地方官员写给皇上的折子,最迟不会超过三天。然而,杭州知府陆允中写给皇上的折子,足足延误了二十多天,才递到崇祯手里。 倘若,陆允中写的折子是军情十万火急,被延误了二十多天,其后果不堪设想,哪怕是皇亲国戚,也担当不起。 大臣们意识到崇祯又要追究起奏折被延误的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吭声,只求自保,撇清关系。崇祯见大臣们不说话,一个个面目惊呆,道:“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以为朕的折子能拖延就拖延,能私藏就私藏。朕在你们眼里,还是一国之君吗?”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跪在地上,惊恐万状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哼!”崇祯看也不看,这些跪在殿下的大臣,对王承恩道:“宣吧。” 太监王承恩见魏忠贤跪在他的脚下,狠狠地剜他一眼。此时此刻,王承恩不知道有多得意,尖着嗓子道:“宣翰林院学士李宗明觐见。” 大臣们一个个跪在地上,却也疑问,皇上宣翰林院学士李宗明进殿是几个意思啊,这件事和他有关系吗! 很快,翰林院学士李宗明被带到。李宗明在翰林院当差,当了三年,还是第一次被皇上点名,走进这富丽堂皇、皇威甚重的太和殿,不由自主地弯下膝盖,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声音发颤道:“奴才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崇祯盯着李宗明,在这太和殿上,压抑着冷冰冰的杀气。 “你就是伴随任光弼,去浙江永安查办沈千万一案的翰林院学士李宗明?” “回皇上,是。”李宗明回答得干脆,在满朝文武面前,不敢多说一句。 崇祯冷笑,道:“如此看来,任光弼查案,所发生的一切,你都是知道的。” 李宗明稍稍犹豫了一下,却不敢不认,只好摸不着头脑,糊里糊涂道:“回皇上,是。” “很好!”崇祯突然瞪大了眼睛,不怒而威,道:“朕问你,任光弼在永安被刺,在杭州被人掳走,这些你是不是也很清楚?” 李宗明心想坏了,崇祯这是变着法子,逼他承认一些对他不利的事实。然而,到了这个份上,李宗明也不敢矢口否认,再次点头道:“回皇上,是。” 崇祯接着问:“朕最后一次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地交代。任光弼在杭州,被人设计掳走,杭州知府陆允中得知消息后,写了一封折子传给朕。朕好奇,折子是一个月之前写的,到了朕的手里延误了二十多天,朕怀疑有人故意拖延时间,向朕隐瞒任光弼被人掳走的事实。陆允中的折子,是你带回京城的吗?” 李宗明傻眼了,这事换作任何人都不知道。然而,陆允中在钦差大人被人掳走的第二天就要写折子向皇上禀告,却被李宗明出手拦住了。他劝说陆允中,先不要给皇上写折子,先找线索救出钦差大人,没准把折子写上去了,找到了钦差大人,这该如何解释。陆允中也是一时情急,乱了方寸,仔细想想,觉得李宗明说的话有道理。于是,陆允中打消了写折子的事情,加派人手寻找线索,全城贴满了告示,并下达了通缉令。然而,劫匪掳走钦差大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致使陆允中浪费了七天时间。终于,在找不到线索,被逼无奈的情况下,陆允中又有了写折子的想法。这一次,李宗明没有拦住,却对陆允中说,这样吧,你写好了折子,正好我也要回京向皇上禀明此事,你就把折子交给我吧,由我交给皇上。 这一转交,李宗明就延误了半个月,加上陆允中糊涂,在折子上留下的日期是钦差大人被人掳走的第二天,也就是期间七天查找线索,也被算在陆允中写折子的日期之内。就这样,陆允中在折子上加了七天,李宗明故意延迟了半个月,折子到崇祯的手里,也就迟了二十多天。 这二十天算下来,就表明任光弼被人掳走后,崇祯被人蒙在鼓子里,还以为任光弼受伤后,还在杭州疗伤,或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就忘了回京复旨。如今,有了陆允中的折子,崇祯总算明白,地方官员写上去的折子,被人动了手脚,竟敢明目张胆地拖延时间。 这一次,崇祯绝不容忍。折子是地方官员和皇上之间的联络,折子被人动了手脚,无论丢失、延误都是大事,搞不好会危害江山社稷。古往今来,有多少个昏君,就是因为收不到地方官员耿直的说辞,看不到平民百姓的疾苦,一些为民请命的折子,被人动了手脚,还没到皇上的面前,就消失了。所以,那些昏君只相信奸臣,被奸臣歌颂大好的江山、歌舞升平的景象给骗了,而沉醉在太平盛世自我感觉良好的虚拟世界。 李宗明犹豫了很长时间,他很清楚皇上在调查陆允中的折子,肯定会借题发挥,其后果绝非想象中的那般微不足道。至于什么样的后果,李宗明心里不清楚,也没个底。不过,这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也不知道皇上问起这件事之前,有没有作过调查。因为,陆允中写的折子,没有走驿站,没有档案,是经李宗明之手送到了京城。而李宗明回到京城,第一时间把折子送到了魏忠贤的手里,经由魏忠贤过目之后,这才打发小太监送到御书房。如果,皇上想要调查折子,就会先从中枢院查起,中枢院会详细记录每道折子从官员那里,走了多少驿站,走了多长时间,然后又安排哪个枢密使把折子传给了哪位太监领事,最后传到皇上手里。 崇祯见李宗明犹豫了很久,隐隐发怒道:“朕问你说呢,还不快如实招来!” 李宗明被吓得,像是丢失了魂,赶紧磕头,满脸恭顺,又巍巍颤颤瞅了瞅魏忠贤,缩着脖子,道:“回皇上,陆大人的折子,是奴才带回来的。” 崇祯早已查明,这一切都是他所为。不过,听他亲口承认了,崇祯倒是不急杀了他,怒声道:“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朕问你,陆允中的折子到了朕的手里,为何拖延了二十多天,你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拖延的,还是你是故意的,想要加害朕的钦差大人,以为瞒着朕就可以拖延时间!” 满朝文武再次感受到崇祯小儿居高临下的皇威,一声震怒,令人不寒而栗。 李宗明早已吓得双手俯地,不住地磕头,脸色惨白道:“皇上开恩,皇上开恩,是奴才糊涂,奴才在途中染了恶疾,耽误了回京。奴才本想把折子交由别人代奴才送回京城,只是奴才恶疾在身,陷入昏迷烧坏了脑子,也就忘了此事....” 崇祯又不是三岁小孩,岂是他几句话就可以糊弄的! 崇祯站了起来,走下龙椅,怒指跪在他脚下,一个劲求他饶命的李宗明,道:“你当朕是糊涂了吗,陆允中写好了折子不走官道,却转交到你的手里。朕有绝对的理由相信,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拖延陆允中的折子,想要隐瞒朕,想要加害朕的钦差。” 这一句话落地,就代表一颗头颅,即将落地。 李宗明仿佛意识到他的死期,脑袋瓜子一片嗡嗡作响,周围的大臣看他的眼神,流露出对死者的叹息与无奈。就连魏忠贤,也木桩似的,一言不发。 李宗明被吓傻了,顿时觉得,他的世界快要末日了,耸下肩软为一地。 崇祯见李宗明无话可说,面对满朝文武一个个畏惧的眼神,再次爆发君权至上的权威,斩钉截铁道:“来人,将这个胆大妄为、欺君罔上的狗奴才拖出去,砍了!” “啊....”李宗明心里“咯噔”一声,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他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被人杀头的这一天。 这一下,痛得刻骨铭心,痛得他悔不当初,立刻发疯似的大喊大叫:“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奴才有事禀报,奴才知道钦差大人被谁掳走的。” 崇祯下了决心,要砍李宗明的脑袋。据太监王承恩调查,李宗明不过是翰林院的学士,编写史册,考察文官功绩。这不大不小的官,却是魏忠贤的左膀右臂。正所谓,人言可畏,魏忠贤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李宗明能说会道,写了很多正史文章歌颂魏忠贤的美德。遭魏忠贤陷害、被魏忠贤打压的政敌,都很清楚魏忠贤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奸臣。然而,还有很多人不了解魏忠贤,譬如那些刚踏上仕途的小官小吏,就不知道其中的深浅。这时候,李宗明就会发挥他的作用,可以改变这些小官小吏的想法,重新认识一个人。 李宗明就像一个池子,他的文章就是池水。不管魏忠贤干了多少坏事,心有多脏,只要跳进这个池子,就可以洗干净。文官的笔有时候比刀、比剑还要厉害。魏忠贤用刀杀人,李宗明用笔杀人,这一刀一笔配合的天衣无缝,黑白通吃。 所以,崇祯是铁了心要杀李宗明,杀了李宗明,就等于折断了魏忠贤的左膀右臂。 第五十八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4 然而,正当侍卫拉着李宗明,准备将他拖出殿外,午门斩首。在这生死关头,李宗明出于求生的本能,大喊大叫,说他知道任光弼被谁掳走了。 崇祯听后,大吃一惊,怒视李宗明道:“慢着,你刚才说什么!” 一左一右的侍卫将李宗明松开,李宗明软在地上,吓得浑身冒汗,极为惊恐地喘着气,上气不接下气道:“回皇上,奴才...奴才知道钦差大人,落在..落在谁的手里。” 此话一出,大臣们一个个震惊,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像是疑问,既知钦差大人落在谁的手里,为何不早点告诉皇上,害得皇上迁怒陆允中,已经下了圣旨处死了,这不是陷皇上于不义吗,真是狗胆包天。 崇祯这才幡然醒悟斩杀陆允中的圣旨,判断有误结论下得太早。只是,君无戏言,崇祯明知错了,也要装作若无其事,就当错杀了好人,等陆允中死后,再善待他的家眷吧! 然而,毕竟错杀了杭州知府,乃朝廷四品官员,崇祯还是心痛得惋惜。痛惜片刻,崇祯绝不能露出破绽,让大臣们耻笑,而是将这所有的怨气,撒在李宗明的身上,龙颜大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既知实情,为何不早点告诉朕!” 李宗明又何尝不想早点把实情说出来,只是,钦差大人早就死了。被人掳走的钦差是假的,他要是说出了实情,就犯了欺君之罪。如今,皇上赐他死罪,李宗明也是被逼无奈,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在崇祯的威逼下,李宗明这才如实道:“回皇上,奴才...奴才只是猜测。” “什么,你说的实情,只是猜测?” “皇上息怒,容奴才禀明一切。” “说!” “回皇上,一个月之前,钦差大人破了沈千万的案子,并抓了响马山的匪首罗罡。期间,钦差大人和奴才审问得知,罗罡绑架沈千万是受别人指使,和陕西的高迎祥有密切的来往。相传,高迎祥在陕西聚众创立天下帮,企图谋反,急需军资,在浙江、江苏沿海多地,结识绿林好汉,绑架各地商贾富豪,只为筹集军饷共谋大业。奴才推测,钦差大人在杭州遭人设计,被人掳走,应该是高迎祥所为,其目的是为了替罗罡报仇,或是以钦差大人为人质,交换罗罡。” 崇祯听后,不以为然,道:“高迎祥何许人也?” 大臣们一个个交头贴耳,像是搜集高迎祥个人信息,只可惜这脑袋装得是天下大事,以及金银财宝。小小的高迎祥不过一芥草民,名气不大,不足以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满朝文武无人知晓高迎祥的来历,也就无人回答崇祯的问话,摇头叹息。 李宗明见大臣们一个个摇晃着闹袋,这才如实禀报:“回皇上,高迎祥乃陕西一芥平民之辈,祖籍安塞,盘踞潘乡镇,创立天下帮,收留陕西境内二十万流民,他日必成一方隐患。” 崇祯没心情听他扯这些,语气稍稍平淡些:“朕问你,你说朕的钦差被高迎祥掳走了,你有什么办法救出?” 李宗明隐隐不安,道:“皇上,如果钦差大人被高迎祥掳走了还活着,奴才以性命担保救出钦差大人。如果,钦差大人万一有什么不测,奴才恐怕....” 崇祯也不想为难他,道:“朕答应你,不杀你。不过,你要是敢欺骗朕,朕的钦差不是被高迎祥掳走的,朕要诛你九族!” 李宗明吓得满头大汗,如淋雨下,得到皇上的一时宽恕,拼命地磕头:“谢皇上不杀之恩,奴才自当竭尽全力,救出钦差大人。” “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 “退朝。” 眼看崇祯下了朝,百官退出太和殿,李宗明吓得直不起身,感觉天南地北、头晕脑胀,脑袋瓜子还在转圈圈。直到魏忠贤站在他的面前,冷哼道:“小李子,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本督主!” 李宗明刚从惊恐中清醒过来,谢天谢地,他还活着,还没来得及庆幸,又惹得魏忠贤不高兴了。这下好了,刚从死里逃生,向皇上透露不该说的事情,就连魏忠贤也蒙在鼓里。 李宗明冷抽着白净净的脸皮,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惊吓,还是这心里不踏实的缘故,总是觉得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加上魏忠贤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像是一道凶险摆在他面前,令他顿生三分寒意。 李宗明抬起头,在魏忠贤七分鬼面,阴气沉沉的冷笑下,呆呆地站起,像是受到了灵魂的召唤,脸色苍白,无力道:“督主..奴才不是有心瞒您,而是您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奴才..没来得及说。” 魏忠贤盯着他,笑了笑,这笑容满面的背后,是一张令人无法猜透、阴气沉沉的脸,扭曲着。 “小李子,走,陪本督主去天牢走走。” 李宗明吓尿了,什么,去天牢,那可是关押死囚的地方。 魏忠贤见他愣住了,冷笑道:“怎么,本督主的话不管用了!” 李宗明吓得赶紧摇头,苦笑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陪你去天牢走走。” 天牢是吏部关押朝廷要犯,也是关押朝中大臣犯了死罪的大牢。魏忠贤坐了一顶轿子,走出玄武门,走出皇宫,穿过京城几条街市,在二十几个耀武扬威的锦衣卫护送之下,来到吏部衙门。 吏部尚书周应龙听说魏忠贤亲自来视察,早就安排吏部大小三十多个官员,门外迎接。吏部是朝廷一个重要的机构,专门考核大小官员的政绩,作为升迁官员仕途的依据。 魏忠贤提携周应龙当上了吏部尚书,掌握了吏部,就等于掌握了很多大小官员的仕途、命运,自然就会吸引很多官员向他靠拢、巴结他。除此之外,魏忠贤还改变了刑部受审朝廷要犯、朝廷犯臣的规矩,改由吏部建立天牢,专门收押犯了死罪的犯人。这是很多朝代,都不曾出现过的现象,也是历史上曾未提起过的变迁! “督主请..” 周应龙前面带路,很快,来到四处高墙,有重兵看守的天牢,吩咐吏卒,道:“把门打开。” 打开天牢,仿佛走进了人间地狱,里面有许多关押死囚犯的牢房,这些犯人清一色穿着写有“囚”字的囚衣。见有人来了,这些犯人抬起头,一脸愕然盯着周应龙,似有天大的委屈和仇恨,从潮湿的地面爬起,挤了过来,抓着牢门疯狂的吼叫:狗官,放我出去,狗官,放我出去.... 像是习惯了他们的吼叫,周应龙面不改色,充耳不闻,对魏忠贤道:“督主,关押曹思诚的牢房,就在前面。” 魏忠贤点了点头,用手帕掩着口鼻,蹙着眉,不太适应牢房里的臭骚味,耳边又响起这些犯人的吵闹,对那几个声音最为响亮的犯人冷视一眼。这些犯人,从一开始只看清周应龙来到天牢,待他们看清周应龙是陪着魏忠贤来视察天牢的。很快,一个个哑巴似的,再也不敢大吼大叫,乖乖地退了回去,坐在地上。 李宗明见天牢里的犯人,一个个被摧残的体无完肤,脸是脏兮兮的黑,头发是乱遭遭的干枯,在这阴冷而潮湿的环境下,每天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真叫人伤心难过,想也不敢想人间也有地狱。眼看他们躲在墙角,蜷缩成一团,目光无神死死地盯着,也不知道他们在心里想什么,李宗明想想这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再也不敢多看他们一眼。 没过多久,周应龙前面带路,来到关押曹思诚的牢房。 魏忠贤坐在牢房外,专门审讯犯人的一张椅子上。墙上挂满了刑具,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大家伙,摆在那里,像是几天前被使用过,上面的血迹还没有擦干净。 周应龙吩咐吏卒把牢门打开,走进牢房对躺在草地上,被折磨三天三夜快要奄奄一息的曹思诚,道:“曹大人,督主看你来了!” 第五十九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5 曹思诚是被周应龙叫醒的,准确的说,他快不行了,快要死了。可当,周应龙对他说,魏忠贤来了。刹那间,被怒火攻心的曹思诚,居然奇迹般动了动手指。 周应龙见曹思诚动了一下,对两个吏卒,道:“把他拖出去。” “是,大人!” 曹思诚被拖到魏忠贤的面前,双手双脚锁着铁链,披着长发,低着脑袋,像是快要断气的死囚。 魏忠贤看了看曹思诚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冷笑道:“曹大人,别来无恙啊!” 曹思诚挣扎了几下,努力地把头抬起来,这一抬头,李宗明吓了一跳,他的双目已失明,眼珠子被抠,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黑窟窿,恐怖得令人作呕,不敢直视。倒是魏忠贤处事不惊,像是习惯了面目全非的曹思诚,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曹思诚双目失明看不清魏忠贤那张丑陋的嘴脸,不过,他的耳朵还是灵敏的,听出是他的声音,曹思诚咬牙切齿地恨,十根手指全被砍断,却也握起了拳头,发自肺腑的怒吼,情绪激动而颤抖着:“狗贼,曹某就算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的!” “大胆,竟敢对九千岁不敬。” 魏忠贤挥手制止了锦衣卫,早已习惯被人辱骂的滋味,依旧冷面无情,苍白鬼脸道:“曹大人,你想死,本督主不拦你。不过,你死了,你还有你的妻儿,曹府上下八十七口,你就没有想过他们的后果吗!” “狗贼...”曹思诚万万没想到,魏忠贤如此卑鄙,打起他家人的主意,一时激动,绝望的他像是被人抓住了软肋,痛得他伤心欲绝、欲罢不能,死也死得不安心。 曹思诚陷入深深的绝望,如今的他已沦为魏忠贤的阶下囚,自身都难保,还有什么能力保护家人。这就是当官的悲哀,一旦得罪了权贵,其后果祸及家人,不堪设想。 魏忠贤就让他骂个痛快,让他承受,这是肉体上无法承受的痛苦。死,对于曹思诚来说,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的家人在他死后,也会遭人陷害,陷入万劫不复深渊。 曹思诚的遭遇,李宗明听说了。只因他在朝中想要揭发各地巡抚上报灾情的折子被魏忠贤拿走了,却被魏忠贤反咬一口,说他欺君罔上,私自扣留各地巡抚的折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胁迫崇祯治他死罪。 只因,曹思诚是户部尚书,掌有魏忠贤在熹宗年间,打着赈灾的幌子,贪污了三百万银两的证据。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天南地北都在闹灾,急需户部拨银、拨粮救灾,魏忠贤自知亏空户部的银两,早晚会被崇祯查个明白,索性先将曹思诚打入天牢,在设法让他把亏空户部的罪名揽下,找一个替死鬼,就可以掩盖他的罪名。 想起这些,李宗明在心里就捏了一把冷汗,还好今早上朝,没把陆允中的折子说是受了魏忠贤的指使。这要是说了,李宗明就成了第二个曹思诚。曹思诚跟了魏忠贤那么多年,帮魏忠贤亏空户部捞了许多好处,到头来还不是被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落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魏忠贤只等曹思诚趴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骂他狗贼、阉贼,等他哭也哭完了,骂也骂完了,这才嬉着脸皮,冷笑道:“曹大人,如果你还想让你的妻儿好好的活着,洒家的意思,你是最明白不过了。” 周应龙也附和,道:“曹大人,事已至此,你就按督主的意思去办吧。你死了不要紧,至少你的家人还活着,在你的坟头多烧一炷香,延续曹家的香火,也算是你积了阴德。” 曹思诚在心里骂也骂了,恨也恨了。如果有来世,他要一刀一刀活剐了魏忠贤。可是,这些只是受人压迫、无能为力的气话,说到底,有什么用呢! 算啦...这几天的折磨,遭受了天大的罪,曹思诚早就不想活了,他只想在他死后,他的妻儿,他的家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这世间的金银财宝、功名利禄,都是一个屁,他只恨没有时间好好地陪着他的妻儿。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发誓再也不为朝做官,只求一生平安,儿孙满堂幸福。 终究,曹思诚放不下家人,即便有太多的仇恨,他也不得不低下头,跪在魏忠贤的脚下,双目失眠哭出了血泪,凄凄惨惨道:“督主..只要答应放过曹某的家人,曹某愿意承担所有的罪名。” 终于,魏忠贤笑了,笑得鬼哭狼嚎,站起了身,像是把他踩在脚底下,对他格外开恩道:“放心,本督主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曹思诚含着血泪,磕着头。很快,周应龙拿来一张早已写好的认罪书,只等曹思诚画押。 这一刻,李宗明再也忘不了,曹思诚是含着血泪,是在被逼无奈,双目失明,被两个吏卒抓着他那被砍断,仅剩半截的食指,摁在认罪书上,留下鲜红的血印。 就在曹思诚画好押,认罪伏法,一切终将因为他亏空户部的罪名了结下。突然,魏忠贤拿着曹思诚的认罪书,笑了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别人胆战心惊。 “来人,曹思诚已认罪,他的妻儿有包庇嫌疑,府中藏有脏银,传本督主指令,即刻查封曹府,将曹府上下全部打入死牢。” “狗贼...”“噗...” 曹思诚万万没想到,魏忠贤出尔反尔,气得他当场吐血身亡。 周应龙见曹思诚被气死了,吩咐吏卒将他拖下去,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道:“督主,曹大人已认罪,皇上那边?” 魏忠贤早已想好了对策,沉吟道:“曹思诚身为户部尚书,不知检点,串通户部大小官员三十七人,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现已查明,户部亏空三百万银两,皆被曹思诚和他的属下挥霍一空。” 周应龙笑了笑,笑得很阴险。一边夸赞督主英明,一边吩咐手下,即刻出兵,以曹思诚的同党亏空户部罪名,抓拿户部一干人等。 李宗明嘘惊不已,不到半个时辰,魏忠贤不仅逼死了曹思诚,还让他认罪伏法。最可怕的是,魏忠贤要拿户部开刀,在皇上调查户部之前,先把户部大小三十多个官员定了贪赃枉法的罪名,就可以避免皇上进一步深入调查,将户部亏空案彻底了结,来一个死无对证。 魏忠贤的手段真是高明,还有几分残忍,就连李宗明也要甘拜下风,吓得不敢吭声。 除掉曹思诚这块心头大患,魏忠贤没有露出太多的惊喜,在他看来,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魏忠贤提醒周应龙,抓拿户部官员,新上任的户部尚书张瑞普势必阻拦,没有皇上的旨意,张瑞普是不会让他们抓人的。不过,只要出示曹思诚的认罪书,张瑞普想拦也拦不住,为了避免抓拿户部官员影响赈灾工作,先把落马官员的空缺弥补上,只要不影响赈灾工作,临时调整也是可以的。 第六十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6 魏忠贤为了自保,已将矛头瞄向户部大小三十七个官员。这些官员,或多或少都牵扯了户部亏空案。只要将他们定罪,组成庞大的数字,就可以阻止崇祯继续追查此案。毕竟,这些都是朝廷命官,因为一件亏空案,就杀了这么多人,想必朝中大臣也会劝说、阻拦皇上不要再追究了,再这么追究下去,还会有多少无辜受到了牵连。 魏忠贤在朝中混了那么多年,就算折损了户部,还有吏部、兵部,甚至工部,算起来大小官员有三百多人。这还不算京城的小官小吏,还有地方官员的巡抚、知府、太守,加在一起至少有一千多个六品以上的官员,和他有着密切的来往,组成庞大的政治利益关系网。 所以,逼死曹思诚,舍弃户部一粒棋子,魏忠贤依然觉得大权在握,足以号令百官,视崇祯小儿为无物,玩弄他与鼓掌之中。然而,崇祯绝非等闲之辈。这几日,先从各地巡抚上报灾情奏折入手,小题大做,逼迫曹思诚和魏忠贤反目成仇。结果是,魏忠贤先告曹思诚欺君罔上、藐视皇权之罪,胁迫百官治曹思诚死罪,这叫壮士断臂以求自保。崇祯治不了魏忠贤,只能法办曹思诚。办了曹思诚,户部尚书就有了空缺,崇祯看中内阁次辅张瑞普,此人和施凤来有过节。恰恰,施凤来政治立场不坚定,有倒戈魏忠贤的嫌疑。崇祯正好利用张瑞普不服施凤来首辅之位,总是找着借口施压,就把户部尚书的位子让给了张瑞普。如此一来,张瑞普的官职在原先次辅的基础上,兼任户部尚书,水涨船高,官职就比施凤来高了。张瑞普被崇祯升了官,在内阁就不用看施凤来的眼色行事,假以时日,崇祯会找机会让张瑞普立功,让张瑞普再次发亮,成为内阁的焦点。如此一来,张瑞普必将感谢皇上提携之恩,总览内阁大权,听从皇上的安排。 崇祯刚坐上皇位,就开始拉拢关系,先从内阁入手,很好地利用施凤来和张瑞普微妙的关系,以达到最终控制内阁的目的。除此之外,崇祯还利用了沈千万的案子,封任光弼为大明第一忠臣,在朝中立下心腹大臣。此举,看似寻常不过,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任光弼有三世九公的家世,加上他被皇上封为第一忠臣,只怕他会得到皇上的恩宠,成为满朝官员追捧、巴结的对象。假以时日,只怕任光弼在朝中的地位越来越高,就会威胁魏忠贤在朝中的势力。显然,崇祯是有意栽培任光弼,就是为了抗衡魏忠贤。 魏忠贤感觉到崇祯这几日走了两步棋子,一粒棋子是张瑞普,另一粒棋子是任光弼。对付张瑞普,魏忠贤只需拉拢施凤来,搞好锦衣卫与内阁的关系,就可以牵制他。只是,对付任光弼,魏忠贤还没有找到任光弼的弱点。 然而,任光弼被崇祯封为第一忠臣,却失去了联系,还没有回到京城。眼下就是一个机会,魏忠贤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如果,让任光弼活着回来,成了皇上炙手可热的宠臣,魏忠贤就会多了一个劲敌,在朝中的势力就会受到威胁。其后果,是好是坏,无法想象。 魏忠贤从一开始,还没有想过除掉任光弼。毕竟,熹宗在位时,曾叮嘱过,要善待此人。如今,崇祯坐了皇帝,想要利用任光弼削弱魏忠贤的势力,甚至还想过利用任光弼将他除害。魏忠贤在官场上,摸爬打滚,摸了十几年,崇祯小儿这点小坏心肠,魏忠贤早就摸透了。 所以,当崇祯今早上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肆褒奖任光弼破了沈千万的案子立了奇功,封他为大明第一忠臣。从那一刻起,魏忠贤就动了杀机,想杀任光弼。 令人遗憾的是,任光弼自从破了沈千万的案子,在杭州遭人设计被掳走就失去了联系。正当魏忠贤还在疑惑,既然任光弼失去了消息,是死是活还是一个未知数。死了,更好。倘若没死,某一天又突然之间冒了出来,岂不是错失杀他的机会。 无独有偶,崇祯没有放弃,他不相信任光弼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在崇祯的追查下,翰林院学士李宗明被揪了出来。先是杭州知府陆允中,疏于防范、保护不利致使任光弼被人掳走。接着是,李宗明故意拖延时间,变着法子加害任光弼落在劫匪的手里。这一切,被崇祯查明,这才逼迫李宗明说出了实情,说任光弼很可能落到高迎祥的手里。 李宗明说的实情,魏忠贤并不知道。然而,魏忠贤关心的不是任光弼落在谁的手里,而是想着如何将他除掉,以绝后患。 只是,李宗明不明白魏忠贤想杀任光弼,为何带他来天牢,这有什么关系吗!原来,李宗明说的响马山匪首罗罡就关押在天牢里。魏忠贤这么做,无非是想弄明白李宗明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如他所说,响马山的匪首罗罡和天下帮帮主高迎祥有着密切的关系。那么,任光弼被高迎祥掳走的嫌疑,就会高出许多。只有弄明白任光弼被谁掳走,魏忠贤才有杀他的机会。 魏忠贤道:“来呀,把犯人罗罡带上来。” “是,九千岁!” 锦衣卫将罗罡从牢房里带出来,带到魏忠贤的面前。见罗罡梗着脖子不给魏忠贤下跪,锦衣卫狠狠地踢他弯膝,喝声道:“跪下!” 罗罡被迫跪在地上,抬头见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大太监魏忠贤,哼了一声,撇着脸。 魏忠贤打量了他一眼,细数他身上的伤痕,这新伤旧疤加在一起,也有好几十天了,不难看出他在天牢受够了严刑拷打,却依旧满脸豪气,是条硬汉。 “小李子,你来瞧瞧,此人是不是响马山的匪首罗罡?” 李宗明只看罗罡一眼,道:“回督主,是!” 罗罡瞪了瞪李宗明,道:“是你。” 魏忠贤冷笑道:“说,你和陕西逆贼高迎祥是怎么认识的?” 罗罡不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忠贤冷笑不语,李宗明急了,咬牙道:“罗罡,你和高迎祥的事情,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了。高迎祥利用你绑架沈千万,就是为了筹集军饷,密谋造反,你还想狡辩!” 罗罡笑了笑,笑得苍白无力。不过,他依旧面不改色,道:“证据呢,你说我和高迎祥密谋造反,证据何在?” “你....”李宗明被罗罡反咬一口,气得无话可说,对魏忠贤道:“督主,下官已查明罗罡和陕西逆贼高迎祥有密切的来往,请允许通传那日在永安和罗罡一起押回京的同伙。” 魏忠贤点点头,很快,锦衣卫又从另一个牢房,带出来几个犯人。这几个犯人是罗罡的手下,那日响马山匪窝被端,被活活生擒。 这几个犯人刚被押到,就跪拜在魏忠贤的脚下,拼命地磕头,哭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罗罡见昔日的手下,没骨气地跪在地上,向朝廷走狗磕头认错。顿时,罗罡恼羞成怒,厉声道:“起来,都给我起来...” 这几人任由罗罡打骂,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昔日的大当家,如今沦为阶下囚,和他们一样,有什么权利发号施令。 见罗罡不规矩地想要起身,阻止他们不许向魏忠贤磕头认错,锦衣卫抓着罗罡的胳膊,将他制服压在地上,任由罗罡怒吼,骂魏忠贤是狗贼,也是动弹不得。 这几人见大当家被制服,吓得浑身是汗,一脸恭顺跪在地上,只等朝廷的人发话。 李宗明道:“你们几个原是响马山的匪徒,打家劫舍丧尽天良,罪不可赦。”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们被逼无奈,都是大当家逼我们干的。” 罗罡恨恨地咬牙,又不老实了,被锦衣卫死摁着,脑袋瓜子紧挨着地,使劲地挣扎,吓得他们只看一眼,再也不敢说了。 李宗明见他们像是很害怕罗罡的样子,笑着说:“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老实交代,有戴罪立功的表现,会饶你们不死的。”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李宗明先请示魏忠贤,接着问:“你们当中,可有人认识一个叫高迎祥的人?” 此话一出,罗罡又作起了挣扎,满脸痛苦咬牙切齿,瞪白了眼,被锦衣卫死死地摁住,发出恐怖的吼叫声。 这几人想要戴罪立功,先是受到罗罡的威胁,还有几分顾忌。很快,在这生死关头,“义”字对于他们来说,分文不值,命才是最重要。 “大人,我知道,高迎祥是大当家的结义大哥...” “大人,我还知道,高迎祥在陕西创立了天下帮,有八个分舵...” “大人,他们都不知道,只有我知道,高迎祥在陕西聚众天下帮弟子,就是为了起兵谋反...” 罗罡见他们一个个都说了,刚开始还在奋勇挣扎。很快,罗罡泄气,突然大笑不止。 李宗明见他们都招了,总算定下心来,对魏忠贤道:“督主,现已查明罗罡和高迎祥有密切来往,意图谋反。” 魏忠贤面无表情地点头,见罗罡被摁在地上大笑不止,一挥手,让锦衣卫把他的头抬起来,锁住他的双臂,冷笑道:“你笑什么?” 罗罡不屑,道:“就算让你们知道我和高大哥认识又如何,实话告诉你们,高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早晚有一天,他会为我报仇的,杀光你们这些狗官。” 李宗明怒道:“大胆,死到临头还敢对督主不敬。来人,押下去,大刑伺候。” “慢着...”魏忠贤瞪了他一眼,李宗明识趣地往后退,不敢再说话了。 魏忠贤盯着罗罡,冷笑道:“只要你愿意投靠朝廷,替朝廷灭了天下帮,捉拿高迎祥,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罗罡不屑一顾,道:“做你的春秋大梦,我罗罡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不做丧尽天良出卖兄弟的事。” 这话说得解气,羞得他们无地自容。 魏忠贤拿出了高官厚禄,说服不了罗罡向朝廷投诚,笑了笑。很快,魏忠贤又变了一张鬼脸,阴气沉沉道:“洒家给你机会你不珍惜,那就别怪洒家对你不客气。” “哼...”罗罡干了这么多年的打家劫舍,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不为别人津津乐道,却也练了浑身是胆的胆量,对魏忠贤赤裸裸的威胁,无关痛痒道:“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废话。” 原以为,魏忠贤会一刀杀了他。却没想到,魏忠贤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要难看。一张丑陋的脸笑起来的样子,像是吃人,令在场之人,无不胆战心惊。 “你放心,洒家暂时还不会杀你。洒家要拿你当诱饵,引诱高迎祥,洒家要将天下帮一网打尽。” 罗罡也笑了起来,笑得比魏忠贤还要猖狂,恶狠狠道:“你做梦,高大哥何许人也,你个阉贼你不配...” 说着,罗罡狠下心来,就要咬舌自尽。刚咬到了舌头,魏忠贤见他神色不对,一掌劈了过来,将他打晕,对锦衣卫吩咐道:“好生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是,督主。” “把他带下去!” 李宗明见罗罡昏了过去,已被押回牢房,一时无措。魏忠贤沉思片刻,道:“小李子,皇上命你去陕西去救钦差大人,洒家就以罗罡作为人质,和他们交换。” “谢督主。” “你先别急着谢,先帝在位时,洒家说过绝不允许大明出奸党逆贼。如今,高迎祥在陕西建立天下帮,密谋造反,此等逆贼,必须趁早除之。所以,洒家交给你的任务是,先去摸清天下帮的底细,掌握他们的行踪,找准时机随时向洒家汇报。” 李宗明听明白了,看来,魏忠贤又要出动锦衣卫,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杀戮。 “是,督主!” 魏忠贤点了点头,又神神秘秘,道:“小李子,你跟了洒家这么久,你应该明白洒家心里想什么。只要是皇上喜欢的东西,都是洒家不喜欢的。皇上想要救的人,就是洒家一心想要....”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魏忠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得贼嘻嘻的。 李宗明听明白了,吃了一惊,却也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道:“请督主放心,奴才保证做得干净利落,绝不会让皇上起疑。” “小李子,算你识相。”魏忠贤又笑了笑,这一次笑得有点妖气,转身就走:“走,陪洒家听个小曲,打发打发,为你饯行吧!” “谢督主。” 第六十一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7 乾清宫,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挑着灯审批奏折。在这少年的脸上,写满了忧愁,还有些倦意,昏昏欲睡。 崇祯从下朝,就扎进了乾清宫,对着刚从枢密院送来的折子,一件一件地审批。自从,崇祯严打太监私底下动起奏折的手脚,处死了四十六个大小太监。这段时间,从各个渠道上传的折子,再也没有落到魏忠贤的手里,而是第一时间送到了御书房、内阁府、乾清宫。 只是,折子多了,崇祯一个人看不过来,捡些被内阁化为重点疑问的折子送到乾清宫,崇祯又缺少了处理国家大事的经验,总是觉得魄力不够、成效不显著。只可惜,朝中缺少值得信赖的大臣,崇祯遇上了难事,也很忧愁无人替他分忧,为他出谋划策。内阁除了张瑞普,是最近刚拉拢上来的,崇祯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还有几个大臣,譬如大理寺卿徐侗、左都御史梅赫公、礼部左侍郎冯嵇,私底下不和魏忠贤有来往,可以考虑拉拢过来,培养势力对抗西厂。 太监王承恩,不忍心道:“皇上,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 “朕知道了,不要烦朕!” 太监王承恩摇头叹息,皇上过于勤奋,以致于忘乎所以,不爱惜身子。他本想劝说皇上来日方长,处理国家大事慢慢来急不得。只是,皇上不听他的劝说,说多了会引起皇上的不满,太监王承恩只好作罢。 夜孤凉风静,烛燃灯火明,宫阙幽帘梦,佳影梦中来。 崇祯恍恍惚惚,只见一个女子风华月貌,水月明亮的大眼,素脸白皙,着玫瑰嫣紫大红袍,集富贵与尊华,在六个侍女的陪伴下,走到宫殿。 “皇后娘娘驾到!” 崇祯这才醒了过来,走下殿,打起精神道:“给皇嫂请安。”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了!” “皇上不必多礼。” 皇后娘娘见御台堆满了奏折,不太整齐,还有一件奏折是打开的。顿时,皇后娘娘挑着眉,对太监王承恩不悦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让皇上休息,把这些都收了。” 太监王承恩一脸懵逼,苦苦道:“奴才,奴才这就去办。” 崇祯道:“皇嫂不要生气,不关王承恩的事,是朕想把这些折子看完。” 皇后娘娘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很多事情不是皇上想的那样,自以为认认真真地审批奏折,就可以处理好国家大事。这朝中的事,是君臣之间的合作,做皇上的再怎么努力,再怎么用功,没有做臣子的配合、忠心耿耿的效力,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皇后娘娘明知皇上很努力、很用功,只可惜朝中没有办事效力强、忠心可靠的大臣,不免觉得老天不公,唉声叹气,道:“皇弟,哀家和你说句掏心的话。先帝在位时,魏忠贤勾结客夫人把持朝政,朝中一半以上的大臣成了他的党羽。先帝驾崩后,这二人不知收敛,不把亲政大权交给皇上,并多次想要加害皇上。皇上,你知道魏忠贤害怕什么吗?” 崇祯不知,摇头道:“请皇嫂明示!” 皇后娘娘道:“害怕皇上用功。” 崇祯吃了一惊,仔细想想,先帝在位时不理朝政,把处理国家大事的政权交给了魏忠贤,这才让魏忠贤独受恩宠,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所以,魏忠贤能有今天,完全依赖于熹宗皇帝的无能。历史上,有很多做皇帝的无能,把政权落到宦官手里。宦官当权,最开心的是皇上不理朝政沉醉与美色。 然而,熹宗驾崩后,换了一个皇帝,却很用功,一心想要重整朝纲、手握政权,这就影响到魏忠贤在朝中的地位。崇祯这才恍然大悟,太用功,会引起魏忠贤的注意。 皇后娘娘见崇祯神色一怔,想必他已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笑如嫣花,道:“皇上不必紧张,现在明白还不晚。哀家听说,皇上办了户部尚书曹思诚,升内阁次辅张瑞普兼任户部尚书,想要调查户部亏空案。还有,封还未回京复旨的任光弼为大明第一忠臣,另派人去陕西营救任光弼。” 崇祯神色一惊,心里道,这朝中大事,皇后娘娘怎会知道的一清二楚。都说后宫乱政,崇祯出自本能的歪想,瞪了瞪侧立在旁的太监王承恩。 太监王承恩深受龙颜不悦,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皇后娘娘笑着说:“皇弟就不要责怪王承恩了,是哀家吩咐他这么做的。皇弟刚登上皇位,锋芒太盛,做事不知深浅,哀家也是担心皇弟做出出格的事,打听了些。如今,不出哀家所料,皇弟在处理户部亏空一案,的确鲁莽了些。” 崇祯可以不把谁放在眼里,唯有尊重她这个皇嫂。换作任何人,哪怕是魏忠贤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指责他的不是。 被皇后娘娘没有言语过于激烈的指责,崇祯乐意接受,满脸诚恳虚心道:“请皇嫂明示。” 皇后娘娘道:“皇弟,你可知曹思诚是魏忠贤在先帝在位时,一手提拔的户部尚书。” “朕知道。” “皇弟既知如此,当着满朝文武,法办曹思诚,就不会让人起疑,皇弟是拿魏忠贤动刀吗?” 崇祯笑道:“皇嫂多虑了,法办曹思诚,是魏忠贤的主意。” “皇弟如果不查户部的案子,揪出曹思诚,魏忠贤又怎会临时生变,弃曹思诚与不义,将他法办。在哀家看来,这是魏忠贤的权宜之计,魏忠贤为求自保先向皇上提议法办曹思诚,意图很明显,是想撇清户部亏空案。皇弟办了一个曹思诚,就会引起魏忠贤的戒备,打草惊蛇,不是鲁莽,是什么?” 崇祯一时无语,只想着查办户部亏空案,却没有想到这么做,既抓不到魏忠贤的把柄,又会引起魏忠贤的警觉。看来,在处理这件事,崇祯的确没有认真地考虑。 皇后娘娘不是打击他,而是提醒他,做皇上,不管处理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要以大局为重。 “皇弟,哀家希望你能明白,魏忠贤绝非平庸之辈,你想抓他的把柄,不要急于一时。” “皇嫂说的是,朕记住了。” “另外,皇弟想立心腹大臣,也不要太过张扬,这会引起魏忠贤的不满,招来大臣们的杀身之祸。哀家提议,皇弟可以私下拉拢朝臣,不要引起魏忠贤的注意,等到时机成熟,和大臣们共商大事,讨逆此贼。” 皇后娘娘的一番话,说得很有道理,令崇祯感到不已,幡然醒悟。想必,这后宫只有皇后娘娘才会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 崇祯牢记于心,感动涕零道:“多谢皇嫂提醒,朕记住了。” 皇后娘娘讨论完国事,见这乾清宫很是冷清,他一个皇帝身边没有女子作伴,全身心地投入治理朝政,不免觉得有些孤单、凄凉。 皇后娘娘道:“皇弟,还有一个月就满了先帝的守孝期,哀家这个后位也该腾出来,为皇弟册选皇后,统领后宫。” 崇祯还没有想过册立皇后的事情,不免有些唐突,道:“朕还不想娶,皇嫂就不要费心了。” “皇弟不要说糊涂话了,册选皇后是早晚的事,哀家决定了,等先帝的守孝期圆满结束,哀家亲自为皇弟挑选皇后。” 崇祯羞得脸红,他不过一个十七岁少年,从未接触男女之事。除非,是先帝驾崩的前几天,被密诏召进宫。进了宫,与他人生第一次碰面的女子,正是他的皇嫂,皇后娘娘。自从和皇后娘娘有了第一次谋面,崇祯就忘不了在皇嫂的身上,找到了至亲呵护的母爱。然而,随着时间接触,皇嫂的美貌容颜与成熟,在崇祯的脑海里慢慢地褪去母爱的成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启齿的男女之情。 一心想到,内心是暗恋皇嫂的,崇祯就会浑身发烫,坐立不安。因为这种不伦不类的畸形恋,崇祯害怕和皇嫂见面。只是,皇后娘娘并未察觉,而是处心积虑地为他担忧,处处为他扫清有人想要谋害他的障碍。 进宫第一天,皇后娘娘就叮嘱过他不要吃太监送来的食物,还有不要接触陌生宫女、侍女,更不要被美酒、美**惑。在这宫中到处隐藏了杀机,他这个皇位还没有坐稳,一切定当小心行事,切不可麻痹大意。 也许从那一刻,崇祯感受到皇后娘娘对他的情意。然而,这份情意,却不是男女之间的爱。 崇祯也是糊涂了,埋在少年心底蠢蠢欲动的春心,不知何时发芽了。 皇后娘娘见崇祯盯着她看,一时陷入了恍惚,不知他在想什么,俊郎的眸光似水年华,泛起了波澜壮阔,像是欣赏一道美丽的风景线,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皇后娘娘突然明白了什么,转了身道:“皇弟早些歇息了,哀家先行告退。” 崇祯这才醒了过来,意识到适才对皇后娘娘有了非分之想,无比尴尬道:“来人,送皇后娘娘回宫。” 第六十二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8 十月的天,气温不是很热,从九月下旬持续到现在,都是晴好的天气。然而,刚过了中秋,还在京城举办了一场灯会,万民沉浸在喜庆之中。节日的第二天,在这京城的上空,已是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大雨昼夜不停地下。 在古代,人们相信老天爷变脸,天气变得异常,这是不详的预兆,会有很多人因此预兆而丧了性命,另有灵魂召唤的说法。果不其然,一场恶劣的天气闹得满城风雨。 正当人们出门逛街,偏偏遇上这等鬼天气说下就下,害得满街都是抱头鼠窜。躲在屋檐下的人们,擦擦脸上的雨珠,还没来得及抱怨。只见,在这朦胧的水雾中,涌现出一队身穿官服的锦衣卫,腰间配着刀,在一个官职比较高的官员率领下,践踏着路面上的积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匆匆路过他们的眼球。 锦衣卫在京城有着响亮的名号,他们的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人心。人们纷纷望着锦衣卫离去的身影,开始猜测,又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得罪了权贵,又要满门抄斩了。 果不其然,锦衣卫冒雨前来,查封了城北曹府,将府中八十七人全都抓了起来,锁上枷锁。接着,又冒雨,将犯人押回大牢。 这一路,曹府的人哭哭啼啼,拖着脚链走在街上,被大雨淋湿得家道中落、十分凄凉。躲在屋檐下的人们,只能望着曹府的人被锦衣卫押走,摇头叹息。 接着,又是一队锦衣卫,查封了户部。 户部尚书张瑞普正在衙门里核对,这几日发往安徽、江苏、浙江等地的赈灾粮。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吵闹,冒雨打开门,却见吏部尚书周应龙带着锦衣卫,已将户部上下围得水泄不通。 张瑞普见周应龙来者不善,怒声道:“周大人,你这是为何?” 周应龙铁着脸,冷笑道:“奉督主之命,来抓人。” “你抓什么人?” “张大人,这你就别管了。来人,把这里所有的人,除了张大人全都带回去。”周应龙一声令下,从户部门外涌来几十个带刀锦衣卫,闯入了户部衙门,见人就抓。 顿时,户部被闹得鸡飞狗跳,衙门里除了张瑞普,大小三十多个官员,一个个哭爹喊娘,被锦衣卫五花大绑绑了起来。 张瑞普见周应龙如此大胆,仅奉魏忠贤之命,就把户部闹得不可开交,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顿时,张瑞普气得双眼冒出火花,怒指周应龙道:“皇上下令赈灾,你把他们都抓起来,这里的工作谁做。耽误了赈灾,我要到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周应龙不以为然,道:“张大人放心,督主早就安排好了,把他们抓走,会有人顶替他们的。” “你...”张瑞普气得无话可说,老脸涨得通红。 周应龙见户部大小三十多个官员,全在名册上,都抓了起来,这才一挥手,喝声道:“带走!” 一阵风来,户部被洗得干干净净,只剩张瑞普和几个跑腿的小吏站在那里,像是被人羞辱了一般,气得咬牙切齿默默发呆。 周应龙走后,没过多久。暴雨中,张瑞普乘坐一顶轿子,火急火燎去了皇宫,他要求见皇上,当面参周应龙一本。 御书房外,琉璃瓦片,倾雨暴泄。水雾中,被淋湿的太监和宫女,躲在亭子里,擦擦脸上的雨水,东张西望,像是好久没有遇见这么大的雨。 张瑞普被淋湿了雨,跪在地上,语气颤抖道:“皇上,周应龙周大人带着锦衣卫,不问事理,仅传魏忠贤之令,就把臣的户部大小三十多个官员,全都抓走了。臣恳请皇上,为臣做主啊....” 崇祯背着他,遥望前川屋外雨,听说此事,隐隐发怒怒火中烧。然,当他回过身,却对张瑞普平淡无奇,道:“朕知道了!” 张瑞普听崇祯的语气,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心里“咯噔”一下,吃了一惊。误以为崇祯没有听明白,张瑞普又补充道:“皇上,周大人没有皇上的旨意,擅自抓拿户部官员。臣和官员们还有很多赈灾工作没有完成,这时候抓人,不是添乱吗!” 崇祯面无表情,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皇上,臣斗胆恳请皇上降罪周大人假传旨意、藐视皇权,释放户部官员一干人等。就算要查,也要等到赈灾落实,把抓人的罪名说清楚。” 崇祯何尝不想治周应龙藐视皇权之罪,然,皇后娘娘的一席话记忆犹新。现在,还不是和魏忠贤明刀明枪干的时候。 崇祯明知张瑞普一片赤胆忠心,想要借助这等时机铲除周应龙。只可惜,崇祯变了,理智告诉他,做事要隐忍,不能冲动。处理曹思诚,就是一个例子。因为冲动,崇祯错失了掌握魏忠贤亏空户部的罪证,到头来白白损失了曹思诚不说,想要扳倒魏忠贤不起任何作用。 明知周应龙受魏忠贤指使,视皇权与无物,玩弄皇上与鼓掌之中。崇祯怎会不知,怎会忍气吞声任其摆布。听了张瑞普之言,又何尝不想龙颜大怒,一道圣旨废了周应龙。可是,这么做其后果是什么。无非是,和魏忠贤撕破了脸皮,开始面对面的较量。 仔细想想,还是算啦,崇祯学会了忍气吞声,学会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对抱有希望、满肚子受了委屈的张瑞普,道:“你先回去吧,朕知道该怎么做。” “皇上...” “够了,朕的话你没有听清吗,你想抗旨不遵吗!” “臣不敢。” “那还不快退下!” 张瑞普被崇祯喝了几句,心莫名地死了,老眼昏花的泪水,强忍着,恭敬地退了几步。退到了御书房门外,张瑞普摇头叹息,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了,怎么就这么糊涂,坐视周应龙为虎作伥就不问不顾呢! 这天下的雨,越下越大,像是受了冤屈的人,被打入了地狱,无力地哭泣。张瑞普怎么也没想到,十万火急地入宫,面见皇上,会是这样的结果。 从宫中走出,张瑞普从头到脚被淋湿了。雨水浸湿了他的官服,冷了他的身体。比这更冷的是,皇上对他的态度,冷了他的心。身为臣子的他,怀着一颗赤胆忠心,宁和贤士共谱章,不与奸贼同朝官,却没想到主持朝局的皇上,居然**贼达成了妥协。 张瑞普这一趟入宫,被雨淋湿了,加上参劾周应龙被崇祯无情地驳回,心情不畅肝火瘀结,回到府中就病了。这一病,就是好几天,第二天请辞,没来上朝。 太和殿上,从崇祯登上皇位,整整两个月,这期间还没有哪位大臣因病请辞不上朝。张瑞普得的是风寒,支撑一下还可以上朝。然而,他却没来上朝,是各位大臣猜不透的。唯有崇祯心里清楚,他得的是心病。 这心病治不了,崇祯没法子为他治。 周应龙见张瑞普没来上朝,心想他在皇上面前参劾他,估计是碰了壁。 刚一上朝,崇祯状态不佳,令太监王承恩传话:“有本且奏,无本退朝。” 按照惯例,大臣们第一个是要看内阁宰辅施凤来,看他有没有折子需要上奏。然而,这一次,施凤来还没来得及表明态度,却被吏部尚书周应龙抢了先。 只见周应龙迫不及待地站出行列,手里捧着司监牌,弯下腰身道:“臣有本要奏。” “准奏。” “启禀皇上,臣已查明犯臣曹思诚伙同户部大小三十七个官员,于熹宗六年、九年、十五年,多次假借长江溃堤、江南水灾、蝗灾等多种灾情,克扣、贪污户部银两共计五百六十万两。另,与各地官员私通,伪造府章、账目,骗取地方税银三百七十五万两。经臣审讯,曹思诚在府中藏有七十万两脏银,已被查收,剩下的脏银,挥霍一空不知所踪。这是曹思诚畏罪伏法时,留下的罪名书,请皇上过目。” 满朝文武听周应龙汇报此事,无不冷汗淋漓,手脚冰冷,不敢抬头,生怕因此而受到了牵连。然而,周应龙所说的,在场的大臣们或多或少,都牵扯到了户部亏空案。 唯有周应龙慷慨激昂,一身正气,宣布此事像是斩杀了曹思诚的侩子手,傲视群雄。 太监王承恩走下阶,手里捧着曹思诚的罪名书,送给皇上阅目。 这时候,魏忠贤一言不发,冷气阴沉的脸,没有任何表情,盯着坐在龙椅上的崇祯,像是不感兴趣只看罪名书一眼。很快,崇祯就把罪名书推到了一遍,打不起精神道:“犯臣曹思诚既已认罪,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周应龙道:“臣已将曹府上下八十七口打入天牢,以包庇论罪,明日午门斩首示众。” “嗯,理应如此!” 大臣们见皇上对此案不抱有意见的感叹,倒是奇了怪了,庆幸之余,更多的是诧异。难道,皇上只会相信曹思诚畏罪伏法,就没想到审问曹思诚的细节。 周应龙听皇上的意思,此事任由处置,不必汇报。仿佛一夜之间,皇上像是变了个人,周应龙在魏忠贤的示意下,又试探了一句:“皇上,与曹思诚同伙作案的官员,也被臣打入天牢,明日处斩。” 崇祯已被周应龙口口声声地喊杀,在心里憋了很大的窝囊气。正所谓,朕的大臣朕来杀,凭什么让你杀。 终究,崇祯还是装作若无其事,道:“伙同作案,罪不可赦,都斩了吧。” 大臣们听后都很震惊,皇上怎么可以坐视不管,任由周应龙斩杀户部大小三十七个官员。就算他们犯了贪污罪,也是罪不至死啊! 下朝后,崇祯气急败坏地躲在乾清宫内,掀翻龙案上奏折,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龙颜大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太监王承恩吓得跪地不起,苦劝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崇祯何尝不想息怒,可恨那阉贼指使周应龙斩杀曹府上下八十七口不说,还要斩杀户部官员。本想借助户部亏空案,查到魏忠贤贪污的罪证,却没想到魏忠贤做事心狠手辣,先一步掌握曹思诚贪污户部的罪证,再将户部官员全部杀害,来一个死无罪证。 崇祯千算万算还是失了算,接手户部亏空案的主审官周应龙是魏忠贤的得力干将,他和魏忠贤是陷害忠良的一丘之貉,把案子交给他,又怎会把案情的真相,公布于众呢! 可恨啊,真是可恨...崇祯气得胸口绞痛,下意识地扶手龙案,太监王承恩一脸哀痛,赶紧起身,搀扶着他,细声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崇祯无力地摇头,他已感觉五脏六腑像是被熊熊大火灼热般,开始撕痛。回想今日在太和殿上,假装对户部亏空案漠不关心,却受够了周应龙一而再再而三地喊打喊杀,满朝文武没有一个大臣站出来为曹思诚,为户部大小三十七个官员抱不平,还有那阉贼像是坐看好戏总揽朝局,崇祯这心就像被针刺般,尖锐地发酸。 古往今来,有多少个皇帝,曾被底下的大臣胁迫,滥杀官员。恐怕没有多少个,就算有,也是昏君。 崇祯自栩不是庸主,然而,他却不得不向魏忠贤低头,事事妥协。皇后娘娘说的对,现在还不是时候和魏忠贤明刀明枪地干,因为朝中的势力,都在魏忠贤的手中。 为了麻痹魏忠贤,也是为了自保,崇祯只能昧着良心,忍气吞声地躲在乾清宫,一个人藏起来,独自哀叹、独自哀怜 第六十三章 龙颜一怒重振威19 暴雨过后的北京城,被雨水冲涮的皇宫,数以百计的宫殿,像是焕发着光彩,琉璃瓦片波光粼粼。躲在屋檐下宫女、太监,见雨停了,探着脑袋看那天空阴云消散,天色明亮了许多,又开始遵循着各司其职,沿着昔日的轨迹,走动起来。 崇祯躲在御书房,足足憋了两个时辰,见外面的雨停了,内心的愤恨犹如这场暴雨宣泄,终于平静了。也罢,事已至此,只能接受现实,忍一时之气,方能成就万世基业。 曹府上下八十七口,以及户部大小三十七个官员,定于明日午门斩首,消息一经散发,很快就传开了。奔走在京城各条街道,酒楼、茶院,甚至是妓院,皆是人们饭后茶余津津乐道、极为震撼的重大事件! 在古代,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斩首示众。将犯人押在刑场,准许围观的群众评头论足,欣赏这一血腥的场面,既为激动,也很恐惧。斩首示众,斩的是犯人的脑袋,警示天下人不遵纪守法,这就是下场。然而,有很多犯人是冤死的,即便斩了脑袋,又能如何! 被关押在天牢的犯人,只剩下八个时辰。八个时辰后,将被押往刑场,斩首示众。天牢里,两间牢房,关押的全都是曹府的人。可能是离死不远了,这里的哭声很绝望,也很凄凉。因为他们都是有冤情的,牢头不想他们死后化成厉鬼缠着他,特地为他们准备了丰盛的晚饭,好酒好肉伺候着,冲冲他们的怨气。 毕竟是要死的人,哪有什么胃口吃的下。那些电视剧里的送行饭,敞开肚皮吃、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都是骗人的。 牢头送来的饭,曹家的人没有一个人吃。胆小怕死的哭得昏天黑地,陷入绝望的含着泪,有冤屈愤恨的咒骂朝廷,在这将死之际,把天牢闹得不可开交,打也不行,骂也不行,由他们哭去。 终于闹了八个时辰,关在天牢里的犯人,还不知道,昨日的夕阳西山落下,今日的阳光东山再起,一眨眼功夫就过了昨日,到了今天。时间对于那些不懂珍惜的人来说,总是觉得生活平淡过得很慢。可是时间对于这些犯了死罪,将要踏上死亡之旅的人来说,一分一秒都是难能可贵的。然而,越是珍贵的东西,等到珍惜时,总会觉得造化弄人,遥不可及。 牢头也是受够了这些死刑犯,临死时的夜晚,像是阴魂不散,断断续续的哭啼声。等到翌日天明,传来监斩官的命令,牢头打着哈欠,道:“时辰已到,押他们赴刑场。” 牢头一句话,顿时引来牢房里的恐慌,他们尖叫着,不愿意走出天牢,走出天牢就是死。然而,到了这个份上,是死是活就不由他们了。 牢头打开牢房,监斩曹家的监斩官已派十几监斩卒,采取强制性措施,押他们去刑场。一些胆小怕事的当场吓晕,是被拖出去的。还有几岁大的孩子,直接用手提出去的。顿时,一片凄惨的哭声,喧闹起来,就连天牢里关押在其他牢房的犯人,也为曹家人被押往刑场,感到惋惜、感到愤怒。 终究,曹家上下八十七口,以及户部大小官员三十七人,被一个个强行拖拽,押往了位于京城菜市场北门方向的午门。听说曹家人和贪污户部的官员要被斩首示众,这一大早从京城各个地方涌来的民众,将这午门围得水泄不通,早早地来看热闹。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以致于斩杀犯人的刑场难以空出地,监斩官高坐刑台之上,特令几十个官兵划分警戒线,不许民众闹事。在监斩官生杀如虎的肃穆之下,那些嫌看热闹不够的民众,全被鞭笞了几下,很快退出警戒线,再也不敢闹事了。 等到午门利于视线观察,所有的地方都被围观的群众占为己有,已达人山人海之境。在这众目睽睽下,那一条被官兵划出的道,押着一百多个身穿死囚白衣的囚犯,连着一条长长的铁链,走了过来。 紧接着,犯人们被押上刑场,整齐而有序地跪在地上。在他们面前放着一块矮小的木桩,方便他们把头颅搁在上面,露出颈脖,方便侩子手不留痕迹的一刀切。 当犯人们跪在地上,面对手持阔刀的侩子手喝完一口壮胆酒,提步走来。那一刻,空气仿佛凝聚了犯人极为紧促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快要跳出心坎、四肢极为软弱无力,面目因恐惧产生了眸光无神的呆滞。就在这一刻,监斩官抬头看了看时辰,阳光刺眼,时辰差不多了。 只见监斩官府身,来取放在刑台的斩杀令牌,取在手中,面无表情丢在地上,喝声道:“午时三刻已到,斩!” 一个“斩”字说出口,先是十几个犯人吓晕,还有那些孩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跪在刑场因身边的亲人哭泣,也跟着哭,却不知道他这一哭,只能下辈子投胎做人了。斩杀牌丢在地上,在场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一刻是,生与死的道别。这一刻,是亲眼目睹,这些人死在侩子手的刀下。 大清早跑来,凑热闹找刺激的民众,在这一刻,也是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双手捂着脸,十指缝隙遮着眼,看那刑场上的侩子手先把犯人的脑袋摁在木桩上,轻轻地,像是安抚犯人的情绪,这一刀下去,快如闪电不会觉得痛,很快就会没事的。接着,就是侩子手举起刀口锋利、明亮的大刀,以极为狠毒的手法,咬着牙,对着那个把脖子露出来的脑袋,狠狠地劈了下来。 这一刀,就把脑袋砍了下来,被砍掉脑袋的犯人,随后就是身子发软,向一边倒下。接着,就是鲜血如泉涌,染红了一片。 刑场上的犯人分三批被砍了脑袋,倒下的尸体很快被收拾干净,只留下一片血迹,触目惊心得令人作呕。围观的民众,目睹了这一血腥的场面,几度失控,魂牵梦绕般在脑海里荡存着一个个滚圆的脑袋,死不瞑目的眼神,像是受了很大的冤屈,怒瞪着。 在这人山人海、拥挤不堪的画面,一辆囚车格外显眼,徐徐走来,囚车里关押了一个犯人。原以为,这犯人也是要被押上刑场斩首示众,却没想到经过刑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继续前进,经过了午门。 李宗明押着罗罡,即日起前往陕西。他接受的任务,一是以罗罡为人质交换任光弼,按照魏忠贤的意思办,等到人质交换事成之后就杀了任光弼。二是,以交换人质为幌子,暗查天下帮,寻找合适的机会通知魏忠贤,将天下帮核心逆贼高迎祥等人一网打尽。 李宗明骑着高头大马,刚好经过午门,见那刑场上的犯人,一个个哭天喊地,咒骂魏忠贤不得好死。接着,侩子手一刀人头落地,鲜血如注,成了一具无头尸体,瘫倒在地。 如此血腥而残酷的场面,一遍又一遍重复在李宗明的脑海中。等到过了午门,离开京城,李宗明这才心有余悸、惴惴不安,想要忘记曹家被满门抄斩的画面。 和李宗明同行的有赵刚、马忠、孙越等六个武技高强的锦衣卫,以及十几个官兵,押着一辆囚车。囚车里装了一个犯人,此人双手双脚被锁着铁链,黝黑的肤色,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连那身上的囚衣也被划出十几道口子,魁梧的身子蜷缩一团,耷着脑袋像是在沉思什么,被乱发遮盖的脸庞,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李宗明时不时回头看了看,先前罗罡有自杀的念头,他要确保交换人质之前,千万不能让他死去。见罗罡耷着脑袋,便要查看他是死是活。 第一天赶路出了京城,远离京城的繁华,踏上万草枯木、风干荒凉的荒山野地,偶遇面黄肌瘦的柴农,以及不知从那里四处漂泊无家可归的游民,还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乞丐。李宗明久居京城,何曾见过这种场景,因干旱抛荒的农田,方圆百里一望无际。昔日在那山头、平原,集中起来的农家庄户,如今只剩下破顶草房,长满了野草,再也不见那河流清唱着小曲,依稀可见那年轻漂亮、俏皮可爱的村妇三五成群在溪边嬉笑打闹已是昨日的光景。 找不到人家落脚,在这山涧野外,前不搭村后不着店,距离下一个县城还有几百里路。眼看天色将黑,李宗明吩咐下去原地休息,过了今晚,明天接着赶路。 李宗明找了一个干净的地,铺上毡子,就当是个狗窝,勉强凑合着将宿一晚。 赵刚打开行李,取了几块干粮,殷切地奉上。 李宗明吃了一块,看了看被装在囚车里的罗罡,见他气虚无力地靠在那里,从眼神中流露出的生无可恋,对赵刚道:“赶了一天的路,他也饿了,给他吃点。” 赵刚点了头,提着干粮,走了过去,对囚车里的罗罡,不客气地说:“这是给你的,快吃吧!” 罗罡冷了赵刚一眼,侧着身不理他,冷哼道:“给狗吃的东西拿回去,老子就算饿死也不吃。” 赵刚见他不识抬举,怒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罗罡听他的语气充满了威胁,又侧回身,瞪着他,一字一顿道:“老子说,这是给狗吃的东西,老子不吃。” “我看你是活腻了!” 赵刚被他这么一激,拔出刀来,便要活劈了他。 罗罡索性把脖子伸出来,一根手指,横眉冷眼怼着他,冷笑道:“来呀,你有种把老子杀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 就在双方进入炽热化,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肯松软泄气时,李宗明跑了过来,喝声道:“住手!” 罗罡蓄意挑衅,很快引起锦衣卫的不满,马忠、孙越也跑了过来,像是壮大声势,威胁罗罡识相的,就给我老实点。谁料,罗罡一点也不老实。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怕不要命的。现在的罗罡,就是不要命的。 李宗明问清楚状况,被罗罡骂他是狗,也要忍气吞声地,把赵刚、马忠几人支开,对罗罡好言相劝,道:“你这是何苦呢,到了陕西,只要高迎祥肯放钦差大人,我们就放了你。” 罗罡不以为然,冷笑道:“你们这些狗官,早就失信于人,你以为老子会相信你吗。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答应你,别再做梦了!” 李宗明笑道:“我敬你是条汉子,常言道,你敬我一尺我教敬你一丈。你我之间,各为其主,朝廷讲究的是效忠,江湖行走的是道义。你和高迎祥是拜把子兄弟,走的是江湖道义。你为了兄弟,不惜铤而走险,绑架沈千万。如今,你落到朝廷手里,高迎祥是否愿意交换人质,救你一命还是一个未知数,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为兄弟所做的到底值不值?” 罗罡陷入了沉思,他是江湖儿女,不重财不重色,只重一个“义”字。他为高大哥所做的一切,出自兄弟间的义气,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无怨无悔。只是,他不知道高大哥是怎么想的,高大哥还会像以前那样,义气行事吗! 见罗罡保持着沉默,李宗明趁热打铁,道:“你连死都不怕,莫非害怕高迎祥不会待你如兄弟,愿意交出钦差大人,救你一命。所以,你害怕面对,你想一死了之,因为你很清楚,高迎祥不会因为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住口...”罗罡像是被人洗了脑,从一开始的坚定,相信高大哥是个讲义气的大英雄,渐渐的,因为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联系了,不知道人心会不会变,而变得猜疑。 “被我说中了,你想死不是因为你不怕死,是因为你害怕面对,你想逃避。你以为你逃避了,你和高迎祥的兄弟情义还在吗?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份情义有多深,有多重。或许,从一开始,你们之间只是利用关系!” “够了,够了,你别说...”罗罡抓着头发,瞪大了眼珠子,他的思维乱成一片,越往深处想,越是头痛脑涨,痛得他拼命地摇晃脑袋,情绪激动得,猛然撞击囚车。 见他如此疯狂,失去了控制,李宗明缓和了语气,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好好想想,你若想通了,肚子饿了想吃东西,随时叫我。” 第六十四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 罗罡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如今沦为阶下之囚,将死之人别无所求。然,这几年为了报答高大哥的不杀之恩,他为天下帮的建设也付出了很大贡献。出自兄弟间的情义,他的付出不求回报。只是到了危难关头,难道做兄弟的就不能出点力、尽点心! 李宗明退到一边,坐在地上,吃起干粮。罗罡连续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刚走了一天路程,距离陕西还有四天里程,照这样下去,罗罡早晚会被饿死。只是,罗罡不吃东西,摆明着是想自杀。只因他是条汉子,吃软不吃硬,李宗明总不能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他,只能想想其他办法,哄哄他。 就这么一哄,罗罡誓死不活的态度有所转变。正如李宗明所说,罗罡也想知道他和高迎祥之间的兄弟情分到底有多重。 被李宗明抓住了软肋,不是逼迫,却比逼迫更为狠毒,倘若弄不清这份兄弟情义,罗罡死也不甘心,居然动摇了一心求死的想法。 天色渐渐地黑了,天际边的朦胧树荫已成一片雾蒙之色,视线不太明亮有点模糊的山涧斜影,传来恐怖的鸟叫声。在一棵百年老树之下,一团篝火熊熊燃起,围着十几个人,被火光映红的脸庞,多了几分疲倦。 李宗明吃了点干粮,回头看了看罗罡,见他靠在囚车里,抬头仰望星空一动不动心不在焉似的,不知道内心有多纠结,考虑问题考虑了这么久。李宗明相信他会想通的,每个人都有致命的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那些所谓的原则都会不攻自破的。 李宗明把目光收了回来,他给罗罡时间考虑,时间会让一个人发生改变。又把心思放到明日的行程,对赵刚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赵刚道:“大人请看,那片山就是五台山,这片区域还在河北境内,按照地图的位置,我们在这。” 赵刚掏出一张地图,在地图上指出位置。 李宗明看明白了,叹息道:“走了半天还在河北境内,何时才能到达陕西。” 李宗明担心的不是路途遥远,而是罗罡不配合地绝食。 赵刚笑道:“大人放心,明日加快脚步,走这条道,直穿山西,不出三日抵陕西绥德。” 李宗明应声道:“嗯,到了绥德,就不远了。” 赵刚收好地图,有一事不明,见其他兄弟都困了,这才鬼鬼祟祟,小声道:“大人,属下不明白督主既以下令斩杀任光弼,大人为何不把任光弼真相已死,向督主禀告。” 李宗明大惊失色,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把事情告诉了督主?” 赵刚解释道:“大人放心,属下发过誓守口如瓶,如若泄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他们呢?” 李宗明指的他们,是指马忠、孙越等六个锦衣卫。 赵刚道:“我和兄弟们都发了誓,大人请放心。” 李宗明见赵刚信誓旦旦地打保票,这才放下心来,颓然泄气,道:“不瞒你说,督主下令斩杀任光弼,我是第一个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督主。可是,你也看到了曹思诚的下场,我在皇上面前说任光弼被高迎祥掳走,现如今又要在督主面前改口说任光弼已经死了。说出去,督主会相信我吗?” 赵刚摇摇头,又点点头,说:“大人可以向督主禀明一切,对皇上说的是假话,对督主说的才是真话。” 李宗明笑道:“曹思诚跟了督主十几年,深受督主信赖。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人头落地,满门抄斩。你以为督主会相信我吗,你错了,督主只相信自己,他只相信任光弼死在他的面前,他才相信任光弼是真的死了。” “可是,提不到任光弼人头,督主如何相信我们?” 李宗明又笑道:“你是真的糊涂了,任光弼死的时候,埋在什么地方,难道你给忘了?” 赵刚恍然大悟,道:“大人的意思是,另派人去永安,去....” 李宗明点了点头,为求自保只能昧着良心去刨坟,割下任光弼的人头。只有这样,送到魏忠贤的面前,才能画上任光弼已死圆满的句号。 赵刚道:“既是如此,属下这就去办!” “这事不用你,明日吩咐刘大保去办。到了陕西,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至于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李宗明没说,赵刚也就没问。 正当李宗明准备合眼,十几个官兵挨个躺在地上鼾鼾入睡,围在中心圈那团篝火噼里啪啦冒着火星,随着林子里的夜风风铃般地摇坠着婆娑。突然,沉浸在囚车里的罗罡,睁开眼道:“来人,老子饿了,给老子整点吃的。” 李宗明一下子被惊醒,没几步走到他的面前,像是听错了,诧异道:“你说什么?” 罗罡白眼道:“老子说饿了。” 李宗明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喜,赶紧道:“好好好,你先等着,我这就给你弄吃的。” 罗罡见他迫不及待地转身,又改口道:“慢着,收起你那干粮,老子不吃这一套,老子要吃肉。” “吃肉?”李宗明蒙了,苦笑道:“这么晚了,上哪给你弄去?” 罗罡不以为然,态度坚决道:“这是你的事,老子不管,老子就要吃肉。” 李宗明见他态度强硬,只好作罢,妥协道:“好好好,你要吃肉,你先等着....” 说罢,李宗明叫醒了他们,让他们想想办法,去弄点肉。 赵刚急眼了,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去哪里买肉吃。罗罡这厮分明是在搅局,早不饿晚不饿,偏偏等到深更半夜,别人都困了,说他饿了。可气的是,他不吃干粮,要吃肉,这不是明摆着捉弄人吗! 罗罡见他们一个个呆头呆脑,只会急眼和他理论,说这里又没有酒家有钱也买不到肉吃。罗罡不知道他们是真蠢,还是假傻,冷笑道:“给老子抓只野兔,烤熟了不就有肉吃了。” 赵刚被罗罡怼得无话可说,只是这深更半夜的,视线不太好,上哪去抓野兔。马忠、孙越几人也觉得,哪有深夜打猎的道理。 李宗明不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只要有肉吃能满足他,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去试一试。就这样,赵刚、马忠、孙越各带几人,分头去打猎。只是,手中没有箭,这树上的鸟是没有指望了,只能凭本事抓地上跑的。 这些在宫中当差的锦衣卫,平日里只干抓人的勾当,哪里想到深更半夜不睡觉,上山去打猎。倒是苦了他们,不熟悉山路,光线又不好,跌跌撞撞找不到套路,不知道这大半夜的会有什么样的猎物会在什么场合下跑出来觅食。令人揪心的是,路跑远了,又找不到回去的路,越往山里跑就会迷失方向。只是,不到山上去,又怎会知道山上的猎物多,没准就会瞎猫碰上死耗子,抓到了兔子。 苦等了半天,这月色深了,篝火也快熄灭了,李宗明开始担心他们跑远了,会不会迷了路,早知这样就不该让他们上山打猎。倒是罗罡不冷不热,在一边冷嘲热讽,道:“去了这么久,存心想把老子饿死。废物,全都是废物,抓只野兔抓了半天,把老子放出去,分分钟给你抓个三五十只。” 罗罡说的不是大话,他有一套打猎的本事。在别人看来,白天打猎正常不过,夜晚打猎纯属无稽之谈。其实不然,真正的猎人就是喜欢深夜去打猎。这其中的道理,是因为猎物白天活动少,到了晚上就会跑出来觅食。虽说光线不太好,只要掌握住什么样的猎物喜欢在什么环境下出没,掌握它的特性,靠听力就能判断它的位置,使用飞镖、哪怕是一颗石子,以习武之人的臂力,足以一击致命。 按照罗罡的法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到猎物。只是,罗罡不告诉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吃点苦头。 不出罗罡所料,赵刚、马忠、孙越等十几个人,在山上东摸西摸,被刺得双手起了血泡,磕磕碰碰又摔了几跤,总算抓到一只躲在密灌草丛和情人约会的野鸡。被抓的是母的,那只公的十分机灵,见一双大手扑了过来,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咯咯咯”张开翅膀就飞走了。 很快,这只野鸡就成了烤鸡。当烤鸡散发着浓郁的香味,赵刚几人总算体会到,有付出就有回报。早知这样,吃什么干粮,多抓几只野鸡,不就结了,至少人人都有份。 当野鸡被烤熟,被李宗明拿走了,递到罗罡的手里。眼看他们一个个可怜巴巴、咽着口水,罗罡理也不理,张大嘴就是一口咬掉了鸡屁股。 这一口,满嘴都是油,罗罡吃得不亦乐乎。接着,就是肥硕的鸡腿,也被罗罡一口搞定。不知道罗罡是不是故意的,吃一口吐一口,就算是浪费,也不省点,给他们留点。 “可恶!”赵刚怒声道,好不容易抓到的野鸡,烤熟了,兄弟们都没舍得吃,准确的说轮不到他们吃让给他吃,他却不知廉耻不懂珍惜,不知道这鸡上的每一块肉,付出了他们多少鲜血和汗水,还有浪费了时间休息,不知道明天还要赶路吗! 被罗罡折腾了一宿,只是为了一口肉吃。到了第二天,这些人一个个熊猫眼,无精打采的上路。 按照地图上指出一条直线,直穿山西,抵达陕西绥德,的确省了很多路程,也节约了时间。因为罗罡喜欢吃肉不吃干粮,路途经过酒家、商旅,李宗明都会吩咐下去,多买点熟牛肉,打包带走路上吃。 连续三天赶路,中途没有耽搁,到了第四日,总算到了陕西绥德。到了绥德,距离安塞蟠乡镇,也就不远了,只有一百里的路程。 李宗明选择绥德落脚,一者天下帮的势力范围局限安塞,还未触及绥德、清涧等县。二者,绥德有一千户是魏忠贤的鹰爪,拥兵三千,只要出示魏忠贤的西厂令牌,任由李宗明调遣,方便办差。 第六十五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2 绥德,是陕西黄土高原地带,也是秦汉时期,历史名邦,人口居多,多以北方豪杰居之。绥德境内的地形复杂,沟壑纵横道路崎岖,著名的楚汉争霸,楚霸王项羽曾经逼迫刘邦入蜀不许踏入中原。后来,韩信在垓下以丘陵沟壑为掩体设下埋伏,杀尽项羽后退之路,助刘邦一统中原,从此满天下都是大汉子民。由此可见,当年不可一世的项羽败在刘邦的手中,也是低估了刘邦,不曾想被他设计中了埋伏。其中,功不可没的便是有利的地形,奠基埋伏。 绥德的地形,不利于出行,却是一道道天然屏障,有利于作战时,以丘陵沟壑为掩体,阻击敌军设下埋伏。历史学家曾考证,成吉思汗率蒙古大军入侵中原,十万铁骑踏入陕西境内,却因地形不熟、道路不畅,而遭地方军民埋伏损失大半。后来,成吉思汗改变了策略,不占陕西一寸土地,感叹陕西是一块硬骨头。历史证明,陕西因独特的地形,以北阻隔蒙古入侵,以西遏制巴蜀要塞,据守便可养精蓄锐屯兵南下入侵中原,是兵家争夺之地。而陕西有着高原、丘陵、沟壑著称,土地肥沃,适合多种农作物生长,养育了北方几百万人口,是一方兵源扩充地,是历代王朝不可忽视的农民起义爆发聚集场所。 只因陕西境内,丘陵叠嶂、沟壑纵横,而造成了陕西多个县道路不通畅。在古代没有国家施工队,只建了一条官道,而造成外界的客商不喜通往陕西经济贸易,致使陕西成为国内十分贫穷的省份。即便到了清朝乾隆年间,开创了“康乾盛世”,陕西人还是穿着破棉袄住在窑洞里,啃着黑馍不知外面的世界,还有元宵夜市逛灯会,戏院里看戏,妓院里打情骂俏。 陕西的贫穷,穷的是吃不饱、穿不暖。然而,却穷不了陕西人的志气。因为贫穷,巧遇崇祯年间百年难得一遇的干旱,短短两个月,陕西人口锐减至一百五十万。这一百五十万,活下来的,都是经历过生死,意志坚定,有骨气、有自知之明看到朝廷腐败的平民百姓。因为贫穷,陕西人特别勤劳,起早贪黑地耕田劳作,再苦再累也不怕,只求上天可怜多收点庄稼,吃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没有穷奢极欲的欲望,活的朴实,活的精彩。 从山西进入陕西境内,李宗明这一路看到的是荒凉,和山西比起来,陕西的确贫穷了些。荒凉的黄土高原,方圆百里,别无人家,丘陵环绕的梯形农田,被干旱干裂的土地,枯黄的高粱还未成熟在烈阳的暴晒下,奄奄一息。走了半天,翻过一个高岗,便见那一座城池,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这片荒凉的高原。 翻下高岗,这一队人马朝那城池,风尘仆仆赶了过去。到了城池门下,抬头便见城墙上,刻着“绥德”二字。 城门大开,守城的官兵例行检查,见李宗明骑着高头大马,眉目清朗,身后还有十几个气度不凡的壮丁,腰间配着刀,令人醒眼的是还有一辆囚车,车里装了一个身穿囚衣的犯人。守城的官兵立刻打起精神,道:“你们是什么人?” 李宗明笑而不语,从腰间取出一道令牌,递在他们的面前。很快,这些官兵认出令牌,吓得赶紧低头:“拜见大人。” “免了。” “谢大人。” 李宗明道:“本官奉督主之命,特来陕西办差,带本官去见千户大人。” “是,大人。” 守城的官兵先有一人快去通传,另有几人前面带路,领着这队人马进了绥德城。绥德这座城池,占地面积不大,城中居民不足一万,商户不到百户,经济落后,不比邻县清涧那般富庶。绥德的经济落后,其根本原因在于,绥德出了一个千户。千户是明朝的武官,官级五品,掌有地方军事大权,比县令职权还要高。绥德的千户,在绥德城以北的城外,建了一个军营,军中所需全都依赖全县的赋税。甚至,千户大人还另加了人头税,相当于黑社会保护费。除此之外,千户大人还在招兵买马,抓捕绥德壮丁扩充兵源,以壮他的实力。如此一来,千户大人的暴戾,引起绥德城民的恐慌,加上旱灾,造成了人口流失经济落后的困境。 绥德的城民饱受千户大人的横征暴戾,而变得沉默寡言,像是受尽屈辱,却又不敢公然反抗,一个个死了亲爹似的,在这找不到人情温暖的城池,每天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李宗明进城之后,发现这里的城民十分畏惧朝廷的官兵,除了畏惧,更多的是生厌,甚至还有一些令人难以捕捉的仇恨,不留痕迹地划过一个眼神。 很快,在一条城民纷纷避让、躲之不及的街道上,前面不远处,走来一顶轿子,由几十个手持长刀短剑的将士簇拥着。这架势很威猛,就连李宗明也要勒住马匹,停下车队。 李宗明见那轿子稳稳地停住,随后,从轿子里走出一个人。这人生得狼腰虎背,阔脸胡腮,浓眉大耳,身高八尺,是个粗犷的汉子。在他的腰间,配着一把短刀,脚踩军靴,着深铜色亮甲,一身戎装闪亮登场。 此人刚一下轿,就眼高手低地盯着,挡在身前那匹高头大马,又抬头看了看坐在马背上的李宗明,道:“敢问,你是督主派来的李大人?” 李宗明下了马背,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李宗明初来乍到,在绥德这片地,眼前这位千户大人才是主。即便有督主手令,也要懂得尊重他。 “下官李宗明拜见千户大人。”李宗明瞧他架势,一眼认出他是绥德的千户。 常祉渊见他是个白脸书生,笑道:“失敬失敬,本千户已接到督主指令,在此恭候多时,李大人一路辛苦,本千户已在府上备好酒席,快请入内。” 李宗明恭敬不如从命,道:“那就有劳千户大人了!” 很快,李宗明一队人马,被接到常祉渊的府上。 常府是城内最大的府邸,比县衙还要大,还要气派。常祉渊身为千户,在城外驻扎军营,不住营帐,搜刮了很多民脂民膏,在城内建立府邸,娶了九个老婆,又花几万两银子买了几十个年轻漂亮的丫鬟,充当他的小妾。又培养了很多恶奴,欺压百姓,买卖地契收租佃银。常府的气派,铸就了常祉渊恶贯满盈,成为一方恶霸。 李宗明走进常府,才知常府像个小宫殿,金碧辉煌令人瞠目结舌。没走几步,路过一扇透风的墙,便见常府家中女仆一个个肤色光滑,年轻貌美,大大小小地进出,陪着几位有身份的妾室在这绿水湖畔,嬉笑赏花,便知常祉渊是个好色之徒,花巨资建了如此风景雅致的后花园,就是为了金屋藏娇,以饱肚中思淫之乐。常祉渊卸下盔甲,换了身蓝色袍子,束着腰带,五大三粗,肚肠脑肥得像个商人,绝无半点战场杀敌虎威之色,为他指路,走过一段弯弯绕绕的廊亭。 很快,李宗明被常祉渊带进常府待客大厅,这间大厅威武气派、十分宽敞,且有贵族风范,光滑的地面铺上一层花红花绿刺着纹案的毡子。两排朱漆红椅,侧立上首太师椅,显得隆重。 常祉渊笑呵呵地恭请李宗明入内,李宗明回礼道:“千户大人,您先前。” 随着常祉渊迈进大厅,众人依次入内。待众人坐定,早有年轻貌美的丫鬟,茶水伺候,甚至侧立在旁,美色相伴。 常祉渊道:“李大人深受督主器重,此番前来办好差事,他日回京,有劳李大人在督主面前,替我多美言几句。” 李宗明谦虚,道:“千户大人说笑了,和您比起来,下官微不足道,承蒙督主错爱,下官又何德何能和您相提并论。” 常祉渊一不小心被李宗明拍了马屁,笑呵呵道:“李大人过谦了,你我都是为了大明江山,替督主办事。他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李大人海涵。” 李宗明拱手,道:“哪里哪里!” 常祉渊说的都是实话,初次见面他日合作,若是意见不同起了争执,今日把话说明,也好过撕破脸皮谁也不让谁好过。正所谓,开工第一天,丑话说在前,赏罚分明严肃以待,才能加强合作默契。 常祉渊见李宗明还挺识趣的,又见和他一同前来办差的几位陌生面孔,不禁迟疑道:“这几位是?” 赵刚、马忠、孙越三人应声而起,李宗明对他们作了一一地介绍:“西厂锦衣卫左统领赵刚、副指挥马忠、都卫孙越,他们是督主派来的,协助下官办差,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属下拜见千户大人。” 常祉渊见他们三人气度不凡,仪表堂堂,骨骼惊奇,便知是个习武养性的好男儿,顿生钦佩之色,开怀大笑,道:“免礼,都免了。” “谢千户大人。” 待他们重新入座,常祉渊且先不谈差事,兴致勃勃,道:“来人,备席!” “是,大人。” 很快,一桌子山珍海味摆在风月亭,临近湖畔,尽赏湖水之色。另有几个风姿绰约、妖娆妩媚的女子,在一边伴奏琴乐,翩翩起舞,助起酒兴。 第六十六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3 常祉渊入了酒席,以地主之谊,敬请他们共饮此杯。 李宗明是一芥书生,在宫中当差不沾酒色。然,推辞不了常祉渊的盛情款待,只好硬着头皮喝下美酒。 “奏乐!” 常祉渊高坐席首,对席下的女子乐队,色眼眯眯道。 说话间,一阵清风拂着湖面,倒影着花红柳绿,波光粼粼荡漾开来。一双细巧、玲珑剔透的白皙玉指,拨了几根琴弦。顿时,在这清风扑面,湖色温和,心灵还未平静,美妙的琴声,在耳边响起,带来令人难以置信的清俗喜悦,仿佛世间所有的烦恼,在这一刻都化成了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宗明还未放下酒杯,已被抚琴女子吸引住,她的琴声很美,美得令人忘乎所以。随着琴声响起,静雅思听,伴女子左右,一个个粉脸红润,月下美貌的天仙舞女,舞起长长的仙袖,扭着细纤的腰,跟着琴声的节奏,灵目有神传情着风情万种,妩媚千姿。 常祉渊喝着美酒,盯着席下女子舞动的腰身,色眼眯成缝,对李宗明道:“李大人,招待不周,请随意。” 李宗明不太适合这种场面,苦笑道:“千户大人,客气了。” 酒过三巡,拂琴的女子一段琴曲拂完,常祉渊几杯美酒下肚,微醉着,拍手叫好。 李宗明趁着常祉渊的雅兴,低声道:“下官初来乍到,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还请千户大人多多指教。” 常祉渊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奉督主之令前来办差的,他想知道天下帮的情况。只是,常祉渊从不把天下帮放在眼里,认为他们是一群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难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聚集到一起。只要,他肯出兵,不出半日必将捣毁天下帮,活捉高迎祥。 李宗明话还没有说完,被常祉渊打断。 常祉渊不以为然,道:“李大人,今日只谈私事,不谈公事。” 李宗明面色尴尬,笑了笑,还是抱有希望的,想把天下帮的情况弄清楚,却没想到常祉渊的原则性很强,闭口不谈此事。 常祉渊回避了他,对席下还在翩翩起舞,卖弄风情的女子,道:“都别跳了,快过来陪几位爷喝酒。” 七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扭着腰,笑如嫣花,走上席位,各挑一位爷,风骚百态地伺候着。 只有那拂琴的女子,收拾好古筝琴器,准备离身而去。 常祉渊一手抱一个美人坯子,对在座的各位,兴致勃勃吟起诗来,道:“北国有佳人,常在水中戏,吾为水中鱼,你们猜怎么着?” 赵刚、马忠等人,一个个傻愣了眼,看不出来他一个舞刀弄枪的老匹夫,还会吟诗作对,如此风情雅趣。 李宗明秒听这是一首淫诗,在心里啐骂道,好你个老***正事不谈,尽谈这些伤风败俗的东西,看你这把年纪还能折腾多久,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女人手里。 常祉渊见他们一个个打起精神,听他接着往下吟,常祉渊神秘兮兮,摇头晃脑道:“鱼腥不知骚。” “好,好诗!”马忠不知道这首诗好在哪里,意境还没有领悟到就鼓起掌来。 常祉渊笑呵呵道:“知我者,这位小兄弟也!” 马忠傻眼了,啥意思?一头雾水看着别人,赵刚笑而不语,李宗明摇头叹息,就连陪坐在身边的女子,也是掩着鼻子偷着笑。 常祉渊吟诗一首,博得众人开怀大笑,却见席下一个女子,抱着琴器不打招呼地,想要匆匆离去。 “孟小姐,请留步!” 孟绮涟被常祉渊叫住了,李宗明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站在那里,宛如仙子一般,瀑着长长墨发的女子,淡淡的红妆掩盖着凄凉,朱唇未启,已是满肚子委屈,玉珠盈眶。 常祉渊见她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李宗明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常祉渊嬉笑的脸皮,阴沉而下,不悦道:“本千户让你走了吗,哼,你当常府是孟府,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见常祉渊对一个弱女子,大动肝火,李宗明倒是觉得,这个女子不像是常府的丫鬟。如果是府中的丫鬟惹怒了常祉渊,常祉渊又何需大动肝火,不如直接拉下去打板子来得解气。何况,常祉渊也说了,这是常府不是孟府,像是警告她不要忘了她在什么地方撒野,也不想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显然,孟绮涟还没有忘记这里是常府,即便她有多委屈,有多少个不情愿,最终在常祉渊的怒声下,停止了脚步,再也不敢任意妄为,匆匆地离开此地。 常祉渊怒气未消,道:“过来,陪李大人喝杯酒。” 李宗明愣了一下,苦笑道:“不用了...” 常祉渊决定的事情,出了常府,哪怕整个绥德也没人敢不从。 孟绮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下,委屈自己,陪不认识的人喝酒。就算这里没人,她一个官府家的小姐,知书达理,怎会沾上不良风气,饮酒作乐。 常祉渊吩咐了一声,孟绮涟没有作出回应,只是转过身低着头。李宗明这才细细地打量她,好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温顺而乖巧,美眉清秀,红脸润腮,还没有开口说话,便知她的声音是柔美的。这样的女子,真要比起来,在李宗明的心里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被那狗东西玷污的秦霜姑娘。 那日秦霜姑娘好些委屈在他面前诉苦,被假冒钦差赵东辰玷污之事,李宗明心如刀割。如今,这位孟姑娘,一样受着委屈站在他的面前,让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既复杂又美好,像是一根琴弦牵动着他。 常祉渊见李宗明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在心里早早地打起坏主意,对孟绮涟迟迟不作回应,失去了耐心:“本千户说的话,你没有听清吗,你非要逼本千户对你做不该做的事!” 常祉渊开始动怒了,在场之人,除了李宗明、赵刚等人,常府的丫鬟、奴仆,皆能感受到气氛压抑得令人喘息。孟绮涟被常祉渊抓住了软肋,她一个弱女子对付不了常祉渊,誓死不从的事情,在这常府也是一天好几次折腾了好几回。原则性的东西,常祉渊作出退让。然而,这些不关原则性的东西,事关孟府的生死存亡,孟绮涟只能含着泪委屈自己。 孟绮涟默默地走上席位,她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样子比那些卖弄风情的女子,还要美。她的美,不需要任何肢体语言,就能让人觉得那是一眼刻骨铭心的美。 常祉渊见她妥协了,这才消了气,吩咐她坐在李宗明身边,陪酒作伴。李宗明有孟绮涟此等美色相伴,真是羡煞旁人。然,李宗明是个榆木书生,不太适应和女子套近乎,尤其是那种令人不敢有亵渎之心的女子。 孟绮涟斟了一杯酒,在常祉渊的威逼下,对李宗明细弱蚊声,道:“小女子孟绮涟,敬大人一杯。” 李宗明羞得脸红,这杯酒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在赵刚、马忠等人的怂恿下,李宗明只好硬着头皮,一口干了。 只是,孟绮涟不会饮酒,初次品尝酒涩美舌,拧起眉头,好些娇弱可怜,咳嗽起来。然,这杯酒就算有多苦有多涩,她也要含泪咽下去。终究,这杯酒是苦的,入了肚怀,心中的委屈又多了苦楚,呛得她玉珠落眶,忙用衣袖遮挡,暗自擦拭。 见孟绮涟喝下这杯美酒,常祉渊酒兴大起,又恢复了常态,色眼眯眯,拍手叫好。 风月亭的欢声笑语,美酒佳人湖色相伴。在这不远处,一个妇人身后三个丫鬟闲来无事,四处转转。听说府上来了几位客人,是从京城远道而来的。身为常府的大太太,向来多管闲事,也要凑个热闹,去瞧瞧老爷接待的是什么人。 然而,刚到湖畔,停留在一处假山,却见那湖面上的风月亭,老爷正陪着几位客人称兄道弟,抡起大碗的酒喝了起来,还有府上的舞女陪酒作伴。这几个舞女是老爷喝酒助兴的看家法宝,用来招待客人拉拢关系,却也没什么。然而,在亭子里看到孟绮涟,却令大太太十分震惊。 孟绮涟是县令孟家良的女儿,是被常祉渊掳到府上。常祉渊强抢民女,已经不是一次两回了,除了大太太,府上八个老婆,都是常祉渊抢来的。如今,抢到县令大人的头上,常祉渊也是无法无天了。 大太太不相信常祉渊强掳孟绮涟是为了施压孟家良筹集军粮、军饷,傻子都看出来,他想娶第十个老婆,在他有生之年,来一个十全十美。从一开始,孟绮涟誓死不从做常祉渊的妾室,大太太相信以她的美貌,绥德第一美女的称号,又是县令的女儿,做常府的小妾的确委屈了她,何况常祉渊也是一把年纪,上了五十,都老不正经了,还娶老婆,色心不死丢尽了老祖宗常遇春的脸面。 大太太相信孟绮涟是被逼的,先前帮她计划着逃脱。当然,大太太出自的不是好心,而是为了不让老爷再娶小老婆。只是,常祉渊看得严,好几次大太太没有得手的机会。 如今,亲眼所见,孟绮涟在风月亭陪酒作客,大太太在心里咒骂孟绮涟是个不要脸的娼妇,这么快就从了老爷,也沾上了酒后乱性的罪魁祸首。 “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大太太好端端地骂了一句,又急忙忙地调头走了。三个丫鬟不明白大太太为何无缘无故的生气,只看了一眼,这才明白大太太生气是因为孟小姐。 原来,在府上,八个老婆都是抢来的。被抢之前一个个要死不活的,跟了老爷享尽了清福,一个个服服帖帖的。大太太开始相信,只要是被抢来的女人,管她什么黄花闺女、烂萝卜黄瓜,被老爷搞到手,不出半年,就算是玉女也会调教成欲女。先前有几次惨痛的教训,加上大太太又是一个爱吃醋的人,绝不允许老爷娶第十个老婆。 第六十七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4 入夜,常祉渊接待李宗明一干人等与府上偏房休息,另派管家安排丫鬟服侍着,若有吩咐随时汇报。常祉渊九个老婆,李宗明一一拜见了,说些打扰各位嫂嫂的客气话。九位夫人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他是老爷京城里来的贵人,说什么也要把他留在府上,热情招待。 李宗明十分好奇,常祉渊有九个老婆,为何只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怎么算都不对啊!当然,这是常祉渊的家事,李宗明好奇也就算了,可不敢多问。 常府的阔气,李宗明算是领教了。到了晚上,常祉渊和他的九个老婆围成一桌,身边十几个丫鬟端茶递水,一排灯火辉煌的廊亭另有手持棍棒的家丁,犹如恶狗一般站在那里,守护常府的门威。 李宗明初来乍到,得到了常祉渊的盛情款待。傻子都明白,常祉渊挤破了脑袋,对他奉起殷勤。然而,这是李宗明所不喜的,常祉渊是个好酒好色之徒,李宗明不明白他这个千户是怎么当上去的。千户大小是个武官,朝廷严令武官当职期间不许离开营帐半步,不许在家中荒淫思乐失了军威。种种迹象表明,常祉渊不是一个称职的千户。不称职也就算了,常祉渊还妄想着讨好李宗明,办好这趟差事,回京以后,在督主面前替他美言几句。想必,这才是常祉渊对他奉殷勤,最根本的原因。只可惜,李宗明不吃这一套。 当然,李宗明是一个有心机的人。即便常祉渊一无是处,是个好酒好色之徒。然,绥德这片天地,甚至清涧、子长二县,也在他的势力掌控中。虽说天下帮的势力范围在安塞,可是,天下帮的总舵,反贼头目高迎祥一干人等神出鬼没,若想掌握他们的行踪,有很多地方终究需要常祉渊的配合,才能办好这趟差事。 所以,就算李宗明不满常祉渊的所作所为,也要装作若无其事,老老实实地待在常府,听从他的安排。甚至,常祉渊还安排了侍寝的女婢。 李宗明吓了一跳,趁女婢还没有脱光衣服,拉着他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羞得脸红,赶紧跑出来。 跑出来之后,李宗明东藏西躲,这才发现他迷路了,常府很大,到处都是飞檐走壁,布置格局十分相似的屋子。 突然,有两个丫鬟鬼鬼祟祟的,一边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像是观察四周可有人在。李宗明刚从屋子里跑出来,在一个拐角处,碰巧遇见她们二人。以为她们是来劝说自己回屋休息的,吓得他赶紧躲起来。 偏偏这两个丫鬟向这边拐角走来,手里提着膳食锦盒,十分警觉,小声窃语道:“孟小姐的房间在哪?” “就在前面...” 一个丫鬟问话,一个丫鬟指路,并没有察觉到躲在身后,跳上屋檐,像只蝙蝠吸在墙上的李宗明。 李宗明好歹学过三猫脚的功夫,应付这种场面,还是绰绰有余。起先,李宗明只想躲着不被她们发现,无意间从她们口中,听出孟小姐。见她们鬼鬼祟祟的,李宗明突然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感觉孟小姐会遇到危险。 李宗明轻轻一跃,跳下身子,习惯性地猫腰,像是潜入常府的刺客。突然觉得,不对啊,他是常府的客人,让别人看见还指不定怀疑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此一想,李宗明挺起身子,大摇大摆地走着。可是一想到那两个丫鬟,李宗明又觉得左眼皮跳跳不是什么好预兆。在脑子里回想孟小姐今日受的委屈,李宗明眉头一皱,也罢,去瞧个究竟。万一,孟小姐遇上什么危险,他还可以出手相救。 李宗明跟着那两个丫鬟,在这黑漆漆的夜晚,鬼鬼祟祟的,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转了半天,停了下来。 只见,这里有一间独立的屋子,斜靠花园邻水相畔。那一点烛光映着一个女子的身影,透过那扇窗户,她的身影十分凄凉,似是掩面低声哭泣,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哀怨缠绵。 两个丫鬟走上前,敲了敲。坐在灯火旁的女子并未起身,而是提高了警惕,手里抓着一把剪子,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快跳进了嗓子眼,怯声道:“谁呀?” “孟小姐,大太太吩咐奴婢给您送夜宵来了!” 孟绮涟听说丫鬟是来送夜宵的,松了口气,应声而起,打开门。两个丫鬟见门开了,一前一后走进屋子。 孟绮涟回到屋子,见两个丫鬟放下膳食锦盒,紧接着打开,从盒子里取出一碗燕窝银耳莲子羹,还有一小碟甜点。两个丫鬟弄好之后,对她说:“孟小姐,这是大太太特意吩咐的,趁热喝了吧!” 孟绮涟今日受了委屈,哪有心思吃这些,对两个丫鬟,柔声细语道:“放着吧,回去以后告诉太太,她的心意,绮涟领了。”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算是明白她是没了胃口。 “孟小姐,您还是喝了吧。回去以后,大太太问起,奴婢们也好交差不是!” 孟绮涟见两个丫鬟有了哀求,也是难为她们了,做人奴仆交不了差是要吃苦头的。心想她一个人委屈也就罢了,可不能因为她,又让两个无辜的丫鬟跟着受委屈,挨太太的骂。 孟绮涟为别人着想,却没有细想,这三更半夜的,大太太为何吩咐丫鬟给她送来夜宵。在此之前,可从来都是没有的事。 两个丫鬟装起了可怜,这才如愿以偿博得了孟绮涟的同情,见她病若楚怏端起那碗燕窝银耳莲子羹,像是被人提着心,莫名地紧张起。孟绮涟拿起勺子,红唇轻启,细细地品尝。 顿时,两个丫鬟手心起了汗,心坎潮热耳根发红,神色越来越紧张。两个丫鬟的异常,孟绮涟并未察觉,就是觉得味苦难以下咽,银耳莲子的香甜不可能有这等苦涩,何况还有燕窝。 孟绮涟只品尝了一口,突然觉得喉咙生痛。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怀疑到这碗莲子羹有问题,而是稍有不适蹙着眉,很是痛苦的样子。 两个丫鬟见她感觉到喉咙的不适,开始害怕。不过,见她没有起疑,又定下心来。 孟绮涟又品尝了一口,这一次,喉咙是真的痛了,痛得她难以忍受,用手扼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咽喉,一下子摔倒在地。两个丫鬟见她很是痛苦的样子,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这时候,李宗明见两个丫鬟跑出屋子,一个不好的念头,再也不用避讳,跑进屋子。 李宗明刚跑进屋子,见孟绮涟倒在地上,用手扼着喉咙,痛得她翻来覆去,凄凄惨惨叫不出声。 “孟小姐,孟小姐,孟小姐...” 李宗明慌了神,赶紧将她扶起,见她这个样子,像是被人下毒了。孟绮涟痛得眼泪快要流出来,感觉被人扶起,在万分痛苦中定眼看了看,眼前这位白脸书生,苦苦一笑,很想说些什么,就是说不出话。 “孟小姐,你说什么?”李宗明察觉到她开口说不了话,顿时,大惊失色,六神无主,大喊大叫:“来人啊,快来人,快来人....” 喊了半天没人回应,李宗明抱起她,就要往外跑去找郎中。突然,孟绮涟抓紧了他的手臂,摇了摇头。 李宗明见她开口说不了话,明白她对他摇头,是想阻止他不要对外声张。李宗明只好听从她的意愿,将她抱回床上歇息,倒了一杯水,先给她冲洗喉咙的不适。接着,发疯似的,在屋子里找解药。他知道这屋子里没有解药,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很绝望,也很无助。他恨自己,他判断的没有错,却没有及时阻止那两个丫鬟。 孟绮涟痛苦片刻,仰卧在床,又起了身。李宗明见她坐起身子,因为痛苦难忍,她的脸色开始苍白,嘴唇没有褪色就是苦了些。 李宗明猜测她中的不是要命的毒,而是她的喉咙,只怕毒性的灼热,再也开口说不了话了。想起这些,李宗明就会忍不住心痛。谁能想象,这样的女子,天妒她的美貌,灵巧的双手弹出心痴如醉的琴曲,声音美如清泉流入他的心田。然而,他却只能回忆,她对他说:小女子孟绮涟,敬大人一杯。今后,再也听不到她对他说话了。 李宗明见她这般痛苦,不知如何安慰她。孟绮涟像是明白她被大太太下了毒,命是保住了,只可惜,她的喉咙... 想起这些,孟绮涟生不如死,闭上眼睛,落下凄美的眼泪。 李宗明见她落泪,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被人下毒的是他,开口说不了话的也是他。可恨,可恨....李宗明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看见别人痛苦,他这心里也是万般难受。或许,她在他的心目中有了位置,又或许她是一个弱小女子,值得他的同情..... 孟绮涟开口说不了话,李宗明担心她会想不开。一时间,这二人都陷入了痛苦。 终究,孟绮涟接受了被人下毒的事实,她也知道自从被常祉渊胁迫掳进常府,她已做好自杀的准备,誓死不从做常祉渊的小妾。孟绮涟连死都不怕,怎会怕人下毒。 李宗明知她心里是难受的,也很好奇她一个女子是如何进了常府。进了常府,又是为何有人对她下毒。当然,现在问这些问题不太适合。 为了让她心里能够好受些,李宗明寸步不离,表现出他很关心她的样子。只是,孟绮涟认定他和常祉渊有来往,在她心里都不是什么好人,也就谢绝了他的关心。 李宗明察觉到,她对他还是有芥蒂的。即便在她陷入绝境,迫切需要一个人为她挺身而出,她还是拒绝了。 李宗明是个聪明人,问题出在常祉渊的身上。为了消除她对他的成见,李宗明坦诚道:“孟小姐,请你相信我,我是第一次来常府。我来常府是为了办差,常祉渊是按照朝廷的旨意,接待我。” 孟绮涟听他这么一说,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只因喉咙生痛,说不了话,孟绮涟温玉似的,对他点了点头,像是默许他的存在。 得到孟绮涟的回应,李宗明心如崔璨乐开了花。 李宗明打开她的芥蒂,莫名地开心,见她这般模样,心又冷下:“孟小姐,你还好吗,你告诉我是谁对你下的毒,我去把解药拿回来!” 孟绮涟看得出,他是出自一片真心。心想还是算了,那两个丫鬟说是大太太派来的,就算把事情闹开了,也不见得大太太会承认。搞不好因为事情败露,大太太会杀人灭口,杀了那两个丫鬟,来个死无对证。何况,这事传出去,常祉渊也不是吃素的,不知道会有多少条人命等着清算。 孟绮涟就算被人毒死,也不会向常祉渊哭诉。在她看来,常祉渊才是害她被人毒害的元凶。如果不是因为常祉渊的逼迫,孟绮涟也就不会落入常府,也就不会遭人算计下毒。 孟绮涟苦笑着摇头,这都是她的命,她也认了。 李宗明见她摇头,神色凄美,知她心里是极苦的。她一个弱女子,尚且保护不了自己,又如何向害她的人讨回公道。 李宗明尊重她的意愿,先是稳住她不要害怕,这毒不会伤及性命,需要养足精神好好休息。待明日,替她寻个郎中,看看她的喉咙伤得有多深,还能不能开口说话。 第六十八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5 这一夜过去,孟绮涟迷迷糊糊睡着了。被毒药灼烧的喉咙,从一开始尖酸的疼痛,逐步减轻,少许适应。到了第二天,屋子里的光线明亮刺眼,孟绮涟这才苏醒过来。 李宗明一夜未眠,他害怕还会有人加害她,守在屋子里,只等她醒来。 “孟小姐,你醒了,你还好吗?” 孟绮涟见他整夜没有离开,就是为了守护自己不受别人伤害。顿时,孟绮涟被他的义举深深感动,冲他莞尔一笑,以掩内心的羞涩。 李宗明见她笑了,为她担心了一夜,牵挂了一夜,还有不知疲倦的一夜,仿佛所有不开心的,全都抛在脑后,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 孟绮涟没有说话,她的喉咙还是生痛的。只要一开口,就会从喉咙深处,生生撕裂,痛得她眼泪直流,无可适从。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他为她担心。 李宗明仿佛明白了,她的笑只是为了掩饰。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李宗明突然抓住了她的手。孟绮涟见他如此轻浮,水汪明亮的大眼怔了一下,赶紧缩回手,起了挣扎。 李宗明羞得脸红,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她一个娇滴若怜的女子受人欺负,被人下毒却又不知如何反抗。想起这些,李宗明就会控制不了自己想要保护她。 被孟绮涟挣扎着,扇了他一个耳光,李宗明这才清醒过来! 孟绮涟突然变得害怕,像是不认识他似的,护起身子,委屈的泪水,串珠似地流淌,滴滴落下。 李宗明意识到他的举动已经伤害到了她,顿时,他的心也乱了,七嘴八舌地解释:“孟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就是想保护你...” 孟绮涟拼命地摇头,她已经受了伤害,不想再次受到伤害。或许,他抓她的手,是为了亲近她,给她一点依靠。 李宗明无意间伤害了她,再多的解释也是无济于事。也罢,解释是没有用的,只有行动才能证明。 李宗明向后退了几步,保持着安全距离,向她表明他是没有恶意的。见她几滴眼泪落下,知她心中受了很多委屈,否则也就不会因为抓着她的手,竟遭她如此剧烈的反抗。想必,在这常府,会有人对她有过不轨的举动,让她产生了恐惧感。 孟绮涟想起这些,就会感到害怕,她的眼泪是脆弱的,也是无助的。 李宗明等她情绪稍稍平静些,在她面前一个巴掌一个巴掌打自己,向她真诚地表示歉意,道:“孟小姐,我对你是没有恶意的,请你相信我。” 孟绮涟抬头看了看他,在她眼里,他一个书生,白脸皮净,眉宇俊朗,如墨深邃的眸子阳刚不失柔厉,温和不失霸气。稀薄微拢的唇角,朱色平华,连那眸子含着浅浅的笑意,讨人喜气,怎么瞧也不像是个坏人。 李宗明见她抬了头,再也不敢对她有越轨的举动,哪怕心里想的也要干干净净,不可亵渎她。一时间,二人陷入了沉默,孟绮涟似乎谅解了他,放松了戒备,对他的成见有了改观。 李宗明有了忏悔,能够得到她的信任,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忏悔过后,李宗明这才想起,她的伤势,带她去找郎中,去求解药。 孟绮涟是被常祉渊胁迫掳进常府,这几日有专门的人看守,不许她出常府半步。见李宗明提出来要带她出常府去找郎中,孟绮涟开口说不了话,只是摇头,并不答应。因为她知道,她这辈子是不可能出常府的。先前,大太太仁慈帮她计划逃脱,可是后来都失败了。私底下计划着逃脱尚且不能出常府,何况这一次,是正大光明地走出常府,那是不可能的事。 李宗明对她的来历,一无所知,见她摇头,十分好奇:“孟小姐,你怕什么,有我在,谁敢拦你!” 说话间,三两丫鬟端着洗浴盆水,走进屋子,见屋子有些凌乱,地上洒了莲子羹,还有破碎的碗瓷。走进孟小姐的房间,却见里面多了一个男人。顿时,一个丫鬟尖叫起来。 “出什么事了?”又一个丫鬟走进孟小姐房间,见孟绮涟坐在床上,床边有一个男人和她面对面地温谈。顿时,傻眼了。 两个丫鬟的出现引起了孟绮涟的恐慌,李宗明却很镇定,道:“孟小姐,我在门外等你!” 说罢,李宗明对几个丫鬟点了点头,温和一笑,像是打扰了,抱歉啊。丫鬟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李宗明就走了。等她们反应过来,李宗明早就不见了。 孟绮涟见两个丫鬟还在疑惑,赶紧起了身,示意她们洗漱更衣,好让李宗明快点逃脱。如果让常祉渊知道李宗明待在她的房间,还待了一夜,那就遭了。 这几个丫鬟心不在焉的,孟绮涟心里也不踏实,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从她们的口中传出去。心想李宗明也是出自一片好意,孟绮涟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连累了他。仔细想想,趁着丫鬟们替她梳妆打扮,孟绮涟将这几支常祉渊令人打造的金钗、银钗,一人一件送了出去。这几个丫鬟也是明事理的人,和金钗银钗相比,打小报告的事情出力不讨好,倒不如这般来得实在。 封了丫鬟们的口舌,孟绮涟这心里踏实了一半。只是,他说好了在门外等她,带她离开常府去找郎中,这该让她如何是好。她是知道的,常祉渊不可能让她离开常府的。除非,她肯说明在府上遭人设计被下了毒。然而,孟绮涟对常祉渊的仇恨太深,不可能接受一个仇人替她做主,找出对她下毒的黑手。在别人的眼里,孟绮涟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可在她的眼里,她是一个恩怨分明、懂得分寸,不会轻易向别人妥协,即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懂得洁身自好,十分刚强的女子。 死,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可怕的东西。然而,比死更可怕的是,为了生存下去,向那些所憎恨的人,低声下气,甚至毁了一身清白。如果是这样,孟绮涟情愿死去,也不要没有尊严的活下去。 孟绮涟想起这些,更加坚定她不会连累他。即便中毒有多深,她也不会向常祉渊妥协,向命运妥协。她相信总有一天,就算死去,也会看到常祉渊不得好死的下场。 在这屋外,青翠的鸟儿,飞上枝头,欢快地鸣叫。几只蝴蝶围绕一簇鲜红的花瓣,翩翩起舞。 孟绮涟依在窗户边,红妆抹艳,气色比昨夜好了许多。只是这心里不是滋味,她就像被人囚禁鸟笼的鸟儿,何时才能飞出鸟笼,飞出常府,只怕... 想起这些,孟绮涟黯然失色地落泪,比起她的遭遇,她担心的是爹爹。 昨夜,对她下毒的人,是大太太。那两个丫鬟下毒之后,就消失了。大太太做事干净利落,她很清楚毒害孟绮涟,这事要是传到老爷那里,以她大太太的身份也是讨不到便宜。即便如此,大太太还是铁了心要下毒。大太太下的毒,不会要了人的性命,这是一种专门对付花容月貌的女子,用来毁容的。孟绮涟中毒之后,起先喉咙不适,会有剧烈的灼热感,待灼热感消失,就会留下一个毒瘤。这颗毒瘤,短期一个月,长期半年,从喉部向颈部向上引伸,似血丝青脉根须生长,爬满人的脸。到那时,整个脸就会烙下深深的印痕,恐怖得令人难以直视,也就毁容了。 大太太这么做,无非是想毁掉孟绮涟的花容月貌。孟绮涟毁了容,不用大太太劝说,老爷肯定不会娶她。老爷喜欢年轻漂亮的,怎么会喜欢一个丑八怪呢! 这种害人不浅的毒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历代皇后、妃子为了争宠,也有使用过。可怕的是,研制这种毒药,是没有解药的!庆幸的是,这种毒药毒不死人,只负责毁容。只可惜,被毁容的女子,又有几个有勇气活下来。容颜,对古代的女子来说,比命更珍贵,更重要! 大太太也是第一次下了这种毒,这一夜,她也担心,药性会不会太重,万一不是别人所说的那样,是毒死人的毒药,毒死了孟绮涟,那可咋办。惴惴不安了一夜,等到天色明了,大太太迫不及待派人打探。丫鬟带回来的消息,孟小姐活得好好的。 听到这个消息,大太太很是震惊,怎么会活得好好的,就算毒药毒不死人,至少还是毒药,她应该急着找郎中不是。就算找了郎中也没解药,这容是毁定了。如果她把这些事情告诉老爷,要死要活地求老爷做主,大太太早就把那两个丫鬟打发了,早早地离开常府,来一个畏罪潜逃死无对证。 大太太下毒之前,早就想好了善后,想好了老爷兴师问罪的对策。然而,孟绮涟并没有在老爷面前告状,甚至中了毒,还像之前没中毒似的,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大太太千算万算,还是失了算。孟绮涟中毒之后没有任何动静,很让大太太想不通这其中的理,倒是自乱阵脚,隐隐不安。 大太太的不安记在心里,却没有挂在脸上。为了避免孟绮涟的起疑,这一大早,大太太带着几个丫鬟去看看她,说些不好听的话,这叫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大太太刚从屋子里走出来,没走多久,却见昨日的贵客李大人好像,也是从那边刚走过来。 在一处廊亭停下,大太太珠老色黄的脸蛋,挤出那么一点妩媚尚存的鱼尾纹,对走路时不时扭头的李宗明,道:“李大人,昨晚睡得可香?” 李宗明吓了一跳,差点把她的意思听茬了,以为是在说他昨晚在孟小姐那里过夜,睡得香不香。 李宗明是个聪明人,这心里想的事,对他不利的,就得改口,可千万不能说漏了嘴。听出大太太是在说他,住在常府,住得可习惯,李宗明忙道:“嫂夫人说笑了,这几天赶路,荒郊野外都睡了。何况,在这里,千户大人待我如弟兄一般,各方面都安排得妥当,令我睡得踏实、睡得香甜。” 大太太笑了笑,说:“那就好,不嫌弃就好。” 李宗明坚决地摇头:“不嫌弃,不嫌弃...” 大太太又笑了笑,说:“李大人,昨晚住在哪边屋子?” 李宗明愣了一下,这倒是给忘了。常府大了些,横七竖八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有廊亭通道,像是八面玲珑的迷宫。心想孟小姐住的那边不能指,李宗明随便找了一个方向,道:“昨晚,我住在那边。” 大太太看他所指的方向,问丫鬟那边的屋子,环境如何,可是府上接待重要客人的屋子。丫鬟摇摇头说,那是家丁房,都是七八个人挤一窝。 李宗明听罢,又改口道:“哦,我给忘了,我是从那边走过的。不瞒嫂夫人,我迷路了,常大哥还等着我去办差呢!” 大太太还想问点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吩咐一个丫鬟给他带路,去见老爷。从大太太手底下逃脱,李宗明一路不安,他知道昨夜那两个丫鬟是受大太太指使的。刚下了毒,这就跑来,李宗明算是明白,大太太没安什么好心,是来探个虚实的。 第六十九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6 终究,李宗明没有回头,明知大太太的出现,是为了探个究竟。只是,李宗明还没有弄清孟绮涟的来历,对她的事一无所知,冒然插手,会引起常祉渊的警觉。何况,这里是常府,整个绥德都是常祉渊的天下,对待此事,李宗明还需从长计议,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楚,才有办法解救她。 李宗明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眼下,先把差事办好,才能空出时间,调查孟绮涟的来历。心里想着事,在丫鬟的带领下,李宗明很快走出大半个常府,停在一座独立空间的大宅楼。这座大宅楼,是常祉渊日日夜夜、乐不思蜀,风流快活地,貌似皇上的寝宫,真实地写照常祉渊是一个荒淫无耻之辈。 丫鬟对他说,老爷还在宅楼里休息,通常是巳时起更,也就是九点钟左右。李宗明点了点头,丫鬟见他没事吩咐,也就先行告退。 李宗明抬头看了看这座宅子楼,像是一座八面玲珑塔。从塔顶垂落而下,共有七层,占据整个常府最高位置,甚至走在绥德城各个角落,却因周围低矮的房屋,而显得这座宅子楼格外显眼,引人注目。 宅楼第一层,高高的阶梯,眼前八根朱漆红柱,有十几个手持长刀短剑的胄甲兵士,来回地巡视。 李宗明走上阶梯,很快引起兵士的警觉,上前阻拦道:“千户大人休息期间不许打扰,尔等回避,有什么事等千户大人醒来再说!” 李宗明微微一愣,道:“下官有事找千户大人商议,恳请两位兄弟通传一声。” 这两个兵士是常祉渊的贴身护卫,只因常祉渊有个癖好,休息期间不喜被琐事烦恼,也就严禁在他休息期间被人打扰。故而,常祉渊安排十几个护卫守在这里,为他挡起箭牌。 见李宗明不依不饶的,两个兵士该说的已经说了,他们只是按照常祉渊的吩咐办事,可没想过他是西厂锦衣卫督主魏忠贤派来的。 “说了不见,有事就在这里等着吧!” 李宗明见这二人态度恶劣,好歹他也是督主派来的,他一个常祉渊竟敢藐视督主派来的阉使。想起这些,李宗明就恼起火来,掏出阉使的令牌,递在他们二人面前,不悦道:“见此令牌如见督主,我命令你们快去通传,若有违抗者,斩!” 这二人傻眼片刻,见他如此认真的表情,被他逗乐了,伸手拿走他手中的令牌。见这令牌巴掌大小,镶金镀银,一面刻有“锦衣卫”,一面刻有“特使”。其中一人,张嘴咬了咬,又仔仔细细地查看。 李宗明像是被羞辱了一番,失去了耐心,忍气吞声道:“别看了,这是真的。” 谁料,那个把令牌咬在嘴里的兵士,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这块令牌的来历。只因不识字,又觉得这块令牌不是纯金制造,居然把它往地上一扔,趾高气昂道:“拿这个也想打发我,还不如拿一锭金子。” 李宗明见令牌被他们扔了,万万没想到他搬出西厂特使的身份,居然被两个不知名的小兵小卒踩在脚底下。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令他热血沸腾,快要失去控制,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二人,咬牙切齿道:“你们...你们竟敢侮辱督主,真是胆大妄为。” 又来了几个兵士,见事情闹大了赶紧通知千户大人。 常祉渊搂着三两个裸体丫鬟,这东边的太阳刚刚晒到塔尖,就把他的美梦吵醒了。听手下禀报此事,说一个弟兄怠慢了特使,还把特使的令牌给扔了。 顿时,常祉渊冒出了一身冷汗。早些年,他的兵还受西厂牵制,听说西厂锦衣卫的大名,谁敢在他们面前放肆。近些年,又招了很多兵,逐渐脱离西厂的管制,也就没有好好管教手下的兵,但凡遇见锦衣卫的人,都要客气说话,切莫以“绥德我最大”自居。毕竟,魏忠贤的手段,那叫一个残忍狠毒。就算常祉渊这几年远在陕西,招兵买马,扩充军营扩大自己的势力,也抵抗不了魏忠贤一声令下,朝起夕灭。 常祉渊换上衣服,赶紧走下宅楼,这脖子上丫鬟们留下的唇印还没来得及擦拭干净,就走上前,对站在台阶下,白脸被气得铁青,有诸多不满的李宗明,笑容满面道:“李大人,这么早就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李宗明冷笑道:“下官说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给拦下了。千户大人,你看这地上的是什么?” 常祉渊低头一看,坏了,是西厂的令牌。把它扔在地上,等于藐视西厂,藐视督主。 常祉渊见李宗明脸色不对,先陪了一个笑脸,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接着,脸色突变,怒目珠子如同吃人一般,神色震怒道:“谁扔的,谁扔的,还不快捡起来!” 那个把令牌扔掉的兵士,这才意识到捅了多大的篓子,赶紧捡起令牌,收起先前那般作威作福的嘴脸,双腿不停地打颤,冒了一头的冷汗,头也不敢抬,把令牌双手奉上。谁料,李宗明哼了一声,满心不情愿正准备伸手拿起令牌。突然,那块令牌在那个兵士手脚不住地颤抖下,像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抖落掉。 只听,“哐”的一声,令牌再次掉落在地。 刹那间,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个兵士也是觉得他的世界快要末日了。 李宗明怎么也没想到,常祉渊从身边的护卫,随手抽出一把刀,对那惹出事来、因害怕手无举措的兵士,就是一刀劈了过去。这一刀也就罢了,常祉渊接着一脚,将他踢下台阶,嘴里骂道:“狗东西!” 等那个兵士滚落一地,滚下台阶,鲜红的脖子已是满满的血迹,睁着好大的白眼珠子,一动不动死翘翘了。 常祉渊随手杀了一个人,十几个护卫只是虚噤着叹气,谁也不敢吭声,就连还在气头上的李宗明,也是心底一沉,着实受到了震惊。 常祉渊看也不看,那个被他一刀杀死滚落台阶躺在地上的兵士,而是躬着腰,走下三两个台阶,毕恭毕敬捡起那块令牌,还用衣袖擦了擦沾在上面的灰尘。接着,又是一脸的嬉皮笑脸,将令牌托在手中,递给了李宗明,道:“李大人请收好。” 这种场面,李宗明不多见,可以随便杀死一个人,做到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想必,这种事发生在他的身上,也是常有的事。 李宗明算是领教了常祉渊的阴狠毒辣,接过令牌,也要装作若无其事,道:“这事就算了,还有很多正事要办呢!千户大人如果没有别的事要办,就随下官商议一下,督主吩咐要办的差事。” 常祉渊笑道:“只要是督主吩咐的,本千户哪有不从。李大人,请!” 正说着,赵刚、马忠、刘大保等六七个锦衣卫,刚从温柔乡里醒来。一大早发现大人不见,这才得知大人消失了一夜。这不,问了好几个丫鬟、家丁,赶了过来。 李宗明见他们几个一个个晕头转向的,估计昨晚在常祉渊的安排下,快活了一夜。 赵刚等人被大人看穿,这才恢复一脸常态,拿出锦衣卫本该有的神色冷漠、不喜言笑。 常祉渊见人已到齐,吩咐管家先设早宴,吃了早宴,又备了马车,准备前往城北大营,商议接下来如何以罗罡交换人质,吸引高迎祥等逆贼自投罗网。很快,在这常府门外,备了马车,准确的说是一辆战车,也是常祉渊的专车。常祉渊出生武门将侯,祖上常遇春是开国元勋,曾被太祖皇帝封赏为三军统帅,一等公爵。只可惜,由于太祖皇帝的猜疑,以诸多借口杀害了常遇春,差点灭了常家的子孙万代。幸运的是,太祖皇帝念及常遇春的功勋,削除他的爵位,只赐他一死,断了常家的世袭罔替。 祖上出了常遇春,即便风光一时,也有很深的影响力,这就造成常家的子孙都是舞枪弄棒的。到了常祉渊这一代,就没有几个受朝廷重用的。后来,常祉渊也是狠心卖了祖上的地契,所得的银子托人巴结上魏忠贤。也因常祉渊有功夫家底,又有祖上常遇春的门面,这才谋得了一官武职。 从一开始的兵校尉,到后来的统领,一直以来,常祉渊敢打敢杀,迎合魏忠贤的当机立断、斩草除根等一系列狠毒的手段,而获得魏忠贤的赏识,终于当上了千户,接受朝廷一张纸文,长期盘踞陕西绥德。常祉渊当了千户并不满足,为了获得更高的官职,常祉渊以各种名义搜刮绥德境内民脂民膏,搜刮所得有一半敬贡魏忠贤,一半归落入私囊。只是,魏忠贤在用人方面,不喜欢没有家族势力的人。常祉渊怎么算也是单枪匹马的,不在魏忠贤筛选的名单之列。就这样,常祉渊没有继续向上攀爬的机会,送出去的礼,魏忠贤照单全收,却没有做出相应的回报。 久而久之,常祉渊认清了事实,魏忠贤这个阉贼不可能再拉他一把。于是乎,常祉渊逐年逐月减少份子钱,想要脱离西厂的牵制。 常祉渊这点小心思,魏忠贤早就琢磨透了。像他这样的千户,魏忠贤怎么算也有百十来个,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也就放宽了政策由他去吧。 却没想到,常祉渊脱离了西厂的管制,在城北大营固有一千兵甲的基础上,大肆扩招,招兵买马,甚至使用武力压迫,抓壮丁补兵源。短短一年内,常祉渊扩招的兵,翻了两倍,多达三千之众。对于一个千户来说,手底下拥有三千多个兵,已经触犯了朝廷律令,当以擅自招兵买马、企图犯上作乱等罪名定罪,搞不好是要杀头的。 然而,常祉渊并没有意识到这么做的后果,他只想着扩大势力,成为绥德一霸,有朝一日重振祖上之威,当上将军。只可惜,这个远大的目标从一开始牢牢地驻扎在常祉渊的心里。不到半年时光,常祉渊在绥德城内耗巨资打造常府,终日沉醉在酒色之中,也就忘了当初千方百计地当上千户,是为了什么? 常祉渊做梦也没想到,这人一旦被眼前的物华横欲所迷惑,就会迷失自己、迷失方向。由于常祉渊长期不在城北军营训练兵士,喜欢窝在常府,终日以酒为乐,以美色垂涎,而荒废了武艺,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五大三粗地坐在马车上,像是一尊活佛,在这威风满面足以唬人不敢靠近的气势下,却是一张捅之即破的假面具。 常祉渊算是绥德有名的大人物,他的出行,标志着一只凶猛的老虎,走出常府这间牢笼,无论走在何处,都会引起城民的恐慌,纷纷避之不及。这不,常祉渊走出常府坐上马车,早有十几个校尉骑着高头大马,另有几十个护卫长刀短剑严阵以待,除此之外,最前面还有几十个兵卒扛着旗帜,撑起了好大的场面。 李宗明见这架势,虚惊不已,常祉渊真是胆大包天,他一个千户,居然拥有比将军排场还要大的仪仗队。赵刚、马忠等人,出了常府,见这长长的仪仗队,也是吃惊了半天。 常祉渊挺着大肚子,靠坐在马车上,见出行已备,全然不顾督主派来的使者,见这场面作何感想,依旧我行我素,作威作福道:“启程!” 随着常祉渊一声令下,顿时,兵马未动,领军之人手敲铜锣,高喝道:“千户大人起轿,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哐..” “千户大人起轿,闲杂人等一律回避。” “哐..” 第七十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7 这一路敲锣打鼓,旗帜飘飘,刀剑显眼,胄甲幽凉。同一步伐的兵士、护卫威风凛凛,神色铁峻。高骑战马嘶鸣的校尉,四周戒备,不怒而威。连那坐在马车上的主,只是一个眼神,就扫清了障碍,吓得城民赶紧躲让,站在路边瑟瑟发抖,连看也不敢看一眼,躲了起来。 李宗明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马车身后,见周围的城民,像是躲避瘟神似的,大老远地就躲了起来。甚至还会引起城民的恐慌,掉头就跑。看来,常祉渊在绥德这片天,是出了名的狠角色。 常祉渊像是习惯了这些刁民因为他的出现而引发了骚乱,甚至还会酿造全民惶恐踩踏事件。从某个角度出发,越是有人害怕见他就跑,常祉渊越是觉得他已掌控绥德,成为绥德最厉害的人物。所有人都怕他,都要躲着他,才能显示出他的专权独霸。 直到常祉渊的兵马出了城,城中的百姓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心有余悸地走在大街上,纷纷探讨阎面罗王搞这么大的场面出城,欲意何为! 这队人马出了城,走在渺无人烟,北风忽刮,寸土不生茅草之地,已成一片荒滩的黄土高原上,又有许多忽高忽低的陡落山坡,却也没有植被覆盖,插着旗帜作为警觉标志,圈了好大的场地,连绵几十里,化为军营重地,组建了庞大的军队,在此操练,人喊马嘶,战鼓如雷,喊杀成片。 李宗明见这方圆百里,已成马蹄踩踏的深浅啼印,连那高低不平的山坡,也有战马踩上去的痕迹,还有四周高地设有兵哨,从三里地外放出信号,专派军营里的统领、大小都尉率兵相迎。 从军营里,冲出几十匹战马,另有一百多个步兵,马踏前蹄跑了过来,跑到车队跟前停了下来,齐声跪拜道:“末将冯芎率部恭迎千户大人。” “拜见千户大人!” 狂风大作,黄沙弥漫,在三两个甘当肉背厚垫,俯身躬腰的奴才伺候下,常祉渊下了马车。见他的兵,黑压压地跪拜在他的面前,常祉渊不免心生得意,声音洪亮道:“各位将士,免礼!” “谢千户大人。” 率先一人,起了身,余下一百多个将士,也都起了身,迅速向两边拨开,以整齐的队形,让开一条道来。常祉渊对李宗明笑道:“李大人,请吧!” 李宗明回礼道:“千户大人,您先请。” 常祉渊仰头大笑,也不虚礼,率先走进大营。只见,这座大营外有十里栅栏,内有两百多个营帐,三千个兵士军装整齐,分工明确,手持长矛,或操练,或巡视,或站岗。 李宗明跟随常祉渊进了大营,左右几十个如虎狼般的将士,手持长刀,杵在那里,纹丝不动,眉宇间的神色异常凝重,不喜言笑。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走进中军大营。 常祉渊高坐营帐之首,左边营帐是军营里有官职的统领、都尉、校尉,右边是李宗明、赵刚、马忠、刘大保等西厂派来的使者。 常祉渊道:“李大人,本千户为你引荐,这位是冯芎,本千户的得力干将,负责将士们的训练。” “冯芎,这位是翰林院学士李宗明,督主特派使者。” 李宗明、冯芎二人应声而起,相互拜了拜,以表示敬意。 剩下几人,一一作了介绍,简单地认识,也就不多说了。 常祉渊道:“李大人奉督主之命,特来此地,一来是以响马山匪首罗罡为人质交换被天下帮帮主高迎祥掳走的钦差任光弼。二来,是想摸清天下帮在陕西盘踞的势力,将天下帮一干叛逆贼子一网打尽。在座的各位,可有人熟知高迎祥此人?” 此话一出,众人纷雨云说,冯芎是统领,说话向来不用避讳,道:“千户大人,据末将所知,高迎祥祖籍安塞,是安塞境内出了名的英雄豪杰。听说,高迎祥成立天下帮是为了收留无家可归的流失难民,为他们开荒耕地,重建家园,不仅解决了地方财政压力,还避免了难民吃不饱穿不暖而引发暴乱。此等侠义之举,怎是叛逆贼子!” 关于高迎祥的事迹,在座之人除了李宗明、赵刚、马忠等人是从京城赶来的,都认为高迎祥是个受人尊敬的大英雄,他的义举早已遍布安塞,就连周边的州县,也有耳闻。 李宗明笑道:“冯统领,恕我直言,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冯芎怎么说也是土生土长的陕西人,以北方豪杰直爽的性子,最不喜欢听别人说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貌似北方人的见识短,像是被人瞧不起似的。若论国家大事,事关江山社稷,冯芎还没有这个胆量评头论足。若论对高迎祥的了解,冯芎绝对相信高迎祥不是叛逆贼子。 这不,李宗明提出质疑,引起冯芎的不满,歪脖子瞪眼,抱拳一视,道:“还请李大人,赐教。” 李宗明也不绕弯子,打开天窗说亮话:“各位,实不相瞒,两个月前,下官陪钦差任光弼大人赴浙江调查沈千万被绑架一案,抓获此案主犯响马山匪首罗罡。经审讯,罗罡是受高迎祥指使,绑架沈千万索取银两,是为了筹集军饷,为日后起兵谋反早做准备。除此之外,高迎祥在浙江、江苏、山东等多地结识绿林好汉,故伎重演靠打家劫舍所得的银两,私底下开始招兵买马。高迎祥建立天下帮,打着天下帮帮天下天下平民是一家的旗号,收留陕西境内无家可归的流失百姓,耕田种地,大兴土木,以下官之见,是为了笼络人心,保存实力。” 冯芎不以为然,道:“敢问李大人所说的,可有证据?” 李宗明道:“罗罡和高迎祥,一个是盘踞在浙江永安靠着打家劫舍的匪首,一个是建立天下帮为天下平民嘘寒问暖的侠义之士,这二人地处天南地北,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私底下却有来往,不觉得可疑吗?何况,钦差大人任光弼与高迎祥近日无仇往日无怨,却在杭州遭高迎祥设计被抓,这还不能说明,高迎祥是为了给罗罡报仇吗?” 冯芎被李宗明驳得无话可说,即便如此,冯芎也不相信高迎祥是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打着天下帮的旗号,笼络人心广收天下难民,是为了蓄积起兵谋反的兵源。除了冯芎,几个都尉开始相信高迎祥的举动,的确令人起疑。天底下,哪有大公无私的人,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就算是圣人,四处游说,也是为了散播他的才学! 常祉渊见冯芎心存疑惑,不太相信高迎祥是叛乱朝廷的逆贼,却也没有多加详细调查,核实情况,对在座的各位部下,道:“本千户相信李大人所说,高迎祥胆敢捉拿朝廷钦差,就是密谋造反,和朝廷作对。此等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常祉渊一句话,令他的部下再也不敢迟疑,纷纷附和道:“任凭千户大人调遣,捉拿此贼!” 常祉渊挥起手,先让在座的各位稍安勿躁,对李宗明道:“李大人,以你之见,如何捉拿此贼,救出钦差大人?” 李宗明沉吟,道:“下官初来宝地,对天下帮盘踞的势力一无所知,恳请千户大人先派人打探清楚高迎祥的虚实,摸清他的底细,以及掌握他的活动线索。除此之外,千户大人可以在绥德、子长、清涧、安塞各县管辖范围之内,贴满罗罡被抓的告示,以罗罡作为人质向高迎祥提出交换钦差大人的请求。下官认为,即便高迎祥不肯露面,也会派人协商与我们交换人质,就会露出破绽,露出马脚。” 常祉渊故作深思熟虑,道:“李大人言之有理,先摸清高迎祥的底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紧接着,常祉渊郑重其事,道:“传令,先画出响马山匪首罗罡的头像,即日起在绥德、子长、清涧、安塞四县境内贴满告示,另偕文朝廷已知钦差大人任光弼被何人掳走,朝廷愿以罗罡作为人质交换,限期十天。十天之内,撕下偕文者若是有意,双方交换人质地点,可以协商。冯芎,本千户命你三天之内打探清楚天下帮在安塞境内,所有分布的势力,以及高迎祥具体位置,不得有误。” 冯芎不知道这个任务有多艰巨,只是觉得若想摸清天下帮的底细,绝非易事,何况是在三天之内。然而,面对常祉渊施加的压力,冯芎不得不接受,心有不甘,道:“末将领命!” 从中军大营发布了常祉渊的指令,很快,整个大营兵马调动起来,冯芎挑选了十几个头脑精明的兵探,交待他们即刻前往安塞,着手调查天下帮。除此之外,又派人秘密调查高迎祥,关于高迎祥的作息、起居、日常活动都要调查清楚。 另外,从军营里挑出五十名画师,画出罗罡的头像,画了五百多张,指派三百多个兵卒,按四县区域,在人口密集的县城、乡镇,贴满告示。 这一切都仰仗常祉渊的兵力足,不到一天时间,以罗罡作为人质向某人交换钦差大人任光弼的消息,很快就散开了,弄得人人皆知,奔走相告。 第七十一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8 告示从绥德县城,以子长、清涧、安塞三个不同的方向,一路张贴。很快,最后一张告示贴在蟠乡镇。 如今的蟠乡镇,成了天下帮众多弟子集结地,天下帮的总舵秘密分布在乡镇某一处偏僻的农家窑洞,便无时不刻在变换着地方。由于天下帮的弟子越聚越多,分帮外、帮内弟子,帮外弟子负责耕田劳作,囤积粮草。帮内弟子负责组织宣传,督促鼓励帮外弟子。在这帮内弟子中,又分八个等级,等级越高,便可接触天下帮内部事务。除此之外,这些等级高的弟子又要经过重重考验,考验他们的人品、处事能力,以及对天下帮的忠诚,无能面临多大的生死甚至屈辱,也要誓死效忠天下帮,绝不做有害天下帮之事。通过考验的弟子,就成了天下帮总舵的一员,就能见到帮主的真容。这就不足为奇,为何天下帮的弟子有十万余众,然而真正与帮主有过一面之缘的却是寥寥无几。显然,为了安全起见,高迎祥还未公布他的身份,让帮中所有弟子认识他。所以,很多弟子都很奇怪,总是听别人说,帮主为人仗义侠之大者,然而却没有多少人与他谋过面,就连帮主的出生地,那些从小看帮主长大的父老乡亲,也是一个个蒙在鼓子里,那个从小喜欢流鼻涕的小屁孩,如今成了一帮之主。 如此看来,帮主是一个谜,他是众多弟子的偶像,想见偶像一面,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当告示贴在蟠乡镇,即便围观的人群,十之八九是天下帮的弟子,也不知道这告示上面的响马山匪首罗罡和帮主有半毛钱的关系。更不知道一个多月前,帮主在军师的密谋下,设计抓获朝廷钦差,而引起朝廷震怒,发下公文通告此事。 时值金秋十月,暖阳东照,熙熙攘攘的蟠乡镇,人口密集的小镇街市,小商小铺的吆喝声,衣着简陋的农家子民,走街串巷打着“神医”、“神卦”干起坑蒙拐骗的算命先生,好不热闹。 在这人口密集的街市上,一位面色姣好,光彩华丽的女子,着素白色锦衣,纤细的手臂在这手腕系了精美的手链,手里提着一把剑,似仙女下凡,走在大街上,格外惹人注目。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在她身边,还有一个灰土盖脸的男子,像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真是大煞风景。男子的长相不是问题,问题是,他身上的衣服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鞋儿也破了,像是一个臭要饭的。 赵东辰见好多人都把目光凑了过来,等他回过头,却把身边的女子全都吓跑了。见所有人都躲着他,都很羡慕他。赵东辰头也不回,向龙平儿靠近了些,就让他们羡慕嫉妒恨吧! 谁料,龙平儿见他又凑了过来,提起手中的剑,冷皱着眉,又捏起鼻子,冷哼道:“我警告你,离我远点,多少天没有洗澡了,身上臭臭的!” 赵东辰这是把热脸贴在冷屁股上,委屈道:“地社堂有洗澡的地方吗,快带我回总舵,帮我换衣服,帮我洗澡!” 龙平儿动怒,道:“你说什么,让我帮你洗澡,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赵东辰这才意识到,这些天和她熟悉了,很多话不用经过大脑就说出来了,一不小心就占了她的便宜。见她动起怒来,赵东辰第一个反应就是躲开,笑着说:“不帮我洗澡,来个鸳鸯浴,也行啊!” “死东辰,我看你就是不想活了,你别跑,你给我站住....” “来呀,来呀,来呀...来抓我呀!”赵东辰笑着跑开。 在这打情骂俏的背后,谁能想到半个月前,他经历过一场生死,差点就丢失了性命。说起这事,故事从半个月前,响马山二当家鲁汉奉军师诸葛焘之令胁迫沈家二老爷沈建华前来辨认钦差大人的真假。 沈建华被逼无奈,从浙江杭州一路颠簸、车马劳顿,花了五天时间,途中被杭州知府陆允中派四大捕快秘密跟踪,略施小计将这四大捕快甩开,和鲁汉从河南洛阳捡了一条道直奔陕西。到了陕西,沈建华被鲁汗蒙着面,秘密带到天下帮总舵。等到沈建华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待在一间密室,光线很暗,只见一个风雅儒姿的先生,坐在他的面前,对他恭敬有礼道:“沈老板,咱们又见面了!” 客套话,沈建华也就不说了,对诸葛焘十分不满道:“这是我答应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件,希望你们信守承诺,以后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诸葛焘笑着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和沈老板见面。” 沈建华“哼”了一声,道:“带我去见他吧!” “沈老板一路辛苦,先在寒舍休息,吃了斋饭,明日再去也不迟。” 沈建华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听从他们的安排。到了第二天,诸葛焘亲自带着他,地社堂走一趟。 话说,沈建华听说“地社堂”,和赵东辰当初的想法是一样,想必是一个神圣而庄严的地方。却没想到,到了地社堂,在脑海里幻想着无数美好的想象,瞬间化为泡影,破灭了。只见,这儿是枯草荒凉的黄土庄稼地,到处都是蓬头垢面、脚踩黄土手里举起锄头躬着腰,耕田劳作的穷苦百姓。 沈建华眉头一皱,不悦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被你们抓来的钦差大人呢?” 诸葛焘笑而不语,指着这些犹如星点遍布在茫茫荒凉耕地上的身影,道:“帮主任命他为地社堂堂主,掌管这片土地。如果他是钦差大人,帮主就会收回成命,以他作为人质要挟朝廷,释放罗罡。如果他不是,就让他待在这里,为天下帮效忠。” 沈建华算是明白,这是诸葛焘的鬼主意,一边怀疑被抓的钦差大人为了保命死不承认他是任光弼,一边将计就计相信他不是钦差大人是被冤枉错抓的,却也没有打算将他释放,而是给他一个堂主头衔,将他禁锢在这里,也是为了日后调查他的身份,早作准备。不得不说,诸葛焘深思熟虑,诡计多端,谈不上智慧,是个阴险卑鄙无耻的小人。 沈建华也不多说,跟着诸葛焘下了耕地,走在四周都是扛起锄头,十分卖力的庄稼汗,一片热火朝天中。只见,一个人站在那里,十分显眼,成了全耕地的焦点,破着嗓子,高喊道:“今天不种地,明天没有粮,饿死咱爹和咱娘,到了阎王那里没商量,三昧真火伺候你,十八层地狱等着你,下辈子投胎是条猪,一刀被宰吃了肉,都是懒惰惹得祸。问咱想不想变条猪,天天有吃不成愁,就是苦了没自由,关在猪圈睡一天,只等养肥上西天,上西天。” “好...” 赵东辰说书一段,周围的掌声一片响起,大家干起活来特别带劲,也不觉得累,浑身都舒坦。 见这黄土地,被挖出一个个坑,满天都是尘土飞扬,热闹的景象,赵东辰由衷的感慨,咱农民是最可爱的,劳动最光荣。趁着这口热乎劲,赵东辰心如澎湃,道:“兄弟们苦不苦?” “不苦!” “兄弟们乐不乐?” “乐!” “咱劳动的人,有啥不一样,吃苦耐劳,身体倍儿棒...”喊着喊着,赵东辰就唱了起来:“昨日像那东流水,今日埋头耕地走,种地两个字好辛苦。还记得那日我们说过的誓言,花花世界,咱也不屑,只要我们手中有锄头,不忘心中的信念,一样可以创造美好的明天...” “好,堂主好样的,再来一段!” 赵东辰笑了笑,在弟兄们面前献丑了。自从当了地社堂堂主,赵东辰可从来没有以“堂主”的身份自居,和这些难兄难弟们,早就打成一片,鼓励他们开垦劳作、种地种粮,先把地社堂破败的门面装饰好,可不能再让别人小瞧了,说咱是好吃懒做的人,咱有手有脚的,凭什么让天下帮接济。 “刘堂主,好雅兴!” 赵东辰听出来是诸葛焘的声音,回头一看,惊呆了。只见,诸葛焘徒步走来,不带风声。而与他一道走来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此人脸大肉肥,黑溜溜的眼珠子,像是打着精明的算盘,与他四目相对,神色一怔,起了变化。 一个不好的念头,赵东辰着实吃惊。不好,沈建华怎么来了,还和诸葛焘走在一起。看来,沈千万的案子,沈建华和罗罡、诸葛焘有勾结,这是千真万确的。 第七十二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9 赵东辰着实吃惊,眼看诸葛焘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人都来了,想躲也躲不掉。赵东辰在脑海里闪出一个不好的念头,与沈建华四目对接,赶紧捂着肚子,装作要拉稀的样子,对还未走近的诸葛焘挥手,道:“先生莫怪,肚子疼失陪一下。” 说着,赵东辰捂着肚子,弯着腰,背对着沈建华,在诸葛焘面前,玩起失踪,一溜烟就跑开了。诸葛焘见他无缘无故闹起肚子,便知他这是在变着法子玩花样,盯着他跟了过去。沈建华也是觉得他有点眼熟,和钦差大人有几分相似,仔细想想钦差大人嘴边长满了胡须,而这位男子十分年轻,却也是钦差大人的模子刻出来的,像是年轻时的模样。 赵东辰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只是,诸葛焘一路尾随,像个跟屁虫跟了过来,甩也甩不掉。可怕的是,沈建华第一眼见他,就在脑海里勾起回忆,误以为他不是钦差大人。现在想想,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钦差大人嘴边的胡子是贴上去的,脸上的皱纹也是假的。只要把假胡子撕掉,再把脸上的皱纹擦掉,就成了这个模样。没想到啊,没想到...沈建华在心里犯起嘀咕,钦差大人还会易容术。只可惜,沈建华是个商人,辨别真假是他的能力,这点技术含量在他面前也想蒙骗过关,还真是小瞧了他。 一时间,赵东辰急得七荤八素,得想办法赶紧甩掉诸葛焘。很快,赵东辰加快了脚步,跑出这片视力不受阻的耕地,转而跑上一个高坡,接着下坡,钻入一片高粱地。诸葛焘见他跑上高坡,眨眼间就没了身影,也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等到诸葛焘爬上高坡,这坡底下是一片高粱,依稀可见赵东辰像只兔子,在里面东钻西窜。 诸葛焘笑道:“刘堂主,你还好吗,西边有茅坑,你大老远的跑到这出恭,就不怕一时失禁,拉在裤子上。” 赵东辰明知诸葛焘是在看他的笑话,也不客气,回话道:“诸葛先生,常言道,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咱这粪要拉就拉在庄稼地上,可不能拉在茅坑里,被狗偷吃了。” 这句话说的好恶心,诸葛焘怎么说也是文人书生,哪里受得了如此粗言秽语。一想到,拉出来的东西,被狗偷吃了,诸葛焘就忍不住作呕,真是大煞风景,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 诸葛焘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就蹲在这个坡上,看好这片高粱地,看他如何逃出这片天。 很快,沈建华也跑了过来,见赵东辰没了身影,诧异道:“人呢?” 诸葛焘指了指,笑道:“在下面,还在出恭了。” 沈建华眸光一怔,道:“我认识他!” 诸葛焘早就怀疑他的身份,笑着说:“先不急,等他上来,当面拆穿他,看他如何解释。” 沈建华点了点头,即便他认出这个人就是钦差大人,可也要等他见了面,当面对质,才能肯定。毕竟,在杭州遇见的钦差大人是个嘴边有胡子的中年男子,而眼下这个钦差大人是个小年轻,怪就怪在这二人面貌没有多大的改变,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算化了妆容,也改变不了什么。 高粱地里,赵东辰憋了很长时间,见诸葛焘和沈建华并没有走开,而是等着他出来。看来,诸葛焘是铁了心和他过不去,想拆穿他的谎言。 这可怎么办...赵东辰先前说过,钦差大人在永安遇刺身亡,他是被杭州知府陆允中抓来冒充钦差大人的。可是,在杭州的时候,沈建华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即便他现在不是嘴边有胡子、脸皮发皱的钦差大人,在沈建华面前也会一眼看穿的。因为一个人面貌即使改变,可他的眼神,眸子所散放的异彩,是不会改变的。 沈建华的出现,绝对不是意外,赵东辰心里明白,这是诸葛焘刻意安排的。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说服沈建华帮他圆这个谎,才能蒙骗诸葛焘,逃过一劫。 赵东辰思来想去,决定冒这个险。既然沈建华是被诸葛焘从杭州弄来的,其目的是为了拆穿他的谎言。那么,赵东辰有绝对的理由相信,只要沈建华不说他是钦差大人,诸葛焘也拿他没办法。可是,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沈建华,和他统一战线呢! 正想着,站在那坡上的诸葛焘,笑着说:“刘堂主,可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这都好半天,拉干净了吗?” 赵东辰已是心烦意乱了,诸葛焘却无关痛痒火上浇油,看他的笑话。看来,躲在这里不出,也不是个办法。 突然,赵东辰想到了一个办法,对那坡上之人,喊声道:“诸葛先生,适才出恭太急忘了带草纸,可否借点送来。” 诸葛焘眉头一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怎么这样,出恭也不带点擦屁股的,还好意思向他要。更可气的是,要他送来。 诸葛焘怎么说也是受人崇拜的文客,如此肮脏之事,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想也没想一口回绝,道:“刘堂主,你的要求太过分,恕难从命。” 赵东辰哭笑不得,道:“诸葛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帮帮忙,没有草纸,把脚袜脱下来。不必亲自送来,让别人送来也行啊,怎不能让我不擦屁股,就和您相见吧,您也不怕臭着...” “好啦,别说了...”诸葛焘吓得脸色苍白,快要吐了,最受不了这个味,赶紧脱下脚袜,拜托沈建华下坡,送过去。 只是,沈建华也是养尊处优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份差事,传出去他的颜面何在,岂不是让别人笑话。然,这里没有别人,诸葛焘只能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他。 沈建华受制于人,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一手提着诸葛焘刚脱下来的脚袜,一手捏着鼻子受不了脚袜的恶臭味,走下高坡,很快就钻入了高粱地。由于成片的高粱有一人多高,人钻进去之后就没了身影,只能闻声判断方位。 沈建华一边拨开高粱,一边喊道:“我来了,你在哪里?” 赵东辰蹲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回声道:“我在这里,往前走。” 很快,沈建华闻声赶来,和赵东辰碰了面。碰面之后,沈建华第一个反应,就是老熟人见面,露出久违的笑容。这笑起来的样子,嘿嘿,好久不见,小样,你以为把胡子刮干净,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赵东辰也对他笑了笑,明摆着,赵东辰躲在高粱地,不是拉肚子出恭,而是选择逃跑,害怕和他碰面。如今碰了面,逃也逃不掉,赵东辰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豁出了。 没等沈建华开口,赵东辰道:“你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错,我就是在永安破了沈千万的案子,抓住凶手罗罡,并查出幕后指使者是你勾结罗罡,败露沈千万的行踪,致使沈千万被人绑架,如今遭人寻仇,在杭州中了你的奸计伙同诸葛焘,将我掳在这里。而我,之前在永安和你见到的样子,和现在你见到我的样子,有所不同,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问的好,”赵东辰歇了口气,道:“因为皇上派我调查沈千万的案子,就知道有人想杀我,所以就让我易容出行。即便有人想杀我,只要我把面容撕掉,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而让别人心生疑虑,质疑我是不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人。” 沈建华被他绕糊涂了,一脸懵逼道:“所以呢?” “所以,只要你不说,这里没人知道我的身份。另外,你也知道,你大哥的案子是因你而起,我的师爷你也见过了,是他怀疑的你。所以,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他的注意。如今我中了你们的奸计,落在他们的手中,师爷肯定怀疑你。如果,我被他们识破了身份,之前我对他们说我不是皇上派来的钦差,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什么后果?” “他们会杀了我,或者,拿我当人质,要挟朝廷。不过,我相信他们拿我当人质要挟朝廷释放罗罡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师爷是魏忠贤的人,协助我调查沈千万的案子,其目的是为了完成魏忠贤的使命,杀了我!” 沈建华又被绕糊涂了,听起来这里面的关系好复杂,更加懵逼了:“等等,你说你的师爷是魏忠贤派来的,他知道是我勾结...呸,是出卖了你。他想杀你,所以,明知这条线索,他却没有告诉皇上。” “没错,被你猜对了。”赵东辰一脸茫然,道:“实不相瞒,就算他们拿我当人质交换罗罡,魏忠贤也会暗中作梗杀了我。所以,我不能暴露身份。皇上任命我为钦差调查此案,是为了在朝中为我立威,有朝一日揭发魏忠贤的罪行,将他处害,还天下一个安宁。所以,我若能活着离开这里,他日飞黄腾达绝不忘今日救命之恩,以前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 赵东辰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算是把他的命交在他的手上,至于能不能活下来,不靠天不靠地,只能靠他了。 沈建华是个商人,想的是事,算的是账。仔细想想,帮诸葛焘指认他是钦差大人,换来的结果是,天下帮以他作为人质要挟朝廷释放罗罡,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好处,无利可图。若是,不指认他,站在他这一边替他圆谎,说他不是钦差大人,那么最终的结果是,他的命保住了,早晚有一天离开这里回到朝廷,受皇上器重。到那时,铲除魏忠贤,端了西厂的老窝,成了朝廷炙手可热的重臣。那么,这一切的功劳,都不会少了他沈建华的一份。何况,他也说了,他日飞黄腾达不忘今日救命之恩,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没准还会和他称兄道弟,官商成一家。如此算来,这是一笔大买卖,前途不可限量,做的是无本生意,赚的是金山银山。 沈建华算起账来,越算越多,眼前的赵东辰,就像一座金山摆在他的面前,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把金山搬走,赚的盆满钵满。 赵东辰见沈建华偷偷地笑了,果然,是唯利是图的奸商,只要有生意做,什么原则都是狗屁。 见沈建华碍于情面,不好意思说出口,答应他的请求。赵东辰只好表态,在他面前拜了拜:“恩公在上,请受光弼一拜。” 沈建华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扶着他,好些焦急道:“大人,快快请起,真是折煞我了。” “大人,您误会我了,我来不是为了帮他们拆穿您的,是被他们逼来的。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绝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沈建华一脸虔诚的说。 赵东辰故作惊讶,鬼才相信他的话。当然,这是赵东辰冒了很大的风险,换来的结果。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点后怕。还好,沈建华是个只重利益不重原则的商人,否则,就算说破天,也说不动他。为了利益,沈建华不惜出卖他的亲生大哥,何况,是个诸葛焘。 赵东辰在心里擦了擦汗,刚才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把那些不该说的话,是要犯杀头的罪名泄露了朝廷机密,全都告诉了他。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换句话说,沈建华知道西厂督主魏忠贤想杀皇上派来的钦差大人的秘密,再把这个秘密泄露出去,恐怕会捅出天大的篓子。因为这个秘密,是赵东辰为了保命胡说八道的。 见沈建华表了态,不会向任何人暴露他是钦差大人的身份,赵东辰总算松了口气,这一时半会吓得快要直不起身,苦笑道:“沈老板,本官的命就托付您了。” 沈建华欲哭无泪,道:“大人说的是哪里话,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赵东辰起了身,恢复了一脸常态,笑着说:“走吧,让我们去会会猪头先生吧!” “猪头先生?”沈建华诧异道。 赵东辰还是改不了现代人喜欢开玩笑、幽默的风格,见沈建华表情严肃,搞了半天反应不过来,赵东辰难掩尴尬之色,改口道:“是诸葛先生!” 沈建华恍然大悟,道:“大人说的是,诸葛焘是猪头先生,猪头先生....” 这二人走出高粱地,一前一后,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令诸葛焘起疑的是,刘三保见到沈建华一如常态,是那种好死不如赖活着。在此之前,诸葛焘已派人去浙江杭州陆允中的府上调查过,并没有发现刘三保的妻儿、老母被扣留在陆府。除此之外,也排查了永安县,的确是有一个叫刘三保的人,是沈府的家奴,并没有娶妻生子。 诸葛焘断定此人不是刘三保,肯定是假冒刘三保的身份,欺骗帮主,说他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其目的是为了保命。因为他很聪明,天下帮是一个叛逆组织,是和朝廷对着干。如果他承认他是钦差大人,那么他的生死就由不得他了,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其中的利害,换作任何人都能想的明白。 诸葛焘想不明白,适才,沈建华还一口咬定认识他,大有指认他是钦差大人,坐看好戏的态度。然而,送了一趟厕纸,这态度就发生了变化,这二人走在一块,像是谁也不认识谁似的,各走各的。 等到这二人爬上坡,诸葛焘对沈建华使了个眼色,像是质疑他,怎么回事。 没等沈建华开口说话,赵东辰提着诸葛焘的脚袜,扔在他的脚下,笑着说:“诸葛先生,您的脚袜,上面沾了点,拿回去洗洗还能穿。” 诸葛焘脸都绿了,他可没打算把这脚袜拿回去。毕竟,这上面沾了....想想就觉得恶心,这家伙怎好意思说出口。 见诸葛焘气得脸色发青,垂眉瞪眼,赵东辰无关痛痒,道:“诸葛先生,您找我有事吗?” 诸葛焘忍气吞声,道:“这位是杭州来的沈老板,听说刘堂主是浙江永安人士,我与沈老板说了你的事,沈老板他乡遇故人,就托我见你一面。” 赵东辰笑道:“诸葛先生,实不相瞒,这位是我原先在沈府伺候的二老爷。” “哦?”诸葛焘神色一惊,看了看沈建华,像是不明白他这话说的,是几个意思! 沈建华忙道:“刘兄弟客气了,那都是以前的事,还提这些做什么。” 赵东辰一脸认真道:“二老爷说的是哪里话,一日为主,终生为父,小的刘三保不会忘了二老爷的恩典。” 诸葛焘被这二人一唱一和,弄糊涂了。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如果他是刘三保是沈建华的家奴,为何主仆刚一见面,却是神色各异,没有这般欢喜之情。 诸葛焘不相信他们二人是主仆关系,沈建华是个奸商,眼前这位自称刘三保的小兄弟是个油腔滑调的小滑头,一奸一滑,搞在一块,会起什么化学反应,那肯定是说出来的话,鬼才相信。为了拆穿他们的谎言,诸葛焘也是绞尽了脑汁,说:“刘堂主,既为沈府的家奴,以沈府的家财万贯,能伺候沈老板,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吃穿不愁,又为何惹上官司,下了牢狱,中了陆允中的道,被错抓至此?” 第七十三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0 赵东辰不得不佩服诸葛焘的思维缜密,然,他也不是吃素的。穿越前,他是某公司小职员,专跑义务,干些花言巧语糊弄客户的把戏,可以把保健品说成治愈艾滋的神奇药物,并以药物成分配合量子物理,以精确的数字做到人体细胞从死亡到复活这一不可思议的转变,只要998,就可以把健康带回家。 对付诸葛焘这类脑细胞发达,堪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掐会算,睡死隔壁小李说是月经不调失血过多引发精神紧张脑垂体机械性窒息,而做到脸不红气不喘将此事度身事外的奇能异士,只能以同样滴水不漏的逻辑思维去折服他。 赵东辰惭愧道:“此事说来话长....” 沈建华叹息,道:“这事就不要提了,家丑不可外扬啊!” 赵东辰拜谢道:“既然二老爷不让说,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此事不说也罢,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吧!” 说着,沈建华也是重重地点头,道:“刘兄弟,你的妻儿老小,我已接在府上,你在这里要好好地改造,不必挂牵。” “多谢二老爷!” “唉,说的是哪里话,不管怎么说,你我主仆一场,是你犯的罪,祸不及妻儿。你放心吧,陆大人收了我三千两,重审此案,相信陆大人会还你清白的。” 赵东辰听说陆大人重审此案,情绪一时激动,感激沈建华的大恩大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死命磕头道:“二老爷在上,请受小的三拜。” 这二人演起戏来就没完没了了,好像也没诸葛焘什么事了。 诸葛焘还没有弄明白他是如何从沈府一个家奴成了犯人,就被他以二老爷不让说的秘密,给糊弄过去了。虽说,这听起来有点拐弯抹角、遮遮掩掩的意思,然而,在等级制度十分森严的封建王朝,主是天,主让奴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二老爷不让他说的秘密,借给赵东辰十个胆子也不敢说,也就合情合理把这一篇翻过去。 沈建华的配合,迫使诸葛焘不得不相信他是刘三保,不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经历此事,赵东辰彻底打消诸葛焘的猜疑,以地社堂堂主的身份,正式成为天下帮骨干弟子,领导地社堂一群慵懒而散漫的流失难民,开荒种地,恢复生产。不到半个月时间,地社堂已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成片的荒地种满了玉米、高粱,很快就有了收成。 赵东辰的表现,很快引起帮主高迎祥的关注。一直以来,地社堂是天下帮老大难的问题,高迎祥正愁着无人领导这群慵懒的难民,却没想到,军师一个决定,改变了地社堂的面貌。当然,这一切都出自赵东辰的不安。因为不安,赵东辰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为天下帮解决地社堂的难题。只有改变地社堂的面貌恢复生产,为天下帮多做贡献,表现的为奴为婢,才能取得高迎祥的信任。只有这样,赵东辰落在天下帮的手里,才能获得存在感,获得尊严。有了存在感和尊严,赵东辰也就不用担惊受怕,害怕诸葛焘处处为难。 想想这些,赵东辰只能对天叹息,如果他没有穿越,那该多好!踏上这片土地,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帮高迎祥打工,不发工资也就算了,还要小心翼翼做事。可怕的是,牵扯到钦差大人的身份,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为了这条命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就连夜里,赵东辰也要把眼睛睁开,时刻堤防着周围的一举一动。这古代的人,脾气不好,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一言不合,就把刀子抽出来,不管有多大的事,先砍你一刀。 就拿龙平儿来说吧,龙平儿奉帮主之命,说是协助他管理地社堂,其实是为了监督他。这期间,龙平儿高高在上,总是手里提着一把剑,闲来无事在玉米地里练起玉女剑法,好分散那些臭男人的注意力。若是有人盯着她看,而忘了手里的活,都会被她记在心里。等她练完剑,啥也不说,先记赵东辰没有管好地社堂弟子之过。接着,就把那些喜欢偷看的男人,全都揪了出来,一顿痛打,还嘴里骂骂咧咧道:“本姑娘好看吗,让你看,让你看,让你看个够....” 龙平儿喜欢无理取闹,说是地社堂这一年半载荒废了很多,这儿的弟子好吃懒做,从今天起,每人只有三两口粮,其余的自己想办法吧!这么点口粮吃在肚子里,谁还有力气干活啊,赵东辰第一个为兄弟们抱不平,找她理论。结果,又被痛打了一顿。 赵东辰没办法,只好在夜里率领弟兄们去打猎。白天开荒种植,夜里打猎,持续了五、六天,好多兄弟都熬不住了。等兄弟们快要熬不住了,龙平儿这才每人十个馒头发下去,说:“就该让你们尝点被饿的滋味,看以后还会有谁偷懒。这几天,大家都辛苦了,干活卖力表现不错,帮主说了每人十个馒头。在这里我可说清楚了,一个不剩吃进肚子里,谁要是浪费那么一小口....” 也不知道龙平儿是不是故意的,赵东辰看这摆在眼前比拳头还要大的馒头,足足有十个,这要是塞进肚子里,可以撑起一个足球大小,不撑死才怪。然而,兄弟们都饿了,受不了馒头的诱惑,即便龙平儿提出的要求很变态,却也阻止不了这场疯狂的啃馒头大战。 结果可想而知,地社堂几千个兄弟聚在一块,每人十个馒头,从一开始大口大口地咬,到最后火眼冒金花,有气无力撑着肚子打嗝,伸出病颤颤的手,撕下馒头一小块一小块,添在嘴里,感觉肚子快要撑爆了,好难受,好难受,可在龙平儿强势逼人的眼神下,一个个像是泄了气的怂样,欲哭无泪。 赵东辰见兄弟们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腾地一下站起来,怒指龙平儿,道:“你够了,一会儿让兄弟们饿得要死,一会儿让兄弟们撑得要死,玩我啊!” 兄弟们见堂主发飙了,为了响应堂主的号召,狠下心来捏着馒头,奶奶的,老子就算饿死,也不受这娘...们..龙平儿见他们都反了,只是一个眼神,唬得他们乖乖地坐下,接着啃馒头,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接着,龙平儿就不客气地把剑提起来,搁在他的面前,在他胸口钝了钝,冷艳道:“本姑娘就玩你了,怎么着?” “你...”赵东辰挤了挤眼,无奈龙平儿用拇指轻轻地推开剑口,露出一点刺眼的冷光,吓得他神色一怔,赶紧服软,嬉皮笑脸道:“好啊,要不要我躺在这里,让你慢慢玩啊!” 这一句话惹得兄弟们哄堂大笑,龙平儿起初没有在意,等她听明白这句话的深意,羞得脸红,惹得她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拔起剑来就要砍他。赵东辰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手,没等她出招就跑开了,还一个劲唯恐天下不乱,道:“来呀,来呀,你不是想玩我吗,抓到了,让你慢慢玩...” “刘三保,你混蛋..” 从那以后,龙平儿和他就成了一对欢喜冤家,隔三差五因为那么一件小事而大打出手。只可惜,赵东辰不是龙平儿的对手,总是被打得鼻青脸肿,找不到爹娘无处哭诉。后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赵东辰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了任光弼。第二天,赵东辰就病了,浑身发热,高烧不退,地社堂的兄弟没有一个会懂医术的,万般无奈只好求助龙平儿。龙平儿见他病了,病得不轻,带他去看郎中,按郎中所说的上山采了鲜活的草药,煎熬成汤药,按照一天两剂的量服用,不出三日就会退热。 龙平儿第二次照顾生病的他,对他的身世又开始了起疑,抚摸他的额头,心想他是有妻室的人,和他走得这般近乎,会不会招人非议。这心里的想法,很奇怪,龙平儿克制自己,不往这方面想。可是,这里又没有别人,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突然,赵东辰挣扎了几下,龙平儿误以为他是醒了,收起了失态,又是一副讨厌他似的,不冷不热的态度。直到他安静下来,这才发现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眉宇紧蹙,神色紧张,嘴角似动非动,蠕动着。 莫非他是口渴了,龙平儿起身为他倒了一杯茶。等她又坐回原处,坐到他的身边。这时,赵东辰莫名其妙打着惊颤,双眸紧闭,说起话来:“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这里好可怕,我不要留在这里...我不要!” “啊...不要..不要!” 赵东辰连续好几日被任光弼的阴魂缠身,做了好长好长的梦。他梦见任光弼要求他进宫帮皇上铲除魏忠贤,梦见皇上任命他为讨伐各路起义军的三路元帅,梦见袁崇焕被杀,皇太极趁机南下....终于梦见明朝灭亡,他已身不由己,共赴国难。 等他醒来,猛然坐直身子,内心的惶恐犹如世界的黑渊,将他慢慢吞噬,吓得他魂不附体,见身边一个女子,出自本能地需要依靠,想也没想,将她搂紧怀里,浑身瑟瑟发抖道:“小惠,我错了,不要为了钱离开我。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最好的...” 龙平儿刚想生气来着,却是感受到他的无助,在梦里说着糊涂话,好些令人心软痴醉。也是受够了,赵东辰在她后背摸来摸去,一怒之下推开他:“滚开呀!” 赵东辰一下子被龙平儿推开了,这姑娘力道挺大的,赵东辰差点被她摔成内伤。等他腰酸背痛摸摸脑袋,不知天昏地暗,这才清醒过来。 见龙平儿像是要杀死他的眼神盯着他,赵东辰隐隐觉得,大事不妙,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这心里想着,赵东辰哭笑不得,道:“平儿姑娘,怎么在这?” 龙平儿见他顺着墙角,磨磨蹭蹭地想逃,一个箭步飞离将门合上,道:“这事还得问你!” “问我?” “说吧,刚才是不是做梦了,这心里糊涂,梦里说的都是实话,我可是听你说,哎呀..我不是故意的,人不是我杀的,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龙平儿这么一漏气,赵东辰心想坏了,赶紧把嘴堵上,该死的,说了多少次,早该上医院把这做梦喜欢说梦话的臭毛病改掉。这下好了,藏在肚子里的秘密,露馅了,被她抓住把柄了。 第七十四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1 眼看,在这种情况下,什么秘密都守不住了,赵东辰本着厚颜无耻,加上好死不如赖活着,没有半点男儿膝下有黄金羞耻之心,想也没想,双手高举过头,脸色伤痛,“扑通”一下,跪拜在龙平儿的石榴裙下,以三拜九叩大行之礼,极为夸张却也哭不出声,嚎也要把那个哭调嚎出来:“女侠,饶命啊...” 龙平儿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手,被吓得花颜失色,被别人看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欺负了他。顿时,龙平儿乱了方寸,万分焦急道:“你别这样,你先起来,再说。” “不,女侠不答应不饶我一命,我,我死也不起!” 龙平儿见他这般执着,终究是个心软的女侠,整天打打杀杀的,却也不杀跪在她脚下没有骨气的男人,像是害怕被他缠上,龙平儿只好妥协,道:“好啦,我答应你不杀你。不过,你要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赵东辰见她表了态,也就放心了。不管怎么说,龙平儿是江湖儿女,行走江湖讲究的是道义,这道义没了信誉也是枉然。 赵东辰把心放在肚子里,慢腾腾地起了身,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这架势像是出招之前,先酝酿一下体内的真气。龙平儿睁大了眼睛,等他开口说话,把所有的疑点解释清楚。却没想到,赵东辰深吸一口气,是为了压压惊,喝茶解渴润润嗓子。 龙平儿有点着急,不耐烦道:“别磨叽了,快说!” 赵东辰乐道:“平儿姑娘,跟了我这么久,也学会了东北话。” “少废话,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赵东辰发誓这辈子就算没人爱,也不娶她,这女人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一点也不温柔。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法,癞蛤蟆吃不到天鹅肉,还想她干嘛! 赵东辰干咳着,在脑子里捋捋思路。突然,脸色悲苦道:“曾经,有一个女人说爱我,我以为是真的,不惜放弃在北京的工作,跑到上海和她温居一室,日夜缠绵。没想到,就在她说愿意和我结婚的那一晚,她却欺骗了我和别人结了婚。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连死的心都有了...” 龙平儿见他如此用心叙说这一往事,却是半天听不出个所以然。顿时,龙平儿不悦道:“说重点!” 赵东辰见龙平儿不高兴了,赶紧改口道:“在一个巧合的机会,我被公司安排到北京出差,接到那个女人的电话说是不爱我了要和别的男人结婚,我听到消息后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没办法工作要紧,上了飞机很不巧天在打雷我在哭,心里闪了一个念头,不如死了算了....只听,轰的一声,飞机被雷电击中了,我从天上掉下来。掉下来之后,我砸死了一个人,后来,才知道被我砸死的是你们这个时代朝廷派来的钦差大人任光弼。而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2016,我叫赵东辰,这是我的名...” 赵东辰在身上摸了摸,不好意思道:“名片弄丢了,哦,对不起,我给忘了,你们这个时代,是不需要名片的。” 赵东辰笑了笑,然而,龙平儿从头到尾就没有对他笑过,因为他所说的话,换成咱21世纪的网络用语,被雷到了! 好半天,龙平儿才反应过来,却是一脸的不相信:“你说什么,你来自2016,你是妖魔,还是鬼怪?” 说到这,龙平儿开始离他远些,从他口中听出来很多不可思议的名词,譬如“公司”,“飞机”。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也就算了,最不可思议的是,他从天上掉下来,居然还活着!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赵东辰知道她可能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就像他刚穿越的那会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没有wifi,没有酒吧,没有游乐场,没有电影院一样,感到不可思议地存在。见龙平儿怀疑他是妖魔鬼怪,赵东辰哭笑不得道:“我是妖魔,还怕你杀我吗,我是鬼怪不早就吃了你!” “啊..真的有妖怪啊!”龙平儿被他这么一吓,尖叫着跑开。 从那以后,龙平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这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不过,龙平儿还是姑且相信了他,替他守口如瓶,保守这个秘密。 如今的赵东辰,深得地社堂兄弟们的拥护,成为天下帮知名堂主,取得了帮主高迎祥的信任。经历了九死一生,赵东辰也算是功德圆满,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待在天下帮相安无事,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然而,这平淡的日子没过几天,赵东辰和龙平儿吵吵闹闹,一前一后挤在成群扎堆的街市上,却发现有很多人围在那里,像是有重大新闻,看起了热闹。龙平儿很好奇,她的出现,很快就吸引了别人的主意,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龙平儿见官榜上贴了一张告示,告示上的头像,龙平儿一眼认出,情绪有点激动,几步上前撕下告示,美眸睁圆道:“罗师兄...” 赵东辰凑了过来,见周围的人对龙平儿撕下告示的行为指指点点像是议论着什么。见此情形,赵东辰拉着她,赶紧跑开,这告示是刚刚贴上去的,附近有官差,明目张胆地撕告示,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龙平儿挣开了他,不悦道:“放开我,我要去救罗师兄!” 赵东辰说什么也不让她回头,比她还要着急,道:“你先冷静,你一个人去怎么救!” “我不管,我要去救师兄。都怨你,如果不是你,师兄怎么会落到狗官的手里。” 龙平儿的情绪有些受控,在这种情况下,赵东辰明知阻止不了她,为了她的安全,也是豁出了,挡在她的面前,说什么也不让开。 “你想去救人,先过我这一关。” 龙平儿没时间理他,在她眼里,杀死他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见他下定了决心不肯让路,龙平儿想也没想,抽出剑来,指在他的胸前,冷眉冷眼道:“让开,否则,我会杀了你!” 赵东辰也是疯狂着了魔,他很明白她这一去不仅救不出罗罡,还会自身难保落到官差的手里。所以,无论如何,就算杀了他,他也不答应让出这条道,由她的性子任意妄为。 “如果杀了我,就能救出你师兄,那你还等什么,杀呀!” 龙平儿被他一声怒吼,这心里也是乱了方寸,红脸温热,不知因爱生恨还是恨中有爱,眸光冷色阴沉。突然,她伸起手臂,剑心划破星风冷吟,朝着他的胸口刺了过去。 人在这一瞬间,思维都是停止的,很难做到理智的判断! 赵东辰大概意识到,她已狠下心来要了他的命。突然觉得,无数次恐惧死亡的降临,是一种精神分裂极为痛苦的等待。然而,这一次他却坦然地接受。或许,当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接受死亡,那些美好的与不美好的都将成为过去,而不会留恋与恐惧。 “兹...” 剑心刺入他的胸口,就像一个杯子摔碎打破了宁静。 赵东辰只觉胸口刺痛,低头一看,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襟,像是温热的泉水滋滋地流淌。沿着这把剑,赵东辰充满了不解,抬起头来,默默地注视她。曾多少次,她在他的面前舞剑,一言不合,就要杀了他,却从来没有伤他半毫。可如今,她的誓言终于兑现了。 龙平儿刺他一剑,见他已受到了伤害,又把剑抽了回去,转身就走。 望着龙平儿离去的身影,赵东辰再也无力,倒在地上,尚存气息,见龙平儿没有踏过他的身体,欣慰地笑了。 等他醒来,躺在一间地处荒山,十分偏僻的农家窑洞。 赵东辰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伤口,伤口被人处理止了血,他还没有死。心里想着,龙平儿那一剑并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只是为了心中不平,拿他出恶气。 睁开眼四周看了看,这里的环境很陌生,赵东辰捂住伤口走下床,走到屋外,是一个农家小院,院子里满地晒着玉米篙子,还有一头驴拴在石碾盘边,被蒙着眼,不知嘴里嚼着什么,冒起泡沫星子。 头顶上的太阳,阳光明媚,斜视刺眼,这院外的景色,是荒山野岭,一山环一山,百十里地渺无人烟,十分平静。 赵东辰有点纳闷,怎么回事,莫非被龙平儿抛弃了,将他扔在这片没人住的荒山,一个人去救罗罡!不好,一个念头闪过,赵东辰得想办法尽快离开这,去阻止龙平儿... 刚出了院子,也不知道哪个方向通往蟠乡镇,赵东辰只能赌赌运气,捡了一条被人踩过痕迹的道,摸索着爬上山。没爬上山头,只听另一条道马蹄声响起,有三四十个人坐在马背上,穿着似农家平民子弟,却是精神奕奕、身强体健。 为首一人,虎背狼腰,剑赤怒眉,满嘴的胡须,眸如星罗,掉转马头,喝声跑来:“刘三兄弟,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赵东辰这才看清马背上那人是天下帮帮主高迎祥,赶紧行礼道:“帮主,平儿姑娘去救罗兄弟,快派人阻止她,不要中了官府的奸计!” 高迎祥见他急急忙忙只身一人爬上山头,原来是为了阻止龙平儿去救人。想到这,高迎祥敬佩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开怀一笑,道:“平儿伤了你,你还想着她,你不觉得这么做,很愚蠢吗?” 赵东辰道:“帮主,平儿姑娘救人心切,一时伤人,我能理解,请帮主莫怪。” “难得刘三兄弟识大体,你放心吧,我已令人看好平儿,她不会有事的。”高迎祥下了马,对他悄悄地说:“你这伤是平儿弄好的,好小子,算你有福气。” 赵东辰点了点头,羞得脸红,仔细想想不对啊!我这伤本来就是她弄得,被她弄好了,莫非还要感激她?这不是酒后乱性塞红包,鼻子打肿涂药膏,护士打针第一次拿我当实验,开涮吗! 很快,后面的人跟上,自称诸葛亮嫡传子孙诸葛焘,赵东辰打过交道,算是老相识了,就差没好到一块来。另外,还有天下帮的副帮主杨千邺,十大长老,九大执掌,八大领事,七个舵主等人,也都一一和他拜见了。 众人骑着马,下了山,来到这座隐蔽的农家小院。小院的主人是一个猎户,常年在山上打猎,这片地形他很熟悉,和天下帮有过接触。昨天,接到天下帮的指令,花了五十两银子把这个小院买下,为他另寻了去处。 这屋子里还有几张兽皮挂在墙上来不及收拾,猎户就搬走了。 屋子虽简陋,却很安全,藏匿与大山深处,很难让人发现。众人进了屋子,也不拘礼,随便找个地坐下,只把那上首的位置空出来。 高迎祥坐在上面,对底下的兄弟们,道:“朝廷已下发公文,以罗罡作为人质向我们提出要求释放钦差大人,告示已经贴满了四县三十八镇,众家兄弟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赵东辰一听这事,就觉得是天下帮内部重大会议,相当于集团的董事会。他一个公司小职员,懂得职场规矩,通常在这种情况下回避的好,可不能泄露公司机密,否则,是要吃官司的。 这心里想着,赵东辰走错地方了,好些尴尬,赶紧掉头走出屋子。却没想到,高迎祥高高在上,一眼看出他想溜,冲他招招手,笑道:“刘三兄弟,别走啊,你也可以说说你的看法。” “我?”赵东辰不可思议地睁大眼,心想我一个无权无势,待在天下帮好死不如赖活着,无名之辈,能有什么看法呢! 高迎祥道:“刘三兄弟,忘了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已正式成为我天下帮总舵的一份子,事关我天下帮对抗朝廷起兵谋反,今后所有重大决策你都有权知道。不过,你要记住,不可做朝廷的鹰犬,泄露我天下帮的机密。否则,无能你逃到天涯海角,天下帮的兄弟都不会放过你!” 赵东辰傻眼了,欲哭无泪道:“帮主,我能不能不加入?” “嗯?”此话一出,很快,引起满屋子的兄弟不满,瞪大了眼睛,露出杀气。 赵东辰吓得,赶紧改口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可不可以拒绝加入总舵,我想回去当地社堂的堂主,以我的能力,讨论会议对我来说,太难了!” 高迎祥冷笑,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了他:“不可以,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和你商量,听明白了吗!” 赵东辰吓了一跳,在众人威逼的眼神下,只好乖乖地上了贼船,哭笑不得道:“是,帮主。” 高迎祥笑道:“刘三兄弟,这就对了嘛,快请坐!” 第七十五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2 赵东辰闷闷不乐地坐下,哪有这样招贤纳士的,这和明摆着拿刀威胁有什么区别! 很快,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高迎祥言归正传,道:“各位兄弟,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在座的各位都是天下帮精英,通俗一点,就是革命领导领军人物,有着丰富的社会阅历,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人。此次,朝廷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到处贴满了告示,搞得天下帮人心惶恐处处不安,高迎祥也是被逼无奈,将他们召集起来,共商大事。 众人先是私底下讨论一番,很快,副帮主杨千邺道:“帮主,以我之见,朝廷已经盯上我们了。试想,罗罡是在浙江被抓的,朝廷就算想要交换人质,也该在浙江交换才是,为何跑到陕西?这告示上没有说明,钦差大人被谁抓的。不过,既然来了,这就说明朝廷掌握了线索!” “什么线索?” “罗罡和我天下帮有来往的线索,我怀疑是罗罡出卖了我们。否则,朝廷怎会知道是我们设计抓了钦差大人,还抓了一个冒牌货!”说着,杨千邺就莫名其妙瞪了刘三保一眼,赵东辰被吓得小便嘘嘘,管我鸟事。 高迎祥目光坚定,道:“千邺兄弟多虑了,我相信罗兄弟不会出卖我们的。别忘了,响马山被抓的兄弟不止罗兄弟一个,或许是别的兄弟出卖了我们!” 杨千邺道:“不管是谁出卖了我们,朝廷已经知道这事和我天下帮有关系,我担心罗罡和他的兄弟会不会说了不该说的话,对我天下帮不利啊!” 听杨千邺一句话落地,众家兄弟一个个愁眉苦脸,算是好日子到头,隐隐不安啊! 高迎祥知道兄弟们都很担心,冷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早晚有一天和朝廷明刀明枪地干,知道了又如何?” 一直沉默不语的诸葛焘,突然,脸色大惊,道:“帮主,万万不可。朝廷有魏忠贤把持朝政,贪赃虽枉法,可也是一心维护朝廷的阉贼,不知残害多少忠良,以叛乱朝廷的罪名满门抄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何况,魏忠贤在朝中、朝外党羽众多,手握二十万锦衣卫,并与各地将军、都统、提督有密切的来往。就在陕西境内,汉中将军秦宝川、咸阳提督陈士奇、榆林总兵吴忠、绥德千户常祉渊,兵力合在一起有十五万之众,对我天下帮起到了很大的威胁。只要,我们不露面,即便魏忠贤调起他们的兵马,也威胁不了我们,不出两个月,无功而返!” 高迎祥不解道:“军师的意思是,罗兄弟不救了?” 诸葛焘脸色伤楚,默认道:“实乃非我等情所愿,朝廷贴下告示,以罗兄弟作为人质交换,其意图就是为了吸引我等自投罗网,请帮主三思啊!” 众兄弟听明这层利害关系,附和道:“请帮主三思!” 高迎祥拿不定主意,兄弟们都劝他不要冒险和朝廷达成协议,同意交换人质救出罗罡。见众兄弟意见统一,唯有刘三保坐在那里,没有发表意见。 高迎祥看了看刘三保,道:“刘三兄弟,以你之见,罗兄弟该不该救?” 赵东辰吓了一跳,他不发表意见,是因为他不想掺和这件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他不发表意见,却被高迎祥误以为他有什么高见。 被高迎祥点了名,赵东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刘三兄弟,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让兄弟们听听你的意见!” 在高迎祥的鼓励下,赵东辰抖着胆子,道:“帮主,我想问兄弟们,当初在浙江杭州设计抓钦差大人,是为了什么?” 高迎祥替兄弟们答道:“是为了救罗兄弟!” 赵东辰一脸敬佩,对高迎祥拜了拜:“帮主仁义,既然是为了救罗兄弟,那么,以现在的情况,和当初的想法有什么区别!” 高迎祥点了点头,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谁料,诸葛焘出面,反驳道:“非也,当初,设计抓获钦差大人,以钦差大人作为人质威胁朝廷交换罗兄弟,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然而,钦差大人在永安遇刺身亡,想必朝廷早已知晓,却以罗兄弟作为人质向我们交换,其欲意何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大长老柯必隆道:“军师言之有理,朝廷想以罗兄弟作为人质交换,是个幌子,朝廷想趁机调查我帮,帮主不可不防啊!” 七个舵主也是七嘴八舌,道:“帮主,这几日,我白虎堂少了几个兄弟,恐怕是被朝廷抓走了!” “我青龙堂也少了几个兄弟..” “还有我玄武堂...” 高迎祥被兄弟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分寸大乱。看来,想救罗兄弟,单凭兄弟们这一关就过不去。 诸葛焘见帮主受到了阻难,又进言道:“朝廷已经派人秘密调查我帮,我帮中弟子鱼龙混杂,为了安全起见,各分舵弟子要加强防范,切莫聚众闹事被朝廷抓住把柄。另外,蟠乡镇是我天下帮总舵盘踞之地,即日起也要撤离,各分舵与总舵的联系,要秘密行事,不可泄露机密暴露行踪。常言道,擒贼先擒王,朝廷这一次行动,其目的是为了生擒我等,帮主切莫大意!” 高迎祥听了军师肺腑之言,已知朝廷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天下帮密谋作反。否则,朝廷早就派大军前来镇压了。然而,朝廷已经怀疑到天下帮随时都有可能起兵叛乱。所以,在天下帮羽翼还未丰满,率先有所行动,想摧毁天下帮核心骨,生擒高迎祥等一大批领军人物。 高迎祥方寸大乱,他这心里承受着“江湖道义”的压力,在众兄弟的极力反对之下,不得不放弃营救罗罡的计划。对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此次会议,以放弃营救罗罡计划告终。不过,会议也提出了转移总舵,确保帮主等高层领导的生命安全。另外,也提出了八个分舵,加强警觉堤防朝廷暗查布防的举措,杜绝弟子聚众闹事。除此之外,分散天下帮在安塞境内的势力,化整为零,同时进入子长、清涧、绥德三县,并向周边州县扩大活动范围,这样一来,就会拉大朝廷的排查力度,增加朝廷摸清天下帮底细的难度。 这一系列的措施,很快就实施了。短短一天之内,天下帮在安塞密集的二十万弟子,被朝廷扔出一颗手榴弹,顿时就炸开了,像是一朵绚丽的烟花绽放奇彩,眨眼就消失了。 安插在安塞境内几十个兵探,见天下帮的弟子不知为何,穿成一个个乞丐,像是过冬的大雁迁徙,很快就人走楼空了,向周边三县进发。很快,从安塞马不停蹄赶到绥德城北大营的兵探,把这一消息禀告了统领。 冯芎得知消息后,又马不停蹄进了城,转告了常祉渊。此刻,常祉渊正待在常府花天酒地,连续好几日没有过问军务。只知那一日,他把调查天下帮的任务交给了副手冯芎。 冯芎不负所望,派出去的兵探,三日之内,抓了十几个天下帮的弟子,抓入军营一顿毒打,逼他们说出天下帮帮主高迎祥的下落。只可惜,这些贱骨头就喜欢挨鞭子抽,死活不肯出卖天下帮。到最后,被活活打死,剥了一层皮,也不肯透露半句。 如今,天下帮起了疑心,吩咐众弟子从安塞境内撤出,转而向周边县城靠拢,化整为零,这就增加了排查力度。 常祉渊听了冯芎的汇报,眉头一皱,震怒道:“你是怎么办事的,我不是吩咐你要密查此事,切莫打草惊蛇!” 冯芎见常祉渊动怒,吓得头也不敢抬,冷汗淋漓道:“千户大人息怒,末将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常祉渊怒气未消,不以为然道:“好在哪里?” 冯芎道:“天下帮长期盘踞在安塞境内,积蓄了一定的势力。如今,天下帮不打自招,分多路进发子长、清涧、绥德三县,势力单薄,以末将之见可以一一歼灭!” 此话一出,常祉渊瞪大了眼睛。冯芎以为他的计策,说中了千户大人的心事。却没想到,常祉渊上前给他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冯芎吓得屁滚尿流,在地上滚了一圈,又赶紧爬过来,跪在常祉渊的脚下,拼命地磕头:“千户大人息怒,末将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请大人明示。” 常祉渊气得吹鼻子瞪眼,指着他,不知道说他什么好,心里急痒痒的,真的很想骂他,猪,蠢猪,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好半天,常祉渊快被他气糊涂了,气得血压高,粗喘着气:“蠢货,能用大军镇压,还用得着你吗!” 冯芎还是不太明白,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常祉渊消消气,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谢...谢千户大人。” 待冯芎坐定,常祉渊这才推心置腹,道:“本千户接到督主的指令,协助李大人密查天下帮,捉拿高迎祥等一干逆贼。你想过没有,为何督主要求密查此事?” “末将不知...” “督主只是怀疑天下帮有叛乱之心,没有证据证明天下帮的弟子都是逆贼。如果,有证据,督主早就派兵合围安塞,将天下帮众多弟子一网打尽,岂不省事!” 听到这,冯芎总算听明白了。原来督主还没有证据证明天下帮是叛乱朝廷的逆党,即便如此,督主也要防患于未然,先是密查天下帮,接着捉拿天下帮帮主高迎祥,擒贼先擒王,从源头上摧毁天下帮的核心力量。 换句话说,天下帮挑明了对抗朝廷,魏忠贤早就派大军镇压,以常祉渊的兵力能起什么作用,还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另一方面,新皇帝崇祯基位,魏忠贤改变了宁可错杀三千不可错放一人的策略,在得知天下帮有叛乱之心,并没有急着派兵清剿,围困安塞,血洗屠城。即便城内有一半以上是信仰天下帮的弟子,然,这其中还有许多平民百姓,错杀了百姓,酿成血灾造成冤案。到那时,魏忠贤就会被崇祯抓住把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几千、几万条无辜的性命,即便魏忠贤在朝中势力有多大,有多少官员替他说话,对待这件事,崇祯也是有法可依,将魏忠贤给办了。 常祉渊是个明白人,魏忠贤不过是想以最小的动静、最小的代价铲除天下帮。所以,对待这件事,只能小心翼翼,不可壮大声势,以免适得其反,自惹麻烦,坏了督主的大计。 第七十六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3 冯芎有一事不明,道:“大人,恕末将直言,末将认为督主是在利用大人没有朝廷的旨意,以叛乱的罪名缉拿天下帮反贼。末将担心,没有证据指控高迎祥聚众谋反,有朝一日会酿造冤狱、惨案,朝廷若是追究起来,只怕大人会受到牵连。” 常祉渊道:“你说的对,督主是想利用本千户铲除天下帮,却没有朝廷的旨意。本千户按照督主的意思办事,不会受到朝廷的嘉奖,捞不得半点好处。” 冯芎不解道:“既是如此,那大人为何?” 常祉渊冷笑道:“督主派来特使大人监察本千户的一举一动,本千户有什么办法不听从督主的意思办事!” 冯芎算是听明白了,道:“大人的意思是,被逼无奈,在特使大人面前做做样子?” 常祉渊笑道:“非也,本千户原先,并不想和天下帮产生过节。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你没听特使大人说,天下帮表面看起来是一个为天下平民谋福利的帮教组织,其实是为了日后起兵造反,叛乱朝廷的逆贼,结交各地强盗、土匪抢劫不义之财扩充军饷。本千户要的就是这笔军饷,你听明白了吗?” 冯芎恍然大悟,道:“大人是想神不知鬼不觉,查出这笔军饷据为所有!” 常祉渊点了点头,算他聪明,道:“本千户把这个任务交给你,记住不许泄露机密,否则,你我性命,难以自保。这事若是成了,有了这笔军饷,本千户就可以招纳五万兵力,到时候,本千户就封你为大将军!” 冯芎做梦都想成为大将军,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可是,冷静下来,又隐隐不安,道:“督主既已知道这笔军饷,若是抓住天下帮反贼,查不出军饷的下落,末将担心督主会怀疑到大人的头上。” 常祉渊不以为然,道:“有了这笔军饷,本千户可以招纳五万将士,督主又奈我何!” 冯芎还想说点什么,劝说大人,此事应该三思而后行。毕竟,魏忠贤手段残忍、十分高明。既然,这笔军饷被魏忠贤盯上,那他岂会拱手相让,不闻不顾。 正说着,门外的家奴通报,上前拜道:“老爷,李大人求见。” 常祉渊愣了一下,让家奴退下,对冯芎道:“你先退下,记住,追查到军饷的下落,不许告诉任何人,要做到绝对的保密!” “请大人放心,末将知道该怎么做。” 说着,冯芎一转身,走出屋子。很快,李宗明和赵刚、马忠、孙越几个锦衣卫,从另一条廊亭道走来,在家奴的指引下,走进这座专属常祉渊静心养神的屋子,内饰豪华,冬暖夏凉,蔽日遮阴。 李宗明走进屋子,见常祉渊侧躺在热炕上,左右三两个丫鬟,粉脸润红,细胳膊细腿,围着常祉渊胖大的身子,替他揉揉肩,捏捏腿。见李宗明来了,常祉渊一挥手,吩咐几个丫鬟停止按摩,坐直了身子,嬉皮笑脸道:“李大人来了,请坐,快请坐。” 李宗明看上去有些不悦,道:“千户大人,三日期限已到,查出天下帮反贼的下落了吗?” 常祉渊道:“本千户刚接到线报,天下帮反贼已从安塞境内撤出,转而向子长、清涧、绥德三县进发,排查又增加了难度,还请李大人稍安勿躁,多多宽限几日,本千户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抓住天下帮反贼。” 李宗明冷笑道:“下官有的是耐心,不过,督主那边,下官可就没法子交待。别忘了,钦差大人还在他们手里,是死是活,就看千户大人的造化了!” 常祉渊怎么觉得,他这是在拿督主向他施压,把所有的责任推到他的身上。而他,却把这一切撇得干干净净,貌似,这里面没有他的事,督主怪罪起来,只怪罪他一人。 常祉渊忍气吞声,陪笑道:“李大人,瞧你这话说的。别忘了,以罗罡作为人质向天下帮反贼提出谈判,在四县三十八镇贴满了告示,这个主意可是李大人提出来的。告示一贴,天下帮反贼提高了警惕,本千户就算派再多的人去打探,也会因为天下帮有所防备而无功告返!” 李宗明没想到常祉渊还会反咬一口,这心里憋着气,说出来的话也就不好听。 “千户大人,下官提出来以罗罡作为人质交换,的确提高了反贼的警惕。不过,以高迎祥的侠胆忠义,下官相信他们会派人来救罗罡的。下官认为千户大人查不出线索,是因为千户大人还没有摸清天下帮的底细。别忘了,天下帮弟子虽众多,身为天下帮帮主高迎祥却从不露面。这说明什么,说明高迎祥行事隐秘,帮中和他保持联系知道他行踪的人并不多。而这些人,在天下帮起到举足重轻的作用,他们既掌握高迎祥的行踪,又要领导、团结帮中大大小小的弟子。若是帮中发生大事,或是朝廷有什么举动对天下帮不利,他们会在什么场合下,会留下什么暗号,相互传达信息,和高迎祥对接,千户大人应该把排查的重点放在这里,而不是随便捉拿天下帮弟子,严刑拷打逼他们说出高迎祥的下落,这么做,是莽夫的行为,只会打草惊蛇。” 这一招,常祉渊早就想到了。只可惜,冯芎立功心切,随便抓了天下帮弟子,妄想从天下帮弟子口中查出高迎祥的下落,而坏了常祉渊的大计。 常祉渊承认在追查高迎祥下落的过程中,打草惊蛇,迫使天下帮从安塞境内撤出,扩大了势力范围,为今后排查带来了难度。不过,李宗明早就想到这一点,却没有把这么好的办法说出来,从天下帮弟子相互传达告示信息,逐步排查,查出高迎祥的下落。而他却什么都没做,有什么权利指责他。 想到这,常祉渊不满道:“李大人,听说这几日在府上,喜欢听孟小姐的曲子。本千户很想问一句,别忘了督主派你来,是来做什么的?” 李宗明隐约听出,常祉渊早就知道他和孟绮涟走得近乎,却没有指明了说,或多或少,有视若无睹、充耳不闻的意思。可是现在,问题出来了,常祉渊又把这层关系说出来,这不明摆着挖坑! 李宗明道:“下官对孟小姐有仰慕之情,并非千户大人想的那样。千户大人认为追查高迎祥的下落,下官待在府上三日什么都没有做,那就大错特错。下官已派赵刚、马忠等人,查出天下帮白虎堂堂主丁武奎、青龙堂堂主石青山的下落。” 常祉渊吃了一惊,显然不太相信,以他的兵力撒下天罗地网,尚且不能查出天下帮的头目,单凭为数不多的锦衣卫,却在三日之内,查出天下帮两大分舵,号称天下帮八大堂主之一的丁武奎、石青山。 李宗明见常祉渊不太相信,使了一个眼色,赵刚、马忠上前道:“千户大人,我等已查出天下帮白虎堂堂主丁武奎与安塞罗河镇聚集八千弟子,青龙堂堂主石青山与安塞高桥镇聚集五千弟子,像是接到高迎祥的指令,已与昨日遣散。” 话已至此,常祉渊不得不相信李宗明看似在府上,什么都没有做。其实,在私底下,早就秘密安排赵刚等人密查高迎祥的下落。 常祉渊笑道:“那还等什么,派人去抓丁武奎、石青山,本千户相信他们二人一定知道高迎祥的下落。” 李宗明道:“现在还不是抓人的时候,千户大人只需多派人盯着丁武奎、石青山,下官相信他们二人会和高迎祥碰面的。到时候抓人,也不迟。” 常祉渊道:“还是李大人想的周到,来人备宴,本千户要和诸位一醉方休。” 常祉渊只知道吃吃喝喝,李宗明来到常府不到三日,吃了好几次宴席。每次宴席,常祉渊都会安排孟绮涟弹奏乐曲,起舞助兴。 那一夜,孟绮涟被常府大太太下了毒,开口说不了话被李宗明撞见了。李宗明对大太太的所作所为十分震怒,然而,毕竟在常祉渊的府上,在没有弄清孟绮涟是如何被常祉渊弄进常府,又遭大太太的毒杀,李宗明没有办法替她做主,替她寻了郎中,只求为她解毒保住性命。 令人惊奇的是,孟绮涟中毒之后,只过了一日,还没有等到李宗明为她寻来郎中,她又能开口说话了,这喉咙里的伤痛好了许多,总觉得大太太下的不是毒药。于是,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孟绮涟认为这是大太太想吓唬她,赶她走。孟绮涟又何尝不希望离开常府,可是,常祉渊就像一个恶魔缠着她,她就像失去自由的金丝雀,被常祉渊无情而残酷地关在常府。 只是,李宗明心有不安,他觉得大太太下毒这件事,并非孟绮涟所想的那样,只是一个教训。为了揭开心中的疑惑,李宗明下定决心为她寻医问药,以防不测。 第七十七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4 这日,秋高气爽,阳光明媚,绥德城内,熙熙攘攘的街道,在小商小铺的吆喝声中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人眉目清秀,高大明朗,手里握着纸扇,在他身后有一个肩挎箱包的郎中。 这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常府。门外的家奴,见这二人,对那领头之人,道:“李大人,这是哪位太太生病了,劳烦您请来了郎中?” 李宗明干咳道:“咳咳咳...别误会,昨夜染了点风寒,我担心传染了别人,就请来了郎中。” 家奴十分愧疚道:“小的不知李大人生病,还劳烦李大人亲自跑一趟,您应该告诉小的一声,这些事怎敢劳烦李大人,被老爷知道了,小的又要挨罚了。” 李宗明笑道:“不关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说着,李宗明带着郎中走进常府。郎中进了常府一直低着头,府中的丫鬟卖弄着风情,郎中可不敢多看,早就听说常祉渊是个好色之徒,常府的风气不正,极易惹来杀身之祸。 没走多久,在这府上绕着廊亭,身后的鸟语花香,高低的屋子,随处可见那丫鬟们扭动的腰肢翠屏嬉戏,以及家奴武动棍棒。突然,迎面走来一位富贵气足,妆容老槐,步伐沉重的贵妇,在三两个丫鬟的陪侍下,以高高在上的姿势,怒视那些不懂规矩忘了身份还在嬉皮笑脸卖弄风骚的丫鬟、女婢。 大太太从另一条廊亭道走来,这常府大的就像一座宫殿,廊亭道相互交织,四通八达。李宗明被廊亭道的木柱挡住了视线,待他半绕着圈子,与大太太擦肩而过,各奔东西。 突然,大太太转过身,见那熟悉的背影带着郎中进了府上,也就多留了心眼,道:“李大人,请留步。” 李宗明听出是大太太的声音,这府上有九个太太,唯独大太太和他过不去,走到哪,都被大太太的阴魂缠住。其实,主要是因为大太太喜欢没事在府上闲逛,闲逛的目的是为了监督那些勾引常祉渊的丫鬟、女婢。常府有个规矩,常祉渊不用避讳随便宠幸入他法眼的丫鬟、女婢,只要被他看上,二话不说,咱们床上见。完事之后,给了一锭银子。一旦被常祉渊宠幸的丫鬟,就会表现的目中无人,和别的丫鬟比起来,怎么说也是老爷的人,身份地位仿佛一夜之间提高了许多。常祉渊是出了名的酒色之徒,在这府上,常祉渊想要宠幸谁,就宠幸谁,谁也管不了。管不了常祉渊,大太太只能管管这些被常祉渊宠幸过的丫鬟、女婢,老实点就饶你一命,那些不老实的自以为被老爷搞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大太太最讨厌就是这些人,犯贱可以贱到骨头里不把府上的太太不放在眼里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那么,通常的结果就是拨光你的鸡毛,打断你的翅膀,看你怎么飞! 大太太的阴毒,在常府那是出了名的,好几个不知收敛的丫鬟、女婢,被常祉渊宠幸过后,想着法子反过来勾引常祉渊,妄想着也想当一回太太。其最终结果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到水井里,淹死过后的尸体,抛在荒山野岭,被野狗啃食。久而久之,大太太的歹毒深入人心,坦白地告诉那些丫鬟们,老爷想宠幸谁就宠幸谁,就当你们是妓院跑出来的,完事之后可以领赏。不过,若是有人变着法子勾引老爷,想让老爷着了你们的道,念念不忘,那就别怪本夫人斩草除根了! 常府的规矩,李宗明不太懂,也没那个心思去弄懂,他若是弄明白,这就不足为奇,为何孟绮涟是大太太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切,都是因为孟绮涟什么都没做,常祉渊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孟绮涟若是答应常祉渊,做他第十个老婆,估计这府上就没大太太的地位了! 李宗明被大太太叫住了,回头笑道:“给嫂夫人请安!” 大太太应声,道:“李大人客气了,说了多少回,就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不必拘礼。” 说着,大太太又看了郎中一眼,郎中对她拜了拜,却也没有说话。 “这是?” “哦...”李宗明假装生病的样子,脸色苍白,道:“昨夜偶感风寒,今早请了郎中,不习惯在药铺被人吵闹,特请郎中来府上,为我把把脉,开点药方。” 大太太注意观察他的神色,以他的气色,染了风寒无非就是小病小疾,无关痛痒,怎好意思请来郎中,让别人都知道他生病似的。何况,府上也有郎中,放着府上的郎中不叫,亲自去城内的药铺请来郎中,于理不通啊! 大太太心里想着,并没有拆穿他的谎言,道:“李大人染了风寒,莫非是哪位丫鬟与昨夜添少了被褥,待我查明,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嫂夫人言重了,这天气变化,说变就变,怪不得别人,只怪我添少了衣物。再说了,染了风寒又不是什么大事,开点药方喝点药,不出两三日就会好起来。” 大太太笑道:“李大人染了风寒,还有心思说笑。那好吧,你先随郎中进屋开点药方,回头我让丫鬟们照着药方去熬药,熬好了就端过去。” 李宗明忙道:“嫂夫人不用了,来府上多有打扰,我这心里过意不去。今又染了风寒,这点小事不用嫂夫人牵挂,我会熬药。” “李大人见外了不是,府上的丫鬟多的是,熬药是一份细活,交给她们去做最合适。这药若是熬不好,耽误了兄弟的病情,我该如何向老爷交待。”见李宗明还在推辞,大太太对身边的丫鬟,说:“待会儿,郎中开好了药方记得去取,替兄弟熬药的事就交给你了,耽误了兄弟的病情,我拿你是问!” “是,夫人。” 见夫人把这个难,推到丫鬟的身上,李宗明只好作罢,不再退让。待李宗明和郎中走后,大太太又对另一个丫鬟,说:“去,跟过去,替我好生看着,有什么消息随时通知我。” “是,夫人!” 很快,李宗明带着郎中,走进常府的后花园,一座近水楼台,被人遗忘的屋子。屋子里,孟绮涟临水悄盼,每当无人打扰四周安静时,孟绮涟就会想起家中的爹爹,而独自幽怜垂然落泪。 门外有两个丫鬟,多半不喜孟绮涟哭哭啼啼,待服侍完她的一日三餐,就闲着没事,在这花园里溜达,说些知趣的事。李宗明也是摸准了时机,趁那两个丫鬟走出屋子,这才带着郎中走了进去。 孟绮涟是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她的琴艺更是绥德一绝,曾有多少达官显贵的公子哥犹如众星捧月追捧她。只可惜,她的美貌也是绥德一绝,而引起了常祉渊的垂涎,造成她今日被掳进常府,也是情有可原。 听见有人走进屋子传来脚步声,孟绮涟以为是丫鬟,靠在阁窗临水相望,瀑长的头发挽了一束鲜红的花簪,而显得静中幽美,却也没有回头,气虚无力道:“都回去吧,这里没有吩咐,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李宗明见她斜靠阁窗,像是风中的花瓣,从花朵凋零的那一刻,显得多么的凄美,不禁感受颇深,心灵一动,仿佛触碰了他的伤痛,而变得伤感。 “孟小姐,是我!” 孟绮涟听出他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却在惊吓的过程中,多了点喜悦。然而,当她转过身,她那比沉鱼落雁还要祸害三分的惊世美貌,却在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如同陌路阴沉而下。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吗,没事别来找我。” 李宗明满心欢喜地跑来,不是为了一睹她的芳颜,聊发心中的寂寞,却被她看作常祉渊一丘之貉,深得她的讨厌不受待见。原来,在她的心里,他是如此不堪。 李宗明像是被人剜了心窝子,皱起眉头忍着痛,面对孟绮涟冷淡的模样,他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备受煎熬,却也厚着脸皮,无关痛痒道:“孟小姐,你这几日气色不好,我帮你请来了郎中...” “不必了,”李宗明话还没有说完,没等郎中卸下箱包,就被孟绮涟打断了。 孟绮涟也是狠下心道:“李大人的心意,我领了,没事请回吧,让人看见多不好。” 郎中听这位小姐的意思,就算她有病,也不让这位公子替她瞧。一时间,郎中也被难住了,望着这位公子,像是等待他的答复,这该如何是好! 李宗明被孟绮涟一口回绝了,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她不高兴,在她眼里极为生厌,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赶他走。想到这,李宗明的心又像是被人剜了一刀,其痛难忍,心若滴血。 望着她那半侧绝情、秀中娇艳,鼻尖喘息呼吸不均的气息,又连带几声咳嗽,十分惹人怜惜的娇弱。终于,李宗明抛开一切杂念,一把抓着她的手,强有力地拉住她,不许她走。 “李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请你自重!” 孟绮涟有点惊呼,却也不知所措,挣脱不了他的手。 李宗明望着她,由她挣扎,由她羞涩难当。终于,闹腾了几下,孟绮涟安静了。 面对她的绝美风华,李宗明忘了身份,忘了他是书生,忘了举灵三尺男女授受不亲。 望着她的眸子流露出受人欺凌的屈辱,这一刻,李宗明忘乎所以,感受到心里有很多话想对她说,而变得锥尖似的酸痛。 就这样僵持着,终于,李宗明松开了她的手,他把心里想说的,从他手心爱怜似的接触她的肢体,力度由重变轻,迫切中带有暖暖的情意。 刹那间,孟绮涟温柔得,像个受宠的女子,感受到他的情意深重,而变得羞涩难当,这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失去了底气。 李宗明见她不在有驱逐他的意思,对郎中恭敬有礼,道:“有劳先生了。” 郎中对他拜了拜,回礼道:“医者父母心,老夫自当尽力而为。” 说罢,郎中替她把脉,孟绮涟伸出细嫩的胳膊,感受到郎中指尖的清凉,孟绮涟用手绢沾着鼻子,忍不住干咳了几声。 这几声干咳,引起郎中的皱眉,下意识地摇头,叹息。 李宗明见郎中摇了摇头,着实受到了惊吓,神色紧张道:“先生,如何?” 郎中没有说话,又反复替她号脉,自始至终,郎中的表情,既为捉摸不定,又是摇头叹息,显得无可奈何。 孟绮涟见郎中摇头叹息,对她的病情反反复复下不了结论,看上去情况不妙,孟绮涟这心里,也是一沉。 终于,郎中停止了号脉,问道:“老夫想知道小姐这病有何症状?” 孟绮涟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她被大太太下毒的事,传出去,会有很多人受到牵连。于是,孟绮涟撒谎,道:“三日前,误食了一碗莲子羹,喉咙生痛,说不了话。过了一天,喉咙好些,又能开口说话,别的倒也没有特殊症状,就是近日身子虚,提不起神。” 郎中念叨:“一碗莲子羹喝下肚子,能让人喉咙生痛,说不了话...” 突然,郎中明白了,说:“小姐,这是被人下了毒!” 郎中表现得很吃惊,李宗明故作惊讶,道:“什么,有人下毒,下的是什么毒?” 孟绮涟对下毒这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可以原谅大太太对她下毒。不过,她也很想知道,被大太太下了什么毒,按理说,这毒药她也吃了,可是为何,她还是活得好好的?毕竟是毒药,要死不活的留在体内,换作是谁,这心里也不是滋味,就算表现得面不改色,也会有软弱的一天。 郎中想起这毒,不是要人性命的毒药,恐怕是害人不浅的摧残药。听说这毒刚入肚,就令喉咙生痛,想必这药毒性很热,从一开始灼伤了喉咙,令人开口说不了话。待热性减退,减轻了喉部伤痛,又奇迹般令人恢复说话的功能。然而,却消耗了人体精血,变得精神不振,十分萎靡,看上去就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实为日复一日的摧残。 郎中说不清这是什么毒药,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位小姐中的是慢性毒,总有一天会被毒性折磨而死。至于怎么死,郎中没有遇见过,只能摇头叹息,束手无策。 第七十八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5 李宗明神色一惊,果不出所料,她被大太太下了毒,是一种害人不浅的慢性毒。见郎中没办法解毒,李宗明想也没想,义愤填膺,脱口而出道:“我去找解药。” 郎中吃惊,像是不解,还没有弄清这位小姐中的是什么毒,他上哪去弄解药! 孟绮涟知道他是要去找大太太要解药,只是,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大太太对她下了毒,这是事实,不代表大太太会承认这个事实。何况,她也不想因为这件事,牵扯到他,牵扯到别人。 孟绮涟作好了中毒的思想准备,即便,从郎中口中得知中毒的事实,那一瞬间,给她带来心灵上的震撼与痛苦,感受到生命的威胁。即便如此,她也是苦苦一笑,默默地承受别人无法体会的痛苦,她不想把这份痛苦分享给别人。 见他兴事冲冲去找大太太要解药,孟绮涟情绪激动,道:“李大人,请留步,不可以这么做!” 李宗明被她猜中了心思,虽说他这心里,有着很大的冲动,任何人也别想阻拦他去找大太太,当面对质要解药。可是,孟绮涟却叫住了他,语色慌乱,像是苦苦地哀求他。 终究,李宗明迈出的那一步,犹豫片刻,又走了回来,转过身,满脸不可思议,盯着她:“孟小姐,你这是何苦呢?” 见这位公子要替这位小姐去找解药,却被这位小姐阻止了,郎中好半天张着嘴巴,思维都乱了套,这到底闹得是哪一出啊! 孟绮涟见郎中干愣着,杵在这里是多余的,她中的毒,郎中是没有办法帮她解毒的。于是,孟绮涟拿出点银子,打发郎中去了。 待郎中走后,屋子里没别人,孟绮涟这才说出她的心事:“李大人,实不相瞒,小女子孟绮涟,爹爹孟家良是本县的县令。爹爹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上任十年打理绥德千百户,政通人和岁岁平安,无一人落难街头,啃食荒野。爹爹时常对我说,他要用一生的心血,造福百姓。可是,自从三年前,本县出了一个千户,对百姓横征暴敛,爹爹为人正直,多次与他理论,并上书朝廷,揭发他的罪行,却被他在朝中的后台压了下去。从那以后,他视爹爹为宿敌,视朝廷法度如空纸白文,擅自建立城北大营扩充兵力,并向爹爹索要军粮、军饷。爹爹不依,说朝廷会按月例下拨军粮,他向爹爹索要的钱粮超出朝廷的月例,造成这种局面,全是因为他擅自招兵,超出了千户本该拥有的一千兵士。” 说到这,孟绮涟顿了顿,李宗明听明白了,她口中的千户,是指常祉渊。 孟绮涟接着说:“后来,他派人天天盯着爹爹,对爹爹施加压力,企图抓住爹爹的把柄,迫使爹爹屈服。只可惜,爹爹为官十年,清贫如水,视金钱如粪土,他想以重金贿赂爹爹,向朝廷徇私舞弊索要钱粮,被爹爹严厉拒绝。我担心他对爹爹不利,多次劝说爹爹把官辞了,远离是非之地,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过完下半辈子。可是爹爹,放心不下绥德的百姓,听不进劝。没过多久,爹爹就病了,我一时心急,忘了爹爹对我的忠告,不许踏出家门半步。走出家门,刚从药铺里抓了点药,就被他的人盯上了,他在城里布下眼线,随意捉拿年轻美貌的女子。” 原来,这就是她被掳进常府的缘由,常祉渊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在绥德城内,强抢民女。想到这,李宗明在心里恼起火来,对常祉渊充满了恨意。 孟绮涟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她只是以一颗平常心,说了一些事实,指证常祉渊的罪行罢了。 回忆这段往事,孟绮涟并没有声泪惧下,她是一个奇女子,表面上柔弱,内心很坚强,又接着说:“后来,爹爹知道我被常祉渊抓进了常府,爹爹找他理论,要求他放人。他听说抓了县令的女儿,一问得知,是手下的人抓错了,本想放人,见了我之后,他居然厚颜无耻,想以重金向爹爹做媒,纳我为妾。爹爹不答应,斥责他无耻之徒,痴心妄想。他怒了,将爹爹轰出去,把我关在常府,这一关就是半年,他希望我能回心转意,做他的妾,并多次上门提亲,都被爹爹严词拒绝。后来,他就想到以我作为谈判条件,限爹爹半个月之内凑齐十万石钱粮,否则,这辈子也别想让我走出常府。” “什么,岂有此理!”听到这,李宗明的内心掀起了狂热,一种从未有过的羞辱感,从脑门暴发而出,脸色冷得铁青,十指紧握,咯吱作响。 孟绮涟见他如此愤怒,想必,他也不耻常祉渊的所作所为。看来,他和常祉渊不是一丘之貉。只是,他又为何来到常府,和常祉渊产生交情,这是孟绮涟百思不得其解的。 孟绮涟把这些告诉他,也是出自这几日他对她的情意,曾多次表示他想知道她的身世,他想了解她的遭遇,他想帮助她。如今,终于把真相告诉了他,揭露了常祉渊丑陋的罪行,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所改变! 见她把事情说出来,说到伤心处,暗自擦泪。李宗明见她伤心落泪,他这心里就像被刀,一刀一刀割在上面,有种说不出的心痛、难过。 李宗明不忍她落泪,真的很想给她一个肩膀依靠,给她安慰。可是,一想到她受了伤害,对别人起了戒备,李宗明还是心痒痒的,把手缩了回去,没有抚摸她的柔发,而是手握重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孟小姐请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离开常府,从今以后,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不许任何人...任何人...绝不允许!” 孟绮涟被他这句话深深感动,她一个女子被常祉渊掳进常府,成了别人的玩偶,失去了自由。被大太太下毒之后,很多事,她都想明白了。如果爹爹肯听她的劝,辞官归隐,她就不会落成今日这般。说来说去,这都是她的命,天妒红颜。命运本该如此,孟绮涟不求别的,只求在她有生之年,能够相遇对她真心付出的人,就算是死,也不枉此生。 孟绮涟思量再三,从他第一天踏进常府与她相遇,就表露了为人不知的情意。这份情意,自从被大太太下毒之后,又变得浓重。即便,孟绮涟做出了多大的努力,试图逃避,终究摆脱不了这份情意。 出自这份情意,明知他和常祉渊有来往,有着很大的嫌疑,孟绮涟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最终相信了他,相信他,在他身上找不到常祉渊的影子,相信他和爹爹一样,为人正直刚正不阿! 李宗明感受到她的信任,颇为激动。只是,他现在就想撕破脸皮去找常祉渊算账,要求常祉渊放人。 孟绮涟十分了解常祉渊,他的手段很残忍,他是绥德的土皇帝,掌有生杀大权,他的城北大营有三千军士,不听朝廷调遣,只听他一人号令。所以,孟绮涟绝不能让他冒这个险,这么做,只会螳臂当车,死得不值。 李宗明愤愤不平,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孟绮涟摇了摇头,以目前来看,真的没有办法可以救她离开常府。 李宗明颓然泄气,仔细想想,除了督主,常祉渊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如果,想要除掉常祉渊,那么只能假借督主之手。可是,总得想个办法,才行啊! 孟绮涟见他犯起苦恼,默默转身,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书信,递到他的面前,神色幽怜道:“请将这份家信转交给爹爹,小女子在此拜谢了。” 李宗明接过信来,赶紧扶起她,与她近距离的接触,迎面吹来淡淡的体香,李宗明羞得脸红,又赶紧撒开手,以免冒犯了她:“孟小姐请放心,我会亲自交到令尊手里。事不宜迟,我这就去。” 待李宗明走出屋子,孟绮涟追上几步,依在门外,望着他的背影,眸子里秋波四溢,几分伤色,在心里暗暗道,李大人,小女子和爹爹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了! 衣袖里兜着孟绮涟亲手写的书信,李宗明急匆匆地走出屋子。在一个拐角处,大太太的丫鬟蹲了半天,也摸不着头绪,先是郎中离开屋子,接着李大人又离开屋子,怎么瞧也不像是给孟小姐看病的啊! 很快,李宗明出了常府,为了不让常府的人知道他的行踪,李宗明十分留意,这路上会不会被人跟踪,像往常一样,在常府时间待久了,去城里四处转转。待他确定没被常府的人盯上,李宗明叫了一辆马车,不动声色,来到绥德县衙。 到了县衙,李宗明这才相信孟绮涟的爹爹孟家良是个清官,衙门里的光景很破落,审案大堂、后衙客厅、衙门院落,全是劣质的砖瓦构造,说是花园,只是象征性地栽了几株花草,也是无人打理,和杂草生长在一起。 听衙役通报,县令大人一早出去了,说是朝廷下发了赈灾粮,县令大人率领衙门的人,组织官兵,按每家每户人头计算,平均分粮。李宗明亮明了身份,要求衙役带着他去找县令大人。 很快,在城西一个赈灾点,李宗明找到了绥德县令孟家良。 此时,孟家良正在指挥十几个官兵,将朝廷下发的赈灾粮,从马车上卸下,搭建一个通道,安排前来领粮的百姓,按照秩序一个一个来。另有县丞、笔吏记录,清点人数。 李宗明见这热闹的景象,那些领到赈灾粮的百姓,像是埋在心里的阴云,终于见到了天日,露出最真实、最欢喜的微笑。刹那间,人头攒动,越来越多的百姓得知赈灾粮下发,全都赶了过来,在县令大人的震慑下,却也没有出现哄抢的局面。 孟家良见这些百姓,一个个面黄肌瘦,苦熬了两个月,终于等到朝廷的赈灾粮,也不枉他这些年来为朝廷鞠躬尽瘁,总算看到了新皇帝基位,仁慈的一面。一时间,孟家良热泪盈眶,这些粮食可是百姓的救命粮啊,朝廷若是再推迟十天、半个月,会饿死多少人,其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想起来,孟家良都会感到后怕! 正想着,一个衙役前来禀告:“大人,翰林院学士李宗明李大人拜见!” 孟家良正为百姓们领到粮,而发自内心的喜悦,被岁月折磨的沧桑,露出憨厚的微笑,干瘪的脸庞,布满了纹线,也不知熬了多少个夜晚,蒙上了黑眼圈。听说翰林院学士李大人求见,孟家良愣了一下,为官十年,他可从来不和京官打交道,不得不引起他的疑惑,莫非是他上书朝廷的奏折,揭发常祉渊的罪行,引起了皇上的重视! “快请!” 第七十九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6 待李宗明被带到,孟家良上前拜道:“下官绥德县令孟家良,拜见李大人。” 李宗明见他年长许多,年纪不到五旬,花白的头发触目惊心的银白,看他身形消瘦,官服褴褛,多半是为百姓操劳,忙于公务。 “孟大人,快快请起!” 李宗明满脸真诚,将他搀扶起。孟家良十分不解,论官职,在他面前只是七品芝麻粒小官,与翰林院学士五品官职,哪敢仗着年纪大,就目无尊卑呢!可是为何,他却不以官职论高低,不惜放下尊贵。 孟家良在心中迟疑片刻,起身过后,这才认真打量他,见他年纪轻轻,白皮净脸,好些公子哥浪儿不羁的风流倜傥,却是一表人才,当上了翰林院学士。 趁孟家良打量他片刻,李宗明在心里默默道,这位就是孟小姐的父亲,没有孟小姐在身边作陪,他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孤苦许多,精神萎靡,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脸色苦苦终日沉着脸。 没等李宗明说明来意,孟家良道:“李大人,这里人多混乱,十分吵闹,咱们换个地方吧!” 李宗明微笑着点头,站在这里说话,的确有些不方便。 很快,孟家良带着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屋子。这间屋子,是临时安排下放赈灾粮,孟家良日夜监督的休息场所,外面就是赈灾据点,合上门还是吵吵闹闹的。本想着,去找一家客栈。只是,孟家良不喜铺张浪费,何况,他又不放心赈灾工作,要做到三餐不离,站在赈灾的前线。 李宗明并不计较这些,他来不是为了摆起官架子,享受下面官员对他大献殷勤。 待一杯茶水端上,见这茶水十分浑浊,是荒山里的野茶,孟家良苦笑道:“李大人,寒舍只有这些,招待不周,还请大人谅解。” 李宗明笑着说:“孟大人客气了,这里没有别人,你我二人不必拘礼。” 孟家良也不喜欢官场上的客套,见他年纪虽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随和感,初次见面就留下了好印象,打破二人间的生疏。 孟家良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沉静片刻,二人相视一笑。 待孟家良放下茶杯,这才言归正传道:“李大人,来我绥德,可是接到朝廷的旨意?” 李宗明愣了一下,心想他是怎么知道他来绥德办差是奉皇上的旨意。心里这么想着,李宗明如实道:“不瞒您说,我奉皇上旨意来到这里,是为了救钦差大人任光弼!” 孟家良隐隐失落,原以为他写上去的折子参劾常祉渊私自招兵、克扣赋税、强抢民女、欺压百姓等一系列的罪名,引起朝廷的重视,特派京官调查常祉渊,核实情况。却没想到,他来的目的,孟家良揣摩错了。不过,听说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救钦差大人任光弼,孟家良吃惊不小。 “我听说任光弼是朝中重臣,如何成了钦差大人,又如何在我绥德落难,这是怎么回事?” 李宗明叹道:“这事说起来话长,两个月前,任光弼大人被皇上调离京城,任命为钦差大人,赴浙江永安调查沈千万被绑架一案。后来,案子破了,抓住绑架沈千万的凶手,响马山匪首罗罡。案子告破第七日,钦差大人从永安返京复旨,途中被人劫了,经审讯,钦差大人是被天下帮帮主高迎祥抓走的。罗罡绑架沈千万索要钱财,其幕后指使者,就是高迎祥。高迎祥抓走了钦差大人,想以钦差大人作为人质交换罗罡。我奉皇上旨意来到这里,追查高迎祥,就是为了从他手里救出钦差大人。” 孟家良听明他的来意,意犹未尽道:“原来如此,没想到钦差大人奉旨查案,还有这么一段曲折。” 李宗明叹息,道:“高迎祥抓走了钦差大人,至今音讯全无,也不知道钦差大人是死是活!” 孟家良宽慰道:“李大人放心,我听说高迎祥在安塞境内建立天下帮,广收天下难民,待百姓犹如兄弟姐妹,他的仁义妇孺皆知。我相信,既然高迎祥劫走了钦差大人是为了救罗罡,那他绝不会滥杀无辜。” “但愿如此!” 这二人在简陋的屋子里,你一言我一句,说着说着,一杯茶水见了底,相谈甚欢。 孟家良在官场上,没有几个官僚朋友,他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损害了贪官污吏的利益,一心为了穷苦的百姓,而遭到排挤,这就造成他政绩突出,当官十年,却始终徘徊在绥德县令的岗位上。即便如此,孟家良也改不了向高官低头示下的臭毛病!在他眼里,从不把大官、小官放在眼里,只把百姓放在心上。所以,他很少浪费时间,去接待同僚官员。不过,也有例外,只要在他眼里,不摆官架子的官,他还是愿意和他说上几句话。否则,早就以公务繁忙,不待见了。 李宗明在他面前摆不起官架子,一者,他的年事高,是个清官,清官的脾气就是我行我素,不喜欢溜须拍马。二者,他是孟绮涟的爹爹,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得给老人家留点好印象。 孟家良见这后生谦卑有礼,而感到十分荣幸。倘若,朝中多出这么几个年轻有为的后生,那这江山也就不会乱成这样。 孟家良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见他这般素身修养,既是欣慰,也很惋惜。这心里想起女儿,孟家良的脸色像是被抽干了血,痛苦不已。 李宗明细微地观察,见他的脸色发生了变化,这嘴上没说什么,心里是难受至极。估计,他又想起了他的女儿。 “孟大人,这是?” 孟家良原以为他是朝廷派来调查常祉渊的,倘若是这样,他就可以把心里的苦,一五一十说给他听。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终究朝中无官说不上话,苦了百姓不说,最苦的是女儿,受到了羞辱。 “没事,”孟家良把心里的苦,压了下去,转移话题道:“李大人是奉皇上的旨意,来我绥德办差,何时到达,今又住在谁的府上?” 李宗明道:“住在常祉渊的府上!” “什么?”孟家良大吃一惊,猛然起身,怒视与他,对他友好的态度,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愤恨道:“没想到,李大人当了常祉渊的说客!” “孟大人,此话从何说起?”李宗明被孟家良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他可是本着好女婿见未来岳父,满脸地讨好,可从来没想过惹他生气。却没想到,提起常祉渊,就打破了和谐的画面。 孟家良对常祉渊怀有极大的仇恨,这个仇恨,足以让他听说常祉渊三个字,就会失去理智,变得疯狂。 孟家良一刻也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解释什么,脸色铁青,看也不看他一眼,背对着他:“李大人,没事请回吧,下官还有很多政务要忙,恕不远送。” 说着,孟家良下了逐客令。 “孟大人,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常祉渊是我的仇人,你既住在他的府上,又为何跑到我这里来,你不就是想劝说我,向他屈服吗!回去告诉常祉渊,总有一天,我会数落他的罪行,送到皇上的面前,狠狠地参他一本。他若是怕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他若是想要阻止,就派人来杀我吧!” 看来孟家良仇恨常祉渊是仇恨到骨子里,不惜以生命为代价,写折子参劾他。只不过,常祉渊至今活得好好的,依旧骄横霸道,想必孟家良写上去的折子,被常祉渊朝中有人给拦截下。 说起来,拦截地方官员的折子,李宗明没少干过。一直以来,他是魏忠贤安插在翰林院的棋子,从全国各地写上去的折子,记录档案,是他的职责。利用职务之便,只要是魏忠贤想要弄清楚从哪里递上去的折子,李宗明会留有心眼,把这些信息,以书面形式交待清楚,交由手底下的太监,传到魏忠贤的手里。 一旦折子信息泄露,只要是地方官员以重金贿赂,委托魏忠贤,魏忠贤就会想办法把这些参劾地方官员的折子调包,重新写一份,做到以假乱真,将折子里的罪行改为功绩。或是,直接销毁,排除在外,绝不允许折子落到内阁大臣、皇上的手里。 现在想想,李宗明感到十分的羞愧,地方官员写上去的折子,很大一部分承载着他们的命运,以及对打击贪官污吏,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就这样,把他们的折子毁掉,让那些贪官污吏得不到应有的惩罚,逍遥法外,到头来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继续加害同僚清官,为害百姓。 第八十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7 想起这些,李宗明这才意识到,以前的他,的确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虽说,他只是按照魏忠贤的意思办事,不过,在他手里断送的清官却有很多。现在想想,孟家良三年前就已经写折子揭发常祉渊的罪行,至今写上去的折子没有下落,显然是被常祉渊朝中有人动了手脚,或许,李宗明就参与到其中。 面对孟家良的愤恨,李宗明十分理解他的苦楚。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从今以后,他再也不给魏忠贤卖命了。魏忠贤就是大明朝的毒瘤,朝中有多少忠臣葬送在他的手里,如今,又把毒手伸到了地方清官,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清官,是拿生命为朝廷办事。到头来,只换成被人祸害,不得安生的结果! 李宗明清醒过来,刹那间,他发现这些年都活在魏忠贤掌控的阴影中,从来没想过他当翰林院学士,为朝廷、为百姓做过什么,只是盲目地活着,盲目地替阉贼办事,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生存价值。是孟家良骂醒了他,即便孟家良对他有所误解,误认为他是常祉渊的说客。不过,他能反省之前的确做了很多助纣为虐的事,提高了认知,悬崖勒马,也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获得了重生。 见孟家良铁了心下逐客令,李宗明情急之下,从袖子里掏出那张书信,拜在他的面前,道:“孟大人请息怒,这是您的女儿孟绮涟托我给您转交的信!” “什么?”孟家良吃了一惊,怒气未消的他,在听说他的女儿,刹那间,所有的怨气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张老脸,悲喜交加,强忍着老泪纵横,伸出干柴似枯的双手,捧起这封信,还未打开信封,就已感受到女儿的呼唤,像是依偎在他的身边,对他幸福美满,露出微笑,叫他一声:爹爹。 “绮涟,绮涟...”想起这些,孟家良终于忍不住泪水,哭的伤心欲绝,轻轻地呼唤女儿。 李宗明见他伤心、难过,此时此刻,没办法去安慰一个父亲失去女儿的痛苦。 待孟家良收拾好情绪,十指发颤,小心翼翼打开书信,在心里读道:“爹爹安康,女儿拜上—当今世道,君王昏庸,朝臣无纲,以法谋私祸害平民,实难以在朝为官得以清廉,爹爹不以结交佞臣为铭心,勤已政务拯救万民为己任,实为女儿荣幸也。自,女儿落入贼官之手,每每思念爹爹,以泪洗脸,恐难以与爹爹相聚。今,女儿在府中遭人下毒,待日后毒性复发,只怕命不久矣...请恕女儿不孝,女儿在此请求爹爹,待女儿丧命归西,爹爹便可抓住贼官祸害女儿的证据,上京告御状,为绥德百姓除一祸害,以了女儿的心愿。” 孟家良读完了女儿的家信,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得知女儿在常府被人下毒,孟家良恨不得这把老骨头拼进常府,要常祉渊陪葬。 一心想到女儿在常府受尽了屈辱,受尽了委屈,今又中了毒,孟家良历数十八年来,为朝廷办事心系百姓,从来没有好好地陪着女儿。女儿落成今日这般,孟家良试问,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可恨啊,可恨他为官清廉,为大明江山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头来,却连身边最亲的亲人,也保护不了,当官当到这种田地,又有什么意义呢! 孟家良在心里默默地流泪,想起女儿在常府里的呼唤,若不是托人送来家信,估计女人中毒日后死在常府,他都不知道,只想着心中的百姓,想着为官之道,道义天下。如今,家信在手,孟家良幡然醒悟,这一刻,他早已等不了,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女儿救出来。 心里想着,孟家良下定决心,这就去常府,最后一次警告常祉渊,快把女儿给放了。否则,他就要头撞常府大门,用他的生命,制造血案,引起朝廷重视,还女儿一个自由、一个清白。 李宗明见老人家读完孟绮涟的家信,只是默默地流泪,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出屋子。从孟家良的眼神中,李宗明看到了默哀莫大于心死,像是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心想准备,所有的恩怨在这一刻,爆发而出。 李宗明料定老爷子读完这封信,去常府去救孟小姐。孟小姐写完这封信,曾嘱咐他,不要让爹爹来救她,她已安排妥当。 见孟家良转身就走,李宗明想到了孟小姐的嘱咐,上前阻止道:“孟大人不可,现在还不是救孟小姐的时候!” 孟家良忍着心痛,道:“是我害了绮涟,她在常府遭人下毒,我要去常府救她。” 李宗明道:“不瞒您说,孟小姐中毒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孟家良和他费了半天口舌,早知道女儿中毒,他哪有心思待在这。不行,他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了,当他得知女儿中毒后,他才明白女儿是他的命。十年来,他在担任县令大人的岗位上,为绥德百姓尽心尽力地服务,从不舍得浪费一天时间,好好地陪着女儿四处走走,哪怕说上几句父女恩情的话。现在想起这些,孟家良只想待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是他害了女儿、误了女儿,没有尽到父亲对女儿的父爱。 见李宗明挡在身前,孟家良心急如焚,喝声道:“让开,快点让开...” 李宗明又何尝不想救孟小姐,在他心里,每当想起孟小姐伤痛的模样,他就会感到浑身不舒服,恨不得拿刀扎自己,以肤体之痛遮盖心痛。可是,这么做,又能起到什么作用了。 孟小姐虽在常府受了委屈,中了毒,不过,她的想法是对的。爹爹三番五次上书朝廷,揭发常祉渊的罪行,而得不到朝廷的回应。可想而知,朝廷是不会管的,只会放纵常祉渊继续祸害,这就造成常祉渊目无法纪。所以,不管爹爹如何与他理论,他都不会放人。 常祉渊在绥德的骄横无理、荒淫掳掠,那是出了名的。公然违抗朝廷律法,建立城北大营扩招兵士,这就足以证明,他是一个不守规矩、不按朝廷纲纪办事的奸恶之徒。对付这种人,没有实力与他抗衡、以武力制服,只想着数落他的罪行与他理论,劝他放下屠刀回头是岸,那是不可能的。 李宗明早已想明白常祉渊的软肋是魏忠贤,常祉渊就像魏忠贤一条不听话的狗。倘若有办法让这条狗,不知不觉咬了狗主人,这狗主人不高兴起来,作为旁人的他,只要火上浇油,那么可想而知,哪怕你是条恶狗,也会让你变成被火烧光毛的死狗。 李宗明在心里想好了计划,所以,他同意孟小姐的请求,阻止老爷子秉着爱女之心,去常府救她。 “孟大人,请恕我直言,就算让您去救孟小姐,您又有什么办法呢,常祉渊会答应您,放了孟小姐吗?” 孟家良铁青着脸,斩钉截铁道:“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要救出绮涟。” 李宗明听明白了,苦笑道:“孟大人想以死相逼,您想过没有,就算您拼了这条命,死在常府,常祉渊会心软吗,会感到害怕吗?何况,孟小姐中了毒,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您的安危,她害怕有一天她不在了,常祉渊就会没有顾忌的,加害与您。绥德的百姓若是没了您,就会成为常祉渊的天下,谁还敢站出来,指证他的罪行!” 一句话说的孟家良万念俱灰,难道,就这样坐视女儿死在常府,等女儿死后,他就可以上京告御状,以女儿的性命,铲除常祉渊这头恶魔吗! 孟家良试问,他做不到,女儿是他的命,是他活着唯一的希望。只可惜,现在明白过来,太晚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孟家良悔不当初,就该听女儿的劝,辞官归隐,与女儿相依为命过完下半辈子,尽享人伦之乐。 想起这些,孟家良默默地含着泪,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打击身形一钝。 李宗明赶紧扶着他,诚恳意切道:“孟大人放心,我会想办法救出孟小姐。” 孟家良没有别的办法,初次见面,对他没有几分了解,见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想办法救出女儿。可想而知,他对女儿的情意,和常祉渊划分了界限。 孟家良不知道他是否值得信任,不过,他有女儿的亲笔信,孟家良愿意相信他,相信女儿的眼光,不会错的。 “也罢,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二人在屋子里,为孟绮涟中毒的事情,深深地牵挂。李宗明安慰孟家良,孟小姐中毒之后,并无性命大碍,中的是慢性毒,短期之内,不会受到生命威胁。等他想办法铲除常祉渊救出孟小姐,就算找遍天下良医,他也要救孟小姐一命。 正说着,突然,屋外传来吵闹声,像是有人抢粮,乱成一片。 很快,一个县衙捕快前来禀告:“大人,大事不好,常大人派人来抢粮。” “什么?”孟家良大惊失色,听说常祉渊派人来抢粮,这是朝廷下发给地方灾民的赈灾粮,他也敢抢。不知道,抢走了赈灾粮,会有多少百姓被活活饿死。 孟家良受够了,早已忍受不了常祉渊目无法纪、欺压百姓。这一次,他要组织全城的百姓,声讨常祉渊,还百姓一个公道。 李宗明也是大吃一惊,常祉渊胆敢派人来抢赈灾粮,无视新皇帝颁下的法令,以安灾民。常祉渊的胆大包天,真是让李宗明大开眼界,不过,却有几分痛心。 第八十一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8 待二人走出屋子,只见,下放赈灾粮的赈灾点,已是一片狼藉,散落在地的粮食,被成千上万个百姓哄抢着。另有几百个身穿“兵”服的兵士,手里拿着刀剑,对那些试图阻止他们抢粮的百姓,拳打脚踢,甚至不惜用刀砍伤他们。顿时,局面失去控制,喧闹的哭声,铺天盖地传遍开来。 孟家良见这些无法无天的官兵,不仅抢粮,还出手伤人,好几个百姓被砍伤,躺在血泊中。刹那间,孟家良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万分震怒道:“住手!” 孟家良一声怒吼,很快,嘈杂的场面安静下来,百姓们一个个哭丧着脸,望着地上散落的粮食,痛哭不已。那些抢粮的官兵,已把抢来的粮食装在马车上,从几百个兵士中,走出一位高骑大马,官职为常祉渊副手的兵都校尉庞驹,冷笑道:“孟大人,来的正好,奉千户大人指令,这些粮被征收了,即刻押往城北大营。” 正说着,李宗明也走上前来,怒视庞驹,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庞驹没想到李宗明也在这,他从来不把孟家良放在眼里。不过,眼看李宗明站在孟家良这边,庞驹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怎么说,他是西厂派来的特使,可不能怠慢了他。 庞驹下了马,对李宗明行了礼,道:“卑职参见李大人。” 李宗明理也不理,怒气未消道:“把粮食放下,带着你的人,赶快离开这!” 庞驹吃了一惊,看看他,又看看孟家良,算是明白他俩是一伙的。想到这,庞驹在心里冷笑,西厂派来的特使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在绥德这片天地,千户大人才是主,他说的话就是圣旨,谁敢违抗。 心里这么想着,庞驹阴笑着起身。李宗明见他露出诡异,便知在他面前说的话,不起作用。 果不其然,庞驹起身后,神色一变,对李宗明冷笑道:“恕难从命,我是按照千户大人的意思办事。李大人,听我一句劝,不该管的,还是少管为妙!” “你..”李宗明怒指着他,怒声道:“这是皇上的旨意,赈灾救民,你们也敢抢,不怕皇上怪责下来,将你们一个个砍了脑袋吗?” 话已说到这个节骨眼上,庞驹面不改色,依旧气焰嚣张,道:“李大人,我只负责把这些粮送到军营。你说的这些话还是说给千户大人听吧,我可没时间陪你耗,耽误了送粮,受罚的是我。” 说着,庞驹一转身,骑上马,对几百个兵士,道:“各将士听令,把粮送到城北大营,谁敢阻止,格杀勿论!” “是!” 庞驹下了军令,顿时,气氛变得凝重。孟家良见庞驹铁了心,要把这些粮食从成千上万个穷苦百姓手中抢走。刹那间,那些被饥饿折磨得身形枯瘦,看上去精神萎靡的百姓,此时此刻,是拼了命护粮。 见百姓们满腔怒火,誓死护粮,孟家良再也忍受不了,这三年来被常祉渊的欺压,对庞驹怒吼道:“我看谁敢把粮食抢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一时间,成千上万个百姓握起拳头,拧作一股绳,振臂高呼:“放粮,放粮,放粮...” 庞驹见这些刁民,纷纷围了过来,组成强大的声势,黑压压地压在几百个兵士头顶之上。气氛开始紧张,像是箭弩拔张,蓄势待发。几百个兵士护着粮车,即便他们手中有兵器,面对这些不要命的穷苦百姓,在压迫中奋然崛起,爆发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而感到害怕。这种力量,来源于对生的希望、对死的绝望,是被逼出来的! 几百个兵士在成千上万个百姓目空生死,步步逼近的压迫中,被迫向后退了退。 谁料,庞驹抽起刀来,怒视这群企图造反的百姓,满脸狰狞,道:“不想死的,赶紧让开。” 李宗明见庞驹动了杀气,百姓们已将心中的仇恨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不计一切后果,向这些惨无人道的官兵,扑了过去。正当一个百姓,挤上前,伸手触摸马车上的粮袋,兴奋地大喊大叫。突然,一把锐利的刀影,从他的脑门,劈空而下。 “扑...”的一声,庞驹手起刀落,砍死了一个无辜的百姓,瞪大了眼珠子,厉声道:“谁敢上前一步,这就是下场。” 刹那间,成千上万个百姓,积压在心中的怒火,终于喷发了,齐刷刷地瞪着他,振臂高呼道:“杀了他,杀了他...” 庞驹高骑大马,放眼望去,全是百姓们愤怒的眼神,以及百姓们步步逼近,面对他们手中的兵器,无惧生死,像是一条条充满野性、生性恶斗的狼犬,在这一刻,终于动起了杀气。几百个兵士面对成千上万个失去理智的百姓,挥起手中的兵器,最后一次警告,谁敢上前一步,休怪刀剑无眼,格杀勿论。 气氛一度紧张,孟家良睁大了眼,充满了恐惧,他害怕局势失去控制,若是双方动起手来,受苦的还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身为县令的他,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他是该组织百姓们奋起反抗,还是替庞驹说好话,双方冷静,静下来协商。 谁料,成千上万个百姓蜂拥而上,以人肉战上演争夺大战,先是争抢他们手中的兵器。庞驹见这些刁民是反了天了,胆敢袭警,这罪名可就大了。 刹那间,庞驹举起刀来,大动杀气,怒声道:“杀!” 一声令下,几百个兵士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再也没有顾忌的,对这些老弱病残、手无寸铁的百姓,动起刀来,活生生地将这里下放赈灾粮的赈灾点,变成了屠杀场。顿时,率先与官兵发生冲突的百姓,被一刀刀捅了肚子、抹了脖子,四处狂喷的鲜血染红了一地。如此血腥而残酷的场面,吓得百姓们脸色煞白。很快,鲜血再也阻止不了百姓们誓死守粮的决心,甘落无名英雄泪,不当地下饿死鬼。 庞驹指挥几百个兵士手握兵器,绝不退让,但凡不知死活的百姓冲上来,想要抢粮,管他是谁,格杀勿论。先有一批百姓被杀死,后一批百姓踩着同伴的尸体,被仇恨覆盖的心痛,化悲愤为力量,再也无惧生死,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这些狗官,就算是死也要把粮食留给家中的妻儿老小。 见场面失去控制,上演了血腥的屠杀,孟家良被百姓们誓死护粮的义举,深深震撼。见百姓们一个个倒下,孟家良哭得昏天暗地,伤心欲绝道:“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李宗明没想到庞驹对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下起毒手,只是为了强抢百姓们口中的赈灾粮,遭到了阻止后,不惜以武力解决。身为朝廷命官,光天化日,无视朝廷旨意,强抢赈灾粮,致百姓们与死地,遇到了阻难,血洗百姓。如此胆大包天的朝廷命官,与盗匪有什么区别。 见倒在血泊中,无力挣扎的百姓,被刀剑无情地砍杀,李宗明目如熊火,“噌”的一下,熊熊燃烧,十指紧紧相扣,怒视庞驹,后足发力,白衣飘起,在空中连蹬几下,手握纸扇,扑了过去。 庞驹连砍十几个百姓,手中的刀已被鲜血染红,刀尖还在滴着血,见手下的兵士和成千上万个百姓混战一片,再次怒吼道:“杀,给我杀,...” 突然,一道白影飘了过来,庞驹眼明手快,用刀挡了一下,却被他手中的力度震飞,脱离马背摔倒在地。待庞驹爬起身,见那道白影落地,手里多了一把纸扇,眉宇间的杀气,不寒而栗。 庞驹没想到,他一个书生,居然会武力,怒声道:“李宗明,不管你的事,你给我闪开!” 李宗明道:“好你个庞驹,胆敢违抗皇上的旨意,我先拿你人头,以正朝纲。” “你想杀我,”庞驹冷眼相视,重新站起来,举起刀来,喝声道:“来呀!” “哼..”李宗明懒得和他说废话,对付这种死性不改的人,就得杀一百了。 眨眼功夫,李宗明飞跃起身,身形一动,就来到他的面前。庞驹还未看清他的招数,感受到他的脚力十分矫健,手握纸扇挥起来的力度,看上去像是在扇扇子,实在是一种碎千斤,力量集中在扇子的顶端,被它击了一下,就会伤筋断骨。 庞驹是习武之人,从他的招式分析,他不像是一个柔弱的书生。当下,庞驹不敢轻敌,提起刀来,以臂力紧握刀柄,先守后攻,先摸他的实力。李宗明的扇子功,以铺张迷惑敌手的视线,以折叠发挥武力,一张一合配合的天衣无缝,加上他的脚力,以长为强,以近敏捷,轻易地躲闪庞驹使出来的刀法,伤不了他的身。 就这样,十几个回合,庞驹被李宗明手中的扇子,打在脸上打得鼻青脸肿,打在身上腰酸背痛。最后一招,回叠旋风,一把扇子侧击在他的下颚,将庞驹整个人掀起,飞上了天。接着,李宗明蹬地而起,一个躬膝,顶住他的腰杆,直接折断他的脊椎。紧接着,庞驹腰被折断,重重地摔落在地,只剩下一口气,苦苦挣扎。见他的刀丢落在旁,李宗明冷冷一笑,把刀踢过去,还给他。 “哧..”的一下,刀起飞落,刚好插在庞驹的胸口上,了结了他。 见庞驹被他杀害,百姓们一鼓作气,捡起地上散落的刀剑,将他们围了起来,作起困兽斗。 孟家良见庞驹已死,这才化悲为喜,十分感激李宗明出手相救,阻止了一场屠杀。接着,孟家良走上前,对那些不肯放下兵器,已被百姓们围住,还妄想着杀出一条生路的官兵,厉声道:“放下你们手中的兵器!” 停顿片刻,官兵们一个个垂头丧气,丢下了手中的刀剑。 见他们放下兵器,百姓们一个个欢呼起来。孟家良却欢呼不起来,眼看几百条无辜的生命躺在地上,他扪心自问,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软弱、他的无能,铸成了常祉渊嚣张跋扈的气焰。 孟家良感到深深地痛惜,走上前,抚摸马车上,一袋袋装好的粮。这里面装的是,无数个因灾受难的穷苦百姓,承载着多少人的性命。而今天,为了它,又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他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百姓只想吃口粮填饱肚子不求荣华富贵,这点小小的愿望,也满足不了! 孟家良在心里无声的哭泣,他为官十年,一心为了百姓。可是到了今天,面对常祉渊公然违抗朝廷旨意,前来抢粮,他又能做什么呢!即便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誓死保护百姓,可是,到头来,他却连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了。这天底下,难道就没有天理了吗! 在心里哭了哭,孟家良想通了,做一个清官,没有实力的清官,就算这颗心有多热,面对那些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也是枉然。只可惜,这个道理明白的,太迟。 这一刻,孟家良再也不会忍气吞声,对那满心期待、望眼欲穿的百姓们,高声呐喊道:“放粮...” “孟大人万岁,孟大人万岁...” 第八十二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19 百姓们一个个兴高采烈地从马车上抗下粮袋,收拾好失去同伴、失去亲人的痛苦,经历屠杀幸存的人,这一刻,才深深地感悟到,什么叫用命换来的粮。 然而,正当百姓们欢天喜地地分粮。突然,全城惶恐,从各条街道,纷纷踏来马蹄声,以及远处,高高飘起的旗帜,一排排整齐的红缨枪,晃动着刀光剑影。 “不好,渊大头来了,渊大头来了...” 一时间,百姓们恐慌起来,抓起地上的兵器,神色惊慌,准备迎敌。那些手里没有兵器的百姓,不知从哪里弄来长棍短棒,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抵挡在前,为家中的妻儿老小,誓死守护十分可贵的口粮。 李宗明先是上前一步,挡在百姓们的前头,一人白衣飘飘,万巷皆空,手里摇着纸扇,面不改色静等震耳欲聋的脚踏声。 很快,常祉渊的兵,似潮水般涌来,黑压压地挡在前面,与这里的百姓,形成了对峙。 孟家良见常祉渊率兵前来,想必他是知道的,就在这里刚刚经历了屠杀。想到这,孟家良走上前,他要质问常祉渊好大的胆子,竟敢派人来抢朝廷下发的赈灾粮。 树欲静而风不止,李宗明面对常祉渊的千军万马呼啸而来,秉着一颗为民请命,决战到底的绝心,站在那里,依风飘起高大而俊郎的身影,神色淡然。很快,从千军万马中,让出一条宽大的行军仪仗,十几匹高头大马,在虎色生威的阵势下,踏着铁骑,徐徐走来。 领军之人,身高八尺,头大腰粗,着银灰色铠甲,腰间陪着中长剑,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眼睑浮肿蒙上了黑眼圈。不过,当他睁圆了眼珠子,泛起珠白,神色狰狞,却有几分唬人之色。 常祉渊怒瞪着这些刁民,胆敢违抗他的命令,不仅不配合把朝廷下放的赈灾粮交出来,还和他的士兵交上了手。见庞驹被杀害,还有几十具将士们的尸体,常祉渊怒视挡在身前的李宗明,道:“李大人,你怎么在这?” 李宗明见常祉渊摆出了好大的阵势,冷哼道:“常祉渊,你想造反吗?” 常祉渊被他质问一句,先是一愣,紧接着,仰天大笑:“李宗明,你敢污蔑本千户,信不信,本千户现在就宰了你!” 见常祉渊和李宗明撕破了脸皮,孟家良上前,指责道:“常祉渊,李大人是朝廷命官,容不得你胡来!” 常祉渊转而看了看孟家良,不知廉耻道:“岳父大人,也在这!” “住口,”孟家良被他气得心绞痛,怒骂道:“常祉渊,快放了我女儿。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常祉渊哈哈大笑,道:“孟大人说笑了,山高皇帝远。今日,本千户就算杀了你们,又如何?” “你...”李宗明、孟家良异口同声,怒指常祉渊,却也无话可说。 常祉渊见这些刁民把粮车上的粮搬空了,使了个眼色。很快,几千个兵士,排起阵来,将这里的人团团包围,四面八方都是弓箭手。 李宗明大吃一惊,道:“常祉渊,你好大的胆子,你想杀人灭口!” 孟家良也慌了,他一个人死不要紧,关键是,这里还有很多无辜的百姓,加起来有两千多条人命啊! 常祉渊冷笑道:“放下你们手中的粮,不要作无谓的抵抗。否则,只要本千户一声令下,让你们全都死无全尸。” 百姓们吓得一个个抱头蹲地,面对常祉渊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心有不舍把这些粮食全都放下。 常祉渊见这些刁民妥协,如他所愿,重新装回马车,准备押往城北大营。孟家良被气得肝火大旺,剧烈咳嗽了几声,遥指骑在马背上的常祉渊,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喘息道:“我...我要禀告朝廷,治你的罪。” 常祉渊落下马背,一步步向他靠近,李宗明担心他会受到伤害,怒视常祉渊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常祉渊一挥手,左右十几个将士上前,将李宗明拿下,不许他乱动。孟家良见常祉渊走了过来,这心里的气,气的他快要吐出血来。 谁料,一板一眼的常祉渊走到孟家良的面前,突然行了个礼,厚颜无耻道:“本千户不会杀你,十日后,九九重阳节,本千户要纳孟小姐为妾,这几日就委屈岳父大人在牢房里待着,哪也不许去!” “你...你无耻!”孟家良怒火攻心,一口鲜血喷得常祉渊满脸都是,紧接着就昏了过去。 常祉渊用舌头舔了舔溅在嘴边的鲜血,就是喜欢带血的腥味,笑着说:“来人,好生伺候孟大人,不许他死。十日后,是本千户和孟小姐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少了岳父大人。” 李宗明心下一凉,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全身发软,思维慢了许多,看着常祉渊在他眼前晃动的虚影,以及他那不知廉耻地嘴脸,说是十日后娶孟小姐为妻。刹那间,李宗明像是丢失了魂魄,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反复质问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在梦里。 突然,李宗明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怒视常祉渊道:“常祉渊,有种你杀了我,我不会让你娶孟小姐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一瞬间,常祉渊转过身,像是明白了什么,而变得虎视眈眈,走了过来,一把揪住他,说:“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李宗明被十几把刀架住脖子,见常祉渊把丑陋的嘴脸凑了过来,想也没想啐了他一口唾沫腥子,把书生逼急了,也要用口水淹死你。 “我是不会让你娶孟小姐为妻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常祉渊终于听明白了,一巴掌扇了过去,恶狠狠道:“李宗明,别以为你是督主派来的特使,本千户就不敢杀你。本千户告诉你,本千户就算杀了你,督主又能奈我何?” “今日,我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我可警告你,你若强娶孟小姐为妻,想要伤害她,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常祉渊突然冷笑,道:“放心,本千户不会杀你,本千户还要请你喝这杯喜酒呢。等本千户和孟小姐洞了房,我就杀了她,让你们做一对鬼夫妻!” “你...你这个畜生,你不得好死...”李宗明感到深深地绝望,他恨自己没听孟小姐的劝,过早地和常祉渊撕破脸皮,只会暴露目标,遭遇不测。 果不其然,常祉渊查明李宗明爱慕孟绮涟,不惜与他为敌。现在看来,只能软禁他,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他给杀了,嫁祸到天下帮的头上,对督主那边,也好有个交代。 想到这,常祉渊觉得没必要和他周旋,道:“来人,把他给我押下去,好生看着,别让他跑了。” “是!” “常祉渊,有种杀了我,督主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宗明大吵大闹,被常祉渊的兵押下去,押进城北大营,一座地牢。 “放开我,放开我...” 黄沙弥漫,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原,在这荒凉的野地,拔地而起,一座规模声势浩大的军营。军营里,十几辆马车装满了粮,充进了大营的粮仓,不留一粒给那受苦受灾的穷苦百姓,常祉渊这么做,是想饿死他们。然而,比饿死他们,更阴毒的是,常祉渊想出了一招,昭告全城百姓,想吃粮的,那就投靠城北大营,当他的兵。 在饥饿面前,人的意志是薄弱的,求生的本能是强烈的。直到现在,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们才明白常祉渊劫走朝廷的赈灾粮,是为了切断他们的生路,逼他们入营当兵。常祉渊的手段,真的很毒辣! 不出常祉渊所料,劫走赈灾粮的第二天,贴上告示。很快,那些被逼得走投无路的男儿壮丁,至少有一半,忍受不了家中妻儿的饥饿之苦,只好委曲求全地投靠常祉渊,当了常祉渊的兵。 不出三日,常祉渊的城北大营,一下子扩招了五千人马,加上之前的三千兵马,手握万人兵力,名副其实当上了将军。 李宗明被关在城北大营的地下牢房,和他关在一起的是罗罡。 牢房里,李宗明忍不住怒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常祉渊,等我出去以后,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罗罡躺在干草地上,嘴里嚼着草根,吐着泡沫腥子,不耐烦道:“别喊了,别吵老子睡觉。” 估计在这里时间待久了,罗罡从一开始的大吵大闹,到现在想明白了,还是剩点力气吧,就算把喉咙喊破,也不会有人理你的。只是,罗罡十分好奇,他怎么也被常祉渊关进了地牢,他不是和常祉渊是一伙的吗,同是魏忠贤的走狗吗! 李宗明见罗罡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忍不住大骂:“笑什么笑!” 罗罡没想到他被关进地牢,还没有忘记他的身份,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刹那间,罗罡在这里被关了好几天,也是受够了窝囊气。正好,冤家路窄,二人关在同一牢房,还被安排在同一间。 突然,罗罡变了脸色,啐了一口,在他面前露出凶狠的眼神,站起高大的身躯,活动着好久没有舒展的手脚,攥起拳头,咯吱作响。李宗明见他起了敌意,不禁冷笑,道:“罗罡,你想和我动手吗?” “你说呢?”说话间,罗罡一拳挥了过去。谁料,李宗明身形一晃,轻易地躲了过去。 “你会武功?”罗罡吃了一惊,有点意思,正好手痒痒陪他练练。 李宗明没让他失望,这心里受够了常祉渊的窝囊气,正愁着无处发泄,正好被他撞在枪口上,那就陪他过几招,把心里的怨气全都撒出来。罗罡的看家本领是重拳,在牢房狭小的空间,发挥着极大的威慑力,使出来的拳头,虎虎生风,拳拳直逼他的要害。李宗明见罗罡的拳头挥起来,有很大的力量,与他硬拼,拿拳头砸拳头,是要吃亏的。好在,李宗明擅长脚力,他本高八尺有余,脚长力度轻却很灵活,以脚力横踢罗罡的腰胯,借力打力,没几下就踢了罗罡几脚,将他踹到在地。 “好样的,痛快!”罗罡是个不喜欢服输的主,被李宗明接连踹到在地,立马爬起身,挥起拳头,从头再战。 这二人在牢房里,打得天翻地覆,拳头打在身上,只是咬牙一挺,一个鲤鱼跃龙门,千足顶力,便是一个巨大的身躯装击在墙,闷声作响。 终于,几十个回合,二人你一拳我一脚,打也打累了,浑身上下都是鲜红的拳痕、脚印。不过,当二人同时倒在地上,却是哈哈大笑。 “痛快,痛快...” 第八十三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20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以前的罗罡还真是小瞧了他,心想他一个白净嫩皮的书生,若不是仗着几个武功高强的锦衣卫,哪敢行走江湖,押着他从京城出发,以他作诱饵抓拿高大哥。却没想到,他会武功,深藏不露啊! 罗罡暗暗称奇,道:“你中过武举?” 武举,在古代,是指出生书香门第的书生,参加朝廷选拔的文科、武术比赛,而获得文武双全的称号。说起来,中武举的人,比中进士还要难。在明朝,每隔三年选拔六十四个进士,却每隔两年选拔三个武举,以备朝廷用兵征战,挑选将才。 李宗明会武功,又是个书生,也就不足为奇中过武举。只不过,中了武举,却得不到提拔,也就圆不了将军梦。仗着文采好,稀里糊涂投靠了魏忠贤,落到今日这般天地。 当他被常祉渊关进地牢的那一刻,他才清醒地意识到,如今的朝廷十分黑暗,就连常祉渊这种,在朝廷摆不上台面的小千户,也无法无天了。倘若不是朝廷的昏庸,岂会容忍这种小人存在世上,祸害人间,祸害百姓。 想到这,李宗明深深地叹息,仔细想想,这些年都帮魏忠贤做了什么。看了罗罡一眼,李宗明陷入了深思,许久,才说出话:“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做官了。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杀了常祉渊,救出孟小姐!” 罗罡见他发自内心的感叹,短短几日不见,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和常祉渊撕破了脸皮,变成了仇人。如此巨大的反差,罗罡不得不怀疑,或许这是他和常祉渊串通好的鬼戏,在他面前演一出苦头剧,目的是为了获取他的信任。然后,找个机会帮他逃出地牢,和他选择一块投靠天下帮,便可掌握高大哥的线索,和常祉渊里应外合,将天下帮一举歼灭。 想到这,罗罡提高了警惕,不太相信他所说的话。 李宗明见他半天不说话,明白他这心里,和他划分了界限,保持着距离。毕竟,以他作人质交换钦差大人,吸引高迎祥上钩,是他想出来的主意。如今,和常祉渊反目成仇,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罗罡不得而知,不可能相信他。 李宗明没想过取得罗罡的信任,他现在已经放弃了设计捉拿高迎祥向魏忠贤邀功的想法。他现在就想着出去,找个机会把常祉渊给杀了,以了他的心头之恨。若有机会,他希望能带孟小姐,远走高飞,从此不做官,替魏忠贤卖命。 说着说着,二人各怀心思,席地而睡。不知不觉,牢卒送来饭,狠踢着牢门,将这二人惊醒。 从铁栅栏底下,塞进一个狗盆子,里面装着稀巴烂的糟糠米饭,几个牢卒嬉笑着,招呼他们二人,道:“两位狗爷,过来吃食!” “你...”李宗明受了牢卒的侮辱,上前一脚,踢得铁栅栏剧烈晃动。几个牢卒吓了一跳,赶紧跳开,笑着说:“李大人,别生气。千户大人说了,等娶了孟小姐,就请你喝喜酒,好酒好肉伺候你。现在,就请你老实地待在这里,吃你的狗屎吧!” “滚...”李宗明一脚踢翻狗盆子,脸色狰狞起来的样子,像是要吃人。这几个牢卒仗着他一时被千户大人受罚关进地牢,就拿他取乐。见他发起彪来,几个牢卒也很识趣点到为止,给他留一点面子,哈哈大笑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 罗罡见狗盆子被他踢翻,粮食都被他糟蹋了,抓起地上的米饭,就往嘴里吃。李宗明觉得恶心,道:“大丈夫就算饿死,也不吃嗟来之食,何况,这是给狗吃的。” 罗罡不屑道:“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大丈夫应当能屈能伸。就受这么点委屈,甘愿被饿死,也不想苟活于世,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走出去,想不想杀了常祉渊,替你那个孟小姐报仇!” “我...”李宗明一时语塞,他说的对。有时候,人活着的确没有尊严。不过,能为心爱的人活着,就算没有尊严,也是值得的。 幸得罗罡指点,李宗明想明白了,受一时之辱,是为了保全自己。只有保全自己,才有机会报仇。 想到这,李宗明也放下了尊严,捡起地上的米饭,就往嘴里塞,和罗罡争抢着:“给我留一点...” 这事以后,罗罡明白了,原来他和常祉渊闹翻了,是为了一个女人,她叫孟绮涟。都说红颜祸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他能知迷忘返,不再助纣为虐,罗罡觉得孟绮涟是一个令人敬佩的奇女子。 罗罡听李宗明说,以他作为人质交换钦差大人,吸引高迎祥上钩的告示,贴出去以后,就没有得到天下帮的答复。看来,天下帮知道这是一个陷阱,不会冒险交换人质。罗罡听说以后,感到十分的欣慰。或许,他在心里纠结高迎祥是在利用他,并无兄弟之情。不过,他也不希望高大哥冒险派人来救他。倘若因为他一个人,而害得天下帮的兄弟暴露行踪,被官府抓住,他这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不安啊! 是男儿、是英雄,就应该想到,陷入危险绝境之地,就不应该让多余的人,因为他的险境,而涉险。这么做,只会徒增伤亡,对自己,对别人都是百害而无益。 罗罡这几日也想明白了,高大哥有没有把他当兄弟,会不会涉险来救他,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天下帮的兄弟绝不能因为他落在官府的手里,而作出无畏的牺牲。如今的大明,是一个昏庸的朝代,有多少个穷苦的百姓挣扎在生死的边缘,等待天下帮的兄弟们营救呢! 说起天下帮,不久前撤出安塞境内,化整为零,分布在子长、清涧、绥德三县以及周边七十八个乡镇。察觉到,魏忠贤想以常祉渊作先锋,调查天下帮,企图吸引天下帮起兵谋反,暴露行踪,便可调集陕西境内十万兵力,一举消灭天下帮。 这几日,诸葛焘派人盯着常祉渊的一举一动,以及汉中将军秦宝川、咸阳提督陈士奇、榆林总兵吴忠,事关三人手中十万大军近日可有调遣异样,但凡风吹草动,立马禀告。所幸,这三路兵马,依旧驻扎在原地,看来魏忠贤还没有掌握住天下帮的行踪,提早派兵遣将会引起朝廷的怀疑。毕竟,没有乱党犯上作乱,搞出这么大的阵势,岂不是不打自招,想要入京,胁迫崇祯退位,另立新帝。 不过,这三路兵马没有异动,诸葛焘还是心神不定,吩咐各堂舵主,好生看着堂下弟子,老老实实地做回平民百姓,不许和官兵起冲突,例如解散帮会、暂停宣传天下帮的宣传语,以及各分舵与总舵的联系,也要一日三变,严防官兵奸细。 诸葛焘相信,只要再过一个月,让这些官兵摸不着头绪,查不清天下帮总舵,抓不到帮主以及帮中重要的人,就掌握不了天下帮谋反的证据。到时候,风声平了,魏忠贤就算怀疑天下帮,也会无功而返,自讨没趣。 这几日,风声紧,常祉渊派出去的兵探子安插在三县区域,秘密调查天下帮的行踪,以及素有捉拿朝廷乱党著称的锦衣卫,也被安排在其中,像是撒下一条巨大的渔网,只等天下帮贼头露面,便可收网。针对常祉渊布下天罗地网,天下帮也作出了一系列的措施,那就是憋着气沉在水底,死也不露面。然而,计划再怎么完美,也赶不上变化。 常祉渊贴下告示,以罗罡作为人质交换钦差大人。刚开始,以诸葛焘为首的众家兄弟,极力劝说、阻止高迎祥放弃营救罗罡的计划,以大局为重。高迎祥出于万般无奈,听从兄弟们的意见,辜负了罗罡的兄弟情义。 可是,这事传出去以后,响马山二当家鲁汉不依了。 鲁汉在清涧县看到了张贴大哥的告示,便马不停蹄赶到安塞,当他来到天下帮总舵,发现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后来,鲁汉联系上白虎堂堂主丁武奎,丁武奎告诉他朝廷正在缉拿帮主,为了帮主的安全,总舵已经秘密转移了。若想联系帮主,需召集八堂分舵堂主,同时在某一地点集合。只有八堂舵主集结完毕,才会有总舵的弟子出现,告诉新的总舵位置所在。 为了求见高迎祥,鲁汉只好逐一请求八个堂主齐聚高桥,等了一天一夜,终于等来总舵弟子三人,留下一张字条,很快就消失了。话说,这三个总舵弟子传达信息,超过三个时辰没有赶回总舵,那么,总舵就会转移。除此之外,这三人缺一不可,缺少一人,其余二人不可活着回来。 鲁汉按照字条上写的地址,要求不超过四个时辰赶到总舵。否则,总舵也会撤离,转移到新的地址。 当鲁汉赶到新的总舵,发现这里很安静,傍山依水,需渡船才可穿过险峻的断壁山崖,登上一座峦峰,在一处极为隐蔽的洞穴,这才发现几十个弟子,来来回回一刻不得清闲,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传达信息。鲁汉刚走到洞内,被一个弟子拦下,要求出示面见帮主的字条。 鲁汉交出字条,又辗转了几个山头,这才见到高迎祥的庐山真面目。 为了见高迎祥一面,鲁汉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浪费了两天时间。当下,鲁汉也不多礼,火急火燎道:“帮主,现在满城都是大哥的告示,求帮助救我大哥。” 高迎祥料他前来,是为了罗罡。果不其然,鲁汉这一张口,就表明了来意。 在这黑暗终日不见天日的洞府里,高迎祥也是被逼无奈,暂避魏忠贤的锋芒,忍一时之辱,苟且与世。面对鲁汉满怀希望,跪在他的面前,就是为了大哥求他出手相救。 高迎祥神色一顿,提起罗罡,他觉得十分愧疚,见鲁汉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罗罡万分不忍,道:“鲁汉兄弟快快请起,罗兄弟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鲁汉听着有戏,却又不敢确定,这人他到底是救还是不救,补充道:“请问帮主,什么时候救我大哥,算我一个。” “这...”高迎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对于这件事,高迎祥心里没底,拿不定主意。毕竟,涉险救罗罡,帮中的兄弟有一半以上,持反对意见。 正当高迎祥拿不定主意,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诸葛焘像是从石缝里钻出来,一声不响走进洞府,鸿声笑道:“鲁兄弟,怎么来了?” 鲁汉回头,拜道:“见过军师!” 诸葛焘笑拉着他的手,道:“自家兄弟不必拘礼,来,说说,清涧一趟,县令林晚生可有浊迹?” 鲁汉道:“不出军师所料,林晚生是个贪官,和常祉渊有来往,欺压百姓,克扣赋税,替地主绅豪办了很多冤假错案,致使民生怨声载道。” 诸葛焘笑道:“那就好!” 高迎祥不知道军师卖的是什么关子,道:“鲁兄弟一路辛苦,暂且歇息,罗兄弟的事,改日再谈。” 谁料,鲁汉不依,义正言辞道:“帮主,我大哥为了天下帮,落草三年,不知劫了多少金银财宝,从不中饱私囊。恳请帮主,看在我大哥忠心耿耿的份上,救救他吧!” 高迎祥犯了难,不是他不想救。而是很多事,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诸葛焘深知帮主有心软的毛病,做大事不够狠,为了兄弟情义,不顾大局,只能当个草莽英雄,难成领袖之范。见鲁汉再次恳求,高迎祥十分为难,诸葛焘巧舌如簧,道:“鲁兄弟,我知道罗兄弟是你的师兄,我很佩服你对师兄的情义。不过,帮主是罗兄弟的结义大哥,我相信帮主对罗兄弟的情义,不比你们之间的师兄弟情义差。你应该知道,常祉渊贴下告示,这是一个陷阱,想以罗兄弟作为人质交换钦差大人是假,抓我天下帮兄弟是真。如果,冒险去救罗兄弟,就会暴露我们的行踪,我担心朝廷会派大军来镇压。到那时,死的不是罗兄弟一个,是我天下帮千千万万个弟子。” 鲁汉听明白了,原来不救大哥,是害怕惹上麻烦。说到底,是蛰伏在陕西境内的叛乱朝廷的逆贼,早晚有一天,还是要高扛旗帜,和朝廷明刀明枪的干。早干晚干都是干,为什么现在不能干! 鲁汉听明白这是诸葛焘的鬼计谋,好听点叫时机未成熟,难听点就是见死不救。 想到这,鲁汉感觉大哥被人利用了,也是受够了高迎祥惺惺作态,最可恨的是诸葛焘,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是你的亲人被朝廷捉住了,你也会见死不救吗! 终于,鲁汉怒了,冷冷地笑道:“我大哥真是瞎了眼,有福你们享,有难我来当!高迎祥,你这么做对不起我大哥吗!” “住口!”诸葛焘斥责道。 高迎祥挥起手,让他骂,让他骂出来,心里或许好受些。 鲁汉豁出去了,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算是和天下帮的缘分走到尽头。当着高迎祥的面,鲁汉心灰意冷,道:“从今以后,我大哥的事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瓜葛。” 说着,鲁汉头也不回地走出洞府,离开此地。什么天下帮,都是狗屁,兄弟有福你们享,兄弟有难就不帮,遇事躲事,活着窝囊,还不如土匪强,为兄弟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鲁兄弟,请留步...” 高迎祥见鲁汉气冲冲地走了,仔细想想,鲁汉说的对,做兄弟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总不能因为遇到困难,就弃兄弟与不顾。 诸葛焘料定鲁汉这一去,是要单枪匹马地去救罗罡,对高迎祥,道:“帮主,救罗兄弟的时机到了!” 第八十四章 明间有女天怜惜21 高迎祥吃了一惊,先前不是说这是常祉渊设下的圈套,贸然行动救罗罡,此举不妥吗?为何现在,说变就变。 不过,高迎祥这心里,早就有了救罗罡的打算,心下窃喜道:“军师,有何良策,说来听听。” 诸葛焘早就料到帮主是不会放弃营救罗罡的,所以,他是出于万般无奈,说服弟兄们阻止帮主打消这个念头。然而,只要罗罡一日在常祉渊的手里,帮主就会感到不安,觉得愧对兄弟。所以,诸葛焘只能一时阻止帮主暂时放弃营救罗罡的计划。只不过,常祉渊一日不杀罗罡,帮主早晚还会选择义无反顾地率领弟兄们去救人。 与其这样,诸葛焘还不如找个合适的机会,成全帮主大义之举。如今,机会来了。鲁汉误以为帮主不念兄弟手足情义,断然不肯出手相救,而一人愤然离去。鲁汉这一去,肯定会和常祉渊达成协议,交换人质。 想到这,诸葛焘也就不卖关子了,笑着说:“不出三日,鲁兄弟定会和常祉渊达成协议,交换人质,去救罗兄弟。常祉渊一旦答应交换人质,就会派重兵设下埋。趁鲁兄弟去救罗兄弟,先组织弟兄们在清涧城外闹事,要求县令林晚生开仓放粮,林晚生是个贪官,他是不会答应的。只要他不答应,就会求助常祉渊派兵镇压。一旦常祉渊从城北大营调离兵马,帮主可率弟兄们袭营,抢粮马、烧营帐。如此一来,常祉渊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定会方寸大乱,极速召回抽出去的兵马,护他城北大营。等常祉渊抽回兵马,便可助鲁兄弟趁乱救出罗兄弟!” 高迎祥按照军师的思路,在脑子里过滤一遍,仔细想想,这个计划堪称完美,关键是分散常祉渊的注意力,让他摸不着头脑,首尾不相接,顾前顾不了后,顾后顾不了前。想到这,高迎祥对诸葛焘暗暗称奇,道:“还是军师想的周到!” 话说,鲁汉离开天下帮总舵,正式脱离天下帮,召集原先入伙天下帮的兄弟,共有一百多人。见兄弟们到齐,鲁汉也甭和他们废话,开门见山道:“兄弟们,绥德千户常祉渊贴出去的告示,想必你们也看了。高帮主说,这是常祉渊设下的圈套,劝我不要救大哥,小心中了埋伏。在这里,我替大哥谢谢高帮主的提醒,也让我看清了天下帮是一群忘恩负义无耻之徒。兄弟们,我想问你们,你们还是响马山的兄弟吗?” “是!”一百多个兄弟,异口同声道。 鲁汉见兄弟们一个个打起精神,还和以前一样,是一个充满血性、有骨气的土匪,而感到十分自豪。 “好,很好。兄弟们没有忘记,我也没有忘记!”鲁汉挺起结实的胸膛,虎虎生威,目光如炬,盯着每一位兄弟,来回地走动,斩钉截铁道:“别的话,我就不说了。是兄弟就给我站出来,随我一起去救大哥。怕死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一百多个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兄弟们达成一致,振臂高呼道:“救大哥,救大哥....” “好,出发!”鲁汉被兄弟们感动地热泪盈眶,关键时刻,还是自家兄弟靠谱。 救罗罡之前,鲁汉要先抓刘三保,按照告示上所说,以钦差大人作为人质交换罗罡。不管刘三保是不是钦差大人,当初,从杭州抓回来的钦差大人就是刘三保。 只是,刘三保当上了地社堂堂主,堂下有几千个弟子,想抓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鲁汉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串通师姐,引出刘三保。 当鲁汉找到龙平儿,说:“师姐,如果师父还在这个世上,见大哥落难,师父老人家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龙平儿又何尝不想救罗师兄,只是,高大哥不同意她这么做,说这是一个陷阱,不能冒险。先前,龙平儿看到告示,当时就很冲动,脑子里只想救师兄不计一切阻难,差点伤了他的性命。现在想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见鲁汉前来,再次提到救罗师兄的想法,龙平儿这颗心,又不安了,左右为难道:“就凭我们,能救出罗师兄吗?” 鲁汉见师姐变得懦弱,看来,在天下帮时间待久了,做起事来喜欢磨磨蹭蹭的,没有半点江湖儿女英雄气概。 想到这,鲁汉冷笑,道:“师姐怕死吗?” 龙平儿被他一句话,说得恼羞成怒,羞得脸红:“谁说的,我又没说不救罗师兄!” “有师姐这句话就够了,救大哥的事,包在我身上。”鲁汉面如死灰,道:“如果,师姐还念及大哥的情义,我只求师姐办一件事?” 龙平儿被他绕着弯子骂人,不悦道:“什么事?” “师姐只需把刘三保约到这,救大哥的事,就不用管了。” 龙平儿听他的意思,是想借她之手,把他单独约出来。想到这,龙平儿心有不安道:“你想做什么?” “师姐就不要问了。” “不行,你必须要告诉我。” 鲁汉见龙平儿执意要弄明白,为何要把他约出来。事到如今,鲁汉只好对她说:“我们要拿他当人质,交换大哥。” “什么?”龙平儿听明白,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了,不同意他这么做,说:“刘三保不是钦差大人,你拿他当人质做什么!” “刘三保不是钦差大人,师姐,你告诉我,谁才是钦差大人!” “我,我不知道...” “所以,谁是钦差大人已经不重要了!” “你就不能随便找个人代替吗,为何非要抓他做人质。”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龙平儿不想欺骗自己,这件事她办不到。 鲁汉听明白了,算是重新认识了她,冷笑道:“你想让我随便抓一个兄弟做人质,他刘三保不是我兄弟,却害得我大哥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他就不应该付出点代价吗!” “你说的这些,不是他的错,他是被逼的!” “没人逼他,是他假冒了钦差大人。既然他能假冒第一次,就不能假冒第二次吗?”鲁汉不明白师姐是怎么想的,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不顾大哥的死活,这么做值得吗! 龙平儿的思维都乱了,一个是她师兄,一个是她有着难以割舍的情愫。这二人,在她心中都占有着不可或缺的位置。可是,当这二人让她同时作出选择,却是一件令人痛心的事。 鲁汉不依不饶,道:“师姐,请你想清楚,错过这次机会,救不出大哥,师父老人家泉下有知,是不会心安的!” “好啦,别说了....”龙平儿忘不了爹爹临死的时候,曾说过,咱们做土匪的,干的是打家劫舍,当初你娘就是我抢回来的,你的师兄是你娘和别人家的孩子。我这一辈子打打杀杀,也累了,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娘俩。如果,没把你娘抢回来,你那同母异父的哥哥也就不会随我落草为寇。他日,他若遇到危险,你一定不要忘了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你们之间除了师兄妹之情,还有不能对外人说的亲情,切记你们是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龙平儿一直拿罗罡当师兄,只有,当他处于危险时,龙平儿才会想起,他是同母异父的哥哥。这段过去,是她人生最为痛苦的回忆。有时候,龙平儿欺骗自己,这不是真的,一定是爹爹临死的时候,说的糊涂话。可当她冷静下来,又觉得命运弄人,这一天终于等到了,等到罗罡遇到危险,迫使她不得不想起,他是她的哥哥。 终于,龙平儿忘不了爹爹临死时的嘱托,为了救同母异父的哥哥,不管做什么,她都愿意。 “我答应你!” 等了半天,等到龙平儿的答复,鲁汉失落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起来,颇为兴奋,道:“多谢师姐。” “你在这里等着吧,半个时辰后,我会带他来。” 说着,龙平儿神色沮丧,苦着脸,离开这片荒野,去地社堂,去找他。准确地说,去找赵东辰,一个除了她,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刘三保,而是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怪人。 自天下帮总舵撤出蟠乡镇,与总舵联系最为紧密的地社堂,也撤了出来,转而盘踞在安定县玉家湾镇,一个山清水秀,外有三重山,内有清涧河,富有诗情画意的绝佳修生养性场所。 龙平儿知道他的去处,来到玉家湾镇,登上一座高高的山岗。这片山岗,像是披上浅浅的绿装,脚下,一览无余,整个玉家湾的一草一木皆在眼皮底下,站在上面,有种说不出的豪迈,雄心壮志。 “啊...我要回家...”赵东辰受够了提心吊胆的日子,整天躲在这里,生怕被朝廷的人抓住,以乱臣贼子的罪名,斩首示众。换句话说,他只是一不小心穿越过来的,有必要让他卷入这场纷争吗! 什么西厂抓拿反贼邀功、什么天下帮高举义旗,替天下百姓,打抱不平起兵谋反,这些和他有关系吗!你们喜欢名、喜欢利,你们倒是自个争去,干嘛扯到我的身上,非要拉着我一起垫背。拜托,这不是拍电影,这是快要上战场的节奏,是要死人的。 龙平儿手里倚着一把玄女剑,抬起头,见那站在高岗上的身影,像是受够了生活的压抑,冲天怒吼。他是一个怪人,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习惯,胆小怕死、没有责任感,除了那么点值得同情别人的同情心,在他身上找不到什么优点,一无是处! 龙平儿相信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很怪异。对朝廷的腐败,对万民深陷水深火热,对天下即将发生震荡,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事,他只关心自己。因为他很弱小,觉得自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所以,他一直在逃避,越是逃避,越是害怕有人杀他。所以,他把自己这条命,看得比谁都重要。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和他的性命比起来,根本就不值! 想到这,龙平儿反复地提醒自己,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他是一个没有信仰,把生命看作这个世上最为珍贵的东西。这种人,世间多的是,注定他的人生碌碌无为,活着只是为着活着,日复一日重复着东边的太阳西边落。 在心里念及不到他的优点,除了那张脸是上天恩赐的大好年华,而辜负了美好的时光。终于,龙平儿说服了自己,这种人留在世上也是多余,就算少了他,天下也不会因为他而改变。 龙平儿坚定了信念,眸光变得柔厉,握紧手中的剑,一步一步登上台阶,爬了上去。 蓝天下的玉家湾,河流清淌,绿莹莹的山坡,盛开着嫣紫姹红的山花,吸引着蝶儿在花丛里,你追我逐。清脆的鸟鸣,从远处的山谷传来,惊得蝶儿藏进花丛,舒展着蝶翅。 坐在高高的山岗上,享受着暖阳的沐浴,适才大声地喊了几句,赵东辰只觉浑身舒畅。这里的空气十分清新,抛去世间的烦恼,赵东辰真的很想躺在这里,美美地睡上一觉。看那蓝天白云,万物寂寥,世间所有的爱、恨、情、仇、名、利、功、德,和大自然的安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上天能收回人的思想,就像这些花花草草,春暖就开冬寒就谢,没有喜悦没有悲哀,没有世间的繁华没有世间的衰败,那该多好。 或许,当一个人过着平淡而又富足的生活,他会觉得世间的一草一木都是美好的。然而,第一个人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如果没有信仰安抚灵魂,他会觉得生活十分恐怖。 从古至今,当一个人的思想成熟时,都会想过如何对待生死的问题。然而,那些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是无法弄清藏在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事到如今,赵东辰算是体会到,什么才是生死! 赵东辰从来没有考虑过死亡,因为他很年轻,也很健康,觉得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问题。然而,当他穿越到这里,很多事情摆在面前,由不得他去选择,他的生死不知不觉掌握到别人的手里。这看起来太不可思议了,然而,不可思议的事情,像是他的影子伴随着他。无论,他是如何地努力,却始终摆脱不了。 这段日子,赵东辰过得并不安生。自从,绥德千户常祉渊贴下告示,以罗罡作为人质向天下帮交换钦差大人。从中,赵东辰隐约觉得,高迎祥为了救罗罡,总有一天会把他绑了,拿他当人质,向常祉渊交换罗罡。或许,他这个冒牌钦差的身份,早已被拆穿。然而,有谁比他更合适呢! 这心里七七八八想着高迎祥会不会拿他当人质,和常祉渊达成协议,赵东辰就会每时每刻忍受着,被押上刑场的纠结与痛苦。如果,他的命运能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或许,他就不会感到害怕。如果,他有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的高风亮节,那他又何惧!说到底,他是某公司小职员,一个月只拿几千块,每天过着早起上班、为了业务发展烂醉如泥的职场奋斗,就算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奋斗,也不会拿命去拼啊!就算拿命拼,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没有把握好分寸,加班熬夜熬死的。 赵东辰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这些琐心事,在心里憋久了,他会憋出病来。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声地喊出来,心里面就会好了许多。 不知不觉,两只蝴蝶追逐嬉戏,飞到他的面前。蝶翅很美,赵东辰伸手去抓,两只蝴蝶发起了敌情警报,在他面前绕了一圈,很快,就飞走了。 赵东辰目送两只蝴蝶你追我逐,像是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刚从死里逃生,更加彼此珍惜,挨近地飞。被两只蝴蝶吸引住,赵东辰出神地望去。在蝴蝶飞下山岗的尽头,赵东辰这才看清,两只蝴蝶飞到一个女子的身旁,绕着她转起欢快的蝶圈。 她手里提着一把剑,自以为是一个闯荡江湖的侠女,一尘不染的碎花白衣裙,身姿婀娜,十分修长。她抬起头,面娇如玉,细长的眉淡淡无奇,却见她那如秋波的眸子,黑晶晶地闪亮,朱唇红润,富满了光泽。 赵东辰眼前一亮,这心里虽有点难耐寂寞的痒,却也臭美地反问道,她是来找我的? 第八十五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1 赵东辰眼前一亮,她怎么来了?自从,被她刺了一剑,赵东辰这心里留下了阴影,见到她总是躲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对她又惊又怕。 想起先前的那一幕,赵东辰就忍不住擦汗,此女恶毒,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想到这,赵东辰急忙转过身去,假装没看见,这就背着她,偷偷地溜下山岗。谁料,他在山岗上待了大半个时辰,早被龙平儿发现了。待他一转身,立马拍屁股走人,龙平儿登上山岗,站在他的身后,不悦道:“站住,见到我你就想跑,我有这么可怕吗!” 赵东辰被她喝止住了,僵着脸转过身去,脸色难看,苦笑道:“没有啊,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不知道你来了。” “现在知道了,还想跑吗?” “那个...”赵东辰见她抱着胸站在他的面前,仗着手里的那把剑。此时此刻,挡了他的道,成了十足的女流氓。慑与她的“淫威”,赵东辰乖乖地站在她的面前,一动不动,说:“不跑了。” 龙平儿只是随便吓唬他,吓得他立马服软,也就这么点胆量,没有半点男子气概,先前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生了几分厌烦,冷眼道:“高大哥托我给你捎句话,说再过几天,天下帮的兄弟就要和朝廷那帮走狗短兵相接,真刀真枪地上战场。高大哥想问你,你是愿意留下来继续当地社堂的堂主,还是想回浙江老家?” 赵东辰一听这话,这心里就打着鼓,腿脚直哆嗦。一想到上战场,满脑子都是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激烈而残酷的厮杀。这种画面,不是隔着屏幕,只能感受厮杀的快感。而是,亲临其境去感受战场上充满了血腥的残暴,是一种无法逃避的亲身经历,刻骨铭心深入脑海的记忆,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冲击到人的灵魂,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赵东辰试问,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手里拿着兵器上战场,和敌人拼的你死我活,拿刀插进敌人的胸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一个敬业守法,安于现状的平民百姓,不喜欢过打打杀杀、提心吊胆的日子。 显然,他的内心是拒绝上战场。因为,他是一个来自和平世界的普通人,无法体会生活在这个时代,被朝廷腐败压迫的农民阶级,在走投无路为了求生的状态下,是一种怎样释放生命力量的勇气和信念。 赵东辰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她。即便,他在心里想过,龙平儿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十分可疑。就算高迎祥想试探他,也不应该把问题问得如此明白。 显然,这个问题是龙平儿假借高迎祥的名义,向他提出来的。赵东辰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可也是光明磊落之人,不喜欢耍心眼、玩花招,对她如实道:“我想回家!” 龙平儿见他泪眼汪汪,这才想起,他口中的家,是来自未来二十一世纪。这听起来太不可思议,他好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他的存在已经抵触到这个时代生存的价值观。 虽说这心里,对他心存愧疚,不应该让他一个来自另外世界的人,卷入这场纷争。然而,很多事情一旦发生,就像命中注定那样,连神仙也改变不了。 龙平儿可以谅解他,一个来自和平世界的胆小如鼠,却说服不了自己,不能因为他的懦弱,就可以对他仁慈,对他包容。最终,龙平儿还是恨下心来,对他放松了心情,笑着说:“那好吧,我带你离开这。” “真的?”赵东辰大喜过望,他做梦都想着离开这。不过,等他冷静下来,又犯了难:“离开这,我能去哪?” 刹那间,赵东辰好像明白,已经被那个世界抛弃,无缘无故穿越到四百年前的大明朝,冥冥之中,上天像是给他一个机会,考验生死,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祸从口出,什么叫不负责任的自杀。 龙平儿正准备带着他离开这,见他自言自语小声嘀咕,看穿了他的心思,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十分迷茫。像这种站在人生路口,找不到方向的人最可悲。倘若能遇上贵人,带他走出人生迷茫的十字路口,那将是人生的一片大好前程。然而,龙平儿却带着他,正走向那一条人生道上的死胡同。 见他脸色尴尬,只想着离开,却没有想好去哪里寻找安生之所,龙平儿再一次狠下心来,欺骗他:“放心吧,我都安排好了,到了那,够你享受下半辈子,吃喝不愁,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真的?”赵东辰不是不相信她,而是觉得,她无缘无故对他好,还好的不像话,莫非她这心里...有那么点小意思。 龙平儿害怕被他看出破绽,一转身,脸红道:“你走不走,再不走,马车都走了!” “你还帮我备了马车...”赵东辰见她转身就走,追了上去,跟在她的身后,屁颠屁颠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不喜欢待在这里。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 “你在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赵东辰赶紧捂着嘴,眨眨眼,好些吃力不讨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多了,很识趣地和她保持着距离,走下高高的山岗,转而捡了一条小道,鬼鬼祟祟的,生怕被堂下的弟子发现。一旦被他们发现,赵东辰想跑就跑不掉了。趁着没被别人发现,赵东辰只想着尽快离开这,找一个远离纷争,没有战争的地方,最好是那种被大山环绕的世外桃源,没有被人的足迹践踏过。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没准做个好梦,还会梦到二十一世纪,一不小心又穿越回去了。 然而,当他跟在龙平儿身后,走出玉家湾,走在一条很少有人出没的荒草野地,周围静悄悄的,有种说不出的阴森,令人不寒而栗。赵东辰硬着头皮,跟在她的身后,心里面不住地打鼓,这是要去哪啊! 很快,在荒草蛰伏,不远处有几棵枯老的树木,在这七七八八零落的树枝上,传来乌鸦的尖叫,听见人的脚步声,立刻展起翅膀,黑压压地飞走了。赵东辰吓了一跳,差点被乌鸦吓得半死。 当他定下神来,龙平儿却停止了脚步,赵东辰四处看了看,心生疑惑道:“怎么不走了?” 龙平儿淡淡道:“已经到了!” “什么?”赵东辰大吃一惊,不是说带他离开天下帮,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安置好他的下半辈子吗!这还没走出地社堂,只是带他来到一处僻静的荒草野地,这就完了? 龙平儿并没有理他,而是上前一步,对躲在那棵大树身后的人,说:“出来吧!” 赵东辰吓坏了,这里好像没有别人,她这是和谁说话呢!待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一个身影,从那棵大树身后,慢慢地走出来,显露出原形。 这下子,赵东辰彻底蒙圈了。只见,一个魁梧大汉,满脸络腮胡,圆溜溜的眼珠子,与他四目相对时,露出可怕的微笑:“刘三保,好久不见,你还活得好好的!” 赵东辰被吓得脸色发白,直愣愣盯着龙平儿,好像这里的一切,他都明白了。原来,她和鲁汉串通好的,把他引到这。 察觉到鲁汉不怀好意,赵东辰话不多说,立马调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谁料,他这一转身,鲁汉冲了上去,一个擒拿手,将他制服在地。 “放开我,放开我...”赵东辰被鲁汉锁住胳膊,挣扎着大喊大叫:“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抓我。” 鲁汉将他揪起,冷笑道:“刘三兄弟,对不住了,我要拿你当人质,救我大哥。” 赵东辰听明白了,苦劝道:“鲁汉兄弟,你听我说,我是刘三保不是钦差大人,你抓我有何用,你拿我当人质,他们愿意拿罗罡兄弟和你交换吗?”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要配合我们就行了!” “鲁汉兄弟,咱俩有事好商量。只要你肯放了我,我会想办法救出罗罡兄弟。” “少废话,你现在落到我的手里,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配合我们,二是送你上西天。” “你不能杀他!”龙平儿沉默了半天,终于脱口而出。 鲁汉冷笑道:“师姐,你心疼了。” “我,我没有。”龙平儿羞得脸红,背对着他,欲言又止,道:“你,你好自为之吧....” 说着,龙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现在,赵东辰才清醒地意识到,被她给骗了。望着她那渐行渐远,很有几分侠女柔情的身影,这一刻,他的内心受到了十万点的伤害。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被女人给出卖了,难道他这一辈子注定栽在女人的手里。 赵东辰真的很想叫住她,向她呼救。可当她,冷漠地转过身,在这一刹那之间,很多事情,他都看明白了。算啦,他现在就像掉进泥潭里,越是挣扎,只会陷得更深。 突然,后脑勺被砸了一下,赵东辰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发现他的手脚被捆绑,装在细小针眼的麻袋里。接着,便是摇摇晃晃的车轴声。这一幕,钻入他的脑海里,再次感叹造化弄人,转了一圈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死。 算啦,经历过太多的生死,他已经麻木了。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万分恐惧,到现在的大彻大悟,随遇而安!算是明白,人的命运,无论是好是坏,一旦降临,就应该坦然面对,再多的挣扎再多的奢求,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赵东辰试问,他已经很努力,为了活命,想尽了一切办法。可是,到头来,还是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想起这些,赵东辰真的很可笑。有什么用呢,命运本该如此,整天患得患失,把自己活成人间悲剧,就没有一天快乐地活着,大好的青春都被浪费了,在最美好的时光,忧虑重重,活得不成人样,成了别人的笑柄,算是白活了! 鲁汉抓到了刘三保,将他秘密安置在安定与绥德两县交接地,一处极为隐蔽的丘陵山沟。紧接着,鲁汉写了一张纸条,射入绥德城北大营。大营里的兵士,在巡逻安检时,发现纸条,打开一看,是天下帮送来的消息。 很快,冯芎骑着马,将纸条送进常府。常祉渊看完纸条,大喜道:“这帮反贼,终于沉不住气了!” 第八十六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2 冯芎不安,道:“千户大人,小心有诈!” 常祉渊笑着说:“何以见得?” 冯芎蹙着眉,道:“末将按照大人的吩咐,这几日秘密打探被天下帮私藏的宝藏,发现天下帮的弟子行事隐秘,找不到半点线索。以末将之见,天下帮弟子虽众多,却也没有几个知道宝藏的下落。可见,天下帮的管理十分严密。如今,天下帮按照大人的要求,同意交换人质,为了一个罗罡甘愿冒险,行为鲁莽,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常祉渊仔细想想,自从告示贴下,天下帮一直没有采取行动救罗罡。按理说,天下帮有十几万个弟子,只要高帮主一声令下,便可踏破城北大营,救出罗罡。可是,高帮主并没有这么做,始终没有露面,沉得住气。如今,高帮主一反常态,提出交换人质,是一时冲动,还是想好了万全之策,常祉渊不得而知。不过,冯芎这句话倒是引起常祉渊的警觉,那就是天下帮的反贼不可小觑,这几日没有动静,突然闹出动静,那就说明,在没有闹出动静之前,这帮反贼已经密谋好了。 常祉渊道:“说的有道理,去把李大人放出来,就说本千户找他有要事商议!” “是,大人。” 很快,李宗明从城北大营的地牢被释放出来,接着被带进常府。 李宗明在地牢里关了好几天,见常祉渊派人将他释放,也是受够了窝囊气,虽说这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他已经学会了忍辱负重,他告诉自己,若有机会走出去,定会找常祉渊算账,早晚有一天把他给杀了。 走出地牢,李宗明闻着身上一股恶臭,冯芎让他换身衣服去常府。然而,李宗明却不依,他要常祉渊看看,他是如何对待他的。 到了常府,常祉渊设了酒宴,见李宗明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忍不住责骂几个丫鬟:“还愣着做什么,带李大人换身衣服。” 李宗明板着脸,冷笑道:“不用了,吃完饭,我还要回大牢呢!” 气氛有点尴尬,常祉渊笑眯眯地道:“李大人,这事都过去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本千户知道错了,这不向你赔礼道歉,你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别忘了,你还肩负着督主的使命!” 李宗明见他委曲求全,说起好话,和那日翻脸无情的态度,判若二人。看来,常祉渊是一个喜怒无常、十分奸诈之人。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李宗明重重地叹气,道:“那日是我一时冲动冒犯了千户大人,大人将我关进大牢,惩罚我,也是应该的。这几日,我也想明白了,我是来完成督主的使命,大人的事我不应该掺和!” 常祉渊认真地观察他,从他细微的眼神变化,到说话时波澜不惊的语气,像是经历过太多的磨难,发自内心的感叹。不知道,他说这句话,有几分诚意,常祉渊姑且相信他,笑着说:“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本千户也就不多说了。李大人,快请入座!” 李宗明强忍着心中的怒意,这是他人生以来第一次受到了侮辱,这事怎么就轻易地算了。不过,经历过上次的教训,李宗明算是明白,绥德这片天地归他管。好汉不吃眼前亏,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宗明恭敬不如从命入了酒席,碧波的湖水随着秋风荡漾暖暖的惬意,亭子里几个侍女侧立在旁,只等常祉渊的吩咐。不远处,几个丫鬟带来一位女子,向亭子这边走来。 待丫鬟们走近,李宗明才发现那张比天仙还要美的美丽面孔,几日不见,憔悴了许多。 常祉渊目不转睛盯着孟绮涟看,一脸的猥琐,只差流口水。孟绮涟走近亭子,抬头一看,看见了李宗明,下意识地惊愕,他怎么弄成这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像是吃了很多苦,脸色也变得蜡黄。 李宗明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她再次相遇。此时此刻,李宗明觉得十分憋屈,不应该在这种场合下和她见面,也不知道常祉渊是不是故意的,有意让他在她面前出糗,形象大跌。 孟绮涟将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她很明白,再这么看下去,会让常祉渊起疑的,转而对常祉渊毕恭毕敬,道:“小女子见过千户大人。” 常祉渊笑眯眯地走上前,万分疼爱将她挽起,笑得合不拢嘴:“绮涟,我都说了多少次,你可以叫我祉渊。” “呕...”李宗明真的很想吐,这家伙看起来五大三粗黑不隆咚,还好意思卖萌。 孟绮涟被常祉渊挽着手,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心里很不舒服,却把泪水往肚子咽,勉强露出微笑:“是,祉...祉渊。” 见这一幕,李宗明的心,就像被刀给扎了,不住地往外流血。三日不见,孟绮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常祉渊的态度发生了逆转,变得服服帖帖。莫非,她已变心,和那些庸脂俗粉一样,败给了荣华富贵。不知道这三日,常祉渊对孟绮涟做过什么,使用了什么手段,让孟绮涟发生了改变。 正想着,孟绮涟脸色伤痛走到他的面前,欠下腰身,作揖道:“小女子,见过李大人。” 李宗明并没有答应,望着她格外的出神,眸子里流露出太多的惋惜,十分不解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向常祉渊这头恶魔妥协了。 孟绮涟见他没有答应,又重复了一遍:“小女子,见过李大人。” 李宗明这才回过神来,望着她那娇弱的身躯,痛心之余,更多的是失望:“起来吧!” “谢大人。”孟绮涟起身过后,就没有正眼瞧过他,算是把心狠到底,从此以后,和他一刀两断,再无来往。 常祉渊眯着眼,见李宗明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却被她无情地拒绝了。看来,她已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了。 见酒席已备好,常祉渊笑着说:“李大人,这三天在地牢里吃了不少苦,今日本千户为了准备了许多山珍海味,给你补补身子。” 说着,常祉渊吩咐三两个侍女,陪他入座,好生伺候。 李宗明这几日在地牢里的确受了很多苦,肚子里的油水早就饿空了,面对这些山珍海味,难免会咽起口水,食欲大振。不过,当孟绮涟入了座,坐在常祉渊的身旁,谄媚风情,看在李宗明的眼里十分刺眼,也就没了心情。 常祉渊一手举起酒杯,一手抚着孟绮涟的腰身,对李宗明笑道:“李大人,来,我敬你一杯。” 尽管,孟绮涟很不舒服被常祉渊搂着腰,刚开始挣扎了几下,却被常祉渊强制性的霸王硬上弓给妥协了。她知道,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受点委屈、受点侮辱又算得了什么。 李宗明见常祉渊不老实在他面前,对她做出侮辱。尽管,他这心里一腔热血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不相信她会屈服在常祉渊的“淫威”下,而忍受不了这份痛苦。可最终,在她眼色示意下,而选择了放弃,不得不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宗明握起酒杯,颤抖着,咬牙切齿,道:“请...” 二人同饮一杯酒,一饮而尽! 常祉渊这杯酒刚喝完,孟绮涟像一个调教有方的侍女,为他满上。 李宗明把酒杯放下,三两个侍女像蜜汁一样,粘着他,为他斟酒、夹菜,粘在他的身上,如胶似漆。 “大人,来,喝一杯嘛!” “大人,把嘴巴张开,尝尝这个。” 李宗明目不转睛盯着孟绮涟依在常祉渊的身边,对几个侍女充耳不闻,任由她们摆布,就像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孟绮涟见他这般,也很心痛。只是,在这种场合下,还是不要和他产生瓜葛,以免引起常祉渊的猜疑。 酒过三巡,常祉渊喝得迷迷糊糊,对李宗明,道:“李大人,天下帮的反贼来信了,信上说明日蝎子岭交换人质,这事你怎么看?” 李宗明就知道,常祉渊将他从地牢里放出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原来,是高迎祥同意交换人质,常祉渊将他放出来,是想让他掺和此事,共同抓获高迎祥,完成督主的使命。 这件事,李宗明事先考虑过,既然高迎祥已经提出来交换人质,那就依计划行事。 “下官认为,先在蝎子岭方圆十里设下埋伏,除此之外,还要设防天下帮的弟子趁交换人质之际,偷袭城北大营,以免自乱阵脚。” 常祉渊听他的意思是,天下帮的反贼在蝎子岭交换人质之际,率众袭击城北大营,使出是声东击西之计。 常祉渊从不把这帮反贼放在眼里,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天下帮是一群胆小如鼠、无用之辈。安塞境内十几万个弟子被他派出去几百个兵士一捣藤,全都捣散了,足以证明这些反贼是乌合之众。所以,常祉渊绝对相信,这群反贼是万万不敢偷袭他的城北大营。 不过,常祉渊还是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接着问:“以李大人的意思,应该派多少兵力设伏蝎子岭?” “下官认为,先勘察蝎子岭的地形,在这帮反贼救出罗罡返回途中设下一队兵马。另外,还要在其他要塞,多设几队兵马,以防反贼增援。初步估算,需要两千兵力,其余的兵力安置在城北大营,静观其变,随时等待增援。” 常祉渊笑道:“李大人不愧是武举出身,部署兵力天衣无缝,令人佩服。不过,本千户还要补充一点,城北大营只留三千兵力驻守便可,其余的兵力全都设伏蝎子岭。只要高迎祥敢露面,本千户就要活捉了他。” 李宗明觉得常祉渊过多地抽走城北大营的兵力,这么做十分冒险。这一次和天下帮达成协议,交换人质,在蝎子岭设下埋伏,不是普通的兵匪交战,而是正规的战场。别忘了天下帮有十几万个弟子,单凭常祉渊的兵力在蝎子岭设伏,将天下帮一举歼灭是万万做不到的。李宗明认为在蝎子岭设伏,是瞒不过天下帮的。所以,天下帮是不会抽取全部的兵力在蝎子岭设下反埋伏,一定会多分兵路,反其道而行之,偷袭常祉渊认为他们不敢自投罗网的城北大营,是有可能的。 只是,常祉渊一意孤行,李宗明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万一,计划失败,可就怨不得他了。 说完天下帮反贼的事,常祉渊有一件喜事,当着李宗明的面,搂着孟绮涟,郑重其事地宣布:“这一次若能活捉高迎祥,七日后,本千户和绮涟成亲,真是双喜临门啊!到时候,李大人可要多喝几杯!” 说着,常祉渊更是一脸的猥琐,迫不及待地想要亲孟绮涟一口。孟绮涟脸色难看,连忙举起酒杯,羞涩难当:“别...小女子想,留在洞房花烛夜。” 常祉渊笑眯眯地喝下这杯酒,也就不难为她了,那就保留她的处子之身,到洞房花烛夜。 李宗明不可思议地盯着孟绮涟,他真的很想抓她去一个没人的地方,想问问她,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望着她的眼神,李宗明挣扎过、痛苦过、绝望过,他不相信她是心甘情愿嫁给常祉渊。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打开她的心结,为她排忧解难。 最终,李宗明还是选择息事宁人,他对孟绮涟的失望,心痛到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他的脸色像是被抽干了血,心灵受到了很大的重创,只看她一眼,又忍不住心痛,强作镇定道:“那就恭喜孟小姐了!” 孟绮涟知道他的心是极痛的,可是,她已经想好了洞房花烛夜刺杀常祉渊的计划。望着他那抬不起脸面,十分削弱的身子,以及他此时此刻所隐忍的愤怒、不解,孟绮涟唯有默默地承受不被他谅解的心酸,而坚强地收回眼泪,苦笑道:“到时候,还请李大人多喝几杯!” “我会的...”李宗明再次感到心痛,在这里多待一刻,他的心就像被万千蚁虫啃噬般,令他痛不欲生。 说着,李宗明气色不佳,对常祉渊道:“下官先去蝎子岭勘察地形,部署兵力。” 常祉渊道:“那就有劳李大人了!” “下官告退!” 第八十七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3 蝎子岭位于安定、绥德两县交界,像是一条蝎子蛰伏在地,东岭高西岭低,中间有几条纵横的深沟,如同蝎子腹部关节,条纹清晰。蝎子岭东西横跨十里地,除了东岭高百米,乱石如堆,陡壁如耸难以攀登,被茂密的树林遮盖,西岭却如疏松的荒草原,一览无余。 李宗明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来到蝎子岭,身后是赵刚、马忠等几个锦衣卫,以及从城北大营调来的十几个兵尉。李宗明所站的位置,是在绥德的地界,遥望蝎子岭。 时值金秋十月,秋风萧瑟,蝎子岭那片山头已成落叶光枯的树干,偶尔有几只老鹰盘旋在上面,落向枯枝。除了这片山头地势高,那一片岭子地势回落,与茫茫的荒原融为一体。 李宗明设想,既然高迎祥已提出在蝎子岭范围之内交换人质,那么在这方圆几里,肯定会布下天下帮的眼线,其目的是为了勘察他们,是否在这里设下埋伏。为了避开天下帮的眼线,李宗明吩咐下去,小心行事,注意观察,切记不可暴露目标。 紧接着,李宗明吩咐赵刚带人去西岭勘察地形,吩咐马忠去蝎子岭腹地勘察,他带着几个人,爬上东岭。半个时辰后,勘察完毕,得出结论蝎子岭地形单一,视野宽阔,不算复杂。只不过,道路崎岖,不利于马背上作战,给追敌带来了很大的困难。除了东岭高山密林适合设下埋伏,西岭地势低,只能设下小队人马。倘若,天下帮在西岭交换人质,那么从东岭调兵增援,就会耽误时间,不利于作战。只是,在东岭交换人质,天下帮肯定会想到先下手为强,占下东岭有利的地形。 除了东岭作为最佳设伏地点,东岭和西岭之间,有三条险道,万不得已可以借助这三条要道,横穿蝎子岭,迂回包抄。 李宗明勘察完蝎子岭方圆十里的地形,按照比例缩小成轴卷,记在脑海里。待他返回城北大营,画了一张地图,在中军营帐里展示,并按照地图的方位,向常祉渊作出了标记,建议东岭埋伏百人弓箭手,西岭设下三百兵力,东岭和西岭那三条要道准备一千追兵。除此之外,还需从大营里调集三千兵马推移十里,向南推进可以增援蝎子岭,向北后退可守城北大营。 常祉渊默认李宗明的兵力部署,不过,他可不想把指挥权交到他的手上,补充道:“明日,本千户亲自去蝎子岭活捉反贼。冯将军留下,守好大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禀报。” “是,大人。” 李宗明费了半天口舌,没有得到常祉渊的安排。看来,常祉渊也不打算,把活捉高迎祥的功劳,分给他一半。 出了营帐,赵刚、马忠等几个锦衣卫,碰了一鼻子灰,痛骂道:“岂有此理,让我们几个去守城门。” “他想一个人独吞功劳,也不想想没有大人的计策,他能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调动兵马。” 赵刚等人替大人抱不平,李宗明倒是无所谓,认为这一次行动还有很多***譬如天下帮的弟子随处可见,却始终不见高迎祥露面,足以证明高迎祥做事紧密、谨小慎微。除了高迎祥神龙见首不见尾,短短三日之内,将安塞境内十几万弟子,有条不紊疏散到周边三县,说明天下帮是一个组织严密,很有行动能力的组织。所以,这一次交换人质,蝎子岭看似是双方的主战场。没准,别的地方也会出现天下帮的主力。 所以,对蝎子岭的兵力部署,李宗明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活捉高迎祥。关键是,李宗明对高迎祥一无所知,高迎祥还有一位鬼才军师诸葛焘。早在浙江永安查办沈千万的案子,就已经领教过诸葛焘的手段,最擅长阴谋诡计、耍花招。 常祉渊为了独占功劳,不让李宗明参与这次行动,说什么刀剑无眼,若让这群反贼伤了特使大人,没法向督主交待,让他待在常府好生歇息。李宗明早就看出来,常祉渊是变着法子不怀好意。不过,这样也好,没准行动失败,抓不到高迎祥,常祉渊可就没办法怪罪到他的头上。 何况,李宗明在心里发过誓,从此以后,再也不替魏忠贤卖命。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孟家良、孟绮涟这对父女安危。 趁着常祉渊连夜调集兵马,在蝎子岭方圆十里设下埋伏,无暇顾及。李宗明计划今夜,带走孟绮涟,带她远离这片苦海。 夜幕降临,一轮弯月冉冉升起,薄雾缭绕的夜空,透着星火似的光芒,随着夜风轻轻地撩起乌云,遮盖着弯月,忽明忽暗。夜,静悄悄地黑,偶尔传来异响,像是地狱里的灵魂从地府爬出来,发出恐怖的尖叫,令人毛骨悚然。 一个更夫手里敲着铜锣,走在大街小巷上,不时地打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不知不觉,更夫走到常府的正门,门外有两三个家丁,蹲在地上打鼾,门盈挂满了红喜大灯笼。常府有个规矩,遇到喜事之前,总是提前在门外挂上红喜灯笼,照它个七天八夜。 这种情况,更夫见多了,不知道常祉渊又把谁家的黄花大闺女,给娶了。 造孽,造孽啊... 更夫摇着脑袋,收起铜锣,他可不敢在常府附近打鸣,扰了常祉渊的美梦,那可是死罪。谁料,今夜,常祉渊不在府上。 常祉渊是出了名的酒色之徒,今夜不在府上,坐镇城北大营,调兵遣将连夜在蝎子岭设下十面埋伏,也不忘带着几个侍女,在军营里侍寝。府上,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趁常祉渊今夜不在府上,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李宗明等到下半夜,终于坐等不住,悄悄地溜出屋子,按照熟悉的路径,避开丫鬟、家丁的眼线,来到孟绮涟住在后花园,一座临水作伴的屋子。 李宗明四处张望,确定没被人发现,气氛有点紧张,像是做贼似的,敲敲门。 “谁?”屋子里,孟绮涟警觉道,声音有些害怕。 李宗明小声道:“是我!” 孟绮涟脸儿一红,这么晚了,他跑来有什么事吗?这心里想着,他欲意何为,孟绮涟突然紧张起来,说:“大人,小女子已经歇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孟小姐,你别误会,我来,是为了救你离开这里。” 孟绮涟听明他的来意,思量片刻,下了床,不便点灯怕引起别人的误会,趁着屋子里的黑暗,摸索着打开屋门。黑暗中,门外那道高大的身影,与往日不同,穿了一身夜行衣。 没等孟绮涟开口,李宗明走进屋子,替她轻轻地合上门。顿时,屋子里的气氛,诡异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暧昧。 然而,李宗明绝没有冒犯她的意思,这些龌龊的想法只会留在看客的脑海里,说的就是你,正在看小说的那一位。 好啦,言归正传.... 李宗明走进屋子,回想今日常祉渊对她的轻浮,从她眸子里隐忍着羞辱。如今,这里除了她没有别人,李宗明抱有一丝希望,道:“孟小姐,恕我冒昧问一句,你真的愿意嫁给常祉渊。” 这一句话问得掷地有声,十分沉重,像是在他心里痛苦了很久,终于沉不住气,不甘心地说出来。 孟绮涟只是静静地凝望他,昏暗的视线勾勒出他那比曲线还要完美的轮廓,彼此的呼吸,因为这句话心照不宣地脸色潮红。过了半晌,孟绮涟痛下心来,咬唇道:“小女子愿意嫁给常大人!” 这一句话无情地驳回李宗明的一厢情愿,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李宗明像是受到了打击,身形一钝,向后退了几步,用手扶着桌角,痛苦不堪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孟绮涟背着他,偷偷地流下眼泪。还好屋子里没有点灯,她能做到她对他的绝情,让他信以为真。 又过了半晌,李宗明不甘心道:“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这是真的!你告诉我,是不是常祉渊对你做了什么,他是不是拿孟大人的性命威胁你。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我帮你杀了他....” 李宗明说话的语气越来越生硬,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心甘情愿为她去做任何事,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他这个样子,孟绮涟很害怕。她害怕他沉不住气,杀不了常祉渊,反被常祉渊所杀。 为了让他冷静,也是为了打消他刺杀常祉渊的念头,孟绮涟再次狠下心,道:“李大人,请你自重。小女子在常府时间待久了,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只要小女子答应嫁给祉渊,这辈子荣华富贵,享受不尽,小女子又何乐而不为。” 李宗明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因愤恨被怒火燃烧的眸子,在黑暗中发出幽冷的眸光。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自作多情。面对孟绮涟的“坦白相告”,李宗明再也提不起勇气,向她提出来,带她离开常府。 孟绮涟知道他此时的心情,应该是冰冻到了极点。他的心意,她都明白。只可惜,她不能答应他,和他远走高飞! 沉默片刻,李宗明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却被她嘲笑成自作多情。终于,李宗明心痛了,选择了放弃,语气低沉道:“是我多虑,深夜打扰到孟小姐,还请孟小姐多多担待。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说着,李宗明彻底死了这条心,心痛如麻,默默地转身,便要走出屋子。 孟绮涟也很心痛,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去安慰他那受到伤害的心灵。只是,她已经没有选择了。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屋子里静悄悄的,孟绮涟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愿意把所有的痛苦承受起来,也不想让他受到了牵连。 哭了半晌,孟绮涟擦着眼泪。自从进了常府,每当三更半夜,眼泪对她来说,快要哭干了。她已经狠下心来,不让自己落泪。然而,李宗明的出现,唤醒了她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她能想象,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和他相爱一辈子。在河岸边,微风轻抚,绿柳条条,她弹着一曲动听的“月相思”,他听着琴曲,吟诗作对。如此美好,却只能埋在心底,恐怕今生今世再也没有机会实现了。 正当孟绮涟独自垂怜,屋外,几盏灯笼挑了过来,是三两个丫鬟,领着大太太,来到这里。 一个丫鬟敲了敲门,语气嚣张,道:“开门,快开门!” 孟绮涟受到了惊吓,怯声道:“谁?” “快把门打开,大太太想见你!” 孟绮涟在丫鬟的催促下,点亮屋子里的灯,上前几步,打开门。只见,跟前的丫鬟推开她,恭请身后的大太太,走进屋子。 大太太瞧了她一眼,孟绮涟害怕得不行,心想会不会是他被人发现了,大太太前来兴师问罪。不过,这种担心,很快就是多余的。 大太太吩咐丫鬟把门关上,拉着孟绮涟,一并坐下,推心置腹道:“妹妹,在府上待了多长时间?” 孟绮涟被大太太如此亲近地拉着手,只觉浑身上下不舒服。这大半年来,大太太还是第一次称呼她“妹妹”。看来,常祉渊要娶她,事先和大太太打了招呼。 “回大太太,快有大半年了!” 大太太应声,点头道:“是呀,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妹妹第一次进常府,在这屋子关了半个月,就哭了半个月。” 孟绮涟羞得脸红,大太太说起这事,是在嘲讽她。 不知道大太太说起这话,安的是什么心,孟绮涟选择沉默,不说话。 大太太见她装起哑巴,自知没趣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妹妹早就忘了,还提它做什么。如今,妹妹也算是苦尽甘来,就要成为府上第十个太太。” 孟绮涟像是听明白大太太有很多不满,趁着今夜常祉渊不在府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跑过来,不光是为了羞辱她,还有可能....大太太的利害,孟绮涟早就领教过。先前,大太太对她下毒,就是为了警告她,快点离开常府。可是现在,她居然不听大太太的劝,还变本加厉答应嫁给常祉渊。 这一次,大太太容忍不了。 第八十八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4 孟绮涟小心陪不是,道:“大太太,绮涟只想过着安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事,还请大太太明示!” 大太太最容忍不了,就是她这副楚楚可人的模样。在老爷的面前装模作样、献媚风情也就算了,如今,在她的面前也敢故伎重演。 想到这,大太太冷冷地剜她一眼,猛拍着桌子,盛怒道:“别在我面前演戏,我还以为你孟绮涟是一个品格高尚的千金小姐,没想到,你和那些庸脂俗粉没什么区别,你想嫁进常府,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我告诉你,别在做梦了。” 孟绮涟无话可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是她亲口答应嫁给常祉渊,其目的是为了接近常祉渊,施行复仇计划。只是,在大太太面前,没什么好说的,她只能把这份苦楚埋在心里,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的她计划。 面对大太太的指责,孟绮涟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尽管,她已看出来大太太今夜前来,是为了阻止这门婚事。然而,她已决定,是任何人没办法改变的。 大太太见她不说话,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狠狠地修理她。然而,大太太最终熄灭了心中的怒火,冷笑道:“忘了告诉你,你已经中了我的贞花毒,你应该还不清楚这种毒药的利害之处...” 孟绮涟怔怔地望着她,大太太说的毒,应该是几日前,那个夜里丫鬟送来的燕窝莲子羹。虽说,孟绮涟知道下毒者是大太太,却没想到,大太太居然当她的面承认了。 大太太见她一点也不吃惊,也是知道她中毒以后怀疑到她的头上。既然如此,那就索性把话说开了。 “贞花毒,顾名思义,女子贞洁之毒。凡是中了贞花毒的女子,失去贞洁后,三个时辰毒性必发。届时,毒性从你的喉部,向脸部攀爬成一朵奇花,你的容貌也就毁了。” 大太太眼色凶狠,用一根手指指着她的喉部,一寸一寸往上挪,像是看到她毒性发作的惨状,而变得面目狰狞。孟绮涟在大太太的威逼之下,而感到害怕,仿佛意识到会有毁容的那一天,而感到深深的绝望。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时候比生命还要重要。没有容貌,她拿什么取悦心爱的人! 大太太见她害怕了,突然,笑了起来:“你放心,只要你答应退出这门婚事,我这里有一瓶解药。虽说,这贞花毒普天之下没有解药。不过,我这瓶解药可以缓解你的痛苦,只要你记住不行男女之欢,你的容貌就会保存,不会受到毒害。” 说着,大太太手里多了一瓶解药,在她面前,诱惑起来。 孟绮涟望着大太太手里的解药,内心十分痛苦,陷入了挣扎的深渊。不得不说,大太太抓住了她的软肋,迫使她屈服。 只可惜,孟绮涟只看了大太太手里的解药一眼。很快,孟绮涟沉下眸子,跪在大太太面前,不卑不亢道:“小女子既已答应这门亲事,断然没有悔改之意,恳请大太太成全。” “你....”大太太没想到她居然不受威胁,还反过来求她成全这门亲事。 先前,大太太只觉得她可怜,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天生是一副病态、娇柔的模样。然而,现在所看到的她,却比普通女子,还要坚强,连毁容都不怕。 大太太见她死活都要嫁进常府,看来,她是受到了常府的迷惑,过惯了养尊处优。想到这,大太太狠狠地瞪着她,猛得起身,一怒之下摔碎了解药瓶子,道:“这可是你自找的,别等到毁容的那一天,哭着求我!” 两个丫鬟一把推开她,甩她一眼:“滚开,敢得罪太太,有你好果子吃。” 说着,这主仆几人,很快走出屋子,留下孟绮涟趴在地上,无声地抽泣。 翌日,初升的太阳,阳光折射蝎子岭如梦幻般的水雾,从枯黄的叶片上,滴下雨露,打湿了地面。在这四处寂静,不见天上的鸟儿,沉静在无声的荒野,却隐约可见躲在草丛中探出一个个脑袋,像是蹲守了大半夜,忍不住打鼾。 常祉渊站在高高的岭子上,身后是几十个兵校尉,押着满身血衣的罗罡,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很快,岭子下,来了一队人马,看样子有百号来人,据此有三里开外。 一个兵探子马不停蹄爬上了东岭,禀告道:“千户大人,贼人来啦!” 常祉渊点了点头,对手下的兵士,道:“传我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可擅自行动。” “是,大人。” 很快,常祉渊押着罗罡,走下东岭,高举旗帜,向那岭下百号来人进发。在这野岭、荒郊无人出没之境,双方几百人正以步步惊心,小心谨慎的姿态,逐步拉近距离,开始会面。 正当双方距离不到一里之地,足以看清对方。突然,双方领头之人,不约而同地挥手,停在原地,阻止后面的人继续前进。 常祉渊上前几步,遥望对面领头之人,观他面目奇丑无比,生得怪异,像是哪家寺庙跑出来的野和尚,心下疑惑,此人莫非就是高迎祥? “来者何人?” 鲁汉见常祉渊身后那一人,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而变得情绪激动,忍不住落泪道:“大哥,大哥....” 一时间,鲁汉身后百来号人,亦是悲喜交加,冲着那人,伤心欲绝道:“大当家...” 常祉渊吃了一惊,这对面的人看起来好像忘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冲着罗罡哭天喊地的,像是患难与共的兄弟,重逢时,露出无比激动的喜悦。罗罡在地牢里待得时间久了,不太适应这外面明堂堂的视线。待他听见对面之人,传来熟悉的声音,这才发现,对面那些人,是与他一同落草为寇、上山的弟兄。 顿时,罗罡明白了,原来冒险前来的不是天下帮,而是昔日响马山的弟兄。 罗罡被弟兄们的义举,感动地落泪,很多发自肺腑之言,话到嘴边,却也控制不了激动的情绪,高呼道:“弟兄们的大恩大德,我罗罡下辈子做牛做马无以回报。这里很危险,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弟兄们不要为了我枉送性命,快点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罗罡把话说偏了,越说越离谱,严重影响了常祉渊活捉高迎祥的计划。常祉渊唯恐罗罡挑唆这群反贼,临阵脱逃,将罗罡的口角遮得严实,对那百来号人,道:“你们是什么人,谁是高迎祥,有种的,站出来!” “大哥...”鲁汉担心罗罡的安危,就算这里设下了埋伏又如何。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从常祉渊的手里,救出大哥。不管有多危险,他都愿意一试。 见常祉渊指明了要见高帮主,鲁汉怒声道:“狗官,爷爷是响马山的二当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鲁汉是也。你要的钦差大人,爷爷给你带来了,快放了我大哥。” 说着,鲁汉一挥手,从身后走出几个壮汉,抬着一个麻袋,放在地上。接着,将袋口解开,从袋子里露出一个脑袋,双手被捆绑,嘴里塞着东西,像是受到了惊吓,拼命地摇晃脑袋,可怜的眼神,向周边的人发出求救的信号。 一人将他嘴里的东西拔出来,顿时,赵东辰粗喘着气,对鲁汉一个劲哀求道:“鲁汉兄弟,求求你,饶了我吧。” “住口!”鲁汉怒斥,道:“我大哥落在你们这些狗官手里,今日,我便拿你狗官交换我大哥。你若有半点不从,坏了我的好事,休怪我一刀杀了你。” 一句话吓得赵东岭再也不敢说话,眼巴巴地看着对面朝廷派来的人,一个看上去不太友好,有点凶狠大胖子。顿时,赵东岭起疑道,这胖子是谁,为何他总是盯着他看,不带眼睛眨一下。 很快,常祉渊道:“对面可是钦差大人!” 赵东辰为了保命,灵机一动道:“我是...我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大人,快来救我。” “大人莫怕,下官这就来救你!” 虽说,前来的不是高迎祥。不过,对面的人质是钦差大人。常祉渊心想,先把钦差大人救下,再把这些人全给抓了,就不信问不出高迎祥的下落。 这心里想好了计划,常祉渊派出两个兵士押着罗罡,向对面走去。对面的鲁汉,也派出两个人,押着“钦差大人”,向他们这边走来。 很快,双方开始了人质交换。在这一刻,双方的兵马都是静止不动的。然而,当罗罡和“钦差大人”这二人,面对面擦肩而过,各自返程到各自营救的队伍中。随着,脚步一步步远离,拉大了彼此间的距离,快要消失在捕捉的时机范围。 突然,常祉渊露出了狐狸的尾巴,抽起刀来,遥指对面,怒吼道:“弓箭手准备,瞄准前方,放箭!” 随着常祉渊一声令下,突然,从他身后窜来几十个弓箭手,以整齐的队形,分两拨,射起箭来。 顿时,气氛变得紧张,一尘不染的荒郊野岭,四处充满了杀气。半空中,那一支支利箭落了下来,罗罡还未逃出安全地带,已顾不得自身安危,万分惊恐道:“弟兄们,快跑,快跑啊....” 鲁汉眼见常祉渊发起了攻势,这四面八方不知从哪里涌出几百、几千个官兵,杀声一片,震耳欲聋,似要将他们围困起来,逐一歼灭。当下,鲁汉也顾不了许多,焦急万分道:“快救大哥!” 顿时,鲁汉率领兄弟们迎敌而上,面对常祉渊发动全面攻击,丝毫不惧,加快脚步,冲了上去。正当鲁汉接应到大哥,准备逃跑,从对面射来的箭射死了好几个弟兄。接着,便是那些官兵似泉水涌动,源源不断,覆盖过来。 一场硬仗,迫在眉睫,双方到了不可不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鲁汉从地上捡起一把刀,递给罗罡,道:“大哥,就算是死,弟兄们也愿意陪你一起死。” 几十个弟兄,也围了过来,面对四面八方都是气势汹汹的官兵。说心里话,他们都很害怕。不过,只要大当家一句话,做兄弟的死也不怕。 罗罡接过鲁汉手里的刀,看看这些和他患难与共的弟兄,而感到无比的自豪。做兄弟,做到这个份上,死又何惧! 抬头看看天,罗罡仰天长啸,道:“弟兄们,当今世道,朝廷腐败,当官的欺压百姓。今日,我们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拉一个垫背,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杀了狗官!” “弟兄们,随我杀!” “杀,杀呀....” 第八十九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5 厮杀声中,罗罡手举大刀,率领响马山一百多个兄弟,置死地而后生,反扑似洪水涌来,漫山遍野的官兵,展开了一场生死搏斗,血腥而残酷的战斗场面。 常祉渊指挥成百上千个兵士,将这些贼人团团围住。先是弓箭手乱箭齐飞,紧接着一个个手持长矛、阔斧大刀的官兵,一哄而上,和他们展开了厮杀。 很快,双方兵马交融到一块,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刀光剑影,三两个人你争我斗,倒下的尸体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七零八落落在荒草野地。 常祉渊胜利在握,半个时辰这些贼人已死伤大半,这才想起刚从贼人手里救出钦差大人,亲自迎了上去:“下官绥德千户常祉渊,拜见钦差大人。” 赵东岭惊魂未定,见双方几百人打起来,是真刀真枪的干,比现在的黑社会打架还要厉害,是要见血的,倒下的可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躲在一处,赵东辰吓得不敢直视,这种场面比屠宰场杀猪还要残酷,喊杀声、尖叫声、怒吼声,声声震耳欲聋,快要震慑出人的灵魂....流出的血连那草地也被染红了。 直到常祉渊来到他的面前,向他请安,赵东辰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收回那副令人忍俊不禁的可怜模样,挺直了腰杆,官气十足道:“免了!” 常祉渊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嘀咕道,这位钦差大人看上去很年轻,莫非是那贼人故意使诈,找了一个替死鬼。 这心中有些怀疑,常祉渊不动声色,道:“大人,这里不安全,下官这就派人送你去府上,好生歇息。待下官抓住这些贼人,再向大人问安。” “嗯...”此话,正中下怀,赵东辰可不想在这里多待。毕竟,这是战场。正所谓,城防失火殃及池鱼,搞不好溅了一身血,那就得不偿失了! 常祉渊见大人点头,对几个兵士道:“你们几个快送大人离开这,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大人。” 几个兵士这就护送钦差大人离开这,赵东辰巴不得离开这,离得越远越好。话音刚落,赵东辰已做好调头就跑的准备,差点跑错了方向。 常祉渊没想到钦差大人会怂包成这样,这还不是真的战场,就把他吓得腿脚发软。看来,这文官比想象中的还要懦弱。是时候,让他瞧瞧,当武官的厉害。 这心里想着,常祉渊轻蔑地鄙视他一眼,跨上战马,举起刀来,冲上前阵。火光四射,浓烟缥缈的战场,罗罡手中的刀尖滴着鲜血,面对一群如豺似狼的官兵,丝毫不惧,接连砍杀十几个人,杀得他染红了血眸,额上的青筋暴涨。 鲁汉十分魁梧,手里握着一柄巨斧,杀得官兵人仰马翻,几十个人将他围困,愣是不敢靠近。 被鲜血污黑了脸,发丝在风中凌乱,罗罡背靠着鲁汉,笑声道:“兄弟,你还好吗?” “大哥,我好着呢!” 罗罡又大声笑道:“兄弟,看来咱哥俩就要死在这里了,你怕不怕。” 鲁汉死死地盯着这群官兵,回应道:“怕他个鸟,来一个杀一个,杀一个赚一个,老子今天就是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兄弟好样的,哥哥我,今天陪你一块死。死之前,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大哥说的对,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鲁汉一声怒吼,被官兵围困的兄弟们,又一个个像是打了鸡血,再也不怕死了,握紧手里的刀,作最后一次生死搏斗,齐声呐喊道:“来一个杀一个,杀一个赚一个。” 贼人的士气开始高涨,这些比贼人人数还要高出几倍的官兵,面对这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开始害怕,不由自主地向后退步,已然忘了将他们围困,只要一鼓作气冲上去,就可以将他们诛灭。 正当官兵们感到害怕,和这些贼人形成了对峙之势,却也不敢上前一步,和他们拼死拼杀。突然,常祉渊单枪匹马,冲了过来,对手下的兵士,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杀!” 古代的战场,杀得是士气,如何提高士气,将这些士气拧作一团,发挥强大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战斗手段。 见手下的兵士士气低落,常祉渊亲自上阵,前来督战。见千户大人亲自上阵,这些数倍贼人的官兵,一下子提高了士气,握起手中的刀剑,眨眼片刻,又冲了上去。 顿时,双方兵马又陷入了血肉苦战,常祉渊骑在马背上,率领一队兵马,将这些贼人冲散。紧接着,手起刀落,杀死了好几个。 罗罡和鲁汉见常祉渊骑在马背上,他的武技比那些官兵还要高强,这一出手杀死了好几个弟兄。看来,常祉渊是个狠角色。 照这样下去,几十个弟兄很快就被常祉渊杀光。想到这,罗罡、鲁汉不约而同把目光锁在他的身上。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刹那间,罗罡拼死拼杀,杀了几个官兵,和鲁汉并肩作战,同时将矛头指向常祉渊。常祉渊也不是孬种,见他们二人联起手来,向他砍杀过来,在马背上左挡右挡,和他们过起招来,大战几十个回合。 这一战,杀得荒郊野岭,鸟兽尽散,从日中到日斜,足足两个时辰。双方兵马,无一人怯战。在人数上,常祉渊的兵力数倍与敌。然而,罗罡这些响马山的弟兄,都是不要命的,狂妄山贼,面对几百、几千个官兵合围,愣是眼皮不带眨的,冲锋陷阵。在围困中,誓死杀敌。在突围中,折身返回营救被困的兄弟。 从一开始,赵东辰只想着尽快离开这,毕竟是穿越过来的,没见过真刀真枪的杀人场面。然而,当他亲眼所见,罗罡、鲁汉在浴血奋战中,一次又一次团结这些弟兄,不为生死恐惧只为义气激昂。 刹那间,赵东辰感受到,这里不止是战场,还有很多悲壮,不得不令他停留脚步,去反思!谁愿意在战场上杀敌,谁愿意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谁不想活着....可是,谁又能阻止战争呢! 自古以来,从人类产生诸多欲望的那一刻,战争就成了不可磨灭的手段。在战场上,倒下的尸体,不单是一条人命,那是一个向世界哭诉的灵魂。肉体被无形地控制,不得不上战场杀敌。那么灵魂呢,脱离了肉体,它该向谁哭诉,经历了一场残酷而血腥的战斗! 自始至终,赵东辰只想着自己,认为每个人都和他一样,视生命为珍贵。可是现在,当他看到罗罡、鲁汉,还有这些在战斗中尚存一丝气息的响马山劫匪,难道他们就不想活了吗,他们就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吗? 谁能想象,当一个人上了战场,他的命就由不得他了! 可能是,罗罡、鲁汉意识到,在这个战场,他们处于劣势,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化悲愤为力量,抛开生命的枷锁,看淡一切,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奋力杀敌,兄弟们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块。 这人,一旦到了这种绝境,生和死,都不重要了! 赵东辰被他们深深地震撼,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它会让人失去理智,也会让人在理智中提升了思想觉悟。是什么凝聚了他们的战斗力,我想,应该是信念!无论信念是好的结果,还是坏的打算,它都会人在绝望中,品尝到心甜的滋味。 生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去面对! 罗罡、鲁汉他们做到了,他们在绝境中意识到,眼下是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正因为,被常祉渊设下十面埋伏,插翅难飞,终究难逃一死。那就在死之前,轰轰烈烈地死去吧! 这一刻,罗罡杀得精疲力尽,眼看弟兄们一个接一个倒下。终于,他也可以安详地闭上眼睛,去面对常祉渊那一把刀劈在他的头上。 突然,从成百上千个官兵身后,袭来大队人马。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喊杀打喊杀的人影,从不远处,奔了过来。 “大人,有贼人的援兵。” 常祉渊一刀劈了下去,罗罡连身翻滚躲了过去。待他重新站起来,这才发现有大队人马向他这边靠拢,一眼认出他们是天下帮的兄弟,约有五千之众。 一下子冒出这么多贼人,常祉渊欣喜若狂,道:“立功的机会到了,传令一下,杀一人赏五两纹银,多杀多得,上不封顶!” “是,大人!” 在常祉渊的眼里,这些贼人只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给他们来一个迎头痛击,打压他们冲锋陷阵的气势,便可将这五千人马,打得落花流水首尾不接。 那五千人马,率先一人,是一个白衣女子,她轻盈着步子,连飞带跃,黑亮的眸子精光闪烁,长发飘逸,一尘不染的娇柔之躯,此刻散发着夺人心魄的狠厉,拔出剑来,从气势上不输在场的任何一位。 “师兄,我来救你!” 随着龙平儿一声娇嗔,罗罡、鲁汉像是从绝望中看到了希望,喜极而泣道:“兄弟们,我们有救了,杀,杀呀!” 眼见这些官兵将他们围困,杀得他们只剩下十几个人。在这血腥味浓重的战场上,他们就像一个个待宰的羔羊,等待的即将是灭亡。 龙平儿万分焦急,先率一队人马冲了上去,和官兵们展开厮杀。常祉渊见那领兵之人是个女流之辈,还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顿时起了色心,嚷嚷道:“活捉她,别伤了性命,本千户就喜欢脾气暴躁的小娘们!” 很快,常祉渊率兵迎击,留下几十个兵士继续围困罗罡。 眨眼功夫,龙平儿和常祉渊交上了兵,紧接着,便是双方一发不可收拾交织到一块,展开了你死我活的龙虎斗。 常祉渊连杀十几个贼人,杀得他满脸是血,遥望对面的白衣女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十分恐怖。龙平儿注意到,她被常祉渊盯上了,转而杀了几个官兵,一跃而起,向他扑来。 常祉渊暗暗道,小娘们来得正好,本千户今日便捉了你,择日成亲,来一个双凤齐鸣。 这心里想着美好,常祉渊举起刀来,死盯着龙平儿,和她过起招来。龙平儿见他和这些官兵装束不一样,想必他的官位不低,那就拿他开刀,杀了他便可阻止这场浩劫。 龙平儿这一出手,一刀一剑硬生生地碰撞在一块,龙平儿这才感受到他的力度,似有千斤之力。若不是她懂得以柔克刚,以腰力旋转回身,只怕她会被这力度,撞飞! 幸运的是,龙平儿有着丰富的战斗经历。第一次过招,只是试探他的实力。待她摸准他的套路,是靠蛮力力压制敌,龙平儿改变了策略,以快打力! 龙平儿的快在招式上,千变万化,一剑刺来可分三个方向攻击常祉渊的要害。常祉渊单凭蛮力,只能在龙平儿露出破绽的那一刻,来一个致命之击。然而,他又舍不得力气太大,只怕震伤了她的内脏,要了她的性命。从气势上输了一半,常祉渊跟不上龙平儿舞剑的速度,左挡右挡处处设防,节节败退。 第九十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6 正当蝎子岭展开一场旗鼓相当的厮杀,据此不到百里的清涧县,县城门外,聚集天下帮五万弟子,一个个蓬头垢面,黑压压地站在城门下,手里杵着棍棒,吆喝道:“放粮,放粮,放粮....” 城门上,清涧县令林晚生俯望这漫山遍野都是惹人生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穷酸百姓,初步估算有五万之众,震惊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何来此闹事?” “回大人,他们是安塞境内的难民,只因绥德千户常大人调查天下帮,引起了很大的风波,迫使他们不得不离开安塞。如今,他们一路逃难,逃到我清涧县,要求开城放粮!” 林晚生年近五十,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见这些刁民胆敢聚集在县城门外,聚众闹事,逼迫他放粮救灾。 对这些刁民,林晚生从不报同情,脸色阴沉,对城下的人,怒声道:“你们听着,不管你们是从哪里来,现在统统给我滚回去,不许在这里闹事。扰乱我清涧县秩序,后果自负!” 这五万之众,一人站出,对那城墙上穿着官服的林晚生,苦脸哀求道:“大人啊,我们都是无家可归的人啊,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吧,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都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是啊,大人啊,给我们一口饭吃吧..” 说着说着,这五万之众,一个接着一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哀嚎起来。 林晚生见这城外,满是下跪磕头,一个劲哀求的平民百姓。对于他们来说,好几天没有吃饭,饿肚子的滋味难受,下跪恳求赏一口饭吃,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林晚生是个铁石心肠的贪官,他恨不得吸干周边所有的民脂民膏,哪有什么同情心体恤平民百姓的疾苦。见这些刁民冥顽不化,还玩起了死皮赖脸。顿时,林晚生气不打一处来,听他们哀嚎,听着刺耳,一怒之下吩咐城墙守卫:“来人,弓箭准备!” 十几个守卫面面相觑,说实话,让他们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下不了手。 林晚生见守卫一个个干愣着,再次发令,道:“本官命令你们,弓箭手准备!” 十几个守卫只好狠下心来,拿起弓箭向前一步,瞄准城下的百姓,做好了随时射击的准备。见城墙上准备了弓箭手,城下的百姓着实吃惊,紧张起来。 这时,林晚生不紧不慢,道:“尔等再敢闹事,休怪本官杀一儆百!” 面对这狗官把事情做绝了,这五万之众,一个个义愤填膺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棍棒,满脸怒气盯着城墙上的林晚生。 又是一人站出,唯恐天下不乱,道:“今天没有粮食吃,早晚会被饿死。早死晚死都是一死,兄弟们,不如和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 五万之众,同时呐喊,震得五里开外,犹如天雷滚滚,巨浪滔天。 林晚生被震慑住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平民百姓受压与官兵是好欺负的,却没想到,这些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也有不老实的一天。自古以来,平民百姓处在社会的底层,过着贫穷、被疾病缠身终日不见天明的日子。然而,一旦当这种暗无天日的阴云笼罩在千万个平民百姓的头上,那么就会爆发出与噩运抗争到底的力量,也就应了一句千古不变的真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见城下的百姓怒了,犹如洪水爆发一发不可收拾,林晚生慌了,慌乱之中,连声道:“全城戒备,放箭!” 从城墙射来的箭,同时射出,也就十几支,犹如螳臂当车根本就阻止不了五万之众势如破竹的气势。 眼看这些刁民,捡起地上的石头,扔向墙头。手里没有武器,却组成了蝗虫军,黑压压地挤向城门,势要撞破城门,进城抢粮。 林晚生眼看这些刁民无法无天了,他手里又没有军队镇压。仓忙中,林晚生想到求助常祉渊,连忙写了一封信,让捕头快马加鞭送到城北大营,恳求常祉渊快些发兵,镇压这些刁民。 很快,林晚生书信一封送到据此不到五十里的城北大营。只可惜,常祉渊不在军营。不过,常祉渊把军营的指挥权,全权交给了冯芎。 冯芎读完林晚生的求救信,本想转告常祉渊,是否发兵援助林晚生镇压刁民闹事,还需千户大人定夺。只是,林晚生派来的捕快,说事情紧急,刁民人数多达五万,若不及时镇压,只怕城门破了,会造成哄抢,更加助长了他们的气焰,弄不好会有天下帮的人暗中作祟。 冯芎仔细想想觉得在理,这次刁民闹事,很可能是天下帮组织的,其目的是趁着千户大人在蝎子岭交换人质无暇顾及,妄想着血洗清涧抢夺财富。想到这,冯芎认为他的立功机会到了,绝不能让天下帮趁虚而入,攻破清涧**掳掠。 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当机立断,错过这一次机会,冯芎很难抓住机会打压天下帮。这心里只想着立功,认为清涧闹事的刁民很可能就有天下帮帮主高迎祥出没的身影,冯芎拍案而起,下定决心,调集一千兵士,雄赳赳气昂昂,道:“将士们,随我一起活捉高迎祥,千户大人必有重赏。” “活捉高迎祥,活捉高迎祥..” “出发..”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冯芎亲率一千兵士,马不停蹄赶往清涧,留下三千兵士镇守大营。冯芎这一走,很快,有一个兵士满脸是血,从马背上摔下,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跑进大营,高呼道:“冯将军,冯将军...” 留守大营的是副将周瑛,周瑛向冯芎保证,由他镇守大营,贼人断然不敢来犯。见一个刚从蝎子岭跑回来的兵士,像是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厮杀,周瑛十分震惊道:“出什么事了?” “周将军,千户大人有令,速派一千兵马赶往蝎子岭剿贼。” “什么?”周瑛十分为难,冯芎刚调走一千前往清涧镇压刁民闹事。现在,又要调走一千赶往蝎子岭援助千户大人剿贼。如此一来,大营岂不是空虚,万一贼人来袭,如何守敌! “周将军,周将军...”那个兵士只是传达千户大人的指令,还不知道冯将军刚调走了一千兵马。 周瑛回过神,道:“你先下去了吧,我会马上派兵增援千户大人!” 大营里,周瑛并没有急着出兵,而是先派一百个兵士做做样子,赶往蝎子岭增援常祉渊。待半个时辰后,大营方圆十里不见贼人的身影,周瑛也就放下心来,这才另派九百兵士十万火急赶往蝎子岭。 然而,周瑛还是觉得不妥,他要镇守大营,在军营里设下埋伏,早做被贼人偷袭的准备。如此一来,就算被贼人偷袭,他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还可以拖延三五个时辰。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常祉渊在蝎子岭,被龙平儿率领的天下帮弟子缠住了。准确的说,常祉渊想一口吃掉他们。只是,常祉渊的胃口太大,一口吞不下,误以为这是天下帮的主力,赶紧派兵援助。然而,刚从城北大营派来的援兵,在半路上就被天下帮一队人马盯上了,没过多久就打在了一起。 常祉渊在蝎子岭这片战场,从日中打到日落,和龙平儿打成平手,不分胜负。常祉渊有的是耐心,他就不信活捉不了这个小娘们。何况,这天下帮的弟子虽众多,不过,在这个战场上,好几次被他打退,又好几次折返,就这么不清不楚缠着他。 常祉渊总感觉到嘴边的肥肉,一不留神就没了。然而,他们有的是机会,打不过就跑,却偏偏主动送上门来,钓足了常祉渊的胃口。 不知不觉,常祉渊就像被人勾走了魂魄,每当龙平儿和他过招不超过二十个回合,转身就跑。这没跑多远,逃出常祉渊的眼线,正当常祉渊准备放弃,她又跑了回来,成功地吸引了常祉渊的注意力,又过起招来。如此反复,常祉渊乐此不彼,他天真地以为这小娘们是看上他了,故意在他面前飘忽不定,有的是机会让他抓住她。岂料,龙平儿是在拖延时间,她要拖住常祉渊,把他拖得越久越好! 所有的计划都在诸葛焘的掌控之中。 先是见死不救,激起鲁汉生变,带领响马山的兄弟独闯蝎子岭和常祉渊达成协议交换人质。紧接着,常祉渊设下埋伏,发起攻击,和响马山的匪徒展开厮杀。与此同时,诸葛焘准许龙平儿带领天下帮五千人马前去营救,除了救出罗罡,还需咬住常祉渊,将常祉渊的兵马拖在蝎子岭,尽量拖延时间。 在龙平儿率领天下帮五千人马和常祉渊的兵马展开厮杀,另一方面,诸葛焘吩咐七个舵主组织五万个弟子在清涧县城外闹事,其目的是为了制造清涧县令林晚生的恐慌。果不其然,林晚生是个贪污腐败、名声极臭的贪官,面对城外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穷苦百姓,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民众疾苦,而是想着法子打压,求助常祉渊。 从常祉渊手里借来一千兵马,林晚生阻止了五万民众闹事。 眼看天色已晚,城北大营沉浸在一片灯火,守营的兵士换了一拨又一拨。看来,常祉渊的大营已是空虚,这才引起守营的将士,高度重视,提高了警惕。 在这三里开外,从四面八方合围的天下帮弟子,由帮主高迎祥、副帮主杨千邺,军师诸葛焘亲自带队,趁着天黑,全都猫着腰穿上夜行衣轻装上阵,手里提着一把刀,小心翼翼地靠近城北大营,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多达三万之众。 这三万之众,是天下帮的主力军,一直以来都以上阵杀敌的模拟,严加训练,和普通弟子最大的区别是,手里多了一把刀,是用来杀人的。从心理素质分析,今晚的行动,才是有着划时代意义的革命生涯,标志着天下帮正式走向起兵谋反、对抗朝廷的道路。 临近城北大营,高迎祥吩咐下去,此次行动分三个步骤,杀人、放火、抢军粮,但要记住不可念战,见好就收。一旦,城北大营被袭,常祉渊得知消息很快就会派兵增援。另外,冯芎在清涧的兵马,估计也会第一时间赶回来增援。 天下帮弟子虽众多,毕竟是半路出家的和尚,手中兵器短缺,又没有经过军事化系统训练,和常祉渊的正规军比起来,战斗力十分削弱。 所以,仗着人多,高迎祥要在气势上,压倒常祉渊。只不过,这气势撑不了多长时间,还需速战速决方为保守起见。 听明帮主的战斗部署,三万弟子握紧手中的刀,面对据此不到百米,灯火通明的大营,随处可见守营的兵士胸前仗着长矛,以整齐的队形,在这偌大的军营,来回巡视走动。 “行动!” 高迎祥一声令下,三万个弟子就像出洞的蝼蚁,突然加快脚步,像是屁股后面着火了,发出恐怖的吼叫声,冲向大营。这一声声吼叫,军营里的兵士被吓坏了,一个个举着长矛,神色呆滞,东张西望,像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周瑛听出营外传来贼人的吼叫声,赶紧走出中军营帐,见帐外乱成一片,拔出手中的剑,临危不惧道:“众将士听令,拿好你们手中的兵器,随我杀敌。若有临阵脱逃者,斩!” “是!” 周瑛率领军营仅剩两千兵士,分东南西北守住四个寨口,每个寨口分配两百个弓箭手,待贼人靠近,一声令下:“放箭!” 顿时,箭如飞矢的蝗虫,在这灯火通明、黑暗交接处,便是亮眼的寒光,刺向一个个没有盔甲防身的黑影。 紧接着,便是大片倒在地上呻吟的弟子。初次上战场,见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躺在血泊中,被这血腥场面震慑住,很多弟子吓破了胆,调头就跑。 高迎祥见很多弟子第一次上战场,还没有适应战场上是要流血、牺牲的残酷,可以谅解他们临阵脱逃。不过,他要做出一个榜样,冲锋陷阵,誓死杀敌。 只见,高迎祥不要命的往前冲,从军营里射出来的箭,被他手中的刀,快速斩断了羽翼,断成两截。很快,高迎祥冲到寨门,一跃而起,越过屏障,一刀劈下去杀死了好几个弓箭手。 帮主如此英勇,做小弟的倍受鼓舞,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那些调头就跑的弟子,又操起手中的刀,一声怒吼,冒着箭雨冲了上去。 周瑛眼看弓箭手阻挡不了这些嚣张的贼人,一咬牙,吩咐所有的将士,提刀上阵,奋勇杀敌。顿时,高迎祥率领众弟子冲进大营,和这些欺压百姓的官兵,真刀真枪地交起手来。 眼看贼人一窝蜂地涌进大营,周瑛连杀十几个人,仓促中,派出去几个兵探子这就禀告千户大人、冯将军,率兵增援,他和众将士誓死守营! 很快,城北大营陷入一片刀光剑影、火海之中。 第九十一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7 一个兵探子冒死逃出大营,马不停蹄赶往蝎子岭,将大营被袭击的事情,通报了常祉渊。 此刻,常祉渊正和罗罡展开第九次交手,眼看夜幕降临,已将这些反贼杀死大半,用不了多久,就会分出胜负。然而,正当常祉渊稳操胜券,作好最后一次冲锋陷阵时,突然听到大营被人袭击。 城北大营是常祉渊的命根子,常祉渊听到这个消息,勃然大怒道:“冯芎呢?” “冯将军听说清涧县有反贼叛乱,早在三个时辰之前,率领一千人马前去剿贼,到现在还没有回营...” “什么,岂有此理!”常祉渊瞪大了眼珠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冯芎竟敢擅离职守,被贼人钻了空子,趁虚而入袭击大营。 眼看罗罡等人率领天下帮余孽又杀了回来,在这漫山遍野喊杀声中,常祉渊骑在马背上,拉直了缰绳,愤愤不平道:“撤!” 常祉渊一声令下,先是几百个弓箭手扎在原地,朝那涌动的火光点,乱箭齐飞。紧接着,是整齐的队形,慌而不乱,有条不紊地撤离。 常祉渊突然撤军,龙平儿想到军师的计谋得逞了,率领天下帮的弟兄,一鼓作气冲了上去,痛打落水狗。然而,常祉渊留下几百个弓箭手掩护大军撤退,龙平儿轻敌,冲上去没多久,枉送了几十条人命。 这时,罗罡冲了上去,及时阻止龙平儿,道:“师妹,穷寇莫追,快撤。” 龙平儿心有不甘,因为她看到常祉渊撤离的时候,带走了他。如果,不是常祉渊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她绝对有把握将他救下。只可惜,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他落在常祉渊的手里,今后是生是死,就不得而知了! “师妹,快撤!”罗罡顾不了那么多了,常祉渊已经撤了,再这么追下去,就会追到他的老巢。 龙平儿眼看常祉渊带着他跑远了,没法救了,只好作罢,带着受伤的弟兄们,往安定县的方向撤出蝎子岭。 待到天明,常祉渊率领残余赶回大营,冯芎也从清涧县赶了回来。 此时的城北大营一片狼藉,方圆十里两百多个营帐,全被烧毁。营中的兵器、粮草被洗劫一空,那些带不走的战车、战马、弓弩器械全被摧毁,随处可见受伤的兵士,三两个靠在一起痛苦地呻吟。 常祉渊检查完大营被贼人袭击后的情景,初步估算损失十之八九,一怒之下,一脚掀翻冯芎,道:“你干的好事!” “大人恕罪,是末将一时糊涂,中了贼人的奸计...”冯芎赶紧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常祉渊眼看他的城北大营,落成今日这般破败。回想,大营是他耗了十年的心血,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一夜之见,就被天下帮烧了个精光。 可气,可恨,可恨啊! 常祉渊在心里发誓,他和高迎祥势不两立,此仇不报枉我是小人! 这心里不痛快,常祉渊恨不得一剑杀了冯芎。若不是冯芎自作主张,从大营里调走一千兵马,也不至于大营空虚,遭人袭击。 不过,冷静过后,常祉渊心想还是算了吧,冯芎是难得的将才,尤其是在训练新兵方面,很有手段,训练成一名上阵杀敌合格的将士。 “本千户若不是看在你多年效忠的份上,早就杀了你!” “谢大人,谢大人不杀之恩。” “你先别高兴的太早,本千户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尽快查出高迎祥的下落。从今日起,凡是天下帮的弟子,一经抓获,格杀勿论!” “是,大人。” 常祉渊痛下决心,明目张胆地捉拿天下帮的弟子,他要制造很多血案,逼迫高迎祥现身,逼迫他造反。一旦高迎祥被逼急了,起兵谋反,他便可以请督主出山,率大军来镇压。目前来说,这是常祉渊报一箭之仇,最好的办法。 经历一场刀兵相接、血洗沙场的残酷,赵东辰暂时没被常祉渊看出破绽,带进常府,保住了性命,脱离了危险。然而,这一夜,满脑子都是刀光剑影、血肉模糊的画面,吓得他难以入眠,合不上眼。 终于熬了一夜,正当几个丫鬟前来伺候他,说是老爷有吩咐,请大人用餐。 这古人吃个早饭,也是有讲究的。尤其是身份地位高、有钱的大户人家,特别重视,客主为上。 赵东辰被常祉渊误认为是钦差大人,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官职三品,比地方千户五品,自然高出了很多档次。即便这里是常府,常祉渊是主。然而,他的官职高,常祉渊在他面前还是一副奴才相。 赵东辰换上了一身官服,这是常祉渊准备的。府上来了钦差大人,对常祉渊来说,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何况,这钦差大人,是他从贼人手里救出来的。现在,把他伺候好了。日后,回到京城,面见皇上,没准钦差大人会在皇上面前说他好话,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到那时,常祉渊有的是机会当大官! 只是,赵东辰这心里没底,常祉渊对他献起殷勤,是看在他是钦差大人的份上。如果,这个身份被人识破,只怕常祉渊一怒之下,会杀了他。 这心里,总往坏处想,赵东辰十分不安啊!不行,得赶紧找个机会,逃出去,逃得越远越好。 突然间,赵东辰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捂住肚子,满脸痛苦,很是着急的样子,在三两个丫鬟面前演起戏来。丫鬟们见他捂住肚子痛,估计是要闹肚子,忍不住笑了,笑指茅厕。 赵东辰在丫鬟们嬉笑间,灰溜溜地溜进茅厕。等他进了茅厕,四下无人,见这护墙有两米多高,若想翻墙逃窜,得找个垫脚石。 很快,赵东辰搬来了一块石头,踩在上面,一个劲地往上跳。奈何,护墙太高,愣是扒不上墙头。 此时,三两个丫鬟在外面等急了,又不便去茅厕打探。正好,李宗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刚巧路过。 一个丫鬟情急之下,上前道:“李大人,请留步!” 李宗明被一个丫鬟叫住了,吃惊道:“有事吗?” “昨夜府上来了一位钦差大人,不知怎么就闹了肚子,在茅坑里蹲了好半天,奴婢们还要领着去见老爷呢!” “哦,原来是这样....”李宗明估计猜出来了,这位钦差大人一定是假冒的。因为,真正的钦差大人早就死了。 所以,在常祉渊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假冒的钦差大人弄进常府,可想而知这个冒牌货是怕被人认出掉了脑袋,这才假装蹲茅坑,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李宗明明白她们的意思,笑着点头:“没事,我帮你们瞧瞧去!” “那就有劳李大人了。” 说起这事,李宗明也是刚得到常祉渊的通知,应邀和钦差大人见面。除了李宗明和赵刚、马忠等几个锦衣卫,谁也没有见过钦差大人。常祉渊这么做,是为了更加确定钦差大人的身份。 等到李宗明进了茅厕,这才发现墙头上正趴着一位身穿官服的人,看他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像是遇到了困境,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李宗明摇着扇子,不紧不慢走到他的身下,笑着说:“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爬在墙头上的赵东辰,早就察觉到身下有人。待他听见身下那人先是开口说话,好熟悉的声音,不禁扭头回看一眼。就这一眼,一个是坐看好戏笑得阳光灿烂,一个是苦逼着脸自认倒霉。 赵东辰没想到在这个鬼地方,遇见了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这二人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却因为钦差大人这层关系,不清不楚缠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正是这张看起来白皮干净、一脸书生气的脸,在他笑容满面的背后,赵东辰想起在永安县的时候,遭他设计暗杀,差点死在他的手里。 还好老天爷保佑,他命大福大,不该就这么不清不白死在别人手里。 只不过,这一次又落到他的手里。赵东辰绝对相信,这一次,他根本不需要设计,只需在常祉渊的面前,拆穿他的身份,就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东辰笑着回应:“师爷,好久不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大人,上面说话很容易摔着,还是下来说话比较妥当。”李宗明这是耐着性子,劝他打消逃跑的念头。 赵东辰明白过来,笑着解释:“我就是随便看看,站得高,看得远嘛。” 爬上去的时候,赵东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换成现在,站在墙头,向下眺望有两米多高,他还是有些害怕,愣是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勇敢地着落。 见他磨蹭了半天,李宗明收起折扇,猛地一跃,跃上墙头。接着,在赵东辰还没有叫出“妈呀!”揪起他的衣领,向下一跳,安全地着落,不带受伤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不在牛顿定律的理论范围之内。 赵东辰一眨眼的功夫,从墙头落在地上,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最终让别人帮他做了决定。虽说,这个决定很刺激,练成以后可以翻墙走壁当小偷。不过,却很过瘾。 正当赵东辰浑身上下检查一遍,到底有没有受伤,站在他身旁的李宗明,突然阴沉着脸:“原以为你落在他们手里,被他们给杀了。没想到,你还活着!” 从他口中,以这种语气说出,没有恭维的意思。赵东辰又不是傻子,他们之间非亲非故,没必要关心他的生死。只是,他还活着,他用得着幸灾乐祸吗! 赵东辰在心里狠狠地咒骂,拖您的福! 李宗明轻蔑地看他一眼,见他连忙撇着脸,冷笑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是我害了你!” “怎么会?”赵东辰最大的优点,就是不会说谎。这都生死关头了,还不会伪装自己,让别人一眼识破他在心里想什么。 李宗明见他十分紧张,突然笑了起来:“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害你。” 这句话很管用,赵东辰惊喜地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道:“真的?” 李宗明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我像是出尔反尔、过河拆桥的卑鄙小人吗! 赵东辰不识趣地盯着他,好像是! 好吧,李宗明给他一颗定心丸,实话实说道:“不瞒你说,我和常祉渊结下了深仇大恨。我很需要你的身份,作庇护,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你的意思是,你帮我掩瞒身份,我就要听从你的吩咐,去压制常祉渊,就可以帮你报仇?”关键时刻,赵东辰并不糊涂,脑袋瓜子亮敞着呢! 从一开始,李宗明就觉得他不简单。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他说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坐过飞机。这种人,要么就是天才,要么就是疯子。 显然,他有正常人的思维,怕死的要命不是疯子。不是疯子,那就是天才。 李宗明绝对相信,只要保住他是钦差大人的身份,假以利用,就可以压制常祉渊。既然被他捅破这层关系,李宗明也就明人不说暗话,笑着点头:“你很聪明,考虑一下,要不要一起合作?” 提起合作,赵东辰就来了一肚子火气。第一次合作,破了沈千万的案子,被他指手画脚、当牛使唤,什么好处也没捞着也就算了。反过来,还被他暗算,恩将仇报! 想想这些,赵东辰绝对相信他的人品有问题,不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只是,现在的处境,对他来说十分不利。与其说是李宗明低声下气求他合作,还不如给他一个选择活命的机会。 这人啊,一旦到了这种地步,以前不管有多大的仇恨,也会一笔勾销。毕竟,眼前的利益,才是合作的机会,错过了机会,那就没得救了。 赵东辰是个明白人,现在所处的社会,不是一个法制健全的社会,十分符合强者为王的自然规律。面对刚踏进常府,就来了一场生死抉择,赵东辰毫不犹豫选择,相信他,那就联手对付常祉渊吧! 第九十二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8 为了迎接钦差大人的到来,常府举办了一次盛大的宴会。 宴会上,常祉渊九个老婆组成了一支强大的后宫团,其身后是十几个丫鬟,端庄秀丽,各领风骚,翘首待盼,像是等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等到钦差大人的到来,有些着急了。常祉渊站在堂下,又派出一个丫鬟前去打探。 这丫鬟还没走出宴堂,只见一位身穿官服的人,年纪轻轻,器宇不凡,大手大脚走路略带风声,很是狂妄。其身后,是一脸谦卑的李宗明,像是端茶倒水的小奴才,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头也不敢抬。 赵东辰按照李宗明的吩咐,初次和常祉渊见面,要摆出钦差大人高高在上的官架子,绝不能服软,泄了底气。这不,刚迈进一道门槛,赵东辰硬着头皮,豁出了,决定先给常祉渊一个下马威! 然而,当他走进宴会大堂,见常祉渊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其身后黑压压站着许多女流之辈。刹那间,赵东辰有些招架不住,让他想起这是公司举办的年度晚会,他不过是公司最底层的小职员,一下子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他的份量轻如鸿毛。 只不过,没当赵东辰反应过来,愣了一下,这官官相见,开场白是什么?常祉渊自觉官职低,先是瞄了李宗明一眼,像是询问他,此人是否真的是钦差大人。待李宗明含蓄地点点头,默认此人正是钦差大人。 恍惚间,常祉渊罪该万死,怠慢了钦差大人,率先磕头膜拜,道:“下官绥德千户常祉渊,拜见钦差大人。” “妾身,拜见钦差大人。” “奴婢,拜见钦差大人。” 紧接着,就是常祉渊九个老婆,以及丫鬟、侍女齐齐跪拜。 这么大的阵势,赵东辰被激动得,差点忘乎所以。在李宗明的眼色行事下,赵东辰干咳着嗓子,背着手,高昂着头颅,闷声:“起来吧!” “谢钦差大人!” 待满堂之人起了身,常祉渊献足了殷勤,十分恭顺道:“大人,请上座。” “嗯!”赵东辰一脸肃静,看上去有些不悦,点了点头,几步上前,入了座。 “来人,上酒!” 很快,几个丫鬟不知从哪里冒出,鱼目贯珠,出现在宴堂上,双手拖着一盘盘喷香的酒肉。 赵东辰不太习惯大清早地喝酒吃肉,这满桌子酒席,有四道不知名的野味。且常祉渊九个老婆只吃素的,摆在她们矮脚桌子上,是燕窝粥、桂花糕。 当下,常祉渊一一作了介绍,他这九个老婆。 赵东辰暗暗佩服古人的某个方面,真是超强,三妻四妾围在身边团团转。以现代人的工作压力,估计是吃不消的。 常祉渊九个老婆,赵东辰一一见过了,除了大太太年纪和常祉渊差不多四十出头,其余八个老婆,个个都是年轻貌美,风骚劲十足,还一个个捻起兰花指,在他眼皮子底下,羞涩满面,捻起酒杯,嬉皮笑脸道:“妾身,敬大人一杯!” 赵东辰勉为其难,举起酒杯应付一下这种场面,让他想起了酒吧,这些女人就没几个是正经的,估计也是受了常祉渊的指使,在他面前献起了美人计。倘若真是这样,足以见得常祉渊的手段十分卑鄙,为了巴结上司,就连自己的老婆也要牺牲。 常祉渊小眼眯眯观察着钦差大人的面部表情,令他吃惊的是,钦差大人对他八个貌美如花的小妾,就没有一个是动心的。或许,钦差大人这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碍于情面假装若无其事。回头,吩咐几个风情万种的侍女好生伺候,就不信钦差大人不露馅。 这心里想着,常祉渊滑溜溜转了一下眼珠子,举起酒杯,满脸横肉笑容可掬,道:“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人此次逃过一劫,他日回到朝中,必受皇上器重,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啊!” 官场上的客套话,千古不变,永远是下属拍上司的马屁,越是虚伪好听的话,越是能促进官职升迁。 不说这事,赵东辰差点忘了。估计,常祉渊说出这句话有意提醒他,他现在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大吃大喝活得好好的,别忘了是谁把他从那些反贼手里救出来的。与其说他福大命大,还不如说他救了钦差大人立了大功。 赵东辰当然不会忘记是谁救了他,常祉渊救的是钦差大人。而他又不是钦差大人,真正救他的人是那一位,坐在常祉渊下首,一言不发的李宗明。 李宗明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他不想抢常祉渊的功劳。何况,这是常府,常祉渊不可能在自家的地盘,让他抢了功劳! 赵东辰举起酒杯,对常祉渊笑呵呵道:“本官能有今日,真是多亏了常大人。” “大人说笑了,这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常祉渊不敢邀功,而是变着法子请功,请的是钦差大人主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说起这事,赵东辰话锋一转,故作深思熟虑,道:“在不知本官被何人抓走的情况下,先贴下告示,闹得满城风雨,等他们主动送上门,按照他们的要求以罗罡作人质交换,设下埋伏,不仅救了本官,还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妙,妙啊,此计甚妙,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说到这里,赵东辰难掩激动之情,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像是克制自己,发自内心对那背后出谋划策之人,万分敬佩。 常祉渊心下一喜,见李宗明正要禀报这个主意是他想出来的。情急之下,常祉渊声音洪亮,道:“回大人,是下官略施的小计,献丑了!” 常祉渊此话一出,李宗明无话可说,摇头叹息,可恶,这明明是我想出来的主意,被他给剽窃了。算啦,上司领功劳,下属背黑锅,要想在官场上混,就得明白这个道理。 见李宗明不敢在他面前抢功劳,常祉渊撇着脸,得意地笑了。 赵东辰认真地看着他,十分吃惊道:“这个主意,真的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赵东辰不相信他,而是常祉渊看起来五大三粗,傻不拉几的,除了一身的蛮力,脑肚肥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动脑筋,耍阴谋诡计的人。 然而,常祉渊撒谎的本事,那是脸不红心不跳,拍拍胸口,义正言辞道:“下官不敢居功,只是实话实说,恳请大人明鉴。” 这时,常祉渊九个老婆也是七嘴八舌,做起了人证。看来,这几个娘们也不是白养活,关键时刻明白,这是功劳,现在不抢,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这个店。 见常祉渊人多口杂,赵东辰只是随便问问,相信这个主意是他出的。正当常祉渊暗自高兴,抢了功劳,钦差大人会记他一辈子救命之恩,他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谁料,原先还笑的一脸灿烂的赵东辰,突然变了脸色,猛拍桌子,怒声道:“常祉渊,你好大的胆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东辰竟敢直呼常祉渊的名讳,还指着他的鼻子,斥责他。刹那间,宴席上,其乐融融的画面,“砰”的一声,就像一个完好无损的玻璃杯被摔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刹那间,气氛变得凝重,十分诡异,就连李宗明也在心里为他擦汗。他对他说过,对付常祉渊这种人,就应该以暴制暴,先在你是钦差大人身负皇命的气势上,压倒他。记住,要一次性压倒他,千万不可泄了底气。 常祉渊面对钦差大人变脸比天气变化还要快的速度,一时间蒙了。虽说,这心里有点胆怯,毕竟是钦差大人,见到钦差大人如面圣,得罪了钦差大人,那可是犯了蔑视圣上的死罪。或许,常祉渊和李宗明闹翻的时候,说过,绥德这片天地归他管,天高皇帝远,他想怎样就怎样! 可是现在,局势发生了变化。如今,钦差大人就站在他的面前那可是半个主啊! 常祉渊这心里胆怯,忍不住腿脚发颤,比上战场杀敌还要感到害怕,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天天把老子就是绥德土皇帝的身份挂嘴边,真到了遇见真龙天子的那一步,估计就是这种哭笑不得、懵逼的表情。 见常祉渊一时发愣,赵东辰这心里,也作起强烈的争斗,就这么僵持着,常祉渊再不服软,那他可就酒壮怂人胆,等酒醒了,估计连哭的地方也找不着了。 一时间,赵东辰努力地使自己发起狠来,想想这些年被经理欺压,被经理戴了绿帽子,他这不要命的性子又使上了,面对常祉渊阴晴不缺的凶神恶煞,而发出令人难以置信的震慑。这是一种,我的官职比你高,欺负你没善良,天经地义的惺惺作态,足以让常祉渊在愤怒中,选择忍让,心有不甘道:“下官不知哪里做错,还请大人明示。” 就连常祉渊九个老婆,和那些丫鬟、侍女们,也被赵东辰怒发冲冠的官威,震慑住,皆都吓傻了眼,脸上的笑容僵硬着。 见众人停止了嬉笑,一个个像是等待受罚的贱奴贱婢,赵东辰终于明白过来,常祉渊还是有点忌讳他是钦差大人的身份。 想到这,赵东辰浑身湿透了汗,好险啊,适才就像和他扳手腕。最终,赵东辰底气十足,扳赢了他! 当然,这出戏,还得演下去,在李宗明的眼色下,给他坚强了后盾,赵东辰豁出去了,满脸盛怒,只差鼻子喷出火来,怒怼常祉渊,道:“本官落到天下帮的手里,自杭州那一日,算起来有32天。如果,天下帮真想杀本官,还等得到你费尽心机,设下埋伏,以罗罡作为人质交换吗?” 这一句话,问得常祉渊答复不上。这种伤脑筋的事情,他不在行,只好求助李宗明。 李宗明本着一脸无辜,浑然不知,替常祉渊求情道:“大人息怒,常大人只是按照别人的意思办事,很多事情还没有弄明白。” 这里的别人,自然是指西厂督主魏忠贤,在这里不便明说。 常祉渊连连点头,满脸悔恨道:“李大人说的对,恳请大人明查,下官真的不知大人是如何落到反贼的手里?” “慢着,你说天下帮是反贼,可有什么证据?” “这?”常祉渊又看了看李宗明,这一次,李宗明不再说话。 赵东辰冷笑,道:“哦,本官明白了,你拿本官当诱饵,想捉拿天下帮的人,定他们是反贼,好让你救了本官又立剿贼之功!” 这个罪名倘若是真的,那常祉渊可就大发了,不仅从反贼的手里救出钦差大人,还帮朝廷立了清剿叛党逆贼的功劳。只可惜,说天下帮是反贼,目前为止只是猜测,正在进行秘密调查,没有实打实的证据,全凭李宗明从响马山匪徒口中得出来的片面之词。 想到这,常祉渊恶狠狠地盯了李宗明一眼,心里咒骂道,老子被你害惨了,还不站出来帮老子说说话。谁料,李宗明理也不理,像是受到了钦差大人大发雷霆的惊吓,自个保命起来。 算是看明白,李宗明把这事撇得一干二净,常祉渊咬牙,道:“大人,下官冤枉,说天下帮是反贼,不是下官,是他!” 常祉渊怒指李宗明,李宗明吓了一跳,赶紧道:“大人明鉴,大人还记得,下官和大人在永安办案的时候,抓住案犯罗罡。后来,大人在杭州被人设计掳走,下官审讯得知,罗罡是受天下帮帮主高迎祥指使。当时,下官设想,肯定是高迎祥设计抓走了大人,想以大人作为人质交换罗罡。所以,下官把这一切告诉了皇上,皇上允我押着罗罡,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想和高迎祥达成协议,交换人质。当下官把这事,一五一十和常大人说了,谁料,常大人认定天下帮是朝廷反贼,假借交换人质的名义,在绥德、安东、清涧、安塞四县广贴告示,还设计埋伏,就是为了活捉高迎祥等人,将他们定为逆贼,好向朝廷邀功....” 后面的话,李宗明越说越离谱,不过,却说的有凭有据,因为常祉渊已经承认了满城贴下告示、以罗罡作为人质交换设计埋伏捉拿高迎祥是他想出来的主意。事到如今,高迎祥吃了哑巴亏,栽了一个大跟头,对李宗明愣是说不出话,狠得牙痒痒,咬牙切齿道:“你...你胡说!” 眼看情况不妙,常祉渊九个老婆,和丫鬟、侍女们,又是一窝子墙头草,哭哭啼啼道:“大人明鉴,说天下帮是反贼的,真的不是我们家老爷,是他,真的是他....” 第九十三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9 赵东辰被常祉渊九个老婆,吵的头都炸了。看来,常祉渊这是仗着人多,好替他说话。 不过,赵东辰只是象征性地看了李宗明一眼,起疑道:“李大人,可有此事?” 李宗明惶恐,道:“大人明查,我奉皇上之命,一心想从天下帮的手里救出大人,哪敢节外生枝乱说天下帮是反贼,陷大人与不义。” 常祉渊暴怒了,还是第一次被人明目张胆地诬陷,穿了小鞋。当下,气急败坏,恨不得一刀杀了他,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当着大人的面,你敢说谎,诬陷我!” “我没有,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吵了起来。常祉渊发现李宗明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自从那一日当着孟家良的面,闹僵之后,不惜和他撕破脸皮。如今,当着钦差大人的面,竟敢诬陷他。若不是看在钦差大人的面子上,常祉渊早就掀桌子,将他押下去,关进地牢。 可是现在,常祉渊傻到,天真地以为,钦差大人会替他做主。却不知,钦差大人和他,是一伙的。 当然,赵东辰要做到一视同仁,绝不偏袒,不能让常祉渊起疑,他这是明目张胆地偏袒李宗明。见二人争执,赵东辰十分震怒道:“好啦,都别说了!” 果然是,官职高的说话管用。即便,这里是常府,常祉渊也要卖钦差大人的面子,乖乖地站着,不说话。不过,常祉渊可咽不下这口恶气,背地下,狠狠地瞪了李宗明一眼,像是警告他,别以为有钦差大人撑腰,本千户就拿你没办法,咱们走着瞧。 李宗明不服气地,冷笑着,回看了他一眼,算是领教了常祉渊的恐吓,这暗地里的较量,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摆在台面上,以后有的是机会,讨教讨教... 这时,赵东辰心平气和冷静下来,既不给常祉渊好脸色,也不给李宗明难堪,道:“天下帮是不是反贼,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常祉渊,你竟敢戏弄本官,既与天下帮达成协议,交换人质,为何设下埋伏,杀害天下帮的人。难不成,你想官逼民反!” 常祉渊吓了一跳,惶恐不安道:“大人明查,下官绝无此意。下官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大人万无一失,唯恐天下帮出尔反尔,不仅救走了罗罡,还要对大人不利,下官此举,也是被逼无奈啊!” 常祉渊说得冠冕堂皇,算是清醒地认识,此举不妥,差点害了钦差大人的性命。不过,他也是为了完成督主的使命,活捉高迎祥,才会设下埋伏。何况,这主意是李宗明出的,与他无关啊。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赵东辰达到了目的,给常祉渊一个下马威。至于定他的罪,在此之前,李宗明已经说过,随便吓唬就可以了,千万不可以假戏真做,可别把他逼急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兔子急了还咬人。 想到这,赵东辰话锋一转,松了口气,道:“算啦,念在你救了本官的恩情上,本官就不把这件事禀报朝廷,治你诬陷天下帮是反贼、官逼民反的罪名。不过,你要记住,皇上登基以来,时逢各地灾情,唯恐在重大的灾难面前,百姓们吃不饱穿不暖,已经下旨开恩,减免赋税,广开粮仓赈灾。本官在天下帮的那段日子,可是下田劳作,种了很多玉米、高粱,眼看收成还需一个月,不知常大人在绥德这片土地,可有挨饿受苦的灾民,待本官回到京城,上报朝廷,让皇上感受一下这里的百姓,深受隆恩、皇恩浩荡啊!” 好一个皇恩浩荡,赵东辰可是搬出了皇上的脸面,专打常祉渊的脸。这不,常祉渊的脸色难看,成了猪肝色。不为别的,因为他犯了一个大错,视朝廷法度与无物,公然违抗皇上颁布广赈天下灾民的号召,从全县灾民的手里,抢走了赈灾粮,这是明目张胆不给平民百姓的活路。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欺压百姓,积压百姓对朝廷的不满! 赵东辰还等着他的回答,显然,是想弄明白绥德县的赈灾情况。 常祉渊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严重怀疑是李宗明在背后搞的鬼。面对钦差大人不依不饶的眼神,常祉渊快要被逼疯了,坐镇绥德这片土地十年,就连绥德县令也被他欺压,关进了大牢。可是现在,好心好意从贼人的手里救出一个钦差大人。原以为,钦差大人会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对他感恩戴德的。却没想到,这是一场噩梦,反倒被钦差大人欺压。 虽说,钦差大人只是随便问问。不过,无形之中,却给常祉渊一个压力,像是在考察他的政绩。政绩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有时候比生命还要重要。一旦政绩败坏,不但连性命不保,搞不好所有的官职声誉被朝廷贬得一文不值,影响到后代子孙的成长之路。 常祉渊不得不考虑,在这个问题上,尽量保证,他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清官。面对钦差大人的考察,常祉渊肉嘟嘟的脸,笑得有些磕碜,勉为其难道:“大人放心,下官按照朝廷的旨意,把朝廷下发的赈灾粮运送到城北大营,下官一定会秉公办理,尽快发粮赈灾。” “哦,是吗?” “李大人,可以为下官作证!”常祉渊不得不向李宗明,哀求了一眼。 李宗明恍然大悟,道:“哦,对,我想起来了,常大人的确是把朝廷下发的赈灾粮护送到城北大营,常大人说了,明日发粮。” 这话刚一说出口,常祉渊气得快要吐血,城北大营昨晚遭了天下帮的袭击,营中军粮被洗劫一空,就连朝廷发的赈灾粮,也是一粒不剩,如何让他明日发粮。李宗明,这不是摆明着,让他下不了台。 常祉渊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又不敢动怒,暴露他那十恶不赦的狼子野心。换句话说,常祉渊可以不给魏忠贤的面子,杀了特使李宗明,随便编造特使被天下帮杀害的理由。可是,新皇帝崇祯的面子,常祉渊不得不给,可不敢擅杀钦差大人,更不敢和钦差大人撕破了脸皮,威逼利诱! 情急之下,常祉渊又哀求了李宗明一眼,道:“李大人记错了,是后天。” “哦,对,是后天,瞧我这记性!” 常祉渊可不敢说大后天,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只能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 赵东辰满意地笑了:“如此甚好,常大人,替朝廷办事辛苦了,本官敬你一杯!” “大人说笑...”常祉渊苦着脸,何止是辛苦,简直是要他的命,这会儿让他上哪去弄粮,完成后天的赈灾工作。 宴席上的气氛似乎好了一些,常祉渊九个老婆吓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看来,这个钦差大人不好伺候,以后还得小心点,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尽快弄走,省得在府上专挑老爷的不是。只可惜,请佛容易送佛难,钦差大人若是赖在常府不走,总不能赶他走吧!毕竟是皇上钦定的钦差大人,谁也不敢得罪。 常祉渊小心翼翼地陪不是,又陪钦差大人喝了几杯酒。别看钦差大人年纪轻轻,这酒量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那是,也不瞧瞧他是谁,某公司小职员,最擅长酒桌上拉业务。 这几杯酒入了肚,古代的酒没有现代工业酿造的复杂,酒精度十分低,属于纯天然的发酵,度数不高,喝在心头上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就是光喝不醉。赵东辰连那一壶子酒都喝光了,常祉渊硬着头皮喝了八大碗,喝得两眼冒精花,愣是不敢酒醉,害怕这一沉睡怠慢了钦差大人,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然而,赵东辰是故意想要灌醉他,他的酒量两瓶白的,不在话下,换成古代的女儿红也要两大坛子,才能比拟。这不,常祉渊实在招架不住了,喝得满脸通红,眼珠子布满了血丝,醉意熏熏地,直打瞌睡。 这让,赵东辰想起职场上的生存游戏,那就是领导敬你酒,你不喝也得喝。就算把胃喝穿了喝出胃出血,为了公司的业务、为了公司的发展,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舍命陪君子。 眼看,常祉渊实在招架不住,再这么喝下去,就要醉了。这时,李宗明递了一个眼神,让他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向他问清楚,还不能让他醉。 赵东辰佯装大醉,对常祉渊,迷糊道:“常大人,是绥德的千户,也管赈粮救灾?怎么,朝廷没给绥德县,安排县令?” 常祉渊醉得不行,傻笑道:“有,绥德县怎么没有县令,孟家良那个老家伙就是绥德县令,惹怒了本千户,本千户可不管他是什么县令,把他关进了大牢!” “哦,是吗?”赵东辰陪着他傻愣愣地笑,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夸他一个地方千户竟敢擅自关押地方县令。 这朝廷的法度,向来是文官的地位比武官高,武官只负责剿匪、打仗,可不敢在没有朝廷的公文批准下,擅自捉拿文官。 常祉渊喝多了,胡说八道。常祉渊的原配夫人,常府的大太太,一眼看穿老爷酒后失言了,不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篓子,连忙陪笑道:“大人,我们老爷喝多了,没有的事,孟大人还在县衙!” 常祉渊真的是喝多了,都说酒后吐真言,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将孟家良无故打入大牢,已引起钦差大人的不满。这官场上的事,一个老娘们插嘴,常祉渊早就不满这个残花败柳的黄脸婆,当着众人的面,斥责道:“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吗!” 大太太被常祉渊不留情面的训斥,气得脸色发青,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被常祉渊八个小老婆,看起了笑话。当下,大太太也就不管,好心被当驴肝肺,由他胡说八道,去吧。若是惹出什么事来,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可别赖在她的头上。 这满堂子人,都知道老爷喝多了,很多话不该在酒后乱说。然而,钦差大人也是喝多了,只希望钦差大人随便问问,可不能刨根问底地询问。 谁料,赵东辰假装喝醉,这心里亮敞着呢,带有醉意朦胧,口齿不清道:“不知孟...孟什么来着?” 李宗明在一边,提醒道:“孟家良。” “哦,对,孟家良孟大人,犯了什么罪,常大人将他关进了大牢?” 常祉渊歪着脖子,两眼犯困,努力打起精神,道:“其实,也没犯什么罪,就是坏了老子的好事,老子嫌他碍事,先关他几年,杀杀他的锐气....” 说着,说着,常祉渊实在困得不行,一头埋在酒桌上,打起了胡噜。 这事以后,常祉渊昏睡七八个时辰,待他醒了过来,这才想起适才在宴席上胡说八道,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名,擅自捉拿朝廷命官。想到这,常祉渊一刻不安,赶紧吩咐下去,将孟家良从大牢里放出,还亲自送到县衙,好说歹说,恳求他在钦差大人替他说好话,全当这是误会一场。 孟家良见常祉渊的态度发生了逆转,也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是何方神圣,救他与水深火热之中。看来,这位钦差大人一定是个好官。想到这,孟家良迫不及待想见钦差大人一面,将常祉渊这几年在绥德犯下的罪行,一一悉数,愿钦差大人惩凶除恶,还绥德一片安宁。 回到衙门,衙门里一片寂静、凄凉。在大牢里关了四五天,在那阴潮不见天日的黑暗环境中,孟家良这心里,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仿佛那么一瞬间,孟家良想到了死,对常祉渊的横行霸道、对朝廷的腐败,已经到了痛心疾首、绝望的地步。 然而,当他走出大牢,他又觉得眼前明亮,在他心里压抑着太多的阴云雾霾,随着钦差大人的到来,像风儿一阵,不留痕迹地抹去。 “大人,大人回来了....” 衙门里,几个衙役泪眼模糊,从后衙急匆匆地上前迎接。 见大人这几日在大牢里受尽了磨难,苍老了许多,感叹老天有眼,终于让大人活着回来。 孟家良感慨万千道:“衙门,可好?” “大人放心,衙门里的工作,一切如故!” “那就好,那就好...” 衙门外,李宗明目送孟家良走进县衙。 赵东辰不知道他和这个孟大人是怎么认识的,瞧这个孟大人骨瘦如柴、两袖清风,应该是一个受人尊敬的清官。 “走,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了...”李宗明觉得现在,还不能和孟家良见面,包括他。 以常祉渊的手段,一定会派人盯着孟家良,觉不允许他和钦差大人见面。倘若见了面,只怕,常祉渊会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孟家良,来一个死无对证。 常祉渊的手段,李宗明领教过了,这是一个出手狠辣、不按常理出牌的病态狂魔。 能够救出孟大人,不让他在大牢里继续受苦,这已经超出了李宗明的意料。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铲除常祉渊,才能拯救所有人! 可是,想除掉常祉渊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李宗明一直都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但愿这个机会早点到来,不要让那些无辜之人,深受常祉渊的伤害。 第九十四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10 这一次行动,虽大败常祉渊,从常祉渊的手里不仅救出罗罡,还抢夺了一千石粮草、三千件兵器、战马三百匹。不过,天下帮却因为这次行动,而暴露了实力目标,已然引起了常祉渊的警觉,将上述事件密信魏忠贤,派兵增援,全力围剿天下帮。 此刻,天下帮沉浸在一片欢喜之中,大摆宴席。只不过,宴席过后,诸葛焘深感忧虑,道:“帮主,常祉渊的城北大营遭了重创,我担心常祉渊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想尽办法捉拿我帮中弟子。眼下的局势,对我天下帮十分不利啊!” 宴席上,八大分舵舵主、十大长老,被军师一席话说得,顿时垂头丧气,忧虑重重。 此事全因罗罡而起,罗罡十分愧疚,当着众家兄弟的面,不知说些什么好,悔恨不已,道:“对不起,是我连累大家了!” 高迎祥笑道:“罗兄弟,咱们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既落在常祉渊的手里,兄弟们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一句话说得,鲁汉抬不起头,抱起酒坛子,当着弟兄们的面,走到高迎祥的面前,猛然举起酒坛子,羞愧道:“高大哥,是我误会你了,之前说的话,你就当我胡言乱语乱放屁。这酒,我罚,先干为敬。” 没等高迎祥阻止他,鲁汉已抱起酒坛子,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满堂子的弟兄,在一边喝彩:“好,好样的....” 一坛子酒喝进肚子里,鲁汉又胡言乱语,道:“常祉渊算个鸟,怕他作甚,他敢动我天下帮的弟兄,大不了和他拼了。弟兄们先把绥德、清涧、安定三县给占了,高大哥号起召来,全天下的英雄好汉都会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到那时,高大哥振臂一呼,率领弟兄直捣京城,活捉崇祯小儿,自个当皇帝,也让弟兄们沾沾光,捞他个一官半职,岂不快活....” 鲁汉越说越离谱,却引得弟兄们鼓掌叫好。 诸葛焘气得浑身哆嗦,赶紧堵住鲁汉的嘴:“鲁汉,你给我住口,不许胡言乱语,混淆视听,误我帮中大事。” 高迎祥倒没有计较鲁汉不分轻重,图个嘴上功夫,不负责任的蛊惑弟兄们,笑呵呵道:“鲁兄弟,酒可以随便喝,话可不能乱说。” 罗罡也意识到鲁汉言语莽撞,不分场合胡说八道。由军师坐镇,出谋划策,哪里轮到他插嘴。 “二弟,你喝多了,快坐下!” 鲁汉酒醒了一半,自知没趣,心灰意冷地坐了回去。 诸葛焘见众家弟兄受鲁汉蛊惑,这心里估计是按耐不住,期盼着早日起兵谋反,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不枉此生。只不过,越是心急的时候,越要冷静。现在,还没有到明目张胆和朝廷作对的时候。眼下,保存实力,寻找机会蓄势待发,才是天下帮唯一的出路。 “弟兄们,不要忘了,咱们创立天下帮是为了普天之下,受苦受难的穷苦百姓。为的是有一天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为了弟兄们推翻大明,建立新的王朝,只想着自个做皇帝、升官发财,享受荣华富贵。倘若真是这样,受苦的还是天下的百姓!” 诸葛焘说的冠冕堂皇,只是为了凝结弟兄们仇视大明的决心,坚定了为全天下的穷苦百姓谋福利的道路。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未来,这是一支正义的军队,而不是为了心中的贪欲,休无止境的杀戮。那么,所换来的必将失去民心,成了一支孤立无援的农民起义军,只能在柴火点燃的那一刻,散发着炙热的火光,却不能长久的燃烧,点亮世界驱逐黑暗。 不得不说,诸葛焘深谋远虑,心怀远大的志向,不会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失去了永远的目标、道路前进的方向。 众家弟兄聆听军师的教诲,这才幡然醒悟,要想实现远大的理想,必先坚持信念,不悔初衷,这样才能团结强大的力量,立于不败之地。 高迎祥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帝,即便他是天下帮的帮主,坐拥二十万弟子。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壮大这支强大的队伍,很有把握推翻大明。然而,高迎祥骨子里是农民出身,最恨贪官污吏,他发过誓,不会取而代之,他所做的一切,正如创立天下帮的帮训:天下帮,帮天下,天下平民是一家。 只是,诸葛焘是什么想法,高迎祥心里很清楚。诸葛焘足智多谋,是三国时期诸葛亮的嫡传子孙,定会效仿先祖,辅助明主一统天下。 诸葛焘的忠诚,高迎祥不用怀疑。然而,诸葛焘所做的一切,总有一天会大展宏图,率领天下帮的弟兄,走向推翻大明复辟新的王朝,帝王之路。 这一切,似乎看起来很遥远。然而,当天下帮真正起义的那一天,那就不远了。 高迎祥这心里很乱,如今的天下帮,发生了质变,这是局势所迫,是任何人没办法可以改变的。 诸葛焘还在等帮主,给予肯定的答复。众家弟兄,也希望帮主能够早下决心,带领他们走上一条新的道路。 高迎祥在心里感慨万千,身不由己道:“军师说的对,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全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大明皇帝昏庸无能、奸臣当道,长期以往,会有更多的百姓死于非命。弟兄们,如果这些受苦受难的百姓,有你们的亲人,你们会怎么做?” “和他们拼了!” “对,和他们拼了....” “弟兄们说的对,不过,如果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自己,拿什么和他们拼?” 高迎祥不是涨别人威风灭自家志气,而是根据目前天下帮所处的劣势,实话实说。 就连帮主的斗志,也被消磨掉了!众家弟兄,一个接一个叹气,难道就这样,东躲西藏,永远没有出头的那一天。说好,兄弟们聚在一起创立天下帮,是为了全天下的穷苦百姓。难道,就说说而已,什么都不做,空谈理想。 这时,诸葛焘笑道:“帮主,不必气馁。帮主一心为了天下的百姓,我天下帮的弟子何止千万。以目前的形势,我帮中弟子局限绥德、安定、清涧三县,是真龙搁浅水,命在旦夕。何日,才能重返大海,上天入地,掀起惊涛骇浪,威震天下,还需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诸葛焘故弄玄虚,不言而喻,是想引人入胜,引导众家弟兄,眼下的困境,只需一个时机到来,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不,众家弟兄都想弄明白,这个时机是什么? 就连高迎祥,也打起了精神,提起了兴趣,静等诸葛焘的解惑。 诸葛焘字字斟酌,道:“杀魏忠贤!”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这和杀魏忠贤有什么关系? 诸葛焘见众家弟兄议论纷纷,像是不明白,魏忠贤只不过是个太监,深藏在皇宫,弟兄们和他无冤无仇的,干嘛要杀他。何况,皇宫戒备森严,想要混进去比登天还难,何况还要刺杀魏忠贤! “大家稍安勿躁,且听我把话说完。自大明熹宗年间,魏忠贤把持朝政,结党营私,手握锦衣卫二十万兵权,与两广、两江总兵,以及西北、华南,各沿江海道,封疆大吏,有着密切的来往。魏忠贤在朝中党羽众多,一呼百应,根系触及各州郡县。魏忠贤被尊崇为九千岁,只因他是太监做不成皇帝,为了巩固他的地位滥杀无辜,在朝中树敌无数。即便如此,魏忠贤也是一个忠心护主的阉贼。如果没有大明,就没有魏忠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魏忠贤在朝中制造了很多冤狱惨案,是以犯上作乱的罪名,满门抄斩。可想而知,魏忠贤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人犯上作乱。如果,我们现在就起义,攻占清涧、绥德、安定三县,一旦消息传到魏忠贤的耳里,魏忠贤就会率大军清剿,以目前的实力,我们是难以抗衡的。所以,魏忠贤是我们的劲敌,必须先除之,才能确保起义大业万无一失。” 说到这,众人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往往那些深藏不露的人,才是幕后最可怕的敌人。 “可是,如何去杀魏忠贤?” 想杀魏忠贤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明杀是不可能的,只能暗杀! 高迎祥起疑,道:“军师的意思是,派人潜入皇宫刺杀魏忠贤?” 这么做,且说有没有这个机会潜入皇宫。就算潜入了皇宫,想接近魏忠贤,恐怕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诸葛焘笑道:“帮主说对了一半。” “哦,军师说来听听!” “帮主听说过秦朝灭亡之际,秦三世子婴诛杀大太监赵高的故事吗?” 高迎祥虽是一介武夫,不受孔孟国学之道。不过,却熟读经史,纵观华夏几千年的历史,尤其是历史上的大事件,他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不,诸葛焘提起秦三世子婴在楚霸王项羽联手汉中王刘邦攻克东都洛阳之际,杀了大太监赵高,携万民归顺投降,让高迎祥想起,太监误国,这一惨痛的教训。当下,高迎祥明白了。 “军师的意思是,新皇帝崇祯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杀魏忠贤!” 诸葛焘笑而不语,点了点头。很快,又笑道:“崇祯早晚会杀魏忠贤,只不过,魏忠贤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一定会想办法加害崇祯,另立新帝,取而代之。至于,崇祯有没有这个魄力杀死魏忠贤,又或许,反被魏忠贤加害,这就不好说了。不过,趁这个机会,实施对魏忠贤的暗杀,就容易多了!” “军师有何妙计,具体说来听听。” “不瞒帮主,我的想法是,新皇帝登基,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很快就会进行一次秀女、嫔妃大选。只要我们派出一人,加入到选举的队伍中,就可以入宫....” 可是,选举入宫,只能派女子。 这让高迎祥犯了难,天下帮的弟兄众多,却也没有几个是女流之辈。就算有,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乡野村姑,没等入宫,先是第一局就被淘汰。 “可是,派谁去呢?” 众人也是想破了脑袋,想不到合适的人选。然而,诸葛焘却早已有了人选,他相信帮主会想明白的。 果不其然,高迎祥想到了龙平儿。可是,这一次行动,失去了地社堂堂主刘三兄弟,这让龙平儿心里很是愧疚,就连庆功宴也是缺了席。 如今,又让她作出牺牲,冒着生命危险潜入皇宫刺杀魏忠贤,她会同意吗? 这事,高迎祥做不了主,还得私底下,找她好好地谈。 第九十五章 英雄不敌美人泪11 星点斑斓的夜空,月色朦胧。高空下的黄土高原,薄雾缭绕,牵绕着彼此起伏,一望无边连绵起伏的山头。 在这高高的山坡上,一个白衣女子盘坐在乱石如堆的磐石上,双手托腮,晶眸明亮,抬头凝望幽凉的星空,仿佛周边的一切,都是静止的。不知道,她在心里想什么,一动不动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替她担心。 夜,静悄悄的美!风,凉嗖嗖的,抚摸着她的脸。 龙平儿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无论她怎么努力,可这心里就是控制不住去想他。想到对他所做的一切,亲手把他推进火坑,送到常祉渊的手里。每当想起他,像是做错了事,她的心一刻不安,十分愧疚。甚至,还有一些惋惜,错过一次机会,将他从常祉渊的手里救出。 如今,他被抓进常府,无论是生是死,都是她一手造成的。想到这,龙平儿更加难受,这心里始终放不下。 那片山头,灯火通明,无数个弟兄都在把酒畅欢。而她,却满脸肃穆,在这清凉的夜空下,缩了缩身子,仿佛在那星火闪耀的光芒下,看到了他的影子。意识到,这是幻觉,龙平儿还是骗不了自己,对他所做的一切,将会成为一生的遗憾。 若有来生,她会好好报答他。这一次,就当是她欠他的,安息吧! 这时,身后走来一位身形庞大的硬汉,他面色幽暗,轻轻地走到她的面前,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龙平儿没心情和他打招呼,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又陷入自我封闭的状态。 高迎祥见她一个人闷闷不乐,待在这里无精打采,感叹昔日敢打敢杀的龙平儿去了哪,这还是他认识的龙平儿吗! 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开心的时候。不开心的时候,每个人的状态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想到这,高迎祥明知故问,道:“平儿这是怎么了,见了高大哥也不理,是不是在生大哥的气啊?” 龙平儿没趣地翻白眼,唉声叹气道:“我心情不好,高大哥没什么事,就别来烦我!” “没想到,平儿也有心事。有什么不高兴的,说来听听。” 这女孩子家的心事,通常是不会对别人说的。 即便龙平儿行走江湖,是英雄儿女,豪爽的性格不输男子。可,毕竟是女儿身,到了一定的年龄,心里想的事,可不比小女孩那般天真烂漫,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 “别问了,我是不会对你说的...” 看她一脸娇羞,高迎祥忍不住笑道:“你不说,大哥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可别乱说...”龙平儿像是被人猜中了心事,顿时觉得,没脸见人了,娇羞的模样,有种古灵精怪的美,眨着美丽大眼,赶紧躲避转过身去,不敢面对高大哥的审视。 “平儿,刘三兄弟的事,你还是忘了吧!” 其实,不用高迎祥多说,龙平儿也是知道的。他被送到常祉渊的手里,无同与羊入虎口,凶多吉少。即便,在她的脑海里,有着美好的记忆,回忆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慢慢发现他是一个胆小怕死却很真诚的男人。就是这种不被她看好的男人,不知何时莫名其妙闯入了她的世界,或许,是在蝎子岭最后一战,目睹他被常祉渊带走的那一刻,强烈的失去感,刺激着她。 如今,他的生死两茫,注定今生今世,与她无缘。她对他的保留,只能在心里回忆的那一刻,羞涩满面,美美一笑。 终究,高迎祥看破她的心思,一句话点醒了她。是啊,和他相遇,只不过是一段滑稽可笑的插曲。过去了就过去了,随它去吧,还想他做什么。若是心里愧,来年的今天,替他多烧点纸钱,多一个人想念他,就够了! 龙平儿努力安慰自己,白眼道:“刘三保是个骗子,像他这种人花言巧语、胆小怕事,死有余辜。这种人,我见多了,说忘就忘....哎呀,高大哥,你胡说什么,他的事与我无干,我干嘛要记住他。” 高迎祥见她说话颠三倒四的,思维都乱了。都到了这个份上,她还在骗自己。 算啦,女孩子家的心事,随她去吧! “好好好...是大哥说错了话。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刘三兄弟为我天下帮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回头,找到他的家人,一定要好好善待。” 龙平儿在心里嘀咕道,他是个骗子,根本就不是刘三保,哪来的家人。当然,这个秘密,龙平儿答应了,替他保守。就算他死了,也要让这个秘密随土安葬,也不能公布与众! 针对刘三保的事情,高迎祥一带而过。毕竟,为天下帮牺牲的弟兄多了去了,这几日常祉渊加大了搜捕的力度,未来天下帮举步维艰,为大业牺牲的兄弟,会越来越大。所以,一两个弟兄牺牲,高迎祥已经麻木了,这心里逐渐减少悲痛。就是觉得失去了刘三保,可惜了人才。 然而,不能因为一两个兄弟的牺牲,就阻止了天下帮的大业。高迎祥身为帮主,无时不刻,为天下帮这艘庞大的巨轮行驶在暴风雨急骤的大海上,而费尽了心力,竭尽所能,保持着正确的航海路线。 其中,军师诸葛焘的策略,尤为重要。 这一次,也是秉着军师的策略,高迎祥单独相见龙平儿。与公与私,高迎祥都希望她能接受这一次组织上的安排。当然,这一次的行动危险系数高,已经超出了任何一位弟子为天下帮作出牺牲的领域。为此,高迎祥只能把军师的策略说给她听。至于她愿不愿意接受这一次刺杀行动,还需她本人点头答应,不可强求。 这心里想着,高迎祥却开不了口。龙平儿见他心里有事,起疑道:“高大哥,还有事吗?” 高迎祥支吾了半天,这才痛下决心,道:“平儿,大哥有一件事找你商量。” “有什么事,大哥尽管吩咐!” 龙平儿不太习惯高大哥用商量的语气,她愿意为天下帮做任何事情,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高迎祥知道她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她是江湖儿女,自愿加入天下帮,已将个人生死抛在脑后。然而,毕竟让一个貌美天仙、还很年轻的姑娘,为天下帮的大业做出牺牲。与公与私,高迎祥都不忍。何况,他们是结义兄妹。做大哥的,怎能忍心眼睁睁看着妹子往火坑里跳。 可是,这一次潜入皇宫刺杀魏忠贤,除了她,再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高迎祥也是没有办法,身不由主做出了选择。但愿,她能够体会做大哥的,是真心不希望她去完成这个任务。 “平儿,大哥希望你能潜入皇宫,刺杀魏忠贤。” 简单的一句话,令龙平儿既震惊又诧异。不过,她很快明白,这是帮内最高机密的行动。至于为什么要杀魏忠贤,龙平儿没有多问。 龙平儿没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去接受这个任务,不是因为这个任务的风险系数高,而是没有把握去完成。 高迎祥见她有些为难,很快,收起这个想法:“是大哥糊涂,这么危险的任务,怎么可以交到平儿的手中,就当大哥什么也没说。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小心着凉!” 从一开始,高迎祥没抱什么希望。他也很矛盾,一边希望龙平儿答应他接受这个任务,完成天下帮起义大业。可是,他也害怕龙平儿答应。毕竟,皇宫戒备森严,宫中大内高手如云,一旦失手暴露目标,就会有生命危险,绝无逃脱的机会。 正当高迎祥转身便走,打算放弃刺杀魏忠贤的想法,龙平儿低声道:“我愿意接受这次任务...” 此话一出,高迎祥内心复杂,不知是喜是悲,认真地看她一眼:“平儿,你想好了吗?” “嗯,我想好了。”龙平儿苦涩地笑了,面对这一次艰巨的任务,她没有理由去拒绝。她只是担心,不能很好地完成,仅此而已! 高迎祥佩服她的勇气,但愿这一次行动,她能圆满完成。万一....没有万一,他也面对不了这种万一... “那好吧,回去以后收拾一下,明天准备出发,大哥会派人护送你到京城。到了京城以后,先打探皇宫何时选秀女,你就以秀女的身份,混进皇宫。” “平儿明白,平儿进宫以后,大哥多保重。” 说到这,这兄妹二人有点离别的伤感。 高迎祥是个粗人,不过,他也有不为人知的温情一面。面对即将告别的义妹,高迎祥始终放不下,再三叮嘱道:“如果没有绝对地把握刺杀魏忠贤全身而退,就不要冒险了,记得早点回来!” “平儿记住了...” 这一夜过后,龙平儿收拾了行李,等到天明,诸葛焘送给她一个锦囊。这里面,为她安排好了如何进宫,以及如何施行刺杀魏忠贤,一系列的计划都写在里面,望她小心行事,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龙平儿行走江湖多年,历经磨练,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不过,这宫中的事,错综复杂,可就不好说了。 一辆马车缓缓走来,三两个弟子乔装成车夫,另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弟子手里提着刀,成了龙平儿的护丁。 龙平儿换了一身千金小姐的行头,卸下佩剑,双手抚着琴,含笑如嫣上了马车。面对即将告别的众人,龙平儿粉脸润红,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打转。 告别这片山头,朝着山下高低不平,七道八弯的小山坡,绕来绕去,马车摇摇晃晃,晃出车轴声。终于,龙平儿流失了眼泪。 那片山头,若隐若现的身影,不住地向她挥手告别。直到马车彻底失去了踪影,众人这才叹了口气。 回到总舵,隐匿与大山深处,与外界几乎断绝联系的天下帮高层,七七八八进一步商议,如何化解眼下的危机。 据各分舵在清涧、绥德、安定三县安排的情报收集站,探得常祉渊已加强兵力全力搜捕帮中的弟子。一旦发现有帮中弟子活动的线索,不分青红皂白,杀一儆百,致使很多无辜的百姓,受到天下帮的牵连被杀害。 除此之外,常祉渊联手清涧县令林晚生、安定县令曹睿,强行驱逐三县境内流离失所的难民,以这些难民来历不明的身份认定为天下帮的弟子。 一时间,天下帮的弟子被常祉渊逼到了绝境,在这三县境内受尽了严刑拷打,无故下了牢狱。即便天下帮有二十万弟子,一人撒泡尿就可以淹死常祉渊。然而,以帮主高迎祥为首的天下帮高层,始终没有下令,和常祉渊来一场面对面的较量,就这么忍气吞声的,一再退让。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诸葛焘建议帮中弟子近日不可逗留在三县县城,可藏身与荒山野岭,想尽一切办法躲避官府的盘查。另外,还需一步步撤离,带领弟子向北迁移,迁到蒙古大草原。 以目前的形势,常祉渊越是像头疯牛横冲乱撞,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打压帮中弟子,越是要冷静对待,切不可与其缠斗,暴露目标。常祉渊不过是想逼着天下帮造反,一旦双方再次拉开战斗场面。其后果,必将是四面受敌,遭遇朝廷更为凶猛的镇压。 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紧急疏散弟子,避免更多的弟子被常祉渊无辜杀害,也是为了保留实力,为日后起兵谋反,打下坚定的基础。诸葛焘认为,只要不被常祉渊抓住天下帮起兵谋反的证据,以及,确保以高迎祥为核心的领导组织安全,常祉渊撒下天罗地网的搜捕行动,注定是百密一疏,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对天下帮的威胁,威胁不了多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