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宠妻纪事》 ☆、第1章 静王 正是寒冬腊月、大雪初霁,裕国公府蜿蜒层叠的飞檐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静荷怀里抱着一个双耳扭金雕花手炉,一只脚刚迈进听风阁的门槛,就听见里边响亮的一声喷嚏声,赶忙将手上的手炉搁在一边,朝里间走去,语气里带了点嗔怪,道:“姑娘也真是的,奴婢抱着手炉追了一路也没追上,这会儿若是染了风寒,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还不心疼死?” 前脚刚进门的小姑娘抽了抽鼻尖冻得的鼻子,伸手要去解妆缎狐裘褶子大氅的带子,手还没抬起来,坐在床边做针线的雅荷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帮她脱了大氅,接着方才静荷的话茬儿笑道:“姑娘又顽皮。” “我这哪儿是顽皮了,静荷你快把手炉搁西边那屋里去,老太太点的香我闻不惯。”容慎脱了大氅,这才舒舒服服地一头扎在床上,翻着眼皮打断又要接着数落她的静荷。都怪她平时太惯着院子里的这几个丫头了,一个个数落起她来脑子都不过,也不知道这听风阁里哪个才是主子了。 看着那鼻尖还红着的小姑娘赖在床上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静荷没办法,只好折回身去将那手炉拿去西边的次间里。她们家姑娘就是被宠坏了,一点委屈都不肯受。 不过也难怪,要说这偌大的长平城里的小姐千金们哪个最叫人羡慕,她家姑娘称第二,便无人敢称第一。 长平是大乾的帝都,自是藏龙卧虎、盘根错节,由头脸的豪族世家数不胜数,可若说能称得上是鲜花着锦、繁华无边的,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家罢了。裕国公府容家算是其中之一。 而容慎,便是裕国公府的长房嫡女。 裕国公容绍共有四个儿女。长房嫡子容明琮娶得是同样出身显贵的名门之女卢氏,先前一连得了三个儿子,分别取名容怀、容恒、容恪,加上晚生的容慎,正好也是四个儿女;次女容明琅许给了容绍早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将军童遇之子童锦鹏,前些年童锦鹏远调漠北,容明琅也跟着去了,也有好些年没回过京里了;三子容明琨早逝,只留下了一个遗腹女容悦;四子容明玢正妻无所出,妾室王氏只得了一个女儿,唤作容意。 容慎生的晚,因此虽是出自长房,却同时也是裕国公府最小的孩子。容慎出生那天,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未曾抱过的容绍不但抱了容慎,还给容慎取了名字,足以说明容绍对这个小孙女的重视。最重要的一点是,据说不苟言笑连洞房花烛夜掀新娘子盖头的时候都是板着一张脸的容绍,在面对怀 中皱巴巴、丑兮兮的小婴儿时,竟然把嘴一咧,笑了。 后来依旧冷面的容绍给出的官方解释是,是刚出生的小婴儿先对自己笑了一下,他觉得甚是震惊,才将小婴儿抱起来仔细地看看,没想到抱在怀里容慎又调动整个脸上所有的肌肉给了他一个狰狞而又可爱的笑容。他觉着十分有趣,因此忍不住笑了一下。 刚出生的婴儿怎么会笑呢,伤心欲绝的裕国公夫人听完容绍的解释表示呵呵。不过,到底有多少人相信容绍的说法,并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裕国公容绍的这一抱一笑,就此为这个容家最小的姑娘受尽宠爱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容慎上头有三个亲哥哥,又有两个隔房的姐姐,按理说府里的老爷子偏心的这么明显,难免要惹其他孩子的嫉妒。可偏偏容慎生的一副讨喜的模样性子,整天笑眯眯的,叫旁人就是想恨也恨不起来。 静荷深知这府上其他几位公子姑娘的心情。老太太早就放手不管府上的琐事了,一应事务都是身为长房夫人的卢氏打理,容明琮又在外为官,夫妻俩都顾不得容慎,这才将她从老太太身边调拨过去照顾容慎。名为照顾,实际上也是有着管教她的意思,可每每静荷想要对容慎说出个一二三来,被容慎那双黑盈盈、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盯,也就缴枪投降了。 静荷将手炉放在西次间再折回东边,就看见容慎歪靠在镶贝雕山水檀木美人榻上,笑着和对面一个黄裙子的姑娘说话。 原是二房的嫡姑娘容悦来了。 说是二房,实际上在这容府上也是名存实亡,容明琨去世太早,夫人郑氏又难产而去,二房也就只剩下这么形单影只的一个姑娘了。容悦先前一直养在卢氏膝下,从小和容慎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也是一年前才搬回二房的院子,不过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空落落的院子呆不惯,有事没事就跑到听风阁来和容慎混在一处。 “你说三哥要回来了?”容慎声音猛地拔高,长睫毛下的大眼睛也瞪得溜圆,要不是容悦离她太近,恐怕这时候她已经从美人榻上弹起来了。 容悦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她怎么不知道容慎和三哥容恪关系这么好了。 容恪的性格说的好听是潇洒恣意,说得不好听了,那就是游手好闲,整日里撩猫逗狗的不得一会儿安宁,自小就喜欢欺负容慎,还不是那种罪行累累跑去告状会被罚的欺负,而是嘴贱毒舌,说起话来能把你气的牙根直痒痒,却什么办法都没有。每次容慎都被气到 没脾气,到最后躺在一边面带微笑装死尸。四年前容恪被送到嘉林书院修身养性,这府里才告别了鸡飞狗跳的日子。现在容恪要回来了,只怕裕国公府的消停日子也就到头了。 “哟,没看出来你们还是兄妹情深呢。” 容慎一看容悦面无表情地说出这么一句酸溜溜的话来,就知道她高贵冷艳的四姐对容恪的怨念有多深了。她虽然是被容恪的破嘴气的够呛,可毕竟没气几年容恪就被送去嘉林了,她又是穿越而来,一向把容恪当成不懂事的熊孩子看待,因此还能容忍下来。但容悦不一样,容悦比容慎大三岁,一出生就被养在长房的院子里,自然也就多受了三年的苦,况且那时候容恪的年纪也不大,说起话来比后来更加没分寸,像容悦这样从小按着封建淑女的标准培养起来的大家闺秀肯定受不了。 听刚才那话的口气,除了对容恪不满,好像还掺杂了一点吃味,容慎既然听出来了,哪能当做不知道呢,赶紧抬手搂过容悦的脖子,谄媚道:“三哥都四年没回来了,兄妹再情深也比不过咱们睡一个被窝儿的姐妹情深啊,四姐你说是不是?” 容悦一脸不高兴地要推开容慎,嘴上还说着“谁和你睡一个被窝儿了”,唇边越扩越大的笑容却泄露了情绪。 “四姐你是听谁说的啊?”容慎一只胳膊还挂在容悦脖子上,皱着眉问道。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国公府小姐,她四姐知道的小道消息总能比她多。 “方才你走得早,没赶上家丁来给老太太送信儿,你是不知道,老太太一听说容恪要回来,乐得那模样……不知道等他回来闯了锅,老太太还乐不乐得出来。”容悦说到这儿,忽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掩嘴笑了笑,斜睨了容慎一眼,神神秘秘地说道:“说起来还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啊?”容慎一看容悦露出那样的神色就知道准没好事儿,容悦这个人放在现代,就是活脱脱地一个傲娇腹黑大小姐,嘴硬心软腰细腿长的那种。看她这么得意,难道是容恪给他们带回了一个非卿不娶的男嫂嫂回来? “听说这次回京的不止容恪一个人回京,还有……”容悦刻意地拉长了音,长长的睫毛遮住好看的凤眼中戏谑的眼神,直等到容慎脸上的表情已经趋于崩坏的边缘了,这才接下去道:“还有静王殿下。” 静王殿下…… 王殿下…… 殿下…… 下…… 容慎只觉得一道晴天 霹雳顺着天灵盖劈下来,容悦说的这个消息哪是“一个坏消息”啊,这简直是一个噩耗啊!一想到那张虽然很好看但是也十分欠揍的脸,容慎就觉得整个人生都不好了。 “四姐你可不能信口开河啊,静王殿下这么些年也没回来过,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这么突然就回来了?”容慎心里暗暗祈祷,这只是容悦为了逗她玩儿才说出来的,那个烦人精根本就没回来……不不不,他怎么可能回来呢,他一辈子不回来才好呢…… “这个府里就你一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除了你,哪个不知道静王殿下快要回来了。我前些天还听老太太和大伯母提起来那件事儿来呢。”容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容慎一眼,正色道:“和你讲正经的,静王殿下回来你可别再对人家爱理不理的了,大伯母手上掐着圣旨,事儿早就板上钉钉了,你再闹腾也没用。况且那静王殿下是皇后嫡子,生的又风流倜傥,想要嫁给他做妾的姑娘都能从承天门排到建章门,叫你嫁过去做王妃,你还哪门子不高兴?” 容慎抽抽嘴角把手一松栽回到榻上去,“等他把那些想做妾的姑娘都娶回去塞在静王府里你就不这么说了。” “胡说什么呢,咱裕国公府怎么可能叫你受这样的委屈,他敢娶来试试看!” 容慎仰面躺在美人榻上看容悦一张漂亮冷艳的脸蛋上认真的表情不说话。 就算是又裕国公府撑腰又怎么样……她一点也不想嫁给那个烦人精…… ☆、第2章 前约 虽然容悦说的没错,这个静王殿下身份高贵、样貌无双,是无数京城少女心中的白月光,可在容慎眼里,他就是一个大米饭粒儿,不,比大米饭粒儿还不如,大米饭粒儿最起码还能吃,静王殿下除了烦人就没别的了。 她们这府上的老太君,裕国公夫人刘氏是当今圣人小时候的乳母,容家的长房容明琮又是圣人年少时候的伴读,因此,容家尤其是长房这一支同皇家关系十分密切。这也是裕国公府比之京城其他豪族还要有几分底气的原因。 容慎穿越而来生在这家,按理说是撞了大运、中了头彩,可糟心的地方也就在这儿,她这辈子的爹容明琮年轻的时候和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人做过约,说以后生了女儿便给圣人做儿媳,没想到圣人脑袋一热还真就白纸黑字地给写下来了,这也就是容悦口中的那个“掐在大伯母手中”的“圣旨”。 等到容明琮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哪知道临了临了,又出了个容慎。容明琮没记着这事儿,太后反而先记着,三番五次地提起来要把容慎要到宫里去做儿媳,容明琮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年纪又小,哪能愿意把自己的掌上明珠送到宫里去受气。好在当初只说好了做儿媳,又没说嫁给哪个儿子,容明琮和卢氏私下将圣人膝下那几个儿子拨楞来拨楞去,到最后还是觉着这个皇后亲生的静王殿下不错,年纪相当,长得俊秀,人也不错,最主要的是静王好像还特别喜欢容慎。 把自家的宝贝女儿嫁去王府做个优哉游哉的王妃好像也是不错的选择,因此,容明琮和卢氏私底下也就将静王殿下看作是准女婿了。圣人那边差不多也是默许了的,是以,这事儿在容慎还“不懂事”的时候就这么默契地定了下来。 可容慎一个穿越过来的,从一出生她就清醒的很啊,知道自家爹娘自作聪明地将她卖出去以后心里这个着急,只可惜容慎的年纪太小,她理应“什么都不懂”,又不能自己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去跟容明琮说“爹你别让我嫁给静王那个熊孩子,我都二十好几了,心里接受不了”啊,她要真这么说,非得叫人绑起来烧死不可。 容慎自从知道了这个事儿以后,就昼夜不寐的想办法,最后还是觉得这个问题出在静王身上。他要是从小不愿意和容慎玩儿,容明琮和卢氏也想不到他身上去,别的皇子容家又看不上眼,那这事儿不就不了了之了么?因此,再往后,容慎看见静王,在别人察觉不到的时候就没给过静王好脸色,这期间还仗着自己有裕国公府撑腰没少恶作剧,只求静王 将她烦个半死,到时候不想娶她就好。可哪知道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是越挫越勇,就喜欢跟在她身边凑热闹。时间长了容慎不胜其烦,一听说要进宫就在府里闹腾。 好不容易五年前静王去了嘉林书院游学,容慎才算松了一口气。 可现在容悦说静王就要回来了,容慎觉得整个世界都要灰暗下去了,这心情比容悦听说容恪要回来还糟糕。最好静王在嘉林呆了五年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这次她肯定乖乖的不去招惹静王,两家的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多好。 “你倒是说说,静王殿下到底哪儿惹到你了,从小就看人家不顺眼。”容悦还挺为静王殿下打抱不平的,人家也是堂堂的皇后嫡子,样貌才华也是一顶一的好,从小众星捧月,怎么到了容慎眼里就成了臭狗屎了。她和容慎关系好,也知道容慎私底下没少捉弄静王,只觉得静王是真的脾气好,居然还能忍受容慎胡作非为这么久。 要是这门亲事真成了,怎么看都是人家静王殿下亏了啊。她还在这儿嫌弃人家。 “我哪敢看他不顺眼啊,我看他可顺眼了。”容慎躺在美人榻上,黑漆漆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一旁粉彩大屏风上嵌着的贝壳发呆。 她现在这样搁在现代也是挺能作的吧,放着一个高富帅不要非得瞎闹腾。这还是古代,虽然是个不知道哪来的奇怪朝代,容慎想不明白,大约是平行空间什么的吧,礼教倒是没有正史那么严,可也容不得小姑娘家及笄好几年不出嫁,她现在都十二了,离及笄没没几年了,难道到时候要哭世上没有后悔药么?只是明白道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儿,她就是不喜欢芒果,可找不到喜欢的橘子的时候难道就必须拿一颗顶级配置的大芒果代替吗? 何况这个静王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小屁孩儿,五年前离京的时候还和她有过不小的过节,和这么个人结婚上/床生儿育女过一辈子?容慎觉着没想象的那么容易,这也不是一咬牙一跺脚就能挺过去的事儿。 容悦看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容慎从小就在裕国公府里被一整个府里的人宠着,随心所欲惯了,这是一点不顺心都不愿意,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是要好好劝劝才是。刚想要开口说话,就见榻上躺着的小姑娘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位道:“四姐你也过来躺会儿吧,咱们俩聊聊天儿。” 容悦一边在心里骂自己又心软,一面脱了鞋顺着容慎留出来的空地儿躺了下去,两个姑娘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大美人榻上,看起来竟有几分 说不出来的亲昵。 容慎抓过容悦的胳膊贴过去,小声地嘟囔道:“四姐,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容悦比她大三岁,如今都十五了,再过两个月就要及笄嫁人了,她倒是没见容悦担心过自己的事情,净跟着老太太瞎操心。像容悦这样誉满京□□门闺秀心气肯定也很高。说到底再成熟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放在现代也就是刚中考完,还来不及想谈婚论嫁那么遥远的事情。容慎有点莫名其妙的心疼。 “怎么忽然就扯到我这儿了?”容悦皱皱鼻子,任着容慎小猫一样贴过来。容慎的头发很软,额前的碎发毛茸茸地蹭着她的胳膊,有点痒,可是心里就像化开了糖似的,一下子软的一塌糊涂。 “怎么就忽然扯到,明明是你先挑起来这话头的,”容慎嘟嘟囔囔地说着,“就算是没有心上人,我就不信你从来都没想过以后要嫁给什么样的人!你就和我说说嘛。” 虽然春天还没到,但是还是可以稍微想一下的嘛。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容悦扯扯嘴角,漂亮的凤眼望着屋顶上镶珍珠攒金吊顶发了一会儿的怔,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和容慎你不一样,我自幼无父无母,虽然占着一个二房嫡女的名头,可是娘家说到底还是没帮衬,只求到时候能嫁一个好人,不至于在婆家受气罢了。” 她哪里能和父慈母爱、顶上三个哥哥撑腰的容慎比呢?她大伯大伯母愣是敢在皇帝儿子里挑挑拣拣,容慎若是真的宁死也不嫁,这府里也没人能逼着她嫁,到时候还少不了要帮着容慎在圣人面前斡旋,可她不一样,眼看着就要及笄了,婚事她自己没法子张罗,这门户高了低了的卢氏又不好提,她只怕自己连嫁都嫁不出去。 容慎听到容悦这么说,把容悦那只胳膊搂的更紧了,差不多整张脸都埋在容悦肩窝里,声音闷闷的,“四姐你别这么说,我爹娘就是四姐的爹娘,裕国公府都是四姐的娘家,四姐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到时候事儿要是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同意。” 是了,她就没想到,容悦的婚事,总还是要别人来提,既然她母亲卢氏不好开口,那她就有意无意地跟老太太提起这事儿好了,老太太虽然爱念叨,但是是非还是很分得清,稍微提醒她一句,这事儿也就能正经八百地提上日程了。凭容悦的姿色出身,一定会嫁的很好很好的。 “是是是,谁敢惹你这京中小霸王啊,老虎头上敢拔毛的主儿。四姐这辈子可就靠你撑腰了。”容悦嘴 上揶揄着容慎,眼圈却是有点红,她这个堂妹虽然平时里跟个小混蛋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是容悦心里知道,容慎心里什么都明白。她也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好,方才那席话,没有一句不是发自肺腑的。她喜欢容慎,容慎让她有时候会产生那是自己亲姐妹的错觉,让她觉得在这世上,自己不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 容慎听到这儿可就不乐意了,她怎么就是京中小霸王了,就算是,也得是京中霸王花啊!小霸王多难听啊,跟点读机似的。再说她多软多萌的一个萌妹子,被容悦这么一说,形象什么的都没了。 站在外间门口的静荷听不见容慎和容悦的对话,只知道这姐妹俩在一起温情不过半柱香,很快的,她家姑娘就伸手去挠端庄冷艳的容悦的痒痒,姐妹俩在本来就不大的美人榻上闹起来了。 ☆、第3章 旧事 夜色朦胧,距离京城不到一百里的陉阳驿里,却是灯火通明。 年轻的公子以白玉簪子束发,身穿一件玄色如意云纹锦的广袖宽袍,通身漆黑,就像要隐没在黑夜里。 容恪两只手上各捏着一只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那人身后,调笑道:“月色甚好,殿下与其独自望月,不如同恪来个月下对酌?” 那黑衣翩翩临风而立的公子闻言转过头来,漆黑如夜的漂亮眼眸扫过容恪身后石桌上的岫岩玉酒壶,俊朗的长眉微微一蹙,开口也是毫不客气,“你自己想喝酒,还是莫要找借口拉上我的好。” 容恪伸手递过酒杯,撇撇嘴,非常痛快地承认道:“知道殿下千杯不醉,恪是比不过,只是这大好的月色殿下当真不喝点酒助助兴?这酒可是我从嘉林偷偷带出来的,多大的风险呢,可不能便宜了京城里那帮小子,你不喝,我可全都自己喝了。要是我醉了耽误了明天的行程,殿下别怪我就行。” 叶翡听到这儿也不再拒绝,伸手接过容恪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跟着容恪走到桌边坐下。 京城纨绔里若问谁最浪荡,容恪必定是毫无争议的高居榜首。这人在嘉林书院里规整了四年,可也没见着有什么变化。嘉林书院的卢老先生是大乾最富学识和声望的大儒,都拿容恪容三公子没辙,差点没被他气死。 容恪也在石桌的另一面坐下来,眯着眼看夜风将对面的叶翡肩上黑如绸缎的长发和冰冷的衣袂扬起,有时候连他都觉着,自己要是个姑娘也会爱上眼前这个浊世佳公子,生的这般美貌,又是皇天贵胄,简直是没天理了。偏自家小妹掐着整个眼珠子看不上他,真不知道自家小妹小脑袋瓜里都想着什么。 “殿下刚才是在望长平么?”虽说不过百里,可长平城里早就宵禁了,连个巴掌大的灯都不亮,能看见啥……容恪心里吐槽,一只手撑着下巴,姿态倒很是风流。 叶翡只是简单地颔首,扬手又是一杯酒。 容恪现在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叫静王和自己一起喝酒了,目测今晚静王殿下喝起酒来要没底儿啊,等会儿给他全喝了,他不白偷出来这么远了么。 “说起来,殿下可还记得恪那不懂事的家妹?”容恪撑着下巴看那苍茫的夜色,这都四年没见了,也不知道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落得怎么样了,真怀念当年把她气得要死但是又保持微笑的模样啊,有这么个妹妹可以欺负可真是美好。 斜眼偷偷瞄了对面 又在斟酒的静王殿下,长得好又怎么样,身份高贵又怎么样,千杯不醉又怎么样,他就没这么好命,没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可欺负。 叶翡听到这句话,端起酒杯的手却是微微一顿。 容恪有三个妹妹,两个隔房的妹妹都出落得水仙花一样娇艳,即便是远在嘉林也久闻大名,听说其中一个已经快要及笄了,不少在嘉林的世家子都为此赶回了京城。只是叶翡却十分笃定,容恪这会儿说的“家妹”却不是那个隔房的妹妹,而是裕国公府的长房幼女,他命中注定的妻子,容慎。 容慎。阿慎。 简简单单的名字堵在心口不上不下,慢慢地就凝结成一团棉絮样的东西,夜半的时候常常搅和得他心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这样一个名字他怎么可能会忘……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光洁的岫岩玉杯壁,狰狞的伤疤在左手腕上那么显眼,甚至有损于静王殿下的完美形象,好在平日里那伤疤都藏在深深的广袖之下,不曾有人发现。 这是那个小姑娘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叶翡仰头饮下一杯清酒。 “也不知道都四年了,她还记不记得我这个三哥了。”容恪说到这儿有点失落,他这个妹妹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往好了说就是不记仇,昨天夜里被你气的牙痒痒,可睡一觉醒了就忘到了脑后,在一块儿时容恪非常欣赏容慎的这个优点,可是这一别就是四年,容恪就有点恨容慎这个优点了。万一他这个心大得比长平城还要宽广的小妹早就把他忘到脑袋后边去了,那他多伤心啊。 叶翡听容恪这么抱怨,眸色渐深,却始终没有开口。 在嘉林几年,容恪也算是深谙这个封号如其人的静王殿下不愿多言的脾气秉性,因此并未觉出哪里不妥,只自言自语地对着皎洁的月光抒发了一下感慨,同时心疼一下自己的酒罢了。 ----------------------------------------------------------------------------------- 日光倾城。 午后的阳光刺眼又强烈,晒得人迷迷糊糊有点困,容慎迷了路,一个人在御花园里左等右等也不见宫女来寻自己,又不敢到处乱走,抬眼看见不远处的水榭,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忐忑不安地坐在水榭勾栏里的矮榻上小憩。 也许是因为午后的御花园里实 在太过于安静了,也许是因为引路的宫女实在智商堪忧一直没有找到她,也许是因为容慎潜意识里总觉得,皇宫里总是安全的,也许只是因为小孩子本就易困,在水榭里坐了一会儿,容慎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容慎隐约觉察出有人走近,眼皮却沉得抬不起来,手脚都使不上力气,连呼吸都一些吃力了。惊觉自己是遇上梦魇了的容慎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努力地想要恢复神智,却是收效甚微。 那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似乎停了太久,也不知道是哪个没长眼的,竟敢肆无忌惮地一直盯着她看。宫里的宫人难道不都是从头到脚都是规矩吗? 水榭里静静的,听不到一丝响动,容慎正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脸上忽然间传来了微凉的触感。容慎微微有点疑惑,不过很快就如醍醐灌顶,明白了过来——原来那人不但没有走,而且竟敢胆大包天地用手戳她的脸! 容慎这个时候差不多能够确定,这放肆的手的主人应该不是什么宫人,而是皇宫里哪个小熊孩子了,也许比她的年纪还要再大些。 思索间只听见呼吸声渐渐靠近,容慎心里着急,偏偏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着那人靠近过来。 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容慎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这人……不,这个熊孩子不但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动脚,竟然还动嘴了…… 脑子里的一根弦“啪”地一声崩断了,容慎猛地从矮榻上翻身坐起来,差点撞上那人的头。 刚从梦魇里走出来的容慎也顾不得感谢那人,说起来被亲醒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感谢的,定睛朝那人一看,脸顿时黑了半截。 她当是谁,原来正是那个被她爹娘百里挑一要塞给自己做夫婿的七皇子叶翡。 她打定主意不想嫁进皇家,即便是身在其位不得不嫁,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和某个特定的人牵连在一起,如今储位尚未分明,叶翡深得圣人喜爱,又是皇后嫡子,将来若真有个万一,只怕要牵连了整个裕国公府。 容慎不相信容明琮和裕国公想不到这一点,可容慎不明白为什么即使这样,这一大家的人还是愿意将她嫁过去。又或者尽管容家和皇室关系亲密切,实际却受着什么牵制不得不这样做? 她想不清楚,可眼下的问题是,这个垂着长睫毛耳朵烧的通红一动不动坐在榻边的少年,他似乎有些太过于放肆了。 容慎觉着自己平日里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她恶作剧 也好,冷言冷语也好,叶翡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她,好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没放在心上。 黑亮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容慎皱起眉毛决定把话说得重一点,“叶翡,你怎么听不懂呢,我不想嫁给你,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少年猛地抬起头,幽深的眸子里竟是坦白无疑的伤心与惊惧,好看的眉毛蹙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受伤。 容慎被他这么惊鸿一瞥,心里顿时有些没骨气地心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啊……容慎动了动嘴想要补上几句,还没发出声音来,那少年人却忽然间像是发了疯,摁着她的肩膀便朝她亲了下来。 她没想到叶翡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完全没有防备,被他冷不丁地一摁,竟然就跌回了矮榻上,成了刀俎下任人宰割的鱼肉…… 容慎猛地坐起来。 夜里又下了一场薄雪,簌簌地落在纸窗上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微声响。 容慎抬手按住一剜一剜的疼的太阳穴,环视了一圈,才确定自己是坐在裕国公府听风阁的花梨木雕花架子榻上。 守夜的雅荷就睡在门口的硬榻上,屋里刚出动静的时候就醒了,听这时候已经到了进前,隔着帘子轻声问了一句,“姑娘是做噩梦了?” 原来只是一个梦啊…… 容慎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都怪容悦今天提起叶翡,才叫她梦见五年前的这桩糊涂事来。 时隔这么久,那天午后御花园的事情却历历在目,连细节都记得十分清楚,可见这件事留给她的心理阴影有多大。容慎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一句,隔着帘子将雅荷打发回去,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其实十几岁的孩子也不懂什么,与其说是强/吻还不如说是那人想堵住她的嘴,可容慎那时候是吓坏了,她是身在古代又不是恋爱自由的现代,任是大乾朝再开放,这样的事被人家看到了也只怕她名节不保,她也是一时间脑子断了弦,挣扎间朝那人的手腕恶狠狠地咬下去,这才叫他火冒三丈地松开。 她下口实在是有些重,可叶翡却没事人一样,一只手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腕,还一动不动地坐在榻上,只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好像要说什么话,却又不肯开口。 两人这样僵持着,一直到闻声赶来的宫人手忙脚乱地将她抱走。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叶翡。 很快,她就听说,叶翡被送去了远在 千里之外的嘉林书院。 ☆、第4章 活该 翌日,容慎还没有睡醒,就被风风火火的大丫头问荷掀开床帘子吵醒了。 她身边这几个荷字辈的大丫头不是原来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就是从她娘亲卢氏那里抽调过来的,说到底都是派来管教她的,是以这几个丫头虽然都是一心护主,可到底比旁的院子里的唯唯诺诺的丫头底气足,真管起她来一点也不含糊。 就比如每天负责监管她作息的问荷,从来没让她睡过懒觉,哪天不是一大早就把她拎起来梳洗。原来容明琮在府上的时候,容慎差不多天天能和她爹娘一同用早膳,再打着哈欠目送容明琮上朝,可见问荷是多么的尽职尽责!可怜容慎一个一天从中午开始在午夜结束的现代人硬生生地被逼成了晚上天一黑就困、早上天一亮就醒的报晓大公鸡。 今天这样赖着床不肯起来也是意外。要不是昨天下午容悦一番话害得她胡思乱想一晚上睡不着,临了又做了个噩梦,她现在应该已经“睁着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和她娘一起吃饭了。 容慎被问荷连哄带拽地梳洗完,温水上了脸这才清醒过来,坐在妆台前边看问荷麻利地给她梳发髻,问荷絮絮叨叨的话这才入了耳。 “你说我三哥回来了啊。”容慎盯着铜镜里自己有点发青的眼眶问道。完了,她今天肯定是成熊猫了,铜镜这种自带磨皮美颜效果的神器都能照见,别人肉眼可见的是什么模样也可想而知。等一会儿去见了容恪,肯定又要被他那个毒舌嘲笑了。 也真是奇怪了,容明琮那么风流倜傥的爹和卢氏那么端庄贤惠的娘怎么就能生出容恪这种外星来的神奇物种呢。还好他不是长子,他要是裕国公府的长房长子,估计裕国公府也是要玩完的节奏。 “若不是三公子回来了,姑娘还能睡到现在?姑娘自己抬眼看看,日头都到哪儿了?”问荷一面把容慎软软的黑发梳成元宝髻,一面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铜镜里容慎黑黝黝的大眼睛。三公子回来的早,风尘仆仆的,她被抽去跟着忙了,静荷雅荷那两个人又素来惯着容慎,这才叫着小丫头见缝插针地睡了一个懒觉。 “奴婢屋里的消寒图都快点完了,姑娘这一睡,今天的花瓣就点不了了。” 容慎听着问荷这抱怨心里一时没忍住笑。人家点九九消寒图都是按着天气来,“试看图中梅黑黑,自然门外草青青”么,单单问荷是按着她作息时间来,这下好了,一副墨梅图说什么也得多出一个白花瓣来,逼死强迫症啊。 “这可不怪我,都怪四姐昨天 折腾我,我晚上没睡好!”容慎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干净利索地发髻,嘴硬推诿道。 话刚说完,就从铜镜里看见大门口迈进一个标致漂亮的姑娘来,身上披着个软毛织锦披风,里面隐约能看见素绒绣花袄和紫绡翠花裙。这个穿衣风格、这个窈窕身段……怎么这么这个美人好像有点眼熟?难道她四姐比曹操跑的还快,说到就到? 容慎这边还在胡思乱想,那高贵冷艳的美人儿已经凉凉地发话了,“呵,我昨儿怎么折腾你了?” 有什么事情是比说人家坏话被人当场逮到更加悲催的事情吗?容慎对着镜子做了个悲怆的表情,转过头来立刻化身狗腿子黏上去,“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看三哥回来肯定找你不痛快呀,我就想我得怎么帮你报仇呢,一想就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了,你看我这眼睛,你看,都是为四姐你操碎了心啊!” 问荷在一旁看容慎胡搅蛮缠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起来,论起谁脸皮厚,这整个长平京谁敢排在她家姑娘前边? “别闹,老太太正寻你呢,说一会儿看不见她宝贝大孙女儿心里就空落落的,赶紧拾掇好了跟我走!”容悦一面将黏在她身上的容慎扯下来,一面嫌弃地说道。 容慎一听自己睡懒觉已经睡到万众瞩目的地步了,也不闹了,麻溜儿地披上个织锦镶毛大斗篷跟着容悦出门了。 正厅里早就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的人,老太太坐在上座和背对着门口的高个儿青年说话,她娘亲卢氏跟三房的夫人脑袋贴在一起不知道在聊什么,三姨娘的手上拉着她的五姐容意和她大嫂陈氏闲扯,一屋子的女眷都有事做,看起来没人看到她来了。 完美。 容慎放轻脚步,和被三姨娘拉着的容意扬了扬眉毛,算是打了招呼,正打算悄无声息地走进去,造成一种“其实我没睡懒觉,我一直都在,只是你们没注意到罢了”的效果,哪知道天不遂人愿,正对着门儿的老太太一个眼尖就看到了自己,笑呵呵地对面前的青年道:“你小妹这不是来了么?” 对着老太太的那个青年一听,也就转过头来,看到提着裙子蹑手蹑脚往里走的容慎,长眉一挑,嬉皮笑脸却又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哎呀,小妹你睡醒了!” 睡醒你妹! 容慎在心里骂了一句,脸上扯出一个端庄明媚的笑容,放下裙子举了举爪子打招呼,“三哥你回来啦。”你说你回来干啥…… “小妹你这眼睛是怎么了?不会 是想我想的吧?”容恪打小就说话就这么没脸没皮,他比容慎早生五年,先前被当成长房嫡幼子来养,其娇惯的程度不亚于现在的容慎,后来横空出来一个容慎,再想归整容恪,已经是比登天还难了。容慎觉得她娘亲卢氏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 容慎没理会容恪,跟屋里的众人问了安,就直接走到老太太身边陪着老太太说话了。她从前的家里长辈都去世得早,容慎对隔辈的亲人没有什么概念,直到穿越到了裕国公府,这才知道老人家疼起孙子辈来,那才叫一个没有底线,当真是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虽然给她拨了一个静荷在身边,但是这个静荷实际上一直对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有了什么消息,连往老太太那边报都不报,整个成了听风阁的人了。 就算五年前她“莫名其妙”地咬了最受疼爱的静王殿下,然后不但不肯道歉,还直到静王去嘉林之前都再也不肯去皇宫里玩,这老太太也什么也没说,反而心疼自己哭得红肿的眼睛,把拎着棒子要清理门户的容明琮给撵出去了。老太太对她好,她心里都知道,又因为以前对这种感情的缺失,对裕国公老夫人也就格外的亲近。 没想到刚想到那个烦人精,老太太就把她拉在怀里哪壶不开提哪壶,笑容可掬道:“就你贪睡,没听见三小子说起皇帝家那个小七。” 容慎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老太太管自己家孩子叫的奇葩也就算了,可您老不能因为做过当今圣人的乳母就管人家儿子叫“小七”啊。 容慎这边还在内心弹幕吐槽中,老太太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了,“一晃儿这都五年了,也不知道小七现在长成什么模样,还配不配得起咱们容慎丫头,赶明儿还得去皇宫瞅瞅,这要是长歪了,咱们容慎丫头就不要了。” 这话其实是对着卢氏说的,卢氏笑着点头应下来,还窝在老太太怀里的容慎心里就开始祈祷了,最好他长歪了!心里回想起那少年如画的眉眼和幽深的眼眸,容慎微微一皱眉,嗯,也不用太难看,一般难看就行。不然白瞎了小时候那副祸国殃民的样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慎你也跟去,听三小子说人家手腕上留了那么大一个牙印子,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可不能再闹腾了,好好给人家赔个不是。”老太太这么说着,心里又盘算起来,都留疤了人家也没说什么,明明是受害者却被罚跪了一整夜,临了要走的时候还惦记她们容慎有没有遭罚,叶翡虽然看起来不好相处,脾气人品还是很好的。就看看现在模样是不是还像原来那 么周正了! 容慎只觉得自己内心有一万头羊驼呼啸而过。让她给那么个小色/狼赔不是?还不如一刀捅死她算了。 这几年谁也问不出来那天容慎到底为什么突然发疯咬了静王殿下,对于容慎不肯去皇宫又不肯赔罪的行为,也都停留在“她一个小姑娘把人家咬了肯定又怕又羞,所以不敢去见人家”的基础上。 其实容慎哪里有羞,一个心理年龄二十来岁高龄的人被个小屁孩儿给摁着亲了,能羞到哪儿去。她也就剩下一个怕,怕自己当时头脑发热给人家一个皇子咬了,要连累裕国公府。没想到小色/狼的皇帝老子还算够意思,不分青红皂白地罚了他跪修心殿。 对于静王叶翡的遭遇,容慎一点也不同情,她只想温柔地补上一句:“活该!” ☆、第5章 重逢 等大家都散了,容慎也没再留,揣着个小手炉一边听容恪手舞足蹈地跟她瞎扯淡一边往听风阁走。平常问了安容悦都是跟着容慎回听风阁的,今次因为有容恪这么个活宝在,也就一咬牙一跺脚自个儿回二房的院子里待着去了。 “心不在焉想什么呢?”喋喋不休的容恪很快就发现自家的小妹在走神,十分的不高兴地将容慎的思绪拉回来。 容慎斜眼看了看容恪,板着脸语重心长地说道:“三哥,你都十七了,该收收心思了。” 能不能别没完没了地讲他在嘉林书院那些撩猫逗狗的“趣事”,她才不想听呢。容恪要是能收收心,朝已经成家立业的大哥容怀看齐,凭借他的机灵脑袋和身份地位,早就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了,哪能像现在这样走哪儿都被嫌弃。 容恪见容慎这么说,一点也不知道反思,反而一脸好笑地上下打量容慎一番,道:“这四年没见你怎么长得和你四姐一副德行了,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做什么,跟你三哥我学学,快意人生懂不懂?” 还快意人生?容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别侮辱这四个字儿了。她也不想和这个油盐不进的纨绔继续说下去了,心里暗戳戳地道一句,这也就是容明琮在外为官不在府里,要是让容明琮听到这话,还不拿着棒子把他打成残废。 “我说嘉林书院的事儿你不愿意听,那有些人的事儿你总愿意听了吧?”容恪就是那种打不死的小强,他这个小妹越是一脸无奈,他就越觉得有趣,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直接把前天晚上还和他月下对酌的静王给卖了。 容慎听到这儿倒是脚下一慢。 容恪心道果然有戏,脸上也不表现出来,只道:“前夜静王殿下倒是还提起你来了。” 容慎心里“咯噔”一下,“他说我什么了?” 这倒是把容恪难住了,他就是一时嘴快想要逗逗容慎罢了,人家叶翡从头到尾除了喝酒可没说过一句话,他到现在还心疼那一壶嘉林特产呢。不过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圆完,容恪转了转眼珠,咳嗽了一声道:“当然是记恨你呗。那么大一个疤,啧啧。” 容慎无语凝噎。这人还好意思记恨她,别说是古代,就算是现代,自己先强/吻了别人这事儿也不占理吧?更别说在此之前他还偷亲。偷!亲!他那时候都已经十二了,宫里的孩子长到十二岁还不知道对小姑娘动手动脚是不对的?她那时候也算是叫他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再对她那样。虽然咬人不对 ,可他一件事儿记到现在……到底是有多小心眼儿啊! 容恪一看自家小妹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了,估摸着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也不再逗她,很怕把她惹哭自己又要挨揍。容明琮是不在府上,可是老爷子还在,等他下朝了听容慎一哭诉,还不把他撵出去不让进门?想到这儿,容恪迅速地脚底抹油,溜了。 容慎也没空跟他道别,闷着头往自己院子里走,还没走出几步,迎面就看见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正沉静地站在桥头将她望着。 才送走了个三哥,又迎来了个二哥,想睡个回笼觉的路途怎么就那么坎坷……容慎在心中摆了个哭脸,慢慢走近容恒,仰起头规规矩矩地问了声好。 都是一个爹妈生的,都是一副好皮囊,二哥容恒却和容恪完全不同,他性子极其沉静,待人接物又温文有礼,向来是长平城里姑娘小姐芳心暗许的对象,偏偏她二哥心思不在这些风花雪月上,眼看着弱冠了,不但没有说亲事,连个房里人都没有。不过男子先立业再成家也无可厚非,卢氏和老太太都不催他,只等他自己挑个喜欢的姑娘再定夺。 虽然容恒心思沉了些,相处起来不像容恪那么轻松,可对容慎却是实实在在的很好,容慎心里还是和这个二哥很亲近的。只是跟这样书卷沉香的人在一块,总免不了要束手束脚,感觉非得也做出一副沉静的模样才配得上人家这副仙气渺渺的气势。 “阿恪又惹你生气了?”容恒打老远就看到容慎气鼓鼓地往前走,这都快撞到他身上了才看到自己,不禁微微弯下腰关切地问道。 一缕墨发从容恒的肩头上滑落下来,被微风拂起扫过容慎的脸颊,容慎的逆毛瞬间就被捋平了,看着容恒温润的漂亮眼睛怔怔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那似水若墨般清雅的男子就释然地对着她笑起来,抬手摸了摸她细软的额发,温声道:“阿恪就那个秉性,你莫要放在心上。” 迷妹容慎已经快要迷失在这样温柔宠溺的举动里了,不禁在心中感叹了一声,这人怎么就是自己二哥呢……怪不得他二十年如一日的性/冷淡模样,也能招得那么多姑娘喜欢,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啊……他若是以这样的姿态提出什么要求,难道会有人狠心拒绝吗? “二哥这是要干嘛去?” “母亲说找我有事商量。”容恒还是简简单单的回答,声线温柔好听。 容慎“哦”了一声,她就说容恒平日里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 么今天能在后花园随随便便就碰到,原来是卢氏找他有事,“那二哥快去吧,别让娘亲等着急了。” 容恒也不多说,又伸手帮她紧了紧斗篷的帽子,便侧身从她身旁走过了。容慎扭头目送自家二哥飘飘然离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配得上她这个二哥,她怎么觉得连公主都配不上呢。 裕国公和裕国夫人年轻时便是行动派,现在也毫不含糊,老太太既然说了要去瞧瞧“小七”长没长歪,这进宫的事儿也就很快提上了日程,容慎也不好再闹腾,只得规规矩矩地换好进宫的衣裳,让静荷给她梳了个垂发分肖髻,嵌了金丝香木蝉玉珠,这才漂漂漂亮地跟着老太太的马车进宫去了。 还没到太后宫里,在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一阵的笑声,容慎心里合计了一番,进了大殿,果然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坐在太后的身边嬉闹,笑声就是这小姑娘——太后最疼爱的十七公主永嘉发出来的。 永嘉是皇后生的最后一个孩子,过了年才将将十岁,性格开朗活泼,从太后到圣人,都十分喜爱。这孩子倒也不娇纵,向来是太后娘娘眼中的开心果。虽然看起来只和容慎差了两岁,却因为太后圣人皇后三方都十分宠爱而不谙世事,心思十分单纯。永嘉很喜欢容慎,只觉得容慎是和她一样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姑娘,吃穿用度也和旁人不同,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一见到容慎跟着裕国公老夫人走进来,永嘉也就按捺不住,直接从太后身边扑过来了,吵着要和容慎去御花园梅林里赏花。 容慎面有难色地同太后请了安,得了应允这才被永嘉牵着出了宫门。 因为裕国公府的这层关系,容慎也算是这偌大皇宫的常客。她在这大乾朝的帝都长平城里从婴儿慢慢长大,成了泡在蜜罐子里的天之骄女,渐渐地开始用同年龄相符的眼光看待周遭。如今她再看年纪更加小的永嘉,早就没有了当年看谁都是熊孩子的心态,只觉得能像永嘉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着实是人生一件幸事。 两个人在梅林里走走停停,这天又是雪后初霁,冬日的暖阳洒在人身上十分舒服,容慎身上披着个火狐裘斗篷,脑袋上又带着兜帽,不消一会儿功夫鼻尖上就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容慎抬手将兜帽掀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身体,眯起眼睛扭头对落在后面的永嘉笑笑,招呼道:“公主可是累了?” 永嘉走了一路也出了汗,见容慎把帽子摘了,自己也想摘,没想到刚一抬手就 被正朝她笑的容慎制止了。 “公主风寒刚好,身体又娇贵,还是坐下来消消汗再摘帽子吧。免得凉风给冒着了,又要喝汤药。”容慎说着,伸手将永嘉拉过来朝梅林后边走去。她记得转过一块观赏石后边就是流芳亭,内里有青石桌凳,上面搁着软垫子,又避风又能歇脚,两个人过去正合适。流芳亭的地势高,还能看见这边的梅林,想来也不至于无聊。 永嘉也十分听话,被容慎细细滑滑的小手一牵,也就放下念头跟着她走了。 容慎想的是挺好,哪知道一转过观赏石,就看见那流芳亭里已经有了一个人,此时正负手站在重檐之下,望着手牵手停下脚步的两个小姑娘。 那人内里穿着一件月白的袍子,外披一件及踝竹青色的斗篷,全身上下并无其他装饰,只腰间佩着一块品相极好的美玉,柔亮的墨色长发被一只白玉簪子固定在头上,既清爽又矜贵。 容慎蹙着眉对上那张略显清冷的英俊脸庞上幽深的黑瞳,忽然呼吸一窒。 她好像知道这是谁了…… ☆、第6章 酸梅 “七哥!” 永嘉完全没有察觉到还攥着她手的容慎有些僵硬,小姑娘还沉浸在方才的轻松气氛当中,一看到亭子里的人,立刻热络又响亮地打了声招呼,拉着容慎兴冲冲地朝流芳亭走去。 这人在这儿多久了,是不是刚才就看见她们,堪堪等在这儿看着她们过来,心里却盘算着一会儿要怎么治她?容慎心里七上八下的,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 也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关键是容恪的那句“当然是记恨你了,那么大一个疤”的杀伤力实在太强了,要是这人真的是小肚鸡肠,保不准要将先前她恶作剧的账一起清算。像这种完全摸不透心思,又和她有过过节的人,容慎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他不应该在太后宫里陪太后娘娘和老太太说话吗?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呢。 胡思乱想间已经走到了流芳亭,容慎不能再装作没看见,停下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没敢抬头,只声音平稳又官方腔调地说道:“见过静王殿下。”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人冷淡的“嗯”了一声,却是对着一旁的永嘉说话,“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 “怎么可能!皇祖母总提起七哥呢,再说七哥走的时候永嘉都五岁了!”永嘉皱着鼻子反驳道,“七哥长得这么好看,永嘉才不会忘呢。” 容慎在一旁听着不说话,是啊,她七哥长得是好看,一个男子长成这个模样,生在皇家是他命好,但凡是个普通人家没法子护个周全,只怕不知道要经历多少龌龊事。没想到五年没见,这人是越长越出众了,从前还只是样貌,如今在嘉林书院熏陶了五年,倒是耳濡目染上几分读书人的清高。加之他本是皇天贵胄,一眼看过去,竟是叫这疏冷的气质将样貌给盖了过去。 这样的人,应当不会那么小心眼吧。他小时候脾气多好啊。 想到这儿,容慎忍不住悄悄抬眼去看面前的这个人。 没想到一抬眼,正撞上那人清冽的墨色眼眸,容慎微微怔了一下,就听见他说道:“此处风大,进来说话吧。” 嗯,要不是您老人家挡在亭子口,我俩早进去了。容慎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跟着叶翡和永嘉进了流芳亭。亭中的石桌上却是摆着个精细的茶盘子,边上是镀了金的云纹如意花样,内里放着些乾果、饽饽和糕点。 两个小姑娘方才走了一路,早就饿了,一见到这些好吃的肚子就开始不争气地叫起来。永嘉眼睛就没离开过 茶盘,一进来就直接坐到一旁,伸手抓了芸豆卷便往嘴里塞。 永嘉是叶翡的十七皇妹,人家就算是茶盘子也吃了,也是天经地义,可容慎却不一样,在裕国公府再怎么娇生惯养,这时候该守规矩还是得守规矩,只能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站着看永嘉狼吞虎咽。小丫头这时候哪里顾得上招呼她,吃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容慎垂下眼睫,这拓麻的就很尴尬了…… 不期然身边的人忽然出了声,容慎侧头去看,就见叶翡指了指一旁的石凳,轻描淡写道:“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容慎点点头,走过去坐下来,伸手拿了一块合意饼慢慢吃起来。看样子叶翡好像压根就没有把五年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本来他也没什么立场记恨自己,看样子肯定她三哥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回去一定要去找容恪算账! “你不喜欢吃蜜饯?” 冷不丁地传来一声问询,容慎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知道叶翡是在和自己说话,又扭头看了看茶盘里的蜜饯,摇了摇头,咽下口里的食物,道:“喜欢啊。” 只是她总得一样一样吃吧,出了门她好歹也是堂堂裕国公府长房唯一的姑娘,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当谁都和永嘉一样不管不顾吗…… 叶翡又“嗯”了一声,好像刚才只是顺口一问,抬手将装着蜜饯银杏的碟子放在她面前,语气甚是平淡,道:“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无事献殷勤,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容慎愣了一愣,还是听话地伸手去夹蜜饯,入口却是一愣,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对上那人幽深的眸子,手下的动作却是一顿。 是酸的。 容慎这个人,本来就有不少毛病,穿越成了裕国公府最小的娇娇女、京中的霸王花,更是被惯的没边儿,原来的毛病一个没改,反而把口味养的越来越刁钻。老太太一早就给她的听风阁单独配了小厨房,每天变着法子的给她做好吃的。可容慎这人还有个怪癖,特别喜欢吃酸,梅子杏子一类的专挑青的吃,对甜甜的糕点糖豆却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可她这怪癖除了府上的人和几个关系不错的玩伴知道,旁人是不得而知的,叶翡怎么会知道? 面前那人一只胳膊搭在铺着红绸桌布的石桌上,月白的袖子堆在肘处,修长白皙的手随意地撑着额角,眼神深邃地盯着自己。容慎的目光顺理成章地落在了白皙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上,忽然就觉得有点吃不下去了。 “怎么?”叶翡见她停下来,半天也不动一 下,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将他望着,不禁坐直了身子,出言问道。 容慎摇摇头,静王殿下的心思还是别猜了,左右也猜不透,估摸着回去问她那个混账三哥也没有什么用。反正这里是皇宫,她们家老太太还在宫里头呢,叶翡也不至于下毒把她毒死,索性抛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专心享用了。 永嘉那边已经很快就填饱了肚子,见容慎慢条斯理地低着头吃着面前的蜜饯,眨眨眼睛好奇地贴过来,伸手夹了一颗蜜饯银杏,嘴上还不饶人,“七哥偏心眼儿,好吃的都给阿慎姐姐了,永嘉也要尝尝。” 容慎一见她大喇喇地挑了一个大颗的夹,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见永嘉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窜了起来,连忙吐掉了口中的蜜饯,眼泪汪汪地叫道:“原来七哥是坏人,把这么酸的杏子给阿慎姐姐吃!你不是说你最喜阿慎姐姐了吗!阿慎姐姐好可怜,被你逼着吃这么酸的杏子,连声都不敢吭!我要去告诉皇祖母你欺负阿慎姐姐!” 叶翡也没说话,目光宠溺地看着永嘉连珠炮似的说出一连串话来,竟是笑了笑,不知道是因为永嘉的话太长而没有抓住重点还是什么别的,竟然说道:“下次不许胡说,我哪里喜欢你阿慎姐姐了。” 容慎:“……?” 她当真是无语凝噎。 虽然她也知道叶翡未必还像小时候那样傻了吧唧地硬往她身边凑,可是也不至于这么急着和她撇清关系吧。她还活生生的坐在这儿呢,“喜欢”、“不喜欢”的话就这么随便说,换了其他任何一个大家闺秀都要尴尬的好伐?欺负她是穿越人神经粗吗?难道这段话里永嘉如此密集的误会点里,就没有别的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静王殿下没有欺负我。”容慎伸手将石桌上的紫砂壶提起来倒了一杯茶递给眼泪汪汪的永嘉,岔开话头道:“先喝杯茶压一压,杏子确实有些酸,小心牙被酸倒了。” 永嘉接过茶水灌下去,却还是眨巴着眼睛将信将疑,她在后宫里长大,经常看到飞扬跋扈的高位妃子这样欺负低位的妃子,叫她们喝难喝的茶、吃难吃的东西,那些低位妃子也是一样不敢吭声,只能委曲求全地照办,等高位妃子走了才敢稍稍展露心中的苦楚。刚才容慎都皱眉了,肯定是不喜欢的呀! 莫非是太害怕她七哥了,敢怒不敢言吗? 想到这儿,永嘉忽然放下了杯子,“腾”地站起身来,一溜烟儿就跑出了流芳亭,等剩下的两个人反应过来,已 经来不及阻止了。 容慎诧异地看着永嘉站在观赏石下大声地喊了声“阿慎姐姐你别怕,我这就去告诉皇祖母!”后,转身很快消失在了红梅绽放的梅林里。 永嘉一走,流芳亭里就只剩下容慎和叶翡两个人了,虽然重逢后的叶翡显然不是五年前那个意气用事的熊孩子了,可容慎还是有些不自在,讪讪地放下银筷子,咳嗽了一声站起来道:“公主还小,怕要磕着碰着,阿慎先同殿下告辞了。” 那人却忽然轻笑了一声,声线低迷惑人十分好听,“你也才十二岁而已。” 是啊,她看起来也才十二岁而已,并没有比十岁的永嘉大多少,可她这不是不想再和这个虽然不再是烦人精但却进阶成危险人物的叶翡待在一起了嘛……容慎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殿下就不怕太后娘娘真的误会吗?” 上次他可是被罚跪修心殿一整晚呢。 这话好像还是有点作用的,因为容慎看到叶翡好看的眉毛忽然蹙起来了,正想松一口气,就听见叶翡慢悠悠地说道:“以后莫要殿下、殿下地叫了。” 哎?容慎有点迷惑,这人思维怎么跳跃这么快,为什么不能叫“殿下”啊? 叶翡好像看出了容慎的疑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生分。” 容慎:“……” 呵呵,难道他觉得她们俩关系很好么?就以她俩从前亲与被亲、咬与被咬的关系来看? ☆、第7章 小字 “那阿慎该叫殿下什么?”容慎好脾气地微笑着问道。果然熊孩子就算是长大了也一样是脑回路异于常人,也不知道叶翡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叶翡也站起身来,慢慢走近她,微微低下头对上她闪闪发亮的漂亮眼睛,“我小字子珩。是嘉林书院卢老先生所取。” 其实叶翡的小字是什么她都不感兴趣,更别说那小字是谁取的了。 卢老先生是当世大儒、读书人的楷模,自有一份读书人的清筋傲骨,下至寒门上至皇室,谁人不是尊敬有加。嘉林书院多了去的世家子,能得卢老先生亲自取字的也就叶翡一个。 可容慎差不多也能猜到叶翡的用意,他倒是没有半分炫耀的意思。 容慎的母亲卢氏出身京城大族的卢氏,同嘉林卢氏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叶翡这么说,是存了套近乎的心思。只是嘉林卢氏同京城卢氏的关系也真的就是一点儿,细数数早就出了五服、多少代都不来往了。俗话说得好,千万年前我们都是猴子呢。 不过容慎很快就领会了叶翡这时候提起自己小字的意思,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子珩哥。” 反正她已经有三个哥哥了,也不差这一个。 没想到叶翡却很是不满意,眉毛蹙得更紧了,低声纠正道:“叫子珩便可,莫要添上什么哥哥弟弟的。” 随他高兴,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以后她会尽量减少见到他的机会,等他娶了妻纳了妾,自己开了府,以后就算进宫估计也见不到这人了。想到这儿,容慎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欠了欠身准备离开。 叶翡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整整衣袂迈开步子,道:“走吧,我同你一块过去。” 容慎:虽然她很不开心可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两个人就这么慢慢悠悠地朝太后的清仁宫方向走,容慎心里很是着急,恨不得赶快回去。一方面同叶翡孤男寡女地走在人迹罕至的梅林里总觉得有些局促,另一方面她又有些担心永嘉那个脑洞大开的小丫头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来,她可不想再同叶翡有什么牵扯了,若是再惊动了旁人就更不好了。 可她身边这人却似乎很是享受,负着手走得这叫一个悠闲自得,时不时地在傲雪绽放的红梅面前驻足停留,嘴角也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正所谓是风姿卓然、雍容闲雅。 叶翡虽然早有封号,可还没有行冠礼,又素来受宠,回京后仍旧住在宫里。走在自己家 后花园还能走出踏青郊游的感觉,容慎觉得十分佩服,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红梅又不是只开一天,非要今天赏个尽兴吗? 好不容易出了梅林,迎面就碰上了一队绿衣宫娥,皆是梳着精致的双环髻子,个个水灵灵娇艳艳,手上一水儿地捧着红漆食盒,见到叶翡和容慎,连忙停下脚步贴着墙根站了一溜,直到两人走过才重新起步朝一处宫殿走去了。 容慎笑了笑也没有说话,手里捏着叶翡刚才闲来无事折给她的红梅凑近鼻子嗅了嗅,就听见头顶上那人的清朗声音,“笑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容慎总觉得这次回京后,叶翡比从前更加惜字如金了。方才在流芳亭也是,一个字都不肯多说,亏得有永嘉在还好些,毕竟是开朗活泼、人见人爱的小姑娘,同叶翡关系也不错,即便是不说话也能将气氛渲染的轻松惬意,这才能听他多说几句话。 不过这人似乎对旁人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她只是笑了一下,一点声音也没有出,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刚刚狐假虎威了一把,心中很是得意啊。”容慎笑眯眯地实话实说。 “嗯?” 嗯什么嗯。容慎抬眼看了看叶翡,视线竟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幽潭一般黑色眼眸里。一向清冷的眼眸里竟然掺了几分真假难辨的笑意,仿佛是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周身的气场也发生了某种不易察觉的改变,竟然叫容慎产生了一种他很温柔的错觉。 “呃,就是说,虽然方才宫娥们都表现出了一副很恭敬的模样,但是我知道,其实她们害怕的人是殿下而不是我,就像走在老虎前面的狐狸,百兽害怕的不是狐狸,而是他身后的百兽之王呀。” 容慎说完,见叶翡还是含笑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低下头去,“我也说不好,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小狐狸也会咬人么?”那人却轻描淡写地扔出这么一句话来。 容慎的耳朵“腾”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就说!这人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的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他果然还是记恨她!真是出来混的迟早要还啊!她还纳闷呢,宫里什么样的祛疤药没有,他偏偏留着那么丑的一个疤,又不是好男儿战场上留下的勋章,一看就是人咬的,原来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这件事啊!心眼是多小啊!到底是有多小!难道他就只记得自己被咬了,不记得自己被咬是因为冒犯她在前? 还是说…… 容慎下意识地往一旁退了退,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总感觉现在这个情况,就算她屈服于两方的“淫威”嫁过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呢! 叶翡倒像是根本没有想过容慎的反应这么大,挑了挑长眉跨近一步,就见容慎又后退了一步,不禁莞尔一笑,脸上的神色比方才更加温柔,“逗你的,快走吧。” 容慎将信将疑地偏着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才迈步朝前走去,只是这次的步伐明显比之前快了许多,也不再迁就叶翡的闲庭信步,一门心思地往清仁宫去了。 叶翡不紧不慢地跟在容慎的身后,望着那紧张兮兮的小姑娘的背影,忽然撇开了头。 原来这五年她什么都没忘,没忘了一个叫叶翡的人,也没忘五年前那个午后发生过的所有事…… 等两个人到了清仁宫,容慎一只脚还没踏进殿门,就听见永嘉清脆的声音,正绘声绘色地说着刚才流芳亭里的事情。一见容慎进来,殿里几个人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过来,永嘉正依偎在太后娘娘的怀里,这时候也打住了话头,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阿慎姐姐!” 容慎走进大殿,同太后和自家老太太行了礼,这才在老太太身边站定,笑着对永嘉说道:“方才叫都叫不住,原来是舍不得太后娘娘,才赶着回来啊。” 这时候叶翡也进来了,刚跟太后问了安,就见居上位者凤眸一挑,颇有点兴师问罪的架势,“听永嘉说,你又欺负人家小姑娘?” 容慎原以为叶翡会解释一下,没想到叶翡竟是不置可否,只笑着朝她看过来,仿佛永嘉说得都对一样。 难道……叶翡本来就是想要酸酸她,没想到被她歪打正着了??? 有了这个猜想,容慎脸上的笑就垮了一半。联想到刚才叶翡的表现,容慎默默地开始反思,也许她之前对他的评价有点太高了。什么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沉稳啊,什么温柔敏锐啊,都是她想的太好了,他今年都十七了,竟然还拿那些小孩子的把戏来戏弄自己……这哪里成熟稳重了…… 那边太后娘娘气得直捶床,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叫你欺负容家小姑娘!等人家以后不嫁你了,看你哪里哭去!” 容慎默默地在心里吐槽:本来她也没打算要嫁给他啊……这些大人们能不能不要老把这门八字都没一撇的亲事挂在嘴上啊,她们这两个当事人可都在呢,以后多尴尬啊……永嘉那么大点儿一个小丫头也在这儿坐着呢,这些话为 什么要当着小孩子的面说…… 正想着,就听叶翡好听的声音响起来,“皇祖母放心,孙儿必定不孚众望。” 容慎:好想问候叶翡的全家啊怎么办…… “皇祖母,以后七哥要是还欺负阿慎姐姐怎么办啊,阿慎姐姐要是又不来宫里了,就没人陪永嘉玩儿了……永嘉不高兴……”坐在祖母怀里的小丫头又开始胡搅蛮缠了,眨巴着眼睛仰起头看太后,毫不留情地补刀,“七哥最坏了!” “昨天兄妹俩不是还好好的,你还吵着要宿在你七哥殿里头呢,今儿就觉着你七哥是坏人了?”太后被永嘉逗得直乐,伸手在永嘉粉团子一样的小脸上拧了一把,打趣道。 永嘉哪里听得出来,皱皱鼻子嫌弃地说道:“七哥没有阿慎姐姐好,永嘉喜欢阿慎姐姐,永嘉要阿慎姐姐天天都来清仁宫!” 殿里的人听到这儿都笑了,容慎也跟着笑起来,笑过之后却是忽然想到一个之前一直忽略的问题。 方才在流芳亭里他说“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她以为这话是对永嘉说的,可叶翡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早就见过永嘉,没理由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这一个问不是在问永嘉,而是在问她啊! ☆、第8章 胡说 大乾皇宫巍峨的高台之上,朱色的帘子被风鼓起,永嘉托着下巴蹲在刻有飞龙云纹汉白玉砌成的栏杆后,顺着两道栏杆间的缝隙遥遥地看着正渐渐驶离皇宫的马车紧紧地蹙起了可爱的眉头。 她阿慎姐姐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感觉还要一肚子的新鲜事儿没和她说呢,这人就这么走了…… “这里风大,你风寒才好,还不乖乖回德阳殿里待着,到这里来做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冽的声音,在冬日的斜阳里炸裂开来,打破了一时的静谧。永嘉撇撇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刚才在梅林里才听阿慎姐姐说过。 永嘉没回头,托着下巴动都没有动。听声音就知道是她那个口是心非的七哥,整天就知道管教她,他明明知道这里能看到通往皇宫以外的宫道,自己眼巴巴地跑上来看人家,就不许她看了:“七哥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夕阳给凭栏而立的少年人玄色的衣袍和墨色长发上都镀上了一层金色,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嘉林书院严格的君子六艺将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子也锻炼得像模像样,叶翡站在汉白玉的栏杆前,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嘴角含了点宠溺的笑意,“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德阳殿里的宫人能不能教点好的,是不是整天就教永嘉怎么顶撞自己哥哥了。 永嘉有点得意地仰起头,炫耀似的对叶翡道:“阿慎姐姐教我的!” 居高临下的七哥原本宠溺地眼神顿时有些恍惚,永嘉嘟着嘴站起身来,皱着好看的眉毛不解地说道:“永嘉有些事想不明白要问七哥。” “你说。” “七哥你不是最喜欢阿慎姐姐了吗,为什么要戏弄她呢?”如果不是叶翡非要阿慎姐姐吃那么酸的杏子,阿慎姐姐肯定会多待一会儿的,她七哥是不是傻啊…… 叶翡哑然失笑,这小丫头还真是耿耿于怀呢,他本没把这当做什么大事,看来到底还是要费口舌解释一番了,“七哥没有戏弄你阿慎姐姐,你阿慎姐姐最喜欢吃酸,你没看她吃杏子的时候连眉毛都不皱一下么?” 永嘉摇摇头,一脸的不肯相信,“我和阿慎姐姐从小玩到现在,从来没听说她喜欢吃酸,你又不在长平,怎么可能知道。七哥一定是在骗我。” 叶翡看着小丫头蹙着眉怀疑的眼神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笑。他本来就不是多言之人,这个时候更加不会向这么小的姑娘来解释,他在嘉林是怎么忍着裕国公府那个活 宝三公子,不著痕迹地从他嘴里得到的这些有关容慎的只言片语的。他是费劲了心机想要讨她欢心,可惜她一点也不领情。 小姑娘注意力不集中,问完了等不到回答很快就忘到了脑后,这时候忽闪着大眼睛又开始下一个问题了,“永嘉也不明白,七哥你喜欢阿慎姐姐,母后和皇祖母早就知道,可为什么今天在阿慎姐姐面前你叫我不要胡说呢,永嘉明明没有胡说!”也不知道是谁一笔一划地把人家肖像画下来,然后挂在寝殿里谁都不许碰。 叶翡听到这儿,幽深的眸子渐渐暗淡下去,抬手揉了揉永嘉不听话打起卷儿来的额发,语气有些低沉,“以后不要同阿慎姐姐说这些,你阿慎姐姐不喜欢。” 永嘉愣愣地看着叶翡,斜阳下叶翡的身影被拖得很长,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那片阴影里。好看的五官在夕阳下投出一片暗影,叶翡垂着眼睫,嘴角挂着的笑意却无端地让人觉得悲伤,放在她头顶的大手也有些沉重。 永嘉抬手抱住叶翡的手臂。 为什么她七哥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么无奈和悲伤呢? 容慎轻轻放下马车的帘子。 一旁眯着眼睛养精蓄锐的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睛瞟了容慎一眼,开口说道:“是皇帝家那个小七吧。” 容慎有点尴尬地“嗯”了一声。她刚才就是偷偷掀开帘子的一条小缝儿往后看了一眼,老太太明明是闭着眼睛的,竟然也能发现。“还有公主殿下。” 想了想又亡羊补牢似的补上了一句,“许是静王殿下和公主殿下在赏日落。” 话说完就骂了自己一声,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老太太刚才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裕国公老夫人笑着点点头,假装没听出来容慎的魂不守舍,老树皮一样的手还握着容慎的小手,稍稍用了用力,“我们阿慎觉着,皇帝家那个小七好不好?” 老太太这意思哪是问她叶翡好不好,分明就是在问她,叶翡这个人给她做夫君好不好么!容慎虽然早知道会被问到这话,心里一直有准备,可冷不防被问起来还是有点心慌。她心里其实是拒绝的,尤其是今天被叶翡戏弄了自己还自作多情地以为人家是对她好之后,她总觉得这人的心思比以前更难猜了。 可是她要是说不好,老太太一定会问她人家哪里不好,容慎觉得自己打心眼里想不出来叶翡哪里是硬伤。 不成熟算一条,可看叶翡在嘉林这几年风头更甚,好些个 同窗的世家子都打心眼里对叶翡服气,也可见人家行事还是有一套章法的,这一条根本立不住脚;沉默寡言算一条,可叶翡在长辈面前那可是十分讨喜的存在,不但是皇后娘娘的掌中宝,更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老太太面前也表现得知书达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她这么说叶翡,老太太肯定不信;登/徒浪/子也算是一条,可容慎自己也知道这事儿跟别人说不了,她现在要是跟老太太说了,那这门亲事还真就是板上钉钉,准成了。 是以,容慎思索一番最终只是垂下眼笑了笑,模棱两可地说了句“阿慎也不知道。” 老太太一听,便抚掌笑起来,拍了拍容慎的小手打趣道:“我们阿慎害羞了。” 容慎不好意思地把头往容老夫人的怀里扎,嘴上嘟囔道:“祖母往后别说这些话了,人家还小呢。” “好,好,往后祖母不说了,阿慎自己知道就好!”容老夫人被容慎抱了个满怀,当即也不再为难她,哄小孩子似的说道。 容慎是整个裕国公府捧在手心里宠大的,自然不能叫她受了委屈,她看叶翡千好万好,也不如容慎自己的一个点头。只是这孩子自小就和叶翡不对付,她问不出来,连做娘的卢氏也一样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放在心上到底是不妥的,这才三番五次地试探。可试探的结果并不衬意。 容慎这才从容老夫人怀里钻出来,细细一品,原这老太太还是在拿自己打趣呢,心下正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便道:“祖母偏心,老是拿这事取笑阿慎,四姐都快及笈了,也没被祖母这样取笑呀。” 容老夫人听完,心里果然合计了一番。容家的三个姑娘,除了容慎一直娇生惯养在府里没怎么出过门,容悦和容意是早就在这长平城里扬名了。容悦过了年就要及笈了,这事儿不少盯着容家的世家豪族都是知道的,这些日子从嘉林回来了不少世家子,她当然知道是为谁而来。那丫头又是刀子嘴豆腐心,必定也要好好选才是。 容老夫人这么想着,思来想去又回到容慎身上。阿慎丫头已经十二了,等过了年,也该叫卢氏把她往长平的社交圈子带一带,露露脸了。毕竟容慎这么个活脱脱的美人胚子,越出落是越漂亮,就算不用像其他府上的姑娘小姐们一样担心出嫁的问题,可至少也要让皇帝家那个小七有些危机感。 一想到那小子今天在清仁宫里那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容老夫人就生气。她们阿慎丫头也不是说娶就能娶来的,瞧瞧把他能耐的。 坐在一旁 时不时把马车帘子掀开条缝儿往外看的容慎自然是不知道老太太心中的想法的,见老太太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心里便有些着急。她四姐自己张罗不了婚事,老太太总不能不管吧,难不成还真的要去找她娘亲帮忙? “祖母?”容慎又说道:“祖母说四姐以后会嫁个什么人呢……” 没等老太太说话,容慎眼珠一转,自己先抢着回答了,“肯定是美姿仪、佳风度的少年郎!” “阿悦的事祖母自然惦念着,毕竟是咱二房的姑娘,将来必然要仔细掂量的。”容老夫人说完,马车也到了府里,便又出来迎接的大丫头扶着下了车,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 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她倒是想寻个门当户对的好男儿给容悦。高门嫁女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可到底嫁过去的女儿怎么过活,那都是不一定的事情了。 更何况,有他们裕国公府在,这长平城里的门第还能高到哪里去。 , ☆、第9章 挨打 容慎可没想到,老太太刚一天不在府里,这府里就乱成了一锅粥。她和老太太一只脚还没踏进后宅的门,就听见从正堂里传来撕心裂肺鬼哭狼嚎的声音,一听就是她三哥容恪的。容慎心一沉,侧头去看牵着她小手的老太太,心想大事不好,没想到老太太比她淡定多了,脸上的皱纹都没抖一下,步伐也没有加快半分,慢悠悠地踏进堂里。 不过也不怪老太太习以为常,容恪都回来好几天了,就他那副德行,早晚要挨老爷子的鞭子,老太太和裕国公容绍过了大半辈子,怎么可能不清楚他的脾气秉性。 两个人进了屋,就见正堂里早挤满了人。容恪就被捆在地中间的长凳上,裤子倒是没扒下来——毕竟十七的大人了,可雪锦的袍子这时候也是破破烂烂,隐约透着斑斑驳驳的血迹,看来是打的不轻。这时候脸上总是挂着戏谑笑容的容恪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随着老爷子每一次扬起的鞭子声发出哭天抢地的哭喊声,容慎觉着要不是正堂年前刚翻修过,房盖儿都能叫容恪的声音掀了去。 容绍恐怕是气大了,眉毛胡子都翘起来,脸同脖子一齐涨得通红,一面扬鞭抽着容恪,一面骂道:“孽障!我堂堂裕国公府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败家子!” 屋里站的坐的人倒是不少,可也没人敢发出一点儿声,除了哭喊着的容恪和怒发冲冠的容绍,皆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儿。 容慎黑溜溜的大眼睛扫了一圈,她母亲卢氏虽然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可看得出来到底是有些不忍,脸正瞥向门口的方向,菊纹苏绣月华锦衫下的手扣在红木雕花桌子的一角,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她大哥今天同大嫂回娘家去了,并不在府上,二哥容恒只沉默地站在卢氏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不过这也正常,容恒向来不掺和府上的事务,离羽化登仙也不远了,他这时候要是开口替容恪求情,那才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呢。 容悦抱着肩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高贵冷艳的脸上无悲无喜,也猜不出在想什么。 三房的一家子都没出声。因为年轻时候纳妾的事,容明玢一向不讨容老爷子的喜欢,容恪又是长房的,人家做娘的都没说什么,他这时候又怎么可能多嘴,只皱着眉看着长凳上的容恪,恐怕心里是响起了自己从前也被绑在凳子上抽的不好回忆;三夫人坐在卢氏身边,一只手握着卢氏的手,脸色也不大好;三姨娘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候脸都白了,抓着容意的手死死不肯放开。 容意倒是不那么 害怕,不过脸色也没好哪去,一直忧心忡忡地往门外张望,一对上容慎的目光,立刻挤眉弄眼地使眼色,这意思是希望容慎能劝劝老爷子了。 容慎明白容意的意思,她是裕老爷子唯一的弱点,平日里很得老爷子的欢心,容慎的话老爷子多多少少还是能听进去的。只是这时候容绍正在气头上,容慎哪敢直接去触容绍的逆鳞。这事儿还是得等老太太开口。 这一屋子人,包括容恪在内,可不就都等着老太太是大救星呢么! 正想着,老太太已经走到近前去了,二话没说往容绍和容恪之间一站,容绍扬起来的鞭子就再没敢落下来。 裕国公容绍,一辈子挂着那张冷面就没怕过谁,年青的时候也是敢以死直谏、无畏龙威的主儿,可独独就栽在容老夫人的手里了。若说这个盛怒的时候还有谁的话能入得了容绍的耳朵,除了容老夫人也就没别人了。 这时候容慎已经走到容悦身边儿了,贴过去悄声和容悦咬耳朵,“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阵仗。三哥又惹你生气了?” “这事儿可当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容悦斜着眼睛看了看容慎,小声道:“还不是他自己个儿不争气。老爷子今天休沐,他自己往人家书房里凑,被老爷子逮到考六艺,礼乐书数样样不行,还一副没所谓的模样。老爷子这么生气,还不是觉着他给咱们裕国公府丢脸了么。” 容慎听着甚是在理,礼乐书数都拿不出手,剩下的两门御射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容恪从小就是个混账,老爷子把容恪送去嘉林,自然还是抱着一丝他能改过自新的希望,这下子希望全部落空,还给裕国公府丢了脸,老爷子怎么可能轻饶他。嘉林书院那么多世家子,只怕这脸都丢到北疆去,找都找不回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三小子都这么大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老太太声音不高,可是一字一句都十分有分量,话说到这儿,伸手把容绍举在手里的鞭子接过来递给一旁的大丫头静菊,脸色都没变一分。 容绍手里的鞭子被老伴儿给卸了,自然也不能举着手不放,讪讪地放下手,气势却不能减半分,冷着脸又瞪了容恪一眼,冷声骂道:“你自己去问那孽障,容家的脸都被他都丢尽了!” 容恪这时候只知道哼哼唧唧地趴在长凳子上,还能问出什么来,老太太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就看见容慎偷偷朝自己比了一个手势。 “三小子不懂事你就教,动不动就扬鞭子,那鞭子是对自家人使的 ?”老太太正所谓是和容慎心有灵犀,几乎立刻就知道这事儿出在容恪不学无术上。 容慎听到这儿,偷眼朝那鞭子看了一眼,才发现竟不是往常用来家法的普通鞭子,而是当年容绍做将军的时候随身带着的铁鞭。这铁鞭抽退过北戎、抽怕过南夷,也惩戒过叛军,这铁鞭每一次扬起都是保家卫国,都是对着外敌和叛贼,从未对大乾的子民扬起过,更别说是自家人了。 容老爷子这是有多气,才能把这一鞭子下去能把人扒层皮下来的铁鞭拿出来。容恪的吊儿郎当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犯得着这么大火气? 容绍这时候也没方才那么生气,脸色缓和下来,却依旧不肯下令将容恪解下来,看了容老太太一眼就撇过头去不看他了。 气氛有点凝固。 容慎这时候忽然打了一个呵欠,声音不大,可是怎奈屋子里太安静了,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音,更别提是呵欠了,是以这一声竟是十分的突兀,容老爷子几乎是立刻就将视线转了过来。 小姑娘眼角还带着一点晶莹的泪花,看来是困得不轻了,一只手还捂着嘴,见老爷子的目光朝自己看过来,也是一愣,怯生生地放下手,嗫嚅地唤了一声:“祖……祖父……” “怎么,阿慎丫头困了?”容绍一见软软糯糯的小姑娘白白净净的小脸心就软了下来,语气也缓和多了,这时候像是忘了地中间还绑着个容恪,直接走过来,摸了摸容慎头顶的软发,慈祥又贴心地问道。 容慎有点不好意思,揉揉眼睛好像是强撑着说道:“阿慎原来也没觉着皇宫离咱们家这么远啊,这怎么走一趟就这么累,祖父每天上朝一定很辛苦吧。今日是休沐,祖父也该好好休息休息才是呀。”没事不要搞这么大一个新闻,瞧着这一屋子人,都快被吓死了,再打下去可就出人命了。 容绍脸上的神色越发松动起来,虽然还是冷着脸,可声音已经没有怒气了,回头瞪了一眼容恪,哄孩子似的说道:“还不是那个孽障不争气,净给咱家丢脸。”容绍是个骨子里很有家族意识的人,偏偏容慎“没规矩”,总喜欢“咱们家、咱们家”地叫,倒是正投了老爷子的脾气。 “三哥也是,真要是给祖父气个好歹,又要把自己肠子悔青、寸步不离地守在祖父身边了。” 容恪这人一天没有个正溜,除了身世样貌出众也找不出什么别的优点,唯独有一样,他到是出众的孝顺。前些年容绍生过一场大病,几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这才从战场上退下来,由战场走回到朝堂,安心地留在京里颐养天年。 那时候容恪也还小,却出了奇的成熟起来,每天守在容绍的床边同他说话解闷,端茶送水的事情也从不假旁人之手,都要亲力亲为,后来甚至发展到亲自去看着煎药的地步。 府里最不懂事的小公子忽然变成了小大人,虽然有些事情还是胡搅蛮缠地办下来,却叫一府的人都感到惊讶,几个长辈的都有些动容,只当他终于长大了。哪想到容绍病一好,这人就又恢复了原样,整天撩猫逗狗没个正形,渐渐的大家也就把这事儿全忘了。 容慎这时候忽然提起,倒是叫容绍又想起那时候那个周正成熟的小少年来,加上老太太那边还不依不饶,也就松了口,一旁的小厮赶忙给容恪解下来扶回观雨轩上药去了。 事情这就算是结了,屋里的众人松了一口气,也就各自散去了。 容悦照例是和容慎一起往回走,容慎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就突然发了这么大火,问了容悦,这才恍然大悟。 “还不是因为最近二姑姑要回来了,老爷子怕咱们容府上的几个儿子被二姑姑家的表哥比下去。三哥又不争气。” 她就说吧,同样都是国公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她四姐知道的总比她多。 ☆、第10章 童家 容悦说得二姑姑,正是许多年前由老爷子做主许给大大将军童遇之子童锦鹏的容明琅。 这裕国公府明字辈里唯一的姑娘刚出嫁没几天,就无怨无悔地跟着童锦鹏去了漠北,这么些年几乎没回来过。容慎生的晚,从来没见过这个二姑姑,只知道容明琅当年未出嫁的时候,也是鼎鼎大名的长平一枝花,有才又有貌,童锦鹏能娶到她,不知道是多大的福气呢。 听说容明琅给童锦鹏生了一双儿子和一个姑娘,俩表哥分别唤做童耀杰、童修杰,一个表姐唤做童靖祺,个个都是在漠北的朔风里成长起来的,按着老太太的话来说,那叫一个结实。 这将门的好男儿称作结实自然是不错,可就连姑娘家的也被说作“结实”,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好了,容慎虽然没有什么封建思想,并不觉得女孩子英气一些有什么不妥,可听见这个形容,到底是有些心疼童靖祺,漠北天寒风大,只怕这童家三小姐要被磨砺得比她们粗糙些。 容悦对童家这三个姑表亲倒是没什么感觉,容明琅跟着童锦鹏去漠北的时候她才刚出生,满月酒还没办呢,能知道什么,这时候也就是同容慎说说消息罢了。她这个妹妹心比天还宽广,她要是再不说,估计一直到二姑姑都登门拜访了,她才能知道呢。 容慎身边的那几个婢女也是宠着她,好些事情不用容慎说,自己就想着去办了,容悦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到是该羡慕还是该犯愁。 身边人得心应手忠心耿耿自然好,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她这个妹子可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呦! 容慎听完果然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目光很快就被一旁扑火的蛾子吸引了注意力。 “嗯什么嗯,二姑姑回来肯定是要带着表哥表姐回府上看望老太太和老爷子的,赶明儿你跟我出去扯两块料子,叫成熙楼做几套新衣服,省的到时候给咱们裕国公府丢脸面。”容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容慎一眼,道。 容慎连忙摆手推辞,“我没穿的新衣服还有不少呢,都压在箱子底下动都没动过,可不做了,太浪费了。” “就你知道持家节俭!”容悦见容慎如临大敌的模样,恨不得上去掐她细嫩的小脸一把,“要去成熙楼,自然是要做当下长平新流行的样子,你那些个压箱底的华服还是等着以后出嫁穿吧!” 容慎无奈地耸耸肩膀,女人啊,永远都觉得衣橱里缺一件衣服……都是层层叠叠碍手碍脚的裙子,她反正看不 出什么新样子老样子的区别。再说跟容悦出门,那可就不是做个衣服那么简单了,城南西北角的脂粉铺子、绣春林的香料坊、瑞祥阁的首饰店,估计一个都不能少,都得进去转转买点东西出来。 几家店都是长平城最好的大铺子,平日里达官贵人扎堆聚集的地方,东西可不是一般的贵。她仿佛已经看见了裕国公府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流出去了…… “可是四姐,你这月的银子还够么?”容慎最后挣扎了一下,提出了最实际的问题。 容悦中意忍不住掐了一旁的小姑娘一把,笑骂道:“你是不是傻,这笔花销是给咱裕国公府争面子,当然要把帐报上去给帐房,花什么月例银子!” 容慎被她掐的咧了咧嘴,好吧就算容悦说得都对。可那是她二姑姑,当年也是裕国公府嫁出去的姑娘,和自己家人争什么面子里子的……她到现在还是没接受古代那套同姓异姓的邪门歪理,都是亲戚,分什么外人内人的。 说话间两人也差不多走到听风阁和望雪阁的岔路口了,容悦又数落了容慎几句,这才不甘不愿地跟着婢女回二房的院子去了。容慎想了想,没回听风阁,倒是转身朝她娘亲那边去了。 卢氏果然还是心疼的,一早就直接去了容恪的观雨轩,容慎扑了个空,索性也转身跟着两个提灯的婢女去观雨轩看她三哥去了。 刚进了听雨轩的二道门,就听见容恪活活不起、死死不起的哼哼唧唧声,容慎抬手捏了捏眉心,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迈进门去。 绕过了一道黑漆描金人物山水大屏风,就看见容恪生无可恋地趴在软榻上,早换下了衣服,半褪着一件云锦袍子,露出来的后背上全是伤。卢氏坐在一旁低着头给容恪上药,声音还是温婉好听的,正在劝容恪长点心。 不过看样子老爷子还是手下留情了。因为一见到容慎进来,容恪原本耷拉着的眼睛一下子就变得锃亮,欣喜万分地喊了声“小妹!”,就要挣扎着坐起来。 容慎往里走的脚步一歪,还是打的轻,一点效果都没有,看这个生龙活虎的样子哪里是长记性了,分明就是没往心里去,完全没悔改嘛!老爷子还挺人性化,尽抽在后背上,完美地避开了容恪的屁股,免得他未来几天都要站着吃饭了。 “小妹你是心疼三哥了是不是,三哥今天好惨啊!老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说我在他眼前晃了好几天了,怎么就今天被逮到了呢!你三哥我命真可真是好苦……啧啧啧啧啧娘!你轻 点!疼疼疼疼疼!”容恪话说到一半又开始哭天强地了,一脸幽怨地侧头看身后的卢氏。 卢氏涂药的手这才轻下来,骂了一句“不知悔改”。 “我看还是老爷子打的轻,你这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一点都没往心里去!”容慎在卢氏身边坐下来,也笑着骂道。 “你看看你小妹,比你小五岁,可比你动懂事儿多了。”卢氏瞪了容恪一眼,下手又重起来。 “娘娘娘娘娘娘娘娘!你别给我涂了!让小妹来!快让小妹来!” 容慎连忙将伤药从卢氏手里接过来,乖巧道:“娘明天还要早起处理府上事务呢,这一时半会儿也涂不完,还是阿慎来吧,娘先回去休息吧。” 卢氏听完点点头,心疼归心疼,可看着这么个混帐儿子心里确实挺堵得慌,脑仁儿也跟着一剜一剜的疼,索性不去管他了,站起身来瞪了容恪一眼,道:“看着你就烦心,夜里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别白挨一顿鞭子。” “就是,三哥,你都这么大人了,可让娘省点心吧!”容慎一面接着涂药,一面顺着卢氏的意思往下说。 容恪哼唧了一声也没说话。 卢氏见这兄妹俩和和睦睦地坐在一处,完全没有往日里鸡飞狗跳的样子,心才算微微放宽些,又坐着同兄妹俩说了会儿话,这才起身回了自己院子。 见卢氏一走,原本萎靡不振趴在榻上的容恪微微上挑的凤眼立刻开始放光,把头拗过来八卦兮兮地问道:“怎么样,今天进宫可看见静王殿下了?他什么反应?你觉着怎么样?你快说啊!” 容慎一听容恪提起叶翡来,手一抖,下手也忘了轻重,只听见容恪用突破天际地的高音“嗷”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不过想到先前容恪胡说八道信口开河,害得她在叶翡面前失了气势,容慎就一点也不感到抱歉了,权当是报了仇,叫他骗自己,哼! “我说小妹,你干嘛一听见静王殿下的名字反应就这么大啊!我是你亲哥哥啊,我回来都没见你这么上心。”容恪龇牙咧嘴地往一旁挪了挪,以防容慎再次下手,一面挑着眉毛揶揄她,“虽说静王殿下性子冷些,可对你到底是与旁人不同,等你嫁了过去,他敢欺负你,三哥就帮你把他腿打断。” 这话容恪也就只敢在容慎面前说说,扬言要把最受宠爱的静王殿下“腿打断”,这要是真人外人听到,估计还没等容恪说完,自己腿先被打折了。 “得了吧,三哥你就 别老跟着瞎操心了,我同……同静王殿下之间的事,不要你们掺和。”容慎绞着药盅里的那一点伤药,若有所思地说道。 就她三哥这样,不越帮越乱才怪呢。 容慎这边想起白日里流芳亭里的事,那边容恪也在打自己的算盘。 叶翡性子冷,也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高傲,相反他待人接物向来是客气有礼的,比旁的皇子不知道要谦和多少倍,根本不像如此受宠的。 可有礼是一回事,好亲近又是另一种事,容恪和叶翡同窗四年,从没见他听同谁特别亲近,也没见过他再对谁露出当年御花园里望向容慎时那样柔软纯良的眼神。多数时候叶翡都是沉默寡言的,叫人摸不准他的脾气和想法。 如此,容恪便更加坚信,无论现在这俩人怎么别扭,到最后总是要走到一起去的,既然如此,他自然要在其中好好发挥自己的作用一番。 毕竟,他容恪也是长平出了名的爱多管闲事的人啊! ☆、第11章 珠串 “说起来,老爷子今天下手也确实忒狠了,铁鞭都拿出来,看那阵仗,要不是我和老太太及时回来,估计三哥都被打得魂飞魄散了。”容慎涂完药,顺手把药盅放在一旁的三弯脚沉香木架子上,正色道。 容恪还保持着方才拗着脖子的姿势,这时候也起身拢了衣服坐起来,神秘兮兮地靠过来低声说道:“其实这事儿都怨容兴。” 容兴是主院老爷子身边伺候的,人不算机灵,但是忠心耿耿。遇见老爷子的时候还容兴是个不懂事的毛孩子,赶了饥荒无家可归,容绍见他根骨不错悟性又高,就收留了他教些拳脚。容兴跟着容绍在战场上拼杀了几年,老爷子就退了,他也就从战场上的战士成了裕国公府主院的主管,虽说在刀剑场浸染久了脑子不大灵光,却实实在在有一身好武艺,平时连老爷子上朝都是跟着去的。 可容恪自己上赶子找揍,关人家容兴什么事儿,不能因为人家愚钝就欺负人家啊。 容恪本来想要卖个关子,见容慎根本不信,只得乖乖解释了,“老爷子生我气那确实是真的。” 那能不真么,毕竟他在嘉林书院这四年都叫狗吃了,一点好都没学到。 “可老爷子再气到底还是心疼他这风流倜傥的孙子不是,我猜老爷子只是叫容兴去拿个普通鞭子,就是上次打我用的那个。” 容恪比划了一下,他和老爷子的鞭子那可叫十分面熟,三天两头来一次亲密接触,平时他挨打那都是毛毛雨,算不得什么的,哪知道这次身边没个机灵人,那容兴只看见老爷子气的翘胡子了,却没看到老爷子的心,颠颠地跑去拿了铁鞭,还以为自己多懂老爷子心思呢。 “老爷子看他拿铁鞭来了脸色也不好看,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面子上下不来,只得硬着头皮打下来了。”容恪万分惋惜地摇摇头,“可怜我这细皮嫩肉的,这下子多少天不敢出门了。” 容慎听他这么一分析,竟然觉得甚是有理,方才她涂药时也发现了,虽是都破了皮见了血,可老爷子要真的不留情面,早就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了,容恪还能像现在这样生龙活虎?这事儿果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不过这爷俩演技还都不错,配合这叫一个默契,方才厅里的人个个噤若寒蝉,连她都被骗过了。这容兴啊,还真是好心办坏事,让人下不来台。 “别占了便宜还卖乖,老爷子这次心疼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容慎蹙着眉道。怎么一跟容恪在一起,她就觉得自己 变成长姐了呢,说是哥哥一点哥哥的样子都没有。 “知道了!”容恪满脸堆笑地应下来,瞧了瞧天色,竟是下了逐客令,“你快回去睡下吧,免得明儿个问荷唤你你又赖着不起来。” 容慎很是听话,容恪一开口撵她,也就由着观雨轩的小厮婢女一行几人将她送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言出必行的容悦果然揪着容意一同来听风阁找她出去做衣服了。 容慎不情不愿地被容悦容意拖上马车,也就认命了。出来就出来吧,反正她祖父容绍和她爹容明琮挣得奉禄足够她们挥霍的了,她又不掌家,可管不了这俩败家的姐姐。 容悦这不用说,高贵冷艳的刀子嘴豆腐心,随便往宴上一站,多少世家子就被勾去了魂了。 她五姐容意也是个标致的人儿。容意比容悦小半岁,都是同年的,因为是三姨娘所出,性子受三姨娘影响,比起容悦的傲娇来倒多出那么几分温婉,可也是因为庶出身份,不大受老爷子待见,平日里胆子小,怯懦了些。 不过这只是和容悦比,裕国公府的姑娘,走出去气度到底还是和旁家不同,也是一等一的出类拔萃。封建礼教的眼光下,兴许反而是容意这样温婉可人、善解人意、弱柳扶风的姑娘才更招人喜欢。 容慎上上下下将两个姐姐看了个仔细,想想人家如花似玉、一张白纸、对未来有无数期许的年纪,再想想只能和叶翡斗智斗勇的自己,容慎就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阿慎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容意抬手探上容慎柔软额发下的额头,绣彩蝶缕金挑线袖口下露出半截藕臂,又白又嫩,十分迷人。 容慎摇摇头,瞟了一眼坐在一边正挑着帘子往外看的容悦,胡乱搪塞道:“昨儿在宫里有些乏,回来又碰上三哥那事,睡得不够有些困罢了。” 小姑娘说着还打了个黏黏乎乎的哈欠,好像是刻意验证自己的话一般,眼角都带出泪花了。 容意有点心疼,拍拍自己的小细腿道:“若是实在困,就躺在五姐腿上眯一会儿吧。 容慎看着容意那小身板就不可能同意啊,容意那么瘦,万一自己给她压坏了怎么办啊,那多不好意思。 “没事儿,反正也快到了,待会儿要是睡黏糊了,只怕你们叫都叫不醒了。”容慎赶紧摇头,目光顺着容悦掀开的一道帘子缝儿往外看,不期然看到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不觉一愣。 “又怎么了?”容 意也跟着探头往外看,两个小脑袋刚凑过去,容悦就手一抖把帘子放下了,瞪了容慎和容意一眼,道:“去去去,老老实实坐着得了,小姑娘家的看什么看!” 容意吐了吐舌头听话地把头缩回来,容慎却有点走神,“四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认识的人啊?” 容悦摇摇头,“路上只有咱们府这一辆马车。”哪家小姐出门不是坐在马车里捂得严严实实,能在大街上素面朝天的闲晃呢。 容慎听完容悦的这个回答也没做声,只是若有所思地定盯着马车顶的穗子发呆。容意和容悦一看她这样,就知道容慎又神游天外了,人家还美其名曰“放飞自我”呢。 也许是她看错了……容悦虽然没理解她的意思,不过倒是给她提了醒,以那人的个性,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走在外面吧…… 胡思乱想间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正是成熙楼。 容慎跟着容悦容意下了车,再三推辞下还是被拉着量了胖瘦,扯了几块料子做了新裙子。 不出容慎所料,三个人从成熙楼出来,又奔着其他几家铺子去了,容悦和容意各自挑了不少脂粉香料,这才心满意足地往瑞祥阁去。容慎才十二,又不喜用那些东西,只背着手在两个姐姐身后跟着,看着他俩挑挑选选。 容悦和容意以为容慎是被拖着出来的,心思不在买东西上,没想到一进了瑞祥阁,这人倒是两眼放光了。 “哟!这不是裕国公府的三位大小姐么,快里面请里面请!咱家进来刚上了不少新玩意儿,包三位小姐喜欢!”瑞祥阁净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店里的伙计也是十分有眼力的,加上容家两个大姐都是店里的常客,又一向出手阔绰,不用说话,只消往店里这么一站,大家就心知肚明,财神爷又来送钱了。 容慎也不客气,当下跟着一个伙计去玉石柜子看首饰了,容悦还惊讶呢,怪不得刚才她什么都兴致缺缺,原来是打算花在大头上啊。这瑞祥阁的哪件东西不比脂粉香料贵上几倍啊。 三个人进了瑞祥阁就各看各的了,瑞祥阁是京城最大的首饰铺子,金银首饰多的数不过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四散看来。 容慎跟着那伙计仔细挑了几件首饰,又盯着玉佩走不动道了。她穿越了这么些年,别的长进一点没有,就是这双眼睛这双手,常年浸泡在好东西里,也学会了分辨这些玩意儿的成色等级。 她最喜欢的就是来瑞祥阁看东西测自己眼力了,伙计也相当配 合,不过人家可不是闲的没事,只是陪她一个乐呵,万一她一高兴多买点,自己还能从掌柜的那里的得不少好处不是。 “这个拿出来看看。”容慎指着柜台里一条孔雀绿翡翠珠链对一旁笑得十分喜庆的伙计说道。 二姑姑家的童表姐要回来了,她想着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可是她没见过童靖祺,摸不准人家到底什么喜好,只料想“长得很结实”的童靖祺应该不像一般女儿家那样喜欢胭脂钗环,可又怕自己猜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果然撞见了合适的。 伙计立刻笑着去开柜台,这孔雀绿翡翠珠链也是西域的新进货,昨天刚到的,要是能卖给容六姑娘,还不知道掌柜的要奖给他多少银子呢。 哪知道容慎今日出门犯太岁,我不犯人人来犯我,只买个珠串半路上也能杀出程咬金。伙计一只手还没伸进柜台里,就听见凭空冒出一道声音来。 “这条珠串我要了!” 容慎扭头看清来人,转身就要走。 ☆、第12章 松手 瑞祥阁的伙计听到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断喝也是吓得手一抖,抬起眼皮去看那没个眼力见敢在容家六小姐手底下抢货的人。 说话那人年纪也不大,正和容慎相仿,眉目还算俊秀,也是贵族门庭里常年规整出来的模样,身穿一件绯色四喜云纹如意袍,身上的缎绣氅衣还没脱,看起来也是刚进来的。 容慎看见他脸顿时黑了半截,首饰也不要了,转身就要走,伙计哪能将这么个财神爷放走,赶紧当在前面笑道:“这位小公子也是眼光极佳啊!我们这孔雀绿翡翠珠链库里正好还有一套,不如这位小公子和容六小姐各来一套?” “不必了,给他就是了。本也不是十分衬意,我再看看别的。”容慎是打定了主意要无视那人,说完话扭头就走了。 说话这人正是她刚才在马车上恍惚看到的熟人,彭国公捧在手心儿里的外孙儿,延庆侯府的独苗苗,聂融。 都是一般大的年纪,又都在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们也算是打过几次照面混了个脸熟。 如果说叶翡是她想要避开的人,那这个聂融就是她非常想在某个月黑风高夜蒙面胖揍一顿的人。 说到底容慎也不知道这梁子到底是怎么结下的,虽说在裕国公府里人人都惯着她顺着她,也叫她染上不少娇气的毛病,可出了裕国公府的大门,容慎觉得自己还是很恪守礼数谨小慎微、从来不给裕国公府丢脸的。她才不会上赶着去惹这么个富二代呢。 可偏偏聂融就是看她不顺眼,也不知道怎的就跟她杠上了,但凡碰见,她相中的东西这人每次都要抬高价抢过去,然后洋洋得意的离开。开始容慎还没当一回事儿,以为也就是大家喜好相似,他那样的孩子又不懂得礼让罢了,直到有天她看到自己十分喜欢的一个水晶摆件被聂融买下来后,随手就扔在马车上摔得稀碎,他脸上还摆着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容慎这才意识到,这个聂融他不是喜好和自己相仿啊,他的喜好就是横刀夺爱和别人强东西啊! 从那以后,容慎就再也不和他硬强了。他要是非要买,让给他就好了,没有夺人所爱的快感,这人兴许也就不买了,还省的好东西被他糟蹋了,惹得她心疼呢。 这次容慎也是一样,大不了走前和掌柜的商量一下,将库里那套孔雀绿翡翠珠链悄悄送到裕国公府上去,也比在这儿和这个炸毛公鸡抢来抢去好得多。 哪知道聂融今天还不依不饶起来,见容慎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自觉脸上无光,非要找茬,一边大喊了一声“容慎”,一边快步走过来抓住了她的袖子。 怎么着,这还要上升到刑事矛盾上,来一场打架斗殴吗?容慎被他抓住了袖子,赶紧往后一躲拉开距离,呵斥一声道:“我同聂公子并没有熟到可以直呼闺名的地步吧!” 抢几次东西还抢成熟人了呢。 “你,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聂融一只手抓着容慎的袖子死活不肯松开,因为店里的火炉烧的旺盛,他又没脱大氅,鼻尖脑门很快就渗出亮晶晶的一层汗。 容慎有点同情地看着聂融,他是不是傻啊,她又不是和他一样有这种“享受抢东西的感觉”的恶趣味,干嘛要和他死磕到底啊!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聂公子不是十分中意这珠链么,阿慎本就是随便看看,如此更加不好横刀夺爱了。”容慎不太想和这个缺心眼的聂融搅在一起,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不要和sb争论,因为和他们争论只有一种可能,把你的智商线拉低,然后在这个领域里,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聂融一听更着急了,说话都有点结巴了,脸也有点红,抓在手上的五色锦盘金袖上微微凸起的花纹硌得手心微微发疼,却还不肯松手,“你,你这人怎、怎么这样!” 容慎望了一眼身旁的伙计,聂融刚才说什么她是不是听错了?他是在指责她???她这算遇到一个大号熊孩子了吗? 伙计表示他好无辜好害怕啊,这两个人一个是裕国公府最小的小姐,一个是侯府独子、国公府外孙,哪个都惹不起,这站在一处拉拉扯扯的,他到底要怎么办啊!他还年轻,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可不能丢了这份生计啊! “松手。” 打容慎身后却传来十分清冷的声音,甚至可以说是寒意森森,容慎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对面的聂融也一哆嗦松开了手,微微缩了缩脖子。 容慎往常最讨厌听到这个声音了,可今天怎么听怎么好听,连忙收回了袖子,脸上调整好一个完美无暇的笑容扭过头去,扬起头,感激道:“多谢静王殿下。” 没想到那人好看的眉眼听完这句话蹙得更紧了,叶翡也没再理会一旁的聂融,只低头不满地纠正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唤他什么?容慎还一下子被问得懵住了,那次他让自己叫他啥来着……那时候容慎就是抱着个打发熊孩子的心态,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冷不丁提起来,她早忘了! 看着容慎眉毛都挤在了一起,一副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模样,叶翡心里就猜到了大半,心里不能说不失望,可看她对待同龄男孩子的态度,又有点安慰,毕竟这小姑娘眼睛里虽然没有他,可也没有什么别人,因而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子珩。” 哦哦哦哦对,子珩! 容慎低头“哦”了一句,有点叫不出口,这就打算蒙混过关了。 聂融在一旁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不过他虽然是混世魔王,可也被家人告诫过不要找皇室成员的麻烦。更何况这人是他堂哥嘴里成天念叨的静王殿下,他堂哥那样的大魔王都不敢惹,他这个小魔王自然更加没有底气了。 可一向态度冷淡的容慎突然变得这么没脾气,这叫聂融看在眼里有点恼火和不甘心,因此虽然在心理上已经输了,还偏偏要在气势上找回来,当即扭头对早就麻爪了的伙计高声道:“你过来,这个珠链我要了!” 叶翡刚才进来的时候只一眼看到了小姑娘被人拉着衣袖不让走的背影和一看就很欠揍的那个臭小子,却不知道这两个热门到底起了什么争执,聂融这么一说,这才注意到三个人正围着个珠宝柜台,红绒布底子衬托下的孔雀绿翡翠珠链显得格外的好看。 “你想要?” 容慎心思根本没在这儿,正在合计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先是碰到聂融,又碰到叶翡,难道是流年不利,不宜出门?叶翡说话她根本没往耳朵里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人说了什么。 叶翡“嗯”了一声,扭头对着那伙计道:“把这个包了送到裕国公府的马车上。” 他压根没打算和聂融商量,就这么自己愉快地决定了,瑞祥阁的伙计能不知道这是尊贵无比的静王殿下么,当即应下来,手脚十分麻利地将那珠链撤出来包了。 聂融眼睁睁地看着静王毫不讲理地把东西抢走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脸上的烧都都发到脖子了,结结巴巴地训了那伙计一通,拿人家无辜的围观群众出气。 叶翡对他什么反应根本没兴趣,跨近一步拉起容慎就走。 小手突然被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大手握住,容慎这才回魂,想要将手从叶翡手心里抽出来,挣扎了一下发现没用,眼下的当务之急又是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因此也就任着叶翡把自己拉走了。 一下碰见俩难搞的主儿,当然还是要一个一个解决了。 况且,容慎觉得和被聂融拉着相比,还是被叶翡拉着好一点。 想着,两个人已经走得离原地冒烟的聂融走得挺远了,容慎刚想开口请叶翡放开她,人家已经坦坦荡荡地把手松开了。 “下次他不会再敢了。” 叶翡这么说着,心里却是一阵翻涌。小姑娘的手小小软软的,滑溜溜好像没有骨头,一下子就钻进了他心里,要是能一直攥在手里就好了。只可惜他的手心已经有点冒汗了,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叫容慎察觉到! 容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叶翡这是在帮自己,人家又表现得这么坦然,她要是还拘泥于那些有的没的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因此只是简单地欠了欠身,道:“多谢静……呃,子珩——” 最后一个字拖了半天的长音才停住,容慎总觉得后边还应该再补上点什么,比如“子珩兄”这样的话,可是她又想起叶翡不让她叫哥哥,便硬生生地卡住了。 可这话听在叶翡耳朵里就变了模样,竟是听出了小姑娘撒娇的语气,心里的翻涌几乎一瞬间就被她抹平了,嘴角上扬露出一个风华绝代的笑,低低地“嗯”了一下。 ☆、第13章 真相 “呃,子、子珩你怎么在会在这里?”容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果然冷不丁换成这么亲昵的称呼还是有点不适应。虽然她有一颗沧桑的老灵魂,可也有一副只有十二岁的外表啊,顶着这张脸这么叫人家,总觉得在占人家便宜。 被占便宜的静王殿下倒是一副很受用的模样,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给了反应,嘴角的弧度不断地变大,幽深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容慎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这个人话怎么这么少,又是“嗯”,老“嗯”什么“嗯”啊,他到底听没听到她的问题啊!想和这个人打破尴尬活络一下气氛怎么这么难啊…… 难道是被咬一口给他的童年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从此变得更加不会同人交流了? 容慎仔细想想,觉得非常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人以前虽然也沉默,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当初他可是整天像个大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念叨的。若真是那么回事,这责任倒还在她身上了。 容慎想着,就听见叶翡游移的声音,“怎么不说话了?” ? 容慎被他一句话堵的瞪大了圆溜溜的黑眼睛,他果然是和别人交流有障碍啊!明明就是他所答非所问这对话才继续不下去的吧……好想丢过去一个[你这话我没法接.jpg]的表情包过去…… “不知道说什么。”容慎心有点累。 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叶翡却当真了,好看的眉毛拧成一个结,声音有点发沉,“我说错话了?” 哪里哪里,你老人家怎么可能说错话……容慎连忙摆摆手,心想算了,她就拯救一下这个不会和人沟通的孩子吧。她才算搞清楚,这人哪是高冷啊,他是真傻啊…… 嗯,果然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子珩不知道,‘嗯!’这个回答,可算的上是聊天终结吗?”容慎一本正经地说道。 叶翡倒是领悟的很快,只不过一下子就跑偏了,“你不喜欢?” 容慎:…… 行,你赢了。 容慎用力点点头,这种貌似敷衍的回答十个人里九个半的都不会喜欢吧。 一只手突然搭上了她额前的碎发,宠溺地将有些凌乱的碎发捋直,信誓旦旦地保证道:“那以后不说了。” 容慎偏头躲开他的手,所以说他还是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总觉得子珩没 有以前那么爱说话了。”其实以前也谈不上爱说话,可也比现在好多了,最起码正常交流起来是没问题的。小时候她嫌人家烦,就希望他哪天把嘴巴闭得牢牢的,可人家真的沉默了,她又觉得闷得慌。人果然是永远不知道满足的动物啊…… “我以为你不喜欢。” 刚放下一个手钏的容意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堂妹正背对着自己仰着头和对面的笑得一脸温柔的英俊男子说话,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没看错吧,那个笑容璀璨得快要把人家眼睛晃瞎的俊雅男子对面的人确实是她堂妹吧! 按照容慎的个性,理应是对这样夺目的人敬而远之,何况这人不但容貌气势皆是出众,看她那眼神也……简直是想要以身相许的状态。容慎不是最讨厌麻烦了吗,怎么今天转性了,还跟麻烦谈笑风生起来了? 大约是容意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刚说完话的叶翡也看到了不远处柜台前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们二人的姑娘。那小姑娘容貌极盛,眉眼间和容慎多少有几分相似,衣着打扮也是不俗,想来当是容慎那两个隔房堂姐之一了。 不过既然她无意打扰,他自然也不会提醒容慎,这么轻易地就放她走,因而只是微微朝那姑娘颌了颌首,便垂下眼帘仔细等容慎的回答了。 老实说,容慎这时候根本没打算给什么回应,如果有个人说他因为你的喜好把自己的个性都给变了,你信不信?何况这人还是长平城里最难摘的那朵高岭之花…… 容慎垂着头不说话,叶翡也不急,站在一旁看小姑娘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柔亮黑发出神。她今天打扮的比起往常在宫里见到的时候要更素净些,梳着很常见的双刀髻,发髻上星星点点地缀着些珍珠,贵重却不刺目,只有左耳边上别着个白玉翡翠的翠翘,和一身茶青的百褶绣襦裙相得益彰。 她总是能将自己打理的恰到好处。 “原来是在这儿啊。” 容意耳边冷不丁地传来一道华丽的声线,这才从那一对璧人身上挪开目光,这才看到自家堂姐正抱着手臂将那两人望着,冷艳的脸上露出一点点惊讶的神色。 “看起来和咱们阿慎还真是登对,”容意靠过去低声说道。 容悦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骄傲笑容来,大有农民伯伯看到庄稼成熟后欣慰的感觉,“咱们阿慎站谁身边不登对。” 容意也是十分赞同的,只有旁人配不上她们家阿慎,可不存在她们家阿慎还配不 起的人。只是……“不知道那是谁家公子,和静王殿下比起来哪个更胜一筹?” “静王?”容悦好像看白痴一样睨了容意一样,扬扬下巴道:“那个不就是静王殿下么。” 不然敢拿那么炽热的目光看她们家阿慎,她早就上去把那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还敢觊觎她们阿慎。 叶翡回京后还没正了八经儿的露过面,她们这些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姑娘家没见过叶翡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福气被老太太带去皇宫啊。可容悦是谁,长平百晓生第一人,什么消息不知道,什么人不认识,虽然没见过叶翡,可不代表她认不出来。 “你说这个就是静王?!”容意惊讶地挑了挑眉毛,能让这个封建淑女做出这么惊讶神色的,也就只有容悦了。“她们倒是有缘分呢。” “今天是皇家采购的日子,前两天皇后娘娘把这事儿交给静王殿下来办了。”容悦得意地扬起眉毛,偏头看容意一眼,“我猜这月是采购胭脂水粉这类女人家用的东西,果然没猜错。”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缘分,是容悦故意为之……怪不得非要今天出门呢,她就说嘛,童大将军回京还有几天呢,何必起个大早买了个遍。容意竖起大拇指,“四姐果然是为阿慎着想。” “我哪有那么好心,这可不是为了阿慎,而是为了咱们。”容悦望着静王殿下情根深种的模样扬起嘴角,“老太太看过了只是过了老太太那关,老人家耳根子软,说说好话就能混过去,又有太后娘娘帮衬,我可不放心。咱们这关要是过不去,他也甭想着娶咱们阿慎。” 容慎说过什么来着,千万不要惹她四姐,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容意现在理解这句话了。 “走,咱们走近去看看。”容悦说完,已经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容意赶忙跟上去,心里却小小地为静王殿下哀悼了一下,看来这世上也没什么板上钉钉的事,不是捏着个字据就能高枕无忧的,皇天贵胄又怎么了,到了他们面前,想要娶全府都捧在手心儿里的宝贝,还是得好好考察一番。这前有老太太,后有她们姐妹,还不算完呢,前天三夫人说长房的大伯任期差不多,也要回来了,只怕这静王殿下还要再过上几关呢。 不过他们悄悄考验就好,大张旗鼓地挑拣人家堂堂皇子,那就是不想在长平城混下去了。 胡思乱想间已经来到了两人近前,容悦自然不能真的为 难叶翡,只云淡风轻地将叶翡打量了一番,施了个礼同静王问了好,便扭头叫容慎回府了。 叶翡自然不能抓着人不放,在旁人面前他还是能收放自如的,便淡淡“嗯”了一声,想起容慎说不喜欢,又补上了一句,“东西送到马车上了。” 其实他纯粹是多余说这一句话的,但容慎方才在溜号,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叶翡毫不留情地拂了聂融的面子,也就没注意他把珠链买下来了,这时候叶翡一说,她倒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你说什么?” “翡翠。”叶翡点到为止。 翡翠怎么了?他是说他把那个孔雀绿翡翠珠链送到她家马车上了?他还倒是体贴……容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那多谢子珩了。” 等到上了马车,容慎果然看到了那个红绒布底子的盒子,还没等拆开,就被两个气势汹汹的姐姐拉过去问话了。 “还子珩?行啊阿慎,前些天还不吵着说看不上人家么?”四姐冷冷地睨了她一眼。 “还有送翡翠,我记得静王殿下单名一个翡字,这什么意思,直说要把自己送给你吗?”五姐默默地补刀。 容慎抱着个绒布盒子欲哭无泪。 听我说啊姐姐们,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的……你们听我解释…… ☆、第14章 表姐 容意两姐妹见容慎只抱着那个盒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也不再打趣她,只靠过去朝容悦使了个眼色。这也远观也近看了,她反正是挺满意的。要是有这么个风姿无双的男子能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让她立刻嫁过去她都愿意。 不过容悦向来是心比天高的,鸡蛋里都能给挑出骨头来,静王殿下再完美,也保不齐哪里没入她的眼。 容悦对着容意微微点了点头,“目前来看……还不错。” 一般来说,容悦忽然冒出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来,好奇宝宝容慎一定会追问下去的,可此时的小姑娘跟没听见一样,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马车柱子上的鎏金花纹眨都不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慎本来没想那么多,当时那个情况,叶翡帮她从聂融手里把翡翠珠链拿下来,好像也是蛮顺理成章的事,可被容意那么一说,再回头看这绿莹莹的翡翠珠链,心里多多少少也有几分不自在。 他刚才干嘛非要强调这是翡翠啊…… 都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翡翠也是玉,可就总缺了那么点温润的味道,翠碧的颜色总是更夺目些,也更脆冷些。就好比那个人,看起来俊美非常,可实际上个性却又冷又硬。 他倒是人如其名。 ———————————————————————————————————— 长平城天气已经开始渐渐转暖,上午刚下过一层薄雪,中午就已经滴滴哒哒的化开了,雪水顺着雕梁画栋的飞檐连珠似的掉下来,院子里也潮乎乎湿漉漉的。 容家三个姐妹都不愿意出门,正巧成熙楼做好的衣服已经送到了府上,容悦和容意索性都扎在听风阁里凑热闹,三个人一边打打闹闹一边换上新衣,对着半人高的大铜镜照来照去。嬉闹声远远地传到门外,叫刚从老太太院子里过来的静菊脚步一顿。 “姐,你怎么来了?”守在门口的静荷看到打二道门迈进来的那道婀娜身影,先是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 静荷和静菊本是一对姐妹,又是家生子,原来姐妹俩都是老太太身边的丫头。自从静荷调到容慎身边后,姐妹俩也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这时候见到静菊,静荷自然难掩心中的喜悦。 “还说呢,老太太身边离不了人你也知道,这一直不得空,好久没见到你了!”静菊快步走过来伸手抱了抱静荷,道:“老太太叫我来请三位姑娘去正堂……” “二姑姑来了么 ?” 屋里忽然传出高声的问询,静菊仔细一听,正是容悦。 “四姐你又知道,说,你是不是有千里眼、有顺风耳啊!”容慎扑过去做了个话筒的手势,作势要采访她。 两个姐姐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义,不过容慎自小就喜欢说些奇奇怪怪的词,她读书多,两个姐姐也就当这是她从什么古籍孤本里看来的了。 容意在铜镜前转了一个圈,又看了看一旁叠着的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犹豫道:“你们说,到底是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啊!” 容悦被容慎扑在一处哪里来得及看容意,随便敷衍了一句就刮着容慎的鼻尖道:“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事事不放在心上啊,稍稍懂点脑子谁不知道。” 容意在一旁对比了一下自己的发型,最终还是决定穿着身上这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嗯,这和她的凌云髻好像更配些。“我啊。” 二房的四姐是容意的榜样和楷模,她一天也可关心这些小道消息了呢,可还是整天耳聋眼瞎的,这太不公平了。 “你什么你,就是去见个二姑姑,用得着打扮得跟要去相夫君一样吗。”容悦抽空瞧了一眼还在镜子前转圈圈的容意,这姑娘好看是好看,可也别太臭美了啊,都霸占镜子多半天了,她们还没照呢。 说到这儿,容慎忽然想起来什么,放开容悦理了理自己的衣裙,对站在门口和静荷低声叙旧的静菊道:“只有二姑姑吗?” 难道童家兄妹没有来? 她还想见见那个在朔风里“长得很结实”的表姐呢。 “来了一个。” “是哪一个?”容意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了,终于挪步离开了铜镜,问道。 “是童家姑娘,正坐在前厅和老太太说话儿呢,姑娘们快些吧,别叫老太太等急了。”静菊这才想起正经事来,方才光看着三位姑娘嬉闹,不禁想起自家妹妹,只顾着跟静荷叙旧,都把老太太吩咐的事儿望到爪哇去了。 容慎一听眼睛就放光了,连忙跑到梳妆台前边的小铜镜处理了理发型,扭头眼睛锃亮地说道:“咱们快走吧!” “童家表哥都没来,你急什么急。”容意撇撇嘴,躺扔下手上的衣服,不甘不愿地说道。 容慎跟大铜镜前的容悦相互对视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容悦:“呵,果然是相夫君呢。” 容意 一听俊俏的小脸烧了个通红,跺脚骂了一句“净胡说,不和你们玩了!”便扭头朝门外走了。 容慎干咳了一声,抬眼瞄了一眼容悦,她怎么觉得,自家高贵冷艳的四姐在毒舌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大有一去不复返的趋势呢…… “四姐,你觉不觉得三哥最近看上去顺眼多了。”容慎问道。容悦这分明是在和容恪靠近啊,只不过容恪是玩世不恭满嘴跑火车,而容悦是直击内心,杀伤力更强啊。 不提容恪还好,一提容恪容悦就火,“谁最近看着他了,活该被老爷子打得下不来床,整天就知道趴在床上哼唧。没骨气!” 嗯,没看着他对他的近况还这么了解,她四姐真是有千里眼了。容慎听出来八成是容悦去看容恪结果被狗咬吕洞宾又惹毛了,也没说破,顺着容悦骂了几句也就拉着容悦往前厅去了。 她们这一家子人哟,整天吵吵闹闹的,哪有什么兄友弟恭、姊妹和睦的样子,自她睁开眼就一直这么热闹。听老一辈的婆婆管事说,当年老爷子做家主的时候,容明琮兄弟几个也是整天掐架的。 难道打是亲骂是爱,这也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吗…… 还没踏进前厅,就听见老太太在和一个清脆的女声说话,那女声也是落落大方,对老太太的问询对答如流,自有一股侠气。 容慎和容悦走到前厅的后门,刚要抬脚迈进去,就被容悦从后边拎住,躲到一块大屏风后悄悄往里看。 只见一位略微风尘仆仆的女子正坐在老太太的左手边,扭着身子同卢氏、三夫人说话,看起来十分随和。这个应当就是早年嫁出去的容明琅了,算起来年纪比她娘亲卢氏还大,又在漠北吹了这些年的冷风,理应比卢氏、三夫人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夫人沧桑些,可眼下看着,竟是分不出来伯仲。 看来果然是当年誉满京城的长平一枝花,底子真是好啊! “听说二姑父很疼二姑姑,漠北只他们独大,也没什么烦心事,不像大伯母还要劳心费神地处理府上诸事。”容悦低低的声音在容慎后脑勺响起来,好像知道容慎心中所想,特意解释给她听。 容慎回头瞟了一眼容悦,她这个四姐姐不但会千里眼顺风耳,还会读心术呢! “看我干什么,你看那个和老太太说话的,应该就是童表姐了。”容悦推了推容慎,容慎这才把头扭回去,朝老太太身前站着的小姑娘看去。 童靖祺显然是比她们这些没什 么运动的小姑娘长得高,听说人家骑马射箭都是好手,手脚也利索,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跟人家压根没法比。可童靖祺也没老太太说得那么严重,身材匀称,骨骼修长,比例完美,穿着一身胡服衣裤,腿长的不可思议,容慎都觉得她除了脑袋都是腿了…… 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她“结实”啊,容慎原来想象中,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金刚芭比呢。 她倒是比长平城里的姑娘黑些,可看得出来这是被朔北的风吹黑的,留在长平养一段时间肯定是能养过来的,五官也很漂亮,甚至显得有些立体,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高高的马尾,额前饰有流苏,英气十足,爽快利落。 小姑娘耳力极好,感觉也敏锐,容慎上上下下把人家打量了个遍,就见童靖祺仿佛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忽然偏头朝屏风看过来。 容悦在身后看的不清楚,可容慎脸都贴在屏风上了,看得明明白白,童靖祺一定是发现她们俩在这儿偷看了。 因为那个帅气逼人的童表姐转过头来,忽然朝她笑了一下。 容慎:啊啊啊啊啊感觉自己要被掰弯了好帅好帅好帅好帅好帅……她在看自己吗她还笑了我的天啊血槽已空…… ☆、第15章 不同 饶是容慎的内心已然是风中凌乱,可残存的理智还是能叫她面上保持雷打不动的淡定的。于是,在发现童靖祺已经发现她们俩以后,容慎捋了捋衣袖咳嗽了一声,扭头正色对容悦道:“四姐,我们过去吧。” 容悦点点头,两个人这才从屏风后面绕出来。 容意是先来的,这时候正靠在一旁和大嫂陈氏说话,一见容慎和容悦出来,悄悄朝童靖祺努了努嘴,用夸张的口型无声地说道:还好。 容慎点点头,她没想到童靖祺这么帅,若是性子好人也好相处,那还真是不给别人活路了。 老太太见最疼爱的小孙女也来了,抬手朝容慎容悦招了招,道:“你们过来,见过你们童表姐。” 容悦走过去打量了童靖祺一番,忽然道:“你是几月生的?” “三月。”童靖祺看着这个好像不是那么好相处的表姐妹回答道。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发觉了,这个表姐妹看起来年长些,人也漂亮,可就是眼角眉稍的妩媚里还带着点儿伶俐劲儿,不像旁边那个小点的,个子小小只,脸上也笑眯眯的,看起来像小羊羔似的。 那还真是比自己大些。 容悦皱了皱眉,美人都是敏感的,童靖祺虽然并非长平城的主流审美,可自有一份旁人学不来的洒脱英气,假以时日修养过来,只怕气势比容貌更盛,要在长平城里盛名远扬了。她对童靖祺倒没有老爷子那种怕被人比下去的心态,只是心高气傲惯了,看着同样特立独行的这么个潜在的大美人,心里多少有点不服气。 容悦向来是这种不客气的脾气秉性,裕国公府又一向不拘小节,倒没人觉得这话问得尖锐,反而是老太太听到这问话,一拍脑门道:“我倒是糊涂了,靖祺还要比阿悦丫头小一年呢,该叫表妹,叫表妹!” 容明琅的注意力也转过来,将盈盈俏立的容悦打量一番点了点头,“这就是明琨家的那个阿悦?出落得真漂亮。” “可不是么,你看她长得和明琨像,性子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容老太太笑着拉过容悦的手。 容明琨虽然是早逝,可也走了好些年了,容老太太心里念着自己这个苦命的儿子,对容悦也十分爱重。 裕国公府对容明琨的死向来是不避讳的,反而时常挂在嘴边上。老两口都是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生离死别见得多了,并非听不得看不得说起来就要心肝疼的那种父母。容明琨是死在任上,死 得壮烈,是他们心头的骄傲。 容悦打小就知道,她爹爹不是不能提起的那个人,她爹爹是个英雄,是老太太老爷子最大的骄傲。她不必自卑,不必没有底气,不必因为她爹爹在这府上的痕迹完全被抹去而难过。二房还给她留着,爹爹的名字还在老太太老爷子嘴上挂着,她爹爹虽然没了,可整个裕国公府从来没有人忘记过。 “比靖祺大一岁……我想想,那今年不是就要及笈了?”容明琅掐指一算,目光忽然热切起来,“可许好了人家?” 老太太摇摇头,“阿悦丫头心气高,咱们自然要好好挑拣挑拣,容家的姑娘不用急。”多大了还能嫁不出去么。 “老太太说得对,可阿琅听着心里不高兴了。”容明琅知道小姑娘家听见这个都害羞,何况旁边还站着个更小的姑娘,黑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也不揪着这话题不放,一皱鼻子,岔开话题,“阿琅当年可是早早就被老太太赶去童家了。” “就知道你要吃味!”老太太乐呵呵地睨了容明琅一眼,“你说那童家小子对你好不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几句话也看得出来老太太当年多宠爱容明琅,容慎站在一旁看着,心里道,原来觉着自己是中了头彩才能被这宠着,看来她根本不是例外,看来这乃是容家的惯例,上一辈就是这么被老太太老爷子宠过来的…… “哦,对了,这是你大哥家那个小的,阿慎丫头。”容老太太想起身边还有个容慎杵在这儿呢,伸手把她往容明琅那边推了推,“阿慎,这是你二姑姑,这是你童表姐。” 容慎冷不丁被推到容明琅面前,也不慌乱,不紧不慢地行了个礼,直起身叫了声“二姑姑。”,又扭头去看童靖祺,眼里放光,“童表姐!” 童靖心里本来就跟这个小的更亲近,听她软软的声音,又这么一脸迷之崇拜的模样看着自己,对容慎更生了几分好感,咧嘴对容慎笑了笑。 三个姑娘都到齐了,前厅里就更热闹了,容明琅看人家小姑娘都白嫩白嫩的,又看看自己家姑娘晒得有些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正想着回去将童靖祺圈在府里捂一捂说不定就白了,就听见容慎和童靖祺说道:“童表姐长得真好看!” 再好看能有她那两个堂姐娇艳,能有她自己个儿那样惹人疼惜?容明琅轻轻叹了一口气,都怪家里那个死鬼,整天不教靖祺什么好的,琴棋书画和女红样样都不行,整天在外面跑来跑去,好好一个姑娘都快养成儿子了,哪里还有点儿 小女儿的样子。 容老太太看容明琅心情不大好,以为是被四个小姑娘闹的,就叫姊妹四个出去花园玩了,自己拉着多年未见的二女儿说体己话。 容悦容意容慎童靖祺四个姑娘鱼贯而出,很快就来到了后花园。 容意还是有些拘谨的,她性格本就恬静,童靖祺又是那种男孩子气很重的姑娘,一时间也不大敢开口搭话,只在一旁默默地走着,不像容慎,这一路上好像已经和童靖祺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了。 容悦倒是不怕,只是她和童靖祺本来就卯着劲儿,现在又看到容慎走在童靖祺身边眼睛直放光,更不高兴了,现在出了前厅,也就不保持那种世家姑娘的端庄典雅,抱着手臂爱理不理地在一旁走了。 童靖祺当然感觉得到容悦隐隐的敌意了,可是她心比较大,没放在心上。自己又没惹容悦,那就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容悦自己的问题,等容悦自己绕过弯儿来再说吧。她现在的注意力,都被容慎抢去了。 她从漠北长大,从小就爱粘着她爹混在军营里,身边不是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就是常年在朔风砥砺下皮肤黝黑、性格爽快的漠北姑娘。回到长平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才知道像她一般大的姑娘还可以是这样娇滴滴、水灵灵的。 容家的这三个姑娘和她娘一样穿着啰里啰嗦的漂亮裙子,梳着精致的发髻,小脸像粉团一样白嫩,身上也香喷喷的。 这样陌生的感觉叫她觉着有些不适,甚至想要逃回漠北的漫天风沙里去,仿佛那样才能安心些,才能不这么像个异类。 小姑娘第一次接触一种叫“自卑”的情绪,这种情绪就像小时候比射箭,结果没有同样年岁的男孩子射的准射的远时那种失落的情绪似的,可又不完全一样,那时候她知道自己虽然比别人差,可是勤习苦练总是会赶上来的,可如今这种差异叫她有些手足无措,甚至开始有些后悔自己从来不听娘亲的话了。 可容慎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一点瞧不上的意思,反而带着点她都不知道哪来的崇拜,说出“童表姐长得真好看”这样的话来的时候,乌黑发亮的大眼睛里一点违心的成分都没有,脸上的真诚和坦然叫她不能不相信。 童靖祺瞄了一眼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细细的白白的,连指甲都经过精心的护理,圆润可爱微微泛着淡粉色的光,不像自己,虽然能拉开男孩子也拉不开的弓,可手掌里都是硬硬的茧子,一点也不好看。 一个女孩子 怎么能这么精致到这个地步…… 容慎是裕国公府最小的姑娘,打小就被千人宠万人疼,童靖祺来之前听她娘说过,心里早就给容慎做了一个预设,以为她是那种刁蛮任性、哭哭啼啼的瓷娃娃,哪知道这个容慎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童表姐,你能给我讲讲漠北吗?”容慎拉着童靖祺在花园里的一处石桌椅坐下来,好奇宝宝似的问道。 容悦和容意都不说话,容慎只能自己挑起活跃气氛的艰巨任务,其实她对漠北也挺好奇的,她没出过长平,没看过外边的花花世界,不知道漠北是风吹草低见牛羊呢,还是胡天八月即飞雪呢。也许其实是狂风大作黄沙漫天也说不定。 在这个时代里,寄情山水寻仙访道是男人的特权,而她们,即便是生在这个社会的顶端,也走不出这座长平城。就像她三哥就算多玩世不恭多吊儿郎当,都能被送到嘉林去体味人生百态,而她和两个堂姐却只能留在府里等待着嫁进另一座同样高墙叠垒的府里。 容慎打心眼儿喜欢同童靖祺亲近,她就像是一个缺口,能叫她瞧见外边不一样的世界。 ☆、第16章 容恒 一提到漠北,童靖祺刚才有点低落的情绪就一下子高昂了起来,英气十足的脸上也神采飞扬起来。 容悦对童靖祺长大的漠北完全不感兴趣,当年容明琅下嫁童锦鹏是个意外,都怪容绍老爷子随口乱许亲。而她父母早亡,并未来及得给她结下一门娃娃亲,容悦知道自己是注定了要嫁给长平世族的,漠北对她来说八杆子也打不着,就算知道的再详细也一点用都没有。因此,起初她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离去,杵在一旁充数罢了。 可听着听着容悦发现自己竟也就跟着童靖祺的思绪走了。 那些大漠黄沙里的纵马狂奔,那些长河落日里的孤帆远影,那些猎猎寒风里角声笛音……从出生就困在这座四方城里的大小姐忽然发现,原来人生还有另外一种活法,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洒脱。 童靖祺口中的漠北,那么有意思,那么让人向往。容悦斜眼朝一旁的容意瞥去,本来就崇拜将军的容意也早就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童靖祺,看她比比划划。 她决定以后再也不给容意泼冷水了。 不过容悦依旧很清楚,童靖祺说得这些话,除了能叫她心中放下对这个潜在敌人的戒备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用处。 “所以那次你们猎到鹿了吗?”容意这时候已经听得入了迷,早就忘了先前的紧张和胆怯,两只手支在石桌上撑着下巴,随口问道。 童靖祺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解释道:“鹿是没猎到,可后来大哥射中了好几只野兔,当天我们就在野外烤着吃了,也算是满载而归。” 听到这儿的时候,容慎侧头瞥了一眼容意,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过了头来继续听童靖祺说话。 虽然早就日上三竿,太阳挂的老高,可老在外边呆着到底还是有些寒意,四个人在花园里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手脚有些冷了,正好几个人都累了,童靖祺也口干舌燥的,听风阁离得最近,容慎一提议,大家也就跟着她往听风阁去了。 雅荷是卢氏身边调过去的,早前也习惯了卢氏屋里的温度,容慎屋里的碳火盆都是雅荷管的,也就照着卢氏屋里的温度烧的热乎乎。人在屋里感觉不出来什么,可刚从外边回来,一打开听风阁的门儿,也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热气搅得打喷嚏。 容慎抽了抽鼻子,一踏进门槛就打了个喷嚏,不一会儿从西次间出来两个小丫鬟,帮几个姑娘脱了披风斗篷拿去一旁烤火,紧接着又有 人端着果子糕点等东西鱼贯而来,在几人面前的大圆桌上一字摆开。 容悦睨了一眼习以为常的容慎。人家都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这听风阁连口都不用张了,稍稍出个声儿,什么事就都给安排好了。 “你们先吃着,”容慎指了指桌上的吃食说道。眼看着就要晌午了,大人们还精神着,可她们这些小姑娘玩玩闹闹的早饿了,她反正是肚子咕咕叫好半天了,不知道这三个姐姐什么感受。 “你要干什么去?”童靖祺看容慎屁股都没打算挨一下凳子还往里面走,心里有点着急。这仨人里数容慎最好相处了,其他两个都跟琉璃娃娃一样,和她们能说什么啊,容慎走了她可怎么办呀。 “前两天我和四姐五姐去瑞祥阁,想起童表姐要回来了,就想着一起给童表姐买个小玩意儿。倒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童表姐不要嫌弃才好。”容慎伸手比了比,“我就去一小会儿,马上就回来和你们抢果子吃!” 童靖祺没太在意前半句,只听到她说“马上就回来”,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任她去了。这时候童靖祺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才和容慎第一次见面,就对她产生了依赖。 容悦和容意倒是相互对视了一眼,她们可没打算送童靖祺什么东西,之前被容恪那事儿一闹,心里一直对童家的儿女有点敌意来着,净想着不要被比过去了,却差点忘了她们是亲戚。没想到容慎最小,却想的周全,自己早早备了礼物,还连带着把她们一起捎上了。 迈进了东次间,容慎想都没想就奔着那一摞子盒子过去了,伸手把装着孔雀绿翡翠珠链的盒子拿起来,却是一僵。 她那时候看中这翡翠珠链纯粹是为了要送给童靖祺,可被叶翡一搅和,本来简简单单买的东西一下子就变味儿了,她要是现在把这个送出去,改天童靖祺带着被叶翡看见,容慎不知道到时候叶翡还能不能有那么宽广的胸怀了。 这人……地位尊贵,不打得骂不得还得好生哄着,偏偏又哪儿都有他,净添乱,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想了想,容慎还是把那装着孔雀绿翡翠珠链的盒子放下,从下面抽出另外一个长条盒子来。 那是她那天在瑞祥阁看到的最顺眼的手钏了,虽然材质没有翡翠珠链贵重,可金贵就金贵在那手工上,。金子本来就软,想要雕的那么复杂又不变形实在是不太容易的事情,手钏又有五六个,个个都是那么精细,细节处的花纹又不尽相同,看起来精致极了。 她手里能拿的出去送人的也就眼前这么一摞,除了这手钏估计能入得了童靖祺的眼,别的小女儿家喜欢的钗环首饰估计她也不能感兴趣,想来想去只好忍痛割爱,等哪天再去瑞祥阁补回来了。 等她再回厅里,三个人正相安无事地吃着食盒里的东西。容意当然不会和童靖祺说话,容意倒是柔声细语地问着什么,童靖祺皱着眉回话,也不拘小节,一口一个杏子吃得欢快。 见容慎回来,童靖祺原本蹙着的眉头一下子就舒展开了,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虽则她和容意也有一句没一句地瞎闲扯着不至于尴尬,可总觉得和容意那样娇柔的小姑娘说起话来不那么痛快。 “你们聊什么这么起劲儿啊?”容慎走近笑着坐下来,伸手把那长条绒布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五只手钏来,朝童靖祺一推,“我们也不知道童表姐喜欢什么,就商量着买了。” 没想到这手钏正入了童靖祺的眼,小姑娘看到手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最喜欢这些金的银的,带在手上拉弓的时候风一吹叮叮当当地响,多帅!保准闪瞎那些个邋里邋遢的愣头青! 不过,想到自己已经回了长平,又快到了婚嫁的年纪,自家娘亲很有可能不会再叫她回漠北了,童靖祺又有点失落。长平城里的规矩太多,烦都烦死了。还好一回来就找到个有趣的玩伴,这日子也不至于太无聊。 四个人又在屋里说了会儿话,才被卢氏遣人叫去正厅里吃饭了。 等到再晚些,一家子人将容明琅母女送到门口道别,容慎又答应了过些天去童府玩,童靖祺这才恋恋不舍地上了马车。 “行啊你,”容慎正和童靖祺挥手告别,肩膀就被人猛地撞了一下,回头看正是容悦,“那手钏一看就便宜不了,你出手这么大方,就不心疼那点月例银子了?” 容慎无辜地摊开手,眨巴了两下黑溜溜的大眼睛,道:“不是说好了这是为咱们裕国公府挣脸面,要报到账房那边去吗。” 容悦还没说话,又听容慎笑眯眯地说道:“再说了,都说好了是咱们仨一起送的,那钱肯定是咱们仨均摊啊,不然干嘛要拉上你们。” 容悦:说好了是“小小年纪想的却很周全”呢,感情她就是为了分一下自己的月例钱啊! 容慎说完,耸耸肩膀把容悦晾在门口风中凌乱,自己背着手一脸灿烂地往回走了。 还没走到听风阁的大门,远远地就看到雅荷急匆匆地往这边 走。 “什么事?”容慎迎上去问道。听风阁内外来回跑的事儿一直都是静荷负责的,像这种找人的事一般都是二门儿的二等丫鬟来做,能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雅荷亲自出来寻她,肯定不是一般人。 难不成又是她那个“身残志坚”的混帐三哥拖着病体来找她了? “二公子回来了,说找姑娘有事商量,现在人正在听风阁里坐着呢。” 二哥? 怪不得是雅荷亲自来找她呢,府上的仆婢对她二哥容恒的事一向很看重,容慎不负责任地猜想,肯定是因为她二哥太仙太少露面,大家都觉得能看见他太稀奇了。 容慎点点头跟着雅荷往回走。容恒这两天都不在府上,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不过他向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容慎也不觉得奇怪。不知道今天忽然来找她有什么事情商量。 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和她能有什么好商量的。 ☆、第17章 玉佩 那人静静地侧坐在西次间的红木曲角雕花榻边,一只手搁在同套的红木雕花方炕桌上撑着下巴,面前摆着黑白相间的棋子,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领边袖口都以银色丝线暗绣了精致花纹的白色袍子随着室内蒸腾而起的熏香微微摆动,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净极静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离去。 容慎跟着雅荷踏进听风阁的门槛,一眼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二哥?” 那人这才将目光从黑白交错的棋盘中抽离出来,抬起眼眸,见是容慎来了,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宠溺的弧度。 容慎就着他的目光在红木炕桌的另一边坐下来,瞄了一眼棋盘。她本来对围棋一窍不通,穿越过来以后跟着女先生学过一段时间,勉勉强强能登得了台面,却算不上棋艺精通。 她二哥容恒却是个下围棋的好手,容慎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自己赢不了他,因此也没想着要和他对弈——人家这是自己跟自己下棋呢,根本也没打算带着她一起玩儿。 “二哥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容慎摸着下巴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她二哥这是遇见什么事了啊,非要在她的听风阁里下棋? 容恒笑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白子,没有理会容慎的话,没头没尾地提起一个人来:“谢太傅家的四小姐你可认识?” 这还是容慎第一次从容恒嘴里听到旁的姑娘呢,自然一下子就联想到前两天她在花园里碰见容恒时,容恒说自家娘亲找他有事这个前情上去了。 “娘亲不会是想要谢四小姐说给二哥吧!”容慎一听就急了,她娘亲卢氏平日里头脑是最清醒的,府上的繁杂事务也处理的井井有条,怎么在二哥的婚姻大事上犯了糊涂呢。 她倒也不是觉得谢四小姐配不上她二哥……好吧,在心底里她确实觉得是配不上的……只是这个谢太傅家实在有点复杂。 太傅谢敏,为人正直古板,向来是以“文死谏,武死战”为人生目标,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三天两头在老虎头上拔毛,仗着自己是皇帝老师,说话从来不给高高在上的天子留面子,以把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为乐趣。要不是圣人身边有个千载难逢的贤良皇后整天里给他顺毛,容慎觉得谢太傅肯定被千刀万剐不下十次了。 谢敏膝下一共三个儿女,两个儿子各自在朝中担任要职早早就成家立业了,小女儿也没嫁出府去,是榜下捉婿招的上门女婿,孩子也都随了母姓,一律姓了谢。容恒说的四小姐 ,正是谢家二房的嫡姑娘,谢曼柔。 虽然说书香传家的太傅府规整出来的姑娘肯定是错不了的,谢四姑娘身份高贵同她二哥也是郎才女貌无可厚非,可人家因有珠玉在前,早就放出话去要招一个佳婿入府,肯定不愿意嫁到外边来的。容慎可不信她二哥愿意屈就在太傅府里做个乘龙快婿,也不敢相信她娘亲能给自家二哥说这么一门亲事。 “小丫头想什么呢。”容恒抬手按下一枚黑子,瞥了容慎一眼,状似心累的说道,“母亲那日寻我是有别的事。” “那你怎么忽然提起谢曼柔呢!”容慎听说不是她娘亲一时脑抽给说的亲事,心就放下了一半,另一半还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就是不知道容恒好端端地干嘛提起这个人来。按理说一个世家子,一个未嫁女,没什么机会见面啊。 本来是容恒问她,结果容慎自己没回答不说,还把楼歪的都找不回来了,这会儿也忘了刚才容恒说什么了,一肚子问号要同容恒确认。 她怎么觉得自己一天天的比老太太还操心呢。 容恒没回答,直接从袖子口袋里掏出一块玉佩“啪哒”一声放在了炕桌上,面色平静地说道:“哪日你见了她,便替我将这个还给她,只说东西贵重,容恒万不敢收就是了。” 啊?容慎早就在内心脑补了十万字才子佳人小说,这般翠堤杨柳、花前月下,那般小桥流水、荷风撩人的,哪里想到还有这么一个神转折啊。 她这是被当做传话筒的节奏吗? 容慎伸手抓过那块品质上乘、做工精致的玉佩来拿到眼前仔细的瞧。玉绝对是好玉,握在手里凉哇哇的,细腻又温润。其实也就是规规矩矩的蝴蝶玉佩,也说不得哪里逾矩,只是翻过这玉佩的背面刻着的一排蝇头小楷,却怎么看怎么都不大对劲儿。 什么叫“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啊…… 容慎拎起那玉佩在容恒眼前晃了晃,眼一横,“二哥就老实交代吧,怎么惹到人家谢四姑娘了?” 都写的这么明显了,她可是找不出来一点替她二哥推脱的借口了。人家小姑娘这是要和她二哥双双化蝶翩翩飞呢。 容恒也不恼,垂下眼睫不紧不慢十分淡定地解释道:“我同谢四小姐并不相识。只是今日去拜访太傅,恰巧碰见谢四小姐罢了。那玉佩是临走时谢四小姐托丫鬟悄悄塞在我手上的,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说到这儿,容恒顿了顿,“阿慎 可能帮二哥这个忙?” 哦,是怕自己贸然去还被人落下口实,打定了主意要拒绝的干脆,这才叫她出面,一方面表明自己拒绝的心思,一方面又给谢四小姐留了脸面,不至于太尴尬。只是她才十二啊,这种事为什么要她来做? “二哥怎么不去找四姐?” 那人手中的白棋迟迟不肯落下,似水若墨的清雅眉眼间是少有的幽深难测,沉默了片刻,容恒道:“我以为,这事交给阿慎最为稳妥。” 呃……容慎想想容悦高贵冷艳的模样,嗯,如果是就照顾谢四小姐情绪这点来看,确实她比容悦要合适些。 这么想着,容慎也就点点头爽快地应下来了。没想到书本网的谢四小姐追求起爱情来也是奋不顾身呢,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她二哥已然走上了茕茕孑立羽化登仙的道路,心思压根没在这儿呢 容慎将那玉佩收起来放到西次间的首饰盒子里,合计着要找个什么由头将玉佩还回去。好像最近也没有什么事情会有宴饮一类的活动能见到谢曼柔……反正她也同谢曼柔熟识,不如写个帖子登门拜访吧,不知道她四姐五姐愿不愿意同她一起去。 按理说交代完了任务容恒就可以走了,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大忙人容恒竟然还坐在炕桌前悠闲地下着棋,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容慎又撑着下巴看他下了好一会儿的棋,眼看着黑子渐渐呈现出了颓势,马上就要被白子杀地片甲不留,不禁叹了口气,讪讪地问道:“二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这实在太不怜香惜玉了。 执子的修长手指一顿,容恒抬起眼皮看了容慎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本来还打算过些天出京给你带些小玩意儿作为谢礼的,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出京带些小玩意儿……她想要她想要她想要啊……容慎一下子直起身来了精神,“为什么不必了?”她想办法什么的也是很劳心费神的,精神损失费什么的还是要的! 容恒“啪”地一声放下最后一枚棋子,“我看你很闲啊。” 容慎:……→_→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二哥也一脉相传地继承了她们家毒舌的优良传统…… 不带这样玩儿的,求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连贿赂都不想贿赂……惹急了她还撂挑子不干了呢,看他找谁哭去。 容慎一脸“心好累,不想说话”的神色把容恒送出门去,扭头 就看见雅荷一脸春/心/荡/漾地靠在门框上目送容恒离开。 “啧啧,我二哥有那么好看吗。”容慎瞟了一眼雅荷,自顾自地迈进了里间。 雅荷立马跟了进来伺候容慎更衣了,脸上的喜悦之情完全收不住的样子,欢欢喜喜地说道:“难得能见到二公子,姑娘真是好福气。” 她们这些伺候姑娘的更有福气,因着二公子宠着容慎的缘故,他这来听风阁的次数还算比旁的院子多呢,就算是卢氏的院子,也没见二公子待这么久啊。 雅荷说什么容慎一点也没听进去,换好了衣服也没急着去床上放挺,叉着腰看容恒留下的那一盘棋。 她棋艺不精,这么一盘棋够她琢磨好一阵儿了。容慎歪着头来来回回地看,看着看着却变了脸色。 她二哥这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啊! 棋盘上的局势竟然奇迹般的反转过来,原本已经大势已去的黑子忽然占了上风。容恒并没有下完这一局棋便走了,可棋盘上的局势却已经逆转。 六鹢退飞…… ☆、第18章 探病 容恒一走,容慎就开始琢磨怎么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了——得罪人这种事,还真是不太好做。 都是天之娇女,年纪又差的不多,她当然认识谢曼柔了。只是容恒常年不在府里待着,这才能问出“谢太傅家的四小姐你可认识”这种话,她哪里是认识啊,她是大大地认识啊! 太傅府是个出人才的地方,那个教她下棋的女先生就是容明琮厚着脸皮和谢太傅“借”来的。谢曼柔琴棋书画皆是一流,算是那女先生的得意门生,偶尔也会跟着女先生来裕国公府做客,同容家几个姑娘切磋技艺,是以和容慎也算混个脸熟。 只是谢曼柔人如其名,生得果然曼妙,也果然柔弱,和她弱柳扶风气质恬静的五姐比起来,还要再多几分封建淑女的圆融。容慎觉着和这种说一句话都要相爱脑子里转上好几道弯弯的人交往起来实在是有点累,平日里都是敬而远之的,除了下棋也不怎么说话,现在冷不丁地要登门拜访,实在有些突兀。 不过好在她还有个女先生做借口。听说女先生最近病了,在太傅府沁芳斋养病呢,她虽然从两年前就不跟着女先生修习棋艺了,但若是借着这个探病的由头去看她,旁人倒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这么想着,容慎也就写了帖子给太傅府递过去了。 容意不太待见女先生,她好说歹说地也劝不动,最后只好拖着容悦跟她一起去了。有时候容慎也觉得,她这个五姐啊,虽然看着柔弱了些,实际上和谢曼柔那种玻璃娃娃却一点也不一样,主意正得很,想动摇起她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裕国公府的面子太傅府怎么可能不给,两个老头子在朝堂上你来我往地不亦乐乎呢,帖子很快就有了回信儿,说好了时间扫榻以待。 容悦虽然不知道容慎干嘛突然就对那个刻薄的女先生示起好来,不过对待容慎的事情她就一个原则,那就是没有原则,容慎要胡闹她肯定也跟着胡闹就是了。况且她这个妹子好像还真没胡闹过——当然除了那次莫名其妙地咬人以外。 这天早晨,该上朝的上朝去了,该拢账的也拢账去了,裕国公府里人人都埋头做自己的事,容慎和容悦也就出发了。 “算起来先生这病也有半个多月了,一直喝着药也不见好转,也吃不下东西,现在整日搁参汤吊着,也不是个法子。”谢曼柔一面引着容家的两个姐妹往沁芳斋走,一面一脸愁容地说道。 听说容恒最喜欢容家最小的这个姑娘,谢曼柔抬起眼皮悄悄 打量扑棱着好奇的大眼睛的容慎,也许她该同这个小姑娘成为好朋友。 “容六小姐手上这金钏倒真是精致。”见容慎并不热衷于上层圈子里那种约定俗成的寒暄,谢曼柔有意地把话题往容慎身上引,随便挑了个东西就开夸了。 容慎晃晃手上的手钏笑笑,这算哪门子精致,真正精致的她还没看过呢,可惜已经送给童靖祺了,现在估计正在拉弓射箭的某只胳膊上熠熠生辉呢。 不过容慎只是在心里吐槽吐槽罢了,怎么可能真的拂了人家面子。甭管她喜不喜欢谢曼柔,人家主动和自己交好,她当然不能叫人家热脸贴上一个冷屁股了。再说了,她袖子里沉甸甸的装着谢曼柔的玉佩,一想到一会儿自己要残忍拒绝人家,容慎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叫我阿慎就好。” 谢曼柔笑着点点头,小丫头果然吃这一套,“好,你们也不要见外,叫我曼柔就好。” 容悦完全是看在太傅府的面子上给了谢曼柔一个面子,点点头“嗯”了一声。谢曼柔对她二堂哥存着歪心思,身为长平百晓生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看她这个虚伪做作的样子哪里配得上她二堂哥来着! 容慎倒是没啥感觉,现在她就想着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挑个适当的时机送出去呢,也不急着去见女先生。虽然听谢曼柔的意思这女先生病得不轻,但坦率地讲,容慎并不是很在意。 女先生自恃才高,早年又是官家小姐出身,落魄以后因为才名很快就被太傅府收留了。她也没过过什么苦日子,被巴结太傅的那些人臭脚捧得太高,渐渐地也迷失了自己,只把自己当成超凡脱俗的读书人,喝茶都要冬天梅树上未落地的雪水来沏,自然不会把她们这些世家出来的“胭脂俗物”放在眼里,整天眼皮一耷拉,高傲得很呢。 容家姑娘后来再不请女先生了,也是因为女先生这个脾气。 小姑娘总是爱打扮些的,何况又是金银首饰一大堆的世家姑娘,女先生虽然看不进去眼,平时倒也不会起什么冲突。可那天也不知道是容意犯太岁还是女先生受了什么挫折,刚坐下来没走几步棋,女先生就开始明一句暗一句地数落容意,说她心思净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根本不潜心钻研棋艺。 事情发展到这儿的时候,容意还觉得女先生说得挺对的,也虚心求教,表示以后多花心思在琴棋书画上。可女先生好像说脱了嘴,一时也打不住,最后有意无意地把容意同外面那些风尘女子比较起来。这下容意还能 干吗,当场就摔了棋子回三房去生闷气了。 她虽不是嫡出,可三房拢共就这么一个姑娘,容明玢又疼爱容意,自家姑娘受了委屈自然也就不高兴,容意不想去也就没叫她继续去受委屈。这事儿虽和容慎容悦没什么直接的关系,可自家姐妹被那么说,心里也不大是滋味,又过了一段时间,也就不再请女先生上府里了。 后来容悦也不知道从哪得来的消息,说女先生还年轻在府里做姑娘的时候,曾经也许芳心暗许过一个青年才俊,只等才俊高中状元来她府上提亲。可惜才子向来风流,还没等到那年春闱,就和长平城有名的青楼醉花阴里的花魁勾搭上了。 再后来女先生家出了事,就更没有什么嫁给状元郎的期望了,在太傅府呆了这些年,也就熬成了老姑娘。 容慎原本觉得这种狗血剧情只能在话本子里看到,可听说了女先生的故事,仔细一琢磨,也觉得无可厚非。要是一个人从来没吃过糖,突然有一天你给了他一大篓子,要说他能不像熊瞎子掰苞米似的掰一个扔一个,容慎还不信呢。 女先生幻想着才子佳人的美梦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那时候许多读书人读书的动力,可是“书中自有颜如玉”呢。 可她因为自己年轻时候的情伤就随便看不上人家世家小姑娘,还把人家比作风尘女子,怎么说都忒不像样了,别说主人家,就连裕国公府的奴婢们也不愿意啊。 容慎觉着女先生的病多半是心病,整天苦大仇深的不病才怪呢,吃什么药能治好啊。 正想着,三个小姑娘已经走到了一处院落门口,说巧不巧正从院子里出来一行人,正争论着什么“学术问题”,讨论得正激烈,也没看到这边的小姑娘们。谢曼柔和容悦都停下脚步来想要避开这一拨青年,可低着头走在后边的容慎却没看见,还闷容头往前走,邦地一下撞到了前面的容悦,不禁“哎呦”了一声。 她这么一声喊出来,那边几个争论不休的青年也就闻声望了过来,见到三个小姑娘也有些惊讶。 为首的太傅府二公子谢致远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家妹妹身旁的两个娇艳艳的小姑娘,便想起今日自家母亲确实吩咐过不要随便出来逛,好好待在自己院子里不要冲撞了裕国公府家的小姑娘。 可他也没想到太子殿下今天竟然带着几个崇文馆的学生来找他,也没想到正巧能在这儿碰见容家小姐,面面相觑间不禁暗问苍天:难道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 大乾 对于男女之防并不算太严格,避肯定是要避的,可是避不过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也就没什么事了,何况这里面还有个常常出入皇宫、必然和太子相熟的容慎在。谢致远知道他们这些人里不止一个是年前特意为了容悦从嘉林赶回来的世家子,莫不如现在做个人情,顺水推舟给他们介绍一下,便率先开了口。 “远思虑不周,冲撞了二位容小姐,先给二位容小姐赔罪了。” 容慎和容悦一听,心里就知道谢致远这是故意的,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欠了欠身,也没说话,反正站的远也看不清来人,赶紧从一边儿绕过去得了。 哪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容慎步子还没迈开呢,就听见那一拨人里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来。 “容六小姐,好巧啊。” 容慎眯着眼仔细打量了那一波人里最出挑的那一个,内心中一亿只羊驼呼啸而过……真是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太子殿下你是远视眼吗,这么远都能看到我…… ☆、第19章 好巧 太子这么一开口,容慎就不能再躲了,只好大大方方地往前走了一步,施礼规规矩矩道:“太子殿下。” 谢致远这便领着那一波人往这边走了,容悦眼看着那几个目光闪烁,有意无意往自己身上看的世家子,心里不禁恼火起来,暗骂谢致远这个没眼力见的,想要拂袖而去,可容慎又被太子叫住了脱不开身。气恼之下朝始作俑者瞪了一眼,也不说话。 谢致远原就知道容家二房那个四姑娘长得美,可从来没想过美人生气起来竟比平时更生动了,那一眼瞪过来不但没有起到什么威慑作用,谢致远反而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酥了。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世家子们对容悦趋之若鹜……他以前绝对是瞎了眼睛,这才没有这种觉悟…… 谢致远这么想着,又看到容悦冷冰冰的模样,心中不禁懊悔起来,他干嘛要上赶着做什么见鬼的人情,容悦这次回去肯定不会高兴,裕国公府宠姑娘都是在长平城里出了名儿的,要是因为这事儿跟裕国公府交了恶,他爹肯定要打死他的。 太子这时候的注意力却和旁人不同,全然放在这个一认真起来就像个大人一般有模有样的小姑娘身上,容慎是皇宫里大人常客,他以前去太后宫里请安,时不时总能看到,可算起来这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着了。 “昨儿还听皇祖母念叨,说容家六姑娘最近怎么都不来了,敢情是来太傅府了。”太子笑笑,唠家常似的低头跟容慎说道。一般情况下,他还是很愿意表现出平易近人风一面的,何况这是个小时候不懂事,敢哭着把鼻涕往他父皇身上抹的主儿呢。 哟,可别把这么大的帽子往她们裕国公府身上扣,她们可是向来保持中立,一点丢不想掺和进什么派别之争里的。哪个儿子当皇帝跟他们裕国公府都没关系,反正都是皇帝的儿子。 容慎连忙摇摇头,解释道:“我和四姐是来看女先生的。” 反正长平这么多贵族世家上太傅府请过人,可不只是她们一家。 “知道。”太子莞尔,这次是真心实意地笑,他就说这小姑娘认真起来跟个小大人儿似的吧,他就随口那么一问,又没打算真做些什么,瞧把她急得,非要把裕国公府摘干净。 知道就好。容慎点点头,放下心来,其实太子这人还是挺好相处的。只是好相处是一回事儿,可能成为朋友又是另一回事儿,她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跟皇帝儿子有什么瓜葛的,太子这身份地位,还不如静王殿下安全呢。 “还请殿下替阿慎向太后娘娘问安。”容慎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硬是要把话题转移到太后身上去。最起码这个话题是安全的,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被人家记下把柄。 太子也看出她是费劲巴力地想要转移话题,点点头答应下来。容慎挺有意思,虽然是宫中常客,却从来没想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同谁都刻意地保持君子之交的疏淡,说话也向来都是这么无关痛痒的客套,叫人捉摸不透那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他也就见到过容慎炸毛一次。 这边容慎正扬着头和太子说话,余光瞥见刚才众人出来的院子门口又闪出一个人来,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慢慢转过头去看,脸上的笑容差点都僵住了。 那个紫衣翩跹墨发迤逦,一路分花拂柳而来的人,那个从打一露面就死死盯着她直勾勾走过来的人,那个一下子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目光的人,他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不,不会吧……他不是立志做个闲散的王爷,不打算掺和进这些斗来斗去的事情里吗……不然当初容明琮和卢氏也不会挑他啊…… 容慎这时候忘了,无论怎么争怎么斗,帝王之家怎么冷血无情,也都在他们是兄弟的前提下。叶翡和太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两个人同时出现在这里也是无可厚非的。 容慎强行将自己的头扭过来,佯装镇定地说道:“没什么事阿慎就告辞了。” “容六小姐何必急于一时,”太子自然也看到那边抢眼的叶翡了,早就弱冠的人了,却忽然玩儿心大作,想要逗逗容慎,“容六小姐回来后还没见过阿翡吧,阿翡刚被耽搁了片刻,这不来了么,顺便打个招呼吧。” 容慎和叶翡的这个莫须有的婚约并没有那么张扬,不过是两家人默许的,就连太子也知道得不多,看在他眼里,那就是自家七弟打小就爱缠着容慎,小姑娘避之不及。他最爱看他七弟明明伤心欲绝却非要一脸沉默的样子了。 可她现在只想跑路啊…… 容慎蹙着眉点点头,到底是谁定下今天来太傅府的,为什么她只是还个玉佩都会碰见他啊! “上次在宫中已经见过静王殿下了。” 其实后来还见过一次,在瑞祥阁,可容慎觉得这没什么必要同太子殿下提起。 说话间叶翡已经走到了近前,在容慎面前停下来。他这一路上都没错过眼珠,漆黑幽深的漂亮眼眸一直盯着她,一旁 的世家子也察觉出几分不对劲儿,顿时也不说话了,都朝这边观望。 “办好了?”还是太子淡定,早就习惯了叶翡这副眼睛被粘在人家身上的模样,司空见惯地问道。 “嗯。” 容慎先是觉得叶翡回答的有点敷衍,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个人好像……是在和谁生闷气? “静王殿下。”还是先下手为强,打个招呼赶紧走吧,本来玉佩的事情就有够烦了,不要再节外生枝才好。 “你叫我什么?”叶翡好不容易开了尊口,上来就是这么突兀地一句话。 “静王殿下。”容慎斩钉截铁地回答。 本来她就很抗拒逾矩叫他小字这种事,上次被她四姐五姐揶揄完了以后就更叫不出口了,这人怎么就拘泥于这些小细节,大丈夫难道不应该不拘小节吗!况且今天这么多人看着呢。 容慎是铁了心要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话一说完就觉得叶翡眼睛里的小火苗越烧越旺了,好像下一秒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不禁也蹙起了眉。 来吧,互相伤害啊!反正有大把的时光! 没想到刚才还不知道在跟谁生闷气的静王殿下态度一下子180°大转弯软了下来,眉眼间也浮现出了淡淡的温柔神色,“你怎么在这里?” 诶? 容慎愣了一愣,她都做好了跟他杠上的准备,这人怎么忽然就萎了。现在这感觉就好比你究集了一身的胆量,拿着背水一战你死我活的勇气去出征,结果装备精良的对方突然就开始撤退,拱手把城池让给你啊! 叶翡突然来这么一出,她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 “我……我来看女先生,听说她病了。” 那人只点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平淡地“嗯”了一声,微微弓下身又问:“最近怎么都没见你三哥?” 他回长平这么久,长平城里竟然没有他的传说,这很让人吃惊是吗,连日理万机的静王殿下都注意到了? “我三哥……呃,最近被关在家里读书。”容慎心中想的是,他现在被老爷子打得都半身不遂了,整天趴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你要是能看见他就怪了。 叶翡一低下来,她也就不用把头仰得么高了,脖子顿时舒服起来。她也注意到叶翡后面这句话其实是因为前面说了“嗯”才临时补上来的,心中不免有些想笑。 这 个人还真是,做什么都有板有眼的,像个小学生。 容悦这时候实在看不下去了,叶翡那两个眼珠子都要掉在她家阿慎身上了,这是做什么,当即走上前去拉起容慎的手,道:“时辰不早了。” 谢曼柔从叶翡出来开始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石化的状态了。她也是方才才知道叶翡今天也来了。这时候容悦一说,她才想起正事来,连忙招呼道:“是啊,女先生要睡午觉的,待会儿若是吵了女先休息就不好了,我们快走吧。” 那敢情好,容慎点点头,又同叶翡和太子欠了欠身,赶忙顺势跟着容悦走了。 叶翡看着这小丫头从眼前飞也似的逃开。 几个人目送三个小姑娘渐渐远去的身影,心中各有滋味。今天来太傅府这么一趟,可所谓是收获颇丰,不但见到了容家的两个美人,又看到了一向清冷高傲的静王殿下难得的低姿态啊。他这种人,竟然也会对着一个姑娘家的背影露出这种怅然若失的神情。 太子在这时候跨前一步同叶翡并肩而立,负着手望着容慎远去的方向感叹了一句,“七弟,任重而道远啊。” ☆、第20章 耳钉 三个小姑娘很快就离开了众人的视线,拐过一道月亮门,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变得清幽起来。 容慎松了一口气,悄悄把手伸进袖子口袋里,把那块玉佩握在了手心里。此处幽静,又只有谢曼柔和容悦,容慎很怕一会儿再出什么幺蛾子,来不及办正事,不如趁此时把玉佩还给她。 还没等容慎组织好语言,谢曼柔却是先开了口,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原就听说静王殿下同阿慎要好,并不觉得如何,今日见了才知道,殿下待阿慎,果然是和别人不同些。” 如此,她似乎更应该同这个小姑娘搞好关系了。 “曼柔姐误会了,我同静王殿下并非‘要好’,不过就是相熟罢了。”实际上她对这人可以说是避之不及。 况且这次回京,容慎隐隐发觉出叶翡和从前那个傻兮兮一门心思往她身边凑的小小少年不一样了。五年不见,他的心思似乎更沉了些,很多时候容慎并不能够看出他在想什么。 而她也没有搞清楚,叶翡对她同对别人不一样,究竟是因为早年那些事情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形成了习惯,还是他尊着太后娘娘的洗脑,早就把她当做了所有物。 不过无论是那种可能,容慎都没有傻到把叶翡的举动当成爱情就是了。 一方面她并不相信五年前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能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意,就算是五年后的今天,叶翡现在充其量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罢了。他先前不是还同永嘉说过的,他并不喜欢她啊。 另一方面,容慎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这个她从来不知道的时代上,也许经过了十二年的熏陶,她已经看起来和大乾朝土生土长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可容慎心里是知道的,她到底还是不认同一夫多妻的社会制度。裕国公府男子个个专情,这才没闹出窝里斗的荒唐事,可旁的府里嫡出庶出的事她也是知道的。容慎没什么勇气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决心搅进后宅的斗争里。 无论如何叶翡是皇帝的儿子,就算他现在迫于裕国公府的势力保证只娶她一个,那以后呢,人是会变的,世道也是会变的。 谢曼柔摇摇头,并不相信容慎的说辞。她身为太傅府的四小姐,也算是打小就认识叶翡的,可从来不曾见过叶翡对谁露出过这样的温柔神色。可见此熟识和彼熟识也是不同的,她怎么就没见叶翡这么好言好语地同自己说过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叶翡主动寻找话题呢 。 不过静王殿下究竟是因为什么对容慎另眼相看,谢曼柔还没有搞清楚。在摸清门道之前,说话总归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我也同静王殿下相识已久,可从没见过殿下这样温柔呢。” 谢曼柔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艳羡神色是一点都没收敛的,容慎还有些意外,像谢曼柔这样的心思深沉的姑娘能露出现在这样的态度,还真是百年不遇。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旁边的容悦却突然“哎呦”了一声,容慎连忙望过去,就看见容悦铁捏着裙角面色铁青。而她绣着卷心莲当然茶青色锦缎襦裙上,好死不死地落着一坨鸟屎。 所以说人要注定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容悦觉得自己肯定是和太傅府犯冲,先是被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子围观,又被从天而降的鸟屎破坏了心情。这太傅府她以后肯定不会再来了! “这……”谢曼柔也是一愣,你说这人天天从这条路过,可也没见谁怎么样,怎么容悦就能赶上了。其实她是有点想笑的,风光了这么多年的容家四小姐,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了一坨鸟屎上……可谢曼柔的理智尚在,赶忙关切地走了过去,道:“朝晖阁离着这儿也不远,我看容四小姐身量同我相仿,不如现在随我去将衣服换下来吧。” 容悦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呵,那多不好意思。” “容四小姐可别这么说,这事儿遇在太傅府上,都是我们主人家招待不周……”谢曼柔看容悦有点要炸毛的趋势,决定赶紧抢救,这边拉着容悦要走,扭头又看见了容慎。“阿慎你在此处稍等我们片刻可好?” 容慎本来是打算跟着去的,谢曼柔这么一说,她就不还开口非要去人家闺房了,她也懒得多走路,见容悦点头,也就答应了。 反正她四姐性格泼辣身手敏捷,就算真有什么不测自己也能搞定,带着她反而是个碍手碍脚的麻烦。料想谢家也不敢做什么来同裕国公府结梁子。她正好可以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吧玉佩给谢曼柔还能照顾这姑娘易碎的少女心。 容慎抬手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容悦,“你披着吧,万一路上碰到旁人就不好了。” 她四姐最爱面子了,出丑的时候被旁人看去肯定是不高兴的。现在天气转暖,三个小姑娘里就她因为扛不住静荷的唠叨还披着披风,没想到这时候正好可以帮上忙。 容悦也没推辞,接过来就披上跟着谢曼柔走了。她们姐妹间早就没什么见外的客套 了,容慎知道如果易地而处,容悦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等谢曼柔领着容悦走了,容慎想了想也就往回退了退,离开了那片听天降鸟屎的树林。 不知道是什么鸟这么胆大包天敢在容悦头上耍幺蛾子,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容慎扬着头看近前那片树林,还没找到鸟窝,身后突然传来了响动。 容慎扭过头,还没等看清来人,就被都兜头罩住了一件紫色的物什,吓得她立刻“哎”了一声。 她这是低估了太傅府的作死能力了是吗,这是要绑架她? 想着来人已经把那遮住了她视线的东西拿开了,容慎定睛一看,呵呵,跟屁虫。 “静王殿下这是做什么?”容慎抬手去理被搞乱的发型,没好气地瞪了叶翡一眼。这人是背后灵吗,真是哪都有他。 叶翡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吃惊,被她这么瞪了一眼,一扬手,便将那紫色的外衫严严实实地披在了容慎身上,“你的披风去哪了?” 敢情她刚才是狗咬吕洞宾了吗?容慎愣愣地任着叶翡帮她理好披在身上的外衫,“给我四姐了。” “那她们呢?”叶翡弯腰打扮娃娃一样给容慎披好外套理好有些凌乱的额发,随口问道。 “四姐……呃,裙子弄脏去换了,我在这儿等她。”容慎简明扼要地说道。她肯定不能把容悦被鸟屎砸了这种事说出来啊。 “你就穿这么少站在风口里,不怕感染风寒?” 叶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熟稔得就跟她哥哥一样,一副教训小丫头的态度,容慎撇撇嘴往一旁挪了挪,她倒不想站在风口,刚才不是怕被“天使”袭击吗…… “殿下怎么在这里?” 叶翡伸手从袖口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来,递到她眼前,“你掉了东西。” 容慎一看,顺手去摸耳朵,果然是少了个珍珠耳钉,眨巴了两下眼睛伸手去够叶翡手上的耳钉,道:“多谢静王殿下。” 没想到一伸手竟是扑了个空,叶翡比她高太多,一直起身子,容慎就够不着了。 容慎仰起头不解地看着叶翡。 这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啊,不是好心好意地回来送耳钉的吗,现在这是……逗她玩儿? 叶翡被那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清冷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副认真的神色,忽然说道:“若是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把耳钉还给你。” 容慎:……→_→不带这样的,你长得高你了不起啊! 叶翡还是低估了容慎的大胆程度,回京后容慎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更多是柔顺和懂事,叫他忘记了眼前的小姑娘还有着“京中霸王花”的称号,直到小腿一痛,这才反应过来,霸王花始终是霸王花,不是说她不发威,母老虎就变成小猫了。 容慎狠狠朝叶翡腿上踢了一脚,伸出手,中气十足道:“给我!” 她算是忍够了! 叶翡被她踢这么一下,反倒笑了,反手把那耳钉握在手里不为所动。小姑娘能有多大力气,她随便踢好了。和终于看到她撕掉伪装的感觉比起来,这一脚挨得心旷神怡。 容慎看到叶翡风华绝代的脸上那个诡异笑容顿感无奈,当实力相差太悬殊,她是不是服个软比较好?这人五年不见怎么长得这么结实了,踢这么一脚她脚都疼了,他还在那儿笑?!抖m吗!? “那你问吧,我好好回答就是了。” 叶翡也没想炸了毛的小姑娘现在这么威武能屈贫贱能移,不禁笑脱口而出,“容慎,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第21章 外衫 容慎:“不能。” 骨气是什么东西,能吃吗?她又不是什么大丈夫。莫不如先看看他到底要问什么,她要是实在不想或者不能回答,耳钉不要了就是,多大点事儿啊。 “那好,我问你。”叶翡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盯住她,柔亮的长发从肩头滑下来,表情恢复了起初的认真,漆黑的眼睛里有些难懂的光芒,“你觉得我皇兄如何?” 容慎愣愣地没听懂他的意思,好端端地扯到哪里去了?他行七,前边六个皇兄呢,谁知道他说得是哪一个,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自然是文韬武略,有经世之才的。” “你不是说,要好好回答我?”叶翡显然不满足于容慎如此官方而不走心的回答。 这人还对她无懈可击的回答不满意呢,容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规规矩矩地回答道:“太子殿下虽然天生威仪,可是平易近人,很好相处。” 容慎说的这是实话,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太子的为人处世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不愧是自幼便当做储君来培养的。虽然容慎隐隐能感觉到太子很喜欢逗她,可这种感觉并不让她觉得危险。相比于这皇宫里旁的长于后宫之手的其他皇子,她的确更愿意同太子这样的人交往。 没想到听完她的话,叶翡清冷的脸上却有点发白,容慎正琢磨着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啊,就听见叶翡又问,“你现在喜欢那样的人?” 容慎没出声。 叶翡的话题太跳跃了,她有点跟不上,是叶翡问她觉得太子怎么样的,当着人家弟弟的面她肯定专挑优点说啊。可他现在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话说回来,今天一见他就觉得这人不对劲儿,态度忽冷忽热的,思维也跳脱,以明哲保身的角度来说,还是赶紧撤退比较安全。 想到这儿,容慎也不打算再同叶翡继续说下去了,耳钉什么的也不要了,往后退了一步简单地行了一个礼,告了声歉就要走。她估计那边衣服也快换完了,迎着走上去应该很快就会碰见谢曼柔和容悦,并不至于迷路。 容慎扭头就走,可根本连步子都没迈出去,衣服就被他抓住了。 “静王殿下?”容慎诧异地转过头,长睫毛扑楞了两下,歪着头蹙起眉毛。前些天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仗义地帮她逃脱聂融的纠缠,怎么今天自己就开始犯病,抓着她的衣服不让走。 叶翡蓦然松开了紧抓着她衣服的手。 “你要去哪里?” “去找我四姐……”容慎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余光扫到了自己的肩膀,这才发现她身上还披着人家叶翡的外衫呢。他刚才拽着她不让走,难道是因为这件外衫? 好像走一趟就把外衫走没了确实是件不太好解释的事情哈。 好像披着人家外衫到处招摇也是件跳进黄河也解释不清的事情哈。 想到这儿,容慎立刻开始动手把叶翡的外衫解下来。刚才光和叶翡说话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给她披上的,捂得这叫一个严实,容慎低头解了半天,愣是没弄开。 “你穿着吧。”叶翡抬手按住了容慎的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容慎摇摇头,她可不敢穿了,要是叶翡因为这个感冒发烧,她不是欠他一个大人情了。天气本来就暖和了,也用不着披东西。早上要不是静荷叙叙叨叨一直跟到马车上,她本来也不会披的。 “他们都走了,不会有人说闲话的,小心着凉。”叶翡安抚似的说道,顿了顿,忽然抬手将那耳钉塞到了她手里,又说:“你不是要在这儿等你四姐么,胡乱地走必定要迷路,等在此处不要动了。若是不想同我在一处,我走就是了。” 说着,果真要转身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容慎觉得叶翡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委委屈屈的,竟然有几分良心不安。怎么听这个意思是她故意要赶叶翡走啊……好吧虽然她确实是不太想跟叶翡待在同一片蓝天下……可,她并不想欺负人家啊…… “静王殿下!”鬼使神差地,容慎叫住了背对着她的叶翡。 后者只穿着一件藕合色广袖长袍,袖口和领子边照例用深紫的丝线绣了如意祥云纹,在冬日的阳光下微微泛着些金属的光泽。听见她叫他,叶翡停住了脚步,却没转身,只微微侧头,黑亮冬日长发勾勒出半个侧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 容慎咬了咬嘴唇,一只手悄悄捏住披在身上的衣服,轻声说道:“谢谢你的衣服。” 那人闻言好像是轻笑了一声,也看不真切,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里。 容慎伸出手把手心里耳钉拿到眼前,想了想抬手把另一面的也摘下来,一齐放在了袖子口袋里。 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明明不是她,可为什么这时候她竟然有种欺负人之后的愧疚感? 不知道在原地等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呼唤,容慎才回过神来。 容悦换好了一件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外面罩着一件缎织掐花对襟外裳,手上还拿着她的披风,远远地同谢曼柔一起向她走来。 容慎眯着眼睛看她款款走近,容悦真是个美人,无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会成为她独特的风格。活脱脱一个衣服架子。 容悦和谢曼柔可没有她这么淡定,大老远地就盯着她身上那件明紫色外衫眼睛都不眨了,一等走近,立刻就开始盘问了。 “阿慎,你身上这衣服哪来的?” 额……容慎一时语塞。叶翡说太子那一行人走了是不错,可他忘了容悦和谢曼柔也不瞎啊…… “我记得刚才好像有谁……是静……”谢曼柔说到这儿忽然不说了,美丽的眼睛盯着她露出“我懂了”的神色。这还叫“只是相熟”,嗯。 容悦瞟了一眼一脸暧昧的谢曼柔。这衣服是谁的还用得着她谢曼柔说,她刚才不过是随口一问,关键的问题是,叶翡刚才来干什么了,无事献殷勤。 “静王殿下方才只是来还个东西。”容慎当然明白她四姐的意思,不然这姐妹就白当了,“还完人就走了。” 容悦睨了容慎身上的衣服一眼,冷哼了一声也就不再追究了,只是将手上的披风给她一递,道:“还不赶快换回来?” 容慎接过披风点点头,容悦见她笨手笨脚的,翻了翻眼皮走过来帮忙,一边帮她解一边骂道:“你是不打算脱了啊,系这么紧做什么。” 容慎挨着骂心里委委屈屈地吐槽,跟她有什么关系,这扣根本就是叶翡系的…… 好不容易把那衣服从她身上扒下来,容慎系上披风,将叶翡的外衫捋了捋随意地搭在胳膊上,就跟着谢曼柔往女先生的小院去了。 谢曼柔余光里老是浮着那么个明晃晃的外衫,走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对容慎道:“阿慎,不如你就将这衣服留在太傅府,等下次静王殿下来了还他便是。免得这一路都要抱着它不方便。” 嗯,她今天把这个外衫放在这儿了,明天还不就被叶翡那充满怨念的眼神杀死……人家好心好意把衣服借给她穿,于情于礼都应该是她亲自归还道谢,况且今天……容慎有点良心发现…… “不必了,也没有多麻烦,我带回去便是了。这几日老太太张罗着进宫,还起来也方便。” 话说到这儿也就说不下去了,谢曼柔听完心里一合计,人家裕国公府和皇 家还有这么层关系呢,太后娘娘谁敢造次,还都唤裕国公老夫人一声“老姐姐”,人家自然比她家见到得多了,用得着她瞎热心。想到这儿,谢曼柔也就不坚持了。 其实容老太太根本没有进宫的打算,再熟悉那也是皇宫,人家太后娘娘不召,她们怎么可能主动去人家面前晃悠。容慎只是有种预感,按照叶翡回京后在她面前出现的频率来说,总觉得下次见面不会太远…… 三个小姑娘很快就到了女先生养病的小院门前,谢曼柔敲了门,听见里面的小丫头应了门,这才放下心。 虽然方才耽搁了一段时间,可幸好女先生没有休息。女先生脾气怪,她们府上能顺着女先生的时候都是顺着她的。 小院里果然清幽僻静,有几分读书人特有的雅致,女先生又是姑娘家,小院里的花花草草伺候得都好。整个院子里除了方才应门又不知道去哪儿了的一个小丫头,也没有旁人。 见容悦已经走到屋子门口了,容慎忽然把正要往里走的谢曼柔叫住了。 谢曼柔停下脚步不解地望着花丛里站着的小姑娘。 容慎天生五官精致,脸颊两边还微微带着点婴儿肥,眉眼已经很好看,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难得有些小大人似的严肃。 谢曼柔看着这个养眼的小姑娘慢慢从袖子里伸出手,细白的手指上勾着一根红绸绳,下面挂着一块熟悉的蝶形玉佩。 ☆、第22章 拒绝 谢曼柔一看到这玉佩,脸一下子就红了,瞥了一眼已经走进去的容悦,连忙跨前一步挡住了门口,低着头轻声说道:“怎,怎么会在你这儿?” 容慎自然不会张扬,声音压的比谢曼柔还低,“曼柔姐可能借一步说话?” 这自然是能的,谢曼柔又看了一眼女先生的小屋,咬了咬娇艳的红唇,拉着容慎绕过了女先生的屋子,直接朝屋后的僻静处走去。 其实见了那玉佩在容慎手上,谢曼柔便隐约明白了,可正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没亲耳听见容恒的拒绝,谢曼柔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容二公子他……” 容慎看着谢曼柔泫然欲泣的表情,合计着这事还是得快刀斩乱麻,谢曼柔是个明白人,一句话说出来之前能在脑袋里转上一百八十个弯,她若是说得含糊些,万一谢曼柔再误会些什么,便不好了。 “我二哥说这东西太贵重,他不敢收。”容慎按着容恒的吩咐,一个字不差地转述过来。 虽然说容恒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可容慎却觉得,谢曼柔绝对不是那种见了一面就能如此鲁莽地给男子塞玉佩的人,她必定是早见过容恒,早心有所属,只是容恒不知道罢了。 谢曼柔一听这话,嘴唇咬的更厉害了,容慎都怕她咬出血来,“他,他为何不自己来!” 其实用不着容慎回答,谢曼柔也明白,容恒既然能把这件事交给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来办,必定是抱着完全和她划开界限的心思,生怕自己前来再产生什么误会。 这个人总是这样,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可你老觉得他心里在想着什么吸引着你,想透过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知道一切…… 这天下,简直没有比他更难以接近的人了! “曼柔姐,我二哥不是良配。”容慎往前踏了一步,将手中的玉佩塞到谢曼柔手里,顺势握住她的手,柔声说道:“曼柔姐一定会碰见比我二哥更好的人……” “你胡说!”谢曼柔猛地抽回了手,将那玉佩摔在地上,这时候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扭头就往前边跑,单把容慎直接扔在那儿了。 容慎往后趔趄了一步,看了看扔在地上的玉佩,又看了看谢曼柔的背影。伤心欲绝的小姑娘一面跑一面抬起袖子擦脸,想必是哭了。 不过堂堂太傅府的小姐的心事一下子被旁人知道了又被拒绝, 内心肯定是又羞又恨,也该让她自己静静。容慎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把那玉佩捡起来。谢曼柔方才使得劲儿也不小,硬是给这品相端正的玉佩摔破了角,本来栩栩如生的蝴蝶残了半个膀子,看起来也有几分凄凉。 容慎拿了一块手帕将玉佩和残渣包好了放回袖子里,也就转回前面进了女先生的屋。 这时候容悦已经坐在床边和女先生说了有一会儿的话了。容慎还想着,到底是十五岁的人了,无论在家里对女先生有怎么样的意见,出了门容悦还是很理性的。这么想着呢,就听见容悦呵呵笑了一声,道:“先生你放宽心,依我看,先生这身体比我们府上容盛家的那位身体好多了,肯定能熬过年关。” 容慎:……刚才的话当她没说。 容盛是裕国公府里管事儿的,资历和容兴没差多少,也是老爷子年富力强时就在府里跑腿活动的人了,他家的婆子虽然比他年轻些,可也生育过好几个儿女了。虽然最近那婆子确实是在闹病,可拿府上一个婆子跟尚未出嫁(就这个个性,兴许也出不了嫁了)的女先生相比,这算怎么回事儿呢。 她看容悦这不是来探病,这是要把女先生气死啊……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她们还是不要火上浇油给她添堵了吧。 容慎在门口站定,轻轻咳嗽了一声儿,打断了容悦兴致勃勃的揶揄,道:“四姐,咱们该回了。” 她对女先生本来还有点同情,毕竟她身世也够惨的了,可这人性格实在太不招人待见了,又因为容意的事儿,她觉着和女先生没什么好说的。今天本来就是为了还玉佩,这事儿办完了,可不就走了。 容悦听见她的声音,果然转过了头,露出女先生铁青的面色,笑道:“你这会儿着什么急?哎,谢四小姐呢?” 这看起来把人家气的不轻了,气死了怎么办,她们不就摊上大事儿了。容慎瞟了一眼有气无力躺在床上的女先生,对容悦道:“咱们出去说。” 容悦这才放弃,站起身理了理裙子上的褶子,道:“既然这样,那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改日再来看先生。” 容慎想,女先生心里肯定是希望她以后再也不来了。 容悦果然也没问,和容慎出了女先生的院子这才停下脚步,抱着手臂歪头笑了,“怎么,把谢四小姐气走了?” “嗯。”容慎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还气哭了。” “行啊,你能耐了。”容悦环顾了一下 四周,“得了,在这儿等着她良心发现遣一个婢女来将咱们送出去吧。哎,要不咱再回去和女先生说会儿话吧,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容慎连忙拉住了容悦,可别进去了,容悦战斗力这么强,再说一会儿女先生肺都气炸了。不过……“四姐,你怎么知道我把谢四小姐气走了?” 也有可能是愉快地走嘛! “就她那个娇滴滴的样子,能不恼羞成怒就怪了!”容悦瞪了容慎一眼,“东西给人家还回去了?” 容慎这时候忽然觉得后背有点发凉了。她来还玉佩这事,容悦早就知道了啊……她连这事儿都知道…… “四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起先不知道,可你这么不愿意出门的人上赶子来看什么女先生,实在太不正常了。”容悦脸上一副“你当我是白痴吗”的神色,慢慢说道:“后来就知道了。” 若是容悦真是千里眼顺风耳就罢了,可容慎觉得容悦再神通广大也不至于连谢曼柔送了东西都能知道。谢曼柔要是那么不小心,还当什么太傅府的四小姐啊。 容悦好像是猜到了容慎心里的想法,难得啰嗦一次解释道:“女先生屋后有个窗子,我看到了。” 容慎:o_o!谢曼柔还把她拉到那儿说话,要是这事儿叫女先生知道了,她那个古怪人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 “你放心,我只看到了,没听到,女先生都病的起不来床了,她不知道!”容悦伸手拍拍容慎的肩膀,欣慰地说道,“行,这思虑得比你那个混帐三哥强多了。” 容慎:那也是你三哥啊……虽然他确实混帐…… 要不说太傅府的姑娘到底是太傅府的姑娘呢,容慎和容悦在女先生的小院门口站了那么一会儿,没等来婢女,反而等来了谢曼柔。 看得出谢曼柔是哭过,眼圈红红的,可也看得出她是重新上了妆,整理了自己的。再见到她们姐俩,谢曼柔妆容精致的脸上竟然挂着无懈可击的浅笑,走过来便是施礼,斯斯文文道:“方才曼柔招待不周,先给二位赔罪了。看来二位同女先生的体己话也说完了?” 容慎点点头,接过话茬儿,道:“说完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今日……麻烦曼柔姐了。” 谢曼柔客气得她有些不自在,按说她们以前也是这样客客气气的,倒也没觉得怎么不妥,可方才来时谢曼柔那么热情似火来着,这会儿又客气回去,可见她心里得 是老大不痛快的。 “哪里的话。”谢曼柔红唇一勾,展出一个笑来,伸手让了让,便自在前面引路了。 容慎和容悦互相对视了两眼,谁也没出声儿,跟着谢曼柔左拐右拐往外走,又去谢夫人那里到了别,便坐上自家马车回府去了。 容慎把怀里抱了一道的外衫搁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这事儿完了,也就该收拾收拾准备过年了,等过完年,她也就十三了。 同车坐着的容悦思绪却飘向了别处。眼看着到了年关,过了年她就及笈了……前些日子老太太找她说过的,商量好了大年初一的宫宴上要她仔细相相看,喜欢哪个就同老太太说,她给自己做主…… 容悦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开明,可听老太太说完,她回去睡了一觉再想起来,反而更加迷茫了。 嫁给谁,到底喜欢什么模样的,这本来并不在她思考的范围之内。容悦本以为她的婚事早晚都是裕国公府定下来,她只有服从的份儿,想过的也只有以后出现各种困难时如何解决。可忽然间决定权跑到了她自己手上,容悦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容悦偏过头去看拖着下巴顺着帘子缝往外瞧的容慎,那天小姑娘躺在她身边问过的话又徘徊在耳边。 “四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第23章 痊愈 回到裕国公府,容慎就揣着那块掉了一个翅膀的蝴蝶玉佩去她二哥的院子交差了。 她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的,毕竟容恒整日里神出鬼没的可不知道去哪能找见他,没想到容恒还真在。听二道门的小厮说,二公子今天一天都没出门。 容慎一边儿往里走一边暗暗称奇,低着头也没看路,一只脚刚迈进外间的门槛,脑袋就“邦”地一下撞到一面人墙。 “哎呀!”容慎往后撤了一步,揉着脑袋呲牙咧嘴地抬起头来,就对上一张眼角眉稍都是戏谑的笑脸。 今天还说起的混帐三哥站在门口,伸出手把门一挡,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高兴,笑嘻嘻地叫了声:“啊呀,小妹!” “三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容慎是真的有点惊讶,容恒和容恪虽是一个爹妈生的,那性子可是天差地别,从小就玩儿不到一块去,他俩能有什么聊的。前次容恪挨打容恒连个声都没吱,难道容恪耿耿于怀跑来报仇了? 可容恪压根没理她的话,而是长眉一挑,幸灾乐祸地问道:“听说你今天去太傅府啦,怎么样,那女先生还活着呐?” 按理说两年前的事儿,容恪远在嘉林应该不知道,不过女先生被请到裕国公府教她们下棋的时候,容恪还没去嘉林呢,那时候容恪就和女先生不对付了,有事没事就惹女先生生气。他可是这裕国公府第一个惹女先生不痛快的人,此番听到女先生病了,后背上的伤也不觉得疼了。 哪有他这么说话的。容慎心累地白了容恪一眼,岔开话题,响亮地揭开了容恪的心灵伤疤。 “哎呀三哥你不瘸啦!” 容恪一皱眉,抬手就要朝容慎头上拍,“净瞎说,你三哥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什么时候瘸了!” 那容悦还说他被打的起不来床都半身不遂了呢,难道那只是容悦的美好祝愿?容慎吐吐舌头躲开容恪的魔掌,嘟囔了一句,“别拍我,再拍就长不高了你负责啊!” “哟,你还想长高呐,牙掉完了吗!”容恪嬉皮笑脸地站在门槛上,佯装关切地俯视着容慎问道。 其实容慎在同龄人里已经算是身材高挑的了,只是她一张娃娃脸,还带着点没褪的婴儿肥,大眼睛长睫毛总让人产生她还很小的错觉罢了。 容慎瞪了容恪一眼不想理他。她早就开始换牙了好吗,以为谁都跟他似的,十二岁的时候还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阿恪! ” 打门里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警告似的唤了容恪一声,又道:“别站门槛上不下来,让阿慎进来吧。” “听见没,二哥叫我进去呢,别挡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容慎朝容恪翻了个白眼,容恪这才从门槛上跳下来,让出一个空来,抱着肩膀靠在一旁的门框上。 容慎也不理他,直接从旁边的空儿挤过去进屋跟容恒说话了。 进了屋,就看见容恒坐在黄花梨雕花矮榻上捏着黑棋子发怔,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容慎把袖子口袋里的手帕往外一掏,“啪”地一下子放在桌子上。 “喏,你得罪人了,谢四小姐把玉佩摔了哭了一场。” 容恒听着,甚至连看都没看那玉佩一眼,只应了一声“多谢小妹”,便照把玩着那棋子发呆了。 容慎好奇地靠上去看了看。这回可不是残局,而是完完整整下完的,黑白双色的棋子在棋盘上星罗棋布,看的出经历了好一番厮杀,白子险胜。 要不就是三天五天看不到人影,要不就是自己跟自己这么精分的下棋,容慎担忧地抬起眼皮看了看容恒。 “二哥,”容慎斟酌了一番,说道:“我觉着,谢四小姐对你用情挺深的……”你到底是怎么惹到人家了呀!看谢曼柔那个反应可不是一见钟情能解释的啊。 容恒这时候微微挑了挑长眉看了容慎一眼,语气很轻,“小孩子懂什么。” 容慎:……她一点都不小…… “我是不懂咯,可你不是也不跟我说么。”容慎嘟囔了一句,她就是好奇嘛。什么时候她才能像容悦那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小姑娘家家的,别老缠着人家问这种事!”打门口传来欠揍的声音,容慎一瞟,就看见容恪活活不起死死不起地靠着门框吊儿郎当地扔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怎么还没走啊!”容慎一蹙眉,伸手从棋盘上抓起一枚棋子丢过去,“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躲在一边听墙角。” 容恪伸手接住飞来的棋子,不但没走,反而长腿一迈跨进来了,贱兮兮地凑到容慎身边,道:“有时间多想想你和有些人的事儿吧,你这没良心的小丫头也不知道去观雨轩看看我,你倒是说说,你和某人现在怎么样了啊?” 他一天能不能想点正经事啊。容慎白了一眼容恪起身就要走,反正有容恪这样的混球在这儿捣乱,容恒也不会说什么了,她还不如赶紧回去叫雅荷给 揉揉肩捶捶腿,休息休息。 容恪这人要是搁在现代,绝对有做娱乐八卦记者的天分,指不定还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呢。 “哎你别走啊!”容恪一看容慎不打算理他,立刻跟上去,腿也不瘸了,跑的比容慎还快呢。 屋子里的人目送两道背影吵吵闹闹的离开,轻轻摇了摇头。 “跟你说话呢,听说前两天二姑姑带着童家表妹来了?你见着了吧,跟老太太说得一样,长得可结实了?”容恪喋喋不休地跟在容慎身边,转眼间又把话题转移到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来。 容慎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好奇宝宝容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三哥一定是一个人被关在观雨轩太久了,这才憋疯了成了话唠。一定是! “反正快到年关了,等初一宫宴的时候,童家表姐一定会参加的,你自己看就是了。”容慎不耐地说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怎么说呢,我觉着童表姐比你有男子气多了!” 最起码童靖祺又帅又攻又懂事有担当,可容恪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连童靖祺都比不上,更别说童耀杰、童修杰两个表哥了。 所以说他挨揍也是正常的。 “哦对了,三哥,”容慎选择忽略掉容恪脸上受到一万点暴击的神情,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快年关了,爹爹也快回来了,你还是想好等爹爹回来以后怎么交差,再来操心别的事情吧。” 要是让容明琮知道容恪再嘉林呆了四年不但不学无术还死不知悔改,他可能就不是挨那一顿揍了…… 隆隆的马车声在旷寂的青石板宫道上响起。 年轻的男子只穿了一件藕合色长袍,领口和袖口以深紫色丝线绣着精细的吉祥如意纹,一只手扶着额角,靠在微微摇晃的马车壁上,顺着帘子掀起的角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的街道。 叶翌坐在对面朝那人瞥了一眼,一挑眉毛打破了一室寂静,“你外面那件衣服怎么没了?” 刚才叶翡一回来他就看见了,一旁的世家子自然也看得到,只是叶翡性格冷一些,他们不好直接问,只在心里猜猜罢了。 对他这个傻了吧唧一门心思对人家好的七弟,叶翌真是恨铁不成钢。要他说,用得着眼巴巴地把耳钉送回去么,人家小姑娘还未必放在心上呢,他整天这么抓心挠肝地想人家,莫不如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也好睹物思人是不是。 “没什么。”叶翡并不想这个时候提 起容慎,尤其不想听见容慎的名字从他皇兄嘴里念出来。 “容家那个小姑娘……” 对面的人动都没有动,只是微微敛起的下颌线显得有些紧绷。 果然有问题! 太子殿下最喜欢看他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七弟炸毛了,往常都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什么效果,这下可算找到他的弱点了。 叶翌既然来了兴致,肯定要好好试探叶翡一番了,当即饶有兴趣地说道:“容家那个小姑娘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将来……” “皇兄,”一直神色漠然望着窗外的叶翡倏地转过了头,“自幼我便从不和你争抢任何东西。” 叶翌点点头,是的呗,他这个七弟最大的有点就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权势、地位、父皇的恩宠与倚重,叶翡向来是最不在意做别人家绿叶的人。兄弟间他同叶翡走得最近,也是因为这个人的心思全然不放在这些事情上。 “可唯独容慎,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啧啧啧啧啧,他就随口一提,有这么跟自家兄长这么说话的吗!他这是造反啊!太子殿下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 真是男大不当留啊! ☆、第24章 登门 容慎的话一点也不唬人,没过几天,容明琮果然回京了。 裕国公府的长房回来了,自然是全府上下欢天喜地,加上已经是年关岁尾,内内外外都忙着采购布置,往日里鸡飞狗跳的裕国公府难得的消停。容恪算是整个府里最游手好闲的一个人了,可挡不住容明琮回来了,除非他想再挨顿揍,否则,是怎么也不敢上房揭瓦了。 这边容恪骤然坠入冰窖、乖乖地夹起尾巴做人,那边对于容慎来说,却是进了天堂一般。 毕竟她这个在外身居高位无限威仪的爹爹唯一的缺点,就是对闺女毫无原则的溺爱了。容明琮一回来,甭说卢氏,就连整日里最喜欢管东管西的问荷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容慎日子过得滋润,府里也没有什么烦恼事,整日里吃饱喝足悠哉悠哉地同容悦容意玩闹,好不自在。因此,当念念不忘的静王殿下亲自登门来讨衣服的时候,容慎是没有一丝丝防备的。 这天正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日理万机的圣人忽然想到,自己昔日的伴读、外出做官一年有余的容家长房容明琮回来了,不禁感慨万千,当即大手一挥,赏赐了不少珍宝书画,要给容明琮送去。 正巧静王殿下过去请安,圣人正愁没个靠谱的人办事,一看叶翡,立刻高兴起来。裕国公府的容三公子正是叶翡在嘉林四年的同窗,他办事又一向稳妥,正好还可以多在未来岳父面前走动走动,简直是一箭三雕! 因此,叶翡就这么被抓了壮丁,带着圣人御赐的一应财物,浩浩荡荡地进了裕国公府。 叶翡的突然造访可以说是叫完全沉浸在准备春节的裕国公府措手不及。不过到底是蒙恩多年的容家,短暂的手忙脚乱过后,也就有条不紊地接待叶翡了。 叶翡并不在意裕国公府的礼节周到与否,实际上容家的待人接物一向是无可挑剔的,他比较关心的是,为什么容慎一直都没有露面。 一番寒暄过后,容老太太也就看出叶翡的心不在焉,见叶翡心心念念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也舒坦,便吩咐了身边的丫头引着叶翡往听风阁去了。 前次分别其实谈不上多愉快,叶翡心里明镜儿似的,可当日他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皇兄的话确实是说到了他心里。 “你就自己在这儿憋着吧,人家小姑娘可什么都不知道,等你再憋两年,小心容家小丫头喜欢上旁人,被抢走了。” 叶翡一路跟着引着他往听风阁走的大丫 鬟,看着路上的花花草草,心中的思虑这叫一个山路十八弯。 他行事向来果决,从不拖泥带水,偏偏遇上她的事情就左右为难地将自己来回撕扯。手腕上的伤疤时时刻刻地提醒她,这个小姑娘仅是不喜欢他的靠近,甚至还有些抗拒,放肆大胆的苦果他五年前是尝过的,五年嘉林的磨砺也叫叶翡将自己的心思藏的更深些。 可……若真的和太子说的一样,他把心思藏的太深,这丫头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以他对容慎的了解,她若是真的有了心上人,就算裕国公府仍要将她嫁给自己,容慎也是能把国共府搅翻天的人。 更别提,裕国公府这可是一家子的倔脾气,虽说不至于和皇家对着干,可也绝对不是能让自家姑娘受委屈的。当年圣人非要给容明琮塞个公主结成连桥,容明琮可是也梗着脖子死活不干,最后硬娶了长平卢氏女呢。 胡思乱想之间,那个大丫头已经停下了脚步,回头朝叶翡施了个礼,便进去通报了。 叶翡负着手站在台阶下,看着这小院儿热热闹闹的装饰和平静祥和的氛围,忽然就很想立刻见见她,想看看她笑眯眯地小脸、弯成月牙的大眼睛,想摸摸她额前软软的碎发。 “殿下,”先前那个进去通报的丫鬟已经转身出来了,面有难色地将脸上浮现出谜之微笑的叶翡从失神里拉回来,“姑娘好像睡着了,这……” 睡着了? 雅荷看着眼前的静王殿下微微蹙起了眉毛,心里有点担忧,“殿下,姑娘真的……睡着了……” 她可没骗他,虽然不是午觉时间,可自打老爷回来,容慎基本是要上天了,完全处于一种吃饱了睡睡醒了吃的节奏。 这静王殿下来的也真不巧,她刚走时还看见容慎兴致勃勃地围着糕点盒子大快朵颐呢,没想到转眼功夫,她家姑娘就攥着果子歪在美人榻上睡着了。 雅荷这么想着,就见眉眼如画的静王殿下舒展了眉头,轻描淡写地对她说道:“无妨,我只进去瞧瞧她,不会把她吵醒的。” 雅荷:“???”她就知道静王殿下不会善罢甘休的。 行,作为听风阁的准姑爷,她就让他进去,反正屋里的问荷和门口的她都会好好盯着的,敢在裕国公府的地界上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静王殿下想也不要想! 叶翡被一脸警戒的雅荷让进了听风阁,才迈进外间的门槛,一眼就看见了仰面躺在轩窗下美人榻上小姑娘。 她好像是刚吃过东西,一旁的矮几上摆着敞口的糕点盒子,细细白白的小手上还抓着块绿豆冰糕。一个大丫鬟模样的丫头正跪在地毯上轻手轻脚地收拾糕点盒子。 叶翡不禁露出一个浅笑。 她还真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说睡就睡,一点都不含糊。 那天也是这样。 小姑娘进了皇宫从来想不起来主动找他,自顾自在后花园里玩累了,就随意躺在水榭勾栏里的矮榻上小憩。 他寻去时容慎已经睡熟,一只手搭在额头上仰面躺在矮榻上,半张脸隐在水榭边被风鼓起的帘子的阴影里,半张脸露在阳光下。午后细碎的阳光洒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甚至能看清脸上细细软软的绒毛。 他那时从来没那么近的打量过容慎,从来没想过,原来她睡着的时候也是那么可爱。 水榭里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就傻子一样就坐在一旁看了好半天的睡颜,最后终于按捺不住心中想要碰碰她的冲动,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手感异常的好,小姑娘软软的脸凉凉的,有点像平时吃的琼脂。他也想不清楚,那时候怎么就鬼使神差地收回了手,俯身凑了过去。 也就是嘴唇才刚刚擦到容慎的脸颊,小姑娘就醒了,看见他这个样子,一把将他推开,愣了几秒钟,就开始说那些伤人的话,先前叶翡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听着,直到小姑娘忽然一顿,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斩钉截铁地说道:“叶翡,我不想嫁给你,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黑亮黑亮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他,说出这样将他打进万劫不复的伤人话来,被心上人看透了心思的少年心里的一股火也窜上来,摁着小姑娘的肩膀就朝她的喋喋不休的小嘴上亲了上去。 他那时候也没有想的太多,只是觉得她说话实在太伤人,他不想听不想看,可是要他转头就走他又不甘心,这才不管不顾地吻上去。小姑娘大约没想到他竟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完全没有防备,被他冷不丁地一摁,竟然就跌回了矮榻上,成了刀俎下任人宰割的鱼肉。 十几岁的孩子知道什么,说是吻上去还莫不如说是贴上去,等他火冒三丈地微微退开一点,低头去看容慎,就听见小姑娘“哇”地一声哭开了,逮到机会一口朝他的手腕就咬下去,半分都没有犹豫。 容慎大约是真的气急了,下口一点儿余地都没留,愣是把他的手腕咬得鲜血淋漓,眼泪也含糊着粘在伤 口上,使那伤口越发的疼痛。他也没挣扎,就任容慎那么咬着,还是后来赶来的宫人将两人拉开,几个人合力才将发了飚的容慎抱走。 那是五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容慎,当天夜里,他被暴怒的父皇关在了修心殿里一整晚。 这件事情以后,容慎就再也没来过宫里,他听父皇说,每次容老太太再想带容慎进宫,小姑娘都又哭又闹地不肯来。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非常难过,非常非常难过。 因为知道自己就要去嘉林了,那天下午他本来是想去找容慎道别的,可没想到后来事情会发展成那个模样,容慎恨死了他,而他那句再会,也终于没能说出口。 本来只是希望她不要忘记他,没想到,最后却是以那样一个形式,叫她死死地记住了他。 叶翡下意识地抚上自己漂亮的薄唇。 手腕上陈年的伤疤好像又隐隐地泛起了疼,叶翡还记得那天下午的每一个细节。 “你先退下吧。” 身份尊贵的静王殿下这样对正在收拾东西的问荷这样说。 ☆、第25章 发糖 “你先退下吧。”门口响起清冽的一道声音。 东西收拾到一半的问荷顿时僵住了。 “殿下……?” 叶翡抬手比了一个“嘘”的姿势,又指了指还睡得香甜的容慎,轻轻摆了摆手。 问荷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一脸警觉的雅荷,点点头,放下手里的东西,默默地退了出去,和雅荷一样,直勾勾地杵在了门口。 叶翡并不在意门口那两道视线,在他的成长过程里,早已经习惯了被人跟着,也习惯了身边的视线,因此只是旁若无人的搭着美人榻的边儿坐下来,慢慢地将散落在桌子上的糕点一块块放回盒子里。 问荷:???静王殿下这是干嘛呢,难道他很享受收拾东西的快乐? 桌子上的糕点很快就收拾好了,叶翡看了一眼歪在美人榻上的容慎,忽然探过身,小心翼翼地把容慎手里那半块绿豆冰糕拿下来,又捏起矮几上的手帕,歪着头轻轻给容慎擦起手来。 他很享受这一刻的静谧与亲近。这个时候叶翡才会忘掉,眼前这个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小姑娘,说什么也不肯嫁给他。 也许是动作不小到底惊扰了梦中人,容慎不舒服地翻了个身,抽回了被叶翡握在手心里的小手,却把脸整个转了过来。 还微微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似乎比之前更加圆润了,嘴角还带着绿豆冰糕的渣子。看来她这些天在府上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呵。叶翡垂下眼睫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去轻轻地将容慎嘴角的食物残渣抹掉。 修长的手指抚上容慎的嘴角,入手清凉软糯的触感直抵大脑,叶翡手指微微一顿,五年前那个下午的一切感觉都不再是干巴巴的回忆,仿佛一切细节都鲜活了起来。唇边琼脂一样的脸颊,少女馨香的气息,手腕上火辣辣的牙印……他甚至还能感受到那天下午拂过耳畔的凉风和透明的阳光…… 叶翡闭了闭眼睛,手指慢慢拐了弯,滑向了微凉的脸颊。 他……忽然很怀念那个蜻蜓点水般青涩的亲吻…… 手指慢慢滑向了小姑娘软软的嘴唇,如果他现在俯下身去……其实很简单,她还在梦中,睡得那样熟,什么都不会知道…… 黄花梨木雕花美人榻上的人影着了魔似的慢慢俯下身去。 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紧闭着眼睛的小姑娘忽然动了动,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猛然间接触到了什么湿 湿的东西,叶翡只觉得脑袋里紧绷着的那条弦“啪”地一声就断了,触电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那是……那是她的舌头?! 叶翡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忽然发起烧来,红色一瞬间从脖子蔓延到了耳朵根,喉咙也有些发干,收回来的手搭在腿上火撩撩的发烧,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无辜的始作俑者什么都不知道,脑袋瓜子在美人榻柔软的锦缎垫子上蹭了蹭,哼唧了一声一巴掌拍过来。 叶翡没料到容慎睡觉这么不老实,也没留神,正被她实实在在地拍在后背上。好在叶翡不是京中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少年郎,被个小姑娘来这么一掌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僵直的后背更僵了。 这个时候,叶翡脑袋里竟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往后若是他自己开了府,必定要在卧房放一间很大很大的床榻,随她怎么翻滚…… 容慎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双熟悉的幽深黑眸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叶,叶翡??? 讲真她现在是在做梦吧? 容慎慢慢转过头,望向美人榻的另一边。半开的窗子外天空湛蓝万里无云,因是午后,院子里静的出奇,半点声音都没有。 天要下红雨了吗……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梦见叶翡呢…… “你醒了?”冷不丁从头顶传来一声别别扭扭的问询。 容慎打了一个激灵,差点从美人榻上滚下来。 她现在好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啊!不是醒了吗,这人怎么还在这儿啊,她是不是在做清明/梦啊!不然怎么解释她一觉醒来,叶翡就坦坦荡荡地坐在她闺房里这件事啊! 眼看着容慎往地上扎,叶翡连忙倾身过去拽她,生怕她真的从窄窄的美人榻上摔下来,哪曾想他这一动,容慎反应更大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美人榻上窜了出去。 容慎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梦不梦的了,满脑子都是一排弹幕:前方高能预警!前方高能预警!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他要是敢重蹈覆辙亲上来,她发誓她绝对会打死他!绝对! 不过,还没等她高声宣战,容慎一梗脖子,忽然就“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 门口已经蠢蠢欲动的问荷这下可忍不住了,听到自家姑娘的哀嚎,赶忙伸了半个身子进,一搭眼就看见容慎光着脚站在距离美人榻几步远的地上,一只手扶着脖子 ,偏着头龇牙咧嘴,表情极其狰狞。而静王殿下正手足无措地站在美人榻边上,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问荷想了想,又把身子缩回去了。 这感觉,一点也不像她家姑娘挨欺负了,反而是像她家姑娘在恐吓静王殿下啊…… 容慎欲哭无泪地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她就是睡得有些口渴想要喝点水,先是被叶翡吓了一大跳,现在又拧了脖子……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叶翡看她半天没动,也猜到了几分,叹了口气认命的走过去,想也没想,弯腰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容慎的内心是拒绝的!到底是谁把这个小色/狼,啊不是,是大灰狼放进来的,他到底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了多久了啊!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后怕连连啊! 察觉到小姑娘抗拒的情绪,本来抱着她往美人榻走去的叶翡倏地停住了脚步,“容慎,光着脚站在地上,你想要生病是不是?乖一点。” 前一句还是训斥的语气,只是帅不过三秒钟,后一句立刻妥协,变成了商量的口气。 容慎感受到他话里的让步,也知道人家说得在理,身体也就渐渐放松下来,只一只手捂着脖子抽冷气。 转眼已经来到了美人榻边,叶翡将容慎轻轻放下,顺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你……你干什么?”容慎歪着头警惕地瞪着叶翡。 扭了脖子还这么嘴硬。叶翡看着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在梅林,她笑眯眯地讲起狐假虎威的故事。她哪是狐假虎威,她是色厉内荏才对,看起来厉害,实际上就是一只纸老虎。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的手拨开,轻轻按住她的脖子,传来些微微的凉意,容慎动不了脖子,只能看见他半个侧脸,其实离她很近了,近到她甚至能看清他长而浓密的睫毛。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长成这个模样的…… 颜狗容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动不动就要把人家打死的豪言壮语,完全被叶翡的美貌所迷惑,连自己的问话都忘了。 “这里痛?”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来,苏破天际的声线叫容慎头皮有些发麻。 “嗯。” “定是你方才睡落了枕,醒来动作又太夸……”叶翡说到这儿忽然不说了,因为他看到近在咫尺的小姑娘黑溜溜的大眼睛正充满杀气的看着他。看来美貌也不是一直都管用的…… 叶翡心软下来。嗯,她扭到脖子这件事 ,怎么来说都有他的责任,他会负责的。 “你不要动。” 容慎听完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倒是想动来着,可惜不能够啊! 一直到脖子上传来阵阵凉意,容慎才明白过来叶翡为什么会叫她不要动,他是在给她按摩脖子…… 高岭之花的静王殿下亲自给她按摩脖子,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啊,那些想要嫁给他做妾的排到建章门的姑娘们要是知道她现在有这个待遇,肯定会拿出一个小人画圈圈诅咒她的!不过容慎并不觉得十分受用,因为……她这个人,超级怕痒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守在外面的问荷到底还是没忍住,又把头伸进来,这次连雅荷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跟着探头过来,没想到一上一下两个脑袋同时一愣,又默默地缩回去了。 身份尊贵的静王殿下,好像是在任劳任怨地给她们姑娘按摩啊……想想静王殿下自打进了听风阁,都干了些什么吧:收拾食盒、给姑娘擦手、被姑娘恐吓、给姑娘按摩…… 算了,她们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吧……她们家姑娘是不大可能挨欺负了,这明摆着是她们姑娘在欺负静王殿下啊…… 还是老太太慧眼识珠,一眼就挑中了这么一个容貌出众、风姿无双、身份尊贵、洁身自好、脾气又好又可以随便欺负的姑爷! 啊呸呸呸,不对不对,是王爷! ☆、第26章 微风从半开的雕花轩窗吹进来,外间和东次间之间悬着的淡色纱帘也被轻轻地浮送动,一旁做工精细的火盆里的炭烧的通红,屋子里除了静静燃着的香炉,再没有别的声音。 容慎老老实实地坐在榻边,一面憋着笑一面梗着脖子任静王殿下施展高超的按摩术,不一会儿,脖子竟然真的不疼了。 叶翡放下手。 不知道容慎屋里点的什么香,淡淡的萦绕在鼻尖,无端地叫他觉得心安。又或者,叫他觉得心安的不是这屋子的香,而是身边的这个人…… 容慎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了半天的脖子,歪着头看向叶翡。像叶翡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高超的技能呢?所以说她其实还是在做梦吧…… “怎么?” 并肩坐在榻上的某人满意地放下手,抬眼就看见容慎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正探究地看着自己,竟忽然还是莫名地心虚起来。 他刚才……她当是没有感觉的吧……应当吧…… 小姑娘凉凉软软的脸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叶翡很想再试一试,想知道方才是不是只是他的错觉,其实一切都没一起发生过…… 就只是这么动念一想,叶翡竟然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又开始发烧了…… 容慎笑呵呵地说道:“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不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还露出了一点儿莫名其妙的,嗯……羞涩? “不是你。”叶翡尽量地保持脸部肌肉的正常稳定,以一种居上位者的嗓音不咸不淡地补充道:“是我在做梦。” 容慎:…… 有时候她会觉得叶翡是从外太空穿越过来的,逻辑清奇不能沟通…… 两人正默默无语地对视着,雅荷特别不好意思地在门外咳嗽了一声,半天才探了个脑袋进来,道:“老爷方才派人来请……咳,来请静王殿下去书房一叙。” 好险好险,她差点说成了“姑爷”……要是真的这么说出去,待会姑娘一定会打死她吧。 “对了,殿下怎么忽然来了?”容慎觉着自从静王殿下回京以后,她看见他的次数已经够多的了,简直就是哪哪都有他,怎么现在已经发展到在自己家里睡个觉,睁开眼都能看到他的地步了。背后灵也不带这样吓唬人的呀。 “年关了,父皇赏了些金银细软,叫我带过来。”叶翡好不容易因为雅荷的打断暂时恢复了 正常,这会儿也能和她好好说话了,想到容慎许是在问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的听风阁里,便又补上了一句,“方才在前厅没有看到你,便过来看看。” 哦……容慎点点头,从前厅来的,那就是最起码得了老太太的允许的。她家老太太还真是铁了心地要把她们俩凑成一对啊。若知道后边有这么一出,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自己放叶翡进来了。 容慎瞄了一眼一脸淡然的叶翡。其实他不用特意来看的……美人虽然养眼,可她付不起这个责任啊。而且,虽然他看起来十分坦然,可那个耳朵尖,红的实在是太显眼了。 他也知道闯人家闺房是不对的啊。 托了她爹容明琮的福,裕国公府今年过年又不用出门采购什么东西了,从这点上来看,圣人还是很够意思的。 不过考虑到人家圣人派了宠爱的儿子来给她们送年货,她却连人家见都不见还躲在屋里睡觉……确实也是十分失礼的事情。不管怎么说叶翡也是皇天贵胄,也是她们裕国公府上的客人,让人家屈尊降贵地亲自来看她,等了老半天不说,还免费赠送了一次按摩服务,她也忒把自己当大爷了。 容慎抬高声音对门外的雅荷呵责道:“殿下来了怎么不把我叫醒?”害得她吓了一跳差点从榻上掉下来,还扭了脖子! 雅荷好委屈,她是想叫来着,这不是静王殿下不让吗。偷偷瞄了一眼叶翡,雅荷“扑通”一声跪下来,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疏忽……” “是我叫她们不要吵醒你。”叶翡打断了雅荷的话,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却在嘴边又顿住,沉默了一秒钟,又道:“只是来看看你,没有别的事。” 没有别的事。所以就连她醒着还是没醒都不重要吗?纯粹来看看她是不是还活着? 容慎抚上自己的脸颊,不敢相信地捏了捏,她真的确定以及肯定自己已经醒了,真的不是在做梦,可这个人说起话来,好像并不能够很好的理解呢。 对于莫名其妙就开始虐待自己的脸这件事,叶翡暂时还想不到什么正常能解释通的理由,不过容慎从小就偶有奇奇怪怪的时候,他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有的时候,他还觉得这粉团子一样的小姑娘的举动挺可爱。 “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便陪我一起去书房吧。”叶翡是很乐意同她多呆一会儿的。 容慎本来懒得动弹,可自己确实不在什么理,这也就是叶翡小时候被她欺负惯了脾气好,换做旁 人肯定要挑她没礼貌的毛病的,因此只默默地穿上鞋站了起来,瞧了瞧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的叶翡,道:“还请静王殿下稍等片刻,阿慎去换身衣服。” 顺便再梳个头发。 容慎睡觉不老实,她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往常早上起来她都是要沐浴的,不然头发在脑袋上翘翘的不服贴,没法好好梳头。加上刚才那么一闹,她现在应该不止是衣服皱巴巴的,就连发型也变成鸡窝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容慎这么一说,叶翡竟然有点不自在。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方才被想见她的情绪冲昏了头脑,这会儿终于意识到,自己这算是擅闯了人家闺房,还把人家从梦里吵醒了。 其实容慎的意思是他等在外间就可以的,可耳朵尖儿都快冒烟了的静王殿下应了一声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出了听风阁的门槛,还背过了身,对着院子里那几棵长青树发怔去了。 问荷一面掩着嘴偷笑,一面赶忙跟了进去,留着雅荷一个人守在门口想笑又不敢笑痛苦万分。 静王殿下实在太可怜了。瞧瞧都被她们姑娘给欺负成什么样儿了啊,她们姑娘可真不愧是京中霸王花,五年前给静王殿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五年后还是一样! 容慎进了里间便扭头去看问荷,“方才我睡着未醒的时候,有没有……” 有没有做什么更丢人的事,比如在榻上耍个杂技说个梦话什么的。 “姑娘您打了静王殿下。”问荷十分机敏,这个时候也完全没有给容慎留一点面子。 她那时候只是不放心,偷偷地探了半个头进来,没想到别的没看到,就看到容慎还没醒,闭着眼睛就给了坐在一旁的静王殿下一掌,直拍在后背上,一点都没含糊。 静王殿下倒是纹丝未动,连哼都没哼一声,脊背挺的笔直笔直,生生挨了她家姑娘的一下。 问荷看了一眼就缩回了脑袋,紧接着听见容慎出声,这才慌慌张张地询问。结果又看到她家姑娘对着人家静王殿下怒目圆睁的…… “你说,我打了叶翡?”容慎简直不敢相信,指了指自己,人畜无害的小脸上完全写着“不,我不相信”几个大字,“我先动得手?” 问荷点点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是只有你一个人动了手…… 容慎一声哀叹,放着问荷去准备衣服裙子和各种首饰,自己往大床上一扑,扎进了天蚕丝被子里。 “你们干嘛要把他放进来啊!” 就算她没多喜欢叶翡,可也不想在他面前这么出丑啊!叶翡是好脾气没说什么,可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样以后还怎么好意思端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高冷模样啊…… “姑娘要不穿这件吧?”问荷抖着一件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和云丝披风从东次间走出来,完全无视了做鸵鸟状的容慎,心里考量的是,虽然只是在自家府上行走,可毕竟身边搁着一个静王殿下,不能太正式也不能太随便,这身衣服活泼素净,配上一个双髻刚刚好。 容慎抬眼看了看问荷手上的衣服,嗯,这衣服裙子是挺小清新的,只可惜小清新也没用,反正她已经把自己的形象毁了个干净…… “姑娘,老爷还在书房等着呢。” 容慎往被子里缩了缩,自暴自弃道:“叫他自己去好了!” 不过虽然容慎嘴上是这么说的,末了还是被问荷哄着穿好了衣服,梳好了发髻,一身清爽地出门去见叶翡了。 年轻的男子着一身茶青长袍,腰间束以颜色微深的缎制腰带,外罩一件同色滚边绣有竹叶的外衫,负手立在阶下,背对着她的后背十分挺拔,就连他身旁的苍松都被比了下去。 他总能找到最适合他的颜色。 或者是,生成这副模样,穿什么颜色都一样蛊惑人? 其实大乾的男子装束,并不必须加一件罩衫的,虽则有风时外衫迎风而动尽显飘逸,可这样的穿着到底麻烦些,行动多有不便。不过作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静王殿下,这样的装束非但没有显得繁缛,反而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容慎看着他,心下一动,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问荷招过来吩咐了些事情,这才在他身后站定,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树下风景一般的男子闻声转过头来,如画的眉眼在看到她的时候有些微微松懈,嘴角好像染上了那么一点点笑意,纯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将她望着。 不知道是血统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叶家人都会有这样一双黑亮黑亮的眸子,叶翡也不例外。可例外的是,容慎一直觉着他盯着自己的时候,那目光有点……专注得过分…… 那专注,叫她觉得危险。 不过那都是以前了,现在的容慎已经十分习惯他这样的目光,能够泰然自若地朝他笑着点点头,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无论如何她到底是整个裕国 公府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容慎十分相信大树底下好乘凉,何况是裕国公府这么大的!叶翡再危险还能上天吗? 叶翡点点头,并不多说话,负着手十分安静同她并肩朝书房走去。 如果你特别喜欢一个人,一定会知道,你会非常希望能和他呆在一起,哪怕一句话都不说,也不会觉得尴尬而十分乐在其中。 而对于一路沉默的叶翡来说,他此刻的心思难得并不在享受这片刻的静谧之中,而是在斟酌即将到来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容明琮找他去书房有何用意,但,叶翡心里明白,有些话,他现在必须同容明琮说。 容慎一点一点的长大了,容貌也渐渐显露出和小时候的漂亮不太一样的少女的美好,这样的容慎越来越耀眼,他也越来越担忧。 万一,容家变了心思怎么办,万一,她被别人骗走了怎么办……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一路平安地到了书房门口。容慎可没打算进去,朝着叶翡欠了欠身,便停住了脚步。 叶翡难得见到小姑娘这么安静的时候,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又拍了拍她的头,这才心满意足地往书房里去了。 容慎一脸无语地目送他进去,心里合计着,她是不是该换个发型把刘海剪掉,叶翡从嘉林回来就染上了一个怪癖,有事没事总对她的刘海下手。今天这还升级了,不但蹂/躏了她额前细软的刘海,还拍了她的头。 长得高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看看她们容家的基因,也并没有比以容貌见长的皇家差到哪里去嘛!她还在长身体,以后一定会长得很高! 上次也是,这次也是,总觉得叶翡越来越把她当娃娃看了。 叶翡此去在书房里呆了许久,久到挂在头顶上的太阳已经西斜,隐隐显出下坠的趋势。容慎等在外边的树影下,也跟着树影的移动换了好几个地方了。 满怀心思的叶翡面无表情地踏出门槛,立刻蹙起了眉毛。 她怎么还等在这儿?! 容慎百无聊赖地低着头,用脚在树下画着圈圈,心里这个懊悔啊!早知道要这么久,她就回去睡一觉再来了,省的在外边挨冻。可都等了这么久了,万一她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出来了,那她岂不是白等了…… 她爹爹可不是一个磨叽的人啊,今天怎么还抓着人家不让出来了,两个大男人,又不是闺蜜团,有什么好聊的。 叶翡走路轻,容慎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一抬头那人已经到了近前,漆黑的眸子里带了点不知所以的怒意,伸手紧了紧她身上的披风,在发觉那云丝披风只有薄薄到底一层后,怒意达到了顶点。 她是不是傻了,干嘛要等他,连个手炉都不拿,身边的丫鬟看起来机灵,没想到也是个榆木脑袋! “你在这里做什么?” 容慎当然听出他声音里的怒气了,可用脚趾头她也想不到他生气的缘由竟是她,只是暗暗叫苦,完了,虽然不知道她爹和叶翡说了啥,可看起来貌似俩人是谈崩了啊谈崩了。 也不知道万一有天叶翡和她老爹一起掉进皇宫外的太液河里,圣人先救谁啊……嗯这还用想么,肯定救儿子啊!容慎脑子里一过,便有了答案。 不过她哪里知道,要是真有这么一天啊,叶翡那个皇帝老子,还真不一定是先救这个傻儿子,还是先救他并肩走过风风雨雨的好基友呢。 容慎思绪早飘到爪哇国去了,哪里注意到清冷高贵的静王殿下又开始动手脱衣服了,眼看着袖子都要脱下来了,容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叶翡的手,“殿下你这是干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啊!朗朗乾坤的,他这是要干嘛!这还在容明琮的书房外,他就要变身了是吗! 叶翡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小孩啊,到底在书房遭遇了什么! “怎么?”叶翡被她冰凉的小手一按,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声音还是冷的,能不冷吗,她手都冰凉了,简直快要把他气死了。 “???”容慎竟不知道说什么,他自己要脱衣服,还问她怎么了?她怎么知道他怎么了…… “咳……”雅荷实在看不下去这两个人了,咳嗽了一声吸引了容慎的注意力,见容慎一脸迷茫地看着她,连忙朝后追上来的问荷使了个眼色。 容慎恍然大悟。 她刚才被叶翡带到沟里,都忘了正事儿了。 刚才她叫问荷去取的,可正是叶翡的那件紫色外衫。上次一回府她就给好好洗了熨烫妥帖地挂在一边了,这么些天没机会给他,好不容易逮到他,可不得物归原主么。 她便是等在这儿表达一下自己的诚意和谢意嘛,哪知道他进去那么久也没出来。 “殿下,这是殿下上次借给阿慎的外衫,多谢殿下……”容慎转头指了指问荷端着的盘子,他那件外衫好好地叠在 一起,整齐又干净。 可哪像叶翡压根就没有心思欣赏她把他的衣服照顾得多么好,看到那衣服眉头倒是一舒,长臂一展就将那衣服拿在了手里抖开,重新披在了她身上。 “容慎,”叶翡低下头,鼻尖差点碰到她的鼻尖,声音阴恻恻的,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你就是这么爱惜自己身体的?” 容慎:……? 男子清冽的气息直冲鼻息,叶翡长长的睫毛甚至扫过了她的脸,有些微微的发痒。容慎下意识地要往后躲去,却因为身上披着衣服而动弹不得,只能任着他照旧把她裹成一个大粽子。 这时候容慎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方才要干什么了,满脑子都只在飘三个字: 睫,毛,精…… 一个男子,怎么能好看到这个程度! 对方好像感受到她已经被美色所迷惑,轻笑了一声退开半步,将她的领子整理好,“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 我会心疼的。 容慎:??? 她做什么傻事了? 跟在容慎身后的雅荷和问荷:佩服佩服,竟然敢在老爷的书房外对她家姑娘动手动脚的,静王殿下好胆量! “可是衣服……” “衣服你便留着吧,我不缺。”叶翡淡然道。 容慎:好巧,我也不缺…… 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的闺房里搁着件男子的衣服这算怎么回事啊,要是传出去,她还要不要在长平城混下去了。 “殿下还是……” “容慎,过两天就是宫宴了,你也不想染着风寒过年吧?” 唔,对方好像已经祭出了杀手锏……这是在威胁她吧…… 容慎“嗯”了一声,老老实实地放弃了推辞,“可殿下的衣服……”放在她这里到底不妥吧。 好在对方终于理解到了她的意思,又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不是还有三个哥哥?” 哦,这意思是基本不能被人看见,如果真的被人看见,就让她二哥三哥来背锅?小伙子你确实很有想法嘛。 容慎偏头躲开叶翡的魔掌,“殿下以后不要拍我的头了,阿慎在长个子呢。” 知不知道一个发型要梳好久,她得梗着脖子半天不能动呢,他倒好,一掌下来就给摁趴下了。 “好。”叶翡听话地 放下手,长个子好,叶翡发自内心的希望容慎快快长大,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他的小妻子娶回家…… 容慎满意地绽开一个笑容,漂亮的大眼睛被挤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孺子可教也! 还没等她得意完,“孺子可教”的静王殿下又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来。 “阿慎,几天不见,你脸都圆了。” 容慎:[好想骂人可是还要保持微笑.jpg] 她就是稍微胖了一点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她现在知道了,叶翡哪是要变身啊,他是要造反啊! ☆、第27章 “姑娘,方才老太太那边给送来了慧仁米粥和雪梨蜂蜜菊花糕,姑娘快起来吃两口吧。”静荷抱着食盒迈进里间,对拥着一条厚实锦被的小姑娘说道。 容慎把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看了静荷一眼,摇了摇头,很快又缩回去,整个人陷在宽大柔软的床榻上,显得越发地单薄。 半晌,从被窝里传来一声咳嗽,声音小小的还带着沙哑,“放下吧。” 静荷叹了口气把食盒放在一边的红木雕花架子上,转身在榻边坐下来。 “过来叫奴婢瞧瞧,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容慎不愿意动,哼唧了一声才不情不愿地往榻边挪了挪,抽着鼻涕把脑袋往静荷腿上一搁,就又不动了。 静荷抬手摸了摸小姑娘滚烫的额头眉毛皱成一团,“姑娘又烧起来了怎么也说,奴婢这就去请白大夫来!” 容慎一听,也顾不上脑袋一阵一阵地犯晕,连连摇头,大鼻涕一抽,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这个白大夫,其实还颇有来历。 白家世代皆是名医,白家人在御医局,也一直都有小有名气。这一辈到底家主白仲谦正是太后的清仁宫里的专门御医。前些年容老太太犯了风湿,有一个多月没到宫里走动,太后娘娘着急,便将白仲谦拨过来给容老太太医治。只是这风湿是顽疾,并非三五日便可治好,白仲谦自己□□乏力,膝下却有一个深得真传的独子,是为小白大夫。 太后娘娘慷慨,二话没说,直接把小白大夫赐给了裕国公府,这小白大夫也就成了裕国公府的府医。 不过因为裕国公府拢共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姓白的大夫,用不着区分,大家平日里叫的时候,也就把那个“小”字去掉了。 小白大夫自幼跟在白仲谦身边行医,耳濡目染下医术自然是非常高超,人是很靠谱的,容慎相对来说还算信得过。只一样,这个小白大夫实在年轻,下手也狠,他给开出的药方,熬出来能苦死个人。 容慎觉得叫她喝小白大夫开的药还不如叫她烧死得了。 叶翡真是一个乌鸦嘴,说她会染上风寒,结果就真的感冒发烧生病了。 容慎自打穿来就一直被照顾得很好,从小到大就没生过什么病,哪知道感冒来太快就像龙卷风,她还没回忆起来感冒的症状,就已经病倒了。 全府上下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忽然病来如山倒,可急坏了老太太老爷子容明琮卢氏一干人等 ,连忙把小白大夫拎过来开药,也不知道是他心狠还是手黑,总之一副药下去,烧是退了,可容慎也被那药苦的眼泪汪汪的。 本来张灯结彩喜迎春节的裕国公府,也因为容慎的忽然病倒而蒙上了一层阴翳。说来也是,要是这家里的老爷子老太太外加长房一家都沉着个脸,旁人他也热闹不起来啊。 年夜饭容慎本来非要爬起来去吃的,雅荷和问荷劝了半天也劝不住,最后还是静荷亲自去老太太那边求了允许,容慎这才放下心来,拥着被子躲在听风阁里睡大觉。 可老太太那边到底是惦记的,这不,那边吃着年夜饭,这边还派静菊给送来了好吃的新鲜玩意儿。 容慎一点食欲也没有,看着那糕点和粥就饱了。 算算她这也有两三天没吃正经东西了,静荷坐在一边看着这个心疼,柔声地哄道:“姑娘听话,吃了饭才能吃药,吃药才能退烧,明儿才能漂漂亮亮地去参加宫宴呢。” 可这劝一点儿也不对症下药,容慎压根也没想去宫宴,她都这样了,还能去干嘛,到时候世家小姐纷纷施展神技,她在一旁干瞪眼睛吗? 丢不起那个人! 反正她们容家能拿得出手的又不止她一个,容悦和容意都是名扬长平的佳人,随便露个脸就可以了,也不差她一个。 “苦。”容慎哼了一声,哑着嗓子说道。 她自己清楚感冒这种事,吃不吃药也就是七八天的事儿,吃药顶多能叫她好受点儿,可对她来说,吃药比感冒还让她难受呢。 “那奴婢就去和白大夫说说,叫白大夫别再给姑娘开这么哭的药。”静荷说着就要起身。 容慎想了想,反正一直发烧也确实不行,她要是能争取来稍微不那么苦的药,也是好的。这么想着,她也就配合起来,把脑袋挪开,跌回床上继续装蚕宝宝去了。 静荷出去没多一会儿,容慎就又听见了脚步声。她以为是雅荷或者问荷进来了,头也没偏,在屋里抽着鼻涕喊了声“水”,就闭着眼睛等人送进来了。 不一会儿,一杯水就递到了她面前。那人也不吵她,在她身旁坐下来,一只手捏着杯子,另一只手从脑后穿过去,托起她的脑袋,便将那水杯贴到了唇边。 容慎咕咚咚咚喝了半杯的水,这才精神起来,又咳嗽了几声,这才抬眼去看来人。 她现在基本上是被圈在那人怀里,自然也感觉得到来人的力量和身 形,并不像雅荷或者问荷这样的柔弱丫头,反而像…… “三哥?” 容恪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因为惊讶而睁得圆溜溜的大眼睛,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得意地说道:“怎么样,你三哥我够不够意思?” 嗯,确实,容恪这样没心没肺的家伙能偶尔这么温柔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可喝一杯水而已,要不要这么得意。容慎觉得她三哥脸上简直写着四个大字:快表扬我! “你怎么来了?” 难道年夜饭吃完了?大家没有聚在一起守岁吗?还是他自己溜出来的? “我这不是担心你,偷偷出来看看你么!”容恪坐着没动,胳膊长腿长的,轻轻松松就把水杯放到了一旁的红木雕花架子上,腾出手来把容慎好好抱在怀里仔细看了看。 “听说你是因为那天等叶翡才染的风寒对吧。” 容慎犹豫了一下,嗯,其实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天睡着时忘关了窗子……不过这个不重要,“怎么了?” “我,”容恪挺挺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道,“帮你报仇了。” 容慎:??? 她这个中二病重症晚期的三哥又干什么了! “今天白天在茶楼碰见他,我把他揍了!”容恪豪情万丈地说道。 容慎瞪大眼睛。 她她她她她没听错吧! 容恪!把叶翡!静王叶翡!圣人最宠爱的小儿子叶翡!给揍了!? 容慎仿佛看到老爷子翻着寒光的铁鞭正狞笑着朝容恪走来。上次果然还是打得轻,容恪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早晚要被老爷子打断腿才知道悔改。 “三哥你不想活了?!”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容慎脱口而出。 容恪还是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摇头晃脑道:“没事儿,我是把他约到没人的地方才动手的,除了你我他,天知地知,没人儿看见。” 容慎:……叶翡既不是哑巴也不是智障,他还不会告状吗! 容恪见容慎这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会错了意,连忙安抚道:“没事儿小妹,我没打脸,他没破相,不耽误你嫁人。” 嗯,他还知道她要嫁人啊!多大点事儿啊,她就感个冒,她这个傻了吧唧的三哥就给人家皇天贵胄揍了……忽然感觉裕国公府药丸…… 而且……“三哥你打得过静王?” 就容恪 君子六艺那德行,容慎不太相信叶翡打不过他……人家叶翡,好歹也是要个子有个子要身材有身材的,容恪不但赢了还一点儿没挂花,吹牛皮吧…… “你还不信啊,”容恪握了握拳头,“我就说因为他欺负我小妹了,我就要教训教训他,叶翡知道自己理亏,手都不敢还。” 长成那个样子,明明性子冷的不要不要的,人缘却好得很,他在嘉林的时候就看他很不爽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嗯,公平比试他确实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都碰不到),不过这次出师有名,叶翡够意思,声都没吭一下。 打得好爽啊! 容慎:她今天受到的刺激实在太多了,请让她清理一下缓存……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她三哥容恪,以她的名义,单方面殴打了叶翡,而叶翡连手都没有还?!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她不要当熊孩子了,她要回家找麻麻,进阶版熊三哥已经捅了马蜂窝了,她收拾不起…… 容慎确定以及肯定,叶翡没有还手,觉得不是因为觉得他理亏,事实上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哦,他还打算把衣服脱下来给她穿呢。 “叶翡说什么了么?”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尊称什么的了。 容恪摇摇头。 打完他他就拍拍身上的土走了,确实啥也没说……嗯,好吧其实是他打完人就赶紧跑了,没给人家说话的机会。 万一叶翡反应过来打回来怎么办,他可打不过叶翡。 容慎无语望天。 谁说她三哥偶尔也有温柔懂事的时候来着,绝对是眼瞎啊!她本来明天是不想去宫宴来着,可容恪捅下这么大一个篓子,她不去收拾烂摊子,等烂摊子自己收拾好吗! 她三哥出门的时候把脑子放在家里没带出去吧,没事惹什么叶翡,打什么人啊! 容慎长叹一声,歪过头去看透过窗纸隐隐约约看不真切的月亮。但愿明天叶翡明天还能听她解释…… ☆、第28章 宫宴 大年初一,天刚擦黑,位于长平北侧的皇城里就已经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远远地就能看到沿着长长宫道次第摆放的长明大灯,将往常庄严肃穆的皇宫大内染上几分人间烟火气。 大开的成晖门前早已是车水马龙,容慎在容意的搀扶下默默下了马车,手搭凉蓬朝长长的宫道望了望。 卢氏一下车就被未出嫁前的金兰姐妹拉去交流感情了。对方如今也是堂堂一位侯府主母,和卢氏一样都有一府的事务缠身,平日里哪有机会见面,此时好不容易见着了,恨不得赶紧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叙叙旧聊聊天。 好在容悦和容意都是见过世面的,对于宫宴这种事也不曾紧张。容慎虽是头一次踏进京城的这个社交圈子,可她打小跟着老太太常常出入皇宫,卢氏也放心得很,嘱咐了一番,又叫容悦容意好好看着她,便被那金兰好姐妹拉走了。 这宫宴呢,名为庆祝春节,实际却是给京城的贵族圈子里的适婚青年们一个见面的机会,若是哪家公子看上了哪家姑娘,这年后也好提亲。是以虽是一家出行,除却各家家主到宴禧殿同皇帝陛下同乐,这各家的主母们,倒也不曾把自家姑娘绑在身边,而是叫孩子们自行活动。 容慎是觉着这个模式挺不错的,变相的单身男女联谊相亲大会么。虽说到最后还是要衡量家世门第,可比起新婚夫妻洞房前还不曾见过彼此的盲娶盲嫁来,这样到底还能有一些自己的选择。万一到时候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双方家长一拍即合,也不失为一桩美谈嘛。 “你今儿就乖乖地跟着我和你五姐,什么辛辣的东西都不要吃……”容悦抱着肩膀站在一边看容意扶着捂得严严实实跟个毛绒团子的容慎,冷冷地说道,“得了,干脆喝粥算了。话都说出来了,非要跟着来,严重了怎么办?叫咱一家子再跟着揪心?” 她四姐就知道数落她,什么好话被她一说出来就带刺,明明是关心她,非要说得这么盛气凌人。 她这个四姐啊,也不知道什么人能治得住她! 容慎鼓了鼓腮帮子没出声,小小的手被容意握在手心里挠了挠。 不怪容悦说她,她今天是比昨天好些不发烧了也不觉得全身酸疼了,可嗓子却是彻底哑掉了。这不说话还好,说起话来本来软软糯糯的嗓音立刻成了破风箱,呼啦呼啦地还扯着嗓子根儿疼。 她一挠容意手心,容意就明白了,连忙柔声细语地帮容慎辩驳,“毕竟是头一次参加宫宴,阿慎 不是好奇么,今夜只管坐在咱们边上见见场面,不出声就是了。” “又不是多稀奇,过半个月不还有元宵宫宴么,急什么。”容悦还是沉着个脸。 容意也是想的简单,今天宫宴,皇子公主都会出席,叶翡肯定也得露面。她们说这是容慎第一次在京城交际圈子里露面,那叶翡不也是。他还没回来呢在京城就颇有盛名,今天一众姑娘小姐一见叶翡那张脸,还不神魂颠倒的? 阿慎说过什么来着,想给叶翡做妾的姑娘都能从皇城排到建章门去。 叶翡呢,必定一根筋似的盯着她们阿慎看,那上次太傅府见到她们阿慎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到阿慎身上了,到时候阿慎就是再低调,不还得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去? 她出入这个圈子这么久,还能不知道那帮人心里的小九九。要说往常,容慎那个京中小霸王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倒也没什么可担心,可她这不病着呢么,挨了欺负可怎么办。 容悦忽然把眼一瞪,“听见没,今天就跟我,别到处乱跑。” 容意战斗力也不行,护着容慎这事儿,就得叫给她自己才行。 容慎忽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她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对宫宴上那些刀光剑影啊、笑里藏刀啊还是知道些的,隐隐地还有点兴奋期待呢,啊,终于要开始开启痘痘斗斗斗模式了吗。 可惜她属于没带武器就上战场,嗓子太不给力,也不知道爪子磨得亮不亮。 容慎这边热血沸腾呢,就听见打身后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唤她,“阿慎!” 三姐妹停下脚步回头看,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和她们招了招手,又扭头跟马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便奔着她们过来了。 童靖祺穿着一身儿大红色滚边胡服,长发还是高高地在脑袋后边扎成一个马尾,手上还带着一串镯子,正是容慎送给她的。她腿长脚长,一会儿就走到了三姐妹身边。 容慎得有一个月没见过童靖祺了,看来容明琅确实受了不小的刺激,当真回去就把童靖祺管得严严的,许是人家底子本来就好。容慎觉得童靖祺不但白了,还真的多出了几分女儿家的精细来。 不过,这点儿精细一点也不妨碍童靖祺的帅! 容慎不方便出声儿,便只能举起爪子朝童靖祺挥了挥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摇了摇头。 “你怎么了?”童靖祺果然一步踏过来 紧张地蹙起了眉毛。 容悦一敛眉。 她就觉得吧,这个童靖祺是个潜在的对手!跟上次裕国公府见她相比,现在的童靖祺根本就是换了个人。 她刚才怎么忘了,有童靖祺在,也肯定不会叫容慎受委屈的。嗯,她就勉为其难地把容慎的活动区域扩展到童靖祺周围吧。 “阿慎这几日风寒,昨儿烧才退,今天又坏了嗓子,说不得话的。”容意好心好意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童靖祺按了按容慎的肩膀,爽快地笑笑,“既然生病了怎么还强撑着来。” 嗯,事情变成这样,她也不想的。本来她是打算帮容恪收拾烂摊子来着,毕竟容恪是以她的名义打得人,她至少也得解释清楚,这事儿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不是她指使的。哪想到昨天才头脑发热跟卢氏说她要去,睡了一觉就失声了。待会见到叶翡,她这个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一出来,估计效果还不如叫叶翡默默挨打了呢。 简直是二次伤害啊。 同样也是头一次参加宫宴的童靖祺加入了三姊妹的队伍以后,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 容悦虽然还是那副“你别跟我说话,我没听见”的德行,可容意倒是有一句每一句地和童靖祺说起来了,童靖祺这人本来就是话多,之前刚过来太克制,现在觉着和她们都熟了,这话匣子也打开了,容慎不能说,可她能听啊,童靖祺自己说得可开心了呢。 “对了,也不知道我那两个哥哥哪去了,一下马车就不见了。”童靖祺见容意对自己俩哥哥比较感兴趣,左右看了看,说道。 “两位表哥应该是随姑父去宴禧殿了,咱们在隔壁的宴光殿。”容意解释道。 童靖祺不解地蹙起眉,“可他们说……” “等用过了膳还有游园,便能见到他们了。”容意道歉。就为了这个游园啊,她可是对着铜镜换了七八套衣服才确定呢,这才选定了现在这身暗花细丝褶缎裙。 等到游园,也就只有他们这些个未婚小青年了,皇帝皇后太后等人就算招待完了,容慎其实比较怀疑,当初大乾的第一代皇后搞出这么个流程,是为了避免皇帝看到这些个适婚小姐,再起什么歪心思。 一行四人沿着灯火绮丽的宫道慢慢朝宴光殿走去,一路上也是说说笑笑。四个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儿,身份又摆在那儿,哪怕是全都是女眷,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这些目光里有 艳羡,有嫉妒,有善意,也有恶毒,通往宴光殿的这条长长的路上,她们各怀心思,各有打算。 待会儿,她们会齐聚在偌大的宴光殿里,各显神通,各施所长,使尽浑身的伎俩,为的却只是能得到太后和皇后娘娘的一句认可,得到满堂的喝彩,叫隔壁的才俊青年们闻声心动。 容慎悄悄地从袖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来,抬手塞进嘴里。这个小白大夫还是很机智的一个人,她就给雅荷说了一遍,隔天小白大夫就真的做出一瓶子药丸来,和金嗓子含片当然是不能比的,可最起码含在嘴里她嗓子就不那么发紧了,也不觉得火撩撩地疼。 注意到周围人或友善或敌意的目光,容慎想的却和大家都不一样。 容慎:活了两辈子,长了这么大,终于有走红毯的感觉了! 长长宫道的尽头就是气势恢宏的宴光殿,内里也是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彰显着这个太平年代里大乾朝的雄厚国力,也显露出春节的热闹与活力。 容慎一只手被容意牵着,另一只胳膊挎在童靖祺的臂弯里,一级一级地踏上宴光殿光洁的石阶。 四个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宴光殿和宴禧殿交界之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一道颀长的人影静静地立在树下,凝视着被滚白狐裘边斗篷围得严严实实、甚至显得有些圆润的小姑娘的背影,很久很久都没有移开视线。 半晌,那人转身,朝另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走去。 几天没见,她好像,有点瘦了。下巴有点尖,有点让人心疼…… ☆、第29章 解决 大乾的异姓不封王,爵位封到公也就到顶了,裕国公府又和皇家关系最为密切,坐席就在上座下边,想不显眼都不行。 卢氏也是出身名门世家,容貌气质皆是出挑,身边又坐着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自然免不了要被人多看几眼。容慎“走红毯”的感觉维持了一会儿,也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这宴席的重头,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还没露面,各席位上的姑娘夫人们也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 容慎睁着一对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左看看右瞅瞅,就等着宫里的贵人来之前,这席上来个唇枪舌战热一下场子,哪知道别说战火了,就连个硝烟味儿都没有,各家主母姑娘们聊的都是什么“哎呀你这镯子哪里买的好精致呀”、“听说成熙楼又出新样子了咱们改天一块去看看”、“我家那混小子也一样浑不懂事呢”……这些家常里短,和谐得很。 卢氏也是一样,旁边坐的就是她娘家英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姑嫂之间关系虽然平淡,尤其是那边很多时候还有意无意地跟卢氏较着劲,可到底还是一家人,这个时候不可能斗鸡似的互相拆台,也说说笑笑互相通报些近来的情况。 容慎看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趣,只好垂下头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手指甲发呆了。她现在嗓子紧得很,又说不出话来,憋的这个难受,越发地后悔自己当时一时冲动了。 容恪自己闯得祸,就应该他自己承担,反正早晚是一死,长痛不如短痛啊,毕竟她那时候也不知道男女宴席还是分开的,还是容恪先见到叶翡啊。 她这边神游天外,眼睛无意间正瞟到对面太傅府的席位,发现谢四小姐正巧在看她,离得太远,容慎看不清那双凤眼里到底流露的什么感□□彩,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就友好地朝谢四小姐笑了笑。 对面的美人立刻撇开了头假装和一旁的长姐说话。 容慎:? 又过了一会儿,随着宫人的一声呼喊,大殿里也慢慢安静下来,不一会儿,远远就看着一大群绿衣宫娥簇拥着一个人影过来了。 容慎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前好些天没看到的皇后娘娘。 皇后身体不好,常常缠绵病榻,宫里的好些事儿都是太后在帮忙打理的,容慎还以为她这次循例又不会露面呢,没想到竟是来了。 皇后娘娘来了不久,就有一队捧着托盘的宫娥鱼贯而入,依次开始上菜了。 容慎没啥经验,不知 道参加这种宴会之前要提前吃七分饱,这时候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一见上菜,立刻眼睛放光了。只是这里是皇宫,这时候是宫宴,她就算眼睛饿绿了,也不能没等太后来,就自己动筷子先吃。 谢曼柔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小姑娘。 因为在殿内,她已经脱去了把她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狐裘斗篷,露出里面的白玉兰散花纱衣和软银轻罗百合裙,漆黑的髻子上只戴了百合花造型的翡翠心白玉珠花,显得清清爽爽。她好像下巴又尖了些,脸也有些发白,一双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眯眯地看着宫娥一道一道上菜,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开心。 谢曼柔再次撇过头。 就知道吃! 她怎么能是鲜花着锦的裕国公府六小姐!不,大概也只有在裕国公府,才会出这样的六小姐吧…… 菜上完不多时,太后娘娘这才在更多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落了座。 人都到齐了,自然也就开饭了。各家的夫人姑娘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淑女姿态,都是挺直腰背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的,大家都知道,来宫宴之前,各自都在家里先吃过一遍的,说是宴,其实不过做个样子罢了。 可容慎是真饿,一说动筷子,她简直要震臂高呼了,也顾不得容悦一直在下面拽她袖子,吃的这叫一个不亦乐乎。 不过好歹容慎也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自然不能做出给裕国公府的丢脸的事,倒也没有狼吞虎咽没个模样,要说论姿态,她装起正经来可比这些个姑娘们优雅得多呢。 于是,忍不住朝这边瞟的谢曼柔就看到对面的小姑娘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优雅地夹起一大块糕点,优雅地张开血盆大口吞下去,再优雅地咀嚼。 谢曼柔:从未见过如此优雅而能吃的人 觥筹交错了好一会儿,大家剩下的三分饿基本上也被填饱了,就有人开始不安分了。只见鲁国公家的当家主母,当朝魏贵妃的亲嫂子魏夫人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抿嘴一笑,忽而出声道:“光吃吃喝喝多没意思,娘娘您看是不是……” 她家的大姑娘魏皎月为了这个宫宴可是准备了好久的歌呢。 太后娘娘一听,嗯,也到了该大家各施所长的时候了,她也喜欢看这些个花朵一样娇艳的小姑娘跳跳舞弹弹琴,看着这些活力满满的姑娘家,也让她这个老太婆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老一样。 见太后娘娘点头了,鲁国公夫人一笑,提 议道:“不若就按着这坐席的顺序来吧,也叫下面的有些准备。” 她算的可清楚了,宫宴上能表演的才艺有限,棋书画女红这类费时间的都来不了,也就是唱歌跳舞和各类乐器的比试其中跳舞虽美、乐器虽悠扬,可都不能叫隔壁的宴禧殿听出表演者本尊是谁,都不如唱歌来的痛快,因此,选择一展歌喉的姑娘千金必定最多。 既然最多,那越往后越是审美疲劳,必定是前面的占优势,能叫人耳目一新,她们鲁国公府坐在前排,当然是先开始的。那边想必也已经到了差不多的时候,她还指望自家姑娘一举迷住几个世家子少年郎,等魏皎月出嫁的时候,也有不少选择不是。 底下当然也有主母姑娘是不愿意的,可挡不住人家鲁国公府地位在那儿摆着,也是敢怒不敢言,心里暗戳戳地骂鲁国公夫人心眼对,却没人敢跳出来反对。 容慎一面看着鲁国公夫人耍心眼,一面继续优雅地和面前的美食奋斗着,她最近总觉得自己吃不饱,睡觉也多,好像是在长个子,连晚上睡觉都能听见身体拔节的声音。 容慎正欢快地看热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低调还能把战火惹到自己头上。 她刚把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就听到一直没出过声儿的皇后娘娘咳嗽了一声,道:“好些日子没瞧见阿慎了,不如就从阿慎开始吧。” 容慎一口糕点噎下去,就是一阵猛咳。 ?怎么好端端地就从她开始了啊!明明是对面的鲁国公夫人挑的事哦,她意图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皇后娘娘这时候金口玉言地指她,这不是故意给鲁国公夫人添不痛快吗。 不过容慎很快也就明白过来了。鲁国公府和她们裕国公府不一样,不是因功受封也不是祖上恩阴,纯粹是因为她家出了一个皇帝喜欢得不得了的魏贵妃,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 皇后本来就和魏贵妃争一个男人争得你死我活,她现在又越俎代庖地出来嘚瑟,皇后肯定看她不顺眼啊。 容慎给了一脸笑意望着她的皇后一个“我懂”的眼神,内心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嗓子反正是哑了的,就算她想帮皇后打压一下鲁国公夫人也做不到啊。 何况她前边还有俩貌美如花的姐姐呢,怎么也轮不到她出头啊。 容悦自然也想到了,这时候扶着咳嗽的容慎,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皇后娘娘听到,“阿慎你这几天都说不出来话了,就不要吃那么甜,还想回去继续喝药是不是。 ” 皇后娘娘果然一挑眉毛,关切地问道:“阿慎病了?” 太后娘娘也望过来,她就说今天小阿慎怎么这么蔫,就知道在一边闷头吃东西。她刚还以为是容慎怯场,没想到是因为病了。“怎么搞的,好端端怎么病了?” 卢氏笑了笑,解释道:“二十六那天就病了,白大夫给开了药吃着,也没什么大碍的,只是喉咙发炎不大舒坦。多谢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关心了。” 卢氏:听见了吗,二十六那天!你那个混帐儿子上裕国公府那天,他一走我们阿慎就病了,你自己想你那混帐七儿子怎么欺负我们阿慎了! “不然再从太医院派去个御医看看吧?”皇后这句话是冲着太后娘娘说的,婆媳俩完全就坐在大殿上商量起来了,现在还哪有人关心谁是第一个表演才艺的,都顾着看两位贵人在这儿给裕国公府操心了。 鲁国公夫人决定找回场子,咳了一声道:“既然这样,不如由我……” “哀家记得小白治咳嗽最拿手了,怎么,是不是阿慎丫头嫌药苦,不肯吃药?”太后娘娘打断了鲁国公夫人的话,最烦这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到处蹦哒的人了,她们家那个魏贵妃和皇后斗来斗去就算了,还要在宫宴上撒野,必须得杀杀锐气。 容慎连忙点点头,小白大夫开药实在难以下咽的苦啊!太后可一定要给她做主啊!好好教训教训他吧! 皇后自是很担忧她的病,可想到没起到打压鲁国公府的作用,她又有点不甘心。 容慎自然也明白皇后的心思,容悦腰细腿长是打算跳舞的,容意又是笛子,都不能起到碾压魏皎月的作用,关键时刻还得靠她来。 容慎:实不相瞒,我还能行! 容慎轻启朱唇,用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低声道:“不如由我来弹琴和五姐姐一起合奏吧。” 皇后娘娘一听,立刻开始眼睛放光了。 容慎,容慎终于又要弹琴了! ☆、第30章 抚琴 早些年皇后和皇帝还如胶似漆的时候,也愿意拔楞两下琴弦和皇帝陛下来个琴瑟和鸣。当初皇后能从一众世家女众脱颖而出成为东宫的专宠太子妃,也是因为她弹得一手好琴。 因为自己会,听别人抚琴的时候也就多些挑剔,皇后娘娘又是个中好手,就算是听乐坊的师傅弹琴,也总能或多或少地听出毛病来。 可容慎不一样。 皇后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总觉得一样的乐谱到了容慎的手里,就是弹得比别人都好听。要说是技巧,容慎一个小姑娘,再怎么勤能练习个也至于把乐坊里恨不得和琴睡在一起的专门琴师比过去。更别说她心里明镜儿似的,裕国公府宠她无度,什么都由着容慎来,她绝不可能勤于练习。 既然不是技巧,那就只能归结于天赋了。 她很早就见过容慎抚琴,小姑娘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把檀紫金后,姿态很是从容,细白的手指上带着拨片更显修长,脸上的神情也是恬淡快乐的,抚起琴来就像画一样美,真真是一种享受。 皇后娘娘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容慎,更别说听她弹琴了,自从自家的粘人包永嘉缠上容慎,容慎来宫里多半都是在和永嘉玩儿,就更没碰过琴了。 这一会儿容慎主动提出要抚琴,她能不高兴吗。 就凭容慎那个琴音,听完了她的,谁还有心思去管魏皎月唱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容慎自告奋勇完就看到端庄淡定的皇后娘娘的目光忽然热情起来,不禁有点胆怯。怎么说呢,要是一个人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你的篮子里,你就觉得那篮子太沉了…… 长平城的世家贵女需要掌握的几项基本技能里,容慎下棋不过耳耳,勉强能算的上及格,和她二哥更是没法比;书法就更别说了,她的硬笔字放在现代其实还称得上隽秀,可放在讲求气度和风范的大乾,又是毛笔字,容慎就没什么好自豪的了;画画么,容慎以为,这种陶冶情操的泼墨事情,还是比较适合容意那种温婉的姑娘,不适合她这个京中霸王花;至于歌舞,她是还不错,关键就是她还病着,玩不转啊。 好在她在音乐方面还是有点天赋的,原来也学过几样乐器,对于抚琴这种事来说,倒蛮有自信的。容慎更拿手的其实是小提琴,只是这大乾朝没有小提琴,要是真想拉,她也就能拿二胡凑活凑活了。 皇后娘娘一直觉得她的琴音惊艳,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大乾的基本音只有五音十二律,而她却是按着自 己所学的现代乐理知识来抚琴的,要比常人多上两个基本音。所以皇后娘娘总是觉得跟她的琴音相比,自己好像少点什么。 说起来这还是托了穿越的福,占了科技领先的便宜。 容慎朝皇后娘娘露出一个抚慰的笑容,便打着手势和容意商量起一会儿的才艺展示了。 事情其实也就是转瞬之间发生的,等到宫人把笛子和琴都搬了来,在场的各位小姐夫人这才反应过来。 魏皎月早就准备好了要一展歌喉惊艳四座,哪知道半路杀出程咬金,竟然被容慎抢了先。 她也不气恼,只笑着自己给自己搭了一个台阶:“既然容妹妹心急,便把这头个机会让给容妹妹吧。” 容悦毫不客气地朝魏皎月翻了个白眼。显得她能耐,本来这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是要容慎先的,和她魏皎月有什么关系,这会儿显她大度了,早她娘耍心眼的时候想什么去了。 容慎倒是没在意,反正魏皎月现在说什么都是自欺欺人,这在座的各位哪个不是人精,谁心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懒得理她。 和容意沟通好了以后,容慎便点点头,在大殿中央的琴前坐了下来。看来皇后娘娘的心思很坚决呀,竟然给她拿来了檀紫金,她记得这琴她就摸到过一次,后来就被皇后娘娘入库来着。 宴禧殿里。 往日里运筹帷幄的帝王将相这时候都已微醺,气氛也达到了最轻松愉快的时刻。在座的各府家主和公子们纷纷推杯换盏,说说笑笑。 居于上位的年轻男子姿态随意地坐在皇帝左手边的位子上,鸦青绣同色如意吉祥云纹的袍子逶迤在地,墨色锦缎般柔顺黑亮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簪中,虽是极尽低调,却因为自身极强的清冷气场和惊为天人的绮丽容貌而叫人忍不住多瞧上两眼。 身为一个男人却生成这般相貌……尊贵的皇帝陛下摇了摇头,他家这个小七,长得是不错,净挑他和皇后的优点长了,就是性子太闷太不爱说话,不然得多招人喜欢啊。 你瞧瞧现在,搞得他一门心思往人家身边凑,容家那个小姑娘却嫌弃她嫌弃得不得了。 真给他丢人啊! 他今天怎么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抽空关心了一下他这个十分疼爱的小儿子。听说容家那个小姑娘今天也来了,就在隔壁的宴光殿,也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听见她的才艺。 想到才 艺,皇帝陛下忽然想起今天来宴禧殿之前,娇艳动人的魏贵妃那几句话来。 听说一会儿魏贵妃的娘家鲁国公府的大姑娘魏什么月十分想要第一个展现歌喉……魏贵妃什么要求也没跟他提,不过意思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他身为天子,也不在乎这一两句话的赞扬,若是几句赞扬便能叫美人高兴,他也是很乐意说的。 就在皇帝陛下在那边晃神的时候,夜空隐隐飘来一阵清越的笛声,闯进微微有些嘈杂的宴禧殿内。 有耳朵尖的这时候已经放下了筷子,竖着耳朵仔细聆听起来。他们知道,这场宫宴的第一个高/潮已经到来。 大殿里忽然安静下来。 那清越灵动的笛声原是蓄势待发,层层推进,在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的大殿里越发地清晰婉转,很快就将殿里诸位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相对于仔细聆听的各家公子,叶翡脸上却没有什么神色变化,还是像方才那般随意,似乎对什么笛声毫不感兴趣,抬手灌进一杯锦波春,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帝陛下也有些诧异,第一个竟然不是鲁国公府家的那个大姑娘么? 正在众人各怀心思的琢磨时,清越的笛声里忽然加进了一道更加空灵的琴音。那琴音的辨识度极高,却一点不显得突兀,和吹笛之人配合十分默契,却叫原本单薄的笛声忽然变得丰满起来。 席上自然也有精通乐理的个中好手,只肖稍稍一听,便能立刻分辨出来,这个琴音,似乎和他们之前听过的都不同。它似乎更加饱满,更加圆润,可要真的说到底哪里不同,却又叫人琢磨不出来。 有好事的世家子已经按捺不住好奇的声音,打发身边的仆人去那边悄悄瞧瞧,到底是谁在抚琴了。 执杯的修长手指猛地一顿,差点将那上好的岫岩玉镶金杯失手滑在地上。 这个琴音,这个全天下独一无二的琴音,曾经叫他魂牵梦萦,却无论怎样练习都无法超越的琴音…… 叶翡知道那是谁。 是她。 时隔五六年,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容慎的琴声,却依旧像年少轻狂时头次听见她抚琴时那般心神俱震,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身为皇后最小的嫡子,叶翡很小的时候就得到了太多,甚至比他的皇兄叶翌还要多,他自恃才高,又向来能得全天下最好的老师指导,君子六艺,琴棋诗书,只要他想,总能做到最好。 直到他那天偶然看到坐在皇后怀里抚琴的小姑娘。 她就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只,粉团子一样一点也不怕生地倚在宠冠后宫的皇后怀里,歪着头神情认真地去抚琴。 琴音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纯净与丰富。两种截然相反的东西都聚集在一道声音里,你却并不觉得违和,反而让人觉着,就该是这样的,本就该是这样的。 那天叶翡站在水榭外的树影下远远地听了很久,甚至忘记了要去给皇后请安。 他做不到的事情,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怎么弹出那样完美圆润的声音的? 她是怎么叫自己忙于后宫杂务的母后舒展眉头的? 她是怎么做到整天里笑眯眯乐呵呵好像完全没烦恼似的? 她是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叫他想要接近,想要靠近那团温暖的? 叶翡想不明白。 皇帝遣去宴光殿探看的宫人很快就回了信儿,说是吹笛的是容家五姑娘,抚琴的是容家六姑娘。 宫人说这话时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么小的姑娘,怎么可能抚出这样的琴声? 大殿里一片寂静。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作,陆陆续续有得到消息的世家子震惊的睁大了眼睛,却也是连话都舍不得说出口。 一曲已尽,余音绕梁,宴禧殿里一片寂静。半晌,上座忽然“啪啪”响了两声。 大家抬眼朝上座最尊贵的那个位子看去。 皇帝陛下放下拍的生疼的手,举起酒杯,道了一声:“好!” 宴禧殿忽然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喧哗,久久没有消散。 也许后边又响起了美妙的歌声,也是唱腔婉转,曲调悠扬,可已有珠玉在前,沉浸在亢奋与狂喜中的人们又有谁能够去在意呢? 管他什么歌声,他们现在满心好奇的,是抚琴的那个人! ☆、第31章 游园 容慎默默地放下手,默默地朝顶上两位贵人施了个礼,然后默默地牵着容意的手坐会了坐席。 总觉得她想要悄悄坐在一边做个低调的吃货是不大可能了…… 宴光殿里静的有些诡异。 皇后娘娘闭着眼睛,仿佛还沉浸在琴笛合奏之中没有缓过神来,脸上挂着极其罕见的温柔笑意。太后娘娘也一只手撑着额角靠在座位边上镶金的冰凉扶手上,平日凌厉的凤眼里多了几分赞许。 嗯,果然是没选错,她们小七有福气! 下边的鲁国公夫人从最开始的等着容慎出丑——毕竟那么小的年纪,又是第一次参加宫宴,难道会不紧张——到脸色渐渐发白再到如今的全身僵硬,这一系列表现不少人都看在了眼里。 卢氏看着鲁国公夫人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又看看她身边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的魏皎月,轻轻叹了口气。 裕国公府从不站队,可说到底,既然和皇室关系如此紧密,她家阿慎又是要嫁给静王殿下的,站队只是迟早的事。这一番宫宴过去,容家和魏家的梁子只怕是要结下了。只不过那魏贵妃实在是忒不像样,连一向理性的卢氏对这次打压鲁国公府的行为也莫名的有种出过气的爽快。 好在鲁国公府不过是空有一个爵位而没有什么实际官职的空壳子罢了,即便是真的和鲁国公府结下了梁子,也碍不着她们裕国公府什么事。 魏皎月被母亲使劲儿地拽了好几下衣袖,这才惨白着脸咳嗽了一声,准备尽力挽回战局。 不,她方才就不该那么轻易的放弃,她没想过那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的琴技竟然那么好……好到,她现在完全没有自信还能拉回大家尤其是隔壁的注意力…… 皇后娘娘好像这时候才看到脸色惨白的魏皎月,笑的慈眉善目,“按顺序,下一个当是魏大姑娘,不知道魏大姑娘可否准备好了?” 这时候说没有准备好,不是自己在打自己的脸吗?! 魏皎月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便开始吧。”皇后娘娘淡然道。 她现在的心情十分舒爽,十分十分舒爽。不仅仅是容慎打了鲁国公府的脸,还因为她是个精通乐理懂得欣赏的人。 嗯,她们家小七真是有眼光,等容慎再来宫里,一定不能再叫永嘉那个粘人包缠着阿慎不放,她也该到自己宫里转转了…… 容慎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 皇宫里抢来抢去的炙手可热的人物,她现在是真的准备好好听听魏皎月的歌声,人家准备了那么久,没准真的唱的很好呢。 虽然不喜欢魏皎月,可她倒也没觉得魏皎月烦人到她都不想在意的地步,而且要是换她忽然被人家压了一头,她也不能高兴啊。 魏皎月做好了心理建设就开口了。 果然是经过了大量练习的完美歌喉…… 容悦心里刚这么想,就听见隔壁忽然传来一阵波涛汹涌的掌声和叫好。 刚唱了一句的魏皎月脸更白了,嗓子抖了抖硬着头皮继续唱下去,自觉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音。只可惜她唱的再高,也没有半点作用,潮水一样的喝彩将魏皎月的歌声完全掩盖住,宴光殿里的人们除了能看到魏皎月深情款款的神情和动作,半点儿声音也听不见。 这场宴会的比试,从最开始容慎答应弹琴就已经注定了再没有任何意义,后边的歌舞再美再妙,也已经无法将石破天惊的琴声再心上留下的痕迹抹掉了。 魏皎月拼尽全力的歌声也没能被大家听入耳中,站在大殿中央的人,终于也没有了最开始的自信和兴致,显得有希望力不从心。 容慎最开始还支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后来也觉得索然无味,就兀自发呆去了。 直到整个宫宴的尾声,容慎客观地总结了一下,其实后边还有不少出色的展示,并不见得比她和容意的合奏差到哪里,有些甚至更加吸引人,只可惜没有占上先机。 一屋子的主母姑娘对待这种情况的态度也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一种怨着容慎抢了风头,羡慕嫉妒恨自然不必多说,另一种则是怨着鲁国公夫人作妖害她们这些后边的失去了先机,只能按着顺序来。 容慎也知道是这么一回事,立刻坚定了一个信念:今天的宫宴一定不能离开毒舌的容悦和男友力max的童靖祺半步。 她现在作为一个病号,战斗力实在有限啊! 宴禧殿里的宴饮也已经接近尾声,皇帝陛下看到各位朝臣公子都意兴阑珊,也不强求,反正那边儿都表演完了,反正除了最开始容家姐妹的合奏,后边的也没听进去多少,还不如赶紧散了,他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找找美人,叫这帮眼露凶光的公子们去园子里浪去。 皇帝陛下一宣布散场,那大家也就欢快地一对队出门了,不少姑娘公子早就见过面,也是多日未见的牛郎织女,这下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还能不好好利用 ,见一见,聚一聚吗。 叶翡也站起身来。 身旁已经真被洗洗睡了的皇帝陛下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本来准备和几个世家子一起出门的叶翡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用脚趾头猜都知道他父皇要跟他说什么。 果然—— “你也该长点心了。” 皇帝陛下看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叶翡,半晌才吐出这么一句嘱托。 嗯,他这个儿子好像还是很知道正事儿的,看这个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应该已经有所觉悟了吧,容慎已经开始进入了京城的这个社交圈子,尤其是以今天这个使人印象深刻的方式,也就意味着往后容慎将会和更多的男子接触到,未来也会有更多的可能性。他应该明白自己将会面对怎么样的危机了。 皇帝陛下还想再说什么,然而……叶翡已经点点头转身朝外走了。 皇帝:他这是什么混蛋儿子,他还没说完呢!真是给他惯坏了! 叶翡一出殿门,就看到了靠在一旁的锦绣公子正笑笑地望着他。 “你在这儿做什么?”叶翡停下脚步,侧头去看前两天刚刚毫不客气地给他差点打成重伤的人,看起来不过一个纨绔,没想到打起人来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等殿下啊!”容恪笑嘻嘻地从灯影里完全露出脸来,一点也不向前两天跟他单挑过的样子,笑得这叫一个和谐,“恪觉得,殿下可能会和恪是同路吧?” 叶翡幽深的眸子一闪,“嗯”了一声便迈步走了。 容恪笑了声,三步并做两步跟上来。从嘉林回京时,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可现在他知道了,既然知道了,他就不能袖手旁观。那可不是他容三公子的作风啊! “殿下今天也看到了,我小妹……”她可是个大宝贝,一不留神就要被别人抢走啦,你可抓紧机会。 容恪话还没说出一半来呢,就被叶翡无情地打断了,“用不着容三公子提醒。” 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 容恪:真想一拳朝他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打过去啊,有这么对待小舅子的吗!小心他在容慎面前说坏话! 御花园的梅园、曲荷园和一旁的沉星台都是这次游园的活动范围,皆以各式彩灯装扮得璀璨漂亮,虽是夜晚,天气也不算冷,宴光殿里的姑娘们已经披着各自的斗篷披风簇拥而出,而各家主母们则聚在一起和两位贵 人说话。 等到宴禧殿的走在最前面一波人出现在了梅园的入口处,张灯结彩的御花园里忽然一下子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这是春节宫宴最值得期待的时候,也是容慎觉得最不太平的时候。 没有个家长们的管教,平日里做什么事都要守着规矩不敢流露真情实感的各位姑娘公子们,终于要变身了…… ☆、第32章 镯子 沉星台,顾名思义,坐在这上边仰望星空,会觉得遥不可及的星星变得很近很近,仿佛一抬手就可以摘下来。 容慎晃着两条腿双手撑在身后,望着不高不矮的沉星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童靖祺坐在容慎身边扬着头看着璀璨的夜空发怔。 “真好看啊,就像漠北荒野上的夜空……”童靖祺怅然若失地说道,“没想到长平也能看到这么清楚的星星。” 容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望着那越聚越多的人群。沉星台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确实是能做到把星星“沉”下来。不过她这时候可没心思看什么星星月亮的,也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那人就算在人堆里也应该是十分显眼才对…… 难道…… 容慎心一沉,难道容恪真的把他成了半身不遂,今天无法出席宴会了!? 童靖祺歪着头看了一眼直勾勾盯着下边的容慎,她真是搞不懂,也不知道容慎在想什么,既然对下边那么感兴趣,为什么非要跑到这高高的沉星台上来呢。容悦和不愿意在高台吹冷风,站在曲荷园里正一脸不高兴的和一个她不太认得出来的公子说话,容意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阿慎,你……”童靖祺开口正打算说点什么,就见小姑娘的眼神一亮,豁地从沉星台上站了起来,扭头就往下跑,连忙跟上去,“哎,你干嘛去!” 叶翡才一到曲荷园就看见了孤零零坐在高台上的小姑娘,还没看清楚她身边的高个人影是男是女,就见她猛地弹了起来朝下面跑,后面那人追上去捉住了她的手腕。 好看的长眉紧紧蹙了起来。 那是谁?男人? 容慎拉着童靖祺就往下跑,虽然没想好以自己这个破锣嗓子会不会给叶翡造成二次伤害,但她来都来了,又在宫宴上得罪了一打的人,要是不把这件事解决,总觉得自己白来了。 刚跑到沉星台下,两人面前猛地闪出一个人来,容慎一个刹车不住,便“邦”地一下正撞在了那人身上,眼看着那人手上的什么东西飞了出去。 容慎有点傻眼,伸手要去接,脚下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绊了一跤,东西是没接住,自己差点摔趴下,要不是童靖祺眼疾手快拎住了她的兜帽,容慎敢肯定,她现在一定是以狗□□的姿势杵在地上。 “你没事吧?”童靖祺把容慎扶起来,赶紧左摸摸右看看,生怕这个水晶娃娃磕着碰着。 容 慎也没看清自己到底撞了谁,只刚才听到有清脆的碎裂声,就知道自己摊上大事儿了,定睛一看心凉半截,好么,竟然是个玉镯子,看起来成色也不错。这东西好好地套在手上,她也不是大力水手,怎么就能给撞飞呢…… 那人“哎呦”了一声,便蹲下去捡已经摔成好几半儿的镯子,容慎也连忙蹲下身去帮她捡,嘴上也没闲着,一叠声儿地道歉。没想到她刚一伸手,就被那人一把推到一边。 “容六小姐把人家东西撞坏了,就打算只说句对不起吗?” 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叫周围站在一起说话的几个姑娘公子朝着这边望过来了。容慎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这才将注意力从镯子上移开,抬起眼睛仔细朝那人看去。 容慎:哦,原来是刚才得罪的那一打姑娘里比较难搞的一个,平成侯府三小姐,穆清。 穆清本来就一肚子火,看到容慎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就更生气了,索性把手一伸递到容慎身旁,没好气地说道:“昨儿点翠坊才送到的,今天就被你撞碎了!” “是我跑的太急没看见穆姐姐,这事儿都怪阿慎,赶明儿阿慎必定亲自登门请罪,赔姐姐一个一模一样的镯子。”容慎看出穆清确实很宝贵这个镯子,连忙补救道。 平成侯府比不得裕国公府的泼天富贵,平成侯身上的官职虽然不是虚职,可也并不是什么油水丰厚的位子,府上又有一个整天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败家子,老平成侯的那点俸禄都不够他败花的。去年夏天南方遭了灾,平成侯的封邑上也是颗粒无收,因此府上并不算宽裕。穆清这个反应,实在是有情可缘。 再说虽然穆清是突然出现的,可也确实是她把人家镯子撞飞了,她有这个责任也推卸不了。 穆清本来就是心疼镯子,这时候看到容慎认错态度不错,也就没有再纠缠下去,只将那镯子用手帕小心地包好,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这还差不多。” 容慎点点头,眼睛朝叶翡所在的位置瞟了一眼。一定是她眼花了,他身边那个人,怎么那么像他她三哥? “穆姐姐可否先将镯子给阿慎看看,阿慎好依着样子赔给姐姐。” 穆清伸手正要把那手帕里包着的镯子递给容慎,身后忽然插上一道多管闲事的声音,“没想到容六小姐不但琴艺高超,心肠也是一顶一地好啊。” 声音一出容慎就听出来了,不禁默默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倒霉天天有,今年特别 多……这个清亮的声音不是魏皎月又是谁。她敢堵一百袋辣条,这个魏皎月绝对不是来调解而是来挑事的。 童靖祺虽然跟魏皎月并没有什么交际,可她很喜欢容慎,这个魏皎月刚才就和容家杠上了,当然也不会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这时候看魏皎月摇曳生姿地走过来,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魏皎月不提之前的宫宴还好,一提起来穆清的火就又“腾”地一下子上来了。她本来苦苦练习了大半年的琴艺,就想着在宫宴上能够扬眉吐气一回,哪知道被容慎这么一搅和,哪还有人听得进去她的琴声。 镯子也是。平成侯府开销大,她大哥又不争气,不但一官半职都没有,还整天就知道往外败钱,她为了宫宴这天能带上漂亮的镯子,月月都在省自己的月例钱,前些天又软泡硬磨了好久这才凑够了钱,哪知道一下子就被容慎撞坏了。 “不过穆三小姐也不用担心,一个镯子而已,在容六小姐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她必定会赔给你就是了。”魏皎月笑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穆清看看衣着打扮都十分精细的容慎,又想到自己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能买一个镯子,心里的不平衡就更加严重了。容慎眼里不算什么,在她眼里却是宝贝的紧,魏皎月这么一说,忽然就把这个对比□□裸地摆在了明面上。她自小心气就高,意识到这点以后,登时把手往回一缩,咬牙道:“算了,我不用你赔了。” “那怎么能行,是我不对,我还是……”容慎赶紧拒绝了,说实在的,这镯子在她眼里还针灸不算什么,可她今天要是不赔,穆清绝对会记她一辈子。她本来就得罪人家了,可不能第一次在长平的社交圈子里露面,就给人家留下飞扬跋扈的印象啊。 “我说不用就不用,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穆清瞪了容慎一言,转身就要走,没想到一转身竟然又撞到一个人,不禁“哎呀”了一声,暗道自己今天是不是犯太岁了。 谢曼柔本来只是路过的,容慎和穆清还有魏皎月的胡涂帐跟她有什么关系。可这冷不丁被穆清撞了一下,又被踩了一脚,也就不高兴了,沉着脸推开穆清,却是朝容慎说了一句,“容六小姐声音都那样了,就被抢着说话了。” 容慎:???她们这是组团来讨伐她妈?她已经引起公愤了??? 不过谢曼柔显然不愿意同穆清和魏皎月搅在一起,见缝插针地讽刺了这么一句,也就扭头走了。 魏皎月听谢曼柔来了这么一句不住“噗嗤”一 声笑了起来,她最引以为豪的就是自己的清亮嗓音了,“谢四小姐说的对,容六小姐这声音……呵呵呵呵……” 童靖祺可听不下去了,当即举起了拳头,对着魏皎月硬邦邦地说道:“你这人是不是欠揍?” 敢欺负她们阿慎,真是活腻歪了,就魏皎月这个小身板,她一拳能把她打飞! “表姐……”容慎连忙拉住童靖祺。怎么感觉越来越乱了,她撞坏了人家镯子,她照常赔,不就完了吗,怎么七拐八拐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一会儿千万别撕起来,她还有正经事儿没办呢。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几个人僵持了片刻,还是容慎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穆姐姐……” “我都说了不要你赔!”穆清气急败坏地打断她的话,她讨厌死容慎了,镯子坏了她本来就很伤心了,容慎还要再来践踏她的自尊心…… “你这镯子,我替她赔了。” 清朗的声音蓦地在夜空里响起,在场的几个人都是一愣。 容慎闻声望去,穿过穆清的肩膀,那人一身玄色宽袍,分花拂柳地朝她走来,漆黑的眼眸不期然撞上容慎吃惊的目光,不禁露出了一个浅笑。 叶翡不疾不徐地在穆清面前站定,伸手递过一枚浑身通透的翡翠镯子。 “容慎欠你的镯子,我替她赔了,穆三小姐觉得如何?” ☆、第33章 愿意 容慎睁大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叶翡。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手上还恰好拿着一个镯子? 穆清比容慎更加惊讶。这时候镯子不镯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容貌绮丽气质清冷的漂亮公子……他是谁? 相比于穆清的一脸懵比,魏皎月则淡定多了,叶翡回京以后,魏皎月是见过叶翡的,自然知道他的身份。说起来她练了那么久的歌喉,有一大半正是为了眼前这个人的。虽然她娘亲一再地告诫她绝对不能打皇后的儿子的主意,可一想到叶翡的模样,她又忍不住地动心。没想到她的精心准备全被容慎毁了,一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静王殿下这是在帮容慎说话吗!? “静王殿下?!”魏皎月不敢相信地叫了一声。 对于她们这些世家千金,叶翡向来是不会多留意半分的,这人站的太高,性子又太过疏离,她们早已经习惯了他的漠不关心,都觉得叶翡天生就是如此。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叶翡突然从神坛上走下来了,还,站在了容慎身边?! 穆清听到魏皎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登时就傻眼了,这个人他他他就是京中久负盛名的静王殿下?! 那她刚才那么小家子气的表现是不是都被叶翡看在眼里了?! “静……静王殿下,这镯子我不要了,我真不要了!”穆清这时候简直是欲哭无泪,叶翡是多少京中少女心中的红颜良配自是不必多说,她又时常见她还在嘉林的二哥在书信中提起,心中免不了要幻想一番,哪知道第一次见面自己就丢了大脸……以后可怎么见人啊…… “那怎么行。”叶翡漂亮的眼睛里带了点薄凉的笑意,看的人心里直发毛,伸手将那翡翠镯子塞到穆清有点出汗的手里,凉凉地说道:“我们没有欠债的习惯。” 诶?我们?谁们?她和叶翡?他们什么时候建立的抗战联合统战线?容慎还没搞懂叶翡这个逻辑,手腕一紧就被叶翡拉走了。 童靖祺本来想要追上去给叶翡一拳的,她们阿慎的小手也敢随便拉,管他是静王还是动王呢,敢碰她们阿慎就是不行。可仔细一想,叶翡好像是在帮她们的,这拳头也就慢了慢。再一看容慎一点也没抗拒,想了想,决定这事儿还是不管了,暂时还分不清敌友,还是先告诉容家姐妹一声比较打紧。 童靖祺想到这儿,也没再管还站在原地欲哭无泪的穆清和脸色发白的魏皎月,扭头就去找容悦和容 意了。 她刚才仿佛看到容意和她哥一闪而过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 童靖祺当然想不明白了。容慎这时候怎么可能抗拒呢,她哥都给人家揍了人家还来给她解围,她现在要是还不领情那简直是不仅傻而且呆啊。再说和叶翡产生经济纠纷比跟穆清拉钜战好解决多了。 她今天本来就是要来找叶翡的,不然哪来这么多事儿,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叶翡,怎么可能叫他跑了。 不过,眼下她比较好奇的是,刚才她明明看到了叶翡站在曲荷园,怎么会一转眼就突然从那边走到梅园来了,手上又恰好拿着一个镯子。莫非是猴子搬来的救兵? “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听谢曼柔说你在这儿。”那人微微侧过头,眼光流转,下颌线条温柔,“我一直在找你。” 叶翡心情不错,原来沉星台上那个高个儿的,不是什么男子,而是个穿男装的姑娘。 “呃……”这句话的前后两部分信息量都不太小,容慎眨巴了一下眼睛没说话。原来搬救兵的猴子是谢曼柔咯,她可是真没想到谢曼柔还能这么好心,这人刚才明明嘲笑她来着……还有,叶翡说他一直在找她,找她干嘛,兄债妹还?嗯,她相信大家都是文明人,叶翡也应该不会对她动手吧…… 小姑娘难得语塞,叶翡轻笑了一声停下脚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弯下腰将容慎的双肩扳过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黑眸渐渐暗淡下去。她果然是瘦了许多,果然是,生了大病的。 还有这个声音,本来软软糯糯的声音已经几乎完全听不出来了,光凭这个破风箱一样的声音,根本无法相信说话的人是容慎。 叶翡这时候很想把毛茸茸裹得像只小熊一样的小姑娘拉近怀里抱一抱,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叫他的心疼减轻。 可是,他不敢。 还远远地关注两个人的魏皎月眼睁睁地看到灯火辉煌下,一身玄衣的静王殿下忽然俯下身温柔地将容慎扳过来,后者裹在雪白的狐裘里,黑白两道人影远远看上去竟是如此相配……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静王殿下,也会对一个人这样温柔,也会叫自己低到尘埃里吗…… 魏皎月甩甩头赶走心中的念头,呸呸呸,容慎哪里和静王殿下登对了,明明一点都不登对! “阿慎,你是不是没有乖乖吃药?”不然已经过了这么些天,怎么还不见她好。 饶是内心波 涛汹涌,叶翡还是松手放开了容慎。后者在他扳过她肩膀的时候就已经浑身僵硬了,叶翡敢打赌,他要是真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容慎也绝对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耳光。 他的京中霸王花,一定敢做的出这样的事儿。 叶翡不说她都忘了,容慎立刻从袖子口袋里翻出那一小瓶白大夫给她做的“含片”来,倒出一个塞到嘴里,顿时就觉得嗓子不紧了。嗯,虽然味道不太好,可效果还是很明显的,小白大夫果然是神医! 叶翡看到她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小姑娘额前的碎发。说吃药就吃药,她还真是……从来没有这么听话过。 容慎也没在意自己的发型又被叶翡搞乱了——如果说人人都有点怪癖,那叶翡的怪癖一定就是破坏别人发型。她现在还是理亏那方,暂时就不计较了。因此,容慎咳嗽了一声儿,用破锣一样的嗓子乌拉乌拉地问道:“那个镯子……” “无妨,本来就是想要送给你赔罪的。”叶翡几乎立刻明白了容慎的意思,好像怕她多说一个字,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原本想着给你赔不是,正巧做一对。不过瑞祥阁多的是翡翠镯子,改日再给你送去一个便是了。” 嗯……沉默寡言的静王殿下好像忽然转性了,这个叙叙叨叨的人一定不是叶翡…… 容慎第一个反应就是腹诽,接着便有点不好意思了,叶翡这意思是,她三哥打着她的旗号,毫无道理地把叶翡揍了,然后叶翡觉得他揍得真好,还要给她送东西赔礼? 还有刚才她真的是眼花吗?叶翡好像和容恪是走在一起的? “我三哥……咳……咳咳咳咳咳……”容慎有点着急,没想到刚要说话就被自己呛到了,活生生地把刚才塞在嘴里的“含片”就给咽下去了,正卡在喉咙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掏出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半天。 叶翡也有点手忙脚乱,扫视了一圈,还好旁边就是流芳亭,连忙拉着她往亭里走去了。 容慎灌下了一大杯热茶,这才顺过气来,长舒了一口气,把杯子一推正要让宫人添茶,就发现自己坐在桌子前,叶翡却捏着茶壶站在她身边。刚才那茶就是叶翡给倒的,哪有什么宫人! 细白的小手默默地把杯子攥在手里缩了回来……说好的来替她三哥道歉呢,这会儿又让人家端茶又让人家倒水的,请给她一个天梯叫她上天吧,她没脸再祸害人间了…… “不喝了?”偏 偏那人还觉得十分合情合理,尽职尽责。 容慎摇摇头,“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她已经隐隐察觉出不对来,自从叶翡回京,她好像欠他的人情越来越多了…… “怎么了?”叶翡放下茶壶。 容慎看着那双漆黑如深渊的漂亮眼眸。很多时候她看不出叶翡的心思,这个人的行为太多她不能理解,而以得过且过为人生准则的她对于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向来会选择逃避。 可眼下好像不能再一味地逃避下去了…… 容慎咬了咬嘴唇,斟酌了一番开口道:“叶翡,你不用对我这么好。”再欠下去,这人情债她一辈子都还不完了,毕竟静王殿下需要她帮忙的可能性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回京后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容慎的嘴里说出来,叶翡觉得心旷神怡,只可惜还没来得及高兴,紧接着就听见了容慎的后半句,不免蹙起了长眉。 这一次,容慎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而是坚定不移地将他望着。 沉默了大约一两秒,叶翡忽然笑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你不用在意这些。” “可……” “我自己愿意。” ☆、第34章 牵手 远远的,容意悄无声息的凑过来,拉了拉正抱着手臂看着梅园里那一黑一白十分养眼的一对璧人的容悦。 没想到容悦的反应那么大,不耐烦地从后边甩甩袖子,头也没回,道:“阿悦真的没放在心上,谢公子不要再心怀歉意了!” 磨磨叨叨拽着她道了半天歉了,这个谢致远是不是话唠啊,婆婆妈妈发烦死了,还没有童靖祺说话干脆利索呢,她还忙着欣赏自家小妹和妹夫美如画的倩影呢。 嗯,好吧,其实不是欣赏,是监视…… “什么谢公子,哪个谢公子?”容意今晚显然是心满意足的,偶尔也起了八卦的心思,她这个堂姐实在太容易炸毛了,刚才又是谁惹到她了? 容悦听到容意的声音,这才一扭头看见了贴过来的容意,先是一愣,有点慌乱,接着又看到她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不禁冷笑了一声,道:“哟,见着你那心心念念的表哥啦?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大将风采啊?” 容意本来要揶揄容悦的,没想到先被容悦挤兑了,她脸皮薄,嘴上又说不过容悦,脸一红,抬手一推容悦,“那不也是你表哥!” 容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是我表哥没错,可我没打算嫁给他们其中一个。” “哎呀堂姐你胡说什么呢!”容意被戳破了心思,也急了,狠狠地一跺脚,道:“你自己先长点心吧,什么谢公子王公子的,别忘了年后老太太就要给你相夫君了!” “我自己愿意。”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飘散在了夜风里,容慎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一脸坦然说出这话的叶翡。 后者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终于伸手将她拉住,轻声道:“陪我出去走走。” 容慎没好意思拒绝。 五年后她第一次见到叶翡,就是在这里,那时候他冷淡得叫她觉得有点奇怪,还给她吃了很酸很酸的杏子。容慎以为这个人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可原来他没变,叶翡还是原来的那个叶翡。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轴呢?他过了年都十八了,放在现代都要成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听家长的话,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他们叫他娶她,他就真的坚持不懈地对她好,可要是有天他们叫他别再娶她了,他是不是一下子就走开了? 上次叶翡和永嘉说得话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下次不许胡说,我哪里喜欢你阿慎姐姐了。” 他明明不喜欢她啊,为什么老是做出这样的行为……老这样老这样,她会觉得很难和他相处啊! 这个言行不一的人! 这边容慎别别扭扭地被叶翡拉着走,那边叶翡也不说话,若有所思地牵着她,好像也没什么目的地在梅园里瞎逛。 容慎大概是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在流芳亭和永嘉碰见刚从嘉林回来的自己,可叶翡却记得很清楚,他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这个流芳亭里。 那时候他的母后和父皇的关系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反而十分融洽恩爱,父皇下了朝以后,常常会和母后来到御花园消遣时光。 而其中他们最常来的地方,就是流芳亭。 那时他还小,对于他来说,老老实实靠在裕国公夫人怀里的容慎,更是小小的一团,好像一个软软的糯米团子。 他走过去跟自己的母后请安,好奇又有点敌意地看着这个糯米团子——毕竟她竟敢靠在自己母后怀里,可容慎却一点也不怕生,见到他的时候就朝着他笑,大言不惭地眨巴着乌黑发亮的大眼睛对他说“你长得真好看!” 后来叶翡见过很多种笑。 譬如那个姓魏的年轻女人被送进宫里、父皇第一次没有留宿在母后宫里的时候,母后脸上的冷笑;譬如说那个已经破例被封到妃位的魏妃因为生了儿子而得到晋封,穿着贵妃的服饰在御花园里耀武扬威却碰到他母后时,脸上虚伪却得意的笑;譬如忙着站队的妃嫔或是巴结或是恶毒的笑;譬如很多很多笑。 可她们的笑,都不能和容慎的相比。 她好像是自己见过的最爱笑的人,那笑容和他平日里见到的笑容都不一样,似乎不带任何的目的和功利,就是简单的笑,仿佛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么多值得开怀大笑的事情。 叶翡早慧,从好的方面讲,因为没有懵懂天真的阶段,总是能很快地领会周围人的意思,无论学起什么来都很快就能得心应手,周围的人也都很宠爱他;可从另一方面来讲,因为他懂事太早,人心也看的明白,那些以为他是个小孩子而不加掩饰或演技拙劣的恶毒与阴暗,他一样也看得清楚。 见得多了,叶翡甚至觉察出生命的无趣,他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同他大皇兄一样成为众矢之的,太子有什么好,最高的那个位子又有什么好,站的高,总是需要拿出和那么高的位置相对等的东西来交换。 那时候他对待一切的态度 都是那么漫不经心,好像这宫里的事情都和他没什么关系,这个天下,也和他没什么关系。 直到后来,他遇见容慎。 在这整个冰冷的皇宫里,这勾心斗角处处隐藏着算计和阴谋的皇宫里,容慎就像是清晨第一道破晓而来的阳光,毫无征兆地洒进了他灰暗的生命里,从此再也没有离开。 小时候很多人说过他的容貌,有的忧愁有的羡慕有的怨毒有的喜爱,可容慎却是单纯的赞扬,就像赞扬今天的天很蓝,赞扬梅园里的花很娇艳,她只是简简单单地陈述,可平淡的话却比旁人的夸奖都好听。 那时候叶翡最喜欢和容慎一起玩。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世上仿佛只剩下了开心的事情,透明的事情,她喜欢很快地叙叙叨叨地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有一些他不懂,还有一些叫他偶尔会想起来还是会发笑。 叶翡甚至有点好奇,裕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怎么能养出容慎这样思维奇奇怪怪、无论遇见什么糟心事都能自娱自乐的小姑娘来。 明明她爹爹和祖母看起来都那么正常。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吧,喜欢朝着更温暖更明亮的东西靠近,而对面山头上的树木,看起来总是比自己这边的更加葱郁。叶翡也是这样,他想要靠近容慎一点,再近一点,想透过她看看她身后的裕国公府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和皇宫完全不同,没想到看着看着,就把自己折了进去。 他年长容慎五岁,后宫里长大的孩子懂事又早,很快就意识带自己对这个常常来皇宫里玩儿的裕国公府最小的小姑娘是另眼相看。可叶翡并不觉得懊恼,甚至是有些喜悦自己能这样快看透自己心思的。 后来父皇有意无意地试探,露出想要他娶容慎的意思,他一整颗心都快要跳了出来,第一次一点儿都不掩饰地像父皇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是,他想要娶她,他想要娶容慎,他恨不得把容慎变小塞在袖子里不给旁人看,只怕叫别人看去了要同他争抢。 父皇的试探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叶翡第一次觉得,也许人生也并非是无趣的,如果是和这个小姑娘度过一生…… 可后来的情况却是急转直下。 叶翡已经记不得本来玩的好好的小姑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开始对他保持距离。 最初他没在意,可是没过多久令人伤心的话语就取代了不着痕迹的疏离。容慎脸上明明白白的不耐烦和不高兴叫他清醒地认识到,这就算自己长得越来 越好看,就算自己的底线放得越来越低,这个小姑娘也不再喜欢他了。 或者说,她开始抗拒和他在一起。 怎么能呢,在叫他见识过阳光的温暖与璀璨后,她怎么能再把他扔回到密不透风的黑暗里? 少年心气的叶翡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越是躲着他,他便越要往她身边凑,就像是赌气似的,一点理智都没有,甚至开始故意做些她不喜欢的事情来惹她生气。 譬如那天亲了她。 可惜事实证明做让容慎不高兴的事情并不能有一点好处,反而只能叫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更加抗拒他。 容慎像是他想要拼命抓住的光线,一旦看见,就绝对不会再松手,可那光线却老是抓不住。 五年前告别的那个下午,叶翡终于意识到,无论他怎么欣喜万分,怎么将她放在心上,这个小姑娘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想嫁给他。 是啊,那么明亮温暖的容慎,怎么会喜欢一个闷葫芦一样不爱说话的自己呢。 注意到周围越来越多的讶异目光,容慎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跟在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人生奥义的叶翡身边乱走,好像是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 虽然小时候裕国公府和皇家走得也很近,她也常常和叶翡在一块玩儿,可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那时候她们都还小,现在她们都快谈婚论嫁了呀! 何况,她身边这个好看到令人发指的家伙,他可是长平京比她二哥还受欢迎的红颜良配啊! 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容慎觉得自己应该做到审时度势,及时止损。 想着,容慎默默地抽回了自己的爪子。 还沉浸在回忆里的叶翡只觉得手上一空,偏头就看到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把手缩回了袖子里,一脸抱歉的看着他。 “怎么了?” 容慎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道:“没怎么,有点热。” ☆、第35章 穿越 叶翡包容地笑笑,抬手按了按容慎的肩膀,“你随意。” 容慎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一边儿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来,人还没看清楚呢,声音的辨识度已经叫容慎脑仁生疼了。 “呵呵呵呵呵殿下、小妹你们在这儿啊!” 这个欠揍的声音—— 容恪。 他脸皮还真是厚啊,前脚刚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人家尊贵的静王殿下揍了一顿,今天还敢腆着脸往人家身边凑,这么说来她刚才是没看花,是真的看到容恪和叶翡凑在一起了? “三哥……”容慎欲哭无泪地看着容恪,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 “刚才那琴抚的不错。”容恪过来不着痕迹(其实是十分明显?)地把叶翡放在容慎肩上的手扒拉下来,自己鼓励似的拍了拍,“有进步,比在听风阁弹棉花好听多了。” 有这么当着外人拆自己家妹妹台的哥哥吗? 容慎躲开容恪的魔爪,准确无误地朝容恪翻了一个白眼,也没管自己在叶翡眼中的形象怎么样,反正她在叶翡眼中早就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嘿你这丫头,方才静王殿下拍你你怎么不躲呢,我可是你活生生的亲哥!小孩子家家胳膊肘就往外拐,还真是女大不当留……” “三哥!”容慎厉声打断容恪的歪理斜说,她怎么忘了呢,她三哥脑子有点不太正常,满嘴跑火车,他可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还不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他再说出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来,以后就没脸见叶翡了。 容慎看容恪忽然卡住,连忙抢占先机,一股脑地将今天前来的目的说出来,“既然三哥在,你就自己说清楚吧,前两天你和殿下的事儿和我一点儿关……” 她现在不打算帮容恪道歉什么的了,她看出来了,容三公子的脸比大乾的疆土还宽广呢,能从漠北直接延展到苗南!她还用得着管他?还是赶紧和他撇清关系比较明智。 容恪哪想到这向来任人揉搓的糯米娃娃忽然会反将一军,还提起这事儿来了,好看的狐狸眼睛一翻,说了句“唉对了,我还要找那谁说事情呢,我先过去了啊,你们先说着。抱歉了。”便脚底抹油,溜了。 他不溜走还等着在这儿被揭穿吗,叶翡要是情绪激动起来把他用剑切成八半儿怎么办,他敢保证他这个没心肝的小妹不带伸手阻拦的,没准还落井下石呢。 唉他的人缘竟然混 得这么惨,连自家小妹都嫌弃,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啊,他不想活了! 容慎: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尽快! 油嘴滑舌、没担当,她们裕国公府的脸都被容恪这个纨绔丢尽了! 容慎抽着嘴角目送容恪迅速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扭过头来皱着眉毛认真严肃道:“殿下,说起来实在有些歉疚,我三哥不懂事,前些天那事儿……” “阿慎,”叶翡不喜欢看到她皱着眉毛不开心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容三公子……手下很是留情。” 意思就是你三哥学艺不精,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打在我身上就是毛毛雨,我根本没放在心上。 容慎听着叶翡的话,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现在应该庆幸她三哥是个纨绔,还是该觉得十分丢脸? 裕国公府的面子里子早晚有一天要被容恪挥霍殆尽吧! 鼻子变得好长的静王殿下背后的淤青表示:姑娘你太天真了,请不要对你的三哥太没信心→_→ “阿慎,”叶翡好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样,慢慢说道,“好好的不要再生病了,可以吗?”我会心疼的。 容慎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机械的点点头,怎么感觉叶翡这话说得……好像她感冒,却难受在他身上似的…… 宫宴很快就在众人的乏累和依依不舍中走到了尽头。 容慎先是首当其冲抚了一曲,紧跟着又被叶翡牵着差不多把梅园逛了个遍,她又病着,回来的路上就没什么精神了,还在马车上,就倒在卢氏怀里睡着了。 她是不知道自己被哪个好心人拎到听风阁自己柔软的大床上的,只知道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都升得老高了。 她自打染了风寒以来,问荷就破天荒地没有再按时按点地叫她起床过了,容慎差不多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可是之前养成了良好的习惯,就算问荷没叫,她也都是到点该醒就醒的,从来没像今天这样,都睡到日上三竿了,还在床上黏糊呢。 容慎伸了一个懒腰,刚想要唤一声,叫她这几个丫头帮递一杯水,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更厉害了。 难道是她昨天话说得太多?容慎试着咳嗽了一声,想说点儿话,动了动嘴唇,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不禁一只手捂着嗓子瞪圆了眼睛。失声的节奏啊这是…… 不过好在值夜的静荷耳朵很是灵敏,很快就听见 里间容慎搞出的动静儿,连忙倒了一杯蜂蜜水走了进去。 这些天问荷一直因为那天没关严窗子一直被静荷和雅荷数落着,自己也愧疚得不行,不好意思在容慎面前出现,净干些院里院外跑腿的活儿,本来应该今天当值的,这也换给静荷了,自己则跑去前边跟账房领月例银子去了。 容慎喝了口水,勉勉强强地发出了些蚊子一样的声音,静荷就知道坏了。这都多长时间了,她家姑娘这不但没好,还严重了呢! 静荷也没多说话,看着容慎咕咚咕咚抱着杯子喝到底,动了动嘴呼啦呼啦也没出几个声儿,接过了空杯子扭身就出门找雅荷去叫小白大夫过来了。 容慎这边儿刚穿戴整齐,正不顾静荷劝阻非要跑去请安呢,就见打门口进来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才俊,登时脸就白了。 他怎么来了啊,大乾大夫也流行搞复查啊。 既然是神医的独子小神医,这个小白大夫看起病来也有一些和旁人完全不同的怪癖,搁在别人身上可能早就被叉出府去了,就因为他爹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御医,他又是太后亲赐的,裕国公府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他忍了。 怪癖很多,包括他看病从来不肯拉帘子红绳切脉,而是一定要亲眼看到大活人。 容慎以为,客观的说他这是魏推进大乾医疗事业做出了自己的卓越贡献,将来是要在医书里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 如果他的药能不那么苦的话。 正在怔忪之间,只见那白衣翩翩的小白大夫已经进到了外间,把肩上的药箱子一放,看了看容慎,桃花眼一挑便道:“呵,六小姐嗓子都发炎到这个地步了还这么有活力?” 容慎皱了皱鼻子在一边的小炕上坐下来。 小白大夫的第二个怪癖,问诊像是吃了火药。 也不知道小白大夫是因为被这裕国公府鸡飞狗跳的氛围熏染的还是因为他是太后亲赐的红人眼睛长在天上,总之容慎觉得,他说起话来的火药味也没比这府上的人好到哪里去。 这小姑娘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乖了?他这头一句话可是不客气的,竟然也没见容慎反驳一句。白简非上上下下打量了不吭声的容慎一番,咧嘴笑了,嘿,那个小侍女说得还真是一点儿没夸张,这小姑娘还真是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六小姐昨天的药没吃?”白简非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静荷在一旁使劲儿点头 ,何止昨天啊,前天的大前天的大大大前天的,容慎都吵着闹着不吃,趁她们不注意给倒在花盆里了。门口那株富贵竹都快喝药喝死了,她家姑娘这病可也没见着好。 容慎瞪了一眼完全没和她站在一起同仇敌忾的静荷,用口型说道:“太苦了!” 静荷瞄了一眼自家姑娘,虽然没看懂她的唇语,可是容慎的心思她一猜就知道了,连忙翻译道:“我家姑娘说,白大夫您给开的药太苦了!” 白简非凉凉地笑了。 “六小姐,你自己算算,这风寒染了多少天了?如果六小姐还不可能配合吃药,白某只能天天来看着六小姐吃药了。” 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容慎要是作起来这府上没人能治得了她。 容老爷子怎么样,战场上响当当的一只猛虎!容慎一撇嘴,还不是立刻变成温柔的大猫?容明琮怎么样,官场上游刃有余,居上位者的威仪就能压死一群人,容慎一伸手,金山银山都很不得给她搬过来。 容慎自己遭罪不说,再把他白家小神医的名声给搞坏了,他可找谁哭去? 看起来挺大一个人了,怎么在对待自己身体的问题上还犯起浑来了。 容慎使劲儿摆手。 得了,小白大夫要是天天来,她还能不能好了,虽然这个小白大夫长得十分赏心悦目,但是挡不住他下手真黑,性格真不好啊! “我家姑娘的意思,白大夫下次开药的时候,稍稍不苦那么一点儿点儿,我们姑娘就喝了。”静荷看着容慎长大的,还能不知道容慎的脾气性格?看容慎的表情,就知道她到底怎么想的了。 “六小姐,你得清楚,”尽管容慎摆出了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白简非还是不急不恼,走近了一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六小姐现在不仅仅是感冒,已经转成咽炎了,靠我那点儿粗制滥造的含片,顶不了什么事儿。” 静荷只看到自家姑娘一下子朝后退去,后背猛地磕到了炕桌上,眉头一皱张大了嘴。 容慎:这仿佛是在逗我,感冒、含片、咽炎?小白大夫你思想很超前嘛!说好的外挂呢,请迅猛给我来一打! 事实就摆在这儿,这个大乾,这个长平,这个裕国公府,就在这间屋子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穿越而来的家伙! ☆、第36章 坦白 “姑娘!”静荷一看容慎呲牙咧嘴的模样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要护住自家主子。她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六姑娘能给吓成这样,肯定是小白大夫说了什么威胁的话了。 看病就好好看病,这是什么态度!不就是太后赐来的吗,横竖就是一个府医,这还蹬鼻子上脸了?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他这么吓唬她家姑娘…… 没想到静荷一只手才搭到容慎的边儿,就被她往外一推。 静荷一愣,这是把她往外赶的意思?怎么着,她家姑娘要关起门来给小白大夫点颜色瞧瞧了么? “姑娘?” 容慎朝门口方向指了指,大眼睛水汪汪地朝静荷一望,静荷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缩回手退出去了。 虽然静荷对小白大夫意见很大,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婢女,在有些主人可能会犯错的时候还是要给予适当的提醒的。因此,静荷临走前瞄了一旁嘚瑟样的白简非一眼,认真地对容慎道:“姑娘可要听小白大夫的话好好吃药啊,毕竟小白大夫的医术也是没得说的。” 其间“小白大夫”四个字尤其是这个“白”字,简直是大写加粗的重音。 容慎会意地点点头,摆摆手把静荷打发了出去。 她现在情绪有点复杂,本来穿越这种事就是几率极小的,她压根就没想过还能碰到和她一样的人,冷不丁地告诉她自家府上就有一个穿越者,还不知道他穿过来多久了,也叫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可怕的是,听这个白简非的意思,他竟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换位思考一下,容慎想了想,如果白简非没有说,按她这个猪脑子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知道呢。 托了这全府上下的福,她倒是没生过几次病,小白大夫都在老太太那边忙活,能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她又没做什么离谱的事情,白简非怎么知道的呢…… 他到底是谁,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到裕国公府上,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她的存在的,这些哲学性的问题一股脑地全都涌上来,可思考半晌后,容慎第一个脱口而出的问题却是—— “白简非,你是故意的?!” 白简非:⊙﹏⊙? “你到底会不会看病?” 白简非:⊙▽⊙? “六小姐,”白简非微笑着开口,“你要知道,在今天之前,我已经在老太太身边服侍很久了……”他不会看病现在还能好 好地待在裕国公府好吃好喝的养着?早就被叉出去了好吧! 容慎还是不太相信他,上上下下把这个白衣翩翩道貌岸然的家伙打量了一遍,绕着他转了一圈,声音嘶哑低沉,如同陈年的破风箱,“万一你骗人呢?” “怎么骗?”白简非反而有些诧异了,抱着手臂任容慎将他像大熊猫一样观摩了一番,目光跟着容慎转了一个圈,“六小姐以为老太太那么好骗吗?” 裕国公府这个老太太看起来什么事都不管,可实际上就是个慈眉善目的人精好不好。 要不是她在,还能镇得住裕国公府这群鸡飞狗跳的妖魔鬼怪?他本来还想在跟着他父亲在御医局扬名立万做个御医什么的,哪知道被太后一挥手送到这么个神奇的地方做府医,还是整天跟在个老太太身边转来转去,真是一点激情都没有。 多亏了发现了容慎的存在,不然日子还得更无聊,他是快要憋疯了。 白简非看容慎还是怀疑他的医术,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心累的说道:“六小姐,稍微用你的脑袋想一想,就算我原来不是医生,可也跟着我现在的爹学了二十几年的医了,就算是个普通的小孩子也该学成了,何况我一直保持着我良好的智商,并且本来就是医学出身,医学出身,懂吗?” 容慎:哦,医学出身一穿就穿成了神医他儿子,所以她是因为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才被安排成一个国公府的大米虫的对吗? “那……”容慎咳嗽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嗓音有那么一点气势,“你怎么知道我也和你一样的,万一你猜错了,方才不是暴露了?” 她没怎么见过白简非,白简非也没怎么见过她,虽然在同一个府上,可裕国公府这么大,院子这么多,本来就是两个基本上没什么交集的人,他却…… 等等,难道是因为,含片?亏她之前还夸小白大夫是神医呢! “我又没说什么,不过是提了几个词罢了,若你不懂,就当是我们神医这种神神叨叨的人自己的专业术语就好了,十三岁的小姑娘,这还不好糊弄吗?”白简非无所谓地耸耸肩,摊开手笑了。总不能以为说了“咽炎”、“感冒”就把他绑起来烧死吧? 容慎一挑眉,“哈,还说你不骗人。” 白简非可不想再跟她抬杠了,这丫头绝对是被这一家子奇葩给惯坏了,怎么就那么能说呢,这还得理不饶人了。说到底还是说说正经事吧,“六小姐,我是专业的,专业的,好吗?所 以请你按时吃药好吗?” 嗯,专业的,所以可不可以不那么苦…… 容慎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句,点了头,之前也是不大相信疗效,只觉得自己要白受罪,还不如咬牙挺过去,既然是专业的,大约见效也会很快吧,那她喝也就喝了,她都已经咽炎了,能赶快好起来就好,还要什么自行车…… 白简非看容慎也挺好劝的,她只要配合治疗,保住他小神医的名声就好了。大功告成白简非也就准备撤退了,虽是府医吧,但孤男寡女地在一间屋子里待的太久也不好,他倒不是担心容慎,容慎有这么一府的人罩着呢,要真有什么说法,也是他吃亏啊。 眼见着白简非就要退出去,容慎有点急了,连忙喊了他一声,从炕上跳下来,“白简非,你等等。” “那个,长平城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和我们差不多?有没有什么组织联盟什么的?” 说完,容慎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可能是科幻片看多了,也可能是呆了十二年,终于碰到一个能听懂她这些话的人,有点小激动,所以才连“联盟”、“组织”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她怎么不说有没有黑衣人和超人呢…… 白简非果然是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看着她,脸上的神色难以描述,笑道:“容慎,我和你也差不多,没出过几次门。” 他整天围着容老太太转来转去,他还能知道什么!说起来自从进了裕国公府,他连白家都没回过几次,过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憋屈呢。要知道他也是天□□自由的人啊! 你说穿都穿了,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不穿到群雄逐鹿的乱世,他是不是也能有一番作为,万一混个皇帝当当,也是个振奋人心的事儿不是?现在可到好,太平盛世,国富民强的,他就算是想要造反,估计扑腾不起几个浪花也就被拍在沙滩上了。 人生真是无趣啊。 容慎看他笑的有点勉强,很快就想到,其实也是,白简非在进裕国公府之前整天和草药泡在一起,后来又进了御医局和一群食古不化的老头子在一起,好不容易被调走了吧,又是进了裕国公府,他出去的机会可能还没她多呢,最起码她是个大闲人,还能偶尔串串门什么的。 怪不得脾气这么臭,换做是谁,忽然过上了这样的憋屈的日子,也是要疯的啊。 想到这儿,本着烂好人的基本原则,容慎认认真真地建议道:“白简非,元宵灯会,我想办法带你出去逛逛吧?” 这么点事儿对她来说也不算太难,毕竟,这偌大的天下,能和她惺惺相惜的,也就白简非这么一个了。目前来看,他虽然下手真黑,可人好像还不坏。 是了,对于一个穿越异世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明哲保身更重要的事情呢? 白简非已经打算推门了,可听见容慎的话,伸出去的手也就一顿,扭过头来,桃花眼里的神色复杂不可分辨,亮晶晶的闪着不敢相信的光芒。 “咳,你不要想多,我只是本着互相帮助的原则,你那个药,必须得好喝一点。”容慎一本正经地丢出她的要求。 白简非“噗嗤”一声笑起来,一面点头一面说道:“没问题,六小姐就算要糖衣药片,白某也会努力给你做出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静荷看着平时脾气臭的不得了的小白大夫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儿出了门,连忙进了屋。 容慎正趴在黄花梨木的炕桌上,下巴垫在胳膊上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一方天幕发呆。 静荷抱着一个暖炉走过去放在容慎身边,笑了笑,道:“今天还真是个好天儿。” 容慎这才把失焦的目光收回来,歪着头看了看静荷笑了,“嗯,是个好天儿。” 晚些时候再送来的药,果然没有之前那么苦了,容慎也没用别人劝,捧起来咕咚咕咚一口喝到了底,说了句“果然是守信用的人”,就心情大好地收拾东西洗漱睡觉了。 静荷觉得,这么小白大夫虽然看起来脾气很臭,可说不准其实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她今天帮着她家姑娘说出了心声,还真是骄傲与自豪啊! 没过几天,容慎果然好起来了,嗓音也清亮了,精神也好了,听风阁里一片欢欣鼓舞,问荷心理负担也没那么重了。 然后,她们就发现,她们家不甘寂寞的姑娘又开始折腾了…… ☆、第37章 答应 炉内的香缓缓升起,容明琮一只手搭在紫檀木雕螭纹鱼方桌上,拖着下颌望着对面贵妃床上坐着的卢氏和正满床打滚的容慎,脸上的笑容十分惬意。 他这次回京述职以后,就被对他甚是想念的圣人留在京里了,想到往后天天都能看到这样吵吵闹闹的温馨场景,容明琮就觉得十分欣慰。 容慎哼哼唧唧地在红酸枝镶贝雕山水贵妃床上打滚,皱着眉头百折不挠地劝说卢氏,“娘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容易元宵节,外边肯定可热闹了!四姐和五姐肯定也想出门转转呢。” 卢氏拗不过她,板着脸把她按住拖到腿上,刮了刮容慎的鼻子叹了一口气,道:“都十三岁的大姑娘了,还在这儿跟小孩子似的撒娇,你羞不羞?” “不羞!”容慎也是脸皮厚,说出这样的话来喯儿都没打,接的这叫一个顺溜,“三哥比我还不懂事呢!” “说得就是你那混帐三哥,十五晚上娘亲要进宫参加宫宴,不能跟你一道出门,你们三个小丫头跟着恪儿出去,为娘怎么可能放心!”卢氏忧心忡忡地说道。 容慎:呵呵,拖后腿的三哥。[微笑.jpg] 容慎:“那还有二哥呢!二哥多靠谱啊,他办事娘你不是最放心了吗?” 卢氏摇摇头,“你二哥再靠谱,也管不住你们这三个丫头。” 她这话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容恒做事确实沉稳,可基本上他对家里的姊妹提出的要求是有求必应毫无原则的,到时候她们姐仨儿突发奇想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容恒那种沉静如水的性子一点也不顶用。 容明琮这时候兴致勃勃地插话,“爹陪你们去啊!” 卢氏本来就不想容慎姐妹几个出门乱逛,虽然大乾规矩不是那么多,元宵灯会有的是姑娘千金在大街上走,可容慎这病才好,就要出去瞎折腾,她能放心? 本来就劝不住,容明琮又跟着瞎添乱,当即就朝容明琮丢了一个白眼,哼了一声道:“把桌上那盘子果脯递过来,给这小馋猫嘴堵上,她就不想着出门了。” 容明琮也是被使唤惯了,十分自然地端起纹鱼方桌上的盘子起身递了过去,卢氏一手接过去放在一旁,抬手就朝容明琮的手打了一下。 后知后觉的容明琮终于意识到自己触了媳妇的逆鳞了,缩回手老老实实地坐会桌旁也不说话了。 甭管在外边做官做到多大,甭管他在圣人面前多有面子,一回这裕国公府 ,一回这有媳妇在的卧房,容明琮只觉得自己分分钟就变回小受气包了。年轻的时候容老太太就嘲笑他,说他哪是娶回一个媳妇啊,简直娶回一个小祖宗! 不过也供着供惯了,这一年他在外为官,平时身边没有卢氏数落着,他还觉着缺点儿什么,吃饭也不香了,处理事务也没动力了,巴不得赶紧回来被使唤呢。 按卢氏平时骂他的话就是,三月没打皮子紧了。 容慎刚要张嘴说话,就被塞了一个梨脯,翻了个身坐起来,头发也乱糟糟的,一脸幽怨地看着容明琮。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容慎立刻斩钉截铁地对容明琮说道:“我不和爹爹一起出去,都是小姑娘,爹爹跟着凑什么热闹!” 容明琮本来就在卢氏那刚受完气,又被自家姑娘嫌弃,心里特别委屈,卢氏在一旁还嘲笑他:“怎么样,被嫌弃了吧?” 容明琮也瘪了瘪嘴,他在家里地位最低了,跟这娘俩面前一比,他就是排第三,卢氏第一、容慎第二。 容慎幽怨地祈求:“爹!你就让我们出去吧!” 这容明琮哪受得了,连忙点点头,“出去出去,我们家阿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爹给你安排人手跟……” 余光扫到自家媳妇一脸的不高兴,容明琮脸一垮,立刻改口,“这个阿慎啊,其实元宵灯会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年年都一个样,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咱就别去了吧?” 容明琮:看我表现多好,求今晚不睡地上。 容慎:没骨气!妻管严!耙耳朵!一点原则都没有!真给当官的丢脸! “可是去年我要出去娘就不让我去,不是说好了我十三了就可以出去了吗!娘说话不算数!”容慎撅着嘴摇卢氏胳膊,“再说,娘你要是还不放心我的病,那就叫小白大夫跟着呗!反正他说今年元宵白大夫要在御医局值当,他不回去过节。” “小白大夫什么时候说的?”卢氏可没想到能从容慎嘴里听到白简非,这俩人一年也见不着几次,前段时间容慎病了,听雅荷那意思,他俩可一点也不对付。 “就上次他给我问诊的时候说得啊,你看我们都那么怕他,他跟着总放心了吧?”容慎作势要起来,“娘你再不答应,我就去闹老太太了!” 卢氏去年还真就答应过容慎,她那时候是想,小姑娘也该出门见见世面,她从小就和叶翡一块长大,身边的哥哥又个顶个的优秀,也就不觉得叶翡哪里好,等她见过了长平成 城大街小巷的公子,才能知道什么叫“红颜良配”,知道她们给她挑的夫君哪里好,免得老是冷落人家。 可谁叫容慎今年生了这么久的病呢,她们家掌上明珠这么多年加起来也没病这么久啊。 不过若是白简非跟着去,她倒确实放心不少。一是白简非确实医术高超,二是他虽然人缘不太好,可人品却很好,做事妥帖值得放心,三是府上这三个小丫头还真就怕白简非,他和容恒一起,便能管住她们不乱跑。 旁人家姑娘们早就上灯会了,她一直不许她们去,还不是因为这三姐妹一个长得比一个漂亮,年纪又小,放不下心么!可容悦今年十五了,最小的容慎也十三了,再不出去逛逛,出嫁前哪还有机会出门看这热闹?当年她还没出阁的时候……最喜欢逛元宵灯会了。 推己及人,容慎又软泡硬磨了好一会儿,卢氏也就松口了。 容慎大喜,也没说声告辞,就从贵妃床上跳下去,一溜儿烟的跑出去通知喜讯了。 容明琮望着容慎在风中飞舞的兔毛滚边斗篷,轻笑了一声儿,“不愧是我的大姑娘,和我小时候一样一样的。” 卢氏坐在一边瞪了容明琮一眼,嗔道:“你姑娘,好像就不是我姑娘了一样!” “是是是,你姑娘,我不跟你抢。”容明琮连忙赔笑道,也从紫檀木雕螭纹鱼方桌旁站起来走到卢氏身边贴着她坐下来,“横竖都是你我夫妻二人生的跑不了!” “说正经的,”卢氏想到什么似的一敛眉,“恒儿……” “无妨,”容明琮摇摇头,好像并不喜欢卢氏提起这话题来,避重就轻道:“他们兄妹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别担心太多。” “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容明琮抬手覆上卢氏的手背,抚慰似的拍了拍,道:“咱们长房现在这个模样,挺好。” 卢氏终于被他安抚下来,想到别的又叹了一口气,作为一家的主母,她要操心的事儿实在太多了,譬如——“出了十五,也该张罗阿悦的婚事了,说起来阿悦这事儿张罗得也晚了,要不是老太太那天提起来,我这也……” “我知道,”容明琮也不顾这大白天的,把卢氏削葱根一样白嫩的手握在手里凑到嘴边亲了亲,“你有你的难处,我都知道。” 忙了一年的卢氏眼圈忽然一红。 这样很好。他忙他的,她忙她的,互相分担,两不相疑。 若是她们阿慎以后的日子也像他们这样平淡温馨就好了……那个静王殿下倒是一根筋认死理的人,只是她们阿慎……可什么时候能长大哟。 “没长大”的容慎可忙坏了,在府里跑了一大圈,先去二房跟容悦扯了一会儿皮,又去三房找容意分享这个好消息,最后跑到老太太那边和老太太请了安,转头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白简非。 这一天的容慎无疑化身报喜的喜鹊,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欢欣雀跃,其中以白简非为甚。 没想到她最后准备去找二哥容恒的时候,路过观雨轩却先被容恪逮着了非要跟着她去。 容慎:好想拒绝啊可是三哥好赖皮! 容恪哪能放过这么个好机会,他最喜欢凑热闹了,尤其是容悦也去,以后容悦出嫁了就没机会气她了,他现在还不好好把握机会? 不过好在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容恒也在府上没出门,容慎一踏进门,就看到容恒站在案前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东西。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容恒停下笔抬起眼睛,就看见小姑娘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笑。 “二哥你最近在府上待的真久。”容慎迈步进去,瞄了一眼案上的字,嗯,沉稳圆莹的隶书,果然适合她二哥这样的人。 容恒笑笑,把手中的笔放在了一旁,“有什么事么?” “没事儿就不能来二哥这儿了吗?”容慎在一旁自己把斗篷脱下来放在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容恒这儿一点也不冷,可有他在的时候总显得清冷些,屋里屋外也没个跑腿的丫头小厮,容慎也习惯了。 “只是很少见你来。”容恒走过来把容慎的斗篷拿起来抖了抖挂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容慎说明来意。 “往常你不都跟着娘去皇后宫里找永嘉的么?”平常元宵节容慎虽然不参加宫宴,可也是跟着进宫的,直接去皇后宫里陪永嘉一起玩,今年怎么突然要去灯会了? “不想进宫。”容慎闷闷地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具体来说是不想碰到某个人…… 容恒也没追问,只好脾气地应下来,心里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是她不想看到的人么? ☆、第38章 覆辙 元宵这天晚上,卢氏早早就进宫去了,容悦、容意、容恒、容恪、白简非这几个人很快就“集结”在了门口,等着容慎出来和他们一道出府。 容慎可以说是相当兴奋,她本来就是想出去走走,顺便当雷锋做好事,把白简非带出来,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浩浩荡荡这么多人的大队伍。更别说面前站的这一溜儿男男女女,个顶个都是漂漂亮亮的。 啧,带出去是有多有面! 不过很快,容慎就发现,让这一波人和平共处的走在一起,其实就是天方夜谭。 容悦和容恪那边已经快要吵翻天了。 “三个、四姐,”容慎朝前面瞅了瞅,已经马上就要走到前面的灯会的主干道了,不能由着她们吵下去了,立刻出言制止了,“你们咱们两两分开走吧三哥你和五姐一起!” 这么多人乱走,一会儿肯定是要被人潮冲开的,还不如现在就决定好谁和谁一起,前后有个照应,免得一会儿走散了有人落单。 容悦对此表示十分赞同,容意也没什么反对,毕竟容恪很少去三房,并没有怎么惹到她。容恪倒是想反对的,只可惜反对无效,没人搭理他。 容慎直接无视掉了容恪的反对,刚要说话,就见白简非抢着说道:“我和你一起!” 容慎:可是我比较喜欢和我二哥一起…… 白简非看容慎卡壳,又补了一句,“六小姐,别忘了夫人为何能允许你出来。” 这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就是卢氏拜托了白简非好好看着容慎,可听在容慎耳朵里,那就是有关苦涩的汤药和糖衣药片的威胁。她可不想再落在他手上了。 “也……行吧,那就二哥和四姐一起吧。咱们最后在……”容慎眺望了一会儿,看到一颗高高大大张灯结彩、很远就能看得到的大树,指着那树道:“一会儿咱们就在那儿碰面。” 话音落下,容慎扫视了一圈,容悦和容意虽然都想和容慎一起,可是考虑到灯会鱼龙混杂,也就接受了容慎的安排,容恒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看起来好像和谁一起都可以,白简非倒是可高兴了,直接踏了几步在她身边站定。 容恪么?已经被容慎屏蔽掉了。 商量好了,大家也就两两分开了,白简非跟容慎走在前边,这会儿倒没急着左顾右盼,而是打量了容慎一番,笑了:“没看出来,你这兄弟姐妹还挺服从你指挥啊。” 容慎耸耸肩膀, 语气淡然得有点做作,“没办法,天生领导才能。” 凑不要脸……白简非在心里默默地念叨。 说是比较喜欢和二哥在一起,可若真是逛起灯会来,容慎觉得确实是和白简非在一起说话比较自在。她二哥属于那种高高在上的男神,而白简非则属于那种可以插科打诨的老朋友……?意识到这一点的容慎不禁笑起来,这就老朋友了,才知道他身份没几天么不是…… “说起来,白简非,你也是胎穿?”如果和她一样,那白简非都到大乾二十几年了…… “你以为呢?”白简非斜着眼睛看了容慎一眼,“我以前长得可比现在英俊潇洒多了。” 容慎“噗嗤”一声笑出来,哦,没想到白简非小白大夫还是个这么自恋的人啊。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白简非对于容慎的笑直接理解成了不相信的嘲笑,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以前在科室我也是很受欢迎的,就像……就像你那个小未婚夫似的,诶你看那个好像是他吧?” 容慎:干嘛突然扯上叶翡啊,还有,什么小未婚夫,她俩可没订婚呢。好胡说什么“那个好像是他”,叶翡不好好待在宫里,跑到灯火来做什么…… “没事没事,白简非,你现在长得也不错,比叶……静王殿下好看多了。” 说话时远处正放起烟花,大乾的烟花技术还没有那么成熟,放起来好看是好看,就是声音震耳欲聋,容慎下意识地把声音抬高,没想到这句话正好落在了两次烟花的空挡里,孤零零的响彻四周。 看到周围有人把目光投向自己,容慎一窘,往前走了一步正打算拉着白简非走,没想到刚迈出一步,就被人从身后扣着手腕拉回来了。 容慎一皱眉,回头去看这个拉住她的登图浪子,视线刚转过去,一朵烟花正在她身后升起炸裂,将那人清俊雅致的绮丽容貌镀上了一层瑰丽的玫红。 如果不是她大晚上的见鬼了,那么…… 这个出场方式……还真是炫酷啊呵呵呵呵呵…… 容慎歪过头举起另一只自由的爪子,“好巧啊,殿下。” 巧吗?好像是不巧吧。叶翡脸色一点也不好看,这时候沉着脸,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下颌线绷得也有点紧,漆黑如深渊的漂亮眼眸像是要把容慎吸进去。 他早些时候见卢氏是一个人进宫,问了清楚便跑出来找她,还真没想着这么快能找见她……和一个 陌生男人在一块。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见她笑得这么欢,嗯?还有刚才她说什么,他没有那个男人长得好看? 叶翡也没说话,拉着容慎便要走。 容慎小细胳膊小细腿的能拧过叶翡吗,这边儿就要被拖走了,扭头还要给白简非一记眼神杀,他行走御医局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吗,救她啊救她啊! 白简非幸灾乐祸:“是在下错了,原来是召唤兽啊。”刚说到叶翡,他就“唰”地蹦出来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容慎:她就说她应该和二哥在一起吧,这个见死不救的混蛋……他真的是救死扶伤的济世神医? 容慎被叶翡拉着往前走,也没敢吱声,正所谓祸从口出,她刚贬低完叶翡,这就被他听见了,这和小女生说别人花坏话被逮到有什么区别。白简非再帅,也没有叶翡那张脸那么…… 正胡思乱想呢,先是手腕一紧,然后整个人就被抵在了一棵树上,容慎环顾四周——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什么? 那人没给她思考的机会,很快就欺身上前,长腿离她的脚尖近在咫尺,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她耳边绕过撑在树上,弓着身子同她额头相抵。 “容慎,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这个姿势,这个问话……容慎有点接受无能,为什么感觉现在的情况这么玛丽这么苏……这是,树咚? “我说,好巧啊,静王殿下……”容慎试图躲开一点,他的气息离她太近了,嗯……太近了点…… 一看到那人眼里忽然泛起的寒光,容慎虎躯一震,立马改口,“子,子珩!” 还好她没忘。 只可惜那人好像一点没领情,还抵着她额头,硬邦邦地说道:“不是这句。” 那是哪句!容慎有点火大,她又不知道叶翡会听到,这话题也不是她先提起来的,就顺着白简非说说而已,叶翡干嘛这么耿耿于怀的! “我……我那不是随口说说嘛……” 哦,随口说说,所以小时候她夸他长得好看,也只是没过脑子的恭维,所以后来即使他长得越来越好看,她也不愿意同他在一起了,所以,这就能做她不愿意嫁给他的理由? 叶翡看到她言笑晏晏地跟别的男人在一起逛灯会的时候就气疯了,这时候逻辑思维也跳脱,不知道怎么就能想过去,咬牙切齿地问道:“容慎,你能不能 有点觉悟,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在一起?” 容慎:…… 她竟无语凝噎啊。 哪来的乱七八糟的男人…… 还有,她有什么觉悟啊?! “白简非是我们裕国公府的府医,不是什么……哎哎哎哎,叶翡我警告你,我是会咬人的!” 容慎本来还想解释一下,可解释到一半就觉得快跟她贴一起的这个人呼吸节奏有点不对啊,他不是真的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再强/吻她一次吧! 虽然这地方好像人迹罕至,是灯火阑珊处一个比较适合杀人放火做坏事的地方。 叶翡这才好像恢复些理智,稍微退后了一点,将撑在她身旁的那只手举到她眼前,云纹锦袖子下露出的半截手臂上一道牙印显得十分刺目。叶翡忽然笑了,“容慎,我没忘。” 你也不许。 容慎:…… 不能好好说话吗,好好的就不要提以前的事了吧,他被咬难道不是活该吗…… “谁叫你没经过我允许就亲我……”容慎看着那伤疤,硬着头皮讲道理。 “容慎,我现在可以亲你吗?”叶翡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容慎:?这什么画风? “不可以!” 管他什么画风,她现在当然是一口回绝了!他们俩现在都这样的姿势了,她还要再做一次案板上的鱼肉吗! 话音刚落,那人柔软微凉的唇便落了下来,堵住了她说出拒绝的话的嘴。 案板上的容慎:他拓麻的都打算要亲了,还多余问她一句干嘛! ☆、第39章 吃醋 “唔……”容慎伸手推了叶翡一下,没推动,反而因为这个动作被压制得更紧了些。那人有点霸道地撬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好像要拼了全力似的和她纠缠在一起。 漆黑的眼睛近在咫尺,长睫毛好像要扫到她的脸上,叶翡的身后有烟花次第开放,绚丽的玫红金黄将夜空照得通亮。容慎瞪大眼睛和叶翡近距离地对视了几秒,干了一件她后悔了好几天的事情。 她把眼睛闭上了。 怎么说呢,从容慎的动机来看,她只是觉得两个人都这么尴尬了还大眼瞪小眼地瞪着,那岂不是更尴尬,还不如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另外,她有点杞人忧天地怕睫毛精的长睫毛掉到她眼睛里…… 可这个行为在叶翡那边就完全换了解释。本来就是带着一腔怒火做出不理智行为的叶翡从容慎推他开始就有点回过神来了,可事已至此,他也有些不管不顾,亲都亲了,左右结果都是一样的,还不如…… 没想到容慎忽然闭上了眼睛。 所以,在这个时候,哪怕只是这短暂的一瞬间,她还是不讨厌他的,还是……满意他的,对吗? 抱着这个想法的年轻人加深了这个吻。 容慎只觉得自己有点呼吸困难。比呼吸困难更严重的问题的是她的腿肚子有点开始打颤了。叶翡比她高太多,此时弓着背的姿势带着很强的压迫感,容慎又反抗无能,最后只能丢脸地揪住了叶翡的衣服。 嗯……她绝对不是在配合他,她真的是找个着力点……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呼吸都有些紊乱,叶翡感觉到身后笔挺的衣服忽然被揪住,意识到那是容慎的手以后,不禁心中一颤,原本按住她肩膀的手慢慢上移,捧住了容慎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 两个人这时候已经彻底脱离了那棵把容慎硌得生疼的树,变成了叶翡完全将容慎抱在怀里的姿势,看起来似乎减少了一些压制,可只有容慎知道,叶翡将她抱的多紧……她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要死在这儿了…… 天昏地暗间那人终于稍稍退开一点,松手将她放开,气息还有些不稳,微微闭着眼睛平息紊乱的呼吸,长睫毛搭下来都投出一片阴影,竟然有点任君采撷的纵容感。 容慎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这样的。 容慎:哈?为什么他这个模样……就像她把他强/吻了一样,大灰狼非要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当他是狼外婆吗? 这时 候容慎挺想抬手给叶翡一个耳光的,可是她腿脚不大好使,只觉得全身都在突突,要不是叶翡松开她以后她直接靠在了树上,容慎觉得自己可能是站不大住……她也没有力气做出偶像剧女主角那种甩下一个巴掌哭着跑开的举动…… 真是,好丢人好没有气势…… 叶翡等着容慎的一个耳光打过来。 这个吻比想象中更加长久,小姑娘的反应和他想的也不大一样,好像……更加软糯一点,也甜美一点。有点想……把她吃掉…… 可恢复理智的叶翡清清楚楚地记得五年前容慎说过的话,“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他又做了…… 这一次要怎么收场? 她会哭着跑去告状?不,容慎不大可能愿意把这件事说出去,就像五年前到五年后她除了躲着他以外,始终不肯说出当时为什么要咬他一样…… 或者再咬他一次?叶翡想了一下,觉得容慎大约不会重蹈覆辙,方才她看到那伤疤时的反应……好像不大对劲…… 冷静下来以后的叶翡有点后悔自己越界的行为,可一想到那个缠绵悠长的吻……若说什么都没做什么他又觉得不甘心。 天人交战间忽然听到小姑娘笑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 “叶翡,你做出这副受气包的样子干什么?” 叶翡闻声抬眸朝她看去。后者有点慵懒地靠在树上,漆黑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好笑的神色,好像,根本没把刚才的亲密行为当做多大的事。 容慎暗暗舒展了一下藏在身后的手掌,啊她怎么觉得有点抽筋……这混球还真是一点觉悟都没有,看看那脸上的失落神色。怎么了,难道还觉得自己吃亏了吗! 目光扫过叶翡微微有些发红的脸……唔,这张脸……可能确实是他比较吃亏…… 她根本没把刚才的亲吻当回事…… 意识到这一点的叶翡心底忽然窜出一股火来。为什么会没当一回事……难道她和别人……是谁……她怎么能…… 盯着小姑娘殷红嘴唇的叶翡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怕自己发疯。 容慎没得到回答,心有点累,不过也没指望他说什么,现在这种面面相觑的状态实在有点尴尬,容慎觉得自己腿脚缓得差不多了,现在再贸然上去给人家一个耳光好像会把气氛搞得更加尴尬,容慎咳嗽了一声,决定转身走开。 当做什么都没发 生好了。 叶翡这个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她实在有点下不去手。 “你……!”身后传来那人好听的声音,怎么还带着点不解和着急? 容慎扭过头。 “你就这么走了?” 唉? 容慎:……“叶翡,是你亲的我,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叶翡忽然觉得有些懊恼。 眼前的小姑娘脸上的不耐烦一览无遗。他还想要她怎么样呢……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容慎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一走了之……这就好像是他做的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一点也不真实。 他现在忽然有些明白那次在瑞祥阁碰到聂融时他不甘心的那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是啊,她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容慎眯着眼看把她叫住以后一脸纠结的叶翡脸上幽怨的神色,有种x了整个动物园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要赖上她了……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叶翡吭声的容慎转身就走。别看她现在看起来淡定无比,其实她也就是比较能装,她此时的心中正有一亿只羊驼飞奔而过…… 容慎其实不太能明白她现在悲喜交加的复杂情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准确地说是不知道那股“喜”是从哪里来的。莫非她果真是只颜狗,就算是被强/吻,也觉得有点小欣喜? 走着走着的容慎抬手拍了拍自己脑门。 她真是疯了。 容慎心里想着事儿,又走了一会儿,这才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刚才她被叶翡一路拽过来,注意力都在叶翡身上,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景色,什么标志性的东西都没记住,这会儿怎么找回去? 说好了两两一起,以免走散落单,这下可好了,她首当其冲地落单迷路了…… 容慎小范围地瞎走了一会儿,也没看到眼熟的东西,前面就是熙熙攘攘的灯会主干道了,灯火通明中行人摩肩接踵,容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停下来冷静冷静。 左顾右盼中,余光无意间扫到身后,容慎微微怔了一下,扭过头去仔细看了看,顿时觉得脑子“轰”了一下。 一朵美丽的烟花在头顶炸开。 不远处跟着她停下脚步的那人长身玉立于冬末的夜风里,玄色的衣袍就要隐没在没有灯光关照到的夜色里,腰间的玉白色腰带是唯一的亮色,和将乌黑长 发挽起的玉簪相映成趣。 这个人,总是少些皇天贵胄的雍容,多些离群索居的萧索和清冷。 他是一直默默在她身后跟着吗? 容慎皱着眉朝他望着。这时候他站在不远处的寒风里,虽然没有瑟瑟发抖,可也显得有些可怜兮兮。 算了。 叶翡看到容慎已经发现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自己并且停下来看他,犹豫了片刻迈步走近。 “你是在跟着我?” 叶翡垂下长长的睫毛,“怕你迷路。” 叶翡的历代圣祖圣宗啊,求求你们叫他别再用这幅被始乱终弃的小媳妇的状态跟她说话了行不行。 容慎深深地无奈了。 “嗯,我迷路了。”迷路了就承认,反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容慎很痛快地承认下来,努力当刚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你知道怎么去找白简非吗?” 幽深的眸子猛地朝她看过来。 白简非白简非白简非,她非要三句离不开那个白简非吗?长得那么风流有什么好的,会点医术有什么好的……能和他比吗! 这人……大约是精神分裂吧? 冷眼旁观的容慎看到刚才还一脸恭俭温良的小媳妇眼底忽然燃起两簇小火苗,不禁默默地想道。 正想着,就听见叶翡冷冷的声音在夜风里刮过来,“你一定要找他?” 废话,她们约好了两两一起的,要不是他突然□□来把她拖走又……那样那样的,她们现在灯会都逛了好一会儿了。 容慎点点头,“我们要去逛灯会的。” 逛灯会,好,逛灯会。 叶翡脸色越来越沉,忽然伸手扣住容慎的手腕迈步朝灯火辉煌的主干道走去。 “这是要干嘛去?”容慎一脸懵比,说叶翡不是双重人格她都快不信了,他被什么玩意儿附身了吗,这是要干嘛? “逛灯会。”叶翡转过脸,漂亮的眼睛里小火苗熊熊燃烧,“你不是要逛灯会吗?我陪你去。” 容慎: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果然,那人再接再厉地补上一句,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容慎,你我都已经……你还敢去找别人。” ☆、第40章 好巧 容慎:“……” 她们到底哪样了…… 她有点想告诉叶翡,你不要担心,接个吻而已又不会怀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觉着这么说不大好,尤其是,这种话难道不该是男人用来安慰被亲的忐忑不安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的吗……怎么感觉完全反过来了…… “叶翡,我们还是得找到白……”斟酌了片刻打算把这一篇儿彻底翻过去的容慎把后半句话又咽下去了。白简非这个名字好像不大合他心意,她只要一提起来就要变身啊…… 难道真的是因为元月十五的缘故…… 容慎被叶翡拉着往前走,一边走一遍胡思乱想,很快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道路两边的各个小摊上都是灯火通明的,每隔一段路,就可以看到各个商家店铺自己花钱糊得花灯,大的甚至可以达到两层楼那么高,样子也是栩栩如生。容慎开始还想着叶翡,走着走着就被通亮的花灯所吸引了。 她穿越以前也不是没有逛过灯会,也看到过更大更精致的花灯,可是容慎总觉得真是不一样的。眼前的花灯更加有生命力,仿佛透过那灯上细细描摩的工笔,就能看出制作时匠人快乐而认真的心情。 飞禽走兽,才子佳人,奇花异草,重峦叠嶂,身边的一草一木都可以入画,都可以糊成灯来,好像这元宵灯会不仅仅是人们的狂欢,也是它们的…… 容慎近乎失神地看着一个个花灯,要不是叶翡一直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她真想要凑到前面去摸一摸。 心情莫名地就舒畅起来。 “好看吗?”头顶传来清朗的声音,少了些往日的清冷,多了些宠溺的笑意。 容慎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整个人忽然被拉着朝另一面走过去,容慎有点不甘心,不错眼珠地盯着这边的一个鸟类花灯分辨,嘟囔道:“哎叶翡,你说那个是锦雉还是凤凰啊,你见过锦雉吗,它是不是真的拖着这么长的一个尾巴啊……” 冷不丁地手里被塞进了一个提灯。 “给你。” 容慎微微怔了一怔,将那个缩小版的花灯提到眼前。是小小的楼阁模样,灯的盖子就是个六角的飞檐,下面用精细的工笔绘了人物花鸟,跳动的灯光隔着薄薄的灯纸透过来…… 心中的喜悦瞬间达到了最高点。 容慎扬起头朝叶翡露出了一个发自 肺腑的灿烂笑容,声音也带着笑,“谢谢你!” 对方没说话,只是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细软的碎发。 有那么一瞬间,叶翡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亲下去。 有些事情哦,果然是会上瘾的。 “诶,前面那些人是在猜灯迷吗?走啊走啊,咱们过去看看!”容慎一眼看到了前面不远处人头攒动的一处高台,二话不说,一只手拉着叶翡,另一只手提着漂亮的花灯,兴致勃勃地朝人群中挤去。 叶翡被她拽着一路狂奔到了猜灯迷的高台。虽然这举动十分有损高高在上的静王殿下清冷孤傲的形象,可坦率讲,叶翡现在其实十分的,惬意。 自小就习惯了冷漠和什么都不在乎的叶翡,这时候终于像一个真正的十八岁的年轻人一样,手上牵着心仪已久的女孩,心中满满当当全是满足和快乐,一起挤进人群中猜灯迷。 就连脸上也藏不住心底的喜悦,忍不住要露出笑容来。 他说容慎是他的阳光,一点也没有错。 这边容慎挤进来,回头看了一眼跟进来脸上带着谜之微笑的叶翡,有点兴奋地随便指着一处,说了一句败兴的话,“你能看到上面写了什么吗?我太矮看不见!” 海拔不够这种事真是太让人忧伤了。 也没想到叶翡竟是摇了摇头。 容慎:故意的是吗,他那么高!怎么可能看不到! 叶翡看着一脸不信的容慎,不禁笑了,“没骗你,你冲得太靠前了,这样扬着头确实看不到。” 容慎回头看了一眼,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朝这处高台涌来。嗯,这时候想要退回去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啊!”容慎有点想要耍赖了,她真的很想猜猜灯谜啊,元宵灯会都来了,怎么能不猜灯谜呢…… “不然,我抱你起来,你自己看。” 容慎:所以是她出现幻觉了吗,叶翡他刚才到底说了啥,说了啥…… “阿慎!” 容慎正在目瞪口呆之际,忽然听到从天而降的一道声音救她于水火,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高个窈窕的姑娘拉着另一个更加高一点的青年男子,从一旁奋力地挤了过来。 容慎看着童靖祺势如破竹的英勇身姿,不禁在心中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她敬童靖祺是条好汉! “阿慎你怎么自己 站在这儿啊,我们刚才在那边碰到了你五姐和你三哥,我二哥留在那边和他们说话呢,没想到碰见你!” 时不时有烟花在头顶上炸开,童靖祺声音不小,大约也受了此时的热闹气氛影响,语气十分欢快,没等容慎回答,用力将身后拉着的年轻男子一扯,兴奋道:“唉对了,这是我大哥童耀杰。” 回头对童耀杰又道:“这是容慎表妹,最小的那个,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童耀杰点头,“慎表妹果然是出水芙蓉。” 容慎眯着眼打量了这个童大表哥一番,嗯,他确实长得很结实,个子高高大大,头发全都拢在头顶上,应该已经弱冠了,倒也剑眉星目英挺非常,晒得有些黑,和长平养尊处优的公子们相比,显得十分健康有活力。他虽是穿着长平常见的常袍,可鼓鼓的肌肉都快要从袍子里爆出来了,周身的气势有种把战场带到灯会的感觉。 容慎:童府不能给他做身合身的衣服吗,这简直…… “既然慎表妹是一个人,不如和我们一起吧,听说你和小白大夫一起走的,莫不是冲散了?”童耀杰露出一口白牙,热情地提议。 一直被当做透明人一样默默站在一旁的叶翡忽然咳嗽了一声。 童耀杰一愣,抬眼终于看到了人群中本来应该更加耀眼的静王殿下,连忙拉着童靖祺施礼,“静王殿下,恕我们兄妹二人眼拙……” “既然在外面,不必多礼。”叶翡冷淡地说道。 童靖祺这时候也看到了两个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脸上的神色从吃惊到接受再到露出了一个“我懂了”的表情。 容慎当然看到了她脸色的变化,好好一个美少女都快变成表情包了,慌忙地把手从叶翡手中抽了出来,解释道:“我刚才……呃,迷路了才碰到叶翡的。” 嗯,虽然事实顺序有所颠倒,可她并没有说谎啊,她确实是碰到的叶翡,也确实是迷路来着。 叶翡手上一空,又听容慎这么急着撇清她和他的关系,脸色一冷,刀子一般闪着寒光的眼眸却是朝着童耀杰一瞪。 童耀杰虎躯一震。 管他什么事啊他好害怕! 童靖祺憋着笑点点头,嗯,对,刚才才碰到的叶翡,她们俩关系就是一般路人,一般到都不叫“静王殿下”而直呼人家大名的地步了。 这一路上喊了八百回“叶翡”的容慎怎么可能有童靖祺这样的觉悟,皱着眉 毛看到童靖祺一脸“你是在逗我”的表情感到费解,难道她解释得不够清楚? 忽然间手一紧,某人的手又主动自觉地把她的小手攥了过去,这回比前次攥得还紧些,紧到容慎实在无法忽视,扭头看了看叶翡。 又要干嘛?! “阿慎,前面还有更好看的花灯,人越来越多了,你要不要现在就和我过去?”红果果的诱惑啊这是。 容慎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看童家兄妹,“可我五姐和三哥……”她不能一直和叶翡在一块疯吧,待会儿还要一起回去呢,也不知道被抛弃的白简非怎么样了…… “你想和容恪一起逛灯会?”抛出杀手锏。 说的对啊!容恪那个毒舌嘴贱的混球,一定会影响逛灯会的心情! 容慎一咬牙,“那我和你去!” 奸计得逞的某人得意地点点头,心满意足地牵着小姑娘转身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童靖祺望着远走的两人,扭头去看自家二哥,“你以前听过静王殿下和旁的姑娘说过这么多个字吗?” 童耀杰:“静王殿下一向惜字如金。” “那,”童靖祺默默道,“你觉得静王殿下那话……” “听着很像诱拐。”童耀杰毫不留情的指出。 兄妹俩对望一眼,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叶翡地位尊贵,本就不必跟童家兄妹告辞,这方面被诱拐的容慎倒没有什么异议,自己抱歉地朝两人挥了挥手,便扭头看人贩子叶翡了。 刚才不是说走不出去的嘛,他现在倒是健步如飞了。后边又没有大灰狼追着,走这么快干嘛,她小短腿都快跟不上了! 她要是有童靖祺腿那么长就好了,多好看啊……跑的还快…… 想着,容慎摇了摇头,心情怅然若失,竟然一不留神给说出来了。 这时候已经走出了猜灯谜那一波热闹的人群,路上偶尔还有行人,却绝不拥挤,身边的那人倏然停住了脚步,将她一把搂在了怀里。 容慎整个人都被紧紧地按在了他怀里,耳朵正好贴在叶翡扑通扑通吵个不停的胸口,那个人好听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来。 “她太高了,你这样正好,很好看。” 容慎:虽然叶翡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种行为无异于疯了,可,她必须承认,她被叶翡撩到了…… ☆、第41章 许愿 怀里的小姑娘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叶翡觉得自己眼巴巴跑出来的这个元宵之夜很圆满,低下头凑近容慎的耳朵想要说话。 被撩到的容慎恢复理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对她动手动脚又蛊惑人心智的家伙给推开了。 “叶翡,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说完,小姑娘便健步如飞、头也不回地朝前面走去了。 “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你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五年前容慎一本正经地警告和五年后依旧不近人情的拒绝重叠在一起,叶翡站在原地微微蹙起眉毛。 总有那么一瞬间,叫他觉着容慎也是喜欢他的,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总是冷冷地要将他推开。 为什么? 大约人们都被猜灯迷的地方吸引住了,两个人渐渐走到了人相对来说更少的地段,容慎一直也没回头,眼神却不老实,左顾右盼地到处搜寻,想要看看有没有熟悉的人影。 脸上的烧终于在凉凉的夜风中褪了下去,容慎抬手捂了捂脸,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翡今天这是撩妹技能满点吗?干嘛说这样好听的话做这样撩人的举动,难道他不知道自己顶着那张好看的脸很容易让人迷失理智吗! 随着烟火升空爆炸的巨大响声,头顶一直灰暗,导致压根无人注意到的红色灯笼忽然一排一排亮起来,慢慢延展到远方。一条红彤彤亮堂堂的迷幻之路渐渐在眼前铺展开来,同苍茫夜空里绚丽夺目的烟花交相辉映。 容慎停下脚步。 不远处,主干道和红灯笼之路的尽头,隐藏于夜色之中一直没有被人发现的巨大花灯突然点亮! 这是整个灯会里最大、也是最精致的花灯,足足有几层楼高,两边本来高大的商铺也在花灯的映衬下变成了玩具。 容慎:果然皇帝家出钱布置的就是不一样啊!这么大!这么夺目好看! 叶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停住脚步。这一次,他没有再放肆地去牵她的手,只是轻声说道:“这是母后提议布置的,灯后面还有许愿林,要不要去看看?” 皇后娘娘? 容慎侧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叶翡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后者脸上几乎可以说的上是毫无表情。 很早之前她就听百晓生容悦八卦过帝后之间的那点爱恨情 愁。 据说当年帝后伉俪情深的时候,圣人为了讨佳人一笑,就在御花园玩过这一套。 多少年后的今天,帝后之间早已经物是人非,多了一条巨大的鸿沟,可皇后却把这些记忆里的美好搬到了皇城以外的长平京里。 是到底还放不下当年情深意重的往事,还是,终于放下了? 十五岁入东宫为太子妃,十七岁和圣人一起卷入夺嫡之争,二十岁册封皇后承椒房专宠,到如今,虽不至于水火不容,却心中怨怼难平。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并肩走过,最终却丢掉了帝王当年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承诺。 你看,人是会变的,而帝王之家的情爱诺言,一向最不值钱。 容慎掐指算了算,帝后关系从亲密走向恶劣的那段时间,正巧是叶翡的童年时段,父母之间的这些事情想必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因此,这会儿她也就十分明智的没多说话,消消停停地跟着叶翡往花灯后边绕去了。 大约是因为那灯太炫目,容慎刚转过去的时候甚至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把着旁边的物什缓了好一会儿,这才看清眼前的许愿林。 说是许愿林,果然也没什么惊艳的地方,就像旅游时必然会遇到的那些挂着乱七八糟红布和小卡片的地方一样。只不过这个许愿林的规模更大些,一眼望不到边儿罢了。 “我们去那边拿牌子?”耳边响起叶翡清冽的声音。 容慎点点头。 想去就去呗,这种事情尊贵的静王殿下还用得着和她商量吗。容慎正纳闷,余光一扫,立刻不好意思地松开了自己的爪子。 原来她刚才扶着的物什不是别的,正是叶翡的一只胳膊……她就说这个手感怎么有点不对来着…… 叶翡注意到刚才抓着他的小姑娘默默地松开了手,把另一只手上提着的灯换到这一只手上,在心中自我安慰道:她是手酸了才换了一只手,并不是嫌弃我。嗯,并不是。 容慎可想不已经思维回路已经十分感人的叶翡心里在合计什么,为了避免尴尬,抬手举了举那灯,笑着说道:“你还真有先见之明。”因为知道会有这么个灰突突的地方所以提前准备了提灯吗? 叶翡摇头:他就是觉着她会喜欢,根本没有什么先见之明。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发牌子的地方,负责发牌子的人都是从城里雇来的,当然不认识叶翡也不认 识容慎,可看着这一对衣着气度都不普通的璧人,心情也大好,一面把做工精细的小木牌和笔墨拿出来给她们,一面夸道:“二位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必定白头偕老哈哈哈哈哈……” 容慎:谁要跟他白头偕老来着…… 她本来就没把许愿什么的当回事,要是写个小牌牌愿望就能实现那感情好了,哪还有人劳作,都坐在家里写小牌子得了。因此容慎写的也飞快,不一会儿就搁下了笔。 一旁的叶翡却很认真,好看的眉毛微微蹙在一起,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握着毛笔的修长手指莹润好看。容慎有点怔,心想,怪不得大牌都要找好看的明星作代言,还真是不一样,一样的毛笔,拿在他手上就感觉比别人手上贵重些…… 这一会儿,叶翡也已经写好了,放下笔一抬头就对上容慎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是脸上一红,慌忙地避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拿起那块木牌缩回袖子里,道:“好了,我们走吧。” 容慎:他写了啥,不就看他几眼么,怎么突然这么羞涩来着……往常身上都快被旁的姑娘盯出个洞来的时候也没见他眉毛动一下啊。 叶翡长得比容慎高太多了,他倒是轻轻松松地把自己的小牌子用红绳挂起来了,可容慎在一旁努力了半天,也没够着。叶翡看她踮着脚死活够不着的模样,也没嘲笑她,只一伸手,示意自己帮她挂起来。 容慎也不怕自己的愿望被他看去,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牌子塞给了叶翡,看着他轻轻松松地把牌子挂在自己牌子的旁边,不禁羡慕地叹了一口气。 她要是高点就好了…… 这么想着的容慎顺理成章地想起了童靖祺的大长腿,又顺理成章的想起了叶翡的话和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她太高了,你这样正好,很好看。”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她听到这话时听到的心跳。 容慎忽然脸一热,扭头想往许愿林外边走。 以后果然还是得和这个人保持点距离。 容慎这个转身来的太突然,没想到身后还站着个人,那人也来不及躲闪,容慎一扭头,也就直接扎进人家怀里了。 其实吧,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道个歉也就过去了,可哪想到被撞那个人竟是异常慌张,手舞足蹈难以平静。 容慎揉了揉脑袋退后一步,看清那人,只觉得脑袋瓜子忽然开始嗡嗡地疼了。 要不怎么说屋漏偏逢连夜雨,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呢……她撞得不是别人,正是冤家对头蛮不讲理的……延庆侯府小霸王,聂融。 容慎硬着头皮连声道歉,虽然碰上这个小无赖道歉很有可能没什么用。 果然,聂融不依不饶道:“你,你觉得撞了人道个歉就,就行了吗!” 那还想怎么样啊,容慎有点哭笑不得,刚要开口说话,忽然被人牵着手拽到了身后。 叶翡眉目凛冽,声音冷然,“不然世子还想如何?” 聂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仔细一看,竟然是叶翡,脸上立刻一垮。他怎么这么倒霉啊,这几回每次看到容慎,都能看到叶翡在一旁跟着,上次宫宴也是,整个宫宴下来他都没找到机会接近容慎…… 还有,这个静王殿下和他表哥们说得一点都不一样,他哪里好相处了,他根本就是一点都不好相处啊! “殿,殿下……”这关他到底什么事啊,静王殿下这么多管闲事真的好吗! 一整晚都毫无存在感的静王殿下看起来十分不悦,容慎站在他身后望着叶翡的侧脸,心中正合计着要不要制止一场即将发生的血腥暴力冲突,就听见叶翡冷冷的声音响起来。 “往后世子若是再找阿慎麻烦,便是找本王麻烦,世子最好想清楚。” 这意思就是,容慎是我罩着的人了,你再敢惹她试试看。 聂融哆哆嗦嗦地讲道理,“可,可容慎和殿下……”到底有啥关系! 叶翡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也不跟他废话,只侧身动作温柔地帮容慎理了理额前微微有些凌乱的碎发,又轻轻牵住了容慎的手。 当然不是智障只是有点结巴的聂融看到这儿还能不明白吗,俩人都手牵手一起逛许愿林了,不是两情相悦又是什么啊! 并不能够理解叶翡现在“看谁都像情敌,看谁都要和我抢阿慎”的心情的容慎一路被拽出了许愿林。 “殿下刚才那样,会被误会的吧。” 牵着她大步朝前走的某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叶翡回过头,怒气还未完全消除的声音里竟是带上了几分颤抖,漂亮的黑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我以为,帮你解决掉聂融的麻烦你会开心……怎么,我又让你不高兴了吗?” 容慎:她发誓,如果叶翡再用这样脆弱小心的眼神看着她,她就要报警了! ☆、第42章 意外 翠堤春柳。 有微风吹起漫天的杨花。 那人从身后将她环腰抱住,动作轻柔缠绵,低低的呼吸声在她的耳后响起,勾起暧昧的绮思。 热气扑在她的脖颈上,那人轻笑了一声,清湛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响。 “怎么,我又让你不高兴了吗?” 容慎笑着抬起双手覆上那人修长莹白的手背,想要回头去跟他说话。 只是还没等她转过身去,手中却忽然一空,那人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身体也没有了着落,容慎奋力地扑腾了一会儿,才骤然发现,自己忽然之间变成了六七岁的模样,胳膊短腿短的,一个人落在湖中,拼了命的想要捉住些什么东西,伸手去探却只能触到冰凉刺骨的湖水…… 容慎想要张嘴喊人,可刚一张嘴,一口湖水便灌了进来,呛得她呼吸不来,却死活出不来声音。 她不想死……可,要怎么才能活? …… 宽大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容慎慢慢睁开眼睛。 掀开床幔正要叫容慎起床的问荷一愣,继而微微退后一点,道:“姑娘快起来吧,夫人一早就稍话过来,说叫姑娘用了膳就去夫人屋里说话。” 说完这话,问荷也没在床前多逗留,而是卷起了床幔系在一旁的床柱上,便转身出去准备梳洗用品了。 问荷自打上次忘关了窗子导致容慎大病了一场,就一改往日的严厉模样,对她好多了。搁以前,容慎哪能睡到这么晚还赖在床上不起来呢。 昨儿容慎也是走了太多路,先前因为心思活跃还没感觉,等晚些时候到了府里,可就一步也走不动了,迷迷糊糊地跟家里长辈问了安,回到听风阁就睡下了。 容慎“嗯”了一声,有点迷茫的眼睛盯着屋顶的攒金丝雕花吊顶看了一会儿,又把头转向床头红木架子上的提灯。 过晚上她睡下以后,问荷便把那提灯给熄了,白日里这么瞧着也不觉得逊色,灯纸上的人物还是栩栩如生。 容慎忽然伸出胳膊把手举到眼前,仔细地看了看。 指甲也修剪整齐的小手在日光下显得越发白嫩可爱,容慎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她还记得这双手另外一个模样。 在阳光下透明得快要消失的模样。 “姑娘怎么了?”静 荷也捧着一叠衣服走进来,惊讶地问道。 容慎从床上坐起来,甩了甩脑袋把噩梦甩到脑后,搪塞了一句“没什么”,便下床从静荷拿来的那一叠子衣服里挑裙子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梳洗完毕的容慎坐在听风阁的东次间,一边吃东西,一边心不在焉问道:“娘亲找我有什么事?” “夫人没说。”问荷忙完了手上的活,转过身来认真道,“不过看起来夫挺高兴的,姑娘不必担心。” 哦,那就好。容慎点点头,往嘴里添了一口饭。 静荷杵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她家姑娘吃了平时的分量以后还在不停往嘴里送饭,终于有点看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道:“姑娘最近胃口真不错。” 还在机械似的往嘴里添饭的容慎一愣,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站起身来,“不吃了,雅荷你跟我去娘亲那边吧。” 一旁坐在门口低头绣东西的雅荷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跟着站起来。 容慎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耳尖地听到她娘亲卢氏和爹爹容明琮低低的交谈声。也听不清,只隐隐地听到了“恒儿”怎么怎么了。 还没想明白,面对着门口坐着的卢氏已经看到了门口的容慎,连忙住了嘴,抬手朝容慎招了招,“阿慎来了。” 坐在一旁美人榻上的容明琮也回过头来,笑了笑,道:“我们阿慎睡醒了?” “二哥怎么了?”容慎直接无视了笑呵呵的容明琮,走进来在卢氏身边坐下,道。 容明琮自讨没趣,也不生气,只撑着下巴看着自家大姑娘兀自高兴。 她今天穿的是前些日子他刚从青州带回来的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锦衣,清亮亮的鹅黄色。容明琮对这些衣服款式没什么研究,只是听说这衣服是新样子,京城还没有流行起来,便买了带回来,想给容慎一个惊喜。 没想到她穿着果然很好看。 “没什么,和你爹闲聊起来罢了。”卢氏见容慎靠着她坐下来,笑着拉过她的手,扭头睨了一眼拖着下巴笑眯眯的容明琮,嗔道:“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我们娘俩儿的体己话可不能被你听了去!” 容明琮这才回过神来,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尴尬地咳了一声,嘟嘟囔囔地出门去了。 容慎看着她爹念念叨叨的背影“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哪里能看得出是一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 手为雨的容家长房哟。 “昨晚灯会玩得尽兴?”卢氏也不绕弯子,身为一家主母她也是很忙的,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和自家姑娘交流交流,当然要挑重点。 容慎本来还在笑,听到卢氏这么问,忽然又想起早上那个梦来,笑却是一僵,声音也低落下来,“嗯。” “真的?”真的高兴还能用一个“嗯”字就结束了?卢氏可不相信。 “真的。”容慎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来,“花灯都很漂亮,猜灯迷也很热闹。” “那我们阿慎猜对了几个?”卢氏看得出容慎有些不想提,反而一个劲儿地追问。 容慎摇摇头,“我个子太小了,看不到。” “你屋里那个灯,是静王殿下送的吧。” 容慎猛地抬起头,黑漆漆的大眼睛里先是疑惑,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肯定是白简非和卢氏说了昨晚她被叶翡抓走的事。 他倒是怕摊上大事儿啊。 “是。”容慎也没什么好狡辩的,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实话实说,“我们分开走的,我和白简……和小白大夫在路上碰见了静王殿下,后来和小白大夫走散了,就和静王殿下一起逛的灯会。” “阿慎,”可算是说到了正题上,卢氏拉着容慎的手,声音越发地温柔起来,“你也是十四的大姑娘了,不比以前,等你四姐议了亲,也要考虑你的终生大事了。” “我明白。”容慎垂着头回答道。 她明白什么了?卢氏对容慎这个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很不满意,“这么多年,为娘和你爹爹的意思你也明白,你跟娘说个实话,这静王殿下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 这么多年她是看不明白了,静王殿下傻小子一样一心扑在她们阿慎身上,可阿慎的心思却是叫谁也想不清楚。 “他很好啊。”容慎盯着自己的手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叶翡很好,有多好呢,好到五年以后再次见面,明明理智告诉她不要接近这个俊美异常的年轻人,还是一不小心就被他蛊惑了心智;好到教容慎觉得,如果自己错过了叶翡,就再也遇不到一个和叶翡一样好的人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啊,见过了叶翡那样风华绝代的男子,旁的人,也入不得眼了吧。 可是这样好的叶翡,却不是她能配的起的。 卢氏坐在一旁仔细地回想了一番,她记 得小时候阿慎和叶翡也是玩得很好的。说起来叶翡性子一直很冷淡,很少说话也很少笑,可阿慎每次看到他都是会笑着主动上前说话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躲着叶翡的呢? 记忆慢慢划过脑海,卢氏忽然眼前一亮。 是了,是从那时候起。 容慎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过病,可是却出过一次意外。 事情发生在后花园,容慎除了受了点惊吓也没有受到其他什么伤,可以算上毫发无损,当时又有容恒在身边,卢氏便没有过多地过问。 那段时间正赶上卢家老太爷过世,她虽然嫁到了容家,可到底还是卢老爷子最疼爱的嫡孙女,伤心之余也没少跟着操心,精力都分散在那边,只知道容慎和容恒都是全身湿漉漉地回的院子,一碗姜汤下了肚,倒是也没发烧没难受。 这些还都是雅荷私底下跟她说的,卢氏这才知道,容慎自己一个字都没提过。 彼时只当她淘气,在心中留下了一个印象,可现在仔想起来,就是从那一次意外以后,容慎进宫便不怎么愿意往叶翡身边凑了。 事情这才发生的逆转。 卢氏看着坐在床边一直低着头看自己手的容慎,心中合计了一下。那事发生的时候容慎才七岁不到,现在问起来也未必记得清楚,这事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去问容恒。 ☆、第43章 不同 容慎情绪不太高,卢氏又问了几句,也就把她放回听风阁去了。 等容慎一走,便有丫头跟着去寻了容恒来。 基于某个特殊原因,容恒一向不怎么太在意府上的事,卢氏本是不大愿意同容恒扯这些家务事的,可容慎这件事除了容恒没别人知道,那时候他也有十来岁了,到底怎么一回事还是能记得清楚的。 “七年前?”容恒显然没想到卢氏会问到那么远之前的事情,微微皱起了眉毛。那天只有他和容慎在,别人应该是看不到的,他院子里走动的人本来就少,嘴又一向严实,这事儿都过去七年了,也不知道卢氏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那时候为娘一门心思全都在老爷子身上,也未曾过问过,只知道你和阿慎都湿透了,可是落水了?” “是。”容恒点点头,看样子他确实是记得的,“那天阿慎一个人在池边玩,不小心踩空掉进了池里,我恰好从一旁经过,便跳下去将她捞起来了。” 容恒说得这叫一个轻描淡写,好像容慎就随随便便一掉他随随便便一捞,卢氏却越听脸越白。 落水! 听风阁那几个死丫头也不知道跟着自家姑娘么,容慎那时才六岁半,竟然叫她一个人在后花园人迹罕至的池塘边上玩?若是那时候她就知道,必定要把这几个死丫头都发卖出去吧! 要不是容恒恰好经过,后果不堪设想! “果真是落水?!你们怎么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卢氏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一半是气自己疏于管教,一半是气知情人没一个长心肝的,这么大的事,竟然给瞒了这么久。 容恒垂下眼。 七年前的那个夏天,他确实是在后花园池塘救起了容慎,只是那一天的情景,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 这么多年了,容恒还是没想明白,在水里扑腾的小姑娘怎么会变得那么轻,怎么会渐渐变得透明,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阳光下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而出现了幻觉,可那感觉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他一连做了好多天的噩梦,梦里全都是亲近重要的人变成一缕青烟飘走的场面。 好端端地一个人,怎么就会变成那样呢。 太可怕了。 可这些话容恒还是没有打算同卢氏讲,一则就算他说了,卢氏也未必会相信,只会觉得是两个小孩子在扯谎罢了;一则是因为他答应过容慎 ,绝不会告诉别人。 躺在池边大石头上渐渐恢复过来的小姑娘,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用湿漉漉的小手死死地拽住了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二哥,今天的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容恒不知道容慎到底有什么秘密,她那个反应肯定是知道自己在水里产生的变化的,可他既然答应了容慎,就一定会守口如瓶。 “你们真是要气死为娘了!” 卢氏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想这次落水到底和后来容慎躲着静王有什么关系了,她现在只想要把听风阁那几个死丫头叫过来好好责罚一顿。 胆子实在太大了,疏忽大意连自家姑娘都没看住这也就算了,可明明知道容慎自己一个人出去的,又湿漉漉的回来,她们这些个人竟然也没一个来告诉大人的?她这边调过去的雅荷问荷,老太太那边调过去的静荷,敢情都是又瞎又哑,什么事都没跟她们说的! 卢氏这边气的直发抖,容恒当然看在眼里了,想了想还是替听风阁那边说了话,“阿慎那时候太小,也吓坏了,必定是不大愿意再提起这件事的,她是我亲自送回听风阁的,旁的丫头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容恒这一段话分明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可这一段话也断断不像一个儿子该有的口气。 卢氏听到容恒这番话,愣是把自己到嘴边的言语生生给咽了下去,兀自生了一会儿气,也就冷静了下来。 “恒儿,无论如何你还是阿慎的兄长,下不为例,往后莫要帮着她蒙骗大人。” 至于听风阁那几个丫头,就算她们不知道容慎落水这事,她也还是要敲打敲打的,她看这三个丫头是在听风阁待久了,也忘了自己被调过去是为了什么了。 容恒应了下来,也没多说话,见卢氏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也就告了辞,却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听风阁找了容慎。 ———————————————————————————————————— “殿下刚才那样,会被误会的吧。” “我以为,帮你解决掉聂融的麻烦你会开心……怎么,我又让你不高兴了吗?” 后来呢,她是什么反应呢,好像是笑了,可是笑得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叶翡,你是真的很喜欢我吗?” 不是因为从小就一直接受周围人的洗脑,不是因为习惯和合适,而是 真的很喜欢她? 她记得那个人是点了头的。 “那……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不见了,你会怎么样呢?” 那人漂亮的眼眸幽深如化不开的水墨,声音坚定,有着叫人信服的神奇力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那我就去找,直到找到为止。” 容慎翘着一只脚斜躺在门口的美人榻上,把手举到眼前眯起眼睛发呆。问荷在一旁连忙关起了窗子,这回可不能再生病了…… 这府上的几个姑娘公子个性迥异,有容恒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有容悦那种事事放在心上,事事都操心的,容恪整天说他自己快意人生,实际上除了撩猫逗狗,倒也没有什么实际表现,这么多年来一直过得随意自在的,反而是容慎。 她这一辈子的父慈母爱,是白白捡来的,本来也还打算搞个大新闻,干番大事业,可那一次的落水却实实在在地给她提了一个醒。 谁能保证她捡来的这一辈子到底有多长呢?要是有一天……老天爷一个不高兴把这大便宜收了回去怎么办? 容慎是不大记得自己到底怎么掉进池塘里的了,她从前也是会水的,可那天却是无论如何都使不上什么力气,只能坐以待毙地扑腾。如若不是容恒恰好经过,容慎不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样。 从这个世界穿回去?还是压根就化灰化烟消散在空气里?容慎甚至觉得如果她死了,连具尸首都不会留下。 这样的不确定感叫她不敢过多地留恋,万一有一天什么都没了,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拿的起放的下,甩甩头就过上新生活。 人都是恋旧的。 这一辈子能有多长,就看她的运气怎么样,能过一天,就过一天,得过且过有些时候也不是一个坏选择。 你瞧,叶翡说什么来着。 那我就去找,直到找到为止。 她从前便觉得那个人太偏激太固执了,现在看来,果然是这样。如果她真的在和他两情相悦难舍难分时说消失就消失了,他一定会发疯吧? 长痛不如短痛,莫不如就把一些事情掐死在萌芽当中。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一个人来,一个人走。 挺好的。 她本来就是一个遇到问题喜欢逃避的人。 “二,二公子……”门口忽然传来静荷激动万分又努力克制的声音。 容慎还没来得及从榻上坐起来,容恒就已经进来了。 “二哥?”天要下红雨了吗,她可从来没见容恒主动来过她的听风阁,尤其是在他脸上的表情如此严肃的情况下。 容恒在一旁的红木雕花方桌旁坐下来,开门见山,“方才母亲叫我去问话了。” 哦……去问话了,她也被问话来着……等等!容慎忽然瞪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娘亲终于要操心二哥的婚事了吗?” 容恒摇摇头,有点无奈,“不是我,是你。母亲今天忽然问起七年前你落水的事。” 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事来。 不过很快,容恒的话就给容慎吃了一个定心丸,“我只说你不慎落水被我救起了,别的并没有多提。倒是你屋里的丫头……” 容慎点点头,“她们倒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没有什么大碍。”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吗? 容恒水墨般温润的眉眼慢慢敛起温和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那小妹觉得,我什么都知道么?” 容慎一愣。 一提起七年前落水的事情,容慎便条件反射地觉得这是容恒和她的秘密,可容恒这么问,才叫容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容恒其实也是不会理解的吧,就连她自己也不能确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容慎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要怎么和容恒说明白,她自己一直是单方面觉得都是因为自己是穿越过来的才会那样的,可并没有什么可以证实的证据,而“穿越”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好解释的。 “我只是和你们不大一样……” “哦,是么。”容恒的声音有些冷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相信容慎这个毫无说服力的解释,“我也和你们不大一样。” ☆、第44章 放心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裕国公府公子的容恒容慎一直以来的表现都实在太不正常了,以至于容慎竟然没法说他到底哪里“和他们不一样”。坦率讲,那可真的是哪里都不一样啊!所谓槽多无口也就是这感觉了。 容慎暂时分辨不清,并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容恒。 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 容恒忽然莞尔一笑,抬手拍了拍容慎的脑袋,“瞧把你吓的,开个玩笑罢了。” 容慎可不觉得他刚才那是在开玩笑,这府上每个人看起来都过得没心没肺,可哪个人又没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心事呢? 她虽然也是好奇宝宝一枚,可最近发生的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叫容慎不能再去分心想其他什么事情了,现在正有一个大问题摆在她面前,等着她解决。 以前她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也没得人商量,可现在不一样了,容慎知道白简非也和她一样,又在大乾已经待了二十几年,和他交流一下总比她一个人胡乱猜测要好。 尤其是,容慎已经不想再继续躲着叶翡了。 现在这样的情况来看,她躲着他抗拒他,反而叫两个人都不痛快。倒不如大大方方来得更舒坦。 “二哥,我暂时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我搞清楚了,一定告诉二哥,好不好?”面对这么超自然的情景容恒还能一声不吭地帮她保了七年的秘密,容慎觉得容恒简直棒呆了,换做是她的话,很难做到这样淡定吧。 容恒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容慎的肩膀,又嘱咐了她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问荷!问荷!”容恒前脚一走,容慎就在后边一叠声的叫起来。等问荷手忙脚乱地抱着一个双耳冰裂纹细腰花瓶进来,就看到自家姑娘托着下巴趴在美人榻上歪着脑袋看她,“你去前边把小白大夫叫来,就说,我要复查!” 问荷点点头,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复查”,这才走出门去。 她家姑娘最近叫人听不懂的话越来越多了,就跟小白大夫有时候说的话一样,虽然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放在一起凑成一句话,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说起来前些天容慎还和小白大夫斗鸡一样掐架呢,也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和小白大夫的关系就好起来了,竟然还主动要见他。 带着这些疑问的问荷刚刚完成了容慎交给的任务,还没回到听风阁,就被卢氏院子里忧心 忡忡而来的大丫头截走了。 白简非也不是找不着,一边儿猜测是不是容慎又犯了什么事儿,一边儿吊儿郎当地进了听风阁。 一进门,正看见小姑娘低着头煞有介事地翻着个破书,白简非就笑了,“你看得懂么?” 容慎头都没抬,懒得和白简非呛声。她怎么就看不懂了,虽然字不大一样,可她毕竟也在大乾待了十四年了,裕国公府的六小姐,识字还是能的。 “元宵之夜还算愉快吧?”毕竟她说好了要把白简非带出去,没想到还真就是“带出去”而已。 没想到白简非一句话就给怼回来了,“你这么个小祖宗从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了,你说我过得愉不愉快?” 容慎合上书扔到一边,也不说请他喝口茶,“哦,你知道是被劫走的啊,这么担心,可以没见你帮我说句话、伸个手啊。” 白简非一点也不生气,作为一个医生,他脾气是非常好的,他只是穿过来以后人生太无聊,想找点乐子才说话那么怼人的。因此,白简非笑容可掬道:“我看你那小未婚夫对你是真的一片痴心,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么,你们俩人过个情人节,我跟着当什么电灯泡。” 事实上他不但当了,该当的挺愉快的,这一路偷窥下来,啧啧。 不过容慎可是不知道的,她只回想起元宵夜的一言难尽,心里便搅和得难受,恨不得找个旷野嚎两子。 “我不和你贫了,今天找你真的是要紧事要问你。”容慎敛了内心里的汹涌澎湃,肃容道。 白简非见容慎难得认真一回,也不和她拌嘴了,在一旁的红木雕花方桌边坐了下来,作洗耳恭听状。 “什么事?” 和白简非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本来就是找他商量事的,因此也就把七年前落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白简非说了。虽然他只是个医生,但总觉得他比自己知道的多一点。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白简非脸上就浮现出了十分复杂的神色,容慎心里七上八下地没底,说完以后气都没喘一下,紧接着就问道:“怎么了,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种在几乎昏厥的窒息中意识渐渐抽离身体的感觉,那种手指渐渐变得冰凉而透明的感觉…… “容慎,算你命大。如果不是容二公子经过,你可就没机会和我呛呛了。”白简非一撇嘴,道。 长房那个二公子,呵,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 “你是说我本来要死的?” “死不死得透我是不知道,不过在这个世界你是死的无影无踪了。”白简非解释道,“可不是所有穿越者都像我这么幸运能平安无事地活这么久。我确实见过一个,死了以后化成青烟飞走的,别说尸首,旁人是连记都不记得这人的。” 简言之,他们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旦离开,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所有痕迹,也就随着一并离开了。 所以果然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么!听白简非这口气,他在她以前还认识至少一个穿越而来的人。 “白简非,你竟然说谎。”容慎毫不留情地指出。 白简非耸耸肩膀,“我记得哪个哲人说过来着,好话不全说,真话留一半么。我这不是留一半么。” 大乾尚游历,青年男子成家立业之前,多半要出门游历三年五载再回来的,贵族公子尤其是这样。譬如被送去嘉林五年的叶翡和只待了四年就人见人烦的容恪。 他到底还是跟着白御医游历过不少名山大川,结交过不少英雄好汉,世界这么大,碰见几个穿越者有什么好奇怪的。 奇怪的倒是容慎说得什么组织啦联盟啦什么的吧。 历史又没有赋予给他们什么艰巨任务,自己过自己日子不是挺好的,搞什么非/法/结/社啊。 “那你今天说得也是留一半咯?”容慎笑眯眯地问道。 容慎这么一笑,笑得白简非有点毛,心里暗道这人是不甘心自己死后一切将被抹去,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了吗? 没想到容慎笑完竟是沉默了一会儿说了这么一句话,“白简非,为什么我没早点认识你呢。” 早点认识,早点知道,这么多年她又何必一边做坏人内心接受谴责,一边把自己撕扯得厉害。 白简非这一点倒是十分赞同的,要是早点认识容慎,他在裕国公府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无聊啊。虽然她们交集仍旧不多,可当你独自一个人站在一群无法理解你的人中时,你若是知道有一个人他能懂,那也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第45章 纸笺 过了元宵,这年就算过完了,裕国公府的一切也渐渐恢复到了平时正常的运转。对外方面,裕国公容绍、长房容明琮、三房容明玢都开始早出晚归地开始了新的一年的朝堂政事,而对内方面,则是由卢氏掀开了惩罚听风阁大丫头的序幕。 听风阁往常在闺房走动的三个大丫头一连气地被带到卢氏的院子里罚了,最后还是六姑娘容慎亲自去求得情。这事儿一出,府里不禁人人自危起来,个个都夹好了尾巴做人,生怕出了什么差池,又要受苦。 是以,年后老太太和卢氏还是着手给容悦相夫君这事儿,大家都是打着一万个精神去办的。 容家四姑娘终于要开始相夫君了,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本来年前就有许多世家子从嘉林赶回来,这风声一走漏,便一点不含糊地蜂拥上来。 裕国公府的大门口瞬间车水马龙起来。 本来日理万机的圣人也有兴趣插上一杠子捣捣乱的,只是因为有着容慎和叶翡的事情在前,也不大好意思再从人家容家讨媳妇,这才悻悻地罢手,可有事没事也问着容明琮,表示自己很关心。 这事儿要真是较起真儿来,和容慎没什么大关系,可容悦是什么人,十天能有九天和容慎腻在一起的四小姐,这时候能不拉着容慎一起在屏风后偷看吗? 容慎跟着在屏风后边看了几天,自己也有点挑花眼了。裕国公府门第高,容悦又长得漂亮,虽然自幼无父无母,可容家长房对她视如己出,这敢上门提亲事的人家,自然也会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那种癞□□想吃天鹅肉的歪瓜裂枣也进不了裕国公府的大门。 可容慎看着这么些个天之骄子,好归好,就是说不出来到底缺点什么…… 容悦大约也是一个想法,躲在屏风后看了几天,也没见她那张傲娇的脸上表情有什么变化,一点也不像给她相亲,反倒跟个局外人似的。 “四姐,你跟我悄悄说,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容慎把脸从屏风旁挪开,退的远一点,十分忧愁地说道。 容悦又看了一眼外厅里正进退自如和老太太、卢氏说话的户部尚书家的长子,也退过来和容慎并排坐在一条白桦木长凳上,轻声道:“不知道。” 这些人看着都很好,她也知道有卢氏和老太太把关,能入得了她们眼的人人品也绝不会差,可是看来看去,却总觉得少点什么。 大约是和容慎混在一起久了,也跟着听了不少容慎的歪门邪说 ,容悦这时候也不禁问自己,难道毫无感情基础的两个人,真的就能这么随随便便地成亲吗? “你别不知道啊,就算没什么心动的人,总该幻想过吧。”容慎往容悦身上一靠,“说实话,你可别再找借口打发我了。” 可别老用自己孤苦无依做挡箭牌了,这裕国公府上上下下可不都是她的坚实后盾么。 容悦是什么人,能被一个小姑娘问住?只“随口”说道,“你不是也没有么。” 容慎:……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那答案昭然若揭,而是从前压根就不敢往这方面想。有些事情一旦在心里埋下了种子,就会不受控制地疯长,她怕自己不能负责,也怕自己会想要的更多…… 可现在…… 容悦本来以为一句话能给容慎呛回去,没想到小姑娘竟然垂下了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谁说我没有的。” “容慎!你刚才说什么了!?”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和耳朵的容悦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本来隔着一道屏风就不算太远的外厅里,户部尚书家的长子不禁皱起了眉毛。 容慎赶紧捂住了容悦的嘴,将她从案发现场拖走,确保外厅肯定听不见容悦的声音后这才松开了手,“四姐啊,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呢。” “姑娘,方才静荷稍信儿来,说太傅府的谢四小姐来拜访姑娘了。”老太太身边的静菊忽然出现在了容慎和容悦的身后,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重型炸弹。 容慎吓了一跳。 她是真·吓了一跳。因为上次她还玉佩的事情,她和谢曼柔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好,顶多就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怎么会突然来拜访她?莫不是还惦记着她二哥呢吧。 “谢四小姐已经在听风阁等着姑娘了,姑娘……”还不过去吗?静菊出言提醒道。 容慎点点头应下来,看了看眉毛挑的老高的容悦,得了,她四姐还是先操心自己的终生大事吧,她的心思以后再和容悦说也不迟。 这么想着,容慎朝容悦点了点头,就把容悦一个人抛弃在这儿,扭身回听风阁了。 说起来上回宫宴在沉星台和穆清口角那次,她还欠谢曼柔一个人情呢。虽然说谢曼柔那时候真没说什么好话。 等回了听风阁,果然看见一个优雅的倩影正端坐在门口的美人榻上,后背的曲线美丽高贵,像一只白天鹅。 容慎想起宫宴那天谢曼柔轻盈曼妙的舞姿,不禁有点恍惚。她爹也是真会起名字的,谢曼柔,果然是人如其人,温柔曼妙。 “谢四小姐今天怎么有空来听风阁呢。”容慎笑眯眯地迈进听风阁。她最怕温柔一刀什么的了,不过好在容恒今天不在府上,她来的不巧了。 她以为她愿意来啊!谢曼柔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前些日子自己腆着脸给容家二公子送玉佩主动示好都被拒绝了,她才不想这么快又跑来丢人现眼呢。还不是为了…… 谢曼柔也笑,嘴角正好弯成完美的弧度,开口温温柔柔的,“容六小姐放心,曼柔亦并非那种拿的起放不下的人,今天来,是为了我二哥。” 哦,不是她二哥,是谢曼柔自己的二哥啊……容慎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很快又瞪大眼睛,谢曼柔二哥又怎么了!? “我……”好像没太懂呢。 “我二哥从打上次在府上碰见容四小姐便一直心生爱慕,只是不知道容四小姐的心思,这才叫曼柔来问问。”谢曼柔言简意赅。 谢致远已经被容悦迷得五迷三道了,一天天净想着怎么偶遇容悦,上次元宵节灯会也不知道在哪儿又看见人家了,从打回来就茶不思饭不想的,都快害相思病了。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才来探探口风。 容慎的内心瞬间炸开了花。 哦,她想起来了,太傅府二公子,谢致远,就上回在太傅府遇见的那个欠儿蹬,要不是他叫住她们三个,哪能惹出后来太子和叶翡的事情。 虽然当时她对谢致远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可是后来她还听容意提起过,说容悦好像和谢家二公子有过节,特别烦他。 看来这谢二公子还真是有本事,能给容悦那种眼睛长在天上的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这也是个技术活儿啊。 不过真没想到,谢致远竟然这么怂,还让自己妹妹来试探,那前边提亲都提的如火如荼了,也真是……“他怎么不自己来?” 能不能像个男子汉。 谢曼柔照旧端着那个优雅的笑容,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我二哥确实来了,这时候大概就在前厅吧。” 她就是和谢致远一起来的啊。 “只是我二哥说,容四小姐是刀子嘴豆腐心,今日提亲未必有结果。他只想叫容四小姐知晓,我二哥确实是真心爱慕她,若是她讨厌,只需一句话,往后必定不再缠着容四小姐。若 是她不讨厌……我二哥必定竭尽全力。” 谢曼柔说完这番话自己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现在好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谢致远,这什么事儿啊真是的。 容慎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能想象容悦这时候在前厅的屏风后看到谢致远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心情。不过谢致远有一句话还真是说到了点子上,容悦的的确确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 “这事我也不大知道。”容慎万分抱歉地说道。她十分理解谢曼柔此刻的心情,莫非现在的妹妹们都要兼职做红娘了吗,她们明明都是没出阁的小姑娘好吗,这种事叫她们来牵线,真的不尴尬? 然而……再理解容慎也给不了啥有用的信息,谢曼柔的任务注定不能圆满完成,女人心海底针,何况是傲娇大小姐容悦的心思呢。容慎可不敢瞎说。 “四姐平日从不和我说这些,我也不敢妄言耽误了谢二公子。只能说,谢二公子在四姐心里确实是印象深刻。”至于到底怎么印象深刻,他自己琢磨去吧。 容慎这番话说得再实在不过了,谢曼柔想也觉得问不出什么,她今天顶多是给谢致远壮壮胆子,因此很平静地接受了容慎的回答。实际上太傅府出来的姑娘,心里再怎么波澜壮阔,脸上也能做到宠辱不惊的。 两人都不说话了,一时间气氛还真有点尴尬,容慎本来想问问女先生的病怎么样了来打破宁静,一想到之前容悦那些话,就觉得还是不问比较好。估计问完就更尴尬了…… “上次宫宴,还要谢谢你。”容慎忽然想起自己欠着的这个人情,脱口而出,也没用什么敬称。 谢曼柔倒是有点不自在,美丽的凤眼躲开她的视线,道:“没什么,举手之劳帮静王殿下一个忙罢了。” 这话硬是把容慎给摘出去了。帮静王殿下找她,可没说帮她解围。 容慎隐隐觉得谢曼柔好像也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种温柔圆滑的性格,不过也摸不准,只是觉得有趣,仔细想想谢曼柔的话,又有些愧疚。 连谢曼柔都看不过去了,可见她以前对叶翡到底是多么恶劣。 虽然那天她本来是要去找他的。 这一天的傍晚,一个人坐在寝殿里安静写字的静王殿下收到了一个“裕国公府刚送来的,说一定要殿下亲启”的帖子。 年轻的静王接过内侍手中精致的信封,在微微跳动的昏黄灯光下拆开。竹叶青镶边月白底子的纸笺打开,上面却简简单 单只有一个字。 “好。” 立在一边的内侍不明白,一向神色淡漠的静王殿下在看到那么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字时,为什么会忽然之间绽开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炫目笑容。 就好像,忽然之间拥有了全世界。 ☆、第46章 回信 好不容易送走了谢曼柔,容慎趁着这股子不知道哪来的冲动一鼓作气地写了帖子,直接叫雅荷找了个人送进宫里去,这才如释重负地扑倒在软绵绵的大床上,抬手盖住了眼睛。 不知道叶翡拿到那帖子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容慎,事到如今,你还不懂我的心思吗?” 元宵灯会的晚上,叶翡这么问她。 说不懂,那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容慎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的,该来的总有一天会迎面而来,她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么,”那人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脸上投出一片迷人的暗影,似乎是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才勉强让自己保持镇定,“容慎,你愿意同我在一处吗?” 这是叶翡在元宵灯会那天夜里说得最后一句话,而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容慎根本知道怎么回答。她心里的顾虑,实在太多了。 因此,容慎只丢下一句“你让我再想想”,便顺理成章地逃走了。 可总不能一直逃下去。 “容慎!你给我出来!” 冷不丁地,容悦走调的声音穿破了一院子的宁静,直冲进容慎的耳朵。 容慎打了一个哆嗦,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就听见开门的声音,静荷先进来,咧着嘴朝容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还来不及再打更多的预防针,容悦已经气势汹汹地从门口闯进来了。 “四姐……”容慎也不知道容悦这么激动到底是因为谢致远的事还是因为之前她们话说到一半吊着容悦的胃口,不过看样子,不管是哪件事,她今天晚上都别想消停了。 毕竟腹黑傲娇的容悦大小姐是极少会这样发飙的。 容悦长腿一迈跨进门槛,回头就把杵在门口的静荷给轰了出去。静荷也是有眼力见的人,不但自己麻溜地出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你这个小丫头到底瞒了我多少事?”容悦表示非常生气,非常非常生气,作为裕国公府,不,应该是长平百晓生的容悦怎么能够忍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自己不知道的事”这种情况出现呢,这不是在挑战她的消息灵通能力吗。 容慎:…… 她瞒着容悦的事多了,也不知道容悦说得是哪件啊…… “你说,谢致远到底是怎么回事!”容悦抱着手臂往床边的柱子上一靠,凤眼一挑,大有一副给不出合理解释就要她 好看的架势。 可容慎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实在是无辜极了,她跟谢曼柔怎么说都不算熟吧,谢致远这人她更是没什么印象,唯二的印象还都是和容悦有关系,谢家兄妹搞出这么一出,她顶多比容慎早知道一会儿。 “这事儿真跟我没关系,你看上次那事儿以后谢四小姐也没见跟我亲近到哪去啊。”容慎连忙举起双手坦白从宽,“今天她突然来我才知道的,真的,谢致远长什么样我都记不清了。” 容悦见容慎态度十分配合,这才冷哼了一声在床边坐下来。她今天在屏风后看到看到谢致远进门的时候,真是差点没沉住气把屏风掀了。她是一万个没想到,谢致远竟然也会来提亲。 容悦情绪冷静下来了,容慎也就松了一口气,凑过去伏在容悦肩头上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四姐你觉得谢二公子怎么样?” 别的她不知道,可她从来没见过高贵冷艳的四姐因为谁这么炸毛过,这个谢致远和这些天见到的其他世家公子比起来,好像还真的不太一样。 最起码从谢曼柔的话来看,谢二公子还是比较懂容悦的。 “谢四小姐说,她二哥叫她给你带个话,若是四姐你讨厌他,他绝不纠缠,可若是四姐不讨厌他,他必定尽力而为。”容慎把之前谢曼柔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给容悦,并没做过多的评价。容悦一向活得清醒通透,知道分寸,这事关乎终生,总得容悦自己拿主意,旁人不好插嘴。 “呵,你说谢致远让谢曼柔托你给我带话?”也不怕累死? 容慎点点头,心想这时候容悦的内心和当时她听到消息时应该没差多少,都觉得谢致远的路线太迂回曲折了。 “他还说,四姐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今天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他不求今日成功,只希望四姐心里有数,知晓他的心意。” 容慎到底还是心太大,平时事事不放在心上惯了,她说这话的时候只是在考虑谢致远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到底适不适合容悦,可容悦一开口,却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角度。 “连太傅府也要掺和进来了?” 容慎看着容悦若有所思的神情,隐隐有些觉得不对劲,“四姐在说什么?” 容悦抬眼看了容慎一下,像在看一个白痴,“我说我的婚事。” 容慎:…… 是,她知道容悦是在说自己的婚事,可什么叫“太傅府也掺和进来了”,难道不应该是“ 谢致远也掺和”……呸呸呸,提亲这种事干嘛用掺和这个词啊…… “哦对了,”容悦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一把揪住了挨着她坐着的容慎,脸色一变岔开了话题,“这回可逮到你了。说说吧。” 容慎心想不好了,容悦的画风转的太快了,什么玩意儿啊就忽然揪住她了,尴尬地笑了笑,想要缩回身去,“四、四姐,你让我说什么啊……” “你说呢?”容悦微微一笑,“在前厅的屏风后边,你说有什么了?” 这个笑容好可怕啊,明明很正常的几个字,被她一说就变得咬牙切齿起来,容慎觉着自己说完,就要被容悦一片片就着酱油烤着吃了…… “我我我我……” 容悦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拔高了声音,“你该不会是被那谁给骗去了吧!不就一个元宵灯会吗,就一个晚上啊!” 这一个晚上发生了多少事你是不知道呢,进度条都成了脱缰的野马了。容慎在心里默默地回答道,条件反射地默认了容悦说得“那谁”是叶翡了。 容悦却如临大敌,“腾”地一下站起来,有点坐立难安,也不知道是在愁什么,“早知道不应该答应你那个什么破方案,非要分开走的。” 容慎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见容悦俯身按住了她的肩膀,“阿慎,白简非不过是会些花言巧语,却不是什么良人,你要想清楚,叶翡那边虽说老太太和你爹爹都会帮你周旋,可到底还是要伤了和气的,白简非又是太后娘娘赐过来的……” 啊,她就说那天晚上在大树下汇合时容慎怎么脸色不太对,脸颊也红扑扑的,她问怎么了,容慎还搪塞说她看花眼了,现在一想哪里是看花眼了啊,那一定是娇羞啊! 她就觉得奇怪,白简非那个鼻孔要翻到天上去的死个性,容慎怎么可能和他相谈甚欢,元宵灯会又主动邀请他,难道不止元宵灯会,她们竟然早就开始了? 可恶,白简非这个混球! 容慎在一旁可以说是傻眼了,容悦说得每一个字她都知道,可放在一起怎么就听不懂了呢,到底在说啥玩意儿……跟白简非什么关系…… “四姐,你是不是误会了……”容慎想起来容悦根本不知道自己整个元宵灯会都和叶翡在一块,她从叶翡面前逃跑后很快就撞见了到处找她的白简非,是她们两个一起去大树下汇合的,那时候容悦、容恒,容意、容恪已经到了,等她和白简非一到便起身回府上了。 “你以为我说得心上人是白简非?”容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看到容悦一脸严肃地神情,不禁暗暗叹息了一声,厉害了我的姐,你这脑洞也是没谁了…… “怎么可能是白简非啊,他都多大了……”容慎说到这儿忽然卡了一下,讲真,她好像也不小了,这么双标地歧视人家是不对的。不过她和白简非确实只是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啊,还是不要被人误会的好,便画风一转,索性坦白道:“不是他,是叶翡啊!” “静王……”容悦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的心可算放下了,也恢复了高冷的形象,“呵,你怎么突然转性了?” 前些天看到叶翡不还跟看见鬼了似的扭头就跑么,这突然间说自己心上人是叶翡,又闹得哪出? “也不是突然转性……”容慎在床上躺下来,头枕在一只胳膊下,扭头看了看容悦,“你要不要上来啊?” 容悦在她心里除了堂姐,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好朋友的感觉,在确定自己的心意以后,她不介意和自己的好朋友分享一下。 好奇宝宝容悦怎么能拒绝阿慎的邀请呢,哼了一声也就乖乖地脱了鞋在容慎身边躺下来了。“说吧,怎么不是忽然转性了?” “本来就不是啊。只是之前不知道自己能毫无顾忌,现在知道了……”容慎直勾勾地盯着床顶上那个金色的大花团,若有所思地说道,“想要的都能得到当然好,可我怕事事都顺遂,活得太幸福,要被老天爷嫉妒,忽然都给我收回去了怎么办……” 不过现在好了,就算是给她收走,也不过是她自己的事,那个人是不会记得的。 容悦也不知道她打哑谜,就是觉得这姑娘太作想得太多了,有谁不是向着幸福的方向竭尽全力奔跑呢,即便那幸福有可能只是个幻影……那,也是值得的…… 静荷悄悄地迈进听风阁,隐隐看到姊妹俩并排躺在床上,看了看手里的信,终于决定不打扰她们,而是将信放在了红木雕花的桌子上,用一个花瓶压住了脚,便退下去了。 ☆、第47章 醒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容慎披头散发地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捏着个压金凰纹纸笺,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值夜的雅荷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是早些时候宫里送来的纸笺,在送到听风阁前又早给卢氏拆开过了,上面也没写什么新鲜事,不过皇后娘娘邀请夫人和姑娘去宫里坐坐,也不知道她家姑娘怎么就那么大兴致,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了。 容慎抬手将那纸笺放到一边的红木雕花架子上,舒了一口气栽倒在床上,皇后娘娘这信儿来得太巧了,她今天还想着……啧,明天入宫,应该会碰见他吧…… 不过,要怎么打扮才比较好呢? 雅荷觉得自己不能再熟视无睹下去了,她家姑娘大晚上不睡觉也就算了,可连鞋都不穿就直接从床上翻下来往西次间跑这件事就必须制止了。她家姑娘这莫不是疯了吧。 “姑娘,姑娘先把鞋穿上啊。”雅荷连忙进去把容慎的鞋子拎了追上去。 内间和西次间其实都是铺着西域进贡的羊毛地毯的,容慎光着脚丫子一路溜到了西次间,抬手便将一旁挂着、叠着的衣服裙子拿了出来。 容慎是裕国公府全府上下宠着爱着的掌上明珠,东西多得塞不下,衣服也一样,她这么一拽,虽说是抱了一个满怀,还是有许多衣服没有顾及到,这时候稀里哗啦地全掉在地上了。 雅荷拎着鞋跟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容慎抱着一堆衣服站在满地都是衣服裙子的地毯上。 幸好今天当值的是她不是问荷,要是被井井有条的问荷看到这个乱七八糟的场面,一定会发疯吧……雅荷一边默默地腹诽,一边跨进来把鞋子递给容慎。 “天色这么晚了,姑娘先去睡下吧,这里奴婢收拾着,明儿咱们再来挑?” “你先去睡吧,我挑好了自己会收拾的。”容慎压根没理雅荷那茬儿,反正她现在也睡不着。 可得了,让主子收拾屋子,自己埋头大睡这像话吗,前两天卢氏刚拿她们仨开了刀,总不至于睡一觉就忘到脑后了,雅荷连连摇头,连忙走过去帮容慎收拾起来。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容慎这才挑出一身满意的衣裙来,又找出了合适的首饰,跟着雅荷一起收拾好乱七八糟的西次间,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雅荷一方面很为容慎最后那句“辛苦你了,明天给你放 假,好好睡一觉吧”而感到欣慰,一方面又为容慎反常的兴奋感到担忧。不过就是进个宫么,平时也没见她这么上心过,怎么忽然搞得这么紧张,好像要进宫选美一样。 皇后娘娘这么有魅力吗? 折腾了半宿的容慎挑好衣服后差不多沾枕头就睡着了,这一晚睡得十分踏实,可所谓是一觉睡到天大亮。 等换班的问荷来招呼容慎起床的时候,卢氏那边都快收拾妥帖了。 还好容慎前天晚上把要穿戴的东西都挑出来搁在一旁了,这才不至于手忙脚乱。问荷帮着容慎打点好周身,将她扶到落地的大铜镜旁,见容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舒了一口气。 卢氏还不知道容慎忽然想开了,本来接到皇后娘娘的帖子还有些担忧,怕她家这朵霸王花再搞出什么下不来台的事。 皇后娘娘忽然叫她们进宫,无非是两件事。 一件事过问容悦相夫君的事,毕竟皇帝那边已经过问了,皇后必定不会不闻不问——这夫妻俩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走过来,虽然现在的关系不比当年,可卢氏总隐隐觉得她们在较劲。这较劲不仅表现在谁对谁更不在乎上,还表现在谁更会笼络人心上。 另外一件事,就是帮她不让人省心的小七叶翡制造机会了。她只怕容慎敬酒不吃吃罚酒,继续不知好歹下去。这么些年皇后喜欢容慎,也把容慎对叶翡的那些恶劣行径选择性地忽视了,可说到底娘亲总是最疼自己儿子的,容慎再这么作下去,要是哪天皇后娘娘忽然翻脸了,也不好看。 没想到容慎今天还挺积极,乌黑发亮的柔软长发上带着云脚珍珠卷发簪,看似低调却因为她本身干净端正的五官而显得十分清爽,一身水纹八宝立水裙配以白玉兰散花纱衣,清新得好像是山间清晨的露水。她往日很少这么用心打扮自己的。 今天是要下红雨了吗? 卢氏看着容慎的变化,却没有开口去问,有时候只一双眼睛看着就足够了。 等到了皇后宫里,短暂的寒暄过后,皇后果然和卢氏猜想的一样,找了个由头将容慎和捣乱的永嘉支了出去,便问起容悦的婚事来。 永嘉是好些日子没看到容慎了,前次宫宴她因为年纪太小没被允许参加,盼星星盼月亮等到了元宵,没想到容慎今年又没来,这下子逮到了容慎,有一肚子话想和她说呢。 容慎被永嘉缠着说了一会儿话,又在御花园里转了半天,也没撞见想见的人,终于还 是没忍住,貌似随意地问道:“怎么没见你七哥?” “你说七哥吗?”永嘉眨巴了两下大眼睛有点意外,平时容慎才不会提起她七哥呢,还不有多远躲多远,听见他名字脸色都会变,没想到今天竟然主动问起他来。 这要是让她七哥知道,肯定很高兴。 “七哥这些天都躲在自己寝殿里不出门,听大哥说好像是在抄什么经。” 永嘉说得“大哥”正是叶翡那个视力超群就爱看叶翡炸毛的太子殿下,容慎想了想,抓住重点,敢情她在家天人交战的纠结时候,叶翡就在寝殿里抄经文啊。 看来他也没好过到哪里去。 “不过今天七哥心情好像不错,我早上路过梅园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在流芳亭下棋。”永嘉道。 流芳亭…… 他还真是喜欢这个地方呢。 那边永嘉还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下棋怎么下的下去哦”,容慎倒是觉得没什么,她二哥容恒也喜欢自己和自己下棋,还下得很欢快呢,大约像他们这样不爱说话的人,都喜欢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想事情吧。 容慎弯下腰,按住永嘉的肩膀,商量道:“不如我们去看看你七哥?” “诶?”永嘉愣了一下,脸上很快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啊,七哥一定会很高兴!他最喜欢……” 说到这儿,永嘉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叶翡站在城楼上和她说得话了,她七哥不让她说他很喜欢容慎姐姐来着…… “他最喜欢什么?”哪有话说到一半就不说的,容慎好奇心都起来了,这些年她光顾着躲着叶翡,却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叶翡的喜好。这么想来,是多么不公平的事情啊…… 永嘉却铁了心思的要保守秘密,摇了摇头,道:“没什么,阿慎姐姐要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七哥吧。” 这小丫头片子还会卖关子了。容慎“哼”了一声,拉过永嘉便朝梅园那边走去了。“你不说,那我就自己去问了。” 这时候梅园里的花已经谢得差不多了,御花园也迎来了唯一一段没有花开放的单调季节,容慎一边拉着永嘉在枯枝败叶间穿梭,一边在心里暗暗感叹。 年前她第一次看到叶翡时,正是红梅盛开的时节,那个人负手站在流芳亭里,气质如雪,容貌却如红梅一样绮丽。那时候她望向他,第一眼就觉得窒息,其实不是因为怕他报复,而是怕自己控 制不好自己的理智。 这个人太耀眼了,不是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看不见。 容慎牵着永嘉走近流芳亭,亭子里铺着红绒桌布的石桌上果然摆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棋盘,玉石棋子零散地分布其上,看样子是没下完,可人却不在。 “咦?”永嘉皱起眉毛,“七哥去哪了?” 容慎左右看了看,心想真是不巧,往前又走了几步,绕过一处假山,就看到一道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正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长腿一只搭在石头上一只蜷起来,脑袋枕在一只胳膊下,闭着眼睛好像是睡着了。 永嘉也看到了叶翡,刚想要开口喊他,就被容慎捂住了嘴。 容慎朝她摇摇头,做了一个“别出声”的手势,贴过去哑着声音道:“永嘉,你七哥睡着了,不要吵到他。” “可这儿……”永嘉刚一开口就被容慎的手势制止了,只好压低声音,道:“可这儿这么冷,七哥会染上风寒……哦对了,那边就是清河殿,我去拿一件披风来!” 永嘉就是这种想什么做什么的人,话音未落,便一个人扭身跑走了,容慎没来得及叫她,目送她迅速消失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才直起身子往叶翡那边走去。 那人闭着眼睛,很安静的模样,若不是因为呼吸而微微有所起伏,容慎真的要以为这是个美人标本了。 容慎凑近,在他躺靠的大石头旁停住脚步。五年前他就是这么鬼使神差地走过来的吧,因为很喜欢一个人,所以即使他睡着,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 又或者,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才能放心大胆地靠近…… 容慎慢慢伸出手去,情不自禁地要想碰碰他的脸。就像五年前他做过的事一样。 黑丝绸一样柔亮的长发,倨傲却漂亮的下颌线,微微抿起的薄唇,优美的鼻梁,和微微蹙起的剑眉下,那一对漆黑如夜的好看眼眸。 手指触到他微凉的脸颊。 容慎忽然猛地收回了手。 眼,眼眸? 他醒了?!!!!!!!!!!! ☆、第48章 阿翡 叶翡下意识地抚上自己刚刚被手指触过的脸颊。 从头发到下颌再到嘴唇,这触感实在太过于真实,真实得叫叶翡有点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容慎触电一样缩回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伸出另外一只爪子尴尬地挥了挥,“嗨……嗨!” 然后,她就看到眼前这个刚被她调戏完的睡美人眨了眨迷茫的漂亮眼睛,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轻声唤道:“阿慎?” 容慎:感觉要把持不住了…… “咳咳,你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不怕感染风寒的吗?”容慎咳嗽了一声开启一个话题,做坏事被当场逮到,这事儿实在有点尴尬。 容慎这人吧,虽然内心已经有一亿羊驼飞奔而过,可要说假装起淡定来,那也不是盖的。最起码叶翡是被她骗住了,一时间竟然怀疑起刚才的感觉全部都是幻觉。 “你怎么会在这儿?”他昨天不是刚刚收到容慎的信笺么,写好回复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因为太晚了早就到了宫禁的时间,那信笺还压在书房里没来得及送出去。怎么这会儿她就进宫了? “啊?”容慎本来以为是叶翡收到她的消息这才央着皇后娘娘写的帖子,原来叶翡根本不知道她今天会进宫么……也是,若是他知道,怎么可能会躲在这里睡大觉…… “皇后娘娘昨晚下得旨,叫我和娘亲进宫来着。”容慎一脸茫然。 叶翡听完心里便大概有了个底,昨天容慎的信肯定是先被皇后截去了,后来才到的自己手里,这才在今日将她们召进宫来。看容慎的模样,她以为是他的意思? 小姑娘今日的衣着清爽极了,看得出是好好收拾过一番,比较从前随意的模样,要精致许多,叶翡上上下下将她打量过一番,忽然笑了。 他能不能自恋地认为,容慎是为了他才这样悉心打扮的? “你笑什么?”容慎觉得叶翡这笑有点瘆得慌,她刚才也没说什么啊。 “没什么。”叶翡从大石头上翻身下来,心里因为这个猜测而隐隐地感到快乐,又想起容慎的那个“好”字,忍不住确认道:“阿慎,昨天……你是认真的?” 听这个语气,再看看那张英俊的脸上可疑的红晕……这个人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真是要命了。容慎忽然玩心大起,想要逗逗他。 “不是。”容慎爽快地回答道。 那人小心翼翼的脸上淡淡的笑意顿时僵住。 果然,果然,就像从前一样,不过是她肆无忌惮地捉弄……他却轻易便相信了…… 这个人,浑身上下一点“幽默细菌”都没有啊,还当真了?听不出她是在开玩笑嘛…… 容慎看着叶翡的脸色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拍了拍叶翡的脸,“你是不是傻,我开玩笑的。白纸黑字都写给你了,若是怕我反悔,你就把它藏起来,往后拿着字条找我,我肯定不赖账……哎!” 还没说完的话忽然被打断,容慎猛地跌进了一个温柔清冽的怀抱里,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手掌便抵在了那人起伏的胸膛上。 容慎:求问吃什么能长得快点,总被抱着头感觉有点尴尬,在线等,非常急! “容慎,不要捉弄我。”叶翡低下头,将脸埋进容慎披散在颈间的乌黑长发里,汲取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耍赖一样不肯松开。 这个拥抱来的实在太迟了,他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甚至以为,以后也不会得到了…… 容慎说不上为什么,鼻子有点酸,抬起另一只手环上了叶翡挺拔的腰身,揪住了他背后的衣服。她以为这个人的拥抱会很霸道,可没想到会是这么温柔,就好像抱着稀世珍宝,生怕她碎掉……这个人啊…… 头顶忽然传来他的轻笑声,叶翡好听的声音缓缓传来,“你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当真的。” 傻瓜…… “七……七哥?” 温存的空气里忽然混进了一个走调的不和谐声音,容慎打了一个激灵,几乎是从叶翡的怀里弹出来的,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咳嗽了一声。 “永嘉啊。披风拿来了吗?”容慎说完就看到跟在永嘉身后的一个正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宫娥,原本还佯装淡定的脸上慢慢开始烧起来。 真是风水轮流转,天道有轮回……刚才她还在心里嘲笑叶翡容易害羞,这会儿就轮到她自己不好意思了。 叶翡倒是真的很淡定,坦率讲,除了在容慎面前,平日里都是旁人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哪里轮得到他不好意思。 “阿慎姐姐,你们怎么……”永嘉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脸色绯红的容慎,又看了看面含笑意的叶翡,后者脸上的迷人笑容都快要把冰雪融化了,永嘉本来想说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没,没怎么啊,你七哥醒了,他有点冷,我抱着他暖和暖和。”容慎话一出口就想给自己一 个大耳刮子,这么烂的解释她是怎么说出来的呢…… 叶翡听到这儿实在是绷不住了,轻笑了一声点点头,“嗯,阿慎说得没错,我……有点冷。” 永嘉:这俩人当我是智障[微笑] 说完话,叶翡便往前走了一步,牵住容慎的手朝清凉殿的方向走去了。 容慎手心有点冒汗,想要把手抽出来,只是那人攥得紧紧的根本行不通,只好压低声音提醒道:“叶翡,永嘉还是小孩子,她还看着呢。” 那有怎么样呢。 叶翡根本不想这个时候有别人打搅他和容慎的甜蜜时光,就算是他平日最疼的妹妹也不行。 容慎见叶翡根本没搭理自己,只好换了一个问题,“干嘛要去你的寝殿?”就把永嘉一个人丢在这儿?一会儿她哭着找妈妈怎么办啊。 “因为我有点冷。”叶翡从善如流地抛出一句话,唇边的绚丽笑容不可遏制地在脸上越放越大。这时候如果有人迎面撞见叶翡,一定会觉得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容慎:这就是传说中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抱着披风的宫娥终于看不过去,将呆呆站在原地的永嘉唤回神来,“殿下,这披风……” “披风……你送回去吧,好像用不着了。”永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个牵着手走远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两个人现在的样子,她的心情忽然也变好了。大概是因为从来没见自家七哥笑得那么开心过吧。 “那殿下……”宫娥迟疑地问道。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啊,叫你送走就送走,我回去找母后了!”永嘉不耐烦地摆摆手,扭头朝梅园外走去。 “哦对了,”走着走着容慎倒是想起一件事来,还是永嘉忽然冒出来提醒得她,“碰见你之前和永嘉说话说到一半,她说你最喜欢什么你不让说……你最喜欢什么啊?” 虽然这么直接问一点也不浪漫,而且还有点傻。 身侧的叶翡偏头去看她,小姑娘正歪着脖子仰头看着他,大眼睛里全是探究,一闪一闪的要把人的魂都勾了去,不禁又想要俯身抱抱她。 “我最喜欢你。” 容慎:……敌人甜言蜜语之力量太过强大,我已选择阵亡…… “叶翡……”容慎悲喜交加地捏了捏紧紧攥着她的手的大手,“没跟你开玩笑。” 可他也没跟她开玩笑啊 ……无辜的叶翡只能默默地挨了一下,蹙起眉毛认真地问道:“你不愿意听我说这些?” 这拓麻也太不好回答了!容慎抬手扶额,难道是她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太硬邦邦了?“不是这个意思……阿翡,我是说……” 那人倏地停住脚步,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叫我什么?” ? 容慎也是一愣,“阿翡……你不喜欢的话,嗯,什么来着,那叫你子珩?” “不用。”那人笑起来,黑色的瞳仁里倒映得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阿翡就很好,不用改。”也不用非要用这样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话,就像以前就好,就够了。 容慎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这人忽然激动个啥,不过想到以后两个人就和从前不同了,也忍不住笑起来。 其时正是午后,万里无云,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也驱走了早春的寒凉,容慎和叶翡走在去清凉殿的路上,不期然迎面碰见了皇后宫里的宫人。 “娘娘说请殿下过去凤梧宫说话。”那宫人也是皇后宫里的主管宫人了,一见叶翡身边的容慎便笑了,又道:“可巧娘娘也要寻容六小姐回去呢。” 嗯,同时找他们俩回去……皇后娘娘为了撮合她们还真是煞费苦心不遗余力啊…… 容慎点了点头,笑着应下来,“我们这就去,多谢公公了。” 那宫人偷偷抬眼看了看注意力全然放在容慎身上,完全没有听见他在说啥的叶翡,心里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容六姑娘就肆无忌惮地抢他们静王殿下的话,静王殿下却跟没听见一样,等到了容六姑娘嫁过去,还不把静王殿下吃得死死的啊…… ☆、第49章 皇后 早就被吃的死死的静王殿下一点也不想去见自家母后,他现在只想要安安静静地和容慎待在一块儿,随便聊聊天、下下棋,都比去皇后殿里陪着说话好多了。 可他母后毕竟是在为他们两个操心么,叶翡再不愿意,还是要乖乖过去的。 于是,皇后宫里的主管宫人陈符就眼睁睁地看着静王殿下一路牵着容家六小姐的手不肯松开,一直走到皇后宫里。 陈符:哟,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容慎就是一纸老虎,色厉内荏,需要真章程的时候就完了,她现在还没做好和叶翡手牵手接受万众瞩目的心理准备,临到了皇后宫里,还是不大好意思地从叶翡手里抽回了手。 叶翡也没觉得她这个动作有什么不妥,要是容慎毫无反应那才不正常呢,凡事都要循序渐进么,他愿意给容慎这个适应的时间。反正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耗在一起,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两个人打在殿外的甬道上出现开始,两旁的宫娥宫人便一茬一茬地俯下身去请安了,容慎跟叶翡并排走着,想起那时候她和叶翡说什么狐假虎威的故事,又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叶翡微微侧过头,好看的侧脸上是纵容的温柔神色。 容慎摇摇头,笑眯眯地说道:“我就是在想,这算不算是又狐假虎威了一把。” 她这么一说,叶翡也就想起上一次两个人在宫道上的对话来,那时候小姑娘明明很羞怯却非要装成淡定的模样和眼前笑眯眯大眼睛弯成月牙的脸慢慢重合在了一起。 叶翡也跟着笑起来,半晌吐出一句话来,“阿慎,以后你还有很多机会狐假虎威。” 其实他更想说得是,嫁给我,随便你一辈子狐假虎威。可叶翡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他要真是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不把容慎吓跑就怪了,因此话到嘴边还是给咽下去了。 不过容慎听到他前边那句话就已经被秒杀了,嗯,她才不要狐假虎威呢,以后争取她来做那个老虎,想想有朝一日叶翡被她罩着的情景,容慎就觉得十分激动。 虽然这种事情想想就好,反正也不可能成真。 等两人到了皇后宫里,殿里说话的皇后娘娘和卢氏也早就看到了相携而来的一对璧人。 皇后娘娘看着一身清爽干净的小姑娘和自家白衣翩跹的儿子,怎么看怎么觉得登对。她这个小七啊,模样虽然不错,可就是性子太闷了,容慎这样的小丫头刚 刚好,不是很闹腾,又不会很沉闷。你看今天这脸上都有笑容了,也只有容慎相爱一旁的时候,才看得到他脸上这样傻兮兮的笑容吧。 不同于昨天就已经看到容慎纸条打过预防针的皇后娘娘,卢氏是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知道,前些天和容慎提起叶翡的时候,小姑娘还一脸木然兴趣缺缺的模样,怎么今天就乖乖和叶翡走到一起了。 刚才看到永嘉风驰电掣地跑进殿里腻歪了一会儿,也没说上几句话就跑走了,还没来得及问问永嘉容慎在哪呢,这小丫头就又跑没影儿了。 也不知道她这是在哪儿碰到的叶翡,没鸡飞狗跳地闹起来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等叶翡和容慎走近按部就班地施了礼打了招呼,容慎就乖乖地在卢氏身边坐下来了。叶翡也走到皇后娘娘身旁坐下,表情清冷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眼神总望着容慎,后者使了几个眼色,也不见他错开眼珠。 容慎:都说美色祸国,看来真的没错,老这么盯着她,让她怎么集中注意力听皇后娘娘说话! 皇后娘娘自然看到了两个小辈之间这个“眉来眼去”,刚才本来就和卢氏说到容悦的婚事,这会儿便就着由头道:“等阿悦的安定下来,便也该想着咱们阿慎和阿翡的事儿了。” 皇后娘娘这话一撂地,殿里的几个人都是心神一震,叶翡没想到自家母后竟然比他还着急,容慎就更没想到了。 太子殿下虽然已经有了几房姬妾,可也还没纳太子妃呢,怎么突然就轮到叶翡了,他今年也不过十九岁,来年才到弱冠。容慎肯定是要以正妃的身份嫁过去的,可大乾的规矩是不及弱冠不能成亲的,皇后娘娘这意思是先订婚么? 容慎想到的这些卢氏自然也想到了,她想的比容慎还多呢。卢氏这边信息还没更新还代呢,她哪知道容慎和叶翡都已经“沆瀣一气”了,还当她家阿慎打心眼看不上叶翡呢,好家伙这边皇后娘娘就开始提成亲的事儿了。 “娘娘说得自然在理,只是两个孩子都还小,这事儿还得仔细商量着。” 她们容府的长辈自然都是希望容慎嫁过去的,可容慎当真要死活不愿意嫁,她们也不会勉强。本来这事儿就是一个口头约定,不,连约定都算不上,只不过是两家大人默许了,那一张“圣旨”也有许多回旋的余地,可要是突然给说准了,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那就不是能随随便便反悔,而是对皇室悔婚了。 容家再炙手可热,说到底也都是皇帝家 给的,拂了皇家的面子,惹闹了皇帝,这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前些天我见阿慎的琴艺又高超了许多,也不知道宴禧殿里多少世家公子被牵去魂了呢。没想到一晃阿慎都长成大姑娘了。” 皇后娘娘也没接着卢氏的话头,反而顾左右而言他,意思倒是很明显:你家阿慎现在比较抢手,为了我家儿子的幸福,我们打算先预定了,省的被别人家拐跑了。 皇后娘娘顿了顿,侧头瞥了自家儿子一眼,又道:“左右明年阿翡和阿慎便都到了婚嫁的年龄,不如今年先定下来,也好准备着。” 那你就慢慢准备着呗,这事儿也不需要非得订婚了才能办是不。卢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这事儿说什么都拖不下去了。 叶翡从皇后娘娘开始说这个事儿就一直看着容慎,后者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当然也不是娇羞,只是蹙着眉毛盯着脚下的提花拉绒西域贡毯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后,”叶翡抬起头沉声对正准备再接再厉的皇后娘娘道:“皇兄婚事尚未尘埃落定,此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为妙。” 本来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的皇后娘娘:……她家小七原来不止是性子闷,还傻啊……他这是在说啥啊…… “阿翡?”皇后娘娘有点生气了,本来说得好好的,他突然插一杠子进来,又提起那个和爹亲不和娘亲的混帐大儿子来,真是不知道叶翡怎么想的。 他是不是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都关傻了,分不清好赖了啊这是! 容慎这时候可算回过神来了,连忙点点头,助攻道:“是啊,娘娘,阿慎上头两个哥哥两个姐姐都还未成婚,阿慎这时候就定下婚事来,总是不大合乎传统。” 皇后:你们都欺负我……我不玩了…… “这……说得也是。” 反正她今天把态度摆在这儿了,看裕国公府还敢考虑别人家小伙子不,要是今天拒绝了她,明天又把容慎嫁给别人家,那可真是大大拂了皇家面子了。 她相信裕国公府都是明白人,不会做傻事。 皇后娘娘话一放软,容慎也就松了一口气,感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哥,感谢整天吃喝玩乐不想正事的三哥,感谢心比天高的四姐,感谢含蓄矜持的五姐! 容慎:身为一个十四岁少女就开始被催婚,人生为何如此艰难。 话说到这儿,其实是有点尴尬的,大殿里的气氛 一时间有些凝固。正在这时,打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又亲切的声音,“阿慎姐姐!” 来人正是救场小公主永嘉。 “阿慎姐姐,皇祖母说要同你说说话呢,等会儿咱们一块去啊。”永嘉“蹬蹬蹬蹬”地跑进来,今天她确实有点兴奋过头了,一路上都是带风的,这会儿跑进来额头上都出汗了,往容慎面前一站,中气十足地说道。 容慎连忙站起来,抽出手帕给永嘉擦汗,她就说这小丫头跑哪去了,原来是去清仁宫找太后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容慎隐隐觉得用见看到的她和叶翡抱在一起这个事,也快要满城皆知了。 小丫头心直口快,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哟! 不过这时候她算是忘了,永嘉确实藏不住一般的秘密,可除了一样,那就是她七哥叶翡的秘密。 经过了刚才的交锋,皇后本来就有些别的话要单独跟卢氏说,这时候正巧有个理由,便直接打发容慎跟永嘉去清仁宫了。 叶翡想了想也站起来,跟着告辞回自己寝殿去了。 容慎被永嘉牵着出了皇后宫里,还没走出多远去,就被追上来的叶翡叫住了。 叶翡也没管永嘉在一旁看着,直接伸手拽住了容慎的衣袖,敛眉沉声道:“阿慎,你生气了吗?” 容慎摇摇头,她又生哪门子气啊?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把叶翡折磨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吗…… “我没有,为什么要生气啊?” 为什么……因为你原先说的,不想嫁给我……叶翡垂下眼睫,他是冷不丁得到了从天而降的大馅饼,捧在手上怎么拿也不是,就怕她一生气,就不肯再同他相处下去了…… “我还以为,你又要不理我。” 容慎看到叶翡垂眼不说话,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就有些发酸,本来今天好好的怎么又变成这样了呢。 小姑娘往后走了几步,抬起双手环住了叶翡的脖子,踮起脚在他的下颌上轻轻啄了一下,很快又退回到不远处,轻声道:“阿翡,我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第50章 尴尬 “本宫知道你最宠着阿慎,不肯叫她受一点委屈,只是小姑娘年纪小不懂得自己想要什么,这时候便要大人拿主意了。”皇后娘娘远远地看到宫门外步履匆匆追上去的自家儿子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提醒道。 她家小七也不是什么坏人,想要嫁给他做静王妃的姑娘从皇城门口能排到建章门去呢,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要不是看叶翡喜欢得紧,又早就做出一副非卿不娶的姿态了,她都不想再和裕国公府扯下去了,毕竟…… “那孩子还是老样子?” 卢氏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说得是谁,点点头“嗯”了一声,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倒是比从前愿意待在府里了,可娘娘也知道,他是从来不把裕国公府当做自己家的。” “这孩子性子也是倔强。”皇后听完卢氏的话也跟着叹了口气,继而挑起了细长的柳叶眉,“看起来他和阿慎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问题就出在这儿,他本就不是裕国公府的人,家里大人也从来没有瞒过他,早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看来,却叫事情难办了一些。 他同容慎也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虽然小姑娘没什么心思,可难保他心里的想法,若是…… 她们总是欠着这孩子的,若真是争起来,也只怕要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让着他。 可怜了她家的小七。 都是人精儿一样的人物,皇后娘娘这么一说,卢氏还能不明白吗,连忙否认道:“阿慎同府上这几个兄弟姊妹关系都很融洽的,娘娘知道,全府上下都是惯着她的。” 何况容慎心思简单,从来没往旁的地方想过。 “那就好。”皇后娘娘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往下沉了一沉,虽然不至于完全放心,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安慰,“你应该知道,如今的境况,是万万容不得出什么差池的。” “我明白。”卢氏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忽然道:“只是……娘娘打算就一直这么同陛下杠下去吗?” 这话问得有些不客气,卢氏出嫁前同皇后娘娘确实不算熟悉,也就是从前在社交圈子里眼熟,见面会打个招呼,平日互相帮衬着,反而是分别嫁人以后,关系比以前更紧密起来。 裕国公府同皇室的关系,远比她们之前看到的想到的还要亲密。 这么些年走过来,经历了东宫夺嫡的动荡和初登帝位的不安,以及朝堂后宫的每一次波澜,她们一 直并肩面对,渐渐的竟比未出嫁时的金兰之交更加亲密。 相比于所谓的闺中密友,她们的关系更像是战友。因为共同的利益与目标一致,所以更加紧密。 彼此信任,或者说,彼此都禁不起对方的背叛。 是以,就连这种不容置喙的宫闱秘事,卢氏也能轻松地说出口。 皇后听到卢氏这么问,脸色当然不会好,不过也没有生气,放下手中的盖碗,倒是自嘲地笑了,“不然还能怎么样?” 她们都杠了这么多年了,要是能换个过法,她也不想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陛下心中总归是有娘娘的。”虽说还有个魏贵妃在吧,可说到底也只有这么一个魏贵妃一枝独大,并不是争奇斗艳,那魏家现在在朝堂上都臭成什么样儿了,圣人要真是把魏贵妃放在心里,能放任她家人那么作吗? 卢氏私以为魏贵妃只是圣人用来和皇后娘娘赌气的靶子罢了,偏魏家人不识抬举,总当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能耀武扬威。 不过这话她是不会同皇后说的,关系再亲密,也不是想啥就能说啥啊。 皇后冷笑了一声,是啊,他要是对自己一点感情都没有,自己还能消消停停地稳坐后位吗?那魏贵妃还不早就把后宫掀翻天了。 “我与他,早就没什么期待了。” 卢氏看着一脸无所谓的皇后娘娘,不禁感慨良多,所以说夫妻之间还是要彼此坦诚多交流啊,这两个人心里都藏着事儿,慢慢地积压起来,也就再解释不清楚了,明明是一对良配,偏偏做成了怨偶…… 太后叫容慎过去,倒真心没什么事,就只是好久没看到她,想看看小丫头了,容慎和永嘉在太后那里说了一会儿话,又陪着下了一盘棋,等皇后那边差人来叫,也就跟太后娘娘告辞回裕国公府去了。 容慎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抬起眼睛去看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卢氏,心里有点没底。都说暴风雨前最为宁静,她怕卢氏心里压着火,一会儿再把她从马车上扔出去…… “阿慎。” 果然,十分冷静而克制的口吻。 “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回再莫要敷衍为娘了,为娘问你,要你嫁给叶翡,你愿不愿意?”卢氏一边想着后来同皇后的那番对话,一边皱着眉问起容慎来。 容慎:这个牵牵小手就要以身相许的年头,我还能说什么呢…… “虽然不 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过……”容慎坐在马车一边,笑容恬静染上红色的夕阳,“现在来看,我是愿意的。” 卢氏以为自己听错了,瞳孔蓦地缩紧,看清容慎脸上坚定的笑容,这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出毛病。然而……她到底错过了什么,抗拒了叶翡这么多年的容慎突然就转性了? “阿慎,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你可是真的愿意?”该不会是今天叶翡威胁她们家阿慎了吧,不然这个态度转的实在是太快了啊,“你不要怕,就算是有人威胁你也没关系,咱们裕国公府没有忍气吞声的先例。” ? 这个“有人”指的是谁,容慎当然知道。 不过她被卢氏这个神转折给搞懵了,回过神来就笑了,摇摇头,伸手拉住卢氏的衣袖,道:“没有,是阿慎自己想通了。他……还没有胆子敢强迫我我做什么事。” 卢氏一想也是,叶翡在容慎面前整个就是一个受气小媳妇,从前她家这个小霸王可没少让他吃苦头,叶翡不也一声都没吱过。 “我们阿慎长大了。”放下心来以后,卢氏欣慰地点了点头。 五年在嘉林的历练,让当年那个容貌绮丽的小小少年也成长为了一个有着坚实肩膀的可靠青年,叶翡的模样是越来越漂亮的,气场也越发强烈起来,可这么多年没变的,也就是对她们家阿慎的那份心思了。 这种固执的人其实很危险,当然,那是对于在他保护范围以外的人来说。 而容慎,很显然,正处在并将长期处于这个保护范围的中心地带。 容慎安抚了卢氏,便将头转过去,从马车微微扬起的帘子缝儿里去看沿途的街道了,不久前有个人牵着她走遍了长平的大街小巷,掌心里还依稀存留着那人温柔的气息。 眼前又浮现出叶翡抚着下巴一脸单纯的迷茫模样,他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被她亲到了…… 也不知道她说得那句话到底有没有听进他脑子里。 莫非是她太大胆豪放,吓到他了? 容慎托着下巴一边想着一边笑起来,其实她也没怎么样,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就离开了嘛,毕竟海拔不够还做不到强/吻这种高难度的动作。 嗯,她回去要好好吃饭好好运动,长得高高的,然后壁咚他! 带着这个美好的愿景,裕国公府的马车行驶到了门口,容慎从车上跳下来,跟着卢氏去正院那边见了老爷子老太 太,也就回自己的听风阁了。 一边情况下,容慎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出去折腾一天,回来就该一滩烂泥一样不愿意动弹了,雅荷和静荷早早就准备好沐浴更衣的事宜,就等着容慎泡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了,哪想到这小姑娘今天异常的精神,梳洗完事儿还炯炯有神,一会儿拿起话本子翻看,一会儿趴在窗台上神游,精神头都可以出去赛马了。 容慎:你们不懂,恋爱里的女孩子是随时可以体测八百米的,我们就是这么亢奋!这时候好想抱怨一下科技发展水平啊,好想拿着手机撩某人啊摔! 雅荷和静荷虽然觉得她家姑娘今天笑得有点多,有点反常,可也还是能接受的,毕竟相对于精神已经完全失常了的容悦容四姑娘来说,她家姑娘真的已经表现很好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今天,是的,就是今天,在没有卢夫人坐镇只有老太太、三夫人以及大少夫人在的情况下,容悦姑娘又一位世家子都没看上。 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由于静荷和雅荷强大的精神召唤,刚用过了晚膳,容悦容四姑娘就破门而入了。 彼时容慎正坐在棋盘旁闲敲棋子落灯花,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去看,就见纤腰长腿的四姐颇有气势地从门口迈进来了。 “四姐?”容慎有点诧异,平日这个时候她都睡了容悦不可能不知道,那她怎么会这么晚了还来听风阁? “过两天就是外祖母的寿辰了,你没忘吧。”容悦也是开门见山,劈头就是一句。 是啊她没忘啊,容慎刚才还想着呢,英国公府老太君过生日,就连皇家都会给几分面子派小辈去走个过场,那其他府上的公子小姐也一定会去的,到时候她还要适当的宣示一下主权,叫那些上赶子往叶翡身边凑活的妹子知道些轻重来着。 可容悦干嘛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若是遇到谢致远,还不知道要怎么尴尬……”容悦已经把自己心里的忧愁说出来了。 容慎:我的天,这还是我高贵冷艳的四姐吗? “那怎么了,这些天来府上提亲的可不止谢家一家啊,四姐就没想过,就算不遇见谢二公子,遇见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啊。” 容悦听到这儿猛地一愣。 是啊,为什么碰到别人都没事,只要一想到会碰见谢致远,她就觉得尴尬呢…… ☆、第51章 寿宴 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容悦自己坐立不安了一下午,却被容慎这一句话就给点醒了,这时候也不说话了,沉思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容慎只当她长房二房来回跑是锻炼身体了,也没管她,心情平静下来以后也就心情大好地去睡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无事,容悦打那天让容慎一句话怼回去就再没来过听风阁了,容慎觉着她可能是因为被自己戳破了心事不好意思,也就没上赶子往人家眼前凑。 容意本来就是矜持文静的姑娘,和她这种段子手玩不到一块去,整日在闺房里抚琴吹笛的,早早就为三月的上巳节卯足了劲儿,指望着一举惊艳。容悦婚事过了也就是她了,她总觉着以目前的形势,自己还没有夺目到某心上人会主动上门提亲的地步。 容恒和容恪也没什么举动。容恒是本来就喜静,安静点也无可厚非,可不知道容恪通了哪根筋,那么咋呼的一个人也消停了。 容慎私以为是容明琮回京了,好歹起个震慑作用。 日子不知不觉就溜到了英国公府老太君寿辰这天,容慎也算是提前几天就开始做准备了,到了时候一点也没慌乱,早早就收拾好行头等在前厅里了。 因为英国公府容慎外祖母的宴,长房这几个小辈打扮得都比较喜庆隆重,相对来说二房的容悦和三房的容意就要清淡些了,不过仗着这俩姐姐颜值高,倒也未曾被容慎比下去。 卢氏作为当家主母,又是英国公府老太君的嫡亲姑娘,备了丰厚寿礼自是不用说了,自己也是盛装出席,虽然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可打扮起来还是风韵犹存、优雅美丽,容慎盯着自家娘亲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暗暗地羡慕,她要是到了她娘这个年纪,能和她娘保养的一样好她就知足了。 这天正赶上休沐,容明琮也收拾得精神儿地跟去了,因为他在,容慎就不能腆着脸和卢氏挤在一辆马车上了,她又不愿意和容恪那个神经病一起,自然而然地上了容悦和容意的大马车。 三个小姑娘虽然说是不挤,可气氛却诡异极了,谁也不说话,和平常叽叽喳喳的情景比起来,怎么看怎么觉着别扭。 容慎心大,一会儿就托着下巴神游天外了,还是容悦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口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换成是别人也是一样尴尬。” 这话说得突兀,容慎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说得是前几天谢致远那事,没所谓地摇摇头,道:“四姐一向聪颖,心里自然是 有数的。” 容悦可不是容意那种矜持得憋到内伤的人,她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思,肯定是会有所行动的,这事儿也就差不多了。只但愿谢致远是个良人,不要辜负容悦的千挑万选才是。 容意在一边都听糊涂了,什么玩意儿没头没尾的,这俩人又打什么哑谜啊,便强行插嘴道:“今天长平有头脸的小辈应该都会来吧?” 容悦睨了容意一眼,“是都会来,你的童表哥也会来的。” “又胡说!”容意羞得直跳脚,正要反驳,就听见马车外边的由远而近的隆隆声。 长平的官宦人家都是划片居住的,一是便于管理,二是上朝方便,这条路两边差不多都是官邸,容家离皇城算是最近的了,她们这是从北往南走,也不知道从身后赶上来的是哪家的马车。 容慎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很奇异的感觉,鬼使神差地想要伸手掀开了她这边的帘子,脑袋还没凑过去,迎面就从刚赶上来的那辆马车离扔进一把折扇来,穿过帘子“啪”地一声掉在马车的地板上。 也是电石火光间发生的事,容慎差点被吓死,目光望向极速前进已经擦肩而过的马车,只看见精致的马车帘子下露出的一截紫色衣袖。 容慎:这人是有病吧。 容意也朝那马车瞪了一眼,低头捡起地上的折扇,展开来一看,那扇面也是干净简洁,除了一行字啥也没有。 “握别以来,拳念殷殊,近况如何,甚念。” 容意念了一遍又前前后后把玩了一番,到底还是没看出这扇子的正主,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人还真有意思,扇子都扔进来了,怎么不留名字?” “给某些人看的呗。”容悦头不抬眼不睁地淡然说道,双手抱臂闭目养神中。 容慎听她这个意思好像是在说自己,从容意手里把扇子接过来看了一眼,也没看出个什么来。 字迹是很漂亮,苍劲有力,不失锋芒,只是容慎对这字陌生得很,并不能看出来是谁写的。 容悦睁开眼睛轻叹了一口气,“方才那马车是从皇城里驶出来的,马车上有皇室的标识,你们眼睛都干嘛去了。” 容慎:然而我只看到了袖子。 “是……静王殿下?”容意很快就会意了,刚才容慎刚要去掀帘子那扇子就扔过来了,还真是默契呢。不过这俩人也真是够了,明明一会儿就能见到了,还“甚念”什么“甚 念”。 容慎听容悦这么一说,确实有点道理,又把那折扇仔细看了看,原来叶翡写字这样好看……想起自己的狗趴子字,容慎忽然有点羞愧。 她发誓回去要好好练字! 等等,容慎忽然将那折扇“啪”地一声合上了。 重点不对啊,重要的不是他字写得好,而是他竟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扇子丢过来了!她也就是动作慢,动作再稍微快一点那扇子可就是拍在她脸上了,一点儿不带歪的! 叶翡他是傻吗! 把她脸拍肿了他以后能负责吗! “得了得了,知道你甜甜蜜蜜的,别刺激我们了成吗。”容悦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动了动歪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容意给了容慎一个“四姐要暴走了,你好自为之”的眼神,也就噤声了。 容慎:我真是好无辜好吗?这扇子也不是我让他扔的啊!这行字也不是我让她念的啊!我还差点被砸脸呢我! 适龄未婚女青年都这么霸道了吗,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就不许人别人秀恩爱?等等,她好像也没秀恩爱吧! 不过容慎也就只有默默腹诽的胆量了,裕国公府的这一队马车很快就到了英国公府,容慎和两个堂姐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两个背影。 一个白玉束冠,紫衣迤逦,一个白衣如画,清冷如霜。 容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了数。果然是皇家的马车,只是方才那个扔扇子的人不是叶翡,而是和他同车、身穿紫衣的太子殿下。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这又抽哪门子邪风了。 英国宫府是容慎外祖母家,从小也没少来,对英国公府虽然不比自家和皇宫熟悉,可也是行动毫无障碍的,英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姑娘都各自忙着引客,只她二表姐卢子墨腾出了空来招呼她们。 容慎和外祖家这边不算亲,和几个表亲的关系还不如和永嘉的关系来的亲密呢,因此互相都比较客套,寒暄着进了府,也就没啥话好说的了。 她本身倒是没什么难相处的,关键是英国公府这几个表亲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凡事爱争爱抢的性格,事事都要和容家长房几个比,容慎那么懒散能比得过吗,要不是她爹妈盲目宠爱,肯定从小到大被磨叨死。 容慎进了园子,三拐两拐地就和容悦、容意分开了,两个姐姐也是各怀心思 ,英国公府又是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地方,也没管她,各自忙着寻找要找的人了。 坦白说容慎其实也是要找人的,手上还拿着从太子手里飞出来的那把折扇把玩着,四处搜寻叶翡的身影。 明明刚才还看见了呢,哪知道和卢子墨说了一会儿话就不见了。 他本该挺显眼挺好找的。 叶翡今天也是素净,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袖口、领口、腰带处又配以蓝边,看起来清爽不说,更平添了几分清冷。容慎今天刚好穿了水蓝色的裙子,外罩了一层素纱,竟然莫名地和叶翡呼应起来。 这世上还有比一不小心就和喜欢的家伙穿了情侣装更令人窃喜的事情了吗……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花园深处,此处已经是少有人至,绕过了一座观赏石,就看到了一片白色镶蓝边的衣角。 容慎眼前一亮,刚要走过去,就听见目光盲区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难道真的不懂子砚的心思吗?” 这话着实有点不含蓄不蕴藉还不甘心,可容慎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而是,这个声音,这个对着叶翡说出这种话来的声音,正是她没看着影儿的五表姐,卢子砚。 容慎一直知道卢家表姐在内心深处对她都不算友好,一心想要和她比个高低,可她实在没想到,卢子砚挖墙脚都挖到她眼皮子底下了。 公然调戏她家阿翡可还行?! ☆、第52章 妹夫 容慎内心的小宇宙已经熊熊燃烧了,正想着抬脚过去,就听见叶翡客客气气的声音,稍显清冷,但绝对给对方留足了面子:“卢五小姐这心思,以后还是不要存了。” 容慎停下来脚步站住,忽然很想听听接下来卢子砚会怎么说。以她的经验,卢子砚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肯定是要恼羞成怒的。 果然,那边卢子砚不但恼羞成怒了,还直接就将怒火迁移到了她身上,“呵呵,殿下下一句会说殿下早就心有所属了吧!” 她这个角度看不到叶翡的表情,只见他点了点头,就脑补出了他认真的模样。 “只可惜殿下这一腔深情都错付了,殿下对慎表妹一往情深,慎表妹对殿下却不耐烦得很呢!”卢子砚不甘心被拒绝也看不下去叶翡继续这么犯傻,她觉得静王殿下天之骄子根本不应该整天被容慎那个小丫头片子折磨得不成人样,他就应该找一个爱慕他敬仰他,温柔可人的姑娘,把他当做天神一样膜拜。 容慎从小就得到太多了,就算得到叶翡也不会好好珍惜,这简直太暴殄天物了,不能够啊! 容慎:为什么听起来好像说得挺有道理的……她以前真是……唉! “我未曾以为错付。” 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叶翡是那种典型的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俩的人,这要是换成容慎,肯定要讲事实摆道理扯出一大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嗑,才能住口了。 卢子砚听叶翡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来,却是差点气笑了,他这什么意思,就算容慎那么讨厌他,一直躲着他、嫌弃他,他还觉得自己没有爱错人? 他何苦要这么作践自己?! “殿下!”卢子砚本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这时候却什么大道理都说不出来了,就在她面前的叶翡脸上那个深情无悔的神情,叫她把一切准备好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只剩下嫉妒了,“子砚是想不通了,慎表妹到底哪里好,值得殿下这样维护!” 那个小丫头,又不懂事,又任性,从小就被惯坏了,心眼比长平城还大,整天吃吃喝喝什么事儿都不往心里去,棋书画舞样样比不过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她在我眼里,自是什么都好的。”叶翡又是简短的一句话,看起来不打算再继续下去了,朝卢子砚点头示意了一下,便要转身走开。 眼看着叶翡要走了,卢子砚不禁脱口而出,“我听我娘亲说,前些日子她还和府上一个府 医一起逛灯会!” 卢子砚说完咬着嘴唇眼圈都红了,她娘亲在她小时候就愿意把容慎和自己比,前些天说起这事儿也是告诫她不要举止随便,会被人落下口实,这些话本该是闺房里的体己话,可她太不甘心了,就算得不到叶翡的青睐,至少也要给容慎填填堵! 容慎听到这儿,整个人都斯巴达了,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黑她,还把白简非扯进来了,她今天回去跟白简非说说,告诉他他要火了! 本来已经转身要走的叶翡听到这句话,停下了脚步,平静清冷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表情,却没有生气,只是笑笑,不在意地说道:“她说过和白简非没什么,我信她。” 即使,那两个人在一起时所形成的气场,是那么和谐和轻松……她甚至对白简非露出过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放肆笑容…… 卢子砚:…… 英国公府的老太君在评价静王和容慎的事时曾经摇着头说过叶翡“这孩子太固执了”,她听得时候并不觉怎样,现在却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还好这事儿是两方长辈先商量好的,要是有谁反对,静王殿下八成要造反吧!阿弥陀佛! 听完叶翡的回答以后,卢子砚觉得心都凉到底了,本来她想着容慎虽然是他心里的皎皎月光,可望不可即,他才这般痴迷,自己总有争取的可能,现在看来,却是完完全全的死心了。她再好有什么用,叶翡眼睛只放在容慎身上,别人的光芒他都看不到。 卢子砚觉得自己快要被气哭了,她选择先发制人,还没等叶翡行动,丢下一句“那又什么样,她又不倾慕于你!”便揪着衣服跑开了。 容慎横跨了一步,挡住了卢子砚的路。 小姑娘脸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声音却很响亮,“谁说我不倾慕于他的,我很仰慕他啊!” 黑她也就算了,还妄下断言,她本来看叶翡三两句给卢子砚打发了就不打算露面了,就当没看见得了省的尴尬,可卢子砚这么说她就不乐意了,叶翡这人本来就容易想多,要是被卢子砚这么一搅和,真以为她不喜欢他那可坏了。 虽然她觉着这进展有点快,可……是时候给他一个名分了! “你听了半天了吧!这时候说什么谎话,还不是你的呢,就不许别人抢了是吧!”卢子砚白白净净的瓜子脸也不知道是羞怯还是气愤,变得红红的,这时候基本上已经口不择言了,要不是叶翡还在这里,她都要上手和容慎打一 架了。 容慎:what?谁给你的勇气这么理直气壮挖墙脚…… “阿慎?”叶翡看到容慎的反应相对来说要好得多,长腿迈了几步就来到了近前,自然地拉起容慎的手,声音也柔和起来,“你来多久了?” “唔,偷听了你们的谈话,你不会生气的吧?”容慎也不知道她来的时候这俩人说多久了,不过估计不是很久,毕竟叶翡说话很少,这种问答方式应该持续不了多久就会崩…… 叶翡只是摇摇头。他刚才听到了什么,阿慎竟然说她仰、仰慕他……他不会是幻听了吧…… “偷听是我不对,可砚表姐你刚才说得都不对哦。”容慎想反正都这样了,多点尴尬少点尴尬没啥区别,于是纠正道,“灯会那天我不是和白简非一起逛的,我是和阿翡一起逛的。还有,我和阿翡两情相悦,砚表姐往后可不能这么和自己表妹夫说话,传出去砚表姐就嫁不出去了。” 嗯,她承认她这话说得有点绿茶有点白莲花,可卢子砚真心也没好到哪去,她这也算是以毒攻毒吧。 卢子砚日听她这么说,脸都快沉到脚面了,瞪了容慎一眼,恶狠狠地说了句“谁稀罕!”就错身跑开了。 容慎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抬手覆住叶翡的手背,异常认真地说道:“没关系,她不稀罕,我稀罕,我可稀罕了!” 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有啥话不好意思说得,她现在爱上了撩完叶翡看他害羞这件事了! 叶翡果然被她直白又大胆的话砸得有些迷糊,长睫毛垂下来,唇边的笑意惊为天人,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又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容慎想起自己以前说过叫他不要用“嗯”打发人,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记得,不禁笑了起来。他知道什么了他就知道!这人害羞起来真是太太太可爱了! “哦对了,我和白简非真的是没什么的,就是纯粹的革命友谊,这个你放心。” 虽然叶翡刚才那么说了,可事实上她确实没跟叶翡解释过,白简非是这个世界上已知唯一和她一样来自“远方”的外人,即使莫名其妙地就被凑了cp,可她不可能做到再也不和他来往。容慎又不想叶翡误会,也不知道这么苍白的解释他能不能接受。 容慎心里没底,此刻只能睁着黑漆漆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他,争取用自己的眼神为自己的话增添几分说服力。 叶翡没 有说话,只同她一望到底的眼睛对视着,说不出为什么本来就深不可测的眸子竟是越来越深沉,容慎慌忙错开视线,心里暗道,不好,好像刚才撩大发了……就被突然靠近的俊颜夺去了思考能力。 “阿翡……唔……” 接吻这件事,叶翡属于无师自通型,虽然还显得不太娴熟,可容慎也是个没啥经验的菜鸟,因此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唇齿纠缠间渐渐迷失了理智,只知道这一个吻绵长又缠绵,叫人沉迷不想结束。 他的气息味道和他的气质一样清冷,明明看起来那么禁/欲,可真做起坏事来又实在太勾人,容慎内心无法抗拒,只好缴械投降。 半晌,那人呼吸紊乱地将她放开,微微退回却又缱绻眷恋,额头相抵间长睫几乎扫过她的脸颊,声音也多了几分迷醉和诱惑的低沉暗哑,“阿慎,你说的那些话我都记住了。” 她说,以后……表妹夫…… 表妹夫。 柔软的唇又覆上来安抚似的轻轻吻着,“阿慎,不要食言。” ☆、第53章 意外 容慎被他吻得起七荤八素,傻不楞登地点了点头,等清醒了才反应过来,什么就不要食言,她刚才纯粹是情急之下才那么说的,他可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你想得美。”容慎抬手给了叶翡一拳。 就是搁现代,订婚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随便说说啊,怎么着不得先找个良辰吉日,男的单膝跪地掏出一个大钻戒来求婚啊。她倒不需要他跪,也不需要钻戒,可好歹这个过场他得走走吧,这么一说怎么搞得好像是她在求婚啊! 小姑娘的拳头也是软绵绵的,打在胸膛上并没有痛感,相反叫他心忽然痒痒的,连带着脸上也笑开了。 总觉得,她们之间那道横亘了多年的冰墙是真的融化了。 叶翡跨前一步展开长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口气像哄一个小孩子,“我就是想得美。” 有本事你来打我啊! 容慎窝在叶翡怀里瞬间脑补了这个表情包,饶是叶翡那张脸再好看,也不能拯救这时候的喜感形象了,容慎试图控制了一下,最终没控制住,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怎么?”那人怎么可能知道她超凡的脑回路已经飞跃到爪哇国了,微微蹙了蹙眉,握住她肩膀的修长手指也紧了紧,好像怕她跑了。 容慎板着脸摇了摇头矢口否认,“没事,我刚才没笑。” 叶翡: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什么时候说她笑了…… “对了,方才来的路上,往我们马车上丢扇子的是太子殿下吧?”容慎从腰间抽出那把折扇来,递给叶翡。 叶翡从一看见容慎起就注意到她腰间的折扇了,这时候听容慎提起来,点了点头,“是。” 他这个皇兄,最喜欢惹他不快,一出宫城看到前面的马车队是容家的玩心就起来了,非要车夫赶紧追上容家的马车。 “他干嘛要扔这个?太子殿下喜欢我四姐吗?”又或者是,她? 容慎有什么说什么,不想瞒着叶翡,也不想她俩之间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 叶翡摇摇头,垂下眼展开那把折扇,“扇子是他扔的,可字是我写的。” 容慎:我就说!这么好看的字,必须是我家阿翡的!啧啧,怎么看怎么顺眼!等等…… “你为什么要写这个啊?”她们这不是见面了吗,还差这么一会儿了?那扇子差点拍到她脸上啊。 “不是这时候 写的。”叶翡不大愿意说的样子,挤牙膏似的解释道,“折扇我一直带着,早上被他抢了去。” “那是什么时候?”容慎想也没想地问出来。 “很久以前。”叶翡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在嘉林的时候。” 他并不想让容慎知道,他在嘉林的那五年……很难过。 那五年里,当初的小小少年慢慢磨砺成了如今的沉稳模样,却也在那五年了,心中想要的东西越来越清晰。 权力、荣耀、美人,他都没有兴趣。他只想要一个人,和能够保护她一生无忧安好的能力。 叶翡早慧,又天资聪颖,本来事事不放在心上,却因为心中的这一个认知越发清晰而忽然间有了动力。 他要变得强大,更强大,才能护她安好。 叶翡很早就意识到他不是那种能看着容慎嫁给别人自己默默守护在一边的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疯掉。叶翡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和容恪启程回长平的前一晚,叶翡甚至无法按捺心中的情绪,提笔在空白的折扇上写上这样一句话,却并没有过给她看的打算,那只不过是情绪宣泄的一个出口罢了。 放下笔,他告诉自己,此番回京,他势在必得。 容慎歪头看着叶翡轻描淡写的神色。 他说,很久以前,在嘉林…… 这个人啊…… 容慎咬了咬嘴唇。她好像欠了不少债,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还不还得完。 英国公府曲径通幽的花园角落里,一对璧人慢慢地行走在静谧小径上。容慎很享受这一刻的宁静,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只可惜叶翡和容慎在路上走了片刻,就碰到了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容恪。 容恪这段时间相当压抑,这次好不容易脱离了容明琮和容老爷子的管制,正想着到哪去撩嫌呢,就看见一向清冷的静王殿下搭着他宝贝小妹的肩膀迎面走过来,那脸笑得跟朵花似的。 这画面简直是在做梦!容慎什么时候转性了,她还能和叶翡这么和谐相处?该不会是叶翡使什么手段了吧! 容恪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了,“小妹!你怎么和他在一块儿!” 容慎:哥,你就这么无视静王殿下,是会被叉出去的…… “别来无恙。”叶翡心情很好地开了口。 容慎侧头看了一眼叶翡,也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就飘过两个大字:妹夫。 呃,忽然脸上有点发烧……她竟然已经如此恨嫁了吗…… 容恪看自家妹妹好端端地忽然就脸红了,还娇羞地偷偷抬眼去看雷打不动的叶翡,这才确定下来,原来他不是出现幻觉了,而是容慎真的转性了。 他只是闭关一段时间,怎么感觉错过了整个世界…… “得,恪在这儿看着呢,殿下还不打算把手放下么?”他搭还搭上瘾了是吧,阿慎的肩膀是他随随便便就能搭的吗! 容慎还以为容恪会和平常一样嬉皮笑脸地开她和叶翡的玩笑,哪知道真的如他所愿了,容恪脸上这表情却跟农民伯伯看到自己辛苦栽培的菜被猪拱了一样复杂。 她觉得就连容明琮都不至于摆出这么个臭脸。 “三哥!”有点撒娇地嗔怪。 叶翡见容恪这个反应,也没生气,他其实一向不大在意身边人对他的态度的,托生于帝王之家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与生俱来的尊贵身份叫周围人都对他持着恭敬的态度,可叶翡看得很清楚,他们看到的都是“静王”这个身份罢了,心里对他这个人是没有什么真正的敬意的。 所以容恪这个态度,并没有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相反,无论是嘉林四年还是长平的时日,一直觉得容恪只是个纨绔的叶翡这时候倒对他多了几分欣赏。他必定是很把自己的妹妹放在心上,才会这么介意别的男人和容慎这么亲密。 “三哥什么三哥,”这还撒上娇了,容恪心里火更大了,还没出嫁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他不开心了,他闹情绪了! “虽则恪只是个纨绔,可还是希望静王殿下时时谨记,阿慎是恪的亲妹妹,往后阿慎若是受了什么委屈,恪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容恪是认真严肃地说出这番话的,意思是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容慎背后可有整个裕国公府撑腰呢,你要敢欺负他,会被群殴的我跟你讲。 “阿慎绝不会受任何委屈。”叶翡一字一句说得坚定。这也算是他的誓言,而他从不食言。 容慎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也是,一般情况下,都是他比较受委屈…… 就在这时,安静的小径上忽然响起了乌鸦的叫声。 叶翡的脸色瞬间冷却了下来,眼睛望着虚空,也不知道在看哪儿,沉声道:“有何要事,出来说话。” 就容慎眨个眼睛的功夫,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黑衣人来,直接走过去附在叶翡耳边说话去了。 叶翡的脸色在听到黑衣人的话后是越来越沉,最后只冷淡地“嗯”了一声。 那人也不多留,点点头退后几步,朝叶翡行了礼便扭头提身,三两步跃上高墙隐去了踪迹。 容慎:好好一个影卫,学点啥不好要学乌鸦叫→_→ 难道是觉得乌鸦比较应景? “阿慎,宫里那边……有些事,我要先走一步了,你和你三哥回去,不要乱跑。”容慎还在胡思乱想呢,就被叶翡劈头盖脸嘱咐了一通。 这着实就是在哄小孩了,叶翡要是走了,不用他说,她也得和容恪一块儿走啊,不过容慎比较在意的是,“出什么事了?” “阿慎!”容恪出言制止。 有些事情是不能问的,尤其是皇宫里的事。 叶翡却没打算隐瞒,容慎这么一问,他也就说了,“只知道是清仁宫。” 清仁宫,那是太后的寝殿。 容慎也看得出事情紧急,连忙点点头道:“那你快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叶翡条件反射地想要亲亲容慎的额头再走,可考虑到容恪还摆着一张臭脸在旁边杵着呢,就也没行动,只是低头帮容慎理了理头发,便扭头快步朝前堂走去。 容恪抱着手臂目送叶翡消失的背影,扭头又看容慎:“不就是先走一步么,干嘛搞得好像见不着了似的。” 其实人挺奇怪也挺矛盾的,当初容慎掐整个眼珠子看不上叶翡,天天躲着他嫌弃他的时候,容恪还替叶翡无奈,觉得自家妹妹不解风情,可等真看见了容慎和叶翡在一块,他又老大不舒服。 总觉着自家小妹只能自己欺负,可眼看着就要被别的男人娶走了。往后容慎成了静王妃,规矩就多了,连他这个亲哥也不能时时见到,见了也不能撩嫌了。 想想就觉得伤感…… 容慎这个白眼狼这时候可没心情管她三哥突如其来的伤感,她一颗心全挂在清仁宫了,也不知道清仁宫到底出了什么事,要这么急着叫叶翡回去。若非遇到紧急情况,影卫平日里是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出现的,连影卫都出来了……但愿一切平安才好。 算了,容慎舒了一口气,戳了戳容恪,道:“走吧,咱们去找五姐。” 等下次见到叶翡再问他好了。 容慎这时候根本没想到,英国公府后花园这一别,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看到叶翡,也没想到,再次看到叶翡,竟会是在那样一个情景下。 容恪这才悻悻地放下手,不大高兴地往外走,他这个小妹太没心肝了,看到他这么伤感都不安慰一下他,这是妹大不中留啊。 唉,天要下雨,妹要嫁人,随她去吧! 他能做的,只能是在身后默默给容慎撑腰了。 等容慎容恪回到人群密集的地方,便发现气氛不大对头,本来热热闹闹四散开来的人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小声地说着什么。 容慎放眼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容意的影子,反而是看着了容悦,脸色有些发白,一路小跑来到她和容恪的面前,抓起容慎的手,声音低低的带着些努力压抑的颤抖。 “太后娘娘忽然病倒了。” “很严重吗?”容慎也意识到问题所在。 容悦的声音和她握住容慎的手一样凉,“很严重。” ☆、第54章 画符 英国公府老太君的寿辰就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草草结束了。 容慎和容悦坐上回府的马车时还惦记着这件事,她知道自己四姐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方式可以知道得更多,这时候也没有考虑到事发突然容悦一直在英国公府,知道的也未必比她多,直接发问道:“太后娘娘怎么忽然病了?” 容悦摇摇头,“听说年前就有些咳嗽,只是有白太医盯着,没有什么大碍罢了。” 容慎初步估计应该是换季老人家身体不好,旧疾复发,应该没多大事。太后娘娘一直待她很好,就像疼永嘉那么疼她,她自然也就上心些。可容悦和太后娘娘谈不上有感情,这时候反应这么大,就有些奇怪了。 “四姐你好像很担心。” 姊妹间说出这种话也没有什么顾忌,容慎脱口而出,就见容悦脸色更白了。 “阿慎,”容悦肃容道,“太后娘娘的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你能明白这件事到底会带来什么吗?”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可容慎一下子就明白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太后娘娘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两年更是大不如前,若是她没能撑过去,对容家产生的影响,可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个靠山这么简单。 那可是国丧。 虽说民间未必要严格地守丧三年不能婚娶,可容家毕竟与别家不同,若是太后真在这个时候死了,容家短时间内是绝不可能办任何喜事的了。 容悦今年已经十五,这要是拖下去……若容悦并没有心上人也就罢了,可问题是现在她心有所属,她能等待三年,谢致远能吗? 三年后,容悦就是十八岁的老姑娘了。 就算是容慎,也早过了婚嫁的年纪。 “太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好起来的。”容慎拉着容悦的手安慰道,脑子里却想起了前些天在皇宫里,皇后娘娘一心给容慎和叶翡订亲的事。 要是早定下了婚期,到时候按时成亲似乎也更合情合理些…… 难道皇后娘娘其实是有先见之明? “只能祈求太后娘娘凤体安康了。”容悦无奈地挤出一个牵强的笑来,反手握住了容慎的手。 容慎这时候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四姐今天可见到谢二公子了?” 说到谢致远,容悦的脸色才有那么一点缓和,可手还是凉的,“见到了。” “怎么样?” 容悦又那样勉强地笑了笑,道:“不怎么样。若不出什么意外,过些日子他便会再次上门提亲了。” 可谁知道半路杀出太后病重这件事来…… 容意坐在一旁的角落里一直没说话,只是听着听着也觉得自己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们这也不是杞人忧天,容家和皇家的关系实在太紧密了,更别说太后娘娘和容老爷子算是青梅竹马、和容老太太也是多年至交了。若真是太后娘娘去了…… 姑娘家总是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第一位的。 若论到形式严峻,她其实比容悦容慎还要更甚。 二房虽然只有容悦一个人了,可这么多年她始终养在长房,又深得老爷子老太太喜爱,就算是年纪过了又怎么样,到底还是容家二房的嫡女。 容慎就更不用说了,自小就是全府上下的宝贝,年纪又小,那边还有个痴心不悔的静王殿下非她不娶。既然如此,早一年成亲晚一年成亲,又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呢? 可她……那榆木脑袋只怕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三个小姑娘各怀心事地坐在马车上回到了府里,容府上下这时候也得到了消息,老太太已经进宫去了,容慎的大嫂容家大少夫人正坐在前厅和三夫人说话,一见卢氏进来,表情这才有写松动。 府上的氛围好像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容慎在前厅站着听了一会儿,就被卢氏给撵回听风阁了。 容悦和容意大约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各自回了自己的闺房。 进了听风阁,任着雅荷上前给她卸了头顶上的饰物又换了衣服,静荷就捏着个信封走进来了。 容慎正靠在黄花梨木美人榻上吃问荷给她拨的南瓜子,一看见信封挑了挑眉毛,“这是什么?” “小白大夫今天随老太太进宫前给姑娘送来的。”静荷说着,将那信封递给容慎。小白大夫虽然脾气很爆,可和她们家姑娘关系还不错,今天来送信的时候表情又那么严肃,她当然是一点不敢耽搁地送来了。 容慎“嗯”了一声,接过信封想也没想“呲啦”一声撕开信封,抽出里边的一张白纸展开。刚要递过裁纸小刀的静荷动作一僵,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 也是,她们家姑娘这么暴力,哪有必要用裁纸刀哩。 看得出白简非写这信的时候很着急,不然容慎不信在白太医的规整下白简非还能写出那 么一手烂字。她把那信纸来来回回读了好几遍,也就看出了头一句写得不那么潦草的俩字——不妙。 是,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不妙! 容慎现在彻底相信白简非穿越之前也是大夫这件事了。只有大夫有本事把字写得除了药局小护士没人能看懂了。 “什么玩意儿。”容慎揉了揉鼻梁把白简非鬼画符一样的信纸拍在美人榻上,头一歪接住问荷刚拨好的坚果,嘎嘣嘎嘣嚼着扭头问静荷,“他还说什么了吗?” 静荷摇了摇头,“小白大夫走得急,只说务必要送到姑娘手上。” 容慎:嗯,看得出很重要。 完了她啥也没看懂。 看来只有晚上等他回来直接去问他了。 容慎这么想得好好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想到,这天晚上容老太太回来的时候,白简非却没有回来。 听说是被留在太后娘娘宫里了。 容慎:白简非真是好样的。[微笑] 老太太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回来又直接叫了容明琮和卢氏去,容慎没逮到机会烦老太太,在屋里转了几圈,吃了几把坚果,也就躺在床上强行让自己入睡了。 人心里装着事儿的时候一般都会失眠,虽然容慎心比较大,可还没有大到这种情况下还能睡着的地步,翻来覆去地一直折腾到后半夜,这才勉勉强强睡着。 隔天果然是顶了两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本来精精神神地大眼睛显得异常疲惫,她刚洗漱打扮完,正坐在听风阁内间的小方桌边吃早饭,就见静荷进来道:“二公子来了。” 诧异归诧异,容慎还是连忙叫静荷把容恒招呼进来。感觉自打容恪回来以后,她二哥不但在府上的时候变多了,就连来找她的时候也变多了呢。 “二哥,怎么这么早?”都是兄妹,也不见外,容慎灌下一口粥,问道。她估计容恒不能嫌弃她。 和府上其他人的忧心忡忡比起来,容恒还是那么恬淡冷静,一进来看到容慎,最关心地却是——“你昨晚没休息好?” “嗯。”容慎实话实说,“我很担心太后娘娘。” 刨去各种利益相关,容慎还是很担心太后的安危。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容府上下,太后娘娘是第一个尽管没有血缘关系却始终疼爱她如自己亲孙女的人,平时宫里有了什么好玩意,永嘉有的她也一定会有,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心上。 容慎真心希望太后不要有事。 容恒见她这么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容慎没心思猜容恒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她也根本猜不出来,索性直接问了,“二哥来听风阁是有什么事吗?” “嗯。”容恒停顿了片刻,好像在想到底应该怎么说,“太后娘娘如此喜爱阿慎,过些时日老太太必定会带阿慎去探望太后娘娘。” 容慎咬着勺子想了想,嗯,非常有可能。只是这和容恒有什么关系? “二哥今天来是希望阿慎能答应二哥一件事。” 容恒少有地吞吞吐吐,仿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他这个态度叫容慎也终于有些认真起来,放下勺子肃容道:“二哥你说。” “阿慎,”容恒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若是太后娘娘要你答应她什么事,阿慎务必要想清楚,遵循自己的心意来决定,万不可感情用事,一时冲动。” 容慎:嗯……一般情况下她都是考虑得太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倒没有冲动过…… 见容慎没说话,容恒水墨一样清雅的好看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阿慎?” “嗯?”走神慎这才回过神来,“哦哦,我知道了。” 容恒忽然跑来跟她说这事,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她就一小丫头片子,能做得了什么主,太后娘娘就算是有什么要求,也应该是和老太太说吧。 “二哥怎么忽……” “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容恒没等她说完,便站起了身,硬生生地打断了容慎的话,迈了几步,又不放心似的嘱咐了一遍,道:“你可不要忘了。凡事随心。”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听风阁里走了。 容慎一脸懵比地重新拿起勺子,为什么感觉容恒怪怪的…… ☆、第55章 决定 别管容恒怎么奇怪,等他一走,容慎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好了进宫被问话的准备,虽然她直觉上觉得太后娘娘那样疼她的人不会怎么为难她,可毕竟不能打无准备之仗嘛。 然而一连过了几天,都不见容老太太露出带她进宫的意思。听风阁异常的平静,反衬出长房其他地方的不平静来。容明琮连着好几天下了朝就直接一头扎进老太太屋里,也不知道都在商量什么。 容慎心里搁着事儿,手上掐着白简非的鬼画符,也不愿意躲在听风阁里,等了几天没动静,便自己往老太太那跑了。 都是身经百战的人了,饶是容慎再怎么善于察言观色,也没能从容老太太脸上看出个门道来。这时候光会撒娇就不好使了,容慎想找容悦,一想容悦现在也是一脑袋烦心事,就没好意思给她添堵。 容慎心里着急,旁敲侧击地问,偏偏老太太一脸淡定,就是不松口,到最后她也就没啥耐性了,直接跟老太太坦白了,“祖母下次去宫里能不能把阿慎也带去?” 容老太太本来捏着个花样眯着眼睛看,听容慎这么响亮地一说,也没怎么震惊,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花样,道:“担心太后娘娘的身体?” “嗯!”容慎使劲儿点点头,实不相瞒,她不仅是担心太后娘娘,她还有点放心不下叶翡。说是担心也好,想念也好,那天告别的太匆忙了,容慎想见见他。 容老太太笑了笑,敷衍道:“娘娘身体没有大碍。” 这意思是不打算带她进去了呗!容慎一听脸就垮下来了,“可是……”可是白简非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说她身体没大碍谁信啊…… “阿慎,”容老太太终于放下了手上的花样子,站在一旁的静菊连忙接了过去,“听你娘亲说,你和皇帝家的小七相处挺好的?” 唔……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容慎点点头,想起之前马车上她和卢氏坦白的时候卢氏的反应,觉着容老太太实在是身经百战,太淡定了。 “怎么,现在看得上人家了?” 容慎“嗯”了一声,有点不大好意思,到目前为止也不知道几个人问过她了,容慎都快怀疑人生了,感觉再问几个,她和叶翡都要定下来了。还能不能叫人好好谈个恋爱了…… “阿慎,祖母问你,若是叫你现在就嫁给小七,你害不害怕?” 她开门见山,容老太太比她更直抒胸臆,上来就放了个大招,容慎瞪大眼睛,下巴差点掉下来, 什么玩意,现在?!她才十四,她大姨妈还没来造访过啊,她还是个孩子啊……虽然过了今年,明年她也不过才十五…… “你别紧张,只是说说而已,”容老太太一看在一边好好的小姑娘这么一会儿就呆若木鸡了,只当她果然是吓坏了,连忙柔声安慰道:“你不想嫁咱就不嫁,等我们阿慎及笈,就和你四姐一样,咱们一个一……” 话还没说完呢,就看见容慎合上嘴巴,摇了摇头,容老太太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阿慎?” “我不害怕。”容慎眨巴着好看的黑眼睛,说得干脆利落。 她现在大概明白容恒突然找她说那些话、容老太太不让她进宫、容明琮整天和老太太有商量不完的事儿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容家之所以显赫至此,归根求源还是因为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和容老爷子是青梅竹马的玩伴,又和老太太关系匪浅,容明琮这才有资格做了当今圣人的伴读,才有了后边的一切。 虽然现在看来容明琮和圣人关系十分亲密,容家的地位并不见得会因为太后娘娘的离去有太大动摇,可到底是君臣,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有时候太过亲密的关系反而意味着危险,一旦这一张王牌失效,容家也就没什么可以倚仗的了。 对于容家来说,在这个时候,更加要紧的事情,是赶快找到一张新的王牌,可以替代太后娘娘的王牌。 而这,正是她从小就被默许成为静王殿下之妻的原因。 也许一开始,容家真的没有打算把容慎作为下一张王牌,也许他们更加寄希望于容貌惊人、心细如发的容悦身上,也许他们一开始也没有考虑过性格沉闷、不易接近的叶翡,而是至今未曾册立太子妃的太子身上。 失去一个太后,得到一个皇后,这样的收支才是均衡稳定的。 可没想到后来会半路杀出一个固执的叶翡来。 她自小就被全府上下捧在手心里,被宠昏了头脑,以为自己真的成了天之骄女,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的人生,甚至还想着作上一作,毁掉她和叶翡的那个口头上的婚约,却忘了,说到底她仍是生活在大乾,生活在盘根错节利益相关的长平。当容老太太和容老爷子说出嫁不嫁随她心意的话时,其实是做出了非常大的牺牲。 这些天大家争执的叫焦点,大概正是要不要把她送进叶翡宫里去吧。 看起来明明是一桩佳话,背后仍然是扯不断地利害关系。 容老太太大约也不愿意事情变成这样,这才不让她掺和进来。 可惜她早就掺和进来了。 “阿慎,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容老太太表情终于变得严肃了起来,她忽然觉着这个小姑娘也不是那么不懂事。 容慎点点头,“我知道。那天外祖母寿辰,阿慎撞见一个姑娘和静王殿下吐露心迹来着。虽然殿下没答应,可阿慎觉得很不是滋味,万一静王殿下还没等阿慎长大就喜欢别的姑娘了怎么办?” 容慎当然不能说那个姑娘就是她表姐卢子砚了,这话说出来不是找打架吗,既然左右都是要嫁给叶翡的,早点晚点也没什么区别,她不信叶翡真敢那么禽兽,会对一个小姑娘下手。既然如此,嫁过去叫容府上下能不这么纠结,不是挺好的吗。 正好给叶翡吃一颗定心丸,就当是之前一直折磨人家脆弱小心脏的补偿吧。 她这话说得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喜欢上一颗糖果,生怕别人抢走了,迫不及待要吃掉一样。 容老太太听完凝眉沉默了片刻,便道:“既然如此,明日你便随我一同入宫吧。” 容慎:好极了^o^/ 容慎本来只是想进宫看看太后,顺便再看看叶翡,再顺便问问白简非他写的那破玩意是啥,并没有把“提前嫁给叶翡”这件事真的放在心上。 毕竟她们容府不可能傻到这时候主动提出说要办喜事,还是跟静王殿下办,这事儿必然是要由太后娘娘先开口的。 她是想不出什么幺蛾子能叫缠绵病榻的太后娘娘忽然兴致大发提起成亲这事儿来,估计老太太也没办法吧。 所以,当靠着雪锦软垫盖着天蚕丝缎面绣花被子的太后娘娘语重心长地说出“哀家最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和小七好好在一块。”时,容慎差点管理不好自己脸上的表情了。 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要不是太后娘娘脸色苍白不停咳嗽,容慎都要怀疑她这不是生病,是使用长辈逼婚第一大杀器了。 容慎:不开心,为什么叶翡不在宫里,好想知道他听到这话脸上是什么表情…… 她来得也算不巧,叶翡这今天都没在京里,说是白简非开的方子里有几味药材是长平没有的,需得到百里之外的某山某峰下某个小药铺子搞来。 白简非原来就跟着太湖混,又因为穿越前就是医生,占了点科技发展的便宜,在他们看来颇有两 把大刷子,这么无厘头的药方子宫里竟然也真信了,圣人为显孝心,还特意任命自己疼爱的七子叶翡亲自去取药。 是以,当容慎为了进宫而努力的时候,叶翡已经不在京里好几天了。 容慎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几乎不能相信,人生竟是如此喜怒无常…… 一点不能愉快玩耍了。 太后娘娘说完话,就等着容慎回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不过若是能促成此事,倒也了却了一桩心愿。也算是为容绍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本来太后娘娘觉得容慎这个精神状态应该是一口答应下来的,哪曾想小姑娘不知道想啥去了,半天没等到回音儿,也不知道是急火攻心还是为了挽尊,死去活来的一顿猛咳。 容老太太可吓坏了,连忙叫宫娥去请住在偏殿的小神医白简非。 白简非也听说了容慎今天跟着进宫这事儿了,连忙赶来,一只脚刚踏进寝殿的门,就听见容慎响亮平静“不谙世事”的声音——“可阿慎想和四姐一起嫁人。” 白简非:⊙﹏⊙? 太后娘娘也迟疑地“嗯?”了一声,就听见容老太太解释道,“前些天不是给四姐丫头相夫君吗,那丫头确实看中了。” “呵,老姐姐怎么一直没听见你提起过,是哪家的小子?”看起来太后娘娘也有一颗八卦的心。 “太傅家的二公子。这不是等着他再来提亲么。”这不是你生病了我们不好意思办喜事么。 “那好办。等阿翡回来了,就你们两姐妹一起嫁,你说好不好?”这句话应该是太后和容慎说的。 白简非顿时加快了步伐。 还没走到里间,白简非就听见了容慎脆生生的回答,“好。” 白简非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个狗吃屎:好么,他的那封信算是白写了,还拓麻特意把叶翡支出去…… 所以容慎到底是眼瞎还是智障啊她! ☆、第56章 归来 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容慎跟着容老太太出来时,正看见坐在外间等着进去号脉的白简非,后者也不知道怎么了,呲牙咧嘴地搬着一只脚,看到容慎出来,脸上的神色这叫一个恨铁不成钢。 容慎:难道太后的病这么严重,都把白简非这么一个大好青年折磨成如此这般了…… 皇宫大内,又是太后娘娘的寝殿,人多眼杂的,白简非自然不可能在这儿和容慎说什么,只默默朝她比了一个九,就一瘸一拐地背着药箱进了里间了。 容老太太看了容慎一眼,没说什么,径直往外走去。 容慎觉着老太太这个反应应该是没看懂白简非什么意思,因为她也没看明白,只可惜白简非没给她反映的机会就扭身进去了,容慎也只能瞎猜。白简非是越来越古怪了…… 容慎答应太后娘娘的时候上嘴唇一贴下嘴唇,这叫一个轻松,可没想到回了裕国公府,容老太太把这事儿一说,府上就炸翻天了。容老爷子、容明琮、容怀、大嫂、容恪、容悦甚至容意都纷纷表示出了不信,容慎也挺无奈的,这就叫出去混的早晚要还啊,自己挖得坑,还是得她自己填。 等她被狂轰滥炸完,扔下一摊子事给大人们忙去,容慎一边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听风阁走,一边感叹,人家好歹有个浪漫求婚啥的,她这倒好,被这么一闹,倒成了她上赶子要嫁叶翡了。 不过,想到以卢子砚为代表的叶翡后援团,容慎就悚然觉得,这么早定下来,挺好! 容慎这么想着,抬眼就看见了伫立在石桥边上的那道人影。 照旧是寻常时候那样似水若墨的清雅气质,随意扎着的墨发在春风中随着桥头的新柳摇曳生姿。容慎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诗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本是形容春天的句子,此时却同容恒的气质如此匹配。 容慎放慢脚步,想起容恒之前的话,他说要随心而动,她也算是遵循了自己的心吧。 “二哥。” 长身玉立于桥头的年轻男子却不像平常那样走过来替她紧披风,也没有宠溺地揉揉脑袋,而是定定地站在原地,语气有些冷淡,“我不是你二哥。” 容慎:她二哥说啥呢…… 大概是她脸上的神色太过于震惊,容恒终于意识到他自己说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神色还是冷的,“你真的想要嫁给叶翡?” 容慎迟疑地点 了点头。她是要嫁给叶翡不假,可容恒这个口气……怎么感觉怪怪的…… 容恒没再说话,又在桥头站了片刻,便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容慎:所以她二哥这是怎么了? 晚间按理是静荷当班,只是早些时候静荷有些不舒服,容慎看她脸色不好,等静荷伺候她睡下了,就叫静荷回去睡了。反正她也没什么事,真要是喝个水什么的自己也不是不能做。 没想到容慎刚迷迷糊糊要睡着,就听见后边窗子有奇怪的动静,仔细一听,竟是乌鸦叫。 容慎几乎是一秒清醒,翻身就从床上蹦了下来,披了条毯子趿拉着鞋就过去了。没记错的话,叶翡身边的影卫好像很喜欢学乌鸦叫来着…… 也不知道什么品味。 他消息倒灵通,白天才答应下来的事情,他远在百里外竟也能知道。 不过容慎当然不会大喇喇地打开窗子,顺着窗缝看过去,本以为能看见影卫,哪知道屋外银白色的月光下一袭白衣冻得直蹦哒的人影,却是白简非。 容慎:……原来白简非比的那个九是指晚上九点啊…… 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得了,瞅什么呢,赶紧让我进去啊!”白简非哆哆嗦嗦地说道。他还以为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呢,哪知道初春的晚上也没温暖到哪里去。 容慎一脸黑线地打开窗子叫白简非翻进来,心里暗道一声幸好静荷被放回去了,不然这会儿她和白简非的绯闻可就坐实了。 “谁叫你大晚上穿成这样。”容慎笑道,白简非太理想主义了,大晚上潜入人家府上还穿一身白衣服,以为自己演电视剧呢。 白简非一撇嘴,也没再接着容慎的茬说下去,时间紧迫他得挑重点,“你到底看没看我留给你的信?” 呵,说到这个容慎就来气,他自己写成那样谁看得懂啊…… “看了,没人给我翻译,看不懂。”容慎微笑。 白简非:……他还能说什么…… “我说呢。”白简非翻了一个白眼,万分遗憾道:“本来见你要掉进火坑还想着救上一救,哪知道你不领情,自己上赶子往里蹦。” 容慎:? “我从前一直跟着太后,自然对太后的病了如指掌。太后娘娘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虽然这次看起来十分严重,可到底还不至于要了命,只是时间问题,早晚 还会好起来。只是旁人看不出来,要乱担心。我一是叫你不要担心,二是怕她们拿这诓你,哪知道你倒好,还不用人家诓,自己就挖坑把自己埋了。”白简非这个恨铁不成钢啊,这会儿说起话来嘴跟机关枪似的也停不下来了。 “哦……”容慎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好,反正她担心也担心了这么多天了,现在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谢谢你的心意了。” 就是他那字,还真是突破人类极限的烂。 白简非可不知道他在容慎心里的形象,他的重点在于,“你一个‘哦’就完了?” “不然呢?”她本来也打算嫁给叶翡来着…… 白简非眼睛瞪得多老大,“我以为你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不会这么轻易屈服于黑暗旧势力……” 容慎耸耸肩膀,表示他想多了,“叫你失望了。” 白简非:得,他干得这叫个什么事儿。 费力不讨好的白简非一面沉痛地反思了自己看人的失误——他还以为容慎能搞出个什么大新闻,没想到容慎竟然被侵蚀得这么欢快,一面和容慎谈了谈太后娘娘的病情,这才哪里来的哪里回去,顺着窗户又爬出去了。 容慎目送白简非一瘸一拐消失在月光下的白色背影,忽然很担心他这么明目张胆地出去会被训夜的府丁逮到,打个半死…… 忽然闹这么一出,倒叫她措手不及。 不过,经过这么一场闹剧,容慎忽然觉得,或许除了这几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兄弟姊妹之外,她也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遇到事情能想到她的,那种。 关好窗子后,容慎转身从首饰盒子里拿出当初叶翡送给她的那个翡翠珠串来。不知道叶翡现在到哪里了,现在有没有想她…… 距离京城不远的官道上,一匹快马将众人远远地甩在身后,全力地朝长平奔来。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鸿雁传书会带来叫他几乎不敢相信的消息。 ☆、第57章 提亲 容慎是被门外嘁嘁喳喳的议论声吵醒的。 声音其实压得很低,可听风阁实在□□静了,以至于屋外的声音,容慎躺在最里面的大床上还是能听得清楚。 说话的是她的听风阁里那三朵荷花,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可热闹了。容慎睁开眼睛没动,躺在床上听她们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事能叫这三个人聚在一起议论。 “方才你不是在前面帮忙了么,怎么样,那谢二公子配不配得上四姑娘的样貌?”问话的是问荷,容慎辨别出声音后不禁感叹了一下,还真没看出来,凡事最讲究规矩、最刻板的问荷竟然还有一个八卦的心。 “是咧,不愧是太傅府家的二公子,先不论那模样怎么俊秀斯文,就是那脾气,也是少见的温和呢,方才我过去倒茶,他竟然还对我道谢。”静荷掩着嘴笑了笑,显然对谢致远的印象不错。 雅荷也跟着笑了几声儿,又插话道:“就是不知道那么斯文和气的人,镇不镇得住四姑娘。” “镇不住更好,你看咱们姑娘和静王殿下这样多好。”静荷快言快语的扯到了容慎身上,“谢二公子一听到信儿这可是马不停蹄地赶来送过庚帖了,也不知道静王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谁知道呢,”雅荷说到这儿忽然停顿了一下,大约是探头往里看,怕吵醒了容慎,接下去的声音就压得更低了,容慎再就没听清,只隐隐绰绰地听见她说什么“最早……天”。 最早几天啊?容慎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听到重点反而听不见了,有点郁闷,抱着被子想了一会儿,就自个起来了。 外边那三个聊得正欢呢,她还是不要打断了吧。 听她们说的那意思,谢致远动作还真是麻利,这么快就把庚帖送过来了,他消息也灵通,和容悦还真是般配。以后就叫他们百晓夫妻算了。 容慎下了床去找衣服,一抬手就看到了昨天晚上放在一边的翡翠珠串,微微一怔,又想起叶翡来。 他这个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着怎么样,可一旦不在身旁,就好像连带着把一切东西的颜色和滋味也一起带走了一样。 其实就算叶翡在京里也不见得能和她经常见面,可容慎总觉得,没了叶翡的长平,感觉上就变成了一座空城,仿佛出了她的裕国公府,周遭也就再没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是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儿,问荷忽然在 门外道:“姑娘是不是醒了?” “不会吧,昨儿半夜我进去看过,姑娘好像才睡着。叫姑娘多睡一阵子吧。”静荷拉住要往里走的问荷,尾音拖得有些伤感,“往后就用不着咱叫姑娘起来了。” 容慎在屋里听着,本来还想吐槽一下她们早就把她吵醒了,可听到这儿,突然就有点脸红。什么就以后用不着她们叫了,那能用谁……用……叶翡吗…… 就在容慎把持不住要放出心中的小恶魔好好yy一下早上醒来叶翡就睡在一旁的场景时,后窗处竟然又传来了几声乌鸦叫。 容慎:这又是谁! 明天她就叫府丁捉个乌鸦拔光毛挂在后窗外,做个警醒,谁要再拿这个动静做暗号,通通拔毛! 容慎扭身过去,大力地打开了窗子,外边却是空无一人,只有拂面的春风猛地灌了进来。春日的阳光招摇地撞进屋里,空气里都夹杂了回暖的清新味道。 容慎:原来真的是乌鸦吗…… 她这一开窗,外面的三朵荷花想不听见都不行了,连忙进屋来看,小姑娘一个人逆光站在窗边,一只手还搭在窗框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随风扬起的长发挡住了眼睛,却挡不住脸上的笑意。 雅荷:她家姑娘真是太好看了…… 石化三人组里还是问荷首先打破了沉寂,“姑娘快过来吧,窗口风大,被风冒了就不好了。” 自打上次容慎生病,问荷就比谁都上心容慎的身体,整天老妈子一样看着她,就怕她再招灾。 容慎“嗯”了一声,特别听话地把手一撒,就回大床上盘坐下了。她确实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边还没检讨完呢,就听见去关窗子的问荷“呀”了一声,容慎一挑眉,那边已经麻利地把一只翡翠簪子递过来了,“方才奴婢在床边…拾到的。” 问荷一直管着容慎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首饰细软,心里都有数,这么精致漂亮的翡翠簪子她从来没见过,肯定不是容慎刚才随手放在那的。 容慎接过那簪子,放在手上把玩了片刻,忽然心下一动,将一旁的翡翠珠串拿过来放在一处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那时候在皇宫,他替她解围,送出去的那个翡翠镯子也是这个颜色的。一点不深,一点不浅。 容慎想起那时候容意揶揄她的话来,“他这是要把自己送给你吗?”,这人,还真的打算这么做吗。 容慎握着那簪子垂下眼笑了笑,忽然道:“雅荷,你去准备一下笔墨。” 这簪子是谁送来的,一看容慎的反应她们就都明白了,心里不禁啧啧一番,人还没回来呢,这东西就先送回来了,静王殿下肯定恨不得变成鸟飞回来吧。她们姑娘现在要笔墨,肯定是要鸿雁传书给静王殿下回信儿啊。 雅荷本来挺期待,还以为容慎能洋洋洒洒写上一大篇儿呢,没想到容慎不一会儿就写完了,趴在案上吹干了墨迹,就赶忙叠起来塞进了信封,叫雅荷放到外窗台上,再关上窗子。 既然叶翡的影卫这么害羞,那她不看他就得了呗。 清凉殿。 挺拔的年轻男子站在西域进贡的精致兔毛地毯上,张开双臂,一脸疲惫地任着宫人一层一层给自己穿上在宫里行走的常服。 刚刚沐浴过的黑发湿漉漉的,在紫色外衫上留下一道道深紫色的水痕,大约是刚出浴的缘故,平日里象牙色的清冷脸上微微带着些血色,墨色的眼眸里也多了些平常没有的温和。 男子其实只是站在屋里什么都没做,神色间流露的气息却依旧叫人无法忽视。这是一个无论站在怎么样阴暗的地方,不能被忽视的存在。他这时候正偏着头同旁边给他整理衣褶的宫人说话,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也只有这个时候,沉默冷清的静王殿下看起来,才会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不近人情的雕塑。 鸦停住脚步。 这么多年来,静王殿下不近女色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别说是侧妃侍妾,整个清凉殿连个宫娥都没有。要不是静王殿下日夜兼程地往回赶,早就筋疲力尽,手都不想抬一下了,这沐浴更衣的事情,他是连宫人也不愿意假手的。 从一方面讲,这是静王殿下自小养成的习惯,他向来最不愿意旁人碰他,也不愿意同人亲近;从另一方面讲,鸦总觉得静王殿下这是不希望某些人误会他风流,索性杜绝到极致了。 这么多年来,若说谁能叫波澜不惊的静王殿下情绪起变化,那也只能是一个人。 而此时,他的手里正捏着能叫静王殿下手足无措的那个人亲自写的信。 叶翡显然也看到了鸦,挥手将伺候他更衣的宫人遣了出去,问道:“送到了?” “是。” 叶翡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在低案旁边坐了下来,修长的手执起一本书卷来。 其实也不必特意叫鸦跑一趟,他不过晚了半天抵京。可那时候就是觉得十万火急,一分都不能等了,恨不得马上就送到她手里,这才命鸦今天一定要送到。没想到他竟然也在今天赶回来了。 “她什么反应?”叶翡其实不太能捏的准,以鸦这种神出鬼没的方式,容慎到底能不能猜得到是他。 不过既然她收下了,应当是认出他了吧。 虽然没有任何道理,可叶翡就是谜之自信觉得除了自己送的东西,容慎都不会收下——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容六姑娘给殿下回了信。”鸦说到这儿,连忙快走了几步将手里的信封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 她会说什么呢?嫌弃聘礼太少了? 叶翡摇摇头赶走心里的奇怪念头,他现在甚至开始渐渐习惯用容慎的那种奇怪思维来思考问题了。但似乎是个好兆头。 莹润的手指划过素白的信封,叶翡展开那叠了两叠的信纸。 鸦觉得今天他算是赚到了,他竟然看到一向面瘫、冷淡非常的静王殿下一下子红了脸,红了耳朵,甚至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带着清浅香气的竹叶纹熟宣上赫然写着四个简单直白的大字:快,来,提,亲! ☆、第58章 大婚 甭管叶翡当天夜里看到那纸条的时候怎么害羞,第二天白日里去和皇后娘娘商量这个事儿时,叶翡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皇后娘娘自打容慎松了口一颗心就算放在肚子里了。这会儿叶翡回来,她是恨不得赶紧把这事儿办了,只是叶翡刚回来,风尘仆仆的,她想着让叶翡缓两天,没想到叶翡自己也猴急猴急的,一大早上就跑到寝宫来堵着她了。 因此,皇后娘娘也不螺啰嗦,痛痛快快地给叶翡一个定心丸,就吩咐宫里得心应手的女官帮着忙活这事儿了。 裕国公府是什么人家,珍珠如铁金如土,也是鲜花着锦的望族,容家最宝贝的长房嫡幼女要出嫁,那聘礼还不成山地往府里送。 容慎听说宫里来人送聘礼的时候,正翘着脚逗屋檐下的一只鹦鹉,刚教会鹦鹉一句“hello”,静荷就一脸喜气地跑来了。 “夫人说静王殿下就在书房里和老爷说话,叫姑娘过去呢。” 容慎没动,头都懒得回,哼了一声道,“他们商量去,叫我做什么。” 静荷无语。 她家姑娘想啥呢,自己的婚事啊那是,这个时候未出嫁的准新娘子不应该欢天喜地跑去前边,羞涩地躲在屏风后看自己以后的良人吗,怎么她家姑娘一点也不上心,还在这逗什么鹦哥。 “可是……” “可是什么呀可是,你回去告诉我娘亲,我不去,她们自己商量!”容慎撇过头有点赌气,说完话又扭头去逗鹦鹉了。 静荷看她滚刀肉一样没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回去复命了。 等静荷的影儿都看不见了,容慎这才送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鸟食撒尽了,拍拍手在院子里坐下来。 她会写那纸条不过是一时冲动,趁着那么一股子豪情万丈的劲头罢了,等她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写了什么,想要追回来的时候,叶翡的那个影卫早就跑没影了。 虽然叶翡真是“准时准点”地很快就来提亲了,可容慎一想到自己的行径就有点无颜面对叶翡。 实话实说,随心而动的结果就是,她怂了。 叶翡在书房里和看起来又和气又严厉的纠结体容明琮谈完了话,紧接着又回了前厅和老爷子、老太太、卢氏等等一群人说话,相当于再次接受目光的洗礼。 静荷别别扭扭地把容慎的话复述给卢氏的时候,叶翡也听到了,还没做反应,卢氏先打了圆场,端 庄的脸上带着点抱歉的笑意,道,“你看,从小玩到大的小霸王这会儿这还害羞了,殿下可不要介意啊。” 叶翡倒一点也不意外,别说容慎,就是他看到那四个字也是心扑通扑通跳个半天啊,他可不信小丫头今天还敢面不改色地站在他眼前。 “阿慎害羞了,这是好事。” 他就喜欢看她害羞,比她对他爱理不理好多了。 叶翡说完这话就笑了,绮丽的容貌在笑容里显得越发夺目起来,厅里的人也跟着笑了,老太太一边笑还一边在心里感叹,啧啧,到底还是她家阿慎自己有眼光,那么小就知道挑夫君,虽然后来误入歧途了一段时间,但总的来说这个结果还是称心如意的。 看看这皇帝家的小七,多俊啊! 两家都挺急,旧疾复发的太后更急,她怎么觉着白简非这几剂汤药下去她这身体越来越好了,脸色也红润起来,嗓子也不堵的慌了,再不快点她就全好了。那到时候多尴尬啊。 是以,太后娘娘特意寻了观星台的人来,千挑万选了一个黄道吉日,就在这月的月末,算是把婚期彻底定了下来。 因为容慎要求和容悦一同出嫁,容悦和谢致远的婚期也就跟着容慎和叶翡一起定了下来。 容慎这些天都呆在听风阁里,早些时候还到府上别处溜达溜达,可自打一次在半路遇上了容恪,被他缠着扯了半天皮以后,容慎就连听风阁的院子都不出了。 裕国公府上上下下全都在为两个姑娘的亲事做准备,忙的这叫一个人仰马翻。本来姑娘出嫁就是大事,这又一出出俩,长平城最好的裁缝、匠人都快要把容府的门槛踏平了,又是量衣又是裁布的,两个院子来回乱跑。 容悦这时候倒是很闲,时不时地跑来和容慎腻在一处说话,也算是给两头跑的匠人提供了一点便利。 两个准新娘子在一起能聊什么啊,容悦本来是学了很多新妇处事的准则想要告诉给容慎,可一想到叶翡那个深情款款非她不可的模样,就觉得这些东西都不需要了。 先不说叶翡已经十九,很快就会开府了,到时候小夫妻两个人关起府门自己过日子,根本就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说叶翡那个痴心不悔的状态,容悦就觉得,他绝不会叫容慎受到一点委屈。 出嫁前的这个晚上,容悦倒是没好意思继续赖在容慎屋里,容慎自己也睡不着。就像马上要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考试,明明知道一定要用最好的 状态去面对,所以前夜一定要睡个好觉,可翻过来覆过去就是被什么时候都清醒。 一想起那个人长睫低垂的侧面,容慎就忍不住脑补他一袭拽地红衣的模样。 那么好看的人,该不会把她这个新娘子的风头抢去吧。 容慎在大床上翻了个身,默默数到第五百四十三只羊的时候,静荷探头进来通报说,夫人来了。 用脚趾头都知道,这个时候卢氏来干嘛。 普及一些不可描述的知识以及经验啊。 容慎猜卢氏肯定觉得非常棘手,一个是因为她年纪还小,一直养的跟一张白纸一样,卢氏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接受过那么现代化的青少年性教育,这时候肯定不好开口;再一个原因,就是今天来要普及的东西太多了,卢氏肯定怕她记不住,比如大姨妈到底为何物。 可没想到,卢氏身后还默默跟着一个脸色僵硬的高个子姑娘——容悦。 容慎: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加尴尬了…… 不过卢氏可比她预想的淡定多了,大约也是卢氏女出身的缘故,到底是大家闺秀,并没有那些小家碧玉身上的怯意,说起这些也是落落大方。 容慎其实也没啥不好意思的,都是老司机了,虽然没啥实战经验,可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么,纸上谈兵有什么可怕的。可她是容慎啊,裕国公府一张白纸的容六姑娘啊,这时候还是要装一下“好清纯好不做作”的模样的,因此也是全程内心淡定脸上羞涩的模样听完卢氏的科普。 倒是容悦,自小就寄养在长房之下,没有了容慎这样的“知识储备”,冷不丁听到这些到底还是有些拘谨。她又是个傲娇的脾气,明明脸颊都要热到可以煎鸡蛋了,还非要硬撑着佯装淡定,容慎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暗暗感叹了一句。 都假装的挺辛苦。 第二日,正是观星台千挑万选出来的黄道吉日,容慎一大早就被一群婆子丫鬟簇拥着起来梳妆打扮了。 她这些天一直见缝插针地睡懒觉,哪起来这么早过,大公鸡还没起来打鸣呢,她先起来准备了。容慎迷迷糊糊地被几个婆子转着圈折腾,心里这个怨念啊,凭什么就连结婚都是新娘子辛苦啊,新郎也没什么可折腾的,最起码还能睡个好觉呢。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长时间,容慎都快站着睡着了,这十来层的新装才算穿完,被静荷扶着坐到了梳妆台前,又给戴上凤冠,这才稍稍有点清醒。 不是被镜子里那个红妆佳人给惊艳的,虽然化了妆凤冠霞帔的她确实比往日惊艳,而是……这个叮叮当当啰里啰嗦的东西,还真是挺沉的。 因为是炙手可热人的容家的喜事,又是双姝同时出嫁,嫁给的一个是当朝太傅之子,一个是红颜良配的静王殿下,十里红妆自不用说,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几乎占满了长平的街道,周遭挤满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既想看看裕国公府的排场,又想看看两个新郎官的出色模样。 后来史书上说,这一天的盛况,甚至达到了万人空巷。 叶翡身穿一身大红色广袖长袍,腰间尽是美玉,墨色的及腰长发今天全都利利索索地绑了起来,束在精致的金冠里,看起来挺拔英俊,气宇轩昂。 这个人,只是随意地骑在马上,心思全然没在周围,一心奔向前方迎娶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所过之处却无不令人神思恍惚,恨不得追随他而去。 人群中有姑娘说,若是能得到静王殿下的一眼垂青,纵是孤独一生年华老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也不知道那容六小姐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得此良人,朝夕相对。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这话用在男子身上也未尝不可,他们都是为了让自己的爱人而在见到或者见不到的每一个日子里努力,变成更加美好的自己。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主动凑过来,笑着对他说,你真好看。 这么多年了,她们靠近、疏远、重逢、相恋,幸而他没有辜负心中期许,生得一副骗人的皮囊,终于将她蛊惑到手。 叶翡从喜婆手中接过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小手紧紧握住,容慎的手有点凉,柔柔糯糯,握在手里好像没有骨头一般,和他的手掌恰好贴合。 红色的盖头下,她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一向清冷寡言的静王殿下牵起新娘子的手,大庭广众之下忽然找了魔似的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 “阿慎,我来娶你了。” ☆、第59章 好酒 按照大乾的惯例,到了皇宫,本应该有宫里的嬷嬷引着新娘子去洞房,容慎被叶翡牵着走了许久,却没见他撒手。 直到迈进了鎏金的门槛,被叶翡领到大红绸缎的宽大床榻前,容慎这才反应过来,叶翡这是直接将她送到了婚房里。 他不是应该出门应酬,晚上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挑开她的盖头的吗,怎么就直接跟过来了? 门外的喜婆心情大抵和容慎一致,她们也在这宫里多少年了,各府的王爷娶亲,那新娘子都是经她们手的,哪有新郎丢下外面的宾客不管,自己把新娘子送回来的道理哟。 不过想到叶翡去迎亲时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的那事,她们也就释然了,静王殿下是被这个容六姑娘——不,现在应该叫静王妃了——给迷昏了头脑,这会儿估计巴不得直接留下不走呢。 这一路上叶翡一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容慎觉得手心都出汗了,这个人刚才干嘛突然亲她的手啊。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虽然盖着盖头,却不聋,可是听到周围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了…… 虽然昨日里纸上谈兵时容慎的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可真的到了眼下,容慎心里还真是没什么底,还残留着汗渍的小手在金丝勾凤凰纹的鲜红喜服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微微有些紧张。 视线猛地一亮,头上的重量也随之忽然消失了。 容慎条件反射地抬起了头,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撞进了那人漆黑如暗夜的漂亮眼睛里。 叶翡弯着腰正对着她,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她的凤冠,盖头已经被丢在了地上,红衣黑发,绮丽非常。 容慎蓦地将眼睛睁得更大,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小姑娘眼底的惊艳展露无疑,叶翡只觉得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暖流来,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愉悦,脸上也绽开了一个惊艳绝伦的笑容。 “我,我的凤冠……”容慎觉得自己没出息极了,好不容易找回了理智,这人又笑了,他怎么能笑呢,他一笑她就双商下线了呀! “不沉?”叶翡晃了晃手上的凤冠,他自幼精通六艺,虽说不能如项王一般轻易举起千斤巨鼎,可臂力还是很有自信的,就连他都觉着单手拿着这凤冠有些吃力,她能不觉得沉么? 容慎当然觉得沉了,可这和卢氏告诉她的步骤不一样,叶翡不按常理出牌,她实在有点迷茫…… “可是……”她应该带着这个压得 她脑袋疼的玩意儿一直等到晚上叶翡回来掀她的盖头啊……啊对了,还有盖头呢…… 叶翡好像看出了她的困窘,笑着将那凤冠放在一旁的沉香木架子上,抬手揉了揉她额前被压得有点乱的碎发,宠溺道:“你若是顶着这个等到晚上,必然要头痛的,左右是我来掀,早些晚些没有什么大碍。” 原来是他体贴她难受,她还以为……不不不,她什么都没以为…… 容慎被自己的脑洞羞红了脸,这会儿更不敢抬头看叶翡了,那人还弯着膝盖在她对面站着呢,他离得那么近,眼睛那么亮…… 她刚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猥琐了呢,就被那人忽然间的靠近给吓了一跳。鼻翼间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清香,就和那时候他留给她的那件外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转眼间那人已经和她近在咫尺,还未等她反应,长臂一展,已经将她拥在了怀里,手臂牢牢地叩住她不堪一握的纤腰,下巴搁在她的颈窝里蹭了蹭,柔软的唇便覆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容慎:我滴妈啊……光天化日之下,这成何体统…… 她伸手去推他,小手抵在他精瘦的胸前推阻不动,竟是一愣。这个……身材……唔……她之前怎么没发现来着…… 还在叶翡还没有丧失理智到白日宣淫的地步,只轻轻吻了吻她的脖颈便离开了,并没有下一步行动,反而只是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便稍稍推开一点,柔声道:“静王府还未完成,我又没有弱冠,只能委屈你同我在清凉殿里成亲,你可怪我?” 容慎:不怪不怪,她是跟叶翡这个人结婚,又不是和静王这个身份结婚,在静王府还是在清凉殿有什么区别,都差不多吧…… 叶翡见她波浪鼓似的摇脑袋,也是一笑,弯腰便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红艳艳滑溜溜的大床上。 小姑娘有点不安地坐在床沿上,脚还够不着地,就那么悬空搭在边儿上,大眼睛眨啊眨的,看起来无辜又可怜。叶翡有点不忍心再继续逗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道:“你在这里好好坐着,等我回来。” 平心而论,叶翡一点都不想离开清凉殿去宴禧殿路和那群无聊的大臣们应酬,可是他今天已经算是做了出格的事,若是此时再不出去,恐怕要被留下口舌,说他为红颜祸水随所迷,失去了心智吧。 他可以不要名声,可容慎不能被平白冤枉啊。 听到这句话,容慎竟然莫 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虽然她觉得只要她说不愿意,叶翡也不会强迫于她,可这个人站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就会叫她不安……好像连呼吸都比平时放轻了放缓了。 容慎难得很乖地点了点头,咬了咬下嘴唇,道:“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叶翡关上清凉殿的大门,耳朵里还回响着容慎的这句话。 真好,她现在就是他的小妻子了,再也不用担心她被别人骗去了,往后的每一天,她都会坐在这里等他回来。 宴禧殿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的群臣迟迟不见今天的主角——这场空前浩大婚礼的新郎官,正面面相觑,就见叶翡带着一脸藏不住的笑意露面了。宴禧殿里很快热闹起来。 容慎坐在高床上,听着远处隐隐绰绰的喧闹声,神思渐渐也飘得很远。这一切来的都太突然了,好像前一天她们才刚刚互相剖白了心迹,其实这么算来,她们也算是闪婚了吧。 清凉殿里安静极了,大红的龙凤喜烛静静地燃烧,将屋里照得通亮,门上隐隐映着几道黑影,容慎知道那是守在外面的宫人和喜婆。 她有点想喝水,可是床有点高,要是往常还好说,可今天她穿了里八层外八层的喜服,束手束脚一点也不方便,现在跳下去,一会儿肯定上不来了。容慎权衡了一下,“扑通”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 叶翡推开清凉殿的门的时候,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花果的清香,下意识地朝床上看去,原本应该乖乖坐在床上等他回来的小姑娘却不见了踪影。 叶翡有一瞬间的怔忡,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充上脑袋,好在他一向是心思沉稳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稳定了心神。 “阿慎?” 一点回音都没有。 大红喜服下修长的手慢慢收紧成拳,骨节已经微微泛白,叶翡告诉自己容慎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耐着性子又唤了几声,就听见东次间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阿慎?” 小姑娘正趴在东次间的黄花梨镂空雕花圆桌上,一旁放着个细嘴青瓷壶,手边还倒着一个同样质地花纹的瓷杯,酒水洒了半个桌子,人已经醉的不成样子。 叶翡这才明白,刚才一进屋子时那股花果清香是从哪里来的了。 听见叶翡唤他的名字,容慎醉醺醺地抬起头朝东次间的门口望了一眼,隐隐约约看到三个红衣墨发的人影晃来晃 去半天也重叠不上,一时间有些恼怒,中气十足地嚷了一句,“你别动!” 根本没动过的叶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拎了拎那青瓷酒壶,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她这是喝光了一壶酒啊。 叶翡放下酒壶去扶她,容慎却像是一滩烂泥一样,死活都扶不起来,一身喜服上也沾染了酒水,氤氲出一片深红的痕迹,花果的清香混着她身上独有的淡淡香味,竟然叫人有些迷醉。 小姑娘看到叶翡过来,竟然咧开嘴笑了,魔爪直接拍上那张比姑娘家还要漂亮的俊脸,一边捏来捏去,一边眯着眼睛道:“我……我看你骨骼清奇,很适合当我夫君嘛,怎么样,你跟着我混,大爷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小丫头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被红果果调戏了的叶翡无奈地摇了摇头,数次努力无果后,索性一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扭头朝主间的大床上走去。 容慎这时候脑子早就不清醒了,只觉得自己突然腾空了,还晃来晃去,生怕自己掉下去,八爪鱼一样朝叶翡粘过去,痛快地把自己的挂在了叶翡身上。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叫叶翡一僵,脚下也是一顿,停在东次间和里间的隔断处,借着龙凤喜烛凝视了容慎好一会儿,这才压住了心中翻涌的情绪,继续朝里间走去。 新婚之夜把自己灌醉的新娘,纵观全大乾,肯能也就只有容慎一个了吧。 叶翡叹息一声弯腰想要将容慎放下,哪知道小姑娘却一点也不配合,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大眼睛里水雾迷蒙,嘤咛了一声,道:“阿翡,我害怕。” “怕什么?”叶翡第一反应脱口而出,也不知道容慎怎么忽然间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就是怕,阿翡……” 容慎嘟嘟囔囔地说着,口齿不甚清楚,只勾着他的脖子不放开。叶翡半弯着身子一只手撑在床上,姿势苦不堪言,脑子里忽然闪过从前他父王给他说的话,女孩子第一夜……都是会痛的。 难道她是在怕这个? “阿慎,你先放开我。”叶翡被她这么勾着,实在有些难撑,意识到了什么之后,心绪也再不像之前那般毫无杂念,小姑娘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叫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热。 “我不放!”容慎却像是耍赖皮一样,死死地搂着叶翡的脖子不松手,反而得寸进尺地抬起头往叶翡怀里凑了凑,声音充满怨念,“我不放,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走到哪 你就得跟到哪,不许你走!” “容慎,你要记得你今天说得话。”她说了他是她的人,以后绝对不许丢下他。 “我记着我当然记着,你是我的,不是什么卢子砚烟囱砚的,就是我的,我一个人的!”容慎豪情万丈地宣布,抬头在叶翡脸上亲了一下,已示主权。 叶翡从来没听过容慎说这样的话,就算是后来容慎意外接受了他,也不过就是给了他一个奢侈的“好”字,这会儿心上人胡搅蛮缠的表白比什么催/情剂都要来的立竿见影,叶翡索性手臂一软,直接俯身朝容慎吻了下去。 容慎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和我埋在一起”,冷不丁被堵上了嘴,身上又蓦地多了重量,立刻胡乱推阻起来,偏着头要躲开叶翡的吻,脑袋却被那人扳了回来,捏着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阿慎,不要……怕,”叶翡闭上眼,长睫扫过容慎的脸颊,痴迷地吮吸着小姑娘柔嫩的唇瓣,一只手缓缓向下,“我不会……不会……” “阿慎……” 层层红衣滑落。 “嗯……阿翡……我们以后,以后把床换得矮一点好不好?”也分不清小姑娘是清醒了还是醉着,呢喃声在一片绮靡中响起。 回答她的声音十分干脆,“好。” 只有他的阿慎,在这样的时候还能留出神来关心床的高矮问题。 龙凤喜烛慢慢燃到了尽头,长长的灯芯“啪”地一下子掉了下来,使房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宽敞而柔软的大床上喘/息声渐渐加重…… “我是你一个人的……阿慎……阿慎……” 几个喜婆立在门外松了一口气。 ☆、第60章 醒来 熹微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在地上撒下一片明亮。 容慎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色。绣着金色凤凰的床幔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下来,遮住了视线,容慎动了动想要翻一个身,手刚一用力就觉出了不对劲儿,偏过头一看,她细白的爪子竟然不偏不倚地按在一块腹肌之上。 容慎触电一样的收回了手,不敢相信似的瞪大了眼睛。 线条漂亮的腹肌之下随意地裹着一条红色的被子,和身下鲜红的床单几乎融为一体,目光上移,光洁结实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接下来便是性/感漂亮的锁骨,优雅的脖颈,微微抿起的薄唇,挺拔的鼻梁,以及,还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的,含着笑意的星眸。 容慎:谁拓麻能给她解释一下,为啥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什么时候睡着的,叶翡又为啥光溜溜地躺在床上!? 还有那个眼神……他是醒了多久了,就这么一直看着她?能不能穿上衣服先! “醒了?”叶翡完全没介意她刚才使劲在他肚子上摁的那么一下,翻了个身,一条胳膊弯起撑住了头,柔顺的黑色长发便顺着肩膀滑落下来,遮住了胸前的两点。 容慎:没眼看了……这简直是红果果地勾引她! “你你你你你先把被子盖上!”容慎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睡在里边,后边就是结实的床板,根本无处可退。 摸都摸了,看都看了,昨天还叫嚣着他是她的人了,这会儿倒害起羞来了。叶翡包容地笑了笑,抬手将裹在腰间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容慎光记着叫这个暴/露狂盖被子,却忘了她们本来就是盖的一条棉被,她本来裹得相当严实,叶翡这么一拽,竟然连带着将她也一并拽了过去。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我我……”容慎虽然内心是个老司机,可毕竟是从来没经历过人事的黄花闺女,自己身上虽然还破破烂烂地套着几层喜服,可她却是完全分辨不出来昨天到底发生过什么了,这会儿说话也不利索,完全没有了昨天晚上气吞山河的嚣张气焰。 “你昨晚喝多了。”叶翡的解释得非常简单,简单到跟没说一样。 容慎抽了抽嘴角,眼珠一转,却是否认,“我没有,我昨天只是喝了东次间的一壶花果……那是酒?!” 明明就很清甜,入口一点酒味都没有来着,她觉着挺好 喝的,又渴了一天,便想也没想全喝了,心里还赞叹呢,清凉殿到底是叶翡的地界,花果茶也这么有品味…… 叶翡点点头,颇为无奈,“不但是酒,还是我们的交杯酒。” 好在她的嘴里还残留着酒香,虽然未曾交杯,却也算是交缠在一处的……这交杯酒,勉强算是喝过了。 容慎:……啥?! 她昨天晚上,一个人,把她俩的交杯酒,全喝了?! “不不不,你一定是在逗我。”容慎脑袋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这么一晃,宿醉的感觉就上来了,一时间头晕目眩脑袋像要裂开一样疼了起来,不禁抱着头“哎呦”了一声。 “这酒虽喝时没什么,后劲儿却足得很,你不要乱动,好好躺着休息。”叶翡看不得她一点难受,连忙倾身过去将她按住,凉凉的发丝扫过容慎的脸,叫她一时间有些失神。 “这真的是酒?” “我担忧你不能沾酒,特意从小白大夫处求来了花果味道的酒,”叶翡一面抬手将容慎乱糟糟的长发捋顺,一面耐心地解释道,“没想到夫人竟是好酒量。” 容慎也来不及骂白简非是个混球,眼下的注意力全被叶翡那句自然的“夫人”给吸引过去了。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新婚之夜,她竟然一个人喝光了交杯酒,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个干净…… 心不带这么大的…… 总觉得自己好吃亏……这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啊,她们明明应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等到合适的年纪或者情不自禁时再……总不应该是这样的酒后乱性,醒来全忘干净! “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呢!”容慎一想到这儿就觉得万分悔恨,那可是第一夜啊,第一夜!她现在完全不记得了,全怪他,他怎么就不能把持一下。 叶翡觉得自己实在太委屈了,凑近她将她逼到角落里,修长的手指抚上她鸡蛋白一样鲜嫩的小脸,声音有些暧昧的暗哑,幽幽道:“夫人怎知不是夫人强迫为夫,霸王硬上弓呢?” 去拓麻的霸王硬上弓!容慎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叶翡嘴里说出来的,她怎么可能把持不住!唔……就算她把持不住,那也不能叫霸王硬上弓! “我,我才不信呢。”容慎抬手拍掉叶翡的爪子,后背已经完全贴到了门板上,色厉内荏道,“你往后退,离我远一点,我、我要静静!” 叶翡也不生气,听话地往后挪了挪,被子滑落下来 ,露出坚实的肩膀。 叶翡其实是属于那种比较白的人,冷色调的白,这时候在一片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和漆黑如绸缎的发丝间衬托得仿佛如同白瓷一般,十分诱人。 容慎看在眼里,不能忍受地闭了闭眼睛,抬手按了按眉心,勉强接受了她酒后兽性大发把叶翡给睡了这个事实,还是不能接受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这件事。 反正的硬上弓了,她好像知道叶翡当时的表情……是不是也是那种任君釆撷的娇羞。 正想着,那人却是忽然之间翻身坐了起来,锦被滑落,这下可不只胸膛腹肌,就连人鱼线也一览无遗,容慎“嗷”了一声把被子扯过来使劲儿地蒙在了自己头上,死死揪住被角不肯松开。 叶翡无奈地看了看把整个被子扯过去做鸵鸟状的容慎,翻身下床,自力更生地换好了一旁昨儿早已经预备好的红衣。 算了,反正往后还有大把的时光,他总有机会改掉她这个胡乱害羞的毛病的。对着自己的夫君有什么好害羞的,昨天夜里不是还霸气地宣称他“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吗。 容慎听着被子外面渐渐安静下来,这才抬起被子的一条小缝儿瞄了了一眼,叶翡果然已经换好了衣服,正披着头发靠着床柱坐在一旁看着她。 “你,你看我干嘛!”容慎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忽闪了几下眼睛,咬着嘴唇问道。 叶翡也不说话,一只手摸着下巴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小姑娘白白净净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小脸在火红的被子里显得十分可爱,想起昨夜的事,叶翡一个按捺不住,便倾身吻了上去。 容慎被他冷不丁地靠近给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想要缩回被子里,转念一想,这个人她睡都睡过了,还怕他亲一亲么,也就生生地受住了。 叶翡亲了亲她的脸颊,稍稍退后见她一动不动地揪着被子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完全没有抗拒,心中一乐,转而吻上了那樱桃一样殷红的唇。 容慎:来,看看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那人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心理活动,上瘾了似的,亲完嘴又亲上了额头,这才稍稍推退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道:“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这便去请安。” 容慎一听就要起来,也顾不上自己头痛欲裂,“我也去!” 新媳妇第一天就赖床不起来像什么话,这又是皇宫里,规矩多不算,还 人多口杂的,她才不要被人家议论说纵欲过度什么的,传出去叫人笑话。 叶翡见她这个模样,连忙抬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回了床上,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新娘子起床晚些没什么,宫里多的是,母后和皇祖母也不会介意的。” 她们应该是合不拢嘴吧。 容慎还想挣扎一下,无奈实在头痛欲裂,只觉得后脖梗子的僵硬疼痛一直延伸到后背,手脚也不甚有力气,想来脸色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便“嗯”了一声,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 “待会儿我叫人煮了粥给你送过来,你先吃些,晚些时候我再回来看你。” 叶翡说完,便站起身来。 容慎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想起他不懂,又补上了一句“好”。 叶翡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地离去了。 容慎又躺了一会儿,也就坐了起来,这床虽宽大,可着实是乱的不成样子,喜服东一件西一件地扔着,身上还松垮垮地套着几件,看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想了想,也就三下五除二地脱了衣服,将一旁的新衣服换上了。 她虽浑身无力,又头痛至极,可身上并没有什么淤青红肿的痕迹,都说女孩子第一夜很是疼痛,想来那人昨夜必定是极尽了温柔,才叫她能像没事人一样好好的了。 容慎想到这儿,心里涌起了一丝丝甜蜜,脸上也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屋外等候良久的静荷听见屋里的动静,便咳了一声推门走了进来。她和雅荷问荷一起被带进了宫里做了陪嫁,昨个一整晚都在担心她家姑娘,一大早就守在外边,方才见叶翡一脸笑容的出了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会儿进来,迎面就看到容慎早就自己穿好了衣服,对着外间架子上的烛台傻笑。 “姑娘,这衣服……”静荷进了里间,看到那简直是一片狼藉的床,有点为难。照她们府上的规矩,这床搞成这样也不用收拾,卷卷扔了就是了,只是这在宫里,不知道怎么怎么处理。 容慎只盯着那燃尽了龙凤喜烛的烛台,也没回头看一眼,直接道:“照府上规矩,连那喜服也一并卷了去吧。” 反正皇宫里不缺钱,总比她府上强多了吧,容慎现在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那一床乱糟糟的东西,还有那些……额,不可描述的印子,干脆卷了一并扔掉算了。 静荷愣了一愣,也没反驳,点点头便照做了。 ☆、第61章 换床 叶翡回来的时候,容慎刚吃了一碗白粥,脑袋还一剜一剜地疼,也没什么兴致,神色恹恹地支着下巴在窗边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床上已经换下了崭新的大红色缂金丝锦缎床单,容慎也换了一身新衣,因为是新妇,仍然是红色,艳丽的色彩衬得小姑娘白皙的脸蛋更加娇嫩,一点不像已为人妇的样子,还是天真少女的模样。 叶翡听停下脚步在门口处靠着看了一会儿,隐约想起来,她以前好像从来不穿这样热烈又夺目的色彩。 容慎没注意到门口的人影,一门心思地绞尽脑汁想把昨天晚上的事情想起来,只可惜她醉的实在厉害,竟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出来。 她今天又腆着脸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昨天和喜婆们一起守夜的雅荷,哪知道刚一沾上边儿,雅荷就羞红了脸,结结巴巴地搪塞,语焉不详间只透露出什么“了事帕和热水不是奴婢端去的”,便寻了个由头出去忙活了。 容慎也没再好意思问下去。 了事帕这种神奇的东西都出来了,她也没脸问了,只记得以后再不能随便喝东西,亡羊补个牢罢了。幸而她的思想也没那么保守,并不会因为酒后乱性感到悔恨,这事儿说起来到底是谁占便宜还说不准呢。 晃神儿间一双手忽然按上了她的颈肩,动作很是轻柔,带着一股熟悉的清新味道。 容慎微微一僵,偏头去看,那人红衣墨发,正长身玉立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处,星眸微亮,带着些许的笑意。 容慎:好一朵美丽的高岭之花,竟然叫她惨无人道地给迫害了…… 暴殄天物啊!惨绝人寰啊!老天无眼啊! “皇……额,母后和皇祖母怎么说?”冷不丁就改口了,容慎还真有些不适应,差点就脱口而出“皇后和太后娘娘”了。 叶翡听到她改口,也是微微一怔,脸上的笑意更盛,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道,“她们叫你好好休息。” 容慎自己默默地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这会儿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任着他亲亲抱抱的,也不再推拒,反而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别处,“不露面总归是不好的,我还是待会儿去问个安吧。” 叶翡没说话,靠着她坐下来,展臂将她圈在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容慎觉得他下巴太尖有些硌得慌,抖了抖肩膀要溜走,无奈那人像年糕一样牢牢地粘着 她,竟是无法脱身。 叶翡声音很低,语气带着点小媳妇的哀怨,幽幽道:“阿慎,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王妃了,你要对我负责。” 容慎:wtf……这人其实是一早就打算好要赖上她的吧…… 小夫妻俩在卧房里腻腻歪歪,是不会有不长眼的宫人来打搅的,叶翡又缠了容慎一会儿,便被她打发到一边去了。 叶翡虽然备受皇帝皇后两方宠爱,可他实在不是个爱揽事的人,自小便不愿同旁的皇子争抢,算是个闲散王爷,前些年一直在嘉林,回来后也只帮着做些宫中采购的事情,没领什么实职。 不过容慎也不在意,这个长平的官场,能不掺和还是不要掺和的好,她也没有什么率领民间起义军揭竿而起推翻封建统治建立新王朝的志向,那太不现实了,她觉着这么大隐隐于皇宫,就挺好的。 叶翡下午倒是去了一次还在建的静王府监工,其实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只是细节上还需要完善,他也不嫌麻烦,特意带回了几种布料的样子给容慎,叫她挑了做床幔。 容慎无聊了一下午,这下子可算找到了一点新鲜事,立刻兴致勃勃地凑过去翻布料。 叶翡一只胳膊撑在黄花梨刻画雕花桌上,不着痕迹地将坐在桌边歪着头认真看布的容慎环在怀中,弯着腰贴近她。淡淡的发香在叶翡的鼻翼间萦绕开来,叶翡有些失神。 容慎将那布料样子整个翻了一遍,道:“改天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屋子,我这么胡乱挑,也不知道别的家具是什么颜色的,怎么选啊。” 叶翡正望着她出神,想也没想就“嗯”了一声。 “说起来什么颜色的床单比较好呢?”容慎摸着下巴喃喃地问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叶翡讨论的问题已经完全超过了平日里她们的关系的尺度。 除了昨天晚上那个意外,他们似乎还没有恩爱到可以讨论床上用品的地步。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容慎等了一会儿不见叶翡回答,又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方才的敷衍,偏过头去看他。 也许是头摆动的太突然了,也许是叶翡离得她实在是太近了,容慎这么一回头,嘟起的唇正好扫过那人的脸,微微有些凉意。 容慎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就见那人眸色渐深,忽然倾身过来伸手将她的后脑勺托住,便闭着眼睛吻了上来。 那人微凉 的唇将她牢牢嘬住,深深浅浅地吮吸着柔嫩香甜的唇瓣,温柔缠绵的舌趁着她一个不注意溜进了她的嘴里,渐渐将她的气息俘获,逐渐深入,直至完全夺取了她的理智。 一个漫长的吻结束,容慎几乎软在叶翡的怀里,明明坐在凳子上,却不受控制地往下哗去,还是叶翡一把将她捞起来,笑得狡黠。 被堂而皇之吃豆腐的容慎:嗯,感觉叶翡的吻技……还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啊…… 虽然自从她答应了叶翡同他在一处以后,叶翡就一改之前的冷淡,开始变得和小时候一样黏,可容慎隐隐觉得,这拜了天地成了亲以后,叶翡好像不止变本加厉了一点点…… 最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怎么没有以前那么害羞了,反而对她一撩一个准…… 容慎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叶翡,叶翡也不躲闪,眼神宠溺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她的影子,显得专注又固执。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早上刚刚打搅过小两口的静荷就硬着头皮十分尴尬地在殿门口咳嗽了一声。 容慎一个激灵要推开叶翡,又被那人揪住动不了。 叶翡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拉到一旁坐下来,随意地问道,“何事?” 他现在看到一切打扰他和他家阿慎单独相处的人都想通通拖出去斩了,静荷要不是容慎带过来的陪嫁,他早用念力杀死她了。 被刀子一样泛着寒光的眼神威胁的静荷:她好害怕,和她半毛钱关系啊…… “殿下早些时候叫人开库取的床榻已经送过来了,是不是现在就换掉?” 容慎:? “干嘛要换床?”莫非叶翡觉得被她睡了是件十分丢脸的事情,甚至不想看到同一张床而回忆起来?看他这个求负责的态度,不像啊! 叶翡朝静荷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注意事项,便拉着容慎去东次间下棋了。 容慎一面敲着棋子一面听着外边乒乒乓乓的动静,皱着眉毛问道:“为什么要把床换掉?” 她一早把喜服卷着床单扔了就挺败家了,叶翡这简直更败家啊,皇帝家也不能这么有钱任□□,一天换一个床?还是贵的不要不要的金丝楠木板的? 执棋的修长手指毫不迟疑地按下一枚棋子,堵住一个活口,叶翡抬眸,“夫人全然不记得了?” 容慎被他那声“夫人”噎得语塞,摇摇头表示这事跟她没关系 。 叶翡也不恼,扬扬下巴示意该容慎下了,语气依旧幽幽,“夫人昨夜明明说,这床太高了,要我换掉,怎么今日便忘了。” 容慎:…… 她是嫌弃过床太高她腿太短,可她也没想过真的和叶翡说换床啊,再说昨天她喝断片了叶翡又不是不知道,干嘛整天拿这个一遍一遍地提醒她。 “我就算说了,也是醉着的,醉着说得话怎么能作数呢,你起码也要……”等她清醒了和她商量一下再决定吧。她这一下子就变成败家媳妇了呀。 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人骤然变冷的气场给震慑到了,叶翡“啪”地一下按下一枚棋子搞定全局,危险地眯起眼,“谁说喝醉了便不作数?你昨夜还……” “行了行了我负责还不成吗?”容慎一见大势已去,索性丢了棋子服软,“你莫要再提昨夜的事了。”好像被霸王硬上弓很光荣似的。 本来想问问她那句“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到底还作不作数的思想纯洁的叶翡一见容慎松口,也就偃旗息鼓了,也丢下棋子,道:“夫人这棋艺,恐怕还要再提高了。” 容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叶翡的棋艺是誉满天下的棋圣归墨所授,他又天资聪颖,这天下能下过他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赢了她而已,有啥好自豪的。 “我只和太傅府的女先生学过一些,本来就不精通。”容慎撇撇嘴嘟囔了一句,算是把方才的话题楼彻底歪了。 没想到叶翡还挺感兴趣,想了想道:“说起来夫人的兄长中倒是有一位棋艺与我不相上下。今日看来,便知道夫人并未虚心求教过。” 容慎也没在意他那后半句里的淡淡嘲讽,只听进去前半句,还感觉挺骄傲,叶翡有棋圣指点,可她三个哥哥可都没有棋圣指点,要是能和叶翡不相上下,那证明人家自学成才更厉害嘛! “是我二哥?”容慎兴奋地问道。她二哥最喜欢没事自己跟自己下棋了。 叶翡却笑着摇了摇头,容恒不动声色,心思缜密,确实和他性格更加相仿,棋艺也十分精进,可和他比起来,却始终棋差一招,“不是他,是你三哥。” 容慎:哈? 她三哥?那个整天里撩猫逗狗游手好闲没个正形整天挨揍的三哥容恪? “呵呵,你一定是在逗我……” 叶翡也不跟她争辩,容恪藏拙自然有他藏拙的道理,既然容慎不信,他也无需费力 去证实什么,这本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才多提了一嘴。裕国公府的家事,他并不想太多过问,即使这家事和他们皇室,有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的联系。 容慎这时候却晃神想起了之前她撞见容恪在容恒屋里的那次,那时候她以为是容恪在精分和自己下棋,没想到其实不是,那盘棋是容恪和他下的,并且,赢得人是容恪。 两个人又在东次间扯了一会儿,那边床便已经换好了,问荷已经将床铺收拾妥当,又铺上一层大红提花刺绣鸳鸯图案的床单。 容慎被叶翡牵出来,一看见那床单就头皮发麻了。 昨天晚上稀里糊涂地就过去了,可今天呢? 坦白讲容慎并不想这么快就和叶翡产生这样亲密的关系,一个是因为她们之间到底发展太快了,一个是因为,她这个身体还不到十五岁,发育还不完全,基本还就是个平胸的妹子,总觉得这时候做这些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事情不太好…… 她想着,按照叶翡这个黏人的程度,要是不和他约法三章,初历人事的毛头小子还不叫她天天腰酸背痛腿抽筋呀…… 眼见着天要黑了,容慎严肃又忐忑地坐到了床边,清了清嗓子,建议道:“嗯,阿翡,清凉殿这么大,其实你不介意我去西次间睡吧。” 清凉殿的西次间其实就是叶翡的一个小书房,类似现代家庭里的休闲区,里边除了书卷、文房四宝和叶翡收藏的字画,还有一张十分柔软舒适的大床,用来供叶翡掩卷而思后直接倒头便睡。 容慎觉着既然她不想和叶翡论持久战,就不要睡在一起折磨人家身心了,自动自觉地睡书房去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哪知道叶翡干脆地拒绝了她。 “你是我的王妃,便也是这清凉殿的主人,哪有主人睡在偏房的道理。” 容慎:我不是想睡偏房,我是不想睡在你身边啊…… 叶翡顿了顿,又接着道:“我去便是了,你好好睡在床上。” 容慎:前边理由不错,后边嘛……大哥你知道你才是清凉殿十几年的主人嘛…… “我……”她其实想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愿意和叶翡同住的原因,只是不大好开口,还要斟酌。 那人却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柔声道:“我明白,你还太小了。” 他会等她长大。 容慎:虽然好像很善解人意,但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喂,你 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太小了…… ☆、第62章 日常 这天晚上容慎睡得一点也不踏实。 倒也不是因为怕叶翡半夜狂性大发摸过来,而单纯地是睡不着。 新换上的床单还不曾有人沾染过,可容慎就是觉得被子上空气里,全都是那个人清咧的气息,她沉浸在这气息里,翻来覆去地想叶翡说过的那几句话。 她对于容恪棋艺精湛甚至能赢过容恒这件事表示完全不能想像。 容恪是谁,十七八岁还能被容老爷子拎着棒子满院子追着打的一朵奇葩。若说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能赢过容恒,打死容慎她都不信。 而在容慎辗转反侧的同时,她心里那朵奇葩,正一脸坏笑地迈进问霜阁的门槛。 身形微微有些单薄的男子背对着院门,一个人坐在天井里的一张石桌前,抬手在面前的玉杯中斟满了酒。 容恪抱着手臂往月亮门上一靠,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地戏谑,开口毫不客气,“呵,叫自己的后背对着大门,可不是你的风格。” “这里是整个长平最安全的裕国公府,如果在这里还需要防范……”容恒抬手将一杯清酒饮尽,却连头都没有回,酒杯放回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最安全的地方,难道不是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容恪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笑嘻嘻地说道。心疼那晶莹剔透的玉杯,容恒这么暴力,肯定把杯子底下磕坏了。 容恒稍稍偏过头,长睫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迷人。这人本就气质清幽,如今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对月独酌,就显得更加飘渺了,更加遥不可及了,“你是在提醒我,不要夜探皇宫?” 容恒没打算听容恪的回答,清傲的下巴敛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线,“我还没有这样的打算。” 容恪毫不见外地一掀袍子坐下来,一改往日纨绔子弟的放浪习气,正了八经儿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贵公子的风流气派,“我是在提醒你,叶翡才是阿慎最好的归宿。” 容恒闭上眼睛。 随心而动。 他现在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言行了。 容恪随手拿过一旁托盘里的一只玉杯,抬手斟满酒,放在嘴边饮下一小口,“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么,这裕国公府的二公子,也只能是你了。” 容恒抬手,一杯清酒见底,“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事事都告诉我?” 这一整个裕国公府里,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事实上,容恒都同容恪 最为亲近,也许是因为自己白白占了容恪的名头,也许是因为,这个府上活得最清楚也最自在的人,非容恪不可。 他心思深沉,凡事喜欢隐在心里,因为一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对裕国公府的事也向来不在意。容绍从不管他,容明琮和卢氏也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着他无用功地瞎折腾,可容恪却不一样。 这个容家真正的二公子,其实反而是整个府上洞察力最强,也愿意花心思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身上的人。 很多时候他心绪不宁,反而喜欢找这个到哪惹得哪鸡飞狗跳的混帐小子下下棋。 容恪撇了撇嘴,那时候他还是个屁都不懂只知道玩泥巴的小孩儿呢,容恒问他他上哪儿知道去,不过裕国公府一向是这个传统么,那容悦本来也可以消消停停地寄养在长房的名下呢,可老爷子还不是打小就把所有事儿都告诉给了容悦? 人活一世,不就图个明白么。 —————————————————————————————————————— 第二天一早,容慎还抱着被子睡得黏黏糊糊的时候,叶翡就已经起了。 她是不知道叶翡几点起来的了,只知道静荷进来伺候自己更衣的时候,叶翡连影儿都看不见了。起先她还以为是叶翡还睡着,光着脚丫子跑到西次间一看,呵,床铺收拾这叫一个干净。 容慎一面看静荷给她规规矩矩地梳头,一面随口问道:“你现在手脚倒比从前利索多了,早些时候伺候阿翡起来,竟也没吵到我。” 她觉轻,往常睡在听风阁,有点动静就醒了,不过醒了以后要是问荷没来叫她,她还是能翻个身接着睡的。 静荷一听连忙摆手,赶紧把自己撇出去了,“奴婢可没伺候殿下起来,奴婢过来时,殿下已经走了。” 容慎:……? 她起的不算晚,一睁眼就不见人影,他一大早上出去干嘛了,赶航班吗? “那他留没留下信儿,回不回来用早膳啊?”容慎是那种睁眼睛就饿型的,早上折腾这么一会儿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这要是在她的听风阁,那肯定就吩咐小厨房摆膳了,现在多了一个叶翡,凡事还是要考虑到他的。 “奴婢今儿早上没看见殿下啊。”静荷觉得她家姑娘是成亲成傻了,她都没看见静王殿下,上哪知道他回不回来吃早饭啊。不过这个时候她可不能直接问“你四不四傻”,想了想,道,“奴 婢以为,殿下八成是要回来的。” 新婚燕尔,不回来陪心小娇娘吃饭,还能干嘛去。 不过今天早上看床铺……昨天晚上居然相安无事?静荷不禁深深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变得猥琐了。 容慎等静荷梳完头,也没再纠结,直接传话下去摆饭了,没想到饭菜刚一端上来,就看见叶翡低着头打门口走进来。 容慎一只手拿着银筷子敲了敲青瓷碗口,脸上笑容没见有多灿烂,“你回来啦?” 那人披着一身的霞光,身上还带着外边有些凉的清新气息,听见容慎的声音,抬眼就笑了,眼神纯良得好像一个得意的小孩子,快走几步来到近前,将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给你的。” 容慎定睛朝那一抹鲜亮的黄色看去。 对方已经把手中的一段迎春花枝□□了桌子上闲置的琉璃细嘴高花瓶里。 容慎:……?他一大早上出门就是为了折一只花给她报春?静王殿下实在太文艺小清新了,这生活情趣叫她自愧不如啊,惭愧惭愧。 静荷早就有眼力见的吩咐下边多添了一副碗筷,叶翡也就随意地在容慎对面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容慎朝那还带着一丝寒气的一串嫩黄色花朵看了一眼,心情竟然也莫名其妙地就好起来。 “退朝的路上在御花园看到,想着给你看,便带回来了。”叶翡夹了一筷子的菜,随口解释道。 本来自愧不如的容慎:哦,她还以为整天无所事事的叶翡是不用上朝的来着…… 自作多情了…… “你走时怎么也没个动静。”虽然俩人还没准备做不可描述的事儿,可容慎还是有身为□□的觉悟的。说来也是奇怪了,她嫁过来两天了,除了她带进来的三朵荷花,一个宫娥都没见。叶翡平时都是不使唤人的吗? “看你睡得香,怕吵了你。”叶翡和容恪四年朋友可没白做,容慎的一些生活习性他还是知道的。 容慎不置可否,“怎么没见清凉殿里有婢……有人走动?” 她本来还想象了一下,一大波宫娥过来,捧衣服的捧衣服,帮忙更衣的帮忙更衣,肯定花团锦簇、大张旗鼓的,哪知道叶翡就自己悄悄地收拾完了。 “我不大愿意旁人碰我。”叶翡解释得很简单,小时候魏贵妃和他母后掐的厉害,他不愿同任何人亲近 ,是怕不注意被人害了或者拿捏着去伤他母后,后来便也习惯了,再后来被送去了嘉林,也就被规整了出来。 嘉林书院的卢老先生一向不信邪,甭管是皇子皇孙还是达官贵人的儿子女儿,凡事进了嘉林书院的,也就别想着叫人伺候了。不过也是因为这个不信邪,长平才有那么多贵人争着抢着将家中子嗣送过去规整。 自己管不了,那就叫别人去管。 一般情况下几年下来,再纨绔的子弟也都能被规整出个样子,像容恪那样软硬不吃的滚刀肉,这么多年也就那么一个。 容慎听到这,吃东西倒是噎了一下,这个人,还真是冷情的人啊……“这么多年你都自己打理?” 这真的是一个身份尊贵备受宠爱的皇后嫡子? 叶翡好像看穿了容慎的想法,道:“你知道,我自小便古怪。” 言下之意是,皇后已经放弃对他的治疗了。 容慎却在心里想,是呗,他从小就性子古怪,最古怪的就是,竟然会那么死心塌地地看上她…… “不过夫人如果愿意,往后为夫的一切,便由着夫人打理。”叶翡慢悠悠地补充。 容慎觉着叶翡每次刻意咬文嚼字地说什么“夫人”的时候,就显得没有平时那么正直严肃了,总好像是在调戏她。 啧,调戏,也不知道婚后还能不能随便用了。 “你不是不愿旁人碰你么。”容慎默默地往嘴里填了一大口饭。 容慎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哪知道那人又认真起来。叶翡放下筷子,脸上的温柔神色差点能掐出水来,柔声却掷地有声地回答道:“可你又不是别人。” 这还真是一言不合就撩人。 容慎深深地觉得,叶翡这个计策好啊,她怎么就无端地想起冯唐那句话来了呢,“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让你在往后所有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内心都无法安宁。” 她感觉她以后应该是安宁不了了。 容慎:……来啊,继续撩啊,血槽已空,老娘无所畏惧。 ☆、第63章 府邸 两个人一面吃饭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容慎也没觉着怎么异常,就和自己原来在府上时一样,倒是一旁尽职尽责杵在一旁的宫人,脸上那明明很吃惊却偏要努力装出一副没什么的模样叫她有点奇怪。 “哦对了,你也没同我说过,清凉殿有什么规矩么?”容慎比较自来熟,自打成亲那天住进清凉殿起,向来以自己在裕国公府的习惯行事,也没问过叶翡,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问。 对面举止矜贵优雅的男子长筷一顿,好像没听明白她的话,“嗯?” “我是说……”容慎指了指面前的饭菜,“比如食不言寝不语什么的,规矩?” 毕竟是皇宫么,吃饭做事有些规矩也是正常的,其实按理说裕国公府也应该有许多规矩的,不过容绍容老爷子一向推崇放养政策,规矩是要教的,走出门去自然是优雅得体,可关起门来就是爱怎么作怎么作,只要不把房顶掀翻了,是没人会管的。她在这样放养的环境里长大,也就没有守规矩的意识,可现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是要学习学习的。 叶翡笑着摇摇头,“没有。” “哦……”容慎又朝一旁沉静如鸡的宫人看了一眼,那他们干嘛这副目光炯炯的模样,莫非是他们从来没见过叶翡说这么多话? “不过夫人若是想立些规矩,为夫也很支持。”叶翡含笑悠悠地补充道。 容慎连连摆手推辞,她一天天的哪有那么闲得慌,“不不不,我就是随口问问。” 叶翡停下手中的银筷耐心地看了她一会儿,确定她是真的嫌麻烦而不是假意推辞后,又道,“一会儿有安排?” 新婚燕尔,她能有什么安排。 容慎摇摇头,“我整天无所事事。” “那一会儿用完早膳,便和我去静王府转转吧。”叶翡说着,放下手中的银筷,唤来宫人漱了口洗了手。 小姑娘眼睛瞬间变得锃亮。 静王府哦!以后她要和叶翡一起住的地方哦!新家哦! “真的吗,已经快要完工了吗?!”听完这话容慎哪还有心思吃饭了,当即就把筷子一放,依样漱口洗手,将擦手的帕子一扔,站起身来绕过桌子,直接拉住了某人的袖子,干脆道:“走吧!” 没想到容慎会忽然凑上来的叶翡微微晃了晃神,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牢牢揪着他衣袖的小手。 这要是搁在七天以前,他是绝对不 敢奢望,有一天容慎会这么主动地靠近他,并且捉着他的衣角的。 不知道为啥突然心情大好的叶翡反手将容慎的小手握在了手里,轻吁了一口气,柔声道:“好,我们现在就去。” 默默在一旁收拾碗筷的宫人:静王已经不是她们认识的那个高冷的静王了…… 由于皇帝陛下显而易见的偏心,静王府就修在离皇宫不远的兴顺坊边上,后边就是皇家园林,既符合叶翡心远地自偏的个性,又不至于远离长平城的权力中心。对于容慎来说,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就是静王府修的离太傅府十分近。 她四姐容悦可是和她同一天嫁进太傅府的,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容悦那边的情形,可容慎以为,离得这样近,以后她们两姊妹想要相聚,也方便些。 因为叶翡身份尊贵,又受三方宠爱,府邸的占地面积极大,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完成,门口高高挂着的硕大牌匾上“静王府”三个字熠熠生辉,看起来十分气派。 容慎扬着头看了一会儿那牌匾,努力克制了一下想要在门口拍照留念的心情,眯着眼睛偏头和叶翡感叹,“礼部一定是给你放水了。” 东宫也就不过如此吧。 “也不算是放水,”叶翡牵着容慎的手慢悠悠地走进静王府里,耐心地解释道,“你左手边挨着永乐坊的那块地方,原来是晟王府的一部分,一直空着,我回京以后,要修府邸时,父皇便将空着的那块地一并给了静王府。” 晟王府? 容慎穿到大乾十几年,这是第二次听到晟王府的名字。还有一次是在很小的时候,她奉了卢氏的命去叫沉迷公务的容明琮吃饭,走到书房外边时听到容明琮和她的混账三哥很激烈的争吵着,具体内容听不大清楚,只听得容恪重复最多的三个字,就是“晟王府”了。 她穿过来的时候,晟王府就已经成为了历史,也成了一个不能提起的地方,这么对年来,容慎也就只听到容恪提的那一次。 不过那天的争吵,是以容恪挨了容明琮一顿棒子为终结的,容慎虽然好奇,也没再敢逆流而上跑去问容明琮或者容恪。 后来她倒是在雅荷给她倒腾来的各种野史传说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容明琮是当今圣人的伴读,两个人关系好得差不多可以穿一条裤子了,这是长平城稍微有点政治意识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许多人已经不知道,其实当年和圣人可以真·穿一条裤子的人,不是容明琮,而 是晟王叶愫。 传说里晟王殿下英明神武,自成风流,多少姑娘家翘首欲嫁,晟王走在街上,都是会被投掷花果的。 那晟王府也是车水马龙,盛极一时。 只可惜帝王之家向来冷情,这哥儿俩关系再好,也没能经得住夺嫡的考验。 当时的皇子群臣大致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圣人为首,一派是以战功赫赫,很受先帝重视的定王为首,手足反目、阴谋构陷的那些事情自然美不用多说,容慎不理解的是,明明应该站在太子一方的晟王,竟然临时倒戈成了宁王的得力帮手。 后来宁王败落太子登基,树倒猢狲散,清算余党的太子一方自然不可能放过叛徒晟王。 晟王没了,晟王府自然也就空了。 按理说,罪臣的府邸没收后很快就会被分给其他官宦,可容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晟王府居然还空着。 “为什么是一部分呢?”容慎捉住叶翡话里的疑点,有点不解地问道。 “前些年兴建街坊的时候,父皇下令将空着的晟王府拆掉了,其中一部分和那边的康乐坊合并成了同一坊,也就是现在的永乐坊,剩下的一部分除了修路,便一直空着了。” 难得叶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容慎听得认真,临了叹了一口气,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连这周围的街坊原来什么名字后来什么名字都记得清楚。 叶翡笑笑没说话。 他当然记得清楚,父皇下令拆掉晟王府那天,一向温婉可人从不插手朝政的母后回可是和父皇结结实实地大吵了一架。虽然后来两人和好了,可叶翡却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不在意,很久以后叶翡再回头去看,才意识到,也许那一天的争吵就是一个开端,父皇再也不愿独宠母后一人的开端。 “也不知道四姐现在怎么样了。”小姑娘不会像他一样想到这些,方才也只是顺口一问,这时候思绪已经随着目光飘向了远处的太傅府,心里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叶翡收回心神,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小姑娘怅然的神色,心中一软抬手拍了拍容慎的头,安慰道:“她会过得很幸福。” “你怎么知道?”这安慰未免有些太苍白无力了,根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 “我不知道。”叶翡一面牵着容慎继续往里走,一面道,“我只是了解谢致远的为人。” 见容慎一瞬不瞬地眨巴着大眼睛,叶翡耐心地解释道:“谢致远是一个非常非常理性的人,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想做什么。” 而容悦恰恰完全符合他想要的爱人的一切标准:美丽,聪颖,理性,出身高贵,拥有打理整个府、作为一家主母的才能。 容悦是这样的人,也只有容悦是这样的人。 名扬长平,见惯了无事献殷勤的容悦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打动的人。想要得到她的青睐,不捧出一颗真心,是不可能的。 而谢致远那样理智的人,既然清楚要得到佳人的芳心,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倾其所有,爱上她,打动她,得到她,珍惜她。 也许这不是个好的动机。 但殊途同归,叶翡并不觉得谢致远对容悦的爱意,会比自己少一分。 “可这和我四姐有什么关系?”她当然不怕谢致远没出息,太傅府的二公子最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她怕的是谢致远朝三暮四,辜负她姐姐的心。 知道容慎理解到另一个方面去的叶翡捏了捏容慎的手,企图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容悦就是他过去、现在、以后都需要的那个爱人。” 不说太傅府的家教甚严,就说以他对谢致远的了解,他也知道,像谢致远这样的人,得到容悦这样的完美爱人以后,绝对不会再多看一眼旁的莺莺燕燕。 他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绝对不会犯错。 容慎听叶翡笃定地说出这样笃定的话来,不禁笑起来,也许她的确有些杞人忧天了,容悦和她不一样,作也许该担心的人,是谢致远才对。 “你也是这样想的吗?”因为需要,所以去爱。容慎弯起漂亮的眼睛,叶翡的这个解释很奇特,不过,竟然也很有说服力。 那人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笑意更浓,“不是。” 容悦符合谢致远的理想型的一切标准,随所以他爱她。 可对于叶翡来说,他从来没有一个理想型的标准,容慎就是他的标准。 ☆、第64章 假设 低下头亲吻她手背的男子的姿态实在太过谦卑,容慎晃了晃神,也忘了自己方才和叶翡聊的话题,愣愣地被他牵到府里去了。 还在进行最后的打理布置的匠人来来回回地在静王府里穿梭,见到叶翡和容慎慢悠悠地踱进来,也不慌张,只简简单单地施一个礼,便继续手上的事宜了。 叶翡一边走一边将府上的布局给她指,。穿过了正卧,左右两边各又延伸出两个大的院子来,里边亭台楼阁各不相同,重檐钩心斗角,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容慎很好奇这两个院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可偏偏叶翡说到这儿,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两边的大院子是要做什么的,怎么不说了?”容慎皱了皱眉,心里开始涌上不好的预感。 叶翡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有点低,“怕说了你要不高兴。” 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广袖下的手指缩紧,几天未修剪的指甲硌得手心有点疼,容慎好看的眉毛之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为什么我会不高兴?” 她和叶翡婚事订的匆忙,那时候她又满心欢喜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门心思答应下来,却并没有和叶翡进行过理性、冷静的交流,单方面地就认为叶翡和她一样愿意遵循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实际上叶翡从来没有表示过只娶她一个的意思,两人也没有任何口头上或是书面上的约定。 难道叶翡留出这么大的地方,是为了……给未来的姬妾住的? 要是叶翡真的想要抬一个通房或者娶进去一个姬妾,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反对。 放眼望去,长平京哪个王爷不是三妻四妾,美人成群? 更何况是容貌绮丽身份尊贵备受欢迎的静王叶翡呢。 容慎忽然开始有危机意识了。 叶翡一说完话就观察到容慎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了,本来他就觉着心里有点没底——毕竟是没经过容慎的同意,自己偷偷摸摸修的么,这会儿看容慎硬邦邦地问他,一颗热腾腾的心凉了半截。 她果然还是生气了! “阿慎……”叶翡微微蹙起眉,脸上的神色认真严肃,“这事我不曾问过你便直接命人修了,确实是有些草率……” 哎呦,这期期艾艾的模样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她可简直受不了了。 容慎听他一句话斟酌半天也不肯好好说出来,皱了皱鼻子,有点不耐烦,“你不用和我兜圈子,直说就是。” 叶翡要真是跳不出封建统治阶级的落后思想,非要再娶上十个八个的,何必顾及她的情绪藏着掖着的,痛痛快快说出来就好,她一个人弱质女流,也不能用男人的方式解决把他腿打折啥的,顶多跑去自家老太太那边告个状呗。 这事儿最多两个发展路数。一个是他虽然很爱她很想娶她做王妃,但是同时难以逃脱封建思想非要以后再娶几个小老婆大家一起好好过;另一个是他终于将她娶到手,又嫌弃她太小不甘寂寞马上就要添置几房姬妾来纾解一下他内心的空虚寂寞冷。 若是前面一种情况,容慎打算利用这仅有的一段时间对叶翡进行彻底的洗脑与改造,争取破除他的陈旧思想,将高岭之花静王殿下培养成一只忠犬。 若是后面一种情况,她也当断则断,绝不拖泥带水,想个辙金蝉脱壳浪迹天涯,就当她这一辈子白活了,重新取个名字真真正正快活一世,以一个特别的方式叫叶翡这辈子都不能忘了她,然后能活多久活多久,反正穿越以后的每一天都是赚到的。 叶翡不可能知道她心里已经瞬间脑补了两条截然不同的发展脉络,见容慎有些不耐烦,心里本来还温乎着的那一截跟着也凉了,万念俱灰间来不及思考润色便脱口而出,“这本是我为孩子们预留的院落,我想着早晚要用到,不如一气修缮好,以后也免得折腾。” 容慎还沉浸在“论如何改造封建残余思想迫害下的丈夫”这一深刻命题中,冷不丁听到叶翡的一通解释有点接受无能。 “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静王府不是一个只有静王和静王妃生活的地方吗? 容慎声音响亮坚定,掷地有声,反而是叶翡听到这儿,倏地垂下了眼睫错开了视线,低声解释道:“我们的孩子。” 容慎:我觉得我的心灵遭受了一亿点暴击…… 所以在她合计如何进行婚姻保卫战的时候,叶翡那家伙满脑子想得其实都是……和她生孩子???! 这还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本来战斗力已经爆表,随时准备进入改造状态的容慎就跟气球被扎漏气了一样,一下子就蔫了。不过她现在的心情却是悲喜交加,一方面为叶翡满脑子都是和她这个这个那个那个而感到羞耻,一方面又得到了安慰和满足。 不过,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了,可只要两个人还没有谈论过有关纳妾的话题,这就永远是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威胁着她们未来的炸弹。容慎决定与其逃避不如 面对,现场进行爆破。 因此,已经在脑内完成了一系列铺垫和展开的容慎一开口就是直奔主题了,“叶翡,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已经习惯她亲昵地称呼他“阿翡”的叶翡听到容慎忽然连名带姓地叫自己,脸色也严肃起来。 她要同他商量什么?不想同他有孩子,还是…… “阿慎,你若不喜欢孩子,我们就不要……还是,”叶翡忽然顿了顿,“你觉得我想得太多了?” 容慎:……? [感觉话题楼还没开就被歪到爪哇国去了.jpg] 她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容慎摇摇头,算是把这事儿翻篇了,见叶翡一脸的认真,不好无视他,只能娇羞地瞪了他一眼,说了句“榆木脑袋”便扬长而去了。 忽然遭到了人身攻击的叶翡一脸无辜。 两个人花了大半个天才将整个静王府看完,这还是浮光掠影地粗粗一看,各中细节都选择了忽略不计。容慎在叶翡的解说下参观完未来自己的府邸以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还好她是王妃不是婢女,不然光各个院子行走,就得累个半死吧。 等搬过来以后,她还是按着卢氏的路子,给婢女府丁划片负责,各管各的一摊子吧。 “咱们大概多久能搬过来?”容慎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虽然住在清凉殿里也没啥不好的,但是毕竟是天子眼皮子底下,宫里又人多嘴杂,行动举止都要受到限制,不比静王府心远地自偏,关上门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起来,这么些年耳濡目染,她倒是把容绍那套“爱咋咋地”的无为而治理念学了十乘十。 叶翡扫了一眼拖着沉重步伐的容慎一眼,忽然打横抱起她来,回答道:“最迟下个月。” 好模好样地说着话唠着嗑,怎么突然就动手动脚的了,身体忽然悬空的容慎差点失声尖叫起来,手舞足蹈地“哎呦”了一声,眼疾手快地抬起一只胳膊直接挂到了叶翡脖子上。 唔……感觉这个姿势有点熟悉…… “你干嘛啊,快放我下来!”容慎抬拳朝叶翡的胸口砸去,心里迅速地将自己刚才的话过了一遍,她问他什么时候能入住,他说最早下个月,完了呢,多正常的对话啊,她怎么忽然就被抱起来了? 今晚不是月圆之夜吧,干嘛一言不合就变身啊。 小姑娘的粉拳砸上来就跟挠痒痒一样,叶翡根本没理会她的抗议,大踏步地朝外边走去。 反正容慎因为害怕摔下去只能死死地勾住他的脖子。 来来往往的府丁看着这幅情景眼睛瞪得多老大,又见高冷的静王殿下一脸坦然的模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瞬间就明白了,谁是这静王府往后的一把手,一目了然。 容慎锤了一会儿发现没什么效果,也就放弃了,只是被他打横抱着有些不好意思,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愿意抬起来,一路接受着目光的崇拜和洗礼,直到上了马车,被叶翡轻轻放在马车上,这才抬头就是一瞪。 “你干嘛忽然发狂。” 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发狂的静王殿下没说话,自顾自坐在了一旁,扭头道:“何事?” 容慎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到,宽敞的马车里还有一个人,默默地蹲在马车角落里,一身黑衣低调奢华。 “他是谁?”这人怎么一点声都没有,缩在那儿就跟一团没生命的东西一样,一点不像个活人,她刚才这才没注意到他。 叶翡将容慎拉过来圈在怀里,“这是鸦,我的一个影卫。” 容慎:鸦…… 哦!那个在英国公府上学乌鸦叫的影卫! 他是因为这个癖好才被命名为“鸦”的嘛? ☆、第65章 发现 叫“鸦”的影卫骤然被王妃一道异常灼热的视线给烫的打了一个激灵,赶紧转开视线看了看静王殿下。 叶翡对鸦求助的目光视若无睹,只云淡风轻道:“你说便是,不必避讳。” “明玉阁今日传的讯,说殿下追查的事情有进展了。” 这个鸦既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事,也没说有了什么进展,摆明了是避重就轻,不想叫她知道了。容慎本来对那些事情也不是很在意,这时候只当没听出来,舒舒服服地窝在叶翡怀里打了个哈欠,就闭上眼睛放空了。 叶翡听完眉毛微微蹙了一下,见容慎有些困倦,也想先结束这个话题,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个姿势,叫容慎窝得更舒服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鸦看了看马车上一对爱侣,心里这个受伤,他也不想插在人家俩人面前碍眼好不好没有秀恩爱,就没有伤害! “还有就是,有消息说归先生下月将至长平。” 容慎听到这个“归先生”的时候倒是抬起眼皮朝“鸦”看了一眼。“归”这个姓在大乾并不是很常见,有名号的一只手差不多就能数过来,其中最有名、也和叶翡关系最近的一位,便是棋圣归墨了。 归墨虽然誉满天下、棋艺高超,可实际上却是个个性古怪、行踪难辨的人,在当今圣上即位不到两年的时候忽然声名雀起,以一人之力单挑长平棋院中的大手,和当时的棋圣刘亓手谈两天两夜,最终战胜棋刘亓,成为了新一任的棋圣。 据说当年还拒绝过公主下嫁,皇家被他驳了面子,又碍于他的声名不好处置,最终只象征性地惩罚了一下,命他十年之内不得进京。 从靖行二年归墨横空出世到如今,有太多的传闻围绕这个人身边,他虽然人被禁止进京,可有关他的传闻却在长平越演越烈,到了今天,俨然已经成为一个传奇式的谪仙人物。 如今十年之约早已过期,归墨也终于过够了闲云野鹤的日子,要踏进这久违的,他曾一举成名春风得意的长平了。 在归墨成名到拒婚的这一段日子里,他正是叶翡的老师,因此,此番回京,归墨势必是要住在刚建好的静王府。 容慎没想到她有生之年还能见到那个活在传说中的棋圣,想想就有点兴奋。都说男子在一见钟情的那一瞬间能想到未来宝宝的名字叫什么,容慎想象力也丝毫不逊色,虽然只是听鸦说到他下月要到长平,她心里已经瞬间脑补自己跟从棋圣 学好棋艺,单挑混帐三哥为夫报仇的画面了。 不过她也就是在心里yy一下而已,表面上动也没动,只抬了抬眼皮,将她圈在怀里的叶翡甚至没有意识到她对这件事感兴趣。 鸦倒是注意到了,冰块脸上的浓粗眉毛抖了抖,交完差就飞快地掀开马车帘子消失在两个人面前了。 隆隆地马车经过明玉阁的门前。 叶翡犹豫地看了看怀里一动不动似乎睡得正香甜的容慎,决定还是先将容慎送回清凉殿再做打算,就听见怀里的小姑娘细若蚊声的建议,“阿翡,你不去明玉阁吗?” 抱着她的怀抱微微一僵,“你醒着?” “嗯。”容慎抬起头看了看叶翡,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地说道,“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不要耽误正经事。” 虽然她不知道鸦说得到底是什么事,但看他既然为这件事专门跑了一趟,那肯定是件要紧的事。容慎自己又不是找不到路,这时候肯定不愿意当累赘啊。 叶翡仔细看着容慎的眼睛一会儿,发现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便点了点头,同外边的马车夫说了话,便起身下车去了。 容慎送走了叶翡,拄着下巴又发了一会儿呆,便重新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 等回了皇宫,她也不急着回清凉殿,慢悠悠地在御花园里转悠,冷不防地就碰见了蹲在一块苗圃前奋力撅着什么的白色背影。 看那纤尘不染的白衣和倔性的姿势,容慎就知道是谁了。 “白简非?” 容慎背着手走过去,本来想着吓唬一下白简非,后来一想,白简非也算是这宫中的老油条了,还能禁不住她这点吓唬,于是也就作罢了。 蹲在药圃里撅药材苗的白简非倒还真的挺惊讶的,手里拎着个铲子扭过头,“容……静王妃?” 这改口改得还真是别扭,容慎哪是静王妃哟,她根本就是个“动王妃”么。 “你在这里挖什么?”容慎从上次订婚开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白简非了,上一次见时她还是容家不谙世事的六姑娘来着。这会儿见了同道中人,自然是要停下脚步和他寒暄几句了。 白简非挥了挥手上的铲子,“太后娘娘的病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我琢磨着试试新方子,兴许能给她根治了。” 说这话的时候白简非看起来脾气可好了,一点也不像第一次见他时跟刚见完医闹一样的恶劣态度, 容慎眯着眼睛打量他,还真别说,现在白简非还真有一股子神医的气质。 反正她回了清凉殿也没什么事,还不如和白简非扯扯皮,这会儿也不着急,停下来绕有兴趣地提议道:“不如你也写一本医书,《伤害杂病论》啥的,也弄一个医圣当当,也算不白穿一世嘛。” 白简非哼了一声,特鄙视地回了句“你怎么知道我没写呢”,就回头继续挖药材去了。 容慎落了一个不招人待见,有点悻悻,正自讨没趣准备离开,那人已经把铲子往一旁的药篓子里一扔,道:“我这儿正好写了两个药膳的方子,正准备给你送去,今天碰到你正好了,跟我去取?” 这放在别人身上,白简非可不敢这么说话,不过因为对方是容慎嘛,他也随意些,拎起药篓子朝不远处太后特别批给他的回春堂指了指。 “什么药方?” 白简非耸耸肩膀,“帮你在太后面前刷存在感的药方。” 容慎:简直棒呆! 她现在隐隐地察觉出,叶翡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大闲人一个,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既然这样,那就由她多替叶翡尽尽孝心,去太后那边走动走动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回春堂,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谁也没看到隔着一道树墙一道假山的后边,一位浓妆华服的贵妇默默注视着她们,脸上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容慎脚还没踏进去,就被屋里扑鼻而来的草药味道从头到脚洗礼了一番。 这个浓烈哟。再看看眉毛都没皱一下的白简非,她现在十分怀疑,白简非的鼻子还能不能闻出来香臭。 不会熏麻木了吧。 容慎就走到回春堂的厅堂里坐下,左右看了看,桌椅物品摆的都非常整齐,整个屋子也都纤尘不染,看起来十分干净,她手边的桌上还泡着淡茶,温度刚刚好,像是他临走的时候才泡上的。 白简非自顾将药篓子放在一旁,就进到屋里去找他那两个方子了,容慎等了一会儿,就见白简非抖着两张纸出来了。 “都是些寻常的东西,你便按着我给的比例去做,保证好吃又见效,止咳效果那是相当得好。”白简非把两张薄纸往桌子上一拍,自豪极了。 容慎低头看了看那纸,又抬头看了看一脸骄傲的白简非,说出了一句破坏气氛的话来,“白简非,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 刚才还一脸[不要太崇拜我]的白简 非:(╯‵□′)╯︵┻━┻不能做朋友了…… 不过大丈夫能伸能屈,白简非的脸上很快重新挂上了自信地笑容,指着纸上乱糟糟的字一个一个解释起来。 其实他这次的字比上次情急之下写得已经“清秀”不少了,只是事关重大,容慎也就一点没留情面地戏谑了一番,这会儿白简非认真给她一说,她也就勉强认出来,记在心里了。 “记住了?”白简非看容慎像个磕头机一样狂点头,还有点不相信,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如释重负,八卦的心思也起来了,贱兮兮地凑过来道:“手伸出来给你把把脉?” 职业病啊这是。 容慎朝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去。 白简非像模像样地闭着眼睛把了一会儿,沉吟片刻,这才睁开眼睛,欣慰道:“不错,你那个小丈夫还不算太禽兽。” 好端端地怎么忽然扯到叶翡了?容慎张嘴刚要骂白简非几句,脑子忽然一转弯,整个人也愣住了,“你是说……” 就算是神医,也不至于什么都能把出来吧! 容慎脸一红,抽回手骂道:“白简非,你是不是变态啊!” 古道热肠的白神医:我…… “我就是关心一下未成年少女的身体健康。”他怎么就变态了他,他是准备站在医生的立场上想要告诫容慎年纪轻轻别玩大了好吧,多危险啊。不过也是,他怎么这么欠,多管什么闲事…… “不过我倒是好奇了,容慎,你是怎么说服你那个恨不得以身相许的深情小丈夫能在新婚之夜都不动你的啊?” ☆、第66章 皎月 “静王殿下。” 身后传来甜腻腻的一声呼唤,正目不斜视地往清凉殿走的挺拔身影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脚步丝毫没有停顿。 喊人的又不甘心,快走了几步又喊了一声,道:“静王殿下请留步。” 叶翡抬手按了按眉心,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去。 一股甜腻浓烈的脂粉气息扑鼻而来,叶翡蹙了蹙眉毛,差点打喷嚏。叶翡从明玉阁返回清凉殿的一路上心情都不算太好,刚刚从明玉阁主口中得到的消息叫他原本愉悦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雾霭,本来想赶快回到清凉殿里去见容慎,没想到又被这么个不速之客拦在了半路。 来人是鲁国公府的大姑娘,魏皎月。 说起来这个魏皎月也是个奇葩,早些时候在宫宴见了叶翡一面以后,这人就跟丢了魂似的,仗着自己是魏贵妃的娘家人,有事没事就往宫里跑。皇后自然是看她碍眼,可毕竟魏贵妃正得宠,她和圣人怄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也就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了。 魏皎月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一门心思地往叶翡身边凑,可叶翡又不瞎,他还能不知道魏皎月那点小心思?可他是皇后嫡子,那魏皎月是鲁国公府的长女,两家势力不共戴天,这几乎已经是长平城的一条常识了,魏皎月却视若无睹还往他身边靠,鲁国公府也不管。 之前皇后急着给叶翡和容慎定下来和魏皎月也不是没有关系的。苍蝇虽然不咬人,可是膈应人啊,魏皎月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可挡不住她烦人啊。 可皇后娘娘毕竟是皇后娘娘,自有一份母仪天下的端庄,不能揪着魏皎月的耳朵告诉她“本宫不想看见你,麻溜滚”,平日敲打了魏贵妃几次,想要她管好娘家这个疯丫头,也没见什么效果。好像相比于看着自己娘家人往火坑里跳,魏贵妃更喜欢看皇后被恶心。 现在他已经和容慎成了亲,十里红妆相迎,天下无人不知,不知道这个魏皎月还想怎么折腾。 叶翡这么一转过头来,魏皎月便在心中暗自狂喜了,她最怕叶翡理都不理她,让她连挑拨离间的机会都没有。这下好了,别管叶翡听不听得进去,首先他停住了就是胜利。 “殿下新婚燕尔,怎么还有心思闲庭信步?”魏皎月摆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看起来她姑母果然说得对,男人永远追逐得不到的东西,容慎原来是叶翡眼里碰不到的星星,他才那么迷容慎,可现在既然娶到手了,就没那么珍贵了。这才新婚几天啊, 这俩人就各自为政了。 叶翡听魏皎月这么个黄花大闺女脸都不红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微蹙的眉毛动了动,又想打喷嚏。 鬼知道这个魏大姑娘是为什么天天给自己抹得真这么香,难道自己不觉得要熏昏厥了吗。明明头次在宫宴看到她的时候,这姑娘还挺正常的,现在是奔着魏贵妃的路子越走越远了。 叶翡不知不觉想起了容慎身上淡淡的清香,继而想起了他将头埋在小姑娘发间时的那一份亲密与安心。 “何事?” 叶翡一向寡言,对待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就更加吝惜言语了,心里觉着厌烦,态度也十分冷淡。 魏皎月脸上笑容一僵,很快就调整好了,笑着周旋道:“真巧,皎月刚才还在药圃撞见静王妃和白……哟……” 话说到一半,魏皎月忽然不说了掩住嘴,佯装不小心说漏嘴似的有点惊慌,咳嗽了一声又道:“许是皎月看错了,王妃与殿下新婚燕尔,怎么可能同旁的男子那般举止亲昵……” 旁的男子?举止亲昵? 叶翡清朗的黑眸扫过对面做作而不自知的少女,脸上的冷淡神色有一点点松动,竟是轻笑了一声,也没做回答,耐心有点耗尽,已经欲转身离去,“还有别的事?” 诶?这算是什么反应,那是他的王妃耶,刚过门的那种!魏皎月觉得叶翡这个不在意的反应实在太让人失望了,也忘了她姑母对她“适可而止”的告诫,往前靠了一步补充道:“听说白太医原来是裕国公府的府医?” 她姑母说亲眼看见容慎和白简非说说笑笑进了回春堂呢,肯定假不了,没想到容慎这么胆大妄为,吃着碗里的还敢占着锅里的,这下子就算她和白简非没什么,也一定要她们说不清。 到时候叶翡和容身闹起来,她再……嘿嘿嘿,就算叶翡碍着裕国公府的面子不会休掉容慎,她也可以做一个侧妃嘛。 毕竟,对方可是才貌双全的红颜良配啊,就算做侧妃也不算委屈的。 “那又如何?”叶翡不大愿意继续同魏皎月浪费时间,他现在比较想赶快回去清凉殿,容慎还在殿里等他,而他从明玉阁所听到的消息让他心绪不宁,需要呆在她身边才能平静。 那,又,如,何? 魏皎月算是被叶翡这个软硬不吃的态度深深打击了,他有点情绪变化也好啊,怎么这个态度就是完全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还是说,他总不会觉得就算容 慎给他带绿帽子也毫不在意吧! 容慎那个看不出来哪好的小丫头片子是给静王殿下下蛊了吗! 叶翡冷淡地敛了一个笑,语气不咸不淡,补上一刀,“这和魏大姑娘有关系吗?” 魏皎月:……为什么不按剧本走…… 叶翡也没兴趣再和石化的魏皎月纠缠下去,说完话便扭头走了,留下魏皎月一个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等回了清凉殿,叶翡却没看见早该等在殿里的容慎。她身边的贴身侍女也都在,见叶翡一个人回来显得有些惊讶。 显然,容慎从早上出去之后就没回来过。 得到这个认识之后,叶翡更加烦躁了。早些时候在明玉阁听到的消息又涌上了心头。 皇后和圣人这一对伉俪之所以会走到今天的地步,除了帝王的花心天性之外,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晟王这个心结。 圣人、皇后、晟王、容明琮,本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玩伴,其中皇后和晟王的关系更是十分亲密,这么多年过去了,叶翡知道,他母后之所以始终不肯放下架子和他父皇交心,很大程度上是当年为了晟王而吵的那一架造成的。 他一直想要化解父母之间的心结,晟王一事又蹊跷太多,太子是指不上的,这事便落在了他的头上。 回京以后他一直在悄悄地追查此事,只是碍于事情过去太久了线索少的可怜,一直没有什么进展,已经在濒临放弃的边缘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忽然查到了些由头。 叶翡心里记挂着这事,便亲自去了明玉阁,哪知道竟然从明玉阁主的口中听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想过的消息。 那一点点的蛛丝马迹,矛头竟然指着裕国公府…… 裕国公府,容家。 容慎回到清凉殿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时候,清凉殿里也掌了灯,远远看去昏黄的灯光暖成一团。 叶翡应该早就回来了。 一只脚刚踏进清凉殿外边的月亮门,雅荷便凑了过来跟在容慎身后,悄悄地打小报告,“姑娘去哪儿了呀,殿下打回来没见着姑娘脸色就不太好,这会儿在屋里坐着呢,姑娘待会儿进去可千万仔细点。” 容慎听雅荷老妈子一样叙叙叨叨地嘱咐了一通,内心五味杂陈。叶翡这是要上天的节奏啊,他有啥不高兴的,她才应该不高兴吧,这个混球竟然敢骗她让她以为她喝多了把他给睡了……亏她 心虚了那么久! “姑娘你听见了吗?”雅荷感觉容慎完全没听进去她的话啊,周身就是“我要跟他打一架谁也别拦着”的架势啊,这两个人出去的时候不还如胶似漆的嘛,到底干什么去了回来就成这样了。 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容慎哼了一声,踏进清凉殿。 那人靠着边儿坐在里间的大床上,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的英俊容颜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比平时更加清冷和出尘,也更加想叫人伸手沾染。 容慎认出他身上的衣服正是那件在太傅府穿过的紫衣,虽然这样穿着也十分潇洒风流,可容慎记得清楚,这衣服还有一件外衫,被她穿回了府上,现在还在她嫁妆的箱子底下压着,忘记还给他了。 早些时候她竟然没有发现,直到一天都过去了才注意到。 皇宫里又不缺钱,他干嘛还穿这件袍子。好歹叫司衣局再做一件外衫嘛。 听到容慎进来的脚步声,那人抬起头,清冷的脸上慢慢敛起了一个温柔的笑,目光也暖暖的,“你回来了。” 容慎本来气呼呼的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嗯,怎么说呢,叶翡这个纯良无害的模样实在没法让人生起气来。 他现在的模样实在太像一只听话的、等着主人抚摸的大金毛了,容慎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扑上抱抱他。 “嗯,你的事处理完了?” 叶翡点点头,等她走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回来路上碰见了白简非,管他要了两张药膳方子,我看时间也早,便顺便在他的回春堂煎了药给皇祖母送去了。”容慎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在叶翡身边坐下来,努力控制住了自己想要给叶翡顺毛的魔掌,说道。 原来是这样。 了解了事情始末的叶翡没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花心思,也不打算把今天碰见魏皎月的事情同容慎讲。既然事情都过去了,何必再叫容慎因为这事气恼呢。 叶翡没说话,只是侧身展臂抱住了身边的小人儿。 容慎微微僵了一下,抬起脑袋朝叶翡看去。 那人下颌线十分优美,脖颈白皙,锁骨性感,清冷的容貌在灯下显得柔和了许多。 她忽然有点感谢那天晚上自己没有真的发狂把他吃干抹净了。 毕竟,这么美好的*不应该暴殄天物。 ☆、第67章 太后 “阿翡,你说那天的交杯酒都叫我喝了,一点儿没剩?” 鼻子间传来若有若无的脂粉气,想必是对方用了很多,才能在叶翡身上也留下来。容慎皱了皱鼻子,许是叶翡去明玉阁见的那人身上的味道,看起来这个明玉阁主的品味不太好啊。 小姑娘冷不丁旧事重提问起那天的事来,叶翡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竟然被她问住了,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这才发现不对,“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容慎连忙笑眯眯地摆了摆手,都被她喝了的意思就是他根本没醉咯,那他干嘛把自己脱/光了睡在她旁边,这是职业碰瓷吗……白简非拍着胸脯跟她保证,那肯定就是真的没有酒后乱性了,只是容慎想想那天早上凌乱的床榻,怎么都不能相信她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她现在还不打算叫叶翡发现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嗯,高贵冷艳的静王殿下还是应该用来调戏的嘛。 “姑娘,太后娘娘请姑娘过去清仁宫。”静荷硬着头皮在门口知会了一声,半天没听见回音,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喊大点儿声,就看见容慎一手牵着叶翡,笑呵呵地从里屋迈出来。 对,没错,是容慎牵着静王殿下。 刚才还隐隐压着怒火的静王殿下现在却是十足的温柔模样,一身戾气消散殆尽,嘴角还扬着一抹笑意。静荷看得有点傻了,暗暗记下来,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果断找她们姑娘来震场子啊。简直是立竿见影,药到病除啊。 容慎也看见静荷那一脸的敬佩神色了,路过静荷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拍了拍静荷的肩膀,吩咐道:“你先去将床铺铺了吧,我们可能晚点回来。” 静荷捣蒜一样点点头,便进屋忙去了。 前面提灯的宫人自觉得和两个主子拉开了一点距离,剩下的宫人也不远不近地跟着,给两个人留下了足够的空间。容慎和叶翡牵着手走了一会儿,从唇边轻轻逸出一声感叹。 这感觉就跟小情侣吃完晚饭手拉手在公园里散步一样。 清凉殿的宫人真有眼力见。 “你猜皇祖母这么晚了叫我们去干嘛?”纯粹是没话找话,叶翡性子沉默不爱多说话,那就只好劳烦她多主动找找话题咯。 叶翡也很配合,果然是惜字如金,“你刚才送了药膳。” 哦,对,她方才刚听了白简非的话去太后那儿刷了一下存在感,看起来很有效果嘛。 不过说起药膳来,容慎就想起正经事来,她白天和叶翡在静王府里转了那么久,早就饿了,本来想回去吃点东西,哪像到半路杀出程咬金,又被白简非劫去了,到现在也没吃上饭,这会儿一想起来就控制不住了。 容慎揉了揉前心贴后背无比空虚的胃,悄悄抬眼看了看走在一旁的叶翡。后者一脸气定神闲,丝毫没有饿疯了的迹象。 这个人,该不会机智到一回来就先吃了东西吧。 “怎么?”机智的某人很快发现了身侧小姑娘的异常,侧头关切地问了句。 容慎咬了咬嘴唇,眨巴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认真地说道:“阿翡,你饿吗?” 叶翡:……? 看着某人一脸蒙比的模样,容慎无辜地摆了摆手,嗯,她刚才说什么了?她可能什么也没说吧。 两个人很快就到了清仁宫,身体已经大好,只是微微有点咳嗽的太后笑盈盈地坐在紫檀束腰褶台炕桌旁,一只手搭在炕桌上,手边就是早些时候她送来的药膳,碗已经空了。 “快叫哀家瞧瞧,这是谁来了?”见容慎和叶翡走进来,太后娘娘心情更好了,连忙招呼容慎过去。 本来两个人还是牵着手的,进了门被太后那热切的目光一看,就有些不大自在了。老人家面前还这样腻歪,好像有点不大好。容慎下意识地想要松开手,只是刚要把手往回抽,就被叶翡的大手紧紧握住了。 容慎:干嘛…… 小姑娘抬起眼皮有点懊恼地朝他瞪来,叶翡心情反而畅快起来,手下握得更紧了,嘴角的弧度也上扬起来。 太后娘娘看着两个小辈的关系这么好,也放下心来了。 虽然之前容慎一口答应下来挺叫她意外的,可这么多年太后都看在眼里,很清楚容慎一直很抗拒叶翡,就怕她答应婚事只是一时兴起,到了要紧的时候又要反悔,今天见到这个状态,太后表示很欣慰。 “看看我们小七,这是粘着媳妇不肯撒手了。”太后娘娘打趣道。 媳妇什么的……听起来就怪怪的,容慎被太后这句话搞得有点害羞,气恼地将手从叶翡手里抽出来,靠着太后那边坐过去,笑嘻嘻地岔开了话题,“阿慎这才来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不会怪阿慎吧。” 那有什么怪的,年轻小夫妻么,早上起不来很正常,太后娘娘经历了多少大风浪,怎么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呐,这点小事还能不理解? “必定是那臭小子折腾我们阿慎,哀家怎么会怪你呢。”太后疼惜地将容慎揽进怀里,没看见容慎朝叶翡吐了吐舌头。 叶翡也不说话,只站在一旁笑笑地看着她。 太后娘娘心里高兴,正值宫人进来请示晚膳,便直接一扭头跟容慎道:“哀家好些日子没见到阿慎了,今日便留下吃完晚膳再回去吧。” 那感情好,她眼睛都饿绿了,本来最烦吃药,刚才看着太后手边那个药膳的空碗都忍不住想入非非,这会儿听说有饭吃,当然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太后娘娘其实也是早有准备,掐好了时间去叫的容慎和叶翡,容慎答应下来不一会儿,端着饭菜的宫娥就鱼贯而入,依次在大圆桌上摆了下来。 清仁宫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太后和叶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容慎不插嘴,自顾自地坐在一边认认真真的吃饭。 太后以前虽然没和容慎一个桌子上吃过饭,可毕竟上次宫宴的时候她就见识过容慎的饭量和对吃的执着,这会儿也没怎么惊讶,只是心中暗暗说好,胃口这么好,眼见着个子也见长,这证明容慎正在长身体啊,最好赶紧长大,她就能盼着抱曾孙了。 容慎不知道太后心里想的啥,可太后看上她好几眼了,容慎合计着要不要插一两句话,显得她没那么着急吃,跟着听了几句,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容慎:我知道我要端庄点……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记几啊! 那边太后也不闲着,悠悠问道:“听说今天魏家大姑娘又进宫了?” 魏皎月三天两头地往宫里跑,谁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太后倒是不担心真的出什么事。 一是因为叶翡的性子她了解得很,知道叶翡早就认定了容慎,旁人再好也入不了他的眼,他性子又冷,肯定会叫魏皎月碰壁;一是因为魏皎月那疯丫头有几斤几两她也十分清楚,知道魏皎月再扑腾也扑不起几个水花来,她那种智商,还是安心嫁一个老实忠厚的人比较好,就不要考虑她们宝贝小七了。 可她不担心不代表容慎不担心啊,太后娘娘可不希望小两口刚好点就被人家挑拨离间了,容慎这个年纪正是冲动又任性的时候,万一着了魏皎月的道可就不好了。 “是,孙儿方才还在御花园偶遇了魏大姑娘。”既然太后问了,叶翡也就照实说了,他本来不说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不需要容慎知道,可眼下这情形,还是直说比较容易让她心安 。 太后听到这儿不住瞥了一旁默默吃饭的容慎一眼,果然,后者手上的筷子一停,睁着大眼睛就朝叶翡望了过来。 魏皎月这事儿早晚都得挑明了,与其叫容慎道听途说,莫不如叫叶翡亲自说出来,又是在她这儿,左右好控制局面。太后这么想着,觉得她们小七果然是很懂事。 “魏贵妃最近不安生,你注意些,少和她接触着。”太后这话一半是说给叶翡的,一半是说给容慎的,虽然早在宫宴的时候,容慎和魏贵妃的梁子差不多就结下来了。 叶翡点点头,“孙儿和魏大姑娘本就不熟。” 那当然了,除了容慎,他哪里还和别的什么姑娘熟悉过,不是姑娘缘不好——相反,想要嫁给他的姑娘手牵手都能绕地球一圈了,而是因为别人他看都不看。 对此容慎的心理感想是:哦,她错怪明玉阁主了,品味不好的不是她,是魏皎月啊。 想完,容慎就重新默默低下头去吃饭了。 太后看到容慎这个反应,也是有点惊讶。这姑娘要么是心胸宽广,要么是根本不在乎,以以往的经验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然而太后却不知道,她眼前的容慎其实真的只是心大,大到比长平城还要宽广。魏皎月什么的,在她眼里连烦心事都称不上,她也相信,叶翡根本看不上那个疯姑娘。 冷不防视线里多出了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赏心悦目,夹着一筷子青菜搁到了容慎碗里。 容慎抬起头,对上一双笑笑的眼睛。 叶翡笑得温柔,“多吃点,你刚才不是早就饿了么?” ☆、第68章 承诺 美色当头,容慎傻乎乎地点了点头,一点没挑剔,自然地夹着青菜就饭吃了,都咽下肚了以后才想起来,唔……叶翡是拿自己的筷子夹的菜吧…… 太后娘娘在一旁看着,心里都了开花了,越看越觉得小姑娘和她们家阿翡般配,听说白天叶翡和容慎去看了已经竣工的静王府,还有点舍不得,到时候容慎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静王妃,肯定不能像现在一样来清仁宫吃饭了,她一把老骨头多孤独多寂寞啊。 想到这儿,太后娘娘忽然问道:“阿慎,你觉得皇宫好不好?” 她能说不好吗…… 容慎没意识到太后娘娘已经开始挖坑了,笑呵呵地回答道:“当然好了,皇宫又大又漂亮,御膳房的厨子也比裕国公府好多了。” 叶翡听她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三句话离不了吃,唇边微微勾起了一个宠溺到底笑容。看样子小姑娘确实是饿坏了,一会儿回去应该吩咐下去给马车里备上零食果子,他记得容慎喜欢吃酸,还要再备上一些杏子梅子才好。 太后娘娘再接再厉地挖坑:“那阿慎喜不喜欢住在皇宫里?” 容慎笑眯眯地放下筷子,道:“当然喜欢了,住在皇宫里可以天天看见皇祖母,可以天天陪着皇祖母,阿慎可高兴了。就是不知道皇祖母会不会嫌阿慎粘人呢。” 瞧瞧,这小嘴儿叫个甜啊,虽然知道都是些客套话,可太后娘娘还是听的很高兴,能花心思讨她一个无趣的老太太开心,还有啥挑剔的。 叶翡这会儿听出来不大对头了,又不好直接揭穿自家祖母,只能暗示性地咳嗽了一两声,没想到容慎根本没往他这边看,直接无视过去了。 “既然这样,那不如你们不要搬出去了,就住在清凉殿,不是也挺好吗?”经过了前面两轮铺垫,太后娘娘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容慎:啥? 叶翡:哈? “你们就住在清凉殿,以后就可以天天吃御膳房的厨子做的菜了。”太后娘娘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容慎是个小丫头,完全忽略了她已经嫁为人妇的事实,这会儿也拿不出什么充满诱惑的条件了,只能把御膳房无辜的厨子拿出来用用。 容慎:虽然她是个吃货,但她不是个智障啊……叶翡都成亲了,还不自行开府,这算怎么一回事啊。皇宫里除了在外游历、在嘉林读书的皇子,哪还有滞留在宫里的啊。 “皇祖母,再过一年孙儿便弱冠 了,按祖制理应开府。”叶翡觉得容慎指不上,得罪人的事儿还是他来做吧。 “另外,”叶翡侧眼看了看张着嘴不说话的容慎,顿了顿慢悠悠地说道:“孙儿已经成亲了。” 住在清凉殿里限制实在太多了,又不可以随便亲亲抱抱,很不好。 容慎连连点头。 叶翡说的对,她可不愿意和婆家住在一起。就算是太后和皇后都很喜欢她,可是距离产生美,没了距离就不美了,要是被她们知道她又懒又馋又任性又缺心眼,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越这么想,容慎越觉得得赶快搬出去。 当然,脑子转的像陀螺似的容慎就没抽空想想,又懒又馋又任性又缺心眼的自己这么不好,她怎么就不怕叶翡发现呢。 太后娘娘不死心,不大高兴地瞪了自家不懂事的孙儿一眼,小姑娘都快被她骗得松口了,谁叫她这个孙儿硬邦邦地插话,又没问他,干嘛插话! 三方僵持一处,气氛不算融洽,容慎暗戳戳地在太后娘娘和叶翡之间瞄来瞄去,正想着借“今天天气真不错哈”打个岔,就从门口进来了一个女官,凑到太后娘娘身边耳语了一阵,打破了僵局。 这女官说的应该是顶要紧的事,不然她们吃饭吃的好好的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进来,也实在太没规矩了。 果然,太后娘娘听着那女官的耳语,脸色是越来越不好,容慎合计了一下,得,估计这顿饭吃不完了。 “哀家知道了,你先退下吧,叫锦秋去备了凤撵,哀家一会儿亲自去紫宸殿!”听完女官的话,太后娘娘的眉宇之间已经完全笼上了一层阴翳,完全没有刚才同叶翡和容慎说话时的慈祥。 容慎和也得对视了一眼,双双放下了筷子。 “天色也不晚了,我和阿翡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就先回去啦,明天再来陪皇祖母说话。”容慎自动自觉地给太后找了一个理由。 叶翡却微微蹙了眉,沉声问道:“父皇怎么了?” 紫宸殿是当今圣人的寝殿,也不知道皇帝做了什么叫太后生气的事哟。容慎拉了拉叶翡的衣袖,觉得这事儿她们小辈就不要穿掺和了比较好。 太后娘娘冷着脸看了叶翡一眼,已经站起身来,陆陆续续有眉眼低垂的宫娥进来将桌上的菜撤下去,“哀家怎么知道他又做什么混帐事气到你母后了!” 诶?难道是皇帝和皇后干架了? 容慎觉得这事有点大,上前一步挽住太后的手臂,柔声道:“皇祖母可别气坏了身子,夫妻之间吵吵闹闹很正常嘛,我爹爹和娘亲整天也是吵来吵去的。” 嗯,她都把自己爸妈出卖了,希望太后可别一生气气犯病了。 “你不懂,那混帐……”太后娘娘下意识地想跟容慎吐槽,一偏头看到容慎的小脸,才反应过来她还是个小丫头,而这个小丫头,正是她口里那个“混帐”的儿媳妇。太后娘娘再生气也不至于跟孙媳妇吐槽自己儿子,顿了顿拐了一个话题,拍了拍容慎的手,道:“你爹爹是个良人,阿惠能嫁给你爹是她的福气。” 卢氏闺名里带着一个“惠”字,容慎知道这是说她娘卢氏呢,听太后这么说,还有点骄傲与自豪。容明琮脾气大是真的,可也是裕国公府最严重的妻管严,卢氏一瞪眼他就服软了,长房向来是卢氏第一容慎第二,容明琮在三个儿子面前再装比,也只能屈尊第三。是以,她刚才拿她爹妈举例子还真是没啥说服力。 “既然这样,孙儿和阿慎便不打搅皇祖母了。”叶翡很明智,他爹的驴脾气只有太后压得住,这会儿他们在这废话也没用,得叫太后赶快过去坐镇,毕竟太后刚说过,魏贵妃最近可是不大安分。 容慎被叶翡握住了手,赶紧跟着点了点头,得了太后的应许便和叶翡一起回清凉殿了。 晚风习习,撩人沉醉。 吃饱喝足的容慎走了一段路,还是有点不放心,侧头问身旁的叶翡,道:“咱们真的不用跟去看看么?” “不用。”叶翡不知道在想什么,回答得挺冷淡。 容慎“嗯”了一声,有点讪讪,“那……咱们回去干嘛呀?” 身旁轻轻握着她手的清俊男子忽然停住了脚步,好看的墨色眉眼在夜风中舒展开来,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清冽,“你不是说,你和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吗?” 容慎:⊙﹏⊙? 她那只是随口胡说喂!哪有什么事要忙,这人是傻吗! “没,没有什么事要忙啊。”容慎傻愣愣地说道。 “哦?”那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道:“我还以为……” 他还以为……他以为什么呀以为,身为高冷的静王殿下想象力不能那么丰富!容慎撞了叶翡的肩膀一下,撒娇道:“别打岔,说真的,咱们不跟过去看看?” 万一真给太后气个好 歹的,那不还得找白简非忙活。还是叫他在回春堂做一个专心医典的安静美男子吧。 叶翡看容慎真的有点恼了,这才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无事,咱们小辈过去,他们面子上总是挂不住的。” 那倒也是。在小辈面前丢人还是有点…… 其实容慎早就看出来皇帝和皇后之间关系的微妙了,这俩人虽然在外人看起来伉俪情深,可实际上相处并没有那么融洽,她出入皇宫多年,也算半个“内人”,总觉得皇帝虽然爱皇后,可两个人之间总是隔着点什么,这才能让魏贵妃有机会从中作梗。 原来她觉得皇帝家的事儿和她没太大关系,可现在她成了这俩人的儿媳妇,就不能还不放在心上了,这影响家庭和谐呀。 “父皇和母后关系不大融洽?”斟酌了一下,容慎开口问道。 “阿慎,不是所有的夫妻都会像岳父岳母那样恩爱的。”叶翡沉声说道。裕国公府虽然吵吵闹闹,可鸡飞狗跳中却带着温情,这种温情让他有些羡慕,也想要靠近。 容慎看着垂着眼眸的叶翡,一时间有些后悔。叶翡好像不是很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也是,毕竟那是他的父母,这种争吵,他一定从小看到大,早就习惯了吧。 他是经历了多少次的失望,才养成了这样沉默寡言、异常偏执的性格…… 容慎心一紧,忽然抬手抱住了身旁清俊雅致的男子,把脑袋埋在那人清瘦却并不单薄的胸口前,听着他骤然变快的心跳,轻声说道:“叶翡,我们会好好的。” 我们会好好的,就像容明琮和卢氏那样。就像容绍和容老太太那样。 我们会好好的白头偕老,儿孙绕膝,你偶尔跟我发发脾气,而我翻着白眼骂上一句。 臭老头子。 ☆、第69章 偷亲 小姑娘很少这样主动地对自己投怀送抱,叶翡身子一僵,随即反手抱住了容慎的纤细腰肢。 前面提着灯走的宫人越走越觉得身后没动静了,一回头,就远远地看见两个主子交叠的身影,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总觉得好像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当年圣人和皇后娘娘最恩爱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当真是世风日下,国将不国呀! 破坏气氛! 容慎被那提起的灯光晃了眼,方才充斥了满脑子的情怀也就消散了个干净,下意识地推开了叶翡,心里抱怨了一句,可不是要赶紧搬出去么,这些宫人真是不禁夸,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叶翡虽然被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可心里还是暖暖的,容慎说得话虽然不华丽,可是却是发自肺腑,感情真挚。两人的关系无形之中似乎更近了一步。 回到清凉殿的时候床铺已经铺好,折腾了一天的两个人被伺候着沐浴更衣后,便也就睡下了。 当晚叶翡还是乖乖地睡在西次间的软榻上,而容慎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不着。 容慎越想白简非的话越觉得懊恼,她觉着自己简直就是傻。怪不得他说什么她太小了,她那时候还想着他既然这么懂得怜香惜玉,花烛夜那天为什么还把持不住自己啊,原来这人全是骗她的…… 脑子里想着这些,还能愉快睡觉了吗?睡不着的容慎索性翻身坐起来,揪着被子想了好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朝已经安静下来的西次间稍稍抬高了声音:“阿翡,你睡了吗?” 没动静? 估摸着某人已经睡着了的容慎咧开嘴笑了笑,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也没穿鞋,赤着脚踩在西域进贡过来的羊毛地毯上,无声无息地“飘”到了西次间去。 那人好像已经睡着了,一只手搭在床边,另一只手裹在被子里,绸缎般柔顺光亮的长发在水蓝色的锦被里铺散开来,好看的眼睛紧闭着,薄唇微微抿起,安静又美丽。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男人呢? 容慎停下脚步歪头眯着眼欣赏了一会儿她家男人,这才慢慢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睡颜垂涎美色。 这要是放在平时叶翡醒着的时候,她是不大好意思这么明目张胆地看的,一方面怕自己把持不住惹火上身,一方面她有点怕叶翡。这会儿睡美人毫无知觉了,容慎才敢伸出魔爪。 在他床边蹑手蹑脚地坐下来,容慎第一件事就是把他露在外面那只手拎起来塞进被子里去了。虽然没啥用,可容慎觉得这样好像比较有安全感,因为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是—— 小姑娘忽然俯下身,闭上眼睛凑近了睡美人的脸颊,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留下了一吻。 容慎得逞以后稍稍退开了一点,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像自言自语一般小声说道:“骗子。” 睡梦中的某人就像听到了她的话,竟然微微蹙起了眉毛。 这个反应叫容慎不禁撇了撇嘴,嘟囔道:“怎么了,说你是骗子你还不乐意?” 那人意料之中丝毫没有回应。 容慎抬手戳了戳叶翡的脸,“不过……我还真是没想到,原来你竟是这样喜欢我的。” 毕竟这个人没有趁人之危,尽管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就算做什么也是理所应当的。正常的男人在面对自己醉酒的新婚妻子还能把持得住,可见叶翡的意志力是多么强大啊。 容慎又坐在叶翡身旁欣赏了一会儿他清俊的脸,这才满意地站起来,准备再悄悄潜回主卧去。 哪知道她刚一站起来,还没迈出步去,就被身后一股力量猛地揽住了腰肢,拉回了软榻上。容慎完全没有防备,“啊呀”了一声,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水蓝色遮住了视线。 容慎:……? 鼻间充斥着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冽香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跌进了那人的怀里,叶翡一缕披散的墨发轻盈地滑进了容慎的衣领,叫她打了一个冷颤,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黑曜石一样明亮的墨眸。 这人……他……醒了?! 叶翡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在容慎抬头看向他的同时便低下头吻上了朝思暮想的樱唇。 小姑娘的芳泽一如既往混杂着淡淡的甜蜜气息,叶翡闭上眼,专心致志的描绘着容慎的唇型。一股一股的酥麻从脊椎传来,容慎哼了一声,完全软了下去,瘫在了那人的怀里。 怀中人的反应叫叶翡更加情动,逐渐加深了这个吻,修长的大手也沿着她的腰线慢慢摩娑着向上,感受着容慎柔软身体的颤栗,内心的一团热火就快要压不下去。 细碎的吻慢慢下滑,从柔软的樱唇到纤细的脖颈,再到精致的锁骨……容慎嘤咛一声,抬手阻止了叶翡的进一步探索。 清俊的男子稍稍后退,蹙起好看的眉毛,暗哑的嗓音里夹杂了一丝 懊恼,“抱歉,阿慎,我……” 有些情难自禁……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容慎一只手抵着叶翡的胸膛,脸红红的,有点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不敢正视淋漓的“鲜血”,难道是她刚才动作太大把他吵醒了? 叶翡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暗影,“我没睡着。” 言下之意就是——他不但都听到了,还知道她偷亲他了…… 出来混的,果然还是要还啊……只是她没想到天道轮回竟是如此之快,占过的便宜分分钟就被占回去了…… “那你,你干嘛要装睡?”容慎欲哭无泪,这个时候只能强词夺理了。 叶翡没理会她,拨开她的手将小姑娘按在了怀里蹭了蹭她的头发,“你呢,不好好睡觉,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容慎被他按在怀里,哼唧了一声,动了动发现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便放弃了治疗老老实实地趴在他怀里,憋屈地说道:“睡不着。” 她觉得把自己逼到这个进退两难的份上也是一种天赋,要是她脸皮再厚一点,她就直接问他,“你干嘛要骗我,叫我误会?”,现在倒好,她倒一下子成了采花贼。 “你方才说我是骗子,阿慎,我怎么骗你了?”她在这边进退维谷,那人先发问了,而且看起来还十分认真,大有问不出结果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叶翡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自己骗容慎什么了,但他觉得这个事情必须要和容慎讲清楚,绝对不能拖延,不然就会像他父皇母后那样越来越隔阂,到最后即便当初的小误会解开,也无法再回到从前了。 这沓麻叫她怎么说的出口啊!叶翡又没明摆着骗她,都是她全程脑补了,她现在要是质问他,叶翡没准还会觉得她思想太不纯洁了呢! 容慎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干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为什么睡不着?” 还在担心皇帝和皇后吗? 叶翡没做声。 按照往常,他不说,她也就不会接着刨根问底了,毕竟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要互相留一点空间嘛。可是此时此刻她比较困窘,又担心叶翡把问题重新绕回去,便不依不饶地接着问道:“咱们是夫妻呀,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说吗?难道我这么没用……” 这帽子扣的太大了,叶翡没等容慎垂着头说完,就缴枪投降了,简洁道:“这事说起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呗,反正长夜漫漫,她们有大把时光。 “你还记得白日里我和你提到的晟王府吗?” 容慎点点头,“记得记得。我只知道二十年前晟王同宁王谋反一事。” 背叛是不能容许的,手足的背叛更加诛心,容慎不知道当年晟王怎么会出人意料地站在了圣人的反面,可她知道,圣人成功登基后,就对宁王的党羽做了清剿,身为叛徒的晟王和晟王妃都被打入了天牢,整个晟王府的仆婢都被充做了罪奴。 可二十年前的旧事和叶翡有什么关系? “我一直觉得父皇和母后之间矛盾的根源就出在晟王府一案上,这案子原本又很蹊跷,这些年来便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注意到容慎光着的脚,叶翡蹙了蹙眉,将容慎整个人拉上软榻,拽过一旁的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重新搂回了怀里,继续道:“无奈隔世经年,很多线索都断了,明玉阁查了好久,最近才重新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叶翡说到这儿顿了顿,看着怀里扑楞着大眼睛听得认真的小姑娘,似乎在斟酌什么,被容慎拉了一下衣领,这才继续道:“阿慎,这些线索竟然全部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哪里?”容慎隐隐地察觉出不对来,忽然想要制止叶翡继续说下去,可是还没来得及,那人已经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 “裕国公府。” ☆、第70章 圣人 容慎翻着眼皮想了一下裕国公府的大家:吹胡子瞪眼的容绍,叙叙叨叨的老太太,精明能干的卢氏,外强中干的容明琮,自有章法的三房,踏实可靠的大哥,沉静自持的二哥,嬉皮笑脸的三哥,傲娇腹黑的四姐,文静柔弱的五姐…… 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小世界,可凑在一起又是那么和谐。 容慎实在没办法把这个鸡飞狗跳又相处融洽的裕国公府和晟王府和谋反联系在一起。容家一向明哲保身不战队,又怎么会突然和逆臣有了关联呢。 叶翡大约能明白她的心情,其实坦率来说,在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很复杂的。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阿慎,你不要着急。”叶翡安慰地按了按容慎的肩膀,小姑娘的手脚冻得冰凉,顺着叶翡的动作往被子里缩了缩,眨了眨大眼睛。 “阿翡你开玩笑。”这么大事要她怎么能不着急呢,这要是旁人陷害裕国公府……难道是因为她们家最近太招摇了?也是,容明琮刚调回京里,她和四姐又分别嫁给了备受宠爱的静王和太傅府公子,难免会惹人忌惮,“我们容家到底和晟王府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起来还真就长了。 叶翡简明扼要化繁为简,道:“当年晟王和晟王妃双双被打入天牢,全府上下充为罪奴,看似一网打尽,实际上却有一条漏网之鱼。” 容慎没说话,静静地等着叶翡说下去。 “这些年我们陆续找到了当年历经此事的旧人,得知当年事发时,晟王妃已有身孕。可是在当年的卷宗记录里,却并没有特别说明这一点。”晟王一案深受圣人的重视,不可能存在粗心大意落下注明的可能,如果当年晟王妃真的怀有身孕,那孩子去哪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慎脸色有些发白,裕国公府再一手遮天,也不至于能从圣人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把活生生的一个孩子整没吧!她们图个什么啊! “阿慎,”叶翡的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剑眉微蹙,沉声道:“无论你多么不敢相信,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当年晟王妃的那个孩子,在裕国公府。” 在……裕国公府? 开什么玩笑! 容慎几近失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虽说当年容明琮和圣人、晟王一起三人形影不离,可容家也绝不会糊涂到包庇一个罪臣之子,这样的烫手山芋放在府上,就算是做了最不起眼的 一个小厮,也是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炸弹,容家是疯了才会掺和进去吧! 怀里的小姑娘不敢相信地直摇头,叶翡看了除了心疼,也并不能说什么具有说服力的安慰。容慎虽然小,可是并不是什么事都好骗,他与其说些毫无根据的宽慰的话,还不如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阿慎,你不要紧张,也许事情和你想到不一样。”他能做的只是尽力地找到真相。 容慎伸手环住叶翡的后背,“万一,就和我想的一样呢?” 万一这些年她看到的都只是假象呢,万一容家真的搅进了当年的谋反之事呢,万一圣人不听解释呢,万一…… “阿慎,无论有没有万一,你都是我的妻子。既然娶了你,我就一定会尽力保裕国公府的平安。”叶翡吻上小姑娘微微渗透着凉意的额头,轻声做出了承诺。 这一夜过得并不太平,容慎知道了这事就再也睡不着了,窝在西次间软榻上叶翡的怀里许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叶翡也没将她抱回去,就那么搂着她躺了下来。他知觉地感到,容慎醒来后,应该是希望第一眼能够看到他的。 这么多年,他始终跟在她的身后,做到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让她渐渐习惯了自己的存在,让她下意识地对他产生了依赖,每每想起这种依赖,叶翡都会觉得心口充满了一团棉絮,鼓鼓的涨满了胸膛,却又柔软得能把一切都化开。 窗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乌鸦的叫声。 叶翡僵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怀中的小人儿放在软榻上,掖好被角,这才翻身离去。 容慎在同一时刻睁开了眼睛。 又是乌鸦乌鸦乌鸦!真讨厌! 叶翡一出门,站在门外的鸦很快就凑了过来,低声道:“圣人请殿下过去。” 叶翡皱了皱眉毛,点点头,提身随鸦消失在了渺茫的夜空里。 紫宸殿。 孤独的帝王负手站在一幅山水画前,久久凝视,背影寂寥。 听见门口的动静,失神已久的皇帝转过身来,看着安静跪在阶下,他最为钟爱的小儿子。 皇后和闻训赶来的太后已经离去,宫人也已经被摒退,偌大的紫宸殿里竟显得有些孤寂,叶骞慢慢走下台阶,在默默跪着的叶翡面前站住,忽然沉声道:“查到什么了?” 叶翡猛地抬起头,眼神甚是不解, “父皇?” “你不必再推脱,朕一早就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晟王之事。”叶骞轻描淡写地扔出一个重型炸弹,他当然是知道的,若不是他始终纵容着叶翡的追查,许多关卡叶翡如何能丝毫不惊动他?那他这个皇帝做的未免也太失败了。 不过是因为他自己也心中不甘,放不下罢了。 叶翡心中警铃大作,手心里都出了汗,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也许在他父皇心中,潜意识里也是不肯相信晟王真的会谋反,期待着他能查出些什么,这才没有说破也没有制止吧。 “父皇希望儿臣查到什么呢?”此时此刻叶翡并不能确定他父皇内心的准确想法,自然不会直接将裕国公府说出来,想必他医务室不知道的,不然不必如此发问。 看得出自家儿子是有什么犹豫在里面的,叶骞也不打算为难他,有些事情在心中放得久了,也需要一些突破口,想同人说一说。 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夜晚。 “你出生的时候,这幅画就挂在这里了。”叶骞回头看了一眼那潇洒不失细致的笔法,微微一笑,“知道是谁画的吗?” 叶翡抬眼看了看已经微微泛黄变脆的纸边,微蹙了眉,又垂下头,“知道。” 谁画的,那个很久以来都不能在宫中提起的人画的。 他曾亲自下令投进天牢的那个人,他却留着那人从前的画,在寝殿里一挂就是二十年。 叶翡没有亲眼见过,可是这么多年宫里的只言片语拼凑下,也了解到,将晟王处死以后,叶骞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晚上是无法入睡的,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肯上朝,每日的折子都是送到紫宸殿批阅的,仿佛铁了心的不想见到任何人。 可以说,晟王的事对他父皇的打击是十分巨大的。 “朕同他一母所生,相差不过几岁,自幼一起玩耍,后来又一同送去嘉林读书,这画便是嘉林读书时他随性而画,罢了非要硬塞给朕。本以为有朝一日朕顺利登基,他亦能辅佐左右,共同治理这天下。可谁知他竟被鬼迷了心窍,偏偏做了宁王的帮衬。” 叶骞看着那画,也不知道是说给叶翡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哪怕他谁都不帮,朕也不会气他什么,可他竟然帮了宁王……” “朕从来没有那般气恼,从没有那般失控,就连明琮也拦我不住,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朕恨不得诛了他的九族……呵。”叶骞闭上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九 族,呵,他就是那人的血亲九族啊。 “你母后在紫宸殿外跪了整整一天一夜,只为替他说句话,求个情,可朕那时什么也不想听,一门心思治了他的死罪……”叶骞声音越说越沉,这时候忽然顿了顿,弯下腰来看着叶翡,“你说,朕是不是太冲动了?” “父皇爱憎分明,杀伐果决。”叶翡垂着眼睫回答道。 好一个杀伐果决,好一个爱憎分明,不过是匹夫之勇,逞了一时之快,却要在冷静下来以后付出懊悔一生的代价。 叶骞大笑。 “朕也曾以为朕没有错,朕这样做是对的,可这么多年来你在查,朕也在查,你猜朕查到了什么?” 叶翡摇头,“儿臣不知。” 不知……他宁可不知…… 叶骞一字一句像是在牙缝里挤出来的,“当年晟王谋反之事十分蹊跷,当年眼见,未必为实。” 他当初怎么会如此被冲昏了头脑呢,就连当时还没出生的叶翡都感觉出不对劲,想要查一查,其时早已成年的他却…… 如果晟王从来没有想过谋反,如果是他看错了,如果事情已经不能挽回…… 他要如何才能过得去心里那一道门槛? 叶翡看着脸色阴沉的父皇,“父皇的意思是……” “晟王未曾有过不臣之心。” ☆、第71章 回门 “那么,”叶骞闭上眼舒了一口气转过身,“说说你查到了什么吧?” “儿臣只查到,当年晟王妃并非死在牢中。”叶翡斟酌了片刻,终究还是隐下了一些消息,这件事关系实在重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会把裕国公府推到前面来。本来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当年亲历此事的许多人甚至已经离开了人世,叶骞这个时候忽然提起此事来,目的到底是什么,他还需要揣测。 “朕知道。”晟王妃和皇后一向交好,当初事发,皇后和他大吵了一架,便擅自将她接出天牢,拘在宫内一处冷宫中了。他便是那时被皇后气疯,又恰逢温柔可人的魏氏,这才疏远了皇后。 听这口气,叶骞明显是有些失望的,再结合刚才的话,叶翡猜测到底是兄弟,叶骞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父皇也知道,晟王妃当初有孕在身?”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难道那个孩子被送去裕国公府也是叶骞授意的?不不不,他没道理完全没查到…… 叶骞听到这句话,稳如泰山的身形却是猛地一顿,蓦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怀有身孕?!” 叶翡颌首。 所以,皇后当年并非无理取闹,其实是为了保住那个孩子? 沉默了半晌的帝王倏地转身离去。 叶翡跟着鸦走了,容慎自己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烙了几个煎饼,最终还是翻身穿上鞋子,披了件衣服推门走了出去。 今晚的天气可以算的上少有的晴朗,正值月末,天上只有一道弯弯的月牙,星星却很亮,清凉殿外的长明灯也无法遮住头顶璀璨的星光。 门口值夜的静荷见到容慎出来,连忙回身取了一个手炉跟了上去。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刚才刚看见叶翡急匆匆地出了门,这会儿她家姑娘又面无表情地晃了出来,难道今晚月色撩人,特别适合夜游? 容慎扫了一眼静荷手里捧着的手炉觉得脑袋有点疼,眼看着四月了,这丫头还整天怕她冻着,按着裕国公府的章程行事。 “睡不着,出来转转,你别跟着我了,等会阿翡回去见不着我肯定要着急,你留下和他说一声。”其实容慎也没想特意支开静荷,她是真的担心叶翡找不到她着急,如果说静荷是拿她当小孩子,那叶翡就是拿她当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了,一会儿看不见她都要心焦。 静荷想想也是,为难了一会儿到底被容慎推了回去,容慎落得一 身轻松,裹了裹茶白的斗篷,一面哼着小曲,一面走走停停在御花园里闲逛。 各宫这个时候都已经熄了灯,御花园里也少有的安静,容慎走了一会儿,就看到远远地有一道修长的身影迎面走来。 容慎停下脚步,歪着头眯眼看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不避开,举起爪子朝那人挥了挥手。 叶翡几步就走到了小姑娘面前,看着她在月光下笑眯眯举起的爪子皱了皱眉,搂过有些发凉的肩膀,嗔了一句,“怎么一个人跑出来?” “来接你啊。”容慎老老实实地被他带着往回折返,本来想乘兴夜游御花园的心思也忘到脑后了,她以为叶翡会从另外一条路回来呢,没想到他是从这边回来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默契? 叶翡才不会相信她说得什么“来接你”的话,只怕容慎这个小身板染了风寒要遭罪,脚步也有些急,幸好她披着条厚斗篷,不然这会儿肯定已经打喷嚏了。明明已经嫁做人妇,还是这么孩子气,真是该打屁股! “你去哪儿了?”容慎查岗查的很自觉,她觉得八成是皇帝和皇后吵的不可开交,要这个儿子去调停了。别问她太子干什么吃的,远水解不了近渴等太子从东宫赶过来,估计婚都离完了。 叶翡没有回答她,反而像是被提醒了一样瞧了瞧一脸好奇的容慎,忽然道:“明日我陪你回裕国公府,好不好?” 那敢情是挺好的,她正好可以看看自家几个哥哥姐姐和长辈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是不是相爱相杀了,裕国公府可还是那么鸡飞狗跳不。 最重要的是,她想去问问掌家的卢氏,叶翡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翌日,容慎便和叶翡一起坐上了出宫的马车,回到裕国公府一探究竟了。 因为是昨夜临时决定,这次拜访也并没有提前通知,马车到了近前,府上才慌手慌脚地出来迎接。容慎倒是不在意这个,她在意的是,今天日子没挑好,卢氏一早就去了英国公府串亲戚,并不在府上。 虽然也可以去问容老太太,容慎想了一下,决定先去看看她的哥哥姐姐,等卢氏回来比较好。老太太一把岁数了,也不是什么急上眉稍的事儿,还是别折腾她老人家了。 叶翡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正好赶着休沐,他要找的容明琮和容绍都在府上,寒暄过后也就放手容慎随便玩,自己跟着进了书房去了。 容慎先去了三房容意那边,路上引着的小丫鬟正是原来她院子 里的,这会儿见了原主子,自然比旁人更加亲昵些,一边走一边给她说道:“王妃今天回来的巧了,童家二公子和童家姑娘正在五姑娘院子里说话呢。” 哟,这还真是巧了,没想到容意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呀,上巳节刚过了没多久,这就要把童家表哥拿下的节奏了? 容慎心里这么想,隐隐地也有些高兴,拐过两道月亮门,迎面却撞上了一个红衣鲜亮,马尾高扎的姑娘家。 “阿慎!你怎么在这儿,我还以为是恪表哥诳我呢,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童靖祺一看到容慎,直接就伸出魔爪来了一个结实的熊抱,倒豆子一样提吐出一连串的话来。 容慎被她热情的熊抱搞得一愣一愣的,一段时间没见,童靖祺出落的更加漂亮大方了,眉宇间的那点英气,竟比男子也不逊色。 “童表姐。”容慎勉强从童靖祺的怀抱中挣扎出来,心里默默地感叹了一句,她这还真是来对地方了,没想到一向很少往三房跑的容恪也在这儿。 听见动静,在园子里荡秋千的容意和童修杰、池塘边翘着脚喂鱼的容恪,也都跟着把目光朝这边投过来,容慎一一打了招呼,那边也已经走近各自行了礼。 在裕国公府的地界还真没那么多礼节,大家也就走了一个过场,虽然容慎嫁给叶翡,一跃成了静王妃,该毒舌的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容恪叼着根草叶子吊儿郎当地凑过来,张嘴就没好话,“哎呦,这不是小妹么,还记得你童表姐呐,那还能不能记住哪个是你三哥了?” 这是吃味她自打成亲就没回过裕国公府喽。 容慎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笑眯眯地指了指一旁容意怀里的猫儿道:“三哥不记得了,五姐的猫儿印象倒是很深刻。” 切! 容恪吐出草叶,朝那猫儿一瞪眼,立刻把养尊处优的猫儿吓着了,挣脱了容意的手一溜烟地上了房檐,喵呜喵呜的瞪着圆眼睛瞧着下边。 “你可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刚才还说着你呢。”容意瞪完了一边凉快的容恪,扭头和容慎说道。 看来人生寂寞如雪的容三公子送走了她和容悦以后,终于忍不住开始惹容意了。他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容慎也跟着瞪了容恪一眼,便被童靖祺容意拉到一边说话去了。 就这么一会儿,容慎就好像回到了自己还没出嫁的时候,回到了这么个鸡飞狗跳的大家庭中,这感觉 太熟悉了,熟悉到容慎不忍心相信,容家竟然真的会搅进二十年前的谋反案里。 “前几天四姐回门,也跟你似的一脸惬意,一看就知道妹夫对你没得说。”容意一点没见外地捏了捏容慎的脸,欣慰道。 想起前几天谢致远和容悦回门时,谢致远脸上不经意流出来的宠溺和崇拜,还有容悦脸上几乎可以用意气风发来形容的笑容,容意就觉得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 没想到今天容慎又回来秀恩爱了。 容慎一直挺惦记容悦的,还想着过段时间等搬了静王府,要请容悦来做客呢,听容意这么说倒是放心了。 还好谢致远给力。 不过,叶翡么,他是挺好的,把她骗得挺好的。 容慎和童靖祺又随便聊了聊,了解到她和叶翡成亲后“叶翡长平后援团”的动态后,决定以后出门要带上十个八个的保镖再露脸。听童靖祺的意思,除了不死心的魏皎月以外,包括上次和她起冲突的穆清在内,长平城无数的姑娘想要将她掐死取而代之呢。 不过,很快,容慎的担忧就被亭子里的一副棋盘转移了,容慎想起那天叶翡的话来,眯着眼睛瞧了瞧坐在一边无所事事喂鱼的容恪,一歪头,抬高声音道:“三哥,你陪我下盘棋吧。” 比容恒还厉害的棋艺,啧啧,难道容府的鞭子还淹没了一个围棋少年了? ☆、第72章 因 容慎什么时候这么和颜悦色地和他说过话呀,容恪一听便乐了,把手上的鱼食往池塘里一丢,兴冲冲地跑了过来,一撩袍子坐下来,嬉皮笑脸道:“来来来,跟你杀上三百回合。” 池塘里的金鱼都赶着聚在一处吃容恪乱丢的鱼食,看的房顶上的猫儿这个眼馋,跳下来伸着爪子够了半天也没捞着一条金鱼,急得喵呜喵呜了半天。 容意瞪了一眼撸胳膊挽袖子的容恪一眼,啐了一口骂道:“好端端的鱼都要被你撑死了,下回别来我院子胡闹了。” 容意本来不是容悦那样半点欺负都不肯受的性格,这会儿也给气的不行了,容慎眨巴眨巴眼睛,不禁对对面兴致勃勃的容恪竖了竖大拇指,她真是挺佩服容恪的,她五姐原来多温婉一姑娘啊,你看现在,越来越朝着容悦的方向发展了。 容恪不理她,专心致志地研究棋子,看起来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可偏偏棋差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在容慎的攻击下很快就溃不成军,把棋子一扔,往后一仰嚎叫了一句再也不和容慎下棋了。 容慎没知声,抱着手臂静静地看他装完了比,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了,“三哥,你这是哄小孩呢?” 本来仰着头捶胸顿足的容恪一愣,翻身坐正,还想要狡辩,“没想到小妹棋艺大有长进啊,是不是静……嘿,是不是妹夫教的啊?” 容恪觉得以后自己就可以压叶翡一头了,感到非常高兴,看他整天朗月清风的模样,到底还是乖乖让他叫妹夫吧。 容慎呵呵笑了几声,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来,“阿翡哪有空教我,不过我怎么听说,你赢过阿翡呢。” 这些个人都骗她玩骗上瘾了是吧,演技不错呢。 容恪的好心情让容慎这一句话就给浇灭了。今天一见容慎他觉得奇怪,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容慎这说话行事的风格,是越来越像叶翡了。 “他和你说的?”容恪扫了一眼远处正试图将小猫的注意力从池塘边转移走的容意和一边说话的童氏姐妹,坐直身体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容慎也凑过来,趴在棋盘上扑楞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笑眯眯地说道:“怎么,你还怕我诓你啊?阿翡什么都和我说了,我劝你就不要挣扎了。” 容慎其实就是在诓容恪,不过她别的不擅长,最擅长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容恪明明棋艺精湛却装疯卖傻,不禁让她想到他那惨不忍睹的君子六艺,到底是不是都那么差了。 一个人要是脑子没什么毛病也没什么苦衷,何苦这么隐藏自己的真实能力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容恪才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站起身来正色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去观雨轩。” 呵呵,果然是有问题啊。 容慎挑挑眉毛跟着容恪站起来,跟童家兄妹和容意打了招呼,这才跟着容恪身后往观雨轩去了。 容意还挺奇怪的呢,容慎这嫁了人还真是不一样哈,心胸更宽广了,还能和容恪说到一块去了。 等到了观雨轩,容恪摒退了左右,又关了窗子和门,这才回过头来,严肃地问道:“叶翡和你说什么了?” 啧啧啧,这把他急得,都直接喊上人家大名了。容慎笑眯眯地背着手绕着容恪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三哥,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老爷子的鞭子挺刺激的是不,好好的干嘛装疯卖傻啊?” 谁愿意整天被鞭子伺候呢?容恪被容慎这么一说,神色也沉了下来,容慎这才发现,其实她三哥严肃起来还是挺有气质的。 “他在暗地里查我?”容恪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叶翡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可他和叶翡同窗四年,也是能摸出几分叶翡的真性情的,只是他没想到叶翡不但查了他,还叫容慎也知道了。 容慎哼了一声,心想叶翡哪是查容恪啊,他是查到了整个裕国公府啊,“你还没同我说,为何要这样故意让爹娘不省心呢。” 这么多次要不是老太太心软,和谐社会都救不了他了。 容恪笑了一声坐下来,伸手从酒壶里倒了一杯酒,抬眸道:“我这样才是让爹娘省心呢。” 可拉到吧。容慎翻了个白眼,没见过这样让家长省心的。 “阿慎,你不觉得,这些年,裕国公府的风头太盛了吗?”容恪一直觉得他这个小妹是个聪明人,只是因为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什么时事都没用操心,没经历什么大风浪,这才心思单纯了些,但是单纯不是傻,稍稍指点后,还是能很快领会意思的。 容慎当然觉得,事实上最初她抗拒和叶翡的婚事也有一部分因素是基于这个考虑的,容家太显眼了,月满则亏,这道理她也不是不懂。 “是倒是,可……”这和容恪装疯卖傻有什么关系,他可是从小就演的挺好啊,小时候懂啥,总不至于和她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吧! “你以为当年二叔突然遇袭身亡,明琅姑姑远嫁漠北都是巧合?”容恪笑了笑,有些事情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懂的,可有些事情只要亲眼看到了,就会一下子明白过来,比如…… “还有老爷子当年那场大病?” 其实容绍生病已经是容恪说得那两件事往后很久当然事了,毕竟前面说得都是容慎未出生的事,而容绍生病,却是她记得的事情。 容恪点点头,他就说容慎不傻,她果然不傻。 “这么多年,裕国公府从来都在风口浪尖上,从来没有平静过,只不过咱们作为小辈,根本不知道罢了。” “可到底是谁要害咱们裕国公府?”容慎第一个想到的是皇帝,功高盖主自然会惹起居高位者的忌惮,当年容明琨在漠北的声望确实是很高的,若是皇帝……可如今这副局面的形成可少不了当今圣人的推动,先打压再扶植……圣人毕竟一国之君,不至于这么犯病吧。 容恪摇摇头,“是谁重要么?只要裕国公府还荣耀一天,暗处就一定会有眼睛盯着容家,万幸皇家对咱们容家十分信任。” 容家的存在对朝局来说其实算是起到了一个制衡作用,如果没有容家,早晚还会有旁的什么家去取而代之,相比较而言,皇帝自然更乐意站在这个位置上的是他们能够控制并且忠心耿耿的容家了。相互依存,各取所需,这才是容家和皇家真正能够关系紧密多年的根本原因。 至于如此积极的促成容慎和叶翡的婚事,应该也和这个有着莫大的关系。 容慎想明白了这一点,不禁在心里暗暗庆幸,幸而叶翡这样执着地爱上她,幸而她同叶翡是两情相悦,才让这桩完全的政治联姻变得如此完美。 如果不是叶翡坚持,也许今天嫁进皇家的,就是她本就被当做皇妃培养的四姐容悦了吧。 “大哥太优秀了,四妹和五妹未出嫁时便名动京城,你和静王殿下的亲事又是两家默许……容家的心字辈,太惹眼了些。”容恪长叹了一声。 容家有太多事需要一个不那么惹人忌惮的人去做,明字辈里这个角色的扮演者是三房的容明玢,而心字辈……只能是他。 “他们叫你这样做的?”容慎几乎是脱口而出,可仔细想,就连容慎也不能确定,这个“他们”,到底是容明琮和卢氏,还是容绍和容老太太。 容恪抬手拍了拍容慎的脑袋,笑得有点宠溺,“傻丫头,这种事不用说的。”他自己, 很清楚自己的角色。 这府里的每一个人的命运,早就在出生之前就画好了轨迹,只等到他们按部就班的长大,慢慢地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走去而已。然而容慎的出生是一个意外,一个将一切计划都打乱的意外。 在从来没有抱过孩子的容绍接过容慎的那一刻,在容慎不明状况傻不拉几地咧开嘴笑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朝着未知的方向滑去了。 不能说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容绍的主意,但从那天起,容绍就再也没有提过以前的预设,而是任着他们肆意生长,快意人生。 可多年前那场大病叫容恪明白,必须要有人承担起这一个角色。 早慧的小小少年不但目睹了暗害容绍的厨子如何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还目睹了容慎掉进池塘里快要透明消失的场面,容恒不是这府里的人,不在意容府的兴衰,可他在乎,那个夏天他知道了人心的叵测和命运的无常,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回到懵懂的时代。 万幸,即便没有人干涉,容家的这一辈也都找到了他们各自的路,看起来这样遵循内心的选择,似乎并不比曾经的预设差。 容恪常常告诉容慎要快意人生,可容慎从来没有真的明白过,看起来最恣意最荒唐最快意的容恪,才是完全放弃了自在人生的那一个人。 ☆、第73章 打断 容恪说完,很快又换上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干了杯子里的酒,转眼又满上一杯。 容慎看着他,好像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真正认识了容恪,抬手把容恪又要端起酒杯的手摁了下去,本来想骂他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停住,柔声道:“三哥,你不要老是喝酒了,酗酒不好。” 容恪被她这么苦口婆心地劝阻吓得一哆嗦,他哪就酗酒了他,就这酒喝上一百杯也醉不了啊,嗯倒是有可能撑死…… “你这突然这么温柔我受不了啊。”容恪甩甩头,他都被骂习惯了,忽然有个人不骂他这么和颜悦色的,他还有点不适应呢。 容慎极力控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她忽然觉得,要是容恪完全不压抑自己的天性,这人也是个祸害…… 不过看容恪知道的事儿这么多,容慎也改主意了,等卢氏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还不如先问问容恪。 “说起来,三哥你知不知道当年晟王谋反的事?” 容慎话锋转太快就像龙卷风,劈头问了这么一句,还给容恪搞得一愣,“什么?” “就是晟王啊。”容慎比划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你不是早已看穿了一切吗,怎么连晟王的事都不知道?” 这丫头说什么玩意儿呢,容恪默默腹诽,而后一脸正色地询问,“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容慎觉得容恪对她还是不大愿意多说的,想要容恪松口,她还是原原本本说出来比较好,因此,容慎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便一五一十地把之前和叶翡的事情同容恪说了。 这叶翡呢,同容恪关系比较复杂,同窗四年,都觉得彼此不简单,相互试探,但又从来没有真正的交过心,一直处于望而却步的状态,比旁人亲近,可终究隔着些什么没说破。容慎这么一说,倒好像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容恪呵呵了两声,道:“所以你们觉得,晟王的孩子在容府?” “嗯。”容慎点点头,想着容恪毕竟从小就纵观全场,虽然府上人多事杂,那晟王的孩子也不确定男女,可若是有什么异常,日积月累下容恪总能看出点什么吧。 “圣人也这么觉着?”容恪不大相信,如果圣人知道晟王当年的孩子一直养在裕国公府,现在八成已经翻天了,还能这么风平浪静么。 容慎老实地摇摇头。她不知道,叶翡被叫走以后她和叶翡就再 没有聊过这事,也不知道叶翡和圣人究竟谈了些什么,这会儿也不敢妄下断言。 两个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门外齐刷刷的问好声,也就停下话题,朝外打量去了。 “你院子里的人还挺机灵。”容慎这句话是正经的表扬,虽然容恪一天嬉皮笑脸的,可他手底下的人却很是靠谱,不得不承认,她三哥还真是个天才。 容恪眉飞色舞地接受了容慎的表扬,用脚趾头也猜到了来人是谁,为了避免气氛太尴尬,好像他和容慎在密谋什么一样,便走到一旁打开了窗,道:“你院子里的三朵荷花也不错。” 明明卢氏和老太太的人,安排过去没几天,进了院子就成了她的忠仆,还帮着容慎在卢氏和老太太那边打掩护。这么看来,她调/教起人来,不是比他强多了? 按下那三朵荷花不提,就看看那个半天吐不出半个字的高岭之花能对她死心塌地,也知道这丫头了不得。 莫非是欲擒故纵乎? 容恪这边刚打开窗子,那边门就被推开了,引路的小厮将来人让进屋中,便识趣地退下了。 那人仍旧是剑眉星目,气质疏朗,一身玄青广袖长袍显得他雅致非常,墨眸对上容慎无辜的大眼睛,只温和地眨了眨眼睛,柔声道:“该用膳了。” 容恪这会已经从窗边晃悠过来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叶翡一眼,口气这个酸爽,“呵,这点小事怎么敢劳烦妹夫亲自前来,叫个丫鬟过来寻一声便是了。” 他还能给她小妹卖了是咋滴。 一句话说得酸溜溜的,其中“妹夫”两个字还特别加了重音,叶翡假装没听出容恪语气里的洋洋得意和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然而我早已看穿一切”的情绪,好脾气地给容恪扯了一个得体的笑容,“半日没见阿慎,心中不安,想早点见到她,便来了。” 哎呦,这话说的,一点不脸红,坦荡得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不错”一样,容恪猝不及防地被在眼前秀了恩爱,这个心塞啊,暗道,又不是他帮叶翡追容慎的时候了,他就被无情抛弃了吗!原来男人之间的友谊竟是这么脆弱! “行了行了,不是用膳么,那就走吧。”可别在他面前眉目传情了,容恪要受不了了。 容慎可猜不到叶翡现在情话说得这么溜,当着容恪的面也被他说得脸上飘起两朵粉云,悄悄拉了拉叶翡的袖子,叫他收敛些。 现在的叶翡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明明喜欢的死去 活来却不肯多说一个字的寡言少年了,他现在是一个王府的男主人,是她固执又可爱的夫君。 也不知道叶翡是没领会她的意思,还是注意力全在容恪身上,被奚落了也没在意,很自然地牵起容慎的手,朝容恪点了点头,便走了。 容慎:我感到三哥充满了怨念的眼神就要把我烧着…… 紧紧握着她手的大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的占有意味,容慎觉得有点不能理解,那是她三哥又不是别人,叶翡这简直就是乱吃醋嘛……不不不,她家叶翡不会傻到这程度吧。 然而叶翡还真就是吃醋了,准确地来说,是把莫名的醋意转嫁在容恪身上了。他已经从容绍那里得到了准确无疑的答案,一想到容慎这么多年都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又十分优秀的人眼皮子底下长大,他就嫉妒的要发疯。 那他独自在嘉林度过的,孤独又不安的几年里,却有另外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尽管容慎一无所知,可他…… 听说容慎和容恒关系还很要好? 想到这儿,叶翡就更不高兴了,他不确定容恪是否也知道那人的身份,可这时候看容恪就是不顺眼,连坐了。 这边他内心波涛汹涌,那边容慎还一无所知,快走了几步扬起头建议道:“阿翡,不如咱们今天不走了吧。” 反正她原来的院子还给她留着呢。 ☆、第74章 卢氏 容慎和叶翡一回府,裕国公府便派人去英国公府寻卢氏了,容慎和容恪讨论的时候,卢氏就回来了,换了身衣裳便出来主持午膳了。 一家人差不多都到了饭厅里,各自坐着叽叽喳喳地说话,裕国公府没规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卢氏也没制止,只在原地坐着翘首等去叫容慎的叶翡回来。 卢氏对容慎其实也是有那么一点愧疚的。 她是一家主母,里里外外许多事情要操心,仗着老太太和老爷子爱重,从生完容慎就没怎么管过容慎,琴棋书画女红等等也没怎么操过心。 也是容慎懂事没闯过什么祸,她虽叫问荷雅荷关照着,可很少听雅荷问荷回来报信,不知不觉间也就忽略了,从前也没觉出什么不妥,可等到了容慎出嫁,听风阁真的空了出来,卢氏这心也就跟着空落落的,继而反思起自己来。 也不知道她在宫里过得习不习惯,饮食合不合胃口,屋里人使唤着应不应手,那叶翡有没有怜惜一下她。 毕竟她们家阿慎还那么小呢,想当年她也是十五及笈以后才嫁人的呀。 容慎又不像容悦,心眼多的是,不带吃一点亏的,就算是叶翡那孩子一心一意地要娶她,可也不知道娶到以后平日里两人是个什么相处模式…… 做母亲当然就是这样,一想起来就没完没了,说是杞人忧天也罢,说是净操那没用的心也行,卢氏这会儿思绪是停不下来了。 等容慎和叶翡双双踏进饭厅,厅里几乎是瞬间安静了下来,多少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两人看,审视着这对新婚小夫妻的状态。 容慎进来之前没想到过她娘家人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看,以为她们顶多是偷偷瞟两眼呢,因此根本没做什么准备,一只手挽着叶翡的胳膊,偏着头和他说说笑笑就进来了,扭头对上那么多双眼睛,竟是吓得浑身一僵,手也不听使唤,结结实实掐了也发的一把。 “你们都看我干嘛呀,我脸上又没有饭菜……”容慎煞有介事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颊,好像真怕自己脸上有饭菜似的。 好奇心爆棚的大家:除了吃,她还能想到别的什么吗…… 被掐的叶翡:他明明微笑着点头听她说话,怎么就莫名其妙被袭击了…… 饭厅里的众人听到这话都笑起来。容明琮和容绍经过了刚才的谈话,本来就很满意叶翡,又听见容慎这么打趣,心情自然不错,拈着胡子在一旁保持微笑;容老太太和三 夫人、大少夫人你看我我看你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觉得这小丫头片子嫁了人还没成熟起来,古灵精怪的惹人愉悦;容意碍着有童家兄妹在,笑得矜持极了,可身边的童靖祺笑声却很爽朗;这里边数容恪笑得最欢,他刚才跟在容慎和叶翡身后进来,这时候还没坐下,抱着个胳膊笑嘻嘻地说道:“你秀色可餐呗!” 卢氏看到容慎和叶翡关系这么好,心放下一半,眼圈却有点红,小姑娘几天没见反而长胖了,脸都圆了一圈,看来对宫里的生活也很适应呢。 容慎缓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卢氏,她是穿越而来,比旁的孩子更知道作为一个母亲的辛苦,也更能理解一位母亲看到出嫁的女儿回来的心情,见卢氏红了眼眶,便撒开叶翡的胳膊,小跑了两步张开双手扑了上去。 “娘亲!阿慎好想你呀!”容慎搂着卢氏的脖子大大方方地撒了个娇。 屋里的人也没谁觉得违和,被容慎这么一闹气氛早就轻松了。人既然已经到齐了,大家便该吃吃,该喝喝,没人有空只盯着容慎不转视线。 卢氏怀里猛地扑进这么一个软绵绵香喷喷的小姑娘,心都要化了,抱着容慎连声说了几遍“好孩子”,这才松手,嘘寒问暖起来。 母女俩黏糊够了,容慎又去给容老爷子容老太太各自请了安,这才安心坐下来。刚一落座,手便落入身边那人的掌心里握住。 叶翡的手心有点暖,还带着薄茧,手很大,轻易地便把容慎的手完全包住。容慎侧头看了叶翡一眼,小声嗔怪了一句:“吓我一跳,干嘛呀?” “看夫人这么受欢迎,怕夫人被劝动了留在这不肯跟我回去。”叶翡大言不惭。 容慎:…… “不是说好了今天留在府上住吗?”这次一回来,容慎还真就不想回去了呢,这一大家子吵吵闹闹的多好啊,叶翡不在的时候,清凉殿里都没有除了她以外的喘气生物。 叶翡点点头不置可否。 容慎这个时候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时候已经不必比往常,她已经是叶翡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也没有意识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75章 羡慕 用过了午膳,众人坐着也没动,围着桌子说笑,等小丫鬟们依次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撤了下去,又胡乱问了些大小事宜,都有些乏累,这才各自散去,童家兄妹也告辞回了将军府。 容慎却没怎么疲倦,她自打嫁给叶翡以后整天无所事事,精力充沛得很,本来想要回听风阁把叶翡安顿下来再去找卢氏聊聊,毕竟她那个“混帐”三哥和她扯了半天也没松口说,晟王之子到底在不在裕国公府。 可人算不如天算呀,容慎站起来还没迈开腿,就被看准机会溜过来的容意拽住了胳膊。 “阿慎,先去我的梓伊阁坐会儿吧。” 容慎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看着容意楚楚可怜的模样,愣是没有说出口,晃了晃神,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都没来得及回头和叶翡说一声,就被容意拖着走了。 容意和容慎年纪相差不大,本来和容慎玩得就很好。容慎不像容悦,三句话里两句都带刺,是以有什么事,容意更愿意同容慎商量。现今裕国公府又没有旁的姑娘了,容慎虽然已为人妇,可这事儿是从小定下来的,容意早就当叶翡是容慎的人了,也没觉得容慎出嫁后变化多少,姑娘家那点心思还是很乐意和容慎说的。 本来还有姐妹们一起搭伴,可以出去逛逛首饰坊服饰铺子什么的,现在容慎和容悦都嫁人了,容意自己出门也是无趣,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做大家闺秀了。她这么安分守己,哪有什么新鲜的大事,和容慎说得无非就是童家二表哥的一些事情,叫她分析分析。 容慎听得挺耐心,可实际上帮不上什么忙,童家回来才多久啊,她也不曾和童二表哥有什么交集,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光听容意单方面说,自然片面。 陷在爱慕中的姑娘很容易就会受到情绪的影响,看事情多多少少会和实际情况有所偏差,容慎听容意的意思,童二表哥也是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这份喜欢里有多少成分是容意主动添加上去的,因此也不好判断,只中肯地给了点建议。 坦白来讲,容慎真做不了情感专家,她和叶翡的事儿都扯不明白,折磨自己又折磨叶翡的,怎么好意思给别人支招啊。 容意其实更多的把她当做一个倾诉者,这个中感受,别人说再多都不如她自己心里的感觉清楚。那些青涩的悸动和欢喜,的她的娘亲和三夫人并不是好的倾听者,只有容慎才能听懂。 时间过得飞快,容慎和容意并肩躺在床上说着这些小姑娘间的悄悄话,不 知不觉就黑了天。本来容意又要拉着她在梓伊阁吃了饭再走,可容慎惦记着晟王那事,便委婉地提起卢氏来。 容意这才发觉自己实在有点太不像样了。 容慎好不容易回来一次,自己就拉着人家说个不停,搞得人家到现在还没能和自家娘亲好好说会儿话呢,那边老太太也是,一直把容慎心肝一样疼着,容慎不在府上的日子成天念叨,这也没机会和她聊聊。 容意放了人,容慎便立刻马不停蹄地朝正院去了,往常卢氏睡得早,今天赶上容明琮休沐,只怕睡下的更早了,她可不大愿意打扰她爹爹和娘亲的二人时光,这会儿她却还能赶上晚膳,再晚些可就不好了。 因为是最受宠爱、没出嫁时在府里横着走的六姑娘,院子里的大丫鬟习惯性地没有通报,就直接引着容慎往屋里去了。 容慎被引着进了屋里的时候,卢氏正坐在灯下看一本账,头发已经放了下来,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身后,眉目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十分娴静,周身都散发着温柔的气息。 “娘亲!”容慎一只脚还没迈进屋里,就先喊了一声,尾音长长的有点撒娇的意思。 卢氏闻声在灯下抬起头来,对上容慎亮晶晶的大眼睛,目光先是欣喜,继而变得有点尴尬,容慎还没搞明白她尴尬什么呢,就眼睁睁地看着从床上扑棱一下子起来一个人。 容慎这才把视线下移,看到刚才悠闲地枕着卢氏大腿闭目养神的容明琮。 容明琮可比卢氏脸皮厚多了,除了头发压得有些变形,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坦然的,咳了一声十分温和地说道:“阿慎来了。” 容慎: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二人世界了,忽然感觉脑门亮起了硕大的灯泡…… “嗯。”容慎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刚被卢氏放在一旁的账本,“阿慎是不是来的不巧了,娘亲……好像是在忙呢。” 话是这么说的,可卢氏能听不出来啥意思吗,也笑笑道:“不忙,我们阿慎被旁的什么事儿都重要,快到娘这来。” 一边说,卢氏手下也不闲着,使劲儿地朝容明琮掐了一把,得到后者可怜兮兮的眼神后,横了他一眼,红果果地表明“我们娘俩要说话了,你赶紧哪凉快哪待着去”。 容明琮被掐了,也没出声,默默地翻身下床,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我忽然想起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先去书房了,阿惠你和阿慎好好说会儿话。” 容慎在神 情上对容明琮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就看着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一本正经地出去了。 等到容明琮出了门,容慎这才快走了几步坐到了卢氏身边。她其实挺不能理解她爹爹和娘亲有啥好尴尬的,就躺个大腿嘛,又不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大家都是陈成过亲的人了,她表示很淡定呀。 不过看到她娘亲和爹爹成婚这么多年还这样甜蜜,容慎觉得很欣慰,同时又有点羡慕有点憧憬,不禁想到了自己和叶翡……真希望她和叶翡也能像她爹爹和娘亲那样,相濡以沫,岁月静好。 完美的婚姻总是令人向往嘛。 “快过来叫娘看看,”卢氏怜惜地拉起容慎的手,这手还是和容慎在府上时一样白白嫩嫩软软糯糯,好像成亲这件事,并没有在容慎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胖了点。” 虽然大乾的审美还算正常,可是当妈的总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姑娘受苦,这会儿见容慎看起来十分舒心的模样,心里也就放心了。 然而容慎听到这三个字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胖!了!点! 胖!了! 胖! 这简直无异于是个□□在容慎心里爆炸啊,脆弱的小心脏不禁隐隐作痛,家长怎么都这么不懂得子女的心思呀,这算什么表扬,她听了更加心塞了好吗! 眼看着容慎的小脸垮了下来,卢氏抬手捏了捏容慎的脸颊,触感凉凉的滑滑的,“看来咱们阿慎被伺候得挺好啊。” 嗯,她这一天闲的头上快长草了,能不胖吗……容慎默默地做好了心理建设,接受了自己长肉的事实,一面盘算着回去可再不能这么吃下去了,一面想着有什么方法能多些运动,比如找个老师教教她跳舞啥的。毕竟多一门才艺傍身,早晚都有用嘛。 “娘亲你以后可别说我又胖了,阿慎才不想变胖呢。”容慎皱了皱鼻子,撒娇道。 卢氏被她嫌弃的表情逗得笑了,又问了几句,这才问到她最关心的事情——“女婿对你……可有爱惜?” 看今天这状况,两个人应该是挺和谐的,只不过年轻人啊,不能老熬夜,长此以往这身体也受不住呀,作为过来人她得告诫一下新婚小夫妻,要节制! 本来卢氏这话说得就含蓄,容慎和叶翡又没圆房,冷不丁被问到,容慎愣是没反应过来,眨巴了两下大眼睛一脸茫然。不过她怎么能叫话头掉地上接不住呢,便随口说道:“他可好了,什 么事都不用我操心。” 嗯,虽然“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这话怪怪的,可勉强算是满意答案,卢氏表示很欣慰,她之前还担心容慎太小,又被惯坏了自小没受什么委屈,受不了那份疼要闹一闹,没想到这个回答这么轻描淡写。看来她们宴光果然很好,这个女婿很靠谱。 “你这么说为娘就放心了,只是还有一点要提醒你,”卢氏苦口婆心道,“你莫要太纵容他,这男人啊,不能给惯坏了。” 容慎隐隐地觉得卢氏这是在传授什么驭夫经验,不过她没打算研究怎么留住男人心什么的,也就没大放在心上,“娘亲放心,阿翡什么性子,娘亲也知道的,凡事都由着我的心意。” 两个人聊的完全岔开了,可却也聊的挺欢快的,容慎这会儿才想起前来的目的,兜了半天的圈子,临了才问道:“娘,晟王之子真的在咱们府上吗?” 晟王。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记忆里那个长身玉立的翩翩佳公子,那个儒雅英俊的侧颜和悦耳的声音再次闯入脑海,卢氏微微一怔,眼底却浮现出了容慎从来没见过的机警。 “你听谁说晟王还有遗孤的?” ☆、第76章 知晓 卢氏说得是“晟王”不是“逆贼”,是“遗孤”不是“余孽”,无形之中已经表明了立场,容慎心里有了底,便也就放心了,一五一十地把这件事说给了卢氏听。 说完,容慎还小小感叹了一下,这时候容明琮要是招之即来就好了,毕竟如果晟王之子真的在裕国公府,容明琮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容明琮身为二品大员,还是很有性格的,人家刚被撵走,怎么可能腆着脸回来呢。 “你说,圣人也有可能准备插手这件事?”叶骞这几年一直在着手调查当年晟王一案,她是知道的,许多证明晟王清白的关键性证据甚至是裕国公府有意无意巧妙放出去的,可晟王之子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瞒着叶骞的,若不然,皇后那边怎么可能到现在还这么平静。 容慎点点头,“我也是猜测,阿翡同我说过以后便被召去了,圣人现在相想必也已经知道了。” 她发现不管是容恪还是卢氏,在听到她的问话后第一个反应都不是回答,而是反问,还是那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反问。难道她和叶翡知道这件事,有那么令人惊讶? 卢氏没再说话,她现在要好好合计一番,或许她应该进宫见皇后一面了…… “娘亲,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容慎觉得这次她可不能像跟容恪那样了,她是什么都说了,还要被当小孩子哄,什么都不告诉她。 容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听风阁的。 两个原来听风阁二道门的丫头默默地立在门口,见到容慎回来,忙不迭地将房门打开,将容慎让了进去。 屋里没有掌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容慎微微怔了一下,才想起平日负责掌灯的静荷被她留在了宫里,没有跟回来,刚想回头唤一声,叫外边没眼力的小丫头进来掌了灯,熟悉的气息便环绕了上来。 那人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连带着手臂也一起圈在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吐气如兰,湿湿的气息打在她耳后的皮肤上,惹得容慎一阵战栗。 容慎只觉得头皮发麻,没出息地就要软下来,还好被那人撑住,这才不至真的倒下去。 “这两个丫头原是我院子里二道门的,不大有眼力,你怎么没吩咐她们掌灯?”他刚才就摸黑坐在屋里吗?难不成是在锻炼夜视能力? 耳后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在黑暗里甚至多了一丝性感的意味,“我叫她们不要掌灯的。” 还真是锻炼夜视能力啊!容慎表示 我等凡人实在不能理解。 “你怎么才回来?”还是一样的低沉性感,可这句话的意思却隐隐有几分幽怨,热气不断地喷在容慎耳后,头皮到脊椎都一阵一阵的发麻,容慎有点受不了,忽然转身扑在了叶翡怀里,反手将他抱了个结实。 “阿翡,我去问娘亲了。” 她原先连晟王的孩子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确定,可今天却从卢氏的嘴里听到了一个她几乎不敢相信的答案,卢氏告诉她,卢氏竟然告诉她,从小就极爱护她宠着她的二哥容恒,就是晟王的孩子。 而她真正的二哥…… “那时为娘与晟王妃几乎同时有孕,晟王妃被接出天牢的时候,为娘刚好不慎小产,既是受人之托要保全他的性命,便使出偷天换日的招数,在晟王妃临盆之后,将他接到了裕国公府。” 卢氏说得很简单,可容慎却知道想要在当时盛怒的皇帝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有谁帮助,否则,就算事情这么凑巧,也绝对不可能如此顺利。 容慎那时候太过震惊,完全没想到,这会儿在叶翡怀里十分安心,才灵光一现想起来,晟王妃是皇后接出宫去的,那么…… 这件事是皇后的意思? “哦?她怎么说?”叶翡忽然反被她抱住,也不惊慌,从容地抽出了一只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容慎的头,耐心地问道。 “她说二哥就是晟王的孩子。”容慎声音有些低,怪不得她之前会觉得容恒和叶翡有什么地方很像,早时只是简单地以为他们是同一类人,可到了现在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如此相似。 有时候血缘真的是很奇妙。 叶翡也是今天才刚刚从容明琮那里得到了一样的答案,当时的心情和容慎大抵相似,不一样的是,他一直觉得容恒有些古怪,可容慎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的哥哥会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容慎这一路上想了很多,想到她小时候失足落水,容恒将她救起,想起容恒对她的宠溺和不着痕迹的关心,想起上一次他认真地对她说,要从心…… 容恒早就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容家,早就知道自己背负着无法言说的秘密,却依然对她那么好,就像亲妹妹……不,甚至比亲妹妹还要更好…… “阿翡,我有点难受。”容慎在叶翡胸前蹭了蹭眼角的泪花,声音有些颤抖,知道真相以后她有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容恒。以前容慎总觉 得容恒神龙见首不见尾,不大愿意掺和府上的事情,现在想来,容恒本就没有什么理由参与进来,他在看着这一大家子人的时候,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孤独? 叶翡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容慎,给她一个放心依靠的胸膛,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好像一个安慰。 两个人在黑暗中依偎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却有一种安心又踏实的温情默默地在空气中流淌。 不知道过了多久,容慎才缓过劲儿来,缓缓地从叶翡怀里离开,咳嗽了一声,转身去找烛台点上了灯。 让她一下子接受从小叫到大的哥哥忽然变成了遗孤,还是不大容易的,可容慎也明白这个需要一个过程,在发泄完情绪以后,她需要的,是整理好心情好好睡一觉。 容慎舒了一口气,准备唤来婢女伺候她梳洗,扭头看见了长身玉立长在一旁的叶翡,忽然有点拘促。 叶翡还在屋里,净房和内间只隔了一道薄薄的门板,要她脱光了在里面洗澡,容慎觉得有点困难。 可是她又不能叫叶翡出去……在别人眼里,她们不兴致大发来个鸳鸯浴就不错了吧,若是被府上人知道了她们如此生分肯定是要担心的。 最可恨的是,叶翡还不知道他骗她的事已经被她知道了,此时脸上的神色十分坦然,好像并没有丝毫的尴尬。 容慎想了想,最终决定今天委屈一下,就不洗澡了,反正早上出门前她刚有洗过,直接转到了床榻前。 床上早已经铺好,这时候早已经换成了簇新的绸缎锦被,大大的双人被子在床上显得十分醒目。 容慎左看看右看看,不禁纠结了。 只有一床被子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第77章 就寝 虽然西次间和外间都有硬榻,可因为容慎已经出嫁了,原来的被褥都收走清洗了,今天安排的人显然没有考虑到一对新婚夫妻还能分床而眠的情况,因此只送来了这一床被子。 容慎觉得作为一个新婚妻子不但叫夫君去次间睡,还不给人家被子盖,这个就实在太过分了。 “怎么了?”叶翡在灯下静静地看了摸着下巴皱眉头的小姑娘一会儿,出声问道。 叶翡的声音很清淡,但同她说话的时候总要多带上一点点的温柔和关切,容慎听得出来,只是眼下这个局面有点尴尬,她就假装没听见了。 容慎没说话,可接下来叶翡的话却轻而易举地给她解了围,只见那人抬起手臂扬了扬手中握着的一打信封,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若是乏了,便先睡吧。” 这人从哪里忽然搞出来这么些个信封的?变魔术?容慎愣愣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应该是他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影卫送来的。 其实平常叶翡事情也挺多的,只是她没想叶翡这么敬业,连陪媳妇回门都能随身携带这些乱糟的东西处理,转念一想,兴许人家一直挺忙的,这回和她一起回来,还是忙里偷闲呢。 叶翡说完管她问了房里的笔墨放在何处,就转身去东次间方桌前坐着看信件了,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叶翡特意坐在了一个能从里间看到他背影的地方。 容慎体味到他的体贴,这会儿也没之前那么尴尬了,连忙爬上床,放下了床幔以光速换上了素色的衬衣衬裤钻进了被子里。想了想,容慎又探出头来,伸手把床幔挽了上去。 她不大愿意让叶翡有被排斥或者拒绝的感觉,既然她明明是很喜欢他的。 容慎直接滚到宽大的床榻里边了,裹着被子靠着墙侧身躺在床上,目光忍不住就飘到了叶翡身上。 听风阁里间和东次间之间只用水晶珠帘做了简单的隔断,并不是完全的隔开两个房间,是以,容慎大可以舒舒服服地欣赏某人挺拔清俊的背影。 叶家的基因一向很好,大乾皇室的美貌也是出了名儿的,往上追溯,几乎个顶个的都是英俊非常,如今高高在上的圣人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翩翩佳公子呢,她从各种野史话本里看到,说先帝那时候,太子叶骞、晟王叶寒、神医白仲谦以及她爹爹容明琮,还曾被好事的长平百姓凑在一起做了长平四公子呢。 想到这儿,容慎不禁又想起了容恒来。 也许容恒 和叶翡的相像,就是来源于父辈吧。只是叶翡更多的继承了属于他母亲皇后娘娘容貌的那一份绮丽,而容恒的气质里比他的清冷多了几分离世的萧索和冷漠。 天气已经转暖,可夜里还有些寒凉,东次间里没有火炉也没有火盆,容慎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叶翡穿得太少了点。 叶翡处理着手上的密函,这里面有一部分并不紧急,只是因为他看出了容慎的尴尬这才寻出到底借口,还有一部分是真的急,要尽快处理完交给鸦吩咐下去。 从前容慎没嫁过去的时候,他也常常睡得很晚了,叶翡属于那种每天有固定的睡眠量,多睡了反而会头痛的人,夜里没什么事做的时候他便翻一卷书,可自打容慎嫁了过来,他就忽然之间比从前嗜睡了,每日见她打着哈欠休息了,他便也跟着困乏了。 大约还是因为有她在身边,感觉更加踏实安稳的缘故。 叶翡将手上要紧的密函处理完,整齐地放在左手边,把手中的毛笔放在笔架上,正准备歇一歇的时候,忽然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清淡香气。 转眼间,一件明紫色的外袍就披在了他的身上。 叶翡认出这是当初在太傅府遇见容慎时,他强行披给她的外衣,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一只手抚上干干净净带着一点她身上的清香的外袍,叶翡回过头,便对上一双笑眯眯的大眼睛。 “当初忘了还给你。”小姑娘笑得明媚,漆黑的大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十分纯净,叶翡有片刻的失神,下意识地抬起手,抚上了那人的脸颊。 两个人离得很近,四目相对间气氛有些暧昧,容慎咳嗽了一声直起腰,拉开了和叶翡的距离,笑笑,“天冷,你不要忙太晚。” 她就是单纯地觉得他穿得太薄了,想起压在箱子底一直没有还给叶翡的那件外衫,便过来给他递一件衣服,真的很单纯,没什么其他目的的。他别用这个深情款款的眼神看着她了呀,这不红果果的诱/拐未成年少女嘛! 叶翡“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生出了一种成亲多年的老夫老妻的感觉,心里蓦地有些暖意。大约是因为夜已经深了的缘故,一向克制的叶翡情绪有些放纵,即便容慎方才的动作已经清楚地表明了她的立场,叶翡还是展臂一把将她拉进了怀里,直接将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 容慎:我是谁,我在哪,我怎么了? 这画风转的太快了,她怎么突然就跑到他腿上去了! 容慎现在十分想收回刚才的想法,对视什么的还算暧昧吗,那现在这气氛都快冒出粉红泡泡了算什么…… “阿翡……” 听到小姑娘怯怯的声音,本来狂浪的心竟然也有一些平息,叶翡觉得自己实在太容易受到容慎的影响了,这时候便有些心软,不大忍心继续欺负她,怀抱一紧,将她整个搂在了怀里。 她的发间依旧是熟悉的清香,是他非常着迷的味道,无论换过多少熏香,对他的诱惑力都丝毫不减。叶翡将头埋在她披散者垂在胸前的长发里,声音低低的,“我有点冷。” 所以要抱着她取暖? 好像说得很有道理,她竟无从反驳。 这本来是一个不带任何,嗯,最起码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情/欲/色彩的相拥,可好死不死叶翡的头就硌在她胸前,已经开始发育的容慎觉得……这沓麻实在是真·尴尬啊。 小姑娘好像已经渐渐开始有了“女人”的轮廓。 叶翡笑着松开容慎,后者几乎是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粉白的小脸上飞着两团可疑的粉红云彩。 他的小姑娘正在日夜兼程地长大,就快要成熟起来。 “那个,我……我有点困了,我先回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容慎一连说了三个“我”字,慌慌张张地说完,就一溜烟儿地跑回里间去了。 叶翡被她突如其来的害羞搞得笑起来,这才注意到她刚才竟是光着脚跑过来的。 这丫头,明明嘴里说着夜里寒凉,自己又连鞋子都不肯穿,听风阁里虽然是铺着御赐的松软羊毛地毯,可看到容慎光着的小脚丫,叶翡还是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 容慎被裕国公府上上下下宠坏了,有些事情他还是要教育教育她。 这边容慎溜回了床上,蒙着被子翻了几次身也没睡着,脑袋里一直在飘叶翡的脸,他和她对视时微微松动的柔软眼神,他说话时无意识地微笑和动作,他拥着她时的安稳和踏实…… 容慎用被子整个把脑袋蒙了起来。 放着这么一个妖/孽在身边,不被迷惑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啊,怎么觉得越来越爱他了啊……她还有救吗! 容慎翻滚了很久,才终于消停下来,折腾得有些累了,背对着床边眯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 恍恍惚惚地感觉到有人走过来,容慎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翻了个身眯着眼 看到那人紫色的衣服动来动去,便放心地沉睡了过去。 叶翡以为自己吵醒了容慎,脱衣服的手顿了顿,见容慎翻了个身以后又睡着了,这才放心地解开衣带,脱了外衣,掀开被子上了床。 小姑娘自己睡惯了,习惯性地将大半被子都裹在了自己身上,叶翡这么一拽,就把蚕蛹一样的小姑娘一起随着被子拽过来了。 叶翡闭了闭眼睛,压住心中的那一份念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一部分被子从容慎身底下解放出来,盖到了自己身上。 几乎就在他把自己完全盖住的同时,熟睡中的小姑娘一翻身,便卷着被子滚到了床榻最里边。 连个被角都没捞着的叶翡的内心:…… 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吧。叶翡没办法,朝容慎那边凑了凑,试图卷回一个被角来,无奈那人对被子十分执着,你不和她抢还好,伸手哪怕只动了那么一点点,对方便更加变本加厉,拽走的被子就更多了。 眼看着两个人离墙越来越近,离床边越来越远,几次抻被角未果的叶翡终于放弃了治疗,起身打算把外衫拿过来盖着凑合一晚就算了。 说时迟,那时快,小姑娘潇洒地一伸腿,便利落地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全部踹到了床榻最里边的位置,露出了半个后背。 正要起身的叶翡:…… 算了,反正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容慎还以为自己和他已经圆过房了,他已经无所顾忌。 叶翡认命地重新躺下来,大手一捞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再用另一只手将被子扯了回来,严严实实地盖在了两人身上。 睡梦中的小姑娘被人搂紧了怀里,下意识地贴近了温热的身体。梦境被一股熟悉又好闻的味道填满,细软的胳膊也无意识地搭上了那人精瘦的腰。 ☆、第78章 腿麻 这一夜,容慎窝在又软又暖的怀抱里睡得十分香甜,相反的,抱着她的叶翡却是几乎可以算的上是一夜未眠。 宫中的孩子本就早慧,叶翡更因为少年时便陷进求而不得的感情里,而早早就明白了人事,如此软玉温香在怀,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呢? 叶翡抬起一只手覆住微微蹙起的眉头,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一次次随着怀中小姑娘无意识地靠近而发生变化,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梦见容慎后,那个令人难堪又甜蜜的清晨。他的清凉殿里没有什么宫娥,就连伺候他更衣的,也是年纪不大的宫人,叶翡一向习惯了别人伺候,可那天早上,他却很不愿别人收拾他的床榻,也不愿别人知道他的秘密。因为太真实,也因为太向往。 “阿翡……”寂静的空气里传来容慎稍稍拖着长音儿的一声唤,叶翡身体僵了僵,以为她醒了,就连呼吸也放得轻缓,迟疑了片刻,就听见小姑娘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了起来。 原来是做了什么梦说梦话么? 意识到容慎梦里喊着他的名字,叶翡笑了笑,翻身将她抱的更近些。 他这个人在她面前一向是自虐惯了的,就好像今天这样,上赶子的找罪受。这个时候叶翡只希望他的小姑娘能快点长大,再快点。 容慎醒在天光未亮的大清早,屋里的灯已经熄了很久,光线透过薄薄的窗纸将屋里照的半明半暗。可能是前一夜睡得太早了,也可能是一回到听风阁就条件反射了,容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睛渐渐适应了室内的昏暗,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此刻,竟然,整个人都被叶翡搂在了怀里。 而且大家都算不上是穿戴整齐,容慎甚至发现那仅有的一条被子正以令人费解的模样麻花一般卷在两个人身上。 抱着她的叶翡还没醒,长睫毛搭在脸上显得十分宁静,可是好看的眉毛却是无意识地紧蹙着,薄唇也微微抿起,不大高兴的样子。 容慎第一个反应就是脑子轰的一下。 难道说…… 她睡姿不好这件事已经完全暴露了?! 叶翡不会是嫌弃她吧?! 容慎不自觉地打了一个激灵,只一下,近在咫尺的俊颜便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如同深渊的漂亮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脸,容慎一时间有些失语,愣了几秒钟以后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 那人却没有给 她机会,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容慎也没分清他到底是怎么样的动作,就将她严严实实地压在了身下。 叶翡撑着胳膊低头看身底下的小姑娘,她神色有点慌张,但更多的是惊讶,这时候目光也不再和他捉迷藏,大眼睛直直地望进他眼底又拐了个弯儿抵达心间。 叶翡没再说话,闭上眼睛便对着朝思暮想的樱唇吻了下去。 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她兢惧又懊悔的眼神。 为什么? 她是后悔了吗?又在后悔什么呢,是后悔昨天同他睡在一张床上,还是后悔嫁给了他? 压了一夜的火气一股脑地涌了上来,身下的人明显已经被吓住了,身体僵硬的好像冰块,脸上的神色也来不及收回,大大的眼睛就那么盯着叶翡看,叶翡也无暇顾及,只想吻得深些,再深一些…… 到现在,叶翡也亲过她许多次,向来都是温柔缠绵的,容慎不明白这个早晨的叶翡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具有攻击性,好像是攻城略地,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大腿也被那人压得死死的,却渐渐感觉到了某个灼热而滚烫的物什,容慎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什么,登时清醒起来,抬手想要推开他。 纤细的手腕刚刚抬起来,就被那人握住按在了床上,容慎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基本上就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完全成了案板上的鱼肉。这场景好像有点熟悉,只不过这一次梦中醒来的人变成了叶翡。 讨厌,为什么不管谁是睡着的那个,她都逃不了被压的命运…… 容慎默默地腹诽,也不敢轻易再动胳膊动腿,生怕自己一个不对再给煽风点火,叫他心里那团火烧的更旺。 充满了侵略性的霸道亲吻终于接近了尾声,叶翡喘息着将唇舌退出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抵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长睫扫过她的脸,声音低沉迷醉,“阿慎。” 容慎下意识地咬了咬有些红肿的嘴唇,撇开头咳嗽了一声,那人离她太近了,近到她觉得,正眼看着他都会被扰乱心智说不清楚话。 “你……我……我昨天晚上梦见你了!”眼下这个姿势还真是不太适合聊天,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容慎怀疑自己大清早口气不太好,然而刚才……难道他不嫌弃她吗…… 她这个话题够新奇的吧,够吸引人的吧,够能让他翻身坐起来好好听她说话的了吧?容慎合计得挺好的,然而实际上却完全没有奏效,那人只微笑着吻 了吻她的额头,轻声说了句“我知道”,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容慎:我隐隐地感觉到我的一条腿麻了…… 因为,某人刚好压在她某条已经感觉不到是不是她的的腿上。 “你怎么知道?”难道叶翡是什么可以入梦的小怪物,就比如睡神梦神什么的眼看着脑洞就要朝着科幻奇幻剧情片发展的容慎及时打住了放飞的自我的思想,一瞬不瞬地盯住了叶翡的漂亮眼睛。 那个,感觉距离太近好像有点对眼…… 容慎丧气地撇开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就听见叶翡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缓缓流过,“你梦见我什么了?” 嗯…… 这人是打算用这个姿势继续聊天了吗…… 容慎眨巴了两下眼睛,虽然不是那么好意思,但为了她一会儿不秒变瘸子,还是咳嗽了两声,正色说道:“阿翡,我腿麻了……” 叶翡:…… 容慎:…… 短暂的静默后,某人支着小帐篷起身进了净房。 当然知道他去做什么的容慎仰面躺在床上,动了动被压麻又没敢动的左腿,撇了撇嘴。 就没见过一对夫妻像她们这样的…… 拥有一颗老灵魂的少女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胸部,悲伤的叹了一口气,手感实在太不好了,她自己都下不去手…… 叶翡很快就解决好了“个人问题”,这会儿出来脸色也坦然如常,气质如山谷清风,幽静清冷,见容慎披着被子坐在床边,便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又问道:“你梦见我什么了?” 屋里头的火盆早就灭了,两个人都穿着衬衣裤,还是微微有些凉,容慎非常自觉地扯过身上的被子分给叶翡一半,笑眯眯地回答道:“没什么具体的,就是梦见你很……” 本来想说“你很帅”,话到嘴边容慎觉得好像有点轻佻,便顿了顿,瞎编道:“很忙。” 听出来容慎刚才绝对不是想说“很忙”的叶翡也没追究,拉过容慎分给她的半个被子将自己也裹了进去,两个人就这么并肩坐在床上,谁也不开口叫外面的丫鬟进来放热水梳洗收拾。 时间还早着,太阳才刚刚升起。 容慎犹豫了一会儿,豁出去自己的形象了,问道:“阿翡,我睡姿是不是很不好?” 还好没被踹到地上去的叶翡特诚实地点了点头 ,言简意赅,“很不好。” 她昨天晚上要是能有今天这种主动分半个被子给他的觉悟半点,他就满足了。看来这丫头需要管教的地方还真是……太多了…… “知道你为何总是染风寒吗?”叶翡决定循序渐进地诱导她改掉坏习惯。 容慎点点头,“知道。” 呦呵,没想到知道啊。 “为什么?” “因为我运气差啊。”她就是比较倒霉呗,不然还能咋滴,难道要承认体质差?就凭她这个饭量,说出来叶翡能信吗? 小姑娘说得煞有介事,叶翡竟给气笑了,抬手打了她脑袋一下,恨铁不成钢,“是因为你总踢被子。” 从前在清凉殿里她也是整夜踢被子的吗?就像昨天夜里那样露出半个后背来?不生病才怪了。 叶翡认真考虑了一下以后每天晚上搂着她睡然后矫正她睡姿的可行性,最后发现这样他可能会被憋死,最终还是遗憾地放弃了。 哦……她昨天没花样打滚都是克制了…… 容慎可怜兮兮地低着头接受批评。 两个人披着被子胡扯,不知不觉太阳也升得老高,负责给屋里两位主子梳洗的丫鬟们每人脚边放着两桶热水,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屋里人传唤,又听见里边咯咯的笑声,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敲了敲门后推门进去了。 为首的丫鬟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大清早出现幻觉了呢,提着热水进了净房,揉了揉眼睛又朝内间瞟了瞟。 清冷如天边皎月的静王殿下果然是和她家六姑娘一起,并肩披着一条被子坐在床边说话呢。 丫鬟的内心:不是我疯了,就是静王殿下疯了…… ☆、第79章 琴音 这天用过了早膳,容慎和叶翡又陪着容老太太聊了会儿家常,便打道回府了。容慎一直没看到容恒,也不知道他最近又在忙些什么,兴许容恒也发觉了叶翡在查他,这才没有露面吧。 不过对于容慎来说,这个时候不见容恒,也是松了一口气。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容慎也没做好心理准备,如果现在突然面对容恒,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大约是因为小时候落水时她是被容恒救起的,也或许是因为容恒身上那几分和叶翡相似的沉静,在容慎心里,容恒一直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她有什么事,也愿意到凝霜轩同他下下棋商量商量,容慎真心的不希望容恒就是晟王当年的孩子,那样太苦了。 回到宫里循例是要去和太后皇后问安的,叶翡好像还有事情要做,进了宫门便急匆匆地走了,容慎便一个人去了。 圣人这一朝的后宫还算安稳,同大乾历届的帝王一样,妃嫔不多,大约是魏贵妃的存在实在太碍眼了,皇后和太后的关系出奇的好。就像上次,圣人和皇后起了冲突,太后竟是完全无理由地站在皇后一边的。 能把婆媳关系处理的这么好的,容慎还是头一次看到。 往常去问安的时候,太后和皇后两个人都是相当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只是今天清仁宫气氛有些凝重,容慎进了门见情况有些不对,问了安就没再多说话。 看样子她没来的时候,皇后娘娘刚刚抚过琴,人还在檀紫金后坐着,见容慎问了安便乖乖地在一旁坐下了,也不多话,便笑了笑,温和道:“阿慎既然来了,便过来抚一曲吧。” 难得能碰一碰名器檀紫金,容慎当然十分乐意了,她在这儿坐着也无所事事,清凉殿没什么事,现在告辞也不是那么回事。因此,待皇后娘娘起身,容慎便毫不推辞地坐了过去,简单地试了试音色,抬起头来问道:“母亲和皇祖母想听什么?” 这名器就是名器,到底和她平日打发时光的琴不一样,音色十分纯正悦耳,容慎原来在裕国公府上抚得琴虽然也是容明琮在外为官时千挑万选淘来的,可和檀紫金一比,优劣还是立竿见影。 太后没什么想法,换句话说只要是容慎谭的,就算是弹棉花她也会觉得和别人弹的不一样的,作为一朝太后,就是这么霸道。 皇后倒是走了心,想了想,轻声道:“不若就弹《阳关三叠》吧。” 容慎无所谓,阳关三叠还是梅花三弄对她来 说没有任何区别,只是她敏锐地注意到,皇后话音还未落下的时候,一旁本来丝毫没有意见的太后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虽然出入皇宫多年,可并不太知道这太后娘娘都有哪些忌讳,难带《阳关三叠》对于太后来说还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皇后指名叫她弹这首是几个意思啊,莫非是要搞事情? 正在容慎考虑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换掉这首曲子的时候,太后悠悠地开口了,脸色已经恢复如常,眼神十分慈爱,“便这首吧,《阳关三叠》。” “他临别前,最后便是抚了这一曲。”皇后娘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有些忧郁,容慎不太清楚个中原因,但总觉得今天来请安是会挖出一个大新闻。 话是对着太后说的,她一说完,太后果然点了点头,肯定道:“是啊,没想到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谁啊? 容慎一脸蒙比地左右看看,最讨厌这种打哑谜的情况了,别人什么都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感觉自己是个好奇宝宝的同时还是个傻子…… 在这种情况下,完全不知道俩人再说啥的容慎只好默默地低下头开始抚琴了。 清越的琴声缓缓在空气里流淌,流过殿门,流过院落里一坛一坛的水荷花,流过已经蒙上一层绿意的树木,流过环绕皇城而挖的太液河,流向远方。 容慎闭上眼睛,细长的手指灵巧地在弦上拨动着,翻飞着,容慎想起自己孤身一人来到异世时最初到底懵懂与恐慌,想到离别。 最大的一场离别不就是生死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无数个别人的离别和她的离别纠缠重叠在一起,容慎是个很恋旧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很抗拒里离别的人,一首简单的曲子,最初只是想要试试这把檀紫金,弹着弹着,竟然真的动了情。 两行清泪慢慢在脸颊上滑落下来。 容慎无意识地抬起头,竟然看到坐在一旁的太后娘娘脸上挂着两道没来得及擦去的水渍,不禁有些怔怔。 太后,哭了吗?容慎几乎以为自己出了错觉,那可是太后啊,历经两朝的太后娘娘呀,她也有过什么样的离别,是到现在还无法释然的吗? 和她们口中提到的那个人,有关系吗? 皇后娘娘闭着眼睛没有睁开,也就没有看到太后娘娘的泪,只幽幽地说 道:“西出阳关无故人……听阿翡说,他就要回来了。” 就要回来了。 太后转过了视线,却没有听到接下去的话,皇后娘娘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完全陷入到了音乐中去,只有容慎看到,太后脸上的神色是怎样由哀戚到惊喜再到平静的。 原来太后想念的那个人,还活着呐。容慎表示还活着就被太后这么惦记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幸福,容慎最开始还以为,她思念的那个人是先帝呢。 “等他进了京,便安排一下他进宫吧。”太后娘娘出口声音依旧很稳,丝毫听不出来有任何异动,容慎微微有些走神。 每天里出入京城的人不计其数,有些人满怀希望而来,也有些人因绝望而入京,有些人衣锦还乡地离开,也有些人行囊里只带着一身的疲惫。长平是一个极具包容性当然国都,在成为向往的同时,也成为一些人迫不及待想要逃离的地方。 容慎不知道都有哪些人就要入京,快要回来的人,她只知道一个,还是某日同叶翡吃饭时偶然提起来的,叶翡的师父,名满天下的棋圣,归墨。 ☆、第80章 东宫 一曲已尽。 容慎放下手,坐在檀紫金后边没有动。皇后和太后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避着她,容慎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被她们当成自己人了,也不大敢确定,这个时候是不是该开口插话。 皇后娘娘缓缓睁开眼睛,美丽高贵的凤眼里闪烁着一点微光,声音很柔和,“阿翡真是有福气的。” 容慎低头抿着嘴笑了笑,她这点雕虫小技能算什么,有福的那个人不是叶翡,是她。 明明是很哀伤的曲子,可容慎弹完以后,这清仁宫的气氛竟然奇迹般地好上了许多,也可能是多了容慎这么个年轻有活力的新鲜面孔,让偌大的清仁宫也有了点青春气息,太后娘娘笑了笑,朝容慎招了招手:“过来吃些杏子吧,阿翡不是说你最喜欢吃酸么?” 作为一个吃货的容慎眼睛“刷”地变得雪亮,站起身麻利地坐到了太后身边吃杏子去了,她刚才还担心太后和皇后不放过她叫她继续弹呢,刚才也是即兴,也没带义甲,纯粹是拿手指甲活生生地弹出来的,一首还好,要是让她弹一下午,那她就得哭去了。 心疼她的指甲。 “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谢四小姐来告别了。”吃着吃着,从门外进来一个双月髻的宫娥,规规矩矩行了礼,说道。 容慎一听“谢四小姐”这四个字就是一噎,一不留神呛到了,忽然咳嗽起来。太后娘娘看了容慎一眼,这才“嗯”了一声,吩咐那小宫娥道:“叫她进来吧。” “你这孩子,吃个东西怎么也毛手毛脚的。”坐在一旁的皇后一脸无奈地将手边的一杯茶水递过去,叫她顺顺气,谢四小姐谢曼柔有什么好怕的,她这么激动干嘛。 皇后娘娘亲自给递的茶呀,皇后娘娘自己的杯子呀,容慎觉得今天其实就是个跨年纪闺蜜茶话会吧,又弹琴又说悄悄话的。 谢曼柔刚一迈进门槛就看见了皇后娘娘给容慎递茶水这一画面,也是一愣,差点走顺拐,还好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心里承受能力已经比较强了,再加上她和她二嫂容悦没什么别的好聊的,聊的无非都是和她俩都有关系的容慎,从容悦口中知道不少容慎的丰功伟绩,对此也就是惊讶一下就愉快的接受了。 毕竟容慎可是小时候就敢哭着往圣人的龙袍上抹鼻涕的人物啊。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静王妃。愿太后娘娘凤体安康,皇后娘娘青春永驻,静王妃……万福金安。” 差点脱口 而出“早生贵子”的谢曼柔觉得自己可能是魔障了,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太傅府四小姐啊! 本来都是差不多的姑娘,一起吃吃喝喝,冷不丁变成别人口中的“静王妃”了,容慎还有点不适应呢,再说对方又是看似温婉大方实际心高气傲的谢曼柔,容慎觉得被她那么一叫,人生都变得很魔幻。 不过谢曼柔怎么会忽然出现在皇宫里呢?她刚才又是去哪了,这怎么告别不告别的? 容慎表示很好奇,刚和谢曼柔对视上,身边太后娘娘就说话了,“你可急着回府?” 谢曼柔低眉顺目,“不曾着急。” “那可巧了今天静王妃也在,你们不是自小一起学棋的么,便一起去走走吧。”太后也没问容慎的意见,就这么愉快地替她决定了。 容慎:太后娘娘你可知道我根本不想和她出去…… 谢曼柔倒是抬眼看了看容慎,笑靥如花,欣喜道:“那真是太好了,曼柔亦很久未曾和王妃一起说体己话了。” 容慎:what?她什么时候和谢曼柔说过体己话了? 太后娘娘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皇后一眼,道:“你们相处这样融洽,哀家与皇后也放心了。” 所以她和谢曼柔相处融不融洽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阿慎,你便带谢四小姐去逛逛吧。”皇后娘娘拍了拍容慎的肩膀,笑得温和又慈祥。 内心已经完全迷茫的容慎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同太后和皇后告了别,便带着谢曼柔出了门。 没想到她有朝一日还能成为导游…… 走出清仁宫没多远,还没等容慎开口呢,谢曼柔先说话了,经历了上次谢曼柔代表谢致远去提亲一事之后,谢曼柔好像也没那么高傲了,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容慎,道:“怎么了,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口气就像谢曼柔才是东道主一样。 容慎虽然也是新嫁,可毕竟她出入皇宫这么多年,也算是老油条了,听见谢曼柔这么说便笑了笑,“不明白的地方太多了。” 比如,谢曼柔这是个什么身份,就要她一个王妃来领着参观皇宫了?她好歹也是皇宫里最受宠爱的静王的王妃吧? “我同谢四姑娘……” “王妃是指曼柔刚才的态度么?”谢曼柔还挺自觉的,容慎这么稍微一暗示,便主动招了,“你还不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是内 定的太子妃了。” 容慎:⊙﹏⊙……⊙▽⊙? 她她她她她?太子妃?说好的要招上门女婿呢!谢四姑娘你不能逗我啊! 容慎的心头瞬间有一万匹羊驼飞奔而过,脸上的笑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抽了抽嘴角,不敢相信地说道:“真的?” “你觉得这种话我敢随便说出口么?”谢曼柔侧眼看了看容慎,都出嫁的人了还活的这么简单,也不知道怎么长到这么大的,这放在刀光剑影的太傅府可还行?“方才的举动,无非是告诉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你我妯娌之间关系融洽,叫她们放心罢了。” 妯——娌? 她才一个十四岁的少女为什么要和别人妯娌相称……哦不,她已经不是少女,是已婚妇女了…… 谢曼柔看着容慎异彩纷呈变幻莫测的神情,抿着嘴笑了笑。这些话她本来没有必要同容慎说,也不应该同容慎说,可她却还是没控制住自己这张嘴。 嫁给太子还是嫁给什么别的人,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也许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再成为一国皇后,要比嫁给旁人更加荣耀,也能给太傅府带来更多的利益。那就嫁好了。 反正,她的那只蝴蝶,早就摔断了翅膀。 谢曼柔本来对未来并没有什么期待,可看到这样的容慎,忽然又觉得,如果未来有这个人的参与,好像也会很有趣。 毕竟,她嫁给了静王,那个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静王叶翡,不是吗。 “所以你可要好好的配合我。”谢曼柔说完,又温婉一笑,容慎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看来上次虽然谢曼柔说容恒的事情已经翻篇了,实际上那次拒绝给她的刺激还是很大的。太子虽然至今没有册封太子妃,可他的姬妾却不胜枚举啊,十几年来一直放话要招上门女婿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谢曼柔,她不在意吗? “你喜欢太子吗?”容慎话音刚落就后悔了,刚才谢曼柔开门见山说的直白,她就跟着下道了,这种话她好像没什么资格问,还显得她很八卦…… 喜欢?谢曼柔又抬眼看了看容慎,“不是所有人都像王妃这样好运气的,对许多人来说,合适,也许更重要些。” 嗯,合适……在这样一个大的社会环境下,容慎也能理解谢曼柔的这种说法的,其实不光是大乾,就算是她穿越之前的现代社会,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家庭和婚姻又有多少呢?也许爱情并不需要天注定,也是可以后天 培养的,既然所有的爱情最后都会变成陪伴和习惯,选择一个合适的人,又有什么过错呢? 容慎无端地想起容恒。他斩钉截铁地拒绝谢曼柔,除了当时的多方考虑,是不是也存在着一种可能,是他明明喜欢谢曼柔,却碍于自己所背负的身世而不得不拒绝呢? 不过这只是容慎的一时脑洞罢了,她是不会和谢曼柔提有关容恒的半个字的,容恒现在一定已经烦死了,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容慎回清凉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叶翡同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卷书,一面垂头借着灯的光亮看得认真,一面等在外间,漆黑如墨的长发已经披散开来,只在发根处松松的拢起,外衫已脱,雪青的袍子同墨色的长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大美人。 容慎想到白日里谢曼柔说起“合适”时平静的脸,眼圈有点红有点湿,这是她的大美人呀。 听到脚步声倏地停下来,灯下潜心读书的美人抬起头,望着逆光站在门口的容慎,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来,声音温柔语气熟稔,“你回来了,摆饭吧。” 后一句是对门口的宫人说的,容慎这才发觉自己有点饿了,迈进门来在叶翡身旁坐下,严肃地说道:“你知道我今天在宫里看见谁了吗?” 他当然知道。 叶翡摇摇头,“谁?”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谢曼柔,谢四小姐!她说她要成为太子妃了!” 哦,他知道啊,就是因为他知道,所以今天才会忙啊,这些日子才会忙啊。 “是么?” “你说震不震惊!”容慎表示自己完全没料想到嘛,这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啊。不过真要容慎想谁比较和太子般配,她还真想不到,她总觉得所有的姑娘都该找一个一心一意爱着她的人。 太子吗……太花心了…… “嗯,震惊。”撒谎撒的一点诚意都没有的某人配合地点点头,悠悠说出一个更叫容慎震惊的话来。 “阿慎,明天我们就可以搬到静王府去住了。” ☆、第81章 搬家 虽然叶翡说谎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金额容慎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个上面了,她疑心自己是听错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明天就搬到静王府?!” 大哥你可别闹了…… “怎么,你不高兴?”灯下的美人微微蹙了蹙眉,之前他提起静王府来,她兴趣不是很大么,现在静王府日夜不停的布置安排,好不容易一切妥当了,她却不想过去了? “高,高兴!”容慎差点咬着自个儿舌头,她当然想去了,可她没想到叶翡做事这么干脆利落,还以为要拖上一段时间呢。她都做好了论持久战的准备了,“就是没想到这么快,毕竟……” 容慎左右看了看,感觉清凉殿里一样东西都不缺呢。 “静王府的东西布置完全是按着清凉殿复刻过去的,你若喜欢什么摆件,明儿叫陈符找人搬过去。”叶翡将左顾右盼的容慎拉过去坐下,揽住她的肩膀,唇角勾起迷人的笑容,一时间风华入骨、醉人神智。 容慎根本对什么摆件装饰的没有概念,她这辈子算是在金山玉壑里滚打出来的,宝贝见了许多,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上,若说送她一斛南珠,还真不如送她一盘龙眼更能讨得她的欢心。 不过……嫁给叶翡就是好,连搬家都什么心不用操,只拎包入住就好了。 “母后和皇祖母可知道这事?”前两天太后还诱/拐她不要搬出去呢,这会儿他就明目张胆地要搬走,太后还不气死。 那人勾起她垂在肩上的一缕秀发,一圈一圈缠在手里又松开,再缠起来,再松开……嗓音清朗好听,“既然太子要纳妃了,我们还留在宫中,总归不大好吧。” 本来他就该在静王府里迎娶她。 “皇祖母那边,这清凉殿什么都没动,你若闲来无事,便进宫陪陪她。” 容慎这下懂了。 哦,怪不得清凉殿里什么东西都没变呢,敢情叶翡还打算没事儿就回来住两天呢,也不知道太子知道后事什么心情。 “你放心,静王府离清仁宫近,有条捷径,也能免去你舟车劳顿。”不得不说,叶翡算是把什么事都考虑的周全,其实就那几步路,哪里谈得上舟车劳顿呢? 容慎笑咯咯地凑过去在叶翡绮丽的侧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你还是原来那个高贵冷艳的静王殿下么?” 现在完全就是老妈子话唠呀。 不过,她更喜欢他了 。 高什么贵冷什么艳,被媳妇表扬并且奖励香吻一枚的静王殿下这时候正神思荡漾,下意识地忽略掉如此阴柔的形容词,只用掐得出水来的温柔语气说道:“为何这么说?” “从前见你同旁人说话,都是能说一个字绝对不说第二个的,她们肯定想不到你其实是个话唠吧!”就比如她表姐卢子砚,她嫁人的时候可没看着卢子砚,听说那天抱病在家修养了,容慎还能不知道是为什么吗,相思病呗。 话唠? 叶翡表示不太喜欢听到他刚夸完他的小妻子这么说他,惩罚似的在她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又掐了她的纤腰一下,哑着嗓子道:“你嫌弃我话多?” 他这么多年有多少话想同她说,都给生生压在心里了,她知道么! 撩人撩得挺娴熟么。 容慎笑着躲开,刚要窜到一旁又被捉回来,告饶道:“不嫌不嫌,就是觉得你同我在一块时,话多些,有些奇怪罢了。” 那人哪还给她解释的机会,柔软的唇已经攀上了她的唇瓣、耳朵和锁骨,缠绵细致温柔缱绻,半晌,才松开她重新抱回怀中,轻声回答道:“有什么奇怪,因为是你呵。” 因为是她,所以自然而然地相同她说说话聊聊天;因为是她,想把自己的一整颗心都捧给她看;因为是她,他才不愿在同旁人多说一句话。 “公主,公主!公主先等等,奴婢进去通……”静荷一句“通报一下”还没说完呢,清凉殿的大门就被一下子拉开了。 冷风从大开的门口灌进来,倚在叶翡怀里的容慎一哆嗦,就看见门口处嘴巴撅得老高的小姑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们。 容慎从叶翡怀里灰溜溜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对着怒目圆睁的小姑娘尴尬地举起爪子,“嗨,永嘉。” 永嘉撇了撇嘴,有点可怜地和容慎对视了一眼,说了声“阿慎嫂嫂”,就扭头旋风一样朝着坐在桌后的叶翡冲过去了。 小姑娘扑在自己哥哥怀里,大声的宣布自己的委屈:“七哥!” 容慎:这是咋了…… 叶翡被永嘉扑了一个趔趄,一只手搂住小姑娘,一只手捏了捏小姑娘头上的尖角角,十分温柔包容地问道:“怎么了?” “永嘉今天在太子哥哥那儿看到谢四姐姐了!”永嘉一脸嫌弃,“谢四姐姐要嫁给太子哥哥对不对?永嘉不想要她嫁给太子哥哥!” 这小公主管得还真宽……容慎有点无奈,她今天刚感叹了一下太子花心,配不起谢曼柔,没想到晚上就听见永嘉说谢曼柔配不起太子了。 这么看来,这两个人在一起好像还真是挺般配的。 “你不喜欢谢四姐姐?”叶翡比她耐心多了,循循善诱地问道。 永嘉拼命摇头,“我不要谢四姐姐把太子哥哥抢走。” 没看出来,永嘉和太子关系还这么好。容慎很难想象,自己嫁给叶翡之前,永嘉的心理活动是怎么样的,毕竟,叶翡可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七哥呀。 叶翡这个哥哥确实是很称职的,耐心地同永嘉解释了一下“就算你太子哥哥娶了妻子,他也还是你太子哥哥”这件事,容慎在一旁听着,越发感觉,叶翡才不是什么高贵冷艳的高岭之花,她们家叶翡多接地气多温柔呀,以后……他对待自己的孩子也一定这么耐心这么温柔吧…… 哄好了永嘉打发她回自己的殿里去了以后,夜色已经很浓了,永嘉在的时候和他们一块用了晚膳,也没饿着肚子。 容慎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可是依然觉得有些累,大约也是这几日大脑收到的暴击太多了的缘故,送走了永嘉以后也不顾及自己什么形象了,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床上就不肯动了。 叶翡在床边坐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穿过容慎乌黑的长发,“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快搬去静王府了吗?” 为了二人世界不被打扰啊! 为了随时随地都可以抱一抱亲一亲啊! 容慎哼唧了一声,已经无力吐槽,幽幽地问道:“当初我同你成亲前,永嘉该不会也来了这么一回吧?” 嗯? 那人轻笑了一声,“你想什么呢。” 他们成亲时,永嘉甚至比他表现得更加欢心雀跃。 “谢家到底为什么要把谢曼柔往……咳,往宫里送呢?”容慎不解地趴在床上轻声叹息。 她本来想说“把谢曼柔往火坑里推”来着,还好话到嘴边留一半,意识到叶翡也是叶家人,这才控制住了自己。 连永嘉都不看好,谢家怎么忍心? “你觉着太子姬妾众多,不是良人?”叶翡显然看穿了容慎掩饰的尴尬,手指依然用心的梳理着容慎披散的长发。他可爱的小妻子就乖乖地趴在床上,像只温顺又懒散的小猫。 容慎:被看出来了…… “他 虽姬妾众多,如今也未曾有过子嗣……阿慎,你可知道,那每一房姬妾之后,都代表着别的东西。” 生于帝王之家,总有许多无奈是别人所不理解的。 容慎稍稍有些泄气,翻了一个身,仰面躺在床上,“那谢曼柔呢?” 她也代表着什么? 叶翡没有回答,只也在床上躺了下来,“你很关心她?” 容慎抬手捂上自己的眼睛,她只是在试图看清楚,如果自己没有遇上叶翡,就算是万千宠爱,就算是天之娇女,在这样的大乾,到底又能走出多远呢。 下午在御花园,容慎问起容悦,听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同容意说得一样,谢致远算是把容悦捧在手心里了,平日的表现完全就是迷弟的状态。 大约容悦的个人魅力实在是无人能够抗拒的吧。 “我今天听母后和皇祖母提起一个人,她们说他快回来了,好像很神秘的样子,阿翡,你知道是谁吗?”容慎偏过头望着和她并排躺着的叶翡,问道。 “她们提起来的?”叶翡似乎也不知情的样子。 容慎本来要问的话看到叶翡的这个反应,也就拐了一个弯,“前些天听说你棋圣要抵京了,不知道我能不能有幸见见?” “当初我能拜在棋圣门下学棋,也是机缘巧合,母后和皇祖母应当未曾见过师父,她们说得那人,应该不是他。”叶翡给了否定答案,叫容慎对那个弹阳关三叠的人好奇起来了。 “另外,师父抵京,会住在静王府,你大可以随时请教他。” 容慎:这才是他这么急着搬家的原因吧!因为要搬到大房子才能接待老师? ☆、第82章 遇见 刚下过一场小雨,院子里的绿植都蒙上一层亮亮的水汽,隔着半开的窗子都能听见屋里响亮的笑声。 叶翡走到二道门处,漂亮的黑色眼眸遥遥地往里望了一眼,正巧看到屋里几个姑娘笑得开心,便停下了脚步,靠着墙看了一会儿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容慎,这才朝书房拐去。 雅荷端着茶盘等叶翡走过去了,这才进了二道门,叶翡没看见她,她却瞧见了叶翡看自家姑娘时温柔的眼神,心里一暖,不禁感叹了一声自家姑娘好福气,这才低着头往里头去了。 “姑娘,茶来了。” 容悦斜睨了一眼一旁一脸淡然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妥的容慎,“嗤”一声笑了起来,揶揄道:“哟,怎么嫁人了你这三朵荷花也不改口,还姑娘姑娘的叫?” 刚才笑得最响的童靖祺这会儿也不闹了,长眉一挑附和道:“就是啊,静王殿下他不会不高兴吗?” 容意没说话,只在一旁抿嘴笑。 他干嘛不高兴?容慎表示称呼什么的完全不重要啊,静荷雅荷问荷没改口,叶翡也没在意,她就更没放在心上了,这会儿容悦一提起来,便笑着怼了回去,道:“改什么口,王妃王妃的叫多生分,还给我叫老了。” 哪像容悦呀,二少夫人,听着就很年轻嘛。 她和叶翡刚刚默默地搬了静王府,根本没闹出什么动静,叶翡喜静,也不愿意操办什么,没想到容悦却十分对得起她百晓生的名号,消息这个灵通,不但容慎刚一搬过来没两天就登门拜访了,还顺便稍来了童靖祺和容意。 容慎听到通报的时候还挺诧异呢,原来容悦和童靖祺顶不对付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们俩竟然给凑到一块去了。 童靖祺性子活泼,有她在气氛便不比平时裕国公府里的平实,要活络了许多,容悦虽然已为人妇,嘴上倒一点没退步,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怼人。 看得出容悦婚后生活过得滋润,气色很好,神采奕奕的。容慎差不多知道太傅府里的情形,谢太傅的庶出长子无能,大夫人也不拿事,反而是这个排行第二的嫡子谢致远在挑大梁,容悦嫁过去以后,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府上的事务,一天也乐得自在。 虽说太傅府不太平静吧,但容悦还挺享受这种刀光剑影的生活,大约人各有志,容悦的个性放在太傅府正合适。 四个姑娘说说笑笑了半晌,也聊得高兴了,由童靖祺提议出去逛逛,容家三姐妹自然是举双手赞 成的。 静王府就这点好,什么都自由,小夫妻自己过日子,干什么都随心意不需要和长辈汇报批准,叶翡就没露面,容慎也无需打搅他,便吩咐雅荷备了马车,说走就走了。 一行四人逛的地方无非也就是容慎没出嫁时那几个铺子,先在经常光顾的几个脂粉铺子里陪着挑了些胭脂水粉,又去成昔楼看新出的衣服样子。 到了成昔楼,大家也就四散开了,容意现在和童靖祺关系已经十分融洽,挽着手臂在一旁看姑娘家的裙子了,容慎自己陪嫁的衣服都一大堆,她家叶翡又没事就给她往回划拉——他早嘱咐了尚衣局,每次的新样子都照着容慎的尺码裁了,是以容悦在挑样子的时候,容慎便自个儿在一旁瞎看了。 等出了成昔楼,一行人又去了瑞祥阁看首饰,容慎这才提起点兴趣来,趴着翡翠柜台就不动弹了。 大概是因为叶翡的缘故,她是越来越喜欢翡翠了。 容悦看她眼睛发直走不动道,也不管她,和成昔楼里一样,自顾自地去里面看了,童靖祺拉着容意使了个眼色,揶揄了容慎一阵儿,也就跟着一边儿看首饰了,容慎自己趴在柜台上看了一会儿,脚步也跟着视线往一边移动。 看着看着,忽然眼前一亮,容慎往一旁跨了一步,指着柜台里一根漂亮的白玉簪子问道:“这个拿出来看……哎呀!” 太激动,撞到人了。 撞到人不说,还踩人家脚了。 踩到人家脚不说,还在人家脚面上旋了一圈。 容慎:还好只是她自己,没有给叶翡丢人。 “来嘞,王妃要哪个?”店里的伙计不合时宜地凑了过来,声音响亮,“王妃可好久没来店里了。” 容慎:我谢谢你的热情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跟一旁的人道歉,容慎秉持着一个真诚待人的态度,扭过头去万分抱歉地说道:“真对不……” 一个“起”字噎在嘴里硬是没说出来。 男子很高,容慎站在他面前勉强只到他的胸口,从前容慎也直到叶翡胸口,可是现在她长个子了呀,可见这人比叶翡还要高。 这人穿着一件藏青的袍子,质地不算良好,做工也不精细,衣袖衣襟等处还能看到明显的拼接痕迹,看起来随便又敷衍,可穿在他身上却很好看,有种油然而生的贵气。 容慎的目光慢慢上移,映入眼帘的却是半张带着面具的 脸。 那人的下颌线十分好看,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友善的弧度,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被她踩脚而恼火,上半张脸却带着一个冰冷的青色面具,和他周身温润的气质有些违和。 “对不起踩到您了。”容慎好不容易集中了注意力,顺溜地说完了自己的话。 那人唇角到底弧度没变,笑着摇了摇头,好像完全没放在心上。 瑞祥阁的伙计左看看右看看,一边是家世显赫身份尊贵的新嫁的静王妃,一边是粗布麻衣带着面具一看就很像大侠的神秘人……还好这两个人没打起来,打起来他可就摊上大事了。 这静王妃多好啊,堂堂王妃说道歉就道歉了,完美的将一场大战扼死在了萌芽里。 “王妃,这簪子……” 被伙计这么一提醒,容慎才想着将目光转过来看了看已经把白玉簪子拿出来的伙计。 质地精良的白玉簪子打磨得十分光滑,末端镶嵌着一块碧绿的翡翠,颜色十分纯正,正和叶翡曾经送过她的翡翠是一个颜色。 容慎今天耳朵上带着的也是这样一对翡翠耳坠,瑞祥阁的伙计会做生意,立刻赔笑介绍道:“王妃真是有眼力,这簪子上的翡翠和王妃的耳坠子正是一个颜色,一点儿都不带差的,前两天静王殿下刚过来过挑了这对耳坠子走呢。” 就因为叶翡每次来采办宫中物品的时候都要问一问翡翠,瑞祥阁现在都快把翡翠首饰拓展成专门业务了,还必定都是颜色纯正的极品,天南海北地搞来,只要提上一句“和您上次买的那个颜色正是一模一样呢”,叶翡必然会欣然购买,无论价钱高低。 这翡翠柜台上的伙计现在看到静王以及静王府的人眼睛都放光。 现在更好了,连静王妃都被拽到坑里了。 容慎点点头,她刚才一眼就看中了这簪子,只觉得和叶翡十分相配,正是翩翩君子之风,末了那翡翠又和她的首饰交相呼应,容慎想象了一下叶翡带着这簪子和她一起出门时的场景,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把这簪子买下来了。 只是,容慎敏锐地感觉到,方才伙计说到“静王殿下”的时候,身边这个带面具的男人微微侧头看了看她,面具下的目光有若实质,充满探究。 “这簪子只有这一只吗?”容慎转过脸问伙计。莫非这男子也相中了簪子,听说她要卖给叶翡,所以充满了怨念? 伙计心里更喜了,看来王妃还是大手笔啊, 一只簪子已经满足不了她购物的强烈欲/望了吗! “这簪子可是咱阁主千挑万选从苗南找到的,别说瑞祥阁,就是咱大乾也找不出第二个呀,王妃若是喜欢,咱还有别的翡翠簪子,都在里边搁着,不如王妃移步里边看看?” 伙计:莫非我要发大财了! 容慎:这完了,她要横刀夺爱了! 那男子像是看穿了她心中的想法,终于不再保持沉默,开口道:“静王妃无需让避,某无意买这枚簪子。” 其声音之嘶哑难听,不禁叫容慎和伙计一起悚然。 容慎:对簪子没兴趣,那就是对叶翡感兴趣了? “多谢先生谦让了。”容慎笑笑,扭头吩咐伙计将簪子包了送到没马车上,又笑盈盈地对那带着面具的青衣男子说道:“先生打算买些什么,不如我给先生做个参谋,也算赔礼道歉了?” 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人对叶翡过分的关注了,容慎也对这个神神秘秘的人感兴趣起来。 那人这次倒是没有推辞,从善如流地说道:“只是给故人买一件见面礼,王妃既然愿意帮某挑选,某自然感激不尽。” 容慎自动忽略了这人嘶哑难听的嗓音,笑着说了声没关系,又歪着头看他,“先生是给什么样的人买见面礼?” “年纪和静王殿下相仿,王妃觉得买什么合适?”那人一点没掩饰。 容慎:看!她就说,这人肯定和叶翡有关系! 容慎在心里将这人的形象过了一遍,脑子忽然一阵清醒,从前没见过的世外高人,要给叶翡见面礼…… 他该不会是…… 棋圣归墨吧! ☆、第83章 传说 这人带着个遮住半个脸的面具,声音又异常的嘶哑,很难辨认年龄,容慎脑洞大思维跳脱,一下子就想过去了,可实际上也不过是毫无根据的臆想罢了。 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就这么巧,偏她今天来瑞祥阁,就撞见大名鼎鼎的棋圣微服出访? 不过既然先撞人家再踩人家最后又横刀夺爱,容慎还是不厌其烦地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是叶翡,会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最后想到的结果是——只要是她买的东西,叶翡应该都会喜欢吧…… 某人傲娇了…… 容慎笑眯眯地指着一旁一把白玉扇骨的绢面折扇道:“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若是能亲自提上几个字送给故人,应当是一份很好的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吧。” 那人似乎是笑了,嘴角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透过青色的面具,却能感觉到他眼神变得比之前暖了些,大约是真说到他心里了。 “阿慎,你过来看看,这个玉佩成色怎么样?”那边,容悦扬了扬手上的一块玉佩,高声问道。 容慎回头看了容悦一眼,朝那带面具的人笑着点了点头,便扭头朝容悦走去了。 “那边那人是谁啊?”容慎一走到身边,容悦就把那玉佩放在了桌子上,看起来她对这玉佩完全不感兴趣,主食为了将容慎叫过来罢了。 容慎特别诚实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容悦“呵”了一声,根本不信,又朝那人看了一眼,后者正从善如流地叫店伙计从柜台里拿出一柄白玉扇骨的折扇来。 容悦:“瑞祥阁的伙计都这样推荐东西了么,一看那人便是行走江湖之人,怎么用得着那么娇贵的物什。” 躺枪的容慎:…… “兴许人家是送人呢……”容慎在一旁弱弱地反抗了一句,不过收效甚微,她四姐的心思根本没在听她的回答上,眼睛还是望着那人,自言自语地说道:“奇怪,总觉得这人在哪里见过。” 这么一说,容慎也这么觉得了,虽然他带着面具,看不出模样,但整个人站在那里,久石让人觉得眼熟。不过容慎左思右想没想出个结果,也就不想了。 童靖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顺着两姊妹的视线望过去,看了看已经走到门口了的神秘男子皱了皱眉,“光天化日的,带什么面具啊。” 说话间那人已经走出了门,容慎无所谓地耸耸肩,回头看了一眼被容悦 放下的玉佩,“这玉不错,你买回去给姐夫正合适。” 容悦这才收回目光,横了一眼容慎,“谁要给他买东西了!” 哎哟哟,嘴不这么硬能缺块肉吗!还说不给谢致远买东西呢,刚才在成昔楼谁叙叙叨叨地跟掌柜的定做男装,害得她们等了老半天了! 容慎摊开手和童靖祺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禁笑出了声儿。 正笑着,又听见门口一阵嬉闹声,容慎听出其中一道声音,拉着容悦就要往里屋去,还没等躲开,就见三个贵家少女打扮的姑娘说说笑笑地进了瑞祥阁。 其中一个一身鹅黄色对襟掐褶裙装的姑娘扭头看见屋里杵着的这几个人,忽地就没了声儿。 什么叫冤家路窄。 容慎心累地松开拖着容悦要往后走的手,朝刚进来的三个顾年打了招呼,“墨表姐,砚表姐,聂小姐。” 来的正是她外祖母英国公老太太的两个孙女儿和延庆侯府的小姐聂菱。 先不说那时被她撞见跟叶翡表白不成的卢子砚了,就说延庆侯府家的聂菱,容慎一看见她就觉得脑袋疼了。看见她就想起她那个宛如智障的哥哥聂融来,上次也是在瑞祥阁,碰见聂融死活要和她抢一条翡翠珠链。 果不其然,聂菱是三个人里最先回应她的人了,“没想到王妃今日竟然得空出宫来了。” 自打容慎出嫁以来就没见过容慎的聂菱将眼前俏丽的佳人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 容慎长高了不少,渐渐也有了容悦腰细腿长的模样,今日穿着条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外面拢了件月白如意纹束衣,只简单地挽了凌云髻,耳边垂着孔雀绿的翡翠耳坠,和裙子相映成趣,既有新嫁少妇的端庄,也不失少女的俏丽。 总的来说,就是越长越好看了。 聂菱在心里默默地庆幸了一下,还好她今天没让她哥哥聂融陪着出来,不然自打容慎出嫁就害上相思病的傻哥哥今天见了容慎,回去指不定得情伤成什么样儿呢。 同样一个人,同样一身打扮,不同人看在眼里感觉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容慎这身儿衣服清新靓丽,可到了卢子砚眼里,那就是一个字,丑。 因为一直以来容慎对叶翡态度,还有上次老太君寿宴时容慎怼她那几句话,卢子砚可一直记着仇呢。没想到容慎因为太后娘娘那突如其来的病急急忙忙就嫁给了叶翡,甚至没给她打动叶翡的机会,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再看容 慎还能顺眼吗。 是以,面对容慎主动示好打招呼的举动,卢子砚也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便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不解恨似的偏头和卢子墨说了句什么。 瑞祥阁说小还真不小,可到底一个屋里,隔的也不远,卢子砚声音也没压得太低,那句话虽是说给卢子墨听的,可屋里的人都听见了。 “跟一根葱似的。” 容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唔,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从反驳…… 一旁好信儿的伙计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容慎这边儿几个姐姐可笑不出来,这不挑衅吗,容悦横着眉还没开口,先被童靖祺抢了去。 “怎么说话呢。”想吃她的拳头吗?! 卢子砚挑眉看了一眼握着拳头眼看着就要打过来的童靖祺,心里有点瞧不起,从漠北回来这么久了还跟个野小子一样,半点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还要动手打人么?不怕被人家笑话。 那边卢子墨是明白事的,看到这个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把她今天跟吃了火药筒一样的妹妹摁住了,陪笑道:“慎表妹可千万别介意,你砚表姐这几日身上不大舒服,火气大。” 容悦在一旁冷笑。 容慎虽然没生气,可也被卢子墨的解释给逗笑了,明明就是她对自己有意见还非要赖到大姨妈头上,大姨妈好无辜的好不好。 “两位表姐和聂小姐还是赶快逛吧,我们也看的差不多了,就不陪二位表姐和聂小姐了。”容慎挺平静地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对话,拉了拉抱起手臂已经起势要怼人的容悦,把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扼杀在了萌芽里——都是亲戚,掐什么呀掐,留着力气去掐魏皎月之流还差不多。 被卢子砚这么一搅和,容悦也没心思再看了,索性顺着容慎的意思跟着出了门,四个人坐上马车便往回去了。 路上一直没大说话的容意却悄悄拉容慎的衣袖,附在她耳边不大好意思地问道:“阿慎,你来过月事了么?” 容慎:…… 容慎摇摇头,一脸天真无邪,“没有。” 她这个身体,确实没有。 “五姐你怎么忽然……啊!”容慎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住了话,一脸暧昧地看着容意。小姑娘刚才肯定是把卢子墨的话听进去了,难道她…… “都是姑娘家,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你五姐这两天身上也不舒服 ,没看都没什么精神么。”容悦倒是一脸坦然了,和刚刚进入青春期羞答答的小丫头完全不一样。 也是,容悦都嫁人了,这点常识还能不知道么。 容慎明明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这时候为了看起来正常点,也一脸迷茫加震惊地看了看容悦,又看了看容意,一言不发。 三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肩负起了科普的重任。 容慎: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关于每个女生都会有的神秘亲戚大姨妈,民间有这样两种至今科学无法解释的都市传说。 传说之一,大姨妈是有耳朵的。 这句话的大概意思就是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第一次受到大姨妈拜访的日子是不确定也无法预测的,但是神奇的是,一旦有人告诉过她有关于大姨妈的身世以后,这个小姑娘的大姨妈,就快要拜访她了。 对此,容慎表示:人家想要无拘无束地再奔跑跳跃两年好不啦!我是拒绝的! 传说之二,大姨妈是会传染的。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虽然每个人的神秘亲戚拜访日期都是有一定规律可寻的,但假使你和一个正值亲戚拜访时期的人同吃同睡,那么,你的亲戚很可能会无视规律的日期,提前对你进行拜访。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毫无科学性可言。 对此,容慎再次表示:人家想要无拘无束地再奔跑跳跃两年! 而车上的其他三个少女则表示,她们多么贴心,多么有爱,多么富有责任感和雷锋精神地向她们亲爱的阿慎普及了科学常识啊!从此再也不用担心阿慎的姨妈突然拜访了! 被普及的少女一脸惆怅。 ☆、第84章 归墨 因为静王府在最北,天色又晚,回程路过将军府的时候,童靖祺便直接下车回家了,她来时本也是被容悦稍来的,这样正好免去了再派一辆马车的麻烦。 童靖祺走了以后,这马车上就只有容家三个姐妹了,虽然是堂亲,可都是一个府上一起长大的,感情比亲姐妹还亲呢,说起话来也不见外,没一会儿,就扯到叶翡身上去了。 容悦和容意今天只和叶翡打了一个照面,不过看他的精神不错,看来她们家阿慎并没有虐待可怜的静王殿下。 三个人说说笑笑下了马车,正值夜色朦胧,府门口也热闹,府丁正踩着梯子掌灯,一旁的另一个府丁忙着把一辆马车从侧门牵进去。 容慎歪头仔细看了看那马车,马车很大,两扇侧门全都打开了,这才容得通过,看起来应是五脏俱全,非常适合长途旅行,却并不非一般高门大户的气派华丽,反而朴素得很,马车外并没有什么出彩的装饰。 看到王妃回来了,府丁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和容慎问好,容慎朝站在梯子上颤颤微微好悬要掉下来的府丁点了点头,便扭头去问牵马车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府上来客人了?” 那府丁一脸陪笑地点点头,道:“回王妃的话,是王爷的老师归先生到了,这会儿正在前厅里和王爷说话呢。” 归墨? 那她那时候看到的,不会真的是归墨吧?这么有缘分? 这边容慎一脸呆滞的想着,那边容悦悄悄抬起胳膊肘撞了撞容意,使了个眼色道:“忽然想起来府上还有些事情,我便不进去坐了,咱们姐妹改天再聚,你若闲着没事做,便去太傅府找我。” 容意连忙跟着点点头,道:“是啊是啊,我还要回去做刺绣呢,我也走了。” 容慎有点舍不得,容意还好,时时都能看见,容悦却不一样,她已经接手了太傅府的事务,今天能来静王府,还不知道是怎么抽出来的时间呢,说好下次,还不知道下次要推到什么时候,好多话还没来得及和她们说呢,这会儿人就要走了。 不过话说回来,容慎也明白,归墨来了,她作为叶翡的新妇,既然已经回府了却不露面,确实有点不像话,因此也没多做挽留,应下了容悦的邀请,亲自将容悦和容意送上马车,这才回身进了府。 一进房门,静荷便迎了上来,她一向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听说归墨来了府上,自家姑娘却又没回来,便急得团团转了,这会儿见容慎不紧不慢地 回来了,才算送了一口气,道:“姑娘可回来了,归先生正在前面和王爷说话呢,说等姑娘回来了稍稍歇歇便过去。” 容慎点点头,对着一旁落地的大铜镜看了又看,忽然笑了起来。卢子砚真是太有想象力了,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只想着素净些了,完全没有相到这个颜色搭配有什么不妥,可被卢子砚说完,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身打扮确实有点像葱…… 静荷在一旁都快火上房了,她们家姑娘这还在这儿顾影自怜呢。王爷虽然说了叫她歇歇再去,可那也就是意思意思吧,她家姑娘倒是被宠坏了,还当真的了呢。 “姑娘……”静荷一脸欲哭无泪地提醒道。 刚把瑞祥阁包装喜庆的玉件放回次间的雅荷刚出来就看见静荷无奈的模样,也“噗”地一声笑出来,被静荷横了一眼,这才帮着静荷说了句话,“姑娘若是无事便去前边吧,王爷和归先生还等着姑娘用膳呢。” 其实天才刚黑,离府上用膳的时间还远着,雅荷这也就是帮个腔,没想到她话音还未落,便看到自家姑娘本来对着镜子臭美的眼睛“刷”地亮了。 “那好,我们这就去前面会会那个归先生。” 雅荷:她家姑娘果然对吃饭是真爱…… 容慎觉得,如果今天碰见的那人真的是归墨,她衣服都没换,归墨肯定是会认出来她的,到时候再拿出她建议下的礼物,那就有趣了。 到了前厅,还没迈进门槛,便看到屋里除了归墨以外,还有两个人,一站一坐,叶翡正和坐着人说话,回答他的却是站着的书童打扮的人。 坐着那人一身讲究的莲青色绸缎广袖长袍,衣角以同色的丝线暗绣了几枝竹子,和他的马车一样,低调又不失大气,漆黑的长发以玉簪束起,在灯光下隐隐地闪着光晕,侧脸美好,长眉微蹙,举手投足间都是朗月清风的侠气。 容慎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终于知道叶翡身上那股子清高劲儿时哪来的了,他若是自幼和归墨学棋,难免要沾染上归墨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习气。 叶家的优良基因加上归墨的气质,怪不得叶翡要这样天姿清耀,艳绝长平了。 容慎一进门,身子挡住门口的长明灯,屋里的光线便暗了暗,原本正和归墨说话的叶翡朝门口望了一眼,眉眼间便染上了几分温柔的神色,扭头和归墨说了句什么,又抬高声音道:“你回来了。” 容慎点点头,加快了脚步走过去,视线没 离开那人,正努力地辨认着这人到底是不是瑞祥阁里碰到的人,那人也正好转过头来看她。 容慎脚下一顿。 平平的五官染上了几分善意的笑,也将周身的清冷气质敛去了几分,显得更加平易近人了一些,看着容慎的眼神却是完全陌生的,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 归墨长得虽不难看,却实实在在和侧颜给人的惊艳之感差得太多了,容慎一时间竟然有些接受无能。 不是?! 今天她在瑞祥阁看到的那人虽然半张脸都被面具遮住了,可容慎仍能感觉得到,那人的容貌一定不差。 可眼前这个归墨归先生,实在太普通了些。 容慎有点不死心,总觉得自己不会猜错,呆了那么一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也朝归墨笑了笑,简单地施了个礼,道:“久仰归先生大名。” 归墨脸上的笑意更盛,却没有开口说话,倒是他身后的书童笑着应下了。 容慎:??? 这会儿叶翡已经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解释道:“先生早年喝酒坏了嗓子,出不得声儿的,这位是先生的书童,也是先生的嗓子。” 容慎:⊙▽⊙? 没人告诉过她,誉满天下的棋圣归墨,竟然嗓子坏掉了呀。 还是喝酒喝坏的,那得喝了多少啊!怎么看他也不像那种放荡不羁的浪子啊…… 容慎想起瑞祥阁里那人辨识度极高的嘶哑嗓音。如果眼前的归墨真的是今天她在瑞祥阁里碰见的那个人,那么归墨从不开口说话,难道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来他? 怎么有种他从头到脚都是秘密的感觉…… 不过容慎也就是心里想想,也没敢多放肆地看人家,万一给人家看的不好意思了怎么办啊。 容慎并不会大乾的手语,也看不懂归墨的唇语,说话都要靠那书童翻译,交流起来确实有些艰难。 她想起之前江湖传言说,棋圣归墨从不收徒,那时候容慎还觉得是归墨比较清高,身为棋圣对徒弟的资质要求比较高,因此才这么多年只有叶翡这一个勉强算是徒弟,可现在想来,他不收徒,恐怕也和不好交流有关系吧。 正想着,归墨忽然朝那书童使了一个眼色书童随机抱过了一个大盒子。 这是归墨给叶翡带的礼物。 容慎本来就在犹豫,就等着礼物来验证这到 底是不是她在瑞祥阁碰见的那人了,看到这么大一个盒子,心就差不多凉了半截。 没人用这么大个盒子装玉簪,这么大个盒子装玉簪,还不早就晃悠碎了…… 等归墨打开了盒子盖,容慎这心就算是凉到底了——绒布盒子里不是别的,正是一块芳香四溢的攸州墨。 攸州地处偏南,距离长平京十分遥远,以香墨而出名,却产量极低,上缴朝廷的贡品也是有一年没一年的,是以攸州墨在宫中也算是稀有的珍品了。 归墨不愧是云游四方的棋圣,出手便是一块这样大的攸州墨。 一旁的书童看了一眼归墨,开口替他解释到:“先生知道王爷志趣,两年前在攸州碰见这墨时无论如何也要买下来,说等来了长平,一定要送给王爷。” 两年前…… 容慎看着这攸州墨,心中感慨万千。 棋圣归墨性情恬淡冷漠,能将叶翡放在心上,云游中碰到叶翡喜爱的东西都能买下带着,可见对叶翡是十分喜爱的。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可是容慎这会儿来不及感动,归墨送了叶翡这么块墨,也就彻底地绝了容慎的心思。 可既然他不是瑞祥阁里的那个人,那么那个人是谁呢?那人对叶翡十分有兴趣的样子…… 看来晚上要好好地和叶翡聊一聊了。 真是,早知道她刚才就换身衣服再过来了,这下可好,是不是又给人家留下了一个大葱的印象了…… ☆、第85章 背影 归墨并没有在前厅坐很久,很快就由书童搀扶着回了叶翡给他准备好的院子休息去了。 容慎目送着他萧索清癯的背影,有点讪讪。 归墨和容慎想象的不大一样,可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她犯了一个以貌取人的错误,这会儿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太过于异想天开了。 对于容慎来说,归墨是一个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她以为这样的人一定会有什么主角光环,比如惊为天人的美貌、华丽悦耳的声音,负手站在一丛翠竹之下,遥遥地邪魅一笑或者清雅出尘地抚一曲古筝……可万万没想到归墨是这样的。 叶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容慎垂在身边的手,轻声说道:“先生身体一向不好。” 这句话,是在解释归墨冷淡的态度,归墨为人一向很淡漠,可看容慎若有所思的模样,叶翡不希望她误会自己不被喜欢。 然而容慎这个时候还陷在自己的异想天开以及穿了大葱装的懊恼中,完全无暇顾及归墨是不是不喜欢她。 退一万步讲,就算归墨不喜欢她又怎么样,她又不是嫁给归墨她是嫁给叶翡,只要叶翡喜欢她就好啦,她在意的,根本不是这些。 用晚膳的时候归墨也没露面,只差了那个书童过来,说是直接将饭菜送到归墨的院子里即可。 容慎倒没觉得怎么样,世外高人总是不大识人间烟火的,归墨不在,她吃饭还能自在些。 用过了晚膳,两人又在前厅坐了一会儿,容慎便和叶翡说起瑞祥阁的那个奇怪的人,总觉得那人当时的反应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为什么,便和叶翡说了叫他小心。 “你说,那人带着一个面具?”叶翡听到这,竟然微微蹙起了眉毛。带着面具,便是在这长平有认得他的人,而他不想被人认出来。他在躲着谁? 容慎点点头,“我很担心。” 叶翡虽然资质优秀,却不是有心权势的人,又和太子一派,朝中大臣多半不会把宝压在他身上,而他回京后一直负责宫中采办宫中虽是美差,却着实没有什么权力,现在又成了亲搬出了皇宫,低调十分,怎么可能招惹上奇怪的人呢。 “无妨,许是我在嘉林时结交的朋友,偶然到京不愿露面吧。”叶翡覆上容慎放在桌上的细白手指,微笑着安慰道。 “哦对了,”容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捏了捏叶翡的手,拉着他转身就往卧房走去,“我今天 给你买了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给他买的东西么……怎么可能不喜欢…… 叶翡任由容慎将他一路拉到卧房里,神秘兮兮地从次间拿过一个瑞祥阁喜庆的盒子,笑眯眯地递过来。 “喏,试试?” 试什么?叶翡刚一接过盒子,还没来得及打开,人就被容慎按在了梳妆台前,下一秒,小姑娘已经利索地将他头上的玉冠摘了。 如同绸缎一般顺滑的乌黑长发猝不及防地披散开来,从肩头直垂至腰间,和叶翡漂亮的漆黑眼眸交相呼应,越发显得那人容貌的绮丽。 容慎顺着梳妆台前的铜镜看着镜中微微不解地蹙起眉毛的美人,不禁啧啧了两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登徒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辣/手摧/花了…… 叶翡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仰头去看她,只见小姑娘望着镜中的他,唇边的笑意放肆又迷人,不知道在想入非非些什么,心中忽然一动,伸手捉住小姑娘的衣襟,稍稍一用力,那人便乖乖地被他拉近。 轻柔的吻突然而至。 容慎:说好的我是登徒子呢……怎么分分钟剧情就反转了…… 好在叶翡理智尚存,一个吻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将她放开,清雅的脸上溢开一个温柔的笑,“你说,试什么?” 什么? 容慎:她能说她忘了吗? 红颜祸水啊!美色误国啊! 容慎讪讪地把刚放到叶翡手里的盒子“抢”回来,拆开盒子拿出了白玉翡翠的簪子直接往叶翡手里一塞,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这个,给你买的。” 那人轻笑了一声,撩起肩头的一缕墨色长发,似笑非笑道:“难道不该由你为我束发么?” 由,由她为他束发啊……也对哦,确实是她先动手的…… 容慎咬了咬嘴唇,一脸为难。 坦率地讲除了马尾,她根本就不会梳什么古代的发型,更别说束发了,刚才是正在兴头上,想都没想就给叶翡的头发拆了,没想到自己太不争气,被美色所惑,这会儿就骑虎难下了,嘟嘟囔囔道:“我若是束不好,你可不要取笑我。” 叶翡表示无妨,只等容慎动手给他束发了。 人家要求都这么低了,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硬着头皮拿叶翡漂亮顺滑的头发做实验了。 叶翡的发丝其实不 算柔软,可是出了奇的顺滑,握在手里一把凉凉的,好像一条小蛇,一不留神就从手指缝里溜了出来。 容慎费尽心思地试了几次都不成功,每次束起来的时候都挺好,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的,只是一松手就露陷了,保准滑落下来,怎么也插不住。 这个时候容慎就怀念起橡皮圈、电话线等等扎头发的东西了,要是有橡皮圈,随便一揪不就好了吗!容慎甚至想办法把叶翡的头发系在一起,不过很显然失败了。三番五次地下来,容慎也就失去了耐性,把那簪子叶翡手里一塞,强词夺理道:“一个大男人的,发质那么好做什么,我不会,你先教我!” 叶翡手里被塞了簪子,看容慎一脸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动手束发了。 他一向独立,又不喜别人摆布,一直是自己束发,这会儿也是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快就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容慎在一旁看得有些呆,等叶翡束好了头发,从妆台前偏过头看她,这才怔怔地说了句“总算知道君王墨客为何都愿看佳人梳妆了。”美人做什么都好看,梳妆什么的,妥妥就是圈粉啊。 叶翡不为所动,他现在已经多多少少习惯了某人的言语调/戏,渐渐也摸索出来,容慎就是纸上谈兵一时逞强,若是来真的,她比谁胆子都小,一不小心就会被踩了尾巴。 因此,风华入骨的某人只平静淡然地问道:“学会了么?” 容慎:啥??? “你既送了我这簪子,往后便有你替我束发吧。”叶翡异常平静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比如“今天早上吃豆浆油条”。 容慎:呵呵,送个簪子还送出事了,她真是…… “怎么,替为夫束发,你不愿意?” 容慎觉得叶翡今天实在有些耍赖皮,和往常沉静的他十分不一样,好像在和她撒娇。这样的叶翡容慎有点招架不了,用万分之一秒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脚底抹油溜走为妙。 “哎呀,我好像有东西忘在前厅了,我去找找。”容慎扯了个毫无智商的理由,也没等叶翡回应,转身就跑,一眨眼已经窜到了屋门口儿,又回头和坐在妆台前无辜的某人摆了摆手,这才溜走。 叶翡望了她一会儿,直到容慎矫健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这才低下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小姑娘总是这样没轻没重地撩拨他,偏偏撩拨完又 不肯负责,只要一看到情况不妙就拔腿溜掉,下次若是再被他捉住…… 若是再被他捉住…… 容慎出了房门朝前厅走了一段路,也就扭身往一边的花园拐去了,她又没有什么东西真的落在了前厅,这会儿回去也没意思,还不如在花园里好好欣赏一番月色呢。 月华满天,慢慢将花园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银白,迎春已经长出了花苞,正迎着夜风微微摆动,看样子明后天就会开放了。 容慎弯下腰仔细地去瞧那迎春的花骨朵,伸出手刚要碰一碰,耳朵却捕捉到了远处飘渺的轻微声响。 静王府里会有什么人? 容慎缩回手直起身来,下意识地退到含苞待放的一簇迎春之后,循着那声音朝远处望去。 银白的月光下,黑色长发被风扬起,那人身手敏捷,一身黑衣很好的隐藏在苍茫夜色里,一眨眼的功夫已经消失不见。 容慎愣了一愣,抬手揉揉眼睛,方才看到人影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从来没有人出现过。 如果不是她看错了…… 容慎向后退了一步,又扭头看看不远处棋圣归墨所住的院落。归墨看起来睡得很早,这时候已经熄了灯,整个院子都黑下来,静悄悄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如果不是她看错了,刚才那个人影,好像是从归墨的院子里出来的,而那道背影,似乎有些过分的眼熟…… ☆、第86章 果然 裕国公府,凝霜轩。 黑色的人影闪身进了院子,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长发正抬脚迈步,忽然脚下一滞,偏头朝一旁风雨长廊处抱着手臂倚靠于廊柱上的人影,清冽的眸子一凛。 “你怎么来了?”容恒觉得最近在自己院子看到容恪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一向很少在府中,容恪虽然比旁人关注多些,可也并没有到如今这地步,现在看来,总觉得这人是在盯着他,怎么,怕他做出什么危害裕国公府的事来么。 容恪笑嘻嘻地走过来,俊眉一挑,开口还是没个正经,“容府二公子整天夜不归宿,还不许旁人好奇了。” “你放心,裕国公府于我有恩,无论如何我不会做出危害容府的事情。”容恒只是冷冷地回答了一句,并没有多看容恪,转身打算进屋。 身后的容恪却肃了脸色,声音也变得深沉,“听说圣人宣你明日进宫。” 呵,晚上才接到的帖子,那是容恪又不在府上,这会儿竟然也知道了,看样子他确实对自己十分上心。 容恒颌首。 卢氏已经找他谈过,他亦知道叶骞如今已经几乎可以确定他便是晟王之子,可宫里一直风平浪静的,裕国公府也跟往常一样,不曾见到圣人有发怒的迹象,这一点容恒还是存疑的。 私藏反贼余孽,这可不仅仅是欺君之罪——尽管欺君也是大罪一桩,圣人在得知自己被枕边人和好兄弟一起合伙给骗了以后,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明日宣他进宫,是不是鸿门宴,他也不知道。 “恪自知没有资格妄言,只求二哥无论如何不要忘记,这二十年来,二哥始终姓容。”往日里眉眼轻佻的纨绔公子全然看不出惯有的吊儿郎当,一字一句说出口来却是有种世家公子的担当。 容恒一直不算喜欢容恪的个性,可这个时候,他却看着容恪原本俊美的眉眼,轻声说了一句,“我不会忘。” 好像做出了什么保证一样,容恒说完话,便扭头自顾自进了凝霜轩,全然没顾身后动也没动的容恪。 不会忘,那就好。 容恪轻笑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容慎在花园里又站了一会儿,才折身往回走。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绕了一个远,经过了归墨的院子门口。 院子里还是静悄悄的,灯火全无,仿佛屋中的人早已经睡下了,可当容慎经过门口时,却一眼就看到 了负手立在天井里的高个男子。 归墨。 此时归墨也看到了容慎,小姑娘眼睛弯弯,看起来笑眯眯的,像是路过,隔着道半开半关的朱漆门,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他耳朵里,“归先生好雅兴,也是睡不着吗?” 住在她家可以,可是不能安分守己地住在她家,那她就得留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月色下高大男子的侧面越发的清高冷漠起来,归墨还是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进行了回应。 “归先生说什么?”容慎往前探了几步,不能怨她视力不好,只能说月色太暗,她们离得太远了。 容慎很快就穿过了门,走近归墨,“阿慎总觉着归先生看起来十分眼熟,不知道归先生对阿慎可还有印象没有?” 几乎没一起思考的,归墨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容慎没气馁,只是抬头看着归墨那双冷淡的眼眸,轻声说道:“归先生的眼睛很有特点。” 虽然归墨从不开口说话,虽然他无懈可击地表现出了自己并没有见过她,虽然他长相平平和今日瑞祥阁里的那人完全不是一个感觉,虽然他送给叶翡的礼物只是一块攸州墨,然而——容慎记得这双眼睛。 它们是不会骗人的。 归墨没有说话。 容慎歪了歪头,“阿翡知道么?” 高大的男子闭了闭眼睛,继而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却是实实在在能够说出话来的,此时语气中颇为无奈,“我初见殿下时便是这般模样,那时他小,未曾分辨得出。” 事实上他从未叫叶翡看到他真正的模样。 容慎:!!! [掀桌.jpg] 他果然是今天白日里看到的那个面具人吧!还好意思欺骗她感情,搞得她都快怀疑人生了!人类之间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多分坦诚少分套路,不好吗! “为什么?” 这个问题可广博了。 为什么要以坏掉嗓子的假面目示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回京,为什么要到瑞祥阁买一份根本不会送出去的礼物,她们的相遇一定是偶然的,因为出门的建议是一时兴起,并没有计划过,那么他那份礼物是要送给谁的? 归墨没有回答她这个开放性问题,而是避开不谈,声音很轻地感慨了一句,“不愧是容府的六小姐,果然聪慧非常。” 这是在夸她吧。 容慎愉快地接受了这份来着棋圣归墨的赞扬,不过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而是将问题问得更明白些,“归先生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这不是欺骗她家阿翡的感情么。 容慎以为归墨能说出什么荡气回肠的前情故事,或者隐晦幽秘的难言之隐,没想到,真是万万没想到,归墨竟然说出了一句差点叫容慎吐血的话来。 容慎控制了自己好一阵才抑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他竟然说—— 真面目假面目有何区别,你当真,便是这的。 容慎:别和我讨论这么深刻的哲学话题,我听不懂…… “归先生乃世外高人,可阿慎只是俗世中人,不知道先生的那些玄妙道理,只知道阿翡十分敬重先生,先生瞒了阿翡这么久,就不怕阿翡哪天知道了,会为难吗?” 这多不好意思啊,被自己师父骗得这么惨。全都成他的了,欺负她家阿翡可还行。 “只怕他见了我的真容,反而要为难。”归墨浅浅地露出了一个笑,他很愿意和这个开门见山的小姑娘聊天,虽然他一直在外游离,可是也知道这是叶翡一门心思喜欢的姑娘,而这小姑娘的眼睛,叫他想起故人。 “先生仍不打算以真面目同阿慎相见么?”容慎问出这句话其实是有些过界的,不过她既然已经撞破了归墨的伪装,归墨就应该用真容和她说话吧,这难道不是最起码的礼貌吗…… 看起来合情合理的要求,一到归墨这儿就碰钉子了,“王妃本不认识我,见与不见有何分别。” 容慎:……行,又开始和她探讨哲学了……难道世外高人都这样起奇怪怪怪的吗…… 容慎本来还想再问问他方才那人影是怎么一回事,这会儿看归墨说话神神叨叨的,自知问不出什么,便也作罢,只望了一眼天色,道:“也不早了,先生一路舟车劳顿,便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归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只要归墨清楚,她认出了他,往后不要对静王府动歪心思就好了。 归墨自然也没做挽留,待容慎已经转身要走了,这才声色清朗道:“今日多谢王妃的帮忙,故人对那折扇,果然很满意。” 容慎没回头,停了停,便继续向前了。 夜还长。 ☆、第87章 交谈 故人。 容慎听到这话脚步没停,径自回了卧房。 彼时叶翡已经洗漱完毕,正执着一卷账目坐在灯前默读,听到门口静荷和容慎问好的声音,抬起头,目光便径直掉进了小姑娘的眼底。 “东西拿回来了?”叶翡的目光带了点笑意,等待着小姑娘活泼地迈进屋中,下意识地凑过来在他身旁坐下。 啥东西? 容慎这时候早就忘了之前自己出门的借口,这会儿被叶翡一问有点懵。她都忘了,他怎么还记着呀,真是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内心默默吐槽的小姑娘在叶翡身边坐下来,“是我记错了,许是被雅荷收拾起来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明日再问她吧。” 容慎刚才就是随便说了个借口,哪想到叶翡会当真,还这么认真严肃紧张活泼地问出来。 “哦?”叶翡好像真的被容慎这么个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服了,视线从容慎脸上重新转回手中的账本上,用更加轻描淡写的语气淡然说道:“原来为夫还比不过不要紧的什么东西。” 容慎:? 为什么她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这是吃的什么飞醋…… “可你不是东……”容慎说到这儿,默默地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下去,嗯,不是东西这种话,不管叶翡能不能听懂,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俊眉舒目的某人不解地扬了扬眉毛。她想说什么,他就不是个东西?嗯? “我是说……好吧我什么都没说。”容慎觉着自己这个谎圆不过来了,还不如直接耍赖呢,索性把手一摊,做出了一副“我就这样,爱咋咋地”的模样。 好在叶翡是见好就收的人,刚才言语上把容慎给噎得够呛,这会儿也不乘胜追击,翻了翻手上的账本,道:“我还有一个尾要收,你若困了,便先睡下吧。” 她们这夫妻做的奇怪,明明连同床异梦都算不上,可相处起来又同老夫老妻一般,其实叶翡什么时候睡和容慎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两人睡在两张床上,可容慎却对于这点非常固执,一定要等到叶翡准备就寝了,这才肯睡下。 就如今日,果不其然,容慎听到他的话连忙摆了摆手,笑眯眯地说了句“我等你”,便真的在一旁正襟危坐起来,大有一副“你不睡我也不睡”的架势。 叶翡知道劝她不住,只好低头继续看账目去了。 屋子里霎时 间变得有些静谧,容慎无所事事,那账目她又看不懂——虽然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可大乾的记账方式自成一套体系,她作为一个能把六加三算成十的数学白痴还是对账本敬而远之比较好。 目光扫到一旁桌上搁着的攸州墨,无所事事的某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特别不自觉的打扰到了一旁专心工作的叶翡。 搬过来这些天,尽管静王府有书房,可叶翡好像多数时候都是在卧房里做事的,文房四宝也是备得齐全,这会儿已经拆开了攸州墨的包纸,屋内都时有时无地飘荡着一股墨香。 容慎伸手过去握着墨在砚台里像模像样地磨了磨,笑眯眯地说道:“皇祖母若是知道你这样勤奋,必定要好好夸奖你一番才是。” 啊,会做数学题的男人是多么帅气多么性感!那挺拔的鼻梁上再架一副金丝边眼镜,简直就是皇家小会计啊,业界精英啊! 叶翡手上拿着账本,只是笑了笑,眼睛盯着账目,微微蹙着眉毛,好像并没有把容慎的话放在心上。 容慎等了一会儿,不见叶翡搭理她,自觉无趣,撑着下巴坐在叶翡对面看了他一会儿,便哈欠连天了起来,不消一刻钟,便趴在红木雕花书桌上睡着了。 方才还在认真对账目的叶翡抬眼看了看安安静静打盹的小姑娘,目光回到账本上直直地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账本,站起身来将睡着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转身朝床榻走去。 容慎没醒,她最近睡眠都比较沉,恨不得被人打一顿都醒不过来,叶翡动作又格外温柔,只往他怀里窝了窝,睡得更香了些。 叶翡把怀里的小人儿轻轻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她盖上掖好,顿了顿,向前探了探身子吻了吻白皙的额头,直起身子。 容慎有事瞒着他,叶翡看得出,只是她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他可以先等一等。 大约是他负责宫中采办以后没出过什么差错,圣人越发地愿意将这些财政上的事务交给他,如今除了宫中的采办,六部中一些相关的事宜,也渐渐移交给他处理了。是以叶翡这些日子比从前忙了许多。 不过看东宫的样子,似乎比他还要更忙些。 叶翡自从上次和叶骞谈过话,就隐隐地察觉出叶骞有意地将各种事务交叉着分给他和太子,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看到他和太子的模样想起曾经的自己和晟王。 做为一个君王,犯错并不稀 奇,毕竟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可稀奇的是,在一个君王知道自己犯了错以后,能有勇气承认。 叶翡不觉得他的父皇是那种能过对着天下百姓低头认错的人,因此,在知道叶骞忽然召见容府二公子之后,他并不放心。 作为儿子,叶翡不想自己的父亲一错再错,也不希望他的父亲出任何事,容恒是知道自己身世的,可他到底知道几分,心中对叶骞可否有怨言,这些都是未知数。 若是明日秘密宣见下出现图穷匕见的事情,只怕事情再就无可挽回了。 身为人子,叶翡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可能发生的危险提前勘测清楚。 思绪正纷乱,忽然听到面前床榻上的小姑娘熟睡中的呓语,叶翡下意识地凑近,迷迷糊糊地也只能听见两个字。 “阿翡……” 阿翡。 凝霜轩。 灯花“啪哒”一声掉落在灯碟里,容恒落下一枚棋子,没有抬头,声音清冷,“既然来了,何必隐在暗处,我知道你是何人。” 灯火照不到的角落里,一张绮丽的容颜慢慢在灯下清晰起来。 叶翡走到灯下,在容恒的对面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却没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容恒自己与自己对弈。 “殿下深夜造访,不只是为了看我下棋吧。” 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枚棋子,叶翡笑了笑,“二公子深夜前往静王府,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欣赏静王府的夜色吧。” 他虽然并未亲眼可见,可静王府里到处都是他的影卫,发现个擅自闯入者,总是手到擒来的。只是叶翡奇怪的是,他以为容恒夜探静王府,多半是见容慎,可容恒却连停都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直接去了归墨的院子。 “我痴迷棋艺,向来敬重归先生,白日里听说归先生身在静王府,只想见他一面罢了。”叶翡的影卫发现了他,却只是看着,不曾都动手,也侧面表达了一定程度的善意,他自然是顺水推舟,承下了这个人情。 容恒的确喜欢下棋,他这样说,倒也无可厚非。 叶翡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一篇翻了过去,“父皇也十分喜爱棋艺,听说明日父皇召见,望二公子与父皇切磋甚欢。” 有些话,并不需要明说,两人却都明白。容恒凝眸望了一会儿对面眉眼和他略有几分相似的男子,终于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 ☆、第88章 认错 容慎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日光倾城,十分刺眼,天也出奇的蓝。恰逢午后,因为裕国公府的传统,各院的主子都已经睡下了,只剩下一道门的大丫头们,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给午睡的主子扇着冰盆子里的冰块。 她还是七岁大小的模样,独自一个人走在裕国公府后花园,一边哼着歌一边沿着长长的湖边走着。没人看见她,她也没看见别人。 本来静谧的午后却忽然间被一阵落水声打破,她只记得自己不知被什么从身后猛地推了一下,便脚下一滑,掉进了长满荷花的湖中。 紧接着,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容恒,见她在湖水扑腾挣扎,闪电一样扎进湖中,搂着她的脖子将她拖上岸来。 容慎灌了一肚子的水,咳嗽了半天,想要和他说一句感谢的话来,画面一转,原本坐在湖边的两个人却已经来到了花瓣纷飞的树下。 正是梨花开放的季节,容恒负手站在树下,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白色衣裳,肩头发间都落了洁白的花瓣,长身玉立于一树盛开的梨花之下,冷淡的眉眼里染了点淡淡的笑意,抬手递给她一枝梨花。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是她稚嫩的问询。 容恒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梨花塞到了她手中,抬手揉了揉她额前软软的碎发,顾左右而言他道:“阿慎,往后二哥不在你身边,凡事你要更加小心。” 她觉得有点伤感,却说不上为什么,只是点点头,语气里带了点自豪,“二哥不必担心,还有阿翡在我身边,他会一直在我身边。” 容恒听着她的话,却再也没有吭声,只是用一双清润的眼睛将她望着,望着……容慎也望着他,只是慢慢的,这眼睛不再长在容恒那俊雅的脸上,只剩下这一双眼睛,凭空地浮在半空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容慎觉得自后背缓缓地渗起一股凉意来,随着血液的流动,慢慢传达到了四肢百骸…… “二哥……” “二哥!” 阿慎…… “阿慎?” 声音好像是从飘渺的虚空传过来的,那么熟悉,那么慌张,容慎猛地惊醒,睁开眼,正对上一张放大的绮丽容颜。 “做噩梦了?”叶翡将她因为出汗而紧贴在脸上的一缕缕湿发挽到耳后,声音柔和,目光关切。 容慎蹙着眉看了一会儿近在咫尺的叶翡,又把头转到一边, 看着半开的雕花轩窗好一会儿,这才慢慢吐出几个字来,“什么时候了?” “还早着,”叶翡直起身,却没走,反而顺势在床边坐下来。他听见了容慎的梦话,她在梦中喊了“二哥”,可看容慎的反应,这却不是一个温馨的梦境,“今日本是打算请先生进宫的,你若是不舒服,改日也没什么。” 归墨么,他到底还是要进宫的。 容慎想起那天她在清仁宫抚《阳关三叠》时太后娘娘和皇后脸上的哀伤和期盼。即使叶翡已经证实归墨不是她们要等的那个人,可容慎总觉得他和皇宫脱不了干系。 “我没事,今日进宫吧。”说着,容慎掀开被子便要起来,只是被子一掀,凉嗖嗖的小风一吹,容慎便劈头盖脸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声还没落,叶翡便蹙着眉起身去关窗子了,容慎暗骂了一声自己是个纸片人,看着叶翡修长挺拔的背影,轻声道:“阿翡,我刚才梦见我二哥了。” 哦?关窗的修长手掌一顿。 叶翡回过头,脸上丝毫没有异样的神色,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你梦见了什么?” 容慎抓抓头发,“记不大清楚了,好像……二哥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阿翡,如果被父皇知道他是晟王的孩子,那二哥会有危险么?” 这哪里是如果,明明就是已经知道了。半夜才刚造访过凝霜轩的某人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眉毛,“父皇已知自己当年做错了事,想必不会为难他。” 平心而论,叶翡很不喜欢容恒,那人个性太冷,什么事都不关心,看起来是人畜无害,城府却颇深,这么些年打着裕国公府二公子的名号在京中做了不少活动,先前没有在意,可如今一联想到他的身份…… 何况那人同他实实在在地有几分血缘姻亲,眉眼也同他有几分相似……想到这儿,叶翡就更不喜欢他了。 “可是父皇同样也不会喜欢他。”容慎翻身下床,她是不知道容恒心里怎么想的,只是当初晟王的事情影响非常大,现在让叶骞召告天下说当初是自己一时冲动,才使晟王府上下几百口无辜妄死……先不说叶骞能不能拉下这个脸,有没有这个勇气,就是天下百姓,到底能不能平静接受,都是个问题。 不炸可能吗? “此事事关重大,父最终会如何定夺,我也不知道。” 叶翡只能实话实说,昨夜他去见了容恒,本就是试探容恒的心思,没想到容恒并不愿意同他 说什么,一番试探下来,只能确定容恒会顾忌到裕国公府,却不知道他对叶骞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若说不恨,只怕不能。 这也是他将归墨进宫的时间提前到今天的原因,无论容恒心思怎么样,他在宫里总比自己坐在静王府瞎揣测要安心得多。恰逢太后一直说着想要见见闻名天下的棋圣,他也是顺水推舟。 不过,他行事还是以容慎为准则的。容慎不想进宫,他当然不会勉强,独自进京就是了;若是容慎想要他留下来陪她,叶翡也只会把归墨进宫的日子往后推,而叶骞那边派鸦盯着。 “本想着你同去宫里散散心,我独去也无妨。” 容慎心里对归墨有猜疑,又想到叶翡还不曾知道归墨以假面目示人,怎么可能放叶翡自己独去,万一出什么差子,她多担心。况且她也没怎么样不是吗,“我和你同去。有日子没见永嘉了,也怪想念的。” 两个人一拍即合,这时候也还早着,半个太阳还在地平线沉着,而高墙之后的深宫之中,也有另外一对夫妻进行着这样的对话。 皇帝已经有很多天没有来凤栖宫了。 皇后也知道是为什么。 早前她已经从卢氏那里得了信,自然知道皇帝不是被魏贵妃那个狐/媚子勾去了,他这是在生气,又或者,是在考量到底要怎么面对她——怎么处置一个在二十年前擅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妻子。 可没想到昨夜已经许多天没露面的叶骞却忽然摆驾凤栖宫,神色也同往常一样,丝毫没有愠怒,反而是出了奇的热情,毛头小子一般,一夜*未歇。 皇后捉摸不透也不想再同他猜来猜去,抱着安之若素的态度应对他,临了临了还是没能把持住自己,轻而易举地动了情。 两个人难得能和从前少年夫妻一样共同抵达欢愉的巅峰,这一夜自然是抵死缠绵,等到两人都没什么力气,并排躺倒在偌大的凤榻之上,喘息了一会儿,竟是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身为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叶骞很少有如此坦率地表露情感的时刻,皇后就更不可能这样放肆地大笑了,这会儿释放了天性,也就收不大住,笑得眼泪都从眼角划进了鬓发里。 “梓童,你知道我多久没有见你如此开心过了吗?”叶骞伸出一只胳膊,将他娇小的皇后搂在怀中,声音低沉,感慨万千。 他同皇后是少年夫妻,一路风风雨雨走来,许多人逝去,许 多人到来,身边能说得上话的,换了一波又一波,却唯独只有她始终陪在他身边。可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真诚相对过了。 让他想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二十年前吧,他们发生了那样从未有过得激烈争吵,后来就有了魏贵妃,后来皇后待他,便总带着一份怨怼,总隔着一层疏离…… 没想到,原来都是他错了。 皇后没说话,静静地在叶骞的臂弯里躺着,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还没来得及打湿叶骞的衣襟,就被她纤细的手指拦住擦去了。 见她不说话,叶骞不禁更加心疼起来。 他的皇后当年也是活泼开朗的人,大眼睛转来转去十分狡黠,和……和他的小七的王妃相像极了,可是后来,他的皇后怎么变得这样沉默寡言了呢。 他不想要这个端庄温柔的皇后,他想要二十年前那个神采飞扬敢把他一脚踢下龙床的妻子,他想……他想回去。 只是,回不去了。 “梓童,我们不要再这么置气下去了好不好?我们和好吧。”冷酷的君王难得说出这样服软的话来,这迟到了二十年的,始终在心口徘徊的话。 皇后没动。 叶骞说完心中便打起来鼓,他不怕皇后和他翻脸,是的他不怕,那意味着在皇后的心里,他到底还是当年的小丈夫,他怕的是皇后温婉贤良地说出“臣妾和陛下未曾置气”这种话来,如果她真的这么说了,那也就代表着,他再也不在她心里了。 “除非……”半晌,叶骞几乎快要放弃的时候,皇后开口了,“除非,陛下亲口对臣妾说,你错了。” 君王的尊严一瞬间占领了智商的高地,叶骞条件反射一样冷起声音,“胡说,朕是万人之上的皇……” 话还没说完,臂弯里的小鸟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将他死死地压在了身下,语气轻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是一人之下了。” 被压的、一人之下的皇帝:“……”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青春时代,叶骞悬在空中的一颗心也落了地,道歉的话竟然比他想象的更加容易,他翻身将微微带着点调皮神色的皇后压在身下,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梓童,我错了。”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阿寒。 我错了,那么,还能挽回吗? ☆、第89章 进宫 “我错了。” 一句话空荡荡地漂浮在凤栖宫里,没有得到回答。 皇后抬起一只手,纤细的手腕挡住了叶骞居高临下真诚的眼睛。阿寒,你听到了么……他终于知道他是错的……他认错了…… 叶骞说完话,翻倒在一旁,望着床顶上攒金的雕刻,有时候说出认错的话来也并不是那么难的。 当年晟王一心自己去做那个牺牲者和殉道者,擅自去了宁王那边做了暗棋,只想着最后决战时能够帮助他翻盘,没想到后来事情的发展那样迅速那样猝不及防……叶骞后来想过,他为什么不同自己商量呢? 也许是当时被什么急迫的情势所迫,又或者……晟王笃定以他们兄弟二人的情谊,他是不会下如此死手的么? 只是后来,他没有给晟王这个辩驳的机会。 “那个孩子……” “臣妾有罪,臣妾……”皇后自知她当年瞒天过海将晟王妃的孩子留下来,是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无论皇帝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可她单就这一点,她就不占理。皇后一只胳膊撑起半个身子来,话还没说完就被叶骞按了下去,只好神色复杂地望着叶骞。 “你擅自将人接出来,又暗度陈仓,自然是有罪。”叶骞敛了眉眼中的温柔,声音拔高,全然没有了刚才床笫之间的温存,这神色叫皇后心中一沉,紧接着,他的声音却又急转直下沉了下来,“可若不是你……只怕我还要造更大的孽……” 得知容恒是晟王的孩子时,皇帝的第一个反应确实是愤怒的,尤其是当他得知自己这二十年来最信任的容家竟然帮着皇后隐瞒下这个惊天大秘密,并且将容恒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养大之后,叶骞甚至想要将整个裕国公府治罪。 胆大包天! 可是最初的愠怒过后,等到叶骞一个人在午夜惊醒的时候仔细想来,却是心中带着一份浅细的感激,虽然浅细,却十分绵长。 为臣,容家做下这样欺君罔上的事情,理应重罚;可为友,若不是容明琮同皇后一并冒着死罪将晟王的孩子匿下,当他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该是怎样绝望与自责呢? “陛下……”皇后蹙着眉,温柔地抚上了叶骞紧蹙的眉毛,声音柔得可以掐得出水来,“听说陛下今日要召见那孩子……”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容恒想要再悄无声息地活下去,恐怕是不容易了,然而那孩子心思深沉,卢氏不能打包票他心中无 恨,她也不能保证反复无常的君王在见到容恒的时候能保持现在温和态度。 可她们费尽心思保下来的孩子,不能折在这里,更何况那人已经回京了。 叶骞没有说话。 容恒,他从来不愿参加宫中举办的各种宴会,就是出席,也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甚少关心下边的纨绔,更加没有注意过本就不显山不露水的容恒。 对于这个裕国公府长房的第二个公子,他并没有太多的印象,甚至还不如那个整日里撩猫逗狗三公子印象深刻,这个时候想来,却隐隐地觉得,他同二十年前那人的模样,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 叶骞想要见见容恒,这个本该姓叶的孩子。一方面想要知道容恒心中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毕竟,他可以算是杀害容恒满门的仇人;另一方面,二十年前冷着心肠将最亲密的手足打入天牢并永不回头的那个皇帝,如今忽然非常想念那个人,曾经最亲密的,他的弟弟。 “陛下打算怎么处置那孩子?”皇后没有问自己,叶骞既然能不计前嫌地来凤栖宫,又如此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可见是已经将她欺君罔上的罪则翻了篇,可是皇帝心中到底是怎样想的,要如何处置容恒,却无从揣测。 他犯过一个大错误,如今很少有人还会提起,而容恒的存在,却实实在在地提醒着这个错误。 处置?呵,他还能如何处置? 叶骞翻身坐起,在皇后端庄不失温柔的脸上轻吻了一下,准备起床,“他若愿意,大可继续做裕国公府的二公子。” 继续做裕国公府的二公子。叶骞可以同皇后承认错误,可以将过往的一切翻篇,甚至不追究裕国公府欺上瞒下的罪则,可是,他不会翻案。 在晟王一意孤行地决定去宁王那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将永远成为一个殉道者。叶骞怀念当年的手足情深,这点手足情深,却不足以让他不顾一切地为自己的兄弟翻案。 皇后半倚在凤榻之上,看叶骞趿拉着鞋子下床,站在雕刻精美的巨大铜镜前向她张开了手。 “不过来为朕更衣么?” 静王府门口。 容慎身着浅蓝湖水镶宝蓝边的长裙,外罩一件月牙白织锦琵琶襟褂子,盈盈俏丽在马车前,等待着姗姗来迟的棋圣归墨走出门来。 阳光抚过她精致的朝云髻,蓝宝石的饰品折射出清冽的光芒。归墨望了一眼站在这耀眼女子身边同样让人移不开 视线的叶翡,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很快,他已经飘到不知何处的思绪就被容慎清脆的声音拉了回来,“委屈归先生独坐这辆马车了。” 归墨表示完全没问题。他还不愿意和一对小夫妻坐在一起呢,自己清净点挺好的。 两人视线相交,各自都带着深意,容慎朝归墨点了点头,便转身在叶翡的帮扶下上了前面一辆马车。 小姑娘今天的打扮非常用心,虽是通身用了冷色调,比不得一袭红衣来得鲜艳,却因为这个色彩的搭配和通身的清爽气质而显得更加耀眼。他今天也是巧,正穿了月牙白的袍子,腰间束一条宝蓝色腰带,同容慎站在一处,竟是不约而同地穿了情人款。 容慎看到他的打扮显然也有些意外,掩着嘴悄悄笑了笑,就听见叶翡有点飘忽的声音传来,“今日怎么如此打扮?” 往常她进宫不都是很随意的么,常常披着个褂子便进宫了,哪像今天这样盛装。看的他都有些丧失理智的着魔。 容慎笑眯眯地晃了晃脑袋,“因为才送来了新衣服。” 叶翡:哦,看来以后要多给夫人买衣服…… 半个时辰后,静王府的两辆马车轱辘辘地驶进了皇宫的崇天门,而与此同时,容恒踏进了皇宫东南角一座名叫晨思殿的宫殿里。 清仁宫,太后娘娘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接待“贵客”,宫里的宫娥们都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还不曾看到运筹帷幄的太后娘娘如此神情紧张又神采奕奕的模样,不过是个小小的棋圣而已,那棋圣的名头也是民间人云亦云的叫出来的,不知道太后娘娘这样经历过大风浪的人怎么会对他这样感兴趣,甚至还要亲自召见宫来看看。 难道是深宫里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 容慎一行人进到清仁宫的大殿里时,太后娘娘正坐在一张棋盘前,右手的护甲已经全部除去了,正执着一枚黑棋凝思想着什么。容慎“要见”的小公主永嘉也在,托着腮帮子看着自己难得蹙眉的皇祖母表示不解。 听到门口通报的声音,祖孙俩一齐抬头朝门口看过来。 见到太后拿出这个阵丈来,容慎心里的猜测更落实了几分,那天的《阳关三叠》果然就是说的归墨,只是不知道这归墨和太后以及皇后,到底有什么关系了。 一个潜隐江湖的棋圣,能和深宫密闱中的太后有什么关系。 一行三人行了礼,太后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免去了许多无用的寒暄,指着棋盘便道:“归先生可愿同哀家下一局?” 叶翡也没想到太后第一句话竟然这么直接,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站在一旁恬然无恙的归墨,后者似乎没有感到任何惊讶和不适,只点了点头。 进清仁宫时,归墨并未把那书童带在身边,这会儿宫中便无人代言了,好在太后似乎也知道归墨不能言语,只以棋会友了,倒省去了中间的麻烦,容慎心里觉着太后聪明,可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边归墨已经大大方方地坐过去了,永嘉是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跑过来签住容慎的手,高兴道:“好不容易见到嫂嫂呢,御花园里的迎春都开了,嫂嫂同永嘉一起去看吧?” 这若是往常,容慎也就跟着永嘉去了,可今天她想要搞清楚眼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开口刚要推脱,就见太后娘娘凤眸一扫,朝她这边望过来,“御花园的花确实不错。” 容慎:……? 永嘉摇了摇容慎的手臂,撒娇道:“嫂嫂,你就同永嘉去看看吧……” 太后娘娘没再管这边永嘉和容慎的事儿,而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叶翡说道:“今天听说尚衣局那边有些事情请你过去,正巧你在宫里,不如现在过去看看吧。” 叶翡也有些犹豫,又看了归墨一眼,就听太后又道:“你母后有事被绊在凤栖宫了,也要过会儿才能过来,不若你快些从尚衣局那边回来,也能同你母后多说说话。” 话说到这份上,叶翡还能不走吗,只得领了命扭身往尚衣局去了,容慎和叶翡对视了一眼,这边也就答应了永嘉的软泡硬磨。 不管永嘉今天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巧合,容慎都隐隐地觉得,太后这分明是故意将她和叶翡支走的节奏啊。 ☆、第90章 别离 一段时间没见,永嘉也长高了不少,和从前活泼的性子相比沉静了许多,容慎猜也是因为她渐渐长大,快要到了适婚的年纪,皇后娘娘那边教导下来,也不再由着她的脾气来,开始规整了。 跟着永嘉走了一段路,容慎不能说兴趣缺缺,只能说心思完全没在赏花上,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天真烂漫的小公主,这会儿心里搁着事儿,眼睛怎么可能看见美景。 永嘉叙叙叨叨和容慎说这话,一个人走在前边也看不见容慎的心不在焉,半路过来一个小宫娥,附耳到永嘉身旁小声说了什么,就见永嘉一跺脚,遣了那小宫娥离开,恨恨道:“她怎么又去东宫勾引我太子哥哥!” 东宫,勾引? 能让一个金枝玉叶的小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来,容慎稍微一思考,也就谢家四小姐有这个能力了。 虽然她也未必多喜欢谢曼柔,可眼看着这小姑子和大嫂不对付,容慎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好歹永嘉还叫着她一声“嫂嫂”呢不是。 容慎拉住气鼓鼓就要往东宫方向蹽的永嘉,“你倒是说说,人家怎么你呢,要这样说人家?” 谢曼柔和她再不和,也不至于令人如此讨厌吧,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永嘉可不能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别人啊,谢曼柔来东宫走动自有她的道理。 “她又不喜欢太子哥哥,却总往太子哥哥身边凑,难道不是很讨厌吗?”永嘉逻辑很简单粗暴,以为天下都应该有情人终成眷属,不然就是天诛地灭的大错。 “那你太子哥哥呢?万一你太子哥哥喜欢她呢?”那她这个行为不是里外不是人吗?容慎拉着永嘉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来。 永嘉差不多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就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太子哥哥才不喜欢她。” “那你太子哥哥喜欢谁?”容慎发誓她不是八卦,她真的只是想要循循善诱啊循循善诱…… 永嘉被问愣了,大眼睛忽闪忽闪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永嘉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怎么就能断定人家俩人不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呢,永嘉这孩子又不是旁人肚子里的蛔虫。容慎觉得有点头疼,小孩真是太不好教育了。 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永嘉有点着急,好像是为了急于证明自己真的是对的,想也没想就说道:“嫂嫂你别不信啊,永嘉虽然没喜欢过什么人,可是永嘉见过别人啊,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才不是谢四姑娘那样呢,真 的!” 这小丫头一口一个“喜欢”,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容慎无奈地笑笑,耐着性子点点头,哄她,“那永嘉说说,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是怎么样的?” 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永嘉不假思索地说道:“是有光的啊,亮亮的,深深的……就像……就像七哥看你的模样!” 这…… 说来说去又绕到叶翡身上来了,容慎很担忧永嘉啊,这世上如叶翡一般固执专情的人,只怕也很难找出第二个来了,永嘉按着这个标准评判真爱,这辈子可还能嫁出去了不? 永嘉见容慎没说话,也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醒过来,自言自语似的感叹道:“七哥那么喜欢嫂嫂……嫂嫂能嫁给七哥,实在是太好了!” 要是没有嫂嫂,她七哥可要怎么办呢…… 是啊,太好了……容慎默默地在心中回应了一句,不留神,手下没捉住,竟然被永嘉给溜了,等她反应过来,永嘉那身手敏捷的小丫头竟然已经窜出老远了。 这丫头…… “嫂嫂,你先在这儿等等,永嘉一会儿就回来!”永嘉朝容慎挥挥手,哼,捉弄那个谢四小姐,她有一百种方法! 容慎:…… 感情小姑娘还是和原来一样风风火火,说什么是什么,她就说么,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永嘉都给惯了这么些年了,怎么可能说沉静就沉静……这些还是要修炼啊…… 原本跟着两人的宫娥分成了两波,大部分都跟着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大新闻的永嘉去了,剩下一小部分安静地杵在容慎身边,尽职尽责地假装人体蜡像。 容慎看着她们也觉得拘束,便挥挥手叫他们退下了。 这宫里的宫娥大半都是熟悉容慎的,毕竟她还未成为静王妃之前,就已经对皇宫轻车熟路,更何况后来又在清凉殿住了一段时间,自然用不着她们引路,这会儿王妃说要静静,她们当然不敢再打扰,互相看看也就悄悄退到远处了。 永嘉一走,容慎就无所事事了,清仁宫暂时是不能回去的,毕竟太后刚把她支开,她也不想做那么没眼力见的人。可自己坐在这儿,也有点太尴尬了。 容慎闲着没事,一只手支着下巴左顾右盼,这边瞅瞅,那边瞧瞧,这不瞧还好,一瞧果然瞧出事来了。 那边从晨思殿方向走出来的一道清寒人影…… 容慎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抬高了声音,叫道:“ 二哥!?” 那原本径直朝外走去的身影猛地停住了脚步,扭过身来朝容慎这边望了望。 清寒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到容慎之后微微有些讶异,不过紧蹙的眉毛很快就惺忪下来,朝她走过来。 果然是容恒。 只是他在这里做什么? 容慎可没想到会在皇宫里碰见容恒,刚才那声“二哥”也是下意识地叫出口的,这会儿容恒真的朝她走过来了,容慎又有点手足无措。 她已经隐隐地察觉出了什么,因此而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她的“二哥”。 转眼间容恒已经走到了近前,就像往常一样,容恒熟络地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就如同他曾经千百次帮她整理斗篷一样,动作轻柔宠溺。 “怎么一个人坐在风口上?”不怕染了风寒么。 容慎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躲开容恒的亲近,可是双腿却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如果这个时候她躲开了,以后,许多许多个日子,她一定会后悔的。 “二哥,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多年,容恒一向神出鬼没,她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容恒都在做些什么,就好像今天,她也不知道,容恒什么时候和皇宫也这么亲密了。 在他作为晟王遗孤的情况下。 容恒没有回答,漆黑清润的眸子深深地看着面色红润的小姑娘。看来叶翡将她养的很好,她过得也十分幸福。 “阿慎,二哥要走了,往后……”在某个清晨或者午后,在朔风撩起你斗篷上的兜帽,吹乱你的鬓发的时候,你会不会忽然想起我,想起你曾经有过一个十分疼爱的二哥? 走? 去哪? 容慎几乎立刻想起了这个清晨她做的那个梦,她和容恒站在繁盛的梨花树下,容恒递给她一枝梨花,在梦里他也说他要离开,可是,他要去哪儿? “你也要出门游历了吗?”容恒从前虽然很少在府上,可也没有远走过,不像容恪,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嘉林去,这个时候他忽然要走,是因为京中形势紧迫,他要躲开这段风声正紧的时候么? 容恒迟疑着点点头。 他终于大大方方地见了叶骞,见了这个二十年前下令屠尽晟王府的皇帝,以晟王府遗孤的身份。 容恒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有多少恨。 他从小就知 道自己的身世,可是他从未见过父母,也从未见过晟王府,他不知道晟王府三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容明琮和卢氏,只有裕国公府这一大家子吵吵闹闹的人,他在裕国公府里长大,从不参与府上的事情,可是却不可避免地把它当做了唯一的家。 当你的选择并不能够改变过去,却会影响到现在的时候,你会怎么做呢? 高高在上的君王从来不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圣人,他一早就知道,所以当这个同他有着血缘的仇人居高临下提出要求的时候,容恒认真仔细地考虑了。 裕国公府私藏余孽、欺君罔上的罪过他可以不追究,容恒也可以继续做着裕国公府的二公子,只是,他必须离开,永远地离开,此生不得再踏进京城一步。 这是皇帝的条件。 你瞧,高高在上的皇帝,在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的情况下,还是用了“余孽”这样的称呼。 如果说在踏进晨思殿之前,容恒还对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皇帝抱有着一丝幻想的话,那么在听到他的条件后,感受到的,就只是彻骨的寒冷了。 好像一切的事情都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解决。他保住了一条命,裕国公府也保住了鲜花着锦的繁盛,而皇帝,则保住了一个秘密和一世的英明。 看起来,这个买卖好像都不亏。 况且……那个人此番进京,也是为了他的。 “那二哥什么时候回来?”容慎这样问着,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对她说着,永远不会回来了,容恒永远不会回来了。 容恒摇摇头,“三五年吧,我想走得远一点。”远到天边,远到,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二哥什么时候走,我改天回裕国公府送……” “不必了,我想明天便出发。”容恒打断了容慎的话,能在临走之前再见容慎一面,他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可是……”容慎蹙起眉毛,心中永别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也许早上的梦预示着些什么,梨花,梨花,是说,他要离开么。 容恒望了望远处旋风一样跑来的身影,抬手摸了摸容慎的脑袋,声音一如既往的宠溺,“永嘉公主过来了,我为外臣,就先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风口太冷,不要着凉了。” 容慎点点头,扭头朝永嘉的方向望了一眼,再回神,刚刚近在咫尺的人已经只剩下了背影。 脑袋上还残留着那人手掌上的 温度,容恒的最后一句话停留在春风里,带着迎春的馨香,永远留在了容慎的心里。 “阿慎,你要幸福。” ☆、第91章 扇面 “嫂嫂!”转眼间永嘉已经来到容慎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朝远处望了望,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背影。 “那是谁?”永嘉注意到方才离开时还神色正常的容慎此时有些面色发白,又见她望着那背影的眼神十分凄楚,不禁出声问道。 容慎沉默了一两秒,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二哥。” 无论今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容恒永远都会是她的二哥,她最亲爱的二哥。 永嘉直觉地感到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不过这些事情都和她没有关系,现在她只想迫不及待地和容慎分享她的壮举,“嫂嫂,你是不是惊讶我回来的很快啊?” 她们现在身处皇宫一隅,大乾皇宫又和东宫紧紧相连,从偏门即可直接抵达,本来就用不了多久,可容慎心不在焉,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我刚才只是吩咐太傅府的马车夫先回去了,哼,看一会儿谢四小姐怎么回家!”永嘉得意洋洋地说着自己的“计谋”,听得容慎哭笑不得。 这傻孩子,到底是在阻止谢曼柔和太子的关系发展,还是促成她们啊,谢曼柔回不了家,还不得是太子派人送…… 不过她也不打算和永嘉说清楚了,总觉得永嘉这么闹下去,没准真的给人家两个人撮合到一起了呢,正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谢曼柔和太子的未来,就看天意吧。 和永嘉扯了这么一会儿,又算上方才和容恒的谈话,容慎约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带着永嘉准备往清仁宫方向去了。 没想到她刚一迈步,就被永嘉的一声断喝给吓着了。 小公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面前的一块青石板,指着惊讶地说道:“嫂嫂,你看这是什么?” 容慎刚抬起来的一只脚老老实实地收回去,顺着永嘉的目光一看,得,就在她呀落脚的地方,赫然躺着一把白玉扇骨的折扇。 这扇子,实在有些眼熟。 永嘉低头要去捡那扇子,手还没够到,就被容慎抢了先。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脑子“轰”地一声,就下意识地将那扇子捡了起来,看也没看便揣回了袖袋里,道:“是我二哥的折扇,等我回去送回裕国公府便是了。” 归墨买的扇子,原来不是送给叶翡,是送给容恒的…… 他竟和容恒也认识么。 永嘉虽然觉得容慎的反应有些奇怪,不过也没说什么,悻悻地收回了 手,便和容慎一道回清仁宫了。 清仁宫里,太后显然已经和归墨下完了棋,皇后娘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到了,那把容慎弹过《阳关三叠》的檀紫金也静静地放在一旁。叶翡显然比她回来的早,这时候真站在皇后身边说话,看到容慎进来,朝她微微扬了扬嘴角。 该谈的都谈完了么? 不愧是宫里经历过宫心计的人,皇后和太后脸上已经是端庄慈祥的模样,完全看不出心中的情绪波动,归墨更是带着一张看不出情绪的“面具”。 容慎这个时候很好奇,如果太后和皇后与归墨是多年的老朋友,那她们知不知道归墨其实是能说话的呢? 大殿里的人显然已经办完了正经事,只等着她回来了,容慎这么一露面,说了几句话,便和叶翡一道告了赐,带着归墨回静王府了。 容慎本来也清楚,看那个架势她也不能从宫里那两位贵人脸上看出什么特别来,眼下她更好奇的是,袖子里那把她给归墨推荐,又莫名其妙到了容恒手里的折扇。 “若是能亲自提上几个字送给故人,应该是很好的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吧?”那个时候,她给归墨推荐这玉制折扇,是这样说的。既然归墨认为这礼物不错,想必也会觉得题字的方式不错,这扇子上一定有什么,只是那时候永嘉在一旁,容慎才没有打开。 等上了马车,放下了马车帘子坐好,容慎也顾不得对面神色有些怪异的叶翡,连忙从袖子里抽出了那柄折扇,慢慢地展开来。 洁白的上面上已经画好了一副墨染的松菊图,看得出工笔细腻,却又不失大气,给人一种仗剑天涯的豪气之感。在这幅松菊图的上方,是几行苍健有力的行楷:“阔别廿载,思君甚笃”。 二十…… 容慎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容恒今年也才二十,就和他阔别二十载了? 目光下移,看到落款之处,一枚小小的朱色印章却是一个小篆的“寒”字。 容慎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什么,“啪”地一声合上了折扇。 “怎么了?”叶翡已经看了容慎好一会儿了,她从进清仁宫之后就有些不对,旁人看不出来,可他目光时时停留在她身上,自然是看得出端倪的,上了马车容慎就一直拿着一把男人用的折扇看的仔细,叶翡尊重她,不会说什么,可不代表他不会吃味。 某人有些方面其实是非常小肚鸡肠的。 容慎条件 反射般地摇了摇头,抬眼看到叶翡幽深的黑色眸子又有些心虚,蹙着眉毛道:“阿翡,你了解归先生吗?” 他在二十年前忽然于京城名声雀起,却又骤然离京,二十年来不曾回过京城,偏偏赶在皇帝和叶翡都把晟王一案查出结果的时候回京…… 他明明会说话,却以哑巴模样行走人间,他明明容貌不俗,却始终不肯露出真的面目…… 为什么? 这个全上下都是秘密的人,会用一枚刻着晟王名讳的印章在送给晟王遗孤的折扇上落款? “先生身在红尘外,不问红尘事,同我只做棋艺上的交流。”叶翡说到这,看到容慎默默地将那折扇重新收回了袖袋,不禁微微蹙眉问出了声,“这折扇……” “方才在宫里见到二哥,是他遗落了。”容慎说的每个字都是实话,可是面对叶翡黑曜石一样的眼眸这么说完,还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又补上一句,“等哪天有机会见到二哥,再给他送去便是。” 虽然她知道,容恒明天就要启程离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哦?” 容恒? 平心而论,叶翡不喜欢从容慎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容恒和容慎并没有血缘关系,一早就知道自己和容慎没有血缘关系的成年男子,一早就知道自己和容慎没有血缘关系的并且和容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长达十四年的成年男子。 他的小妻子刚刚藏宝贝一样地把容恒遗落的折扇收回了衣袖,甚至怕他多看一眼。叶翡觉得他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叶翡这个样子明显就是不高兴么,容慎大致猜得到原因,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太不像话了,语气顿时有些柔软,有些安抚和哄小孩的成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我二哥,他说他马上就要走了……”也许,是再也不回来了…… 毕竟是我二哥。 叶翡冒酸泡泡的心确实得到了一些安抚,不过还不够,他已经看了一天的小妻子今天异常的漂亮,漂亮到,他有些想入非非了。 叶翡没说话,行动已经出卖了他的心思。高大的男子忽然弓着身子从马车对面的包绸座椅上起身坐到了容慎身边,没等容慎有什么反应,长臂一展已经将她圈在了怀里,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扶住她的下巴,便低头吻了上去。 柔软微凉的唇在她娇弱的唇齿间辗转,很快就变得火热起来,容慎没有抵抗,反而微微张开嘴,任他 灵活的舌头伸进了口腔,膜拜一样扫过整齐的贝齿,同她纠缠在一起。 脑子本来已经放空了,可容慎忽然间不适时地想起了永嘉的那句感叹:“七哥那么喜欢嫂嫂,嫂嫂能嫁给七哥,实在太好了……” 实在太好了…… 容慎说不上为什么,忽然鼻子一酸,抬起胳膊环住了叶翡的脖子,回吻了上去。 小小的变化立刻迎来了热烈的回应,叶翡疯了一样,吻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手也不受控制地渐渐下滑……蓝色清冷的衣领已经被拽的懈松,大手顺着衣领滑进抹胸,覆上青涩的果实,惹来怀中人的一阵战栗和嘤咛。 火热的唇从唇边吻上脖颈,一路下滑细碎地吻到胸前,容慎这个时候什么都不想去想了,什么晟王,什么二哥,什么马车,什么太平公主,动情的十分,她只想叶翡不要停,不要停…… 不知什么时候,腹部已经抵上了一个火热的硬物,容慎知道自己看可能是玩大了,下意识地想要推阻,可脑子里的那根弦早就烧断了,这个时候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说白了,叶翡让她无法拒绝。 两个人的喘/息声渐沉,容慎忽然觉出一股热流从小腹翻涌而来,紧接着,便是难以言喻地一阵绞痛,有什么不可避免地倾泄而出,浸湿了湖蓝的裙子。 脑子猛地清醒过来,容慎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在头顶爆裂开来,使劲将叶翡推到了一边。 这拓麻实在是,怎一个尴尬了得啊! 千呼万唤不出来的大姨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造访了! ☆、第92章 长大 被推开的叶翡一颗心猛地一沉,原本动情的黑色眼眸也有些受伤。她为什么忽然推开他,是因为她清醒了吗?还是,不愿意吗…… 不过,很快,叶翡眼底的失落就被担忧代替了。 小姑娘双手捂着小腹,脸色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额角也开始慢慢地渗出细密的汗来。 这模样不太对。 叶翡第一个反应就是容慎病了,这会儿也顾不得方才心中的失落,连忙倾身过去,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柔声道:“怎么了?” 怎么了,容慎还真不知道怎么对叶翡说她亲戚造访这件事。坦率讲,她甚至不知道叶翡到底有没有这个常识。 不过,现在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快要疼死了…… 小腹上的胀痛如同滔滔的江水,来势汹涌,完全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容慎一点绝望,她觉得自己平时挺养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疼,难道是她今天早上喝了绿豆粥? 而可怕的不止是肚子痛,还有一样波涛汹涌来势凶猛的桃花癸水,容慎第一次觉得,蓝色和红色相比,实在是不大可爱的…… 感觉困窘又无奈。 叶翡是真的不知道容慎怎么了,只是看着她脸色苍白蹙着眉的模样,知道自己心爱的小妻子在忍受着痛苦,心里未见比容慎好到哪里去,将马车帘子掀起了一条缝,急声吩咐道:“去请白大夫来,快!” 来个大姨妈找什么白大夫,容慎一想到一会儿要和虽然已经年到中年却还风度翩翩的白仲谦描述自己的状态,就觉得人生都无望了,伸手想要阻止叶翡,那人已经放下了帘子,顺势将她的手一握,安慰道:“没关系,阿慎,白大夫很快就会来了,你再挺一会儿,就一会儿。” 容慎:……他来不来其实没啥去区别啊,唯一的区别就是,白大夫来了她更尴尬啊…… 人生真是……一言难尽…… 这会儿马车已经到了静王府,叶翡想也没想,直接将容慎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地朝府里走去。 容慎也顾不得别的了,只祈祷着自己湖蓝的裙子上可千万别有什么,一路上谨慎地捏着裙角闭着眼睛不去看途中一脸惊讶的府婢和府丁的神色,已然生无可恋。 很快,容慎就被动作轻柔地放在了她们柔软的大床上。容慎看了一眼身下雪白的缂丝雪锦床单,觉得脑袋更疼了。 静荷和雅荷正在屋子里料 理,一见自己的主子被打横抱回来,吓得不行,赶忙簇拥上来,急得都快哭了,“姑娘这是怎么了?!” 早上走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容慎看了一眼一步都不打算离开的叶翡,琢磨估计也是避不开叶翡了,只好硬着头皮吩咐静荷道“你去拿床褥子来,给我垫在身下……” 冷不丁来这么一句,静荷先是愣了愣,不过毕竟是伺候过人的,很快就明白容慎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脸一红连忙点点头,扭身去西次间拿了一床被子铺在床上,容慎这才小心翼翼地挪到了褥子上,看着洁白无暇的床单松了一口气。 “那东西,想必母亲已经叫你们准备好了吧,去拿来,伺候我换上。”容慎发誓这段话她真的是咬着牙说出来的,不是因为痛经,而是因为,叶翡全程都紧皱着眉头看她吩咐这吩咐那的,简直要尴尬到爆炸了。 静荷连忙点点头,拉了拉雅荷的衣服,和她一道溜出去拿东西了,只剩下已经尴尬癌晚期的容慎和一脸迷茫加担忧的叶翡面面相觑。 “阿慎,你到底怎么了?”叶翡上前一步紧紧地抓住了容慎的手,容慎好像知道什么,可又不肯和他说,神色也奇怪,叶翡觉得自己快要急疯了。 “我其实……”容慎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启齿,正斟酌着,就听见外面的府丁隔着门板高声通报道:“小白大夫到了。” 小白大夫……白简非? 容慎觉得脑袋更大了,她就是亲戚拜访啊,怎么全世界都要知道了的感觉……真是……简直了…… 虽然要的是白大夫但来的是小白大夫,可叶翡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请白简非进了屋。 白简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说容慎出事了,他父亲白仲谦又不在,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没想到推门进去,看到的却是容慎一脸尴尬坐在床上的情景。 说好了生了急病呢? 容慎这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哪有生病的样子?逗他呢?烽火戏诸侯吗?要知道他来的时候可是悄悄带了把打磨锋利的手术刀,准备给她割阑尾的啊! 容慎看着白简非一脸蒙比的模样脑袋更疼了,连忙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白简非虽然很困惑,可是还是很机灵的,立马转身对杵在床前的叶翡道:“王妃这病有些蹊跷,白某要单独和王妃谈谈,还请王爷……”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叶翡 根本不想出去,尤其是对方是白简非的情况下。可看到容慎坐在床上频频朝他摇头,只好咬牙转身出了门。 门一关,白简非就忍不住了,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打量了容慎一遍,道:“不是急病么,你这不像啊?” 容慎这时候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真是上辈子也没做什么坏事啊,怎么就这么惩罚她……走了一个叶翡,又来一个白简非。 “没什么,我……我只是来了那个,阿翡不懂,小题大做了。”容慎揉着额角说出以上的话,觉得自己十四年来经营的形象已经完全坍塌,很快就要升级为“爱咋咋地”了。 白简非也是张着嘴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把快要脱臼的嘴巴合上。 哦,原来就是……合着以后月月都得请他一回么? “你怎么不告诉他?”看叶翡都快火上房了,容慎也太狠心了。 容慎:……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说么…… 当是时,门口响起一阵喧哗,容慎听到了静荷的声音,抬高声音叫静荷进来,又回头看了看白简非,“你不会还要杵在这儿吧?” 白简非:好像他愿意似的。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成了吧。”白简非举手投降,一面退出去一面在心里合计了一下,许是应该给容慎开些补血止痛的药,帮她调理一下。小姑娘白活一世,连自己身体都没照顾好,也是让人操碎了心。 叶翡见白简非这么快就出来了,心中更是担忧,走上前去想要问问,就见白简非举着双手嘴里念念有词,一副不太正常的样子。 “王妃这不是什么大病,只要好好调理,以后都不会这般难受了,只是这七天来王妃脾气可能不大好,也不能吃凉不能吃辣,待会儿白某除了开一张方子,还会给王爷写一份忌口的食物清单,王爷按着单子吩咐给厨房便可。” “可阿慎……” “白某能说的已经都告诉王爷了,剩下的王爷去问王妃即可。”白简非说完,便跟着府丁去别的屋子开药方去了。 叶翡又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这才被面色红润的雅荷请进屋去。 容慎这么一会儿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呆呆地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静荷雅荷立在一旁也低着头,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高兴。 叶翡越看越觉得奇怪,不解地问道:“阿慎?” 容慎这才抬起头,将静 荷雅荷支了出去,这才不大好意思地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额,来了月事……” 看着叶翡脸上毫无变化,容慎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叶翡不会纯洁到这个地步吧,连月事是啥都不知道……她还得怎么解释啊她! “嗯,意思就是……” “意思就是说,我的阿慎长大了?”说到这叶翡不可能还不懂,毕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他等了她这么久,终于,终于,他的小姑娘长大了。 容慎红着脸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就是好尴尬……不都说大姨妈是长耳朵的,现在她信了…… 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啊…… 晚些时候,白简非又来过一次,虽然容慎是穿越而来的人,不过这么优沃的生活条件还能把自己身体搞得这样,可见她也没长什么心,因此,他又老妈子一样嘱咐了容慎许多,把那药方拍在容慎面前,这才放心地回宫去了。 容慎只是多年不曾经历,冷不丁疼起来有些招架不住罢了,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已经习以为常,除了觉得没什么精神之外,倒也不至于起不来床。 吃过了晚膳,趁着叶翡被叫出去接受管家汇报府上帐务的当,容慎也拿着那把折扇,朝归墨住的院子去了。 有些事情她必须要去和归墨确认一下,即便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容慎仍觉得,如果那是真的,她心里会好受一点。 ☆、第93章 真相 归墨喜静,又是泛舟江湖之人,叶翡深谙这一点,因此并没有给他配备伺候的人,整个院子虽然不小,出去洒扫的府丁,屋里屋外也就只有他那个书童应付。 容慎拿着折扇过来的时候,那书童正背对着门口收拾包袱,而归墨低着头在灯下看一卷棋谱。 屋里静静的,甚至没人发现容慎的出现。 “归先生。”容慎清了清嗓子,在门口站住。虽然静王府是她家,可现在毕竟是归墨住着,他又那么多秘密,撞见什么不该见的事情多不好。 清脆的声音在屋里荡漾开来,屋里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扭头朝门口望去。 这个时候在这里见到王妃,归墨有些惊讶,眉毛微微挑了挑,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话,却没有说。 容慎也不说话,只是抬手扬了扬之前藏在袖子里的那把折扇。 没想到自己刚送出去不久的折扇竟然已经易了主,归墨果然很吃惊,想到那孩子的言行举止,心中闪过万千猜测。 他和容恒见面不多,却看得出,整个裕国公府里,容恒和这个最小最被娇惯的六姑娘最为亲近。此时白玉折扇握在那人细白的手上,意味着什么呢? 书童显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的,看看举着一把折扇的静王妃,又看看自家忽然皱起眉头的主子。后者朝他使了个神色,摇了摇头。 毕竟是跟了归墨这么多年的人了,归墨什么意思他还能不知道吗,见归墨如此,立刻特别有眼力见地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抬步走出去反手掩上了门。 “归先生是要走了么?”容慎没定动,站在门口不远处放下手臂,将那折扇重新隐回到广袖之中,心中的猜测越发明显起来。怎么就这么巧,容恒要走,他也要走? 归墨点了点头,开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嘶哑,不过声线很稳,容慎听了几次也不觉得难听刺耳了,“明日便走。” 这人,还真就是那种能回答一个字绝不说第二个的人,容慎问什么,归墨就答什么,半分不同她客套,四个字结束对话,也不再说下去。 容慎看着归墨将手中的棋谱放在桌子上没有丝毫隐藏,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进去,将那折扇“啪哒”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归先生可还记得这折扇?” 容慎问得就是一句废话,折扇是她推荐的,他还能不记得?不过她也只是找一个话头罢了,屋子里□□静 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叫容慎觉得有些尴尬。正常的聊天难道不应该你抛出一个问题我回答再抛出一个问题吗,归墨这是妥妥的聊天终结者啊。 归墨显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慢慢点了点头。 “当初给归先生推荐时,阿慎并不知道这折扇是给谁的,没想到归先生是送给二哥的,倒误打误撞正好符合二哥的秉性。”容慎笑眯眯地说道,“今日在宫中碰到了二哥,他不慎把这折扇遗落在我这儿了。” 归墨还在犹豫容慎到底有没有发现折扇中的蹊跷,不过,从第一次见到容慎开始,归墨便对她很好奇,一个能叫叶翡痴心不悔这么多年来始终念念不忘的姑娘,除了长相甜美之外,必定还有什么其他吸引人的地方吧。 “听说二哥明天也要离京了,我想着怕是见不到二哥了,不知道归先生能不能碰见二哥,替阿慎将折扇转交给他?”两个人都在试探,不同的是,归墨惜字如金,而她只能主动出击。 归墨点了点头,话说到这个份上,容慎必定是有些把握的,小姑娘喜欢开门见山,他也不同她绕圈子,反正很快大家都会知道了,“二公子已同归某商量好,明日同归某一起离京,游历天下,折扇……归某必定转交到手。” 容慎笑了笑,归墨的态度还是很配合的,也省的她兜圈子了,“只是不知道,二哥是以什么身份随先生周游天下的?” 是儿子,还是弟子? 归墨又是短暂的沉默。 “王妃都知道了?” 她其实啥也不知道……不过容慎才不会这么说呢,自己装的比,哭着也要装完啊,因此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歪头笑了笑,“我想我知道的,一定比阿翡知道的多。晟王殿下。” 她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也只是想要炸一炸归墨,太后和皇后对他态度太特别了,他又和容恒牵扯不清,那折扇上的印章……她不信归墨和晟王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不过,先是晟王之子,这又冒出来一个晟王本人还活着……若是当今圣人知道了,得是什么心情啊。 她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归墨听到她轻飘飘地后四个字,竟然难得地笑了,“王妃果然冰雪聪明。” 还真是……真是晟王。容慎听到肯定的答案,心里这个复杂,容恒在裕国公府长大,已经是私藏反贼余孽,现在又出了个晟王还活着……她不知道晟王和裕国公府又有多大关系。她爹容明琮 还真是顶风作案的一把好手啊! 而且,都是瞎猫碰见死耗子,聪明啥……容慎心里吐槽,脸上还是面不改色地接受了这个不虞之誉,趁热打铁道:“不过阿慎还有些地方不明白,不知道殿下能否为阿慎一一解答?” “晟王早在二十年前便已经死了,天下如今只有归墨,没有叶寒。”归墨淡淡地说道,“王妃也不必如此称呼归某。” 也行……不然她作为侄媳,有些话还真是不好问。 “王妃想要问什么?” “阿慎不明白,归先生是如何逃脱二十年前的杀身之祸的?”如果说容恒的存在是碰上了幸运的巧合,才阴差阳错顶替了容家二公子的身份,那么晟王身为要犯,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的吧。裕国公府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归墨当然知道容慎之所以对他感兴趣,绝不仅仅因为好奇,更多的,是因为容明琮和他的关系。 “这话说来便长,归某能活下来,也是一个意外罢了。”归墨将灯台里的灯花挑的更亮些,似乎是为了让屋里的气氛轻松些。 容慎听他慢慢地、不用带一丝情感地,像讲一个别人的故事一样讲着二十年前的往事,才知道,归墨能过活下来,还真的和裕国公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裕国公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甚至和她想的完全相反。 二十年前,当今圣人叶骞一怒之下将晟王府上下几百口打入天牢,除去晟王妃被皇后以大吵一架为代价强行接出了宫去,其余人等发配的发配,充军的充军,严重些的,便处以了死刑。 而晟王更是必死无疑。 只是终究还是兄弟,圣人虽然再不曾见过晟王,却格外开恩,没有按照乾律处置,而是赐了一壶鸩酒,为晟王保全了最后的面子。 晟王叶寒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当即饮下了毒酒,可没想到,那毒酒没有要了叶寒的命,只是哑了他的嗓子。 叶寒的旧部不忍自己的主子如此惨死,暗中调换了计量,保全了叶寒的性命,在叶寒“死”后,想方设法将他弄了出去,好好医治,这才挽救了一条性命。 容明琮本来是不知道的,只是那旧部心中有恨,又觉得这江山本该是叶寒来做,私下钻营,这才联系到了容明琮,鼓动他暗自结党,同叶寒里应外合,索性将这谋反的罪名做实。 “可我爹爹……”容慎听到这儿,猛地摇摇头不敢相信,她爹爹怎么会是……不 ,这些年,裕国公府和皇室的关系,是有目共睹的…… “你爹爹自然是不会同意的,”归墨见容慎这个反应,解释道,“那时正逢恒儿出生,被偷梁换柱做了容府的二公子,明琮便以此相胁,将恒儿作为了人质。不然,你道为何我们父子分离多年。” 这么说容慎觉得更不能接受了,裕国公府上上下下对容恒神出鬼没都是习以为常的,容恒也时常十天半个月都不路露面,他若想走,早就走了。 “我本无谋反之心,不然当年何苦亲去宁王麾下作细作,只是当时碍于旧部的救命之恩,不好拒绝罢了。明琮为救下恒儿冒了那么大的风险,我知他的情意。毒解以后,我便与旧部约定,五年之内按兵不动,一面以棋圣身份积聚威望,一面观察,若是五年之内圣人无德,便揭竿而起,取而代之。” 只是叶骞虽不是什么千古明君,也不似历代先帝那般专情如一,却也励精图治,不曾在政务上有丝毫松懈。 也许他也知道,得到这江山的他,也曾双手沾满兄弟的鲜血。如果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能做的,就是好好守住这江山。 叶寒在京中留了几年,机缘巧合之下又成了叶翡的师父。他本不愿同皇室再也任何瓜葛,却被叶翡的天赋异禀所打动,没想到即便是易容得几乎毫无破绽,还是被偶然遇见的太后撞破了身份。 毕竟母子之间的一些纽带,是无法解释的奇迹。 太后知道不久,皇后便也知道了,叶寒知道京城再不能留,便带着那旧部离开了京城,周游天下,漂泊江湖。 这些年叶寒再也没有回来过,倒是容恒,偶尔会寻着他,直到今年年初,他得知叶骞和叶翡同时在调查此事。 这一次回京,他是来接容恒离开的。 “这一桩旧案,牵扯了二十年之久,也该了结了。”归墨缓缓说出这句话,漆黑的眸子里多了一份释然。 所以…… 灯台里的灯花噼里啪啦地响,已经燃尽了一根灯芯,归墨换了另一根。 容慎静静地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语气温和了许多,却更加疑惑不解,“归先生为何会愿意同阿慎说这些?” 她只是问了一个他如何逃脱的问题而已。虽然归墨说得这些,她都想知道。 可,这些陈年旧事,似乎更适合腐烂在肚子里,而不是同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小姑娘讲。尤其是这个小姑娘的身份 ,还着实有些复杂。 为何么,归墨将目光移向容慎娇俏的小脸,这个小姑娘,他从第一次看见,就知道他的恒儿一定会掉进那双大眼睛里。 “大概是因为,我总能在你身上,看到我早逝的夫人的影子吧。” ☆、第94章 震惊 皇宫御花园一面后,容慎果然再没机会见到容恒,听说他拜了棋圣归墨为师,隔日一早便和归墨离京了。 容恒本就以棋艺闻名,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是顺理成章,京中对于裕国公府二公子的离开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一些暗自倾心于他的世家千金,却不得不黯然伤神一段时间了。 容恒走后不久,容明琮便因为手下的一件收小事除了差错而被圣人责怪,虽然没有降品级,也没有罚奉禄,可很快就被圣人派出京去办事了。容明琮常年在外为官,好不容易调回了京里,这会儿又给支出爸杆子远,朝野上下议论纷纷,都认为是容明琮耿直胆大,给圣人进了什么逆耳忠言,惹闹了圣人,被“流放”了。 不过容明琮是圣人少年时代的伴读,因为他这个倔强又胆大的脾气,时不时就会触了圣人的逆鳞,群臣也都习惯了。虽说容明琮又给派出京去了,可这赏赐不是还照旧往裕国公府里流水似的送么,谁也没觉得裕国公府在京中的地位有任何的动摇。 容慎得知这个消息后,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恢复如常了。容明琮敢私藏容恒在府上,还堂而皇之地在他眼皮子底下养大,圣人不生气才怪呢,他这也就是一时气头,等他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必定是能弄清楚,容明琮其实是为了他,为了社稷好。 只是苦了她娘亲卢氏,刚和她爹爹团聚没几天,又要独自一人撑起整个裕国公府了。 容慎心疼卢氏,便寻了一天回裕国公府串门。叶翡本意要陪着她回去,只是帐务缠身,容慎又打了百分之二百的包票,保证自己就是回家串个门而已,不需要他陪着,这才放开容慎任她自己回去了。 其实裕国公府离静王府也不算远,容慎只是从一个宅子到另一个宅子罢了,下了马车,也没有惊动太多人,悄悄儿地就进了府。 卢氏刚和丈夫分别,能高兴么,正冷着个脸坐在正院数落一个做错了事的大丫鬟,没想到训着训着就看见一个身穿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披着件牡丹纹浣花锦衫的标致姑娘从门口迈步进来。 仔细这么一看,竟是她这些天一直记挂的小祖宗容慎。 “雅兰这是怎么了,怎么惹得娘亲这么生气?”容慎见卢氏一抬头看见自己了,一面笑着从门外迈进来,一面问道。 卢氏看见自家闺女了,心思拿还在犯了错误的雅兰身上,又数落了几句,就叫雅兰退下去了。 等容慎笑盈盈地走近,卢氏便亲亲热热地 将她扯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道:“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悄么声儿地就进来了。为娘一点准备都没有,你自己回来的?” 容慎点点头,搂住卢氏的胳膊,“这不是给娘亲一个惊喜么,阿翡忙着对宫里采购的帐,我闲着无事,便溜过来了。” “老太太那边问过安了?她这些天净惦记着你呢。”卢氏这些天虽然心情不好,可自家闺女这小手往身上一搭,立刻就神清气爽起来,想起容老太太这几天有事没事地念叨容慎,便提了一嘴。 “本来是要去的,只是阿慎一想到好久没看见娘亲了,心里想念得紧,别的都顾不上,就跑到娘亲院子来了,待会儿再去给老太太问安。”容慎一只胳膊搭在卢氏的身后,往她怀里靠了靠,撒娇道,“老太太不会怪阿慎吧。” 怪她,疼她还来不及呢,裕国公府本来也没那么多礼数,卢氏抬手在容慎鼻子上刮了一下,道:“我们阿慎还真是长大了呢。” 娘俩也是好久没见了,这会儿正赶上没人,府上也没什么事,凑到一起说起体己话就没完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还待字闺中的容意。 容慎其实挺挂念容意的,她太矜持了,心属的童家表哥又木讷,要是不鼓起勇气首先头捅破这层窗户纸,俩人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不过听卢氏的意思,这俩人的情况好像还比她预计得好些,年中过了乞巧节就差不多了能定下来了。 容意是三房的,婚事自有三夫人记挂着,卢氏忙着府上的琐事,倒是没怎么操心,听说童家那边也是十分积极的,童耀杰虽然木讷,可不代表童家的人都木讷呀,尤其是容明琅,态度更是积极得很。 容慎听着这话,心里也舒坦多了,她们三姐妹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说到底都是裕国公府的掌上明珠,又是一块长大的,容慎真心希望容意也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 说到了容意,不可避免地就要提起容悦来,按理说以容悦当然个性和谢致远的那份心意,应当过得十分称心如意,可卢氏讲到这反而顿了顿,叫容慎心里直打鼓。 “前两天太傅府传来信儿,说你堂姐已经有孕了。”卢氏轻飘飘地说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漂亮的凤眼睨了容慎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还没动静? 容慎:…… “娘亲你不是在说笑吧!”才结婚几个月啊,这么迅速?容慎觉得自己还没有进入已婚妇女的角色呢,容悦就已经朝着下一阶段进发了?这脚 步太快她跟不上啊! “这么大的事,为娘逗你做什么。”卢氏笃定地口气把容慎心里弱弱的小火苗也掐灭了,看来这事还真是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呀,前些天我才见了四姐,她怎么都不告诉我!”容慎觉得人生有点玄幻,明明前几天还和容悦容意童靖祺一起出门逛铺子,当时也没见容悦有什么不同啊。 卢氏看容慎是真急了,连忙安抚她似的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是你四姐故意瞒着你,她也是这两天太过劳累昏倒,才被府医把脉把出来的,将将两个月,不比你知道的早。” 这还差不多。 容慎觉得心里平衡多了,她和容悦关系最好了,这么大的事还要通过卢氏才知道,不生气才怪呢。 卢氏见容慎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她想得多了,又捏了捏容慎的小手,道:“咱们阿慎不着急,你还小。” 容慎:她可不是不着急么,她和叶翡房都没圆呢,她着什么急啊…… “赶明儿你有空,便多去太傅府走动走动,陪陪你四姐,听说她害喜害得厉害,之前只当是积劳成疾压力太大,那傻丫头也没在意,若不是此次昏倒过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卢氏显然是不赞同容悦的生活方式的,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容悦的个性注定了她不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太傅府,她要做,必定要做掌控者的。 容慎点点头,合计着这几天有了空闲便过去看看容悦,她虽然没怀过小孩,却看过别人怀,直觉上便觉得那是一件辛苦事,容悦又喜欢瞎操心,冷不丁闲下来,她也怕容悦太无聊。 卢氏沉默了一会儿,又提起谢曼柔和太子的婚事来。这门亲事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最初许多人都不看好,太子和谢曼柔两个人似乎也并不是十分热衷,没想到看到现在,竟然也毫不违和了。 先不提心思难猜的谢曼柔,就说太子,如今已经隐隐的有流言在坊间流传,说太子殿下为了谢四小姐冷落了整个东宫,好久没去过侧妃们的殿里了。 卢氏原先觉得太子和他风流爹一样,浪子心性,不会在哪个女人面前停留,没想到如今看来,他倒是隐隐露出叶家先祖特有的痴情特质了。 “听说前几日谢四小姐拜访东宫,还是太子殿下亲自驾车送回府上的。”卢氏之所以要特意地提一提这事,全然是因为这事实在有些稀奇。太子是谁,东宫的储君,未来的皇帝,竟然能屈尊降贵地给谢曼柔做马车夫,这搁以 前就是天方夜谭啊。 容慎倒没那么惊讶,想想那天永嘉来得那么一出也就明白了,自家皇妹闯的祸,身为哥哥自然要给她善后了,只是没想到太子这人这么实诚,不但派了一辆车,还亲自担当司机,容慎敢打包票,大乾历史上就没见过第二个这样拉的下面子的太子。 容慎以前没觉得自家娘亲会同自己聊这些家长里短的,尽管她在裕国公府住了十三年,可卢氏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端庄、理性、能干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却没想到,卢氏也愿意记着这些八卦,等到自己已为人妇却好像小姑娘一样心大的小女儿说起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打出嫁以后,容慎觉得自己和卢氏的关系反而更加紧密了。 两个人又说了些体己话,容慎便去前面容老太太那儿问安了,老太太当然不会放她回去,当晚容慎便住在裕国公府,只给叶翡捎了一个信儿。 十收到信的某人默默地将那帖子看了几遍,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第95章 结局 容慎在自己当姑娘时的院子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起,就被窗外聒噪的鸟儿给吵醒了。 院子里的婢女们还是一如既往的洒扫,府丁也尽心竭力地忙活着手头上的工作,脸上的神色快活且舒朗。 一切似乎都和从前一样,可容慎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同了。 偌大的裕国公府上,再也看不见她二哥容恒遗世独立的身影了。 “嘿,大清早地想什么呢?”从墙边处传来戏谑的声音,披着一件外衣站在院子里发呆的容慎闻声望去,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墙头上,抱着手臂呲着牙朝她笑。 容慎的院子和容恪的步行虽然要绕上几道弯,可实际上却只隔了一道墙,这会儿在墙头上看见容恪,她倒也没觉得惊讶,只是皱了皱眉头,口气有点不客气,“我清早透透气没什么稀奇的,倒是你,好好的有门不走,骑在墙头上做什么?” 以为自己是墙头草吗? 容恪撇撇嘴没反驳,只是纵身从墙上跳了下来,臭美地理了理衣角,负着手走过来,“二哥走了,你舍不得?” “是哦,我可没三哥这么心大。”容慎瞪了听容恪一眼,道。可真奇怪,有些人啊,明明是打心眼里想和他好好说话的,可对方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不讽刺几句就不舒服。比如容恪,就是这种招骂体质的人。 虽然已经知道容恪的良苦用心和心中所想,可是一看到他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容慎就控制不住她记几…… “我早知道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便谈不上难过。”容恪笑了笑,稍稍收敛了脸上的纨绔神色,“难道你不觉得,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吗?” 是啊,裕国公府还是裕国公府,鸡飞狗跳的一大家子也还是一大家子,无论她们走到哪里,嫁往何处,裕国公府始终站在她们身后,是她们最坚实的后盾。 容慎看了一会儿容恪因为认真而倍显英俊的侧脸,将视线转移到了一旁正冉冉升起的朝阳上。 这个时候的太阳还没有那么刺眼,却十分美丽。 “你说得对。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静王府的管家老崔终于受不了脚掌的酸痛,偷偷挪了个地方,抬起稀松的眼皮看了看拿着本账目蹙眉的静王殿下,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咳嗽了一声。 一页账这都快看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翻啊,他还等着汇报下面的事务呢,好捉急… … 叶翡微怔了一下,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侧头看了一眼天色。因为临近傍晚,屋里有些昏暗,细心的婢女已经给账房掌了灯。 “王妃还没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忧愁的静王殿下如是说。 老崔点点头,看静王殿下的脸色随着他的回答往下一沉,“啪”地一声将账本撂在了桌上,一拍脑袋茅塞顿开—— 怪不得静王殿下这一整天都靠在账房里不走啊,原来是因为账房离大门最近,他这眼巴巴地盼着王妃回来呢。 才走了一天一夜,就给想成这样,要是什么时候走上十天半个月的,还不得得了相思病啊! 傻乎乎在账房里胆颤心惊陪了一整天的老崔默默地吐槽道。 “行了,你先回去吧,本王再……再看看账。”叶翡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眼看着老崔满脸的褶子都要扭曲到一起了,也不为难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叫外面的府丁机灵点,王妃若是回来了,告诉我。” 看啥账啊,就是等人么,年轻人啊,就是黏糊。老崔连连点头,活动了两下抽筋的老腿,转身退了出去。 屋里的某人又拿起账本,继续直勾勾地看了起来。 往常容慎在家的时候,叶翡都是把各种账务带回卧房的外间处理的,两个人虽然是各做各的事情,和他自己在卧房里没什么区别,可说到底感觉还是不一样,一个人总觉得空落落的。叶翡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好了只住一晚呢,这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又被留下了吧!往后可不能叫她一个人回娘家了。 容慎是在灯火通明的时候进府的,她本打算下午便回,可没想到别人都搞定了,倒是一向冷面的容老爷子不放人,非将她留了晚膳才让出门,那帖子上写好了等她一起回来吃饭,容慎怕叶翡脑袋一根筋,真的等到这么晚,心里着急,一下马车就急匆匆地回正院卧房了。 没想到一推开门,叶翡还没在。 正坐在一边儿绣花的问荷见容慎急匆匆地踏进来,也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 “阿翡呢?”容慎劈头就是一问,一点也不矜持。 “殿下一天都在账房里,现在许是还在忙呢。”问荷指了指灯火通明的账房,她家姑娘不是从那边进来的么,都没注意到么。 哦,看来某人并没有像她想像的那么一根筋么,还知道好好工作呢,“那他吃饭了吗?” 问荷都快 被容慎这简单粗暴的问题给搞蒙了,她家姑娘不就回趟娘家么,这会儿怎么忽然什么心都操了,“殿下午膳是在帐房用的,晚膳好像还没传。” 哦……容慎点点头,在窗底下的美人榻上坐下来吩咐道,“你别做活了,先去通知了厨房作晚膳吧,他忙了一天,肯定饿坏了。” 这傻瓜,还果真一直饿着肚子等她呢。 问荷转身出去没多会儿,容慎就坐不住了。也不知道他忽然间怎么这么忙,容慎觉得自己应该去慰问一下。 刚站起身来往外跑,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急匆匆往屋里走的人坚实的胸膛。 容慎“哎哟”了一声,揉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等说话,腰上忽然一紧,刚刚推开到底距离瞬间化为了乌有。 那人一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纤腰,和她几乎是面对面贴在一起,微微低着头,清俊的脸颊在她眼前无限放大。此时,这张脸上漆黑如同午夜深渊的眸子热切地盯着她,热气扑在她脸上,带着浅浅的清香,“你又要去哪儿?” 她还知道回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容慎有点反应不过来,偏了偏头冷静了一下,发现叶翡正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呢,也有点不好意思,是是是,她不该叫他等自己吃完饭,这孩子都饿疯了吧…… “我错了,我不应该叫你等我的,我……”我应该想到你是个实诚孩子的……容慎话没说完,忽然就被他滚烫的唇堵住了嘴。 容慎:……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不给人家解释的机会啊这是! 渴望已久的唇瓣终于捕捉到了自己的猎物,一经接触便再也无法离开,叶翡慢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容慎微凉的脸颊,吻得专心致志,吻得细致而动情。 被死死捉住动不了的小姑娘一面被搂着腰,一面被按着后脑勺,很快就在这场完全势不均力不敌的博弈中完全落了下风,这人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呼吸的,怎么吻了这么久都不觉得缺氧吗! 就在容慎觉得自己因为喘不过来气要窒息的时候,原本牢牢环在她腰间的大手开始缓缓地向上摩挲,速度极慢,却很坚定,所过之处皆唤起了一阵电流一般的战栗,他微微推开一点,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既然错了,就好好补偿我。” 因为长吻而带上了一丝暗哑和性感的声音低沉如上好的美酒,热气在她耳边铺开,又是这样暧昧的话,容慎未经人事的身体一时间竟然招架不住,自后腰涌起的一 股酥麻直冲上脑袋,腿下一软,竟是站立不住。 叶翡自然是不会叫她真的站不住的,手下一紧,将她按在自己的怀里,顺着那小巧的耳垂便吻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容慎耳朵的这个地方好像异常的敏感。 湿润柔软的唇舌一接触到耳朵,容慎便打了一个激灵,身体里莫名其妙地窜起了一股热流,叫嚣着要冲出来,本来微凉的脸颊也染上了醉人的玫红,瞬间烧起来。她觉得事情有点失控,可不知道该怎么停止。 小姑娘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另一只手却牢牢地揪着他的衣襟,这样既抗拒又迎合的矛盾姿态叫叶翡心中升起一股柔软的怜惜。 她还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等着他来教她……即使,他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叶翡轻笑了一声抵上她的额头,哑着嗓子问道:“阿慎,我可以……” 话说到这儿就没了,尾音拖得老长,渐渐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容慎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只是她才回来,衣裳都来不及换…… 虽然昨天接到帖子时,叶翡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今天要将他的小妻子吃干抹净,可这时候,他还是要象征性的征求一下她的意见的,即便,这征求本身就是一个红果果的诱惑。 “你,你不可以!”容慎别开头躲过叶翡的视线,后者没等她的回答,已经开始细细地吻上了她的脖颈,听到这儿,惩罚似的轻轻咬了咬她精致小巧的锁骨。 容慎嘤咛了一声,继续腿软。魂淡,既然都决定了,干嘛多余问她一句,逗她玩吗! 事实上叶翡就是在逗她玩,因为无论听到什么回答,他都已经打算好了要诱惑她,他非常有这个自信,容慎一定会被他迷惑…… 高大的男子一面吻着,一面缓缓地将她往里间带,容慎早就神魂颠倒分不清方向了,外面守门的婢女却很明白,立刻悄悄地把房门紧紧地关上了。 容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按倒在床上的,实际上对着这浸染着迷/醉情/欲的绮丽容颜,她已经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她只知道,自己今晚估计是逃不掉被推倒的命运了。 哦,好吧,她已经被推倒了…… 叶翡一只胳膊撑在柔软的床上,低头看半闭着眼睛的小姑娘,她那么可爱,那么柔软,带着一点害羞和一点说不出的期待,等待着他的动作。 这是他的妻子,他的夫人,他少年时代求 而不得,而今终于如愿以偿的梦想…… 修长的手指慢慢上移,衣带旋即在他的手中打开,白瓷一般细腻的皮肤便毫无遮拦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脖颈,肩膀,然后是那一处柔软…… 容慎有点害羞,她是活了两辈子,可两辈子也没干过这事啊,叶翡的目光实在太灼热了,她伸出手去挡,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许笑我。” 就是小了点么,谁叫他这么着急,不叫她准备好的! 回应她的是对方不给面子的轻笑,紧接着,便是温柔的攻城略地。 叶翡和她都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都青涩得很,不过显然叶翡比她想象中的要温柔细致得多,这人不知道已经在脑袋里演习过多少遍了,到了实际战场,却是比她淡定得多。 疼,自然是钻心的疼,容慎忍不住叫出了声,可那声音很快就被他的吻吞没了,叶翡颤抖着停下来,一只手抚上她沾满汗水和眼泪的鬓角,隐忍而克制地征求她的意见,“你叫我停下来,我便立刻停下。” 和刚才的诱惑不同,叶翡这一次是认真的,他确实很辛苦,可若是她难受,再辛苦他也得忍着,他怎么可能看她难受? 容慎咬了咬嘴唇,没说话,只是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这样的默许叫叶翡更加激动,可容慎的感受仍排在首位,他的动作也越发温柔。 已经渐渐适应了某种律/动的而不再难受的容慎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怎的又想起之前的话题,喘/息着关心他的健康,“阿翡,你是不是没吃晚膳?” 她刚才吩咐问荷去准备来着,哪想到事情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往常他们都是在卧房用晚膳的,等会儿厨房要是做好了…… 天…… 容慎是这么想的,听到叶翡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她说什么,你是不是没吃晚膳? 她这是在嫌弃他?还有空说话?! 某人很快就用事实证明,就算没吃晚膳,他也一样强壮…… 后来的很多个晚上,容慎都会后悔莫及地想起这个夜晚,想起她犯下的这个错误,天知道她为什么要说出这句话,导致他每一次都要恶趣味地在她耳边厮磨。 我的王妃,这一次,你看我吃饭了么? ☆、第96章 容恒番外 “听说了吗,半月前,太子迎娶太傅府的四小姐,啧啧,那可真是十里红妆的排场。”茶楼临窗的位置上,一个少年脸色通红,十分兴奋地说道,“我长这么大,可没见过这么隆重的婚事呢。” “毕竟是迎娶东宫妃么,”少年对面的中年文士却不以为然,施施然端起茶杯饮下一盅杯,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这样大排场的婚事,我倒是见过一次。” “哦?什么人的婚事能和太子殿下的媲美?”一旁桌的茶客也被他吸引过来了,毕竟茶楼里不算吵闹,这文士声音又大,隔着几桌都能听得见。 那中年文士见自己又吸引了新听众,顿时也来了兴致,摆好架势煞有介事道:“那年我上京中赶考,正碰上静王殿下和裕国公府的六姑娘成亲,那阵仗,只怕同太子大婚的排场也不相上下吧。” 那旁边桌的人大约也是文士的熟人,这会儿听他炫耀似的说起来,不免要挖苦他,“呵,你进京赶考了几次,可考上了进士么?” 先不说文士听见这话涨红了脸,就说周围的人,闻言也是哄堂大笑,继而有人继续挖苦下去,谈话便彻底脱离了太子大婚的主题。 茶楼角落里,一个带着半张遮住脸颊的面具的男子缓缓放下手中的一枚棋子,对坐在对面的青衫公子笑了笑,“你分心了。” 青衫公子扫了一眼棋盘,站起身来摇摇头,道:“我输了。” 面具人也没再这棋局上纠缠,也站起来,留下了一锭碎银,便和青衫公子一并朝茶楼外走去。 “你在后悔,当年不曾早些同她说清楚么?”面具人斟酌着问道。 那青衫公子却没说话,不知道是在想着其他事情没有听到面具人说的话,还是被说中了心思。 “恒儿?” 容恒垂下眼帘。 当初。 容恒记得那个夜晚,他得知太后很可能利用自己的病来引得容慎松口,是怎样的辗转反侧。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丝毫没有睡意,那时候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或许连容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已经慢慢地对叶翡有所依赖,慢慢地从抗拒变成了习惯。 如果太后真的用这个借口逼她就范,她相信容慎一定会答应下来。她就是那么善良单纯的一个人,单纯到甚至以为只要太后娘娘渡过了难关,那随口许下的婚约也可以当做儿戏。 可金口玉言,那人痴迷入骨,既得到了许诺,又怎么可 能放手。 容恒一直不大喜欢叶翡的。 即便幼时容慎便十分抗拒他。可那样一个耀眼又执拗的存在,果真不会在她心中留下一丝一毫的影响吗?容恒不相信。 带着某种自私的考虑,容恒几乎想要立刻告诉容慎,告诉她不要答应,一定不要答应,他甚至已经穿上了长衫,却在推开凝霜轩的大门的那一刻豁然清醒。 告诉容慎不要答应么。 他凭什么。 容恒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无论是容绍、容明琮还是卢氏,都从来没有刻意掩饰过什么,而有些事,只要你开始在意,就会发现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最初容恒只是隐隐地察觉出他与大哥三弟都不同——即使在裕国公府里,他所收到的尊敬和疼爱也和其他兄弟一样多,甚至更多,可眼神是不会骗人的,血缘也不会,他的父母对他好,多于疼爱的那种情绪,似乎叫怜惜。 容恒始终无法确定这种感觉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直到有一天他不小心听到了母亲和爹爹的谈话,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卢氏亲生的儿子,那个孩子已经死了,而他基于某种原因,以容家二公子的身份活了下来。 可笑的是,他知道自己不姓容,却不知道自己该姓什么。 即便后来摊牌,容明琮谨慎地将他的身世告知了他,并极其信任的连归墨的事情也一并告知,甚至给了他归墨的联系方法,可容恒却仍然不知道,他到底该姓什么。 叶么,可是皇家已经再也没有晟王,也没有叶寒了;归么,不,那只是一个虚假的伪装罢了。 是从那时起,容恒开始下棋,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残留着多少叶寒的影子,他只知道,当晟王在这个世界不复存在的时候,他的父亲便成了名满京城的棋圣。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你可以抹杀他的身份,却无法抹杀他的存在。 容恒甚至不知道,当他对着那黑白分割的棋盘时,到底是在追随父亲的脚步,还是仅仅用这样含蓄的方法想念着素未谋面的父亲。 知道了全部事情的他,还是要一如既往地生活在裕国公府里,以容家二公子的身份。 很长一段时间,容恒对一切心灰意冷,甚至想要结束自己这可笑而可悲的一生。那个没见面的父亲,和冒着这样大风险的裕国公府,什么都不重要了。 就在那时,他遇见了容慎落水的事。 他没有看 到容慎究竟是怎样掉进湖里的,可那时裕国公府不太平,先是二房容明琨作为漠北大将莫名遇袭,紧接着就是容绍病重,排查之下发现有人在其饭菜里下毒。而这一次,换成了全府上下最受宠爱的六姑娘容慎莫名落水。 一件件事情好像都是冲着把容绍击垮而来的,可好在容绍并非等闲之辈,终于绝地反击,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黑暗处的威胁。 可这些容恒都不关心。裕国公府的一切,他都不关心。 那时他只关心一个人,那个在他怀中渐渐透明,几乎就要消失的容慎。 她和他们不一样。 这个他们,不包括容恒自己。他也是个异类,也是不属于这里的人。而容慎的秘密,似乎比他的更加疯狂。 那也许可以撑得上是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最初。从那天起,容恒开始注意这个随时随地都弯着月牙似的大眼睛笑眯眯的小姑娘。 她怎么能,带着这样他几乎无法理解的秘密,活的那样洒脱。难道不觉得沉重么? 容恒默默地看着小姑娘一天天成长,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份惺惺相惜的感情就变了质。 也许是容慎牵着他的衣角撒着娇和他要外面带回的小玩意儿的时候,也许是叶翡那个混小子开始锲而不舍地粘着容慎开始,又也许,根本没有什么契机,他只是看着看着,就喜欢了。 可那有能怎么样呢?她叫他二哥,他永远都是她心里的二哥。 无数次,容恒想要同她说,我不是你二哥,我不行姓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啊,可无数次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怎么说。告诉她身份,势必要牵扯出身世,那样疯狂残酷的身世,容恒不愿让生活在只有疼爱的世界中的小姑娘知晓,也不愿意让她卷进这场事件里。 一晚未睡的他最终还是去了听风阁,却只是告诉她,听从自己的内心。他不能昧着良心给她任何的引导,也许容慎不知道自己的心,也许她没有准备好,也许……容恒自欺欺人地以为,就算容慎真的嫁给了叶翡,他也可以笑着看她穿上嫁衣。 不是说,只要她幸福就好么。 可容恒实在高估了自己。 容慎出嫁那天,他没有出面,第一次将自己灌得一团烂醉。他从来不是那种放任自我的人,可那一天,容恒只想要一醉方休。 醉了,才能忘记那个人从此以后不再只是他的小妹,从此以后她 将多了一个称呼,静王妃。 容恒一向不大喜欢表面放浪形骸心思却玲珑剔透的容恪,可那一天,在他几乎陷入癫狂的边缘之前,是容恪找到了他。 容恪只说了一句话,却足以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无奈和可笑,他记得那时容恪狠狠地掐着他的肩膀,告诉他,容恒,你在她心里只是二哥。永远都是二哥。 就如他的名字。 恒。 他不是没有起过更加疯狂的念头,对这冷血无情的帝王,对这血海深仇的叶姓,可容恒同时也明白,容慎爱着叶翡,而他无法放任自己毁掉她的幸福生活。 叶骞给了他一个好选择。 永远离开,不得回京。他终于再也不能够看着她对着别人笑靥如花,终于再也不能够踏进这一片失落之地,如果永远离开能换来裕国公府的崴然不懂,能换来她的惦念牵挂,能换来她平静幸福的生活……好像这代价,也是值得的。 他用穿过岁月的缄默和守护酿成一缸苦涩醉人的酒,却永远都无法将那么多心事说出口。 容慎是他可笑人生的一个奇迹,只能永远放在心底。 后悔么。 不。 永不。 容恒抬眼看了一眼悬在天边的朝阳,就像他去见她那天一样,微微露出了一个失神的笑容,很快又敛去,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方才听那些人说起太子的婚事,想起一些旧事罢了。” 听说太子自从同谢曼柔正式定亲以后,便一改往日风流,全心全意地想要同她成为一对伉俪。而如今,她终于愿意为另外一个人披上鲜红的嫁衣,她终于,放下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