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阶梯》 1 思煦终于在她三十四岁之前做了一个决定，决定把自己嫁出去，也就是说，她终于要结婚了。 这个决定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的，所以连她的父母听说了都一副吃惊不小的表情看着她。这仿佛正是她想要看到的效果，颇有戏剧性。 思煦这个孩子从小就很特别，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有点让父母伤脑筋，倒不是她多调皮、不听话，也不是她特别笨、脑子不开窍，而是正相反，她一直就学习成绩拔尖，爱好广泛，同时她还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从小学起就历任少先队大队长、班长、团支书等各种重要职务，属于“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学生的典范，是父母、老师、邻居眼中的好孩子的典范。父母有时候也不免暗自嘀咕，说这孩子你简直弄不懂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能事事做的如此完美，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她是真这么优秀，还是刻意做出来给你看的，如果是装出来的，那这孩子就太可怕了，她开窍也开的太早了，连成年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说起来，思煦也算是公认的漂亮女子，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第一眼美女，而是乍看上去就是觉得她顺眼而已，但是越看越觉得好看的耐看型的。思煦自一名牌大学毕业后，就在一行政单位上班，工作稳定而且不算太忙，对一个没有太大事业心的年轻女性来说，也算得上是比较理想的工作了。所以，从大学时代起追求思煦的就大有人在，其中不乏优秀的男孩子（在思煦父母看来，大可以配的上思煦的），怎么说她都不应该成为老姑娘的。可是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这么多年来，寻寻觅觅，思煦就是没有找到她的另一半，她还是女光棍一个。 可是，就在大家把她归到老大难一类里面的时候，她却突然有了惊人的一举，说她将要结婚了。就在大家都忙着打听“who”和“how”的时候，她的妹妹思熙却在偷笑。 2 思熙比思煦小六岁，从小她就痛恨大家把她跟姐姐思煦相比。因为，跟思煦比起来，思熙就只能算是丑小丫一个了。她妈妈就经常感叹，按说思熙生下来，日子就好过了，吃的用的都比思煦要好多了，怎么思熙反倒还没她姐姐长得漂亮、个子也没姐姐高挑，脑子也没姐姐好使呢？ 在大家印象里，思熙一直是个不开窍的孩子，而且从小就不爱操心，经常丢三落四，整天迷迷糊糊的，她学习成绩一般，没有什么出众的特长。就拿性格、魅力什么的比较模糊的东西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可以称道的地方，跟温柔、热情、贤淑等等所有这些形容女性的美好词汇，好象也不怎么沾边。她唯一的好处就是，想的开，从没有跟父母、姐姐、老师、同学、邻居，甚至于自己，较过劲，凡事都随它去好了。 所以，从小学起，好象老师们都商量好了似的，爱在她的操行评语的结尾处添上一句：该生有自由散漫的倾向，建议在今后的学习中注意加以改进。思煦老是笑她有名士风范，不生在魏晋南北朝时代当个风流隐士，简直太可惜了。 思熙是一路的迷糊着，小学、中学成绩一般，大学也只考上了个二流的，专业呢，是父母给挑的财会专业，这是因为母亲说，思熙太内向，不适合跟人打交道，还不如当个会计什么的，看看帐簿算了。混到毕业，托父亲的朋友找了个在国有企业当出纳，工资待遇都很一般，厂子位置还很偏，每天一大早就要坐将近一小时的班车去上班。不过这年头好工作哪里那么好找呢，骑驴找驴，先干着再说吧。 在别人看来，思熙是个糊涂、没开化的女孩子，连同住一屋的思煦都小瞧了她，这让思熙觉得很是好笑，因为就是她这个众人眼里的小迷糊，很早就已经洞悉了思煦迟迟不结婚的真实原因。 3 思煦其实是一直在暗恋着一个人，一个叫赵俊峰的男孩子。这个名字让思熙觉得很俗气，由此推断出赵俊峰的父母（或是那个给他起了这个名字的人），没多大学问，审美取向也可想而知。所以思熙就想不明白了，这个顶着那么俗气的名字的赵俊峰哪来的魅力，居然迷倒了她如此优秀的姐姐。 思熙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是当她无意中看到了思煦写给赵俊峰的信。那时侯的思煦已经上大三，从她的信中，思熙看出来，思煦对赵俊峰的爱慕之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她好象是定期给他写信，倒也没说什么拿肉麻当有趣的过分的话，只是连傻子都能看出来，那收信的人是她很亲密的异性，她必是在跟心上的人说话才会这样的放下身段，种种的琐碎小事都事无巨细的讲给他听。思熙意识到，她的姐姐肯定是爱上了这个赵俊峰，并且在讨好他呢。 那时的思熙才上高一，刚懂人事，打那起，她就好奇的留神着姐姐。思煦自然不会知道有人在悄悄的窥视着她，她依然执着的追求着赵俊峰，给他写一封又一封的信，希望有朝一日能收到那男孩子的回答。 赵俊峰是思煦的高中同桌，校足球队的主力成员。后来，思煦悄悄的找出来了思熙的高中毕业照，让来家玩的姐姐的高中同学给指认出那个赵俊峰。思熙拿着放大镜仔细的观察着密密麻麻的人头中的那个男孩子的脸。看上去那张脸离英俊还相差的远，长方型的面孔，细长的眼睛，鼻子不高、但还算挺，典型的中国男人的长相。论身高，他也就算中等个头，论块头，甚至有些单薄，强壮二字用到他身上肯定是过奖了。 思煦研究完了赵俊峰的长相就想，也不知道高中的足球队是怎么挑人的，怎么会找这样的当主力呢，难怪中国足球一直搞不好呢，原来是缺了伯乐啊。 4 继续小心翼翼的打听，让思熙终于对赵俊峰有了更多的了解。赵俊峰中学成绩一般，高考时凭借校足球队取得的全国比赛名次加分，上了本省的体育学院，好歹也算重点院校吧，毕业后分配到一所有体育传统的中学当了体育教师。并且，人家还在大学毕业后的两年结了婚。 思煦还是一门心思的惦记着赵俊峰，思熙不止一次的看到，思煦仍旧按部就班的给他写着情书，仿佛当他还是自由的单身王老五一般，而且是钻石级的。 思熙就弄不懂了，她根本看不出赵俊峰的好处来，跟他相比，姐姐的追求者中，玉树临风的有，才华横溢的有，根基牢靠的有，风趣幽默的有，思煦干吗就偏偏看中了方方面面都善可乏陈的他了（关于这一点，思熙也悄悄的向姐姐的高中同学们求证过了，除了会踢球，大家似乎也记不起他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再说了，就算他再好，关键是人家根本就没把思煦放在眼里，婚也早结了，姐姐思煦干吗还断不了那个念想，直把自己拖成了个老姑娘。 更让思煦弄不懂的是，突然有一天，在下班后姐姐突然毫无征兆的宣布，她要嫁人了。一听到这个消息，父母是且惊且喜，惊的是，怎么催都不见动静的大女儿怎么突然要结婚了，让大人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喜的是，好歹她是要嫁出去了，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不然的话，这么光鲜的一个大闺女，老窝在家里，只怕亲戚朋友、同事邻居都要议论了。 5 不等父母追问，思煦就大大方方的介绍起她的准夫婿来：此人名叫方之凯，大学毕业后留学美国一公立大学，先后获硕士、博士头衔，然后在美国一家大公司工作，直至去年，因为姨妈的年纪大了，身体也差了，才回国的，就在她们局一个新成立的处里上班。 妈妈边听边冒出无限的大小问题来，让思煦都有些应接不暇了：他多大了，在美国哪里读的书，又在哪里就的职，以前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他姨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姨妈是哪里的，他父母呢…… 思煦被母亲追问的有点不耐烦，因为自小到长大，她的事情一直是自己拿主意的，从没有让父母费过心思，就连迟迟不出嫁的事，父母的提醒也只是点到为止，用父亲的话说就是，相信思煦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 她干脆什么也不说了，让母亲的一串串的问号凝固在空气中，淡淡的说了一句：如果你们不反对的话，我想着周末让他来家一趟，请你们给掌掌眼。到时候，有什么说的，你们直接问在当面，不比我传来传去的强啊。 方之凯，方之凯，方之凯，这个名字在思煦家的每个人被悄悄的念叨着，直到思熙实在受不了了母亲的小嘀咕，提醒她说：这个方之凯也不知道该打了多少喷嚏了，他肯定以为这是要感冒了，哪里晓得是被您老人家惦记上了呢。妈，我劝你消停会儿吧，别胡猜八想了，姐姐现在不说，过两天，人不是要上门了嘛，到时候就谜底揭晓，什么都知道了。 母亲白了思熙一眼说，少废话，我当然到时候是要问个清楚的，只是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姐姐总该交代明白啊，万一他要是个不着调的，把他领回来，咱们一看，不成，到时候多尴尬呀。思煦可真是的，冷不防来这一手…… 思熙截住了母亲的唠叨，说：您请放一万个心吧，那是我姐看中的，怎么会有错？我姐什么时候办过不靠谱的事情！ 母亲显然仍旧不太甘心，还想就方之凯的问题跟思熙继续探讨，思熙却没有这好耐心，看一时间开饭无望，便抱了个苹果回房间看报纸去了，留下父亲和母亲无奈的对视着。 6 回房间后，思熙看到思煦正跟没事人似的，耳朵上挂着耳机，搬胳膊搬腿的在床上做健身运动呢。她俩的房间本不大，放了两张单人床、和一个大衣柜以后，空间也就很有限了。所以，十分注意自己身材的思煦就只好照着杂志上的介绍，在自己床上做一些类似柔软体操的健身运动了。 思熙悄悄的看了一会儿，姐姐十分的平静和自然的做着各种动作，让思熙察觉不到任何的异常，这使得思熙觉得有点无趣，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自己手里的报纸和苹果上了。这使她错过了思煦嘴角慢慢泛出来的一丝微笑。 星期六终于到了。母亲早已抖擞精神把房间好好整理了一遍，也备齐了待客的荤素材料。正当她在厨房不安的逡巡的时候，门铃响了。 看到方之凯后，思煦母亲的眼睛立刻就亮了。思熙在父母身后偷笑，她简直能听到母亲心里的独白：太好了，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再看那气质，估计家庭条件也错不了…… 方之凯大方的跟思煦父母以及思熙打了招呼，随手把拎着的几个塑料袋放在了客厅的矮柜上，说：本该早点来拜访的，不好意思的很。第一次来家，匆匆忙忙的，也不知道带点什么东西好，随便买了些吃的，叔叔阿姨不要见怪。 思熙母亲哪里还顾的上见怪，高兴还来不及呢，便连声道客气了。刚落了座，还没等母亲指挥思熙端上茶呢，思煦便对方之凯说：我的父母你见过了，他们一直问我你的情况，今天你来了，正好当面跟他们讲讲清楚。 母亲连声的说思煦不懂事，哪有还没等人坐下呢，就这样说话的。方之凯倒不介意，说：没关系，我就喜欢思煦这样直来直去的女孩，这比那些有话不明说非要绕着圈说的强太多了。 方之凯言语明了的介绍了自己。他跟思煦是同年出生在这个城市的，姨妈因为有心脏病不能生育，把他就给过继了过去，所以他就是被姨夫和姨妈养大的。大学毕业以后，他顺利拿到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奖学金，出国留学，继而工作。前年姨夫病故了，姨妈大受打击，从此身体也开始变坏，经常吃药、打针，身边确实需要个人，在姨妈的一再要求下，他开始考虑回国的事情，正好赶上有本省政府的招聘团赴美招聘留学生，他投递了简历，并去接洽了一下，彼此都感觉不错，于是结束了在美国的事业，回国在思煦她们局工作，已经快一年了。 7 思煦妈妈听了基本满意，还想趁热打铁深挖一下更多的细节，被思煦爸爸生生的打断了，他用眼神制止了她，准女婿第一次上门，他不想让人家觉得岳父母如此粗俗无理。 送走了方之凯（思煦也跟着他一起出去了），思煦的父母面面相觑着，彼此基本认可了这个方之凯。相貌没的说，学历没的说，工作没的说，应该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女儿跟了这种人，应该是可以放心的了。 只是，思煦的母亲还有些许担心，也不知道他姨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有什么大病，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还需要新媳妇伺候吧。思煦的父亲说：那些都是小问题，都会过去的，毕竟是孩子们自己过一辈子的，还是要人好才行。我看那方之凯不错，说话办事，都规规矩矩，人也儒雅温和，估计家教也不错，他姨夫姨妈，也应该都是有些见识的人，咱们还是且放宽心吧。 这话想想也不错，思煦母亲一时没了话说，只是小声嘀咕着，思煦这丫头也真是的，送个人就不回来了，也不想想还有话等着问她呢。 思熙明白，岳父母的这一关，未来的姐夫算是过去了。只是她再也想不明白了，姐姐思煦是怎么想的，终身大事，怎么说变就变了，一直苦苦追求的赵俊峰，怎么突然就被扔到一边去了，好象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了似的。这个问题让思熙很是苦恼，可又不能跟任何人说，包括母亲，也包括姐姐。最后，她觉得，不想了，不管了，就当一出不要钱好戏，且看个热闹就是啦。 思煦的婚事就这样被提到了日程上来。其实也是的，思煦和方之凯都已经是奔34岁的人了，也真的拖不起了。她母亲没想到，女儿这些年不是嫌这个、就是挑那个，她一直担心女儿会挑剔过了头，老大不小的抓了瞎，谁成想，最后居然天上掉下来个方之凯，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了。 于是，母亲积极的督促着思煦筹办着结婚的各项事宜，大到买房装修，小到婚礼上穿的鞋子、用的饰物，简直就是眉毛胡子一把抓了。思煦也象变了一个人似的，非常配合母亲，不嫌烦的逛完楼盘逛商场，几乎走遍了整个城市，母女二人简直不着家了。思熙还好说，中午本就在单位的食堂吃，现在无非早晚饭更加凑和凑合而已，剩下父亲就更可怜了，没人给做饭了不说，就是自己做，也没人回来吃，一个人根本不值得煎炒烹炸的弄，只好天天速冻食品、方便面倒换着吃了。 8 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不会太难为人。 房子买好了，离思煦和方之凯单位不远，是一个月之后交房的准现房。楼是思煦挑的，但按方之凯的意思，买了对门而居两套90平方的，一套方之凯和思煦住，另一套给方之凯的姨妈住。关于房子，思煦妈并不是非常满意，因为她很想让女儿他们买一套160平方的大房子，160的比两套90的便宜不说，房子大了毕竟住的舒服一些。可房子钱是方之凯付的，思煦妈也没话说，两套就两套吧，等过些年还不都是小两口的。 装修，方之凯请了一家名头很大的装修公司来做，纯中式风格，看起来古朴又气派。装修方面，思煦妈倒没什么意见，她看着效果图觉得挺好的。可就是这中式风格让思煦有些不满，她嫌把个新房搞的暮气沉沉的，不如现代派的鲜亮。方之凯劝她说，从前他在美国生活了十多年，那样子的见的多了也就那回事，倒是觉得还是中式的看着顺眼，大气。他都这样说了，思煦也没别的好说的，只是要求别把哪儿哪儿的都包上木头，弄的跟进了森林木屋似的。 好在电器和窗帘、床上用品是思煦跟母亲去买的，她总称心一些，把这些东西弄进去之后，再摆放一些她精心淘来的小饰物，终于感觉好多了，找着点自己家的感觉。只是她不知道，当她一切收拾停当之后，方之凯曾陪他姨妈来亲自视察过，她老人家嫌电器的品牌不够统一，沙发罩、窗帘的颜色都太浅，不耐脏，将来不三天两头拆洗才怪呢。关于那些思煦大费周章弄来的花花绿绿的摆设，姨妈更是看不上眼，一看都是不值钱的玩意，而且回头打扫卫生的时候得添多少事情啊，不够烦人的呢。好在方之凯都一笑了之了，没有学给思煦听，不然又有的气生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思煦和方之凯的婚房总算搞定了。 9 婚宴和礼服也早定好了，喜贴也早散发出去了，万事具备，只剩下婚礼了。 姐姐结婚前的忙碌，思熙是看在了眼里，她忍不住感慨，结婚怎么这么麻烦啊。因为她上班是要打卡记考勤的，再说她的审美水平和讲价钱的功底也得不到母亲和姐姐的认可，所以她只能当这场盛大婚礼的看客了。 结婚前，思煦的大多数个人物品都运到了她的新家，她和思熙共用的房间一下子空落了许多。还没容思熙享受独占房间的快乐，妈妈就对她说：等你姐姐走了，就该轮到你啦，别一天到晚傻乐了，也操心一下自己的问题吧。哎呀，等你们俩都嫁出去了，我跟你爸就彻底的心静喽。 思熙皮着脸笑道：敢情您就这么不待见我们啊？您倒不想想，等我们都走了，还有谁陪您说说话呀，那样您跟我爸该多没意思啊。我呀，还是多陪您几年，就是孝顺了。 思熙的话说的母亲有些伤感，但还是回说：别说这话，你们又不是不回来了。还是早点嫁出去的好，早嫁一天，我跟你爸早清净一天。 那场婚礼的规模是相当相当浩大的。原来方之凯故去的姨夫就是分管这个局工作的领导，虽然生前已经退了下来，毕竟人际关系是少不了的。所以，来参加婚礼的方方面面的人物特别多，让思熙大开眼界。 在豪华纷乱的婚礼上，别的还都罢了，思熙她只记得两件事。第一，见到了方之凯的姨妈。其实在思煦他们结婚前，方之凯的姨妈是去过思煦家的，只不过，思熙还没下班，没见到而已。那是一个娇小的老太太，其实也算不得老，只是介于中老年妇女和老年妇女之间的那个年龄。虽然现在是上了点年纪，但仍旧眉目如画，当年的美丽依稀可见。思熙看得出来，众人都是奉承着她的，她神态安详，可见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大场面了，必是早已修炼好了的。 第二，她看到了方之凯和思煦的恩爱。婚礼前，她并非没有见过姐姐和方之凯的亲昵，可她总觉得姐姐的亲昵中有几分的做作，不那么可靠；可这当众的大方示爱，彼此眼里的柔情蜜意，满脸的心满意足，都另思熙更加疑惑，难道自己是做了十几年的怪梦，根本错会了姐姐的意思？还是有人一笔抹杀了姐姐脑中的记忆，使她忘记了自己苦恋不已的赵俊峰？ 婚礼的闹闹哄哄，让思熙不适应，加之又喝了几杯酒，头痛，她决定提前离开。跟母亲打了个招呼，她便一个人离开了酒店。 10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川流不息的马路和人流反而让思熙觉得很安静，感觉好多了。反正是请了一天的假，自然不用再回去上班了，一个人回家？好象有点无聊。可做什么呢？思熙不免踌躇起来。 她突然冒出了一个想头，她想看看姐姐一直暗恋着的那个赵俊峰。反正姐姐已经出嫁了，她去看一眼那个人好象也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吧，再说人家也不认识她。这个念头吓了思熙自己一大跳，连自己都承认，有些疯狂，可这想法一旦冒出来，她就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决计去他任教的学校看看。 那学校离举办婚礼的酒店并不近，但天气很好，思熙又喝了点酒，便不想坐车，一路的走了去。等走到那中学门口，正赶上学生下午上学，她混在一群中学生中只管进去了。 体育老师肯定是在操场上课的，思熙这样想着，就在校园里四处走，寻找操场。很快的，那被黑色跑道包围着的光秃秃的操场被她发现了，其实诺大的操场很容易寻到的，并不是多难办到的事情。但是，操场上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上体育课的痕迹。她有些失望了。想想也是的，谁知道她今天要来呢，谁又会专门在这里等着她呢？再说了，谁又知道她是谁呢？ 她有些泄气，也有些后悔，自己来的卤莽了。她准备离开。 这时，她发现有一些孩子拎着乒乓球拍往旁边的一座建筑物中走，她后退两步，细看那建筑，应该是体育馆之类的东西。现在的中学可真阔绰了，盖这么好的体育馆啊。 经过入口的一段暗道，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体育馆中了。里面已经散布着不少孩子，推推搡搡、嘻嘻哈哈的很是热闹。她再仔细观察，断定有两个班的学生下午要在此上体育课，一班是乒乓球，一班是体操。 她蜷缩到一个犄角，听到了上课铃声。打乒乓球的聚集到乒乓球案附近，那上体操课的也聚集到另一端的开阔地带。老师也出现了，一个女的，一个男的。她的目光集中在那男老师身上，血液也集中到了她的头上。那个人肯定就是他。 11 他大模样仍然是毕业照上的样子，不然她也不可能一眼就认出来他。但细看起来，那男人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照片上男孩子的样子了，岁月稍微的改变了他的容貌。一时间她也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变了，只是一种感觉，感觉着好象岁月象一只手，轻轻的在他的脸上胡抹了两把，抹去了些许线条，又凭添了些许线条，让他的脸看起来不再线条分明，有点人近中年的松弛。他的肤色仍旧是偏黑的，但身体已有些发福，这是相对于十几年前的中学时代而言的，倒不至于臃肿不堪。 他胳膊下夹了个文件夹一类的东西，抱着膀子很专著的看学生跟着音乐整齐的运动着。思熙整整的看了他一节课，发现他除了有时叫停让学生休息一下或纠正几个动作之外，基本上就是学生自己在上体操课，他就是站着看而已，并不象她们以前的那些体育老师，总是不厌其烦的身体力行为她们示范。这让思熙觉得很不错，这样当老师倒是怪省心的。 下课铃声响了，学生们陆续离开，体育馆中冷寂下来。她发现，那男人居然冲她走了过来。她一下子开始紧张起来，因为她一直以为，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呢。 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她反而不敢看他了。只听得他说：你是周思煦的妹妹吧？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知道？ 你长得太象你姐姐了，连穿衣服的风格都象。 12 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长的象她姐姐，通常大家都说她长得不象思煦，思煦公认的漂亮，把父母身上几乎所有的优点都集中起来了，而她却没有这样的好运气，相貌普通。至于衣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一套板正的西装，真是很搞笑，如果不是思煦的婚礼，她根本是不会穿成这个样子的。 她笑了，因为她是不可能对一个陌生人来絮絮叨叨的解释这些的，也没必要。忍不住，她问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姐姐结婚了？ 知道的，她寄请贴给我了。 那你怎么没去呢？你们同学去了挺多的。 周思煦的人缘好，她结婚自然有挺多人去的，很正常。至于我，没有必要非要出现在那里吧，我已经表达过我的祝贺了。 她又望了一眼他那张黝黑的脸，觉得这个人有些冷酷，一个女孩子暗恋了他十几年，他居然一副不干我事的表情，简直一点责任感都没有。简直搞不懂，这种人有什么好的，值得思煦对他心仪不已。 她的忿忿，大概写在了脸上，因为他看着她笑了。他说：你不会是从婚礼上出来就直接杀到这里的吧？ 你猜对了，我就是想来看看，我姐姐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另外，你能告诉我吗，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姐呢？ 你这孩子倒有意思，你姐姐从来还没好意思直接问呢，你倒替她问了。行，那我就告诉你，很简单，你姐姐太有心计了，她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该要的她会千方百计的拿到手，不该要的连第二眼她都不会看。这样的女孩子，我是不会喜欢的。 赵俊峰的话，让思熙更加动了气，还没有一个人如此的贬低过她姐姐呢。她于是问道：那依你看，我姐姐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值得她对你一直念念不忘？ 赵俊峰反而笑了，说：说真的，我还真没看出来，我究竟有哪一点点好，要是真看明白了，我倒放心了。所以，才不敢接受你姐姐的一片心意的呢。 话说到此，思熙是完全的无言以对了。她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进退维谷的境地，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 13 到底比思熙大了几岁，赵俊峰还是老练多了。他不急不燥的把话慢慢扯开，问思熙是哪所中学毕业的，以前来没来过他们这所学校。 听思熙说是市x中毕业的，他便说：哦，你是那学校出来的呀，以前那学校可不咋样，这两年混的好了，成名校了都，我有一大学同学在那儿当老师，那家伙神气的不行，一天到晚老有人求他帮忙把孩子弄进去。 说到任职的这所中学，赵俊峰说：我们跟x中现在可是不能比了，也就马马乎乎说的过去吧，唯一好的就是我们是足球传统学校，出过些足球苗子，借这点光，还是有点知名度的。 思熙的气也慢慢顺了些，也不好意思就冷着脸由他一个人自己说，就接口问道：那你是校队的教练喽？我听说，你以前就是校队的主力。 是啊，足球是我最喜欢的运动，能跟孩子们在一起，并且带着他们踢球，我也挺高兴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真诚和自信，这让思熙开始对他有了一点好感。她觉得，这个男人有点意思。 赵俊峰说要陪她在校园里逛一圈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此时她更觉自己来的唐突，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想了想说了声很高兴认识你，我要回家了。说话间就准备落荒而逃了。 14 在校门口，赵俊峰说，很高兴认识你，周思煦的妹妹。不过，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能告诉我吗？ 思熙一下子笑了出来，心想说有什么关系吗，我反正也不会再来找你了，告诉你也是白告诉。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不好，毕竟是自己撞上门来的。于是便说，我叫思熙，熙熙攘攘的熙。 思熙，周思熙。赵俊峰点了点头，说我记住了。在她要掉头走开的时候，她听到他说：周思熙，你上网吗？ 上啊，怎么了？ 你qq上叫什么？ 我qq上的网名叫“飘在天空的水”，哪天你看见我了，一定打个招呼啊。 飘在天空的水？有意思，那不就是雨吗，直接叫雨不完了还绕着圈说？ 那可不一定。天上的水，除了化成雨，还可以是雪，可以是云，可以是雾、霜、冰雹，多了呢。在它掉到地下以前，谁能知道它到底会变成什么？ 赵俊峰很服气的点着头，说：成，成，成，服了你们这些小丫头了，脑子里都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那我也告诉你吧，我在网上叫“无定河边”，希望下次有机会再次见到你。 无定河边？这个词好象很熟，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见思熙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赵俊峰笑道：你听没听到过晚唐陈陶的那首《陇西行》？——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听赵俊峰这么一点醒，思熙立刻变了脸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姐姐暗恋你，你不喜欢她也就罢了，怎么还拿这说事？你一定挺得意的吧，一挺漂亮的姑娘老在后边撵着你，还哭着喊着说要嫁你？ 看思熙误会了自己，赵俊峰显然十分意外，忙着解释说：我根本不是那意思，我的老家是在陕甘交接处，那里就是当年唐末混战的地方，那首著名的《陇西行》就写的是发生在那里的惨烈战斗，很小的时候我就听我爸说过的。 这回可真窘住了思熙，她恨不能立刻消失掉才好。吭哧了半天，才说：无定河边，我记住了。好，我真的要走了。再见吧。 15 回家的路上，思熙的脸一阵一阵的发烫，她从来没有干过这么冒失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丑，简直是太丢人了，并且把姐姐的人也丢尽了，这要让姐姐知道了该如何是好。她断定，这都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喝酒误事，这是水浒里早有名言的，可见古人不谬啊。 在进家门以前，她决计忘掉此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思煦走了，跟她新婚的老公旅游度蜜月去了，就是旅游完了也是搬到她的新家里去生活了。思熙终于不用再跟姐姐分享卧室了，她可以把脱下来的衣服随便的扔到姐姐床上，也可以边看书边把瓜子嗑一地，再也没有人来管她了。更重要的是，她不用跟人抢家里唯一的那台电脑了。下了班，吃完饭，她可以想上多久的网就上多久的网了。 这样痛快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太习惯了跟姐姐一起生活的日子，姐姐走了，没有人跟她磨牙斗嘴，也没有人跟她争抢东西，其实这也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就拿上网来说吧，没人抢，她才发现，网上原来也没那么多有趣的地方，于是很快就厌倦了网络。 在她百无聊赖的一天晚上，突然有个想加她为好友的对话框从荧光屏里闪了出来，还配了一句提示：你好，我是无定河边。 她的神经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无定河边？赵俊峰？她的脑子立刻乱了，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才好。但是，在她还没有弄明白之前，她的手指头已经下意识的按了“确定”键，一个亮亮的头像出现在她的好友队伍里，天哪，她把赵俊峰加为了好友。 那边的赵俊峰已经开始跟她聊上了，好在网络上的大家是彼此看不到的，她的尴尬是可以掩饰住的。 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暗自佩服自己的镇定。慢慢的，她也渐渐松弛下来，其实，跟他聊天也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以前她总以为，但凡从事体育运动的人都没有读过多少书，更没多少思想，跟他的接触，颠覆了她的这种偏见。他肯定懂得许多东西，也肯定没少读书。 想了一想，思熙也就释怀了。如果他除了会踢球，别的都是一窍不通，她的姐姐思煦怎么可能狂迷他迷了那么多年呢？ 16 第一次在网上的聊天，彼此都很愉快，也很投缘，于是后面的日子，时不时的他们维系着这种不见面的联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这让思熙觉得有趣，很有趣。她从来也没有跟任何人发生过这样的关系，不是亲戚，不是同学，不是同事，不是邻居，什么都不是。他只是她姐姐的同学，而且她跟他的相识也不是姐姐给介绍的。 这样子过了将近一个月。思煦也早已旅游回来了，她仍沉浸在新婚的幸福中，偶尔也就是打个电话回来而已，思熙根本就没有机会跟她姐姐见面，也没机会对姐姐讲她认识了赵俊峰的事情。她很高兴这样，也可以说是庆幸，因为她不知道该怎样跟姐姐讲自己的卤莽和多事，也想象不出来姐姐知道了该是怎样的表情。没机会，正好，那就不说。 可是，这两天思熙觉得不太对劲，无定河边已经有几天没有上线了。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有什么事情吗，可是上一次聊天的时候他什么也没说啊。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了解他，她甚至都没有他的联系电话。 她的等待维持着，每天晚上，她打开计算机都让自己上线，她期待能看到他的头像亮亮的晃动起来，可惜又一周过去了，她的等待落了空。 直到周五的晚上，她都准备下了，看到弹出的对话框里，他打出的那个龇着牙的笑脸。他终于又来了。 17 她问他：你去哪里了，好久没来了。他回说：带队去外地打比赛了，刚回来。她想发给他一个撅着嘴的头像，表示对他的不满，他怎能这样，连吭都不吭一声就消失这么久。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发泄这样的不满情绪，自己又不是他的什么人，有什么权利要求人家向自己汇报行踪？她忍住了。 看她不吭气，他又问她：最近可好啊？这就更难说了，即使她过的不好，又凭什么向不相干的人吐苦水？她跟他的关系远远没到那个份上。况且这些天她过的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她就是不想跟他说好，于是她继续沉默着。 他当她离线了，便问：人呢，还在吗？她觉得再不回应好象不太合适了，毕竟人家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不能让他觉得她对他有什么看法了似的。于是，回说：在的。 他又说：周末有事吗，我这里有两张足球联赛的票，来的是去年的冠军队，值得看看的。我老婆周末要带女儿练琴，如果你想去的话，就跟我一起去吧。 这是他第一次谈到老婆、女儿，她本不应该意外的，因为，她知道，他早已结了婚，有孩子很正常的。她犹豫了一下，想想这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意，自己也没什么事，找借口拂了他的面子也不好，再说大白天的到体育场看球，也没什么啊，光明正大的。姐姐以前就经常摆出铁杆球迷的姿态，邀五喝六、很招摇的去看球赛，她当然也可以的。于是她当即应承下来，那就周末见了。 他又嘿嘿的笑了一下，说：那好，就周末见了。时间不早，我得下了，刚才我怕来晚了你都走了，一回来就上来了，还没顾上洗澡吃饭呢。 18 思熙乐滋滋的下了线，也顾不上分析她自己究竟高兴些什么，真的，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不就上来打了个招呼、邀她去看场足球而已吗。 真的要跟他一起看球了，她又不免踌躇起来，自己究竟该穿成什么样子呢？她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衣服可以穿到体育场。 姐姐以前都是合体的运动衣配鲜艳的帽子，加上墨镜、胸前的一堆喇叭和手里的矿泉水瓶，标准的专业级女球迷的形象，更何况，姐姐还会喷上些许的运动型香水，简直是不能再标准的美女级的专业球迷了。 她徒劳的在自己的衣柜里翻腾着，天哪，一个二十六岁的姑娘，没有一套可以穿出去见人的衣服，她都有些可怜自己了。仔细想想，也是的，她根本就没有介意过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也就根本没有必要在意自己穿了些什么，反正她的生活圈子很小，大家都熟，她穿成什么样都可以，没有人嫌弃她的灰头土脸，也没有人会因为她精心打扮而高看她两眼，最多也就问声没事儿吧你。这次可不一样，这次她要见的是她才见过一面的人，不是她熟悉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不是她生活圈子里的人，她不想人家看低了她，万一他真的是以貌取人呢？ 她知道，她最应该求助的人就是她的姐姐思煦。在穿衣打扮方面，她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肯定能给她最有力的指导。可是，她不愿意去找姐姐，她不愿意告诉她，她要跟什么人去看球。 她惶惶不安起来，简直有冲到商场里买新衣服的打算了。但问题是她从来没有单独去商场买过衣服，每次都是妈妈或是姐姐陪她去选的，现在，她该怎样跟她们开口呢？不然自己去？那回来妈妈看到了，不该又盘问个没完了？于是，这个念头也被她否定掉了。 最后，犹豫了许久，她还是穿了她日常穿的半新不旧的白t恤衫和土黄色的裤子出了门。临走前，她徒劳的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她那早该修剪的头发，顺便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倒是本色的很。 19 等她骑车骑到体育场的时候，赵俊峰已经在等她了。他穿了一件八、九成新的白t恤，配了条浅兰色的牛仔裤，衬着他黝黑的皮肤，倒看上去清爽利索，又不张扬。而且，思熙暗暗的想，居然和我穿得挺般配的呢。 思熙不懂足球，但是她仍旧能感受到现场的气氛是如此的热烈，观者一律如醉如痴。她简直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跟他们是如此的隔膜，想到入场时门口那些等退票的人，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来，自己浪费了这么宝贵的资源。而且，跟她这样的球盲一起看球，赵俊峰也一定无趣的很。 中场休息的时候，赵俊峰问她：有意思吗？她说，挺有意思的，就是我还不会欣赏足球。于是他说，你看多了就好了，足球真是特有意思的运动。然后他塞给她一瓶水，说了一声，扔下她，就跑到场子下边跟他相熟的人聊天去了。 她更加无聊的坐着，望着一堆男人中那个穿白t恤的男人，也看他们抱着膀子兴高采烈的高谈阔论着，她觉得自己这样跟不熟的人跑到球场里看完全不懂的足球，真的是很愚蠢的事情。 球赛结束了，她和他跟着人流走了出来，耳边仍是一阵一阵的喇叭响，可是天色已经是快暗了下来。一场球整看了一下午。 他问她：要送吗？她说，别客气，天还早呢，我自己骑车回去就行了。他也没有继续坚持，便各自推了自己的自行车走。到路口的时候，她知道该分手了，想了想说，谢谢你请我看球。 他冲她乐了一下，说：你别客气，下次你想看球了，还找我，我给你弄票。 思熙一个人慢慢的骑着车，觉得自己很无聊，人家就是怕浪费票请自己看一场球而已，自己白激动半天，现在想想可真不值得。真够可笑的，她为什么要激动啊，她可真是看不懂自己了。 后来，他们仍旧象以前一样经常在网上聊天。赵俊峰关心她，但并不表现得过分关切，象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淡淡的，她很喜欢这样的关系，很舒服，也很温暖。她也习惯了他说走就走，消失一段时间，不预先打个招呼，但他一定是一回来，必定什么也不做，先跟思熙聊聊天的，让她知道他回来了。 他后来又请思熙看球，思熙拒绝了。她说，你跟我一起看球，肯定特没意思，还是找个懂行的去吧。他也没强求，只是说，其实跟你一起看，挺有意思的。知道吗，你看球特认真，不是装的。 思熙不好意思了，说：我就是觉得我去了，纯粹是浪费一张球票，因为我又看不懂，瞎看热闹罢了。赵俊峰却说：你错了，没有人是生下来就懂足球的，只要你不反感，看的多了，慢慢也就培养出感情了。我们足球要发展的首要任务之一就是扫盲运动，让更多的足球盲爱上足球，让足球普及起来。邓小平他老人家不是说过嘛，足球要从娃娃抓起，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她觉得，他可真有意思。 于是，他再次邀请她看球的时候，她没有再次拒绝他。 20 于是思熙定期的跟他去看球，看各种级别的球赛，有国家级的职业联赛，也有业余球队的不着调的比赛；有大人间的足球赛，也有孩子的。这中间遇见过他的同事（或是同行），也遇见过他带的队员，一堆半大不小的男孩子。 他并不刻意的给他们互相引见，根本没把思熙当回事，经常是把她往边上一撂，就干自己的了，仿佛她跟他无关了似的。思熙发现，他不是白坐在球场边上看，还不是做着笔记。 好在思熙是一个很省事的女孩子，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看她的球。她是如此的安静，所以根本不会被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看完球，赵俊峰有时会请她吃饭，聊聊球，也聊聊别的。但如果赵俊峰还叫的他的徒弟们，通常就只侃球了。 思熙发现，看完球，人通常有一种特别放松的感觉，于是很适合小饭馆里啤酒、烤羊肉串配大碗的面这样的豪放的吃吃喝喝。她还发现，她还真的爱上了看足球，也爱上了啤酒、羊肉串和大碗的面，虽然以前她从来不吃羊肉，也很少去路边的小饭馆吃饭。 同时，思熙突然意识到，姐姐思煦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球迷，因为，自她宣布结婚的消息起，思煦再也没有装束整齐的去看过球赛。她坚持了n多年的爱好，伴随着她结婚佳音的到来，被毫不留情的埋葬掉了。 这种和赵俊峰一起看球的生活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十分新鲜，给她二十六年的平静生活注入了新的活力，她对此着了迷。她也已经习惯了他不时的消失，也习惯了他突然的出现。 一天，赵俊峰问她：你去过二十六中没有？这话问的她有些不着头脑，她当然没去过，没事去二十六中干吗啊。赵俊峰笑了笑说：你不懂了吧，那学校虽然在城郊，但以前那地方可是孔庙啊，建筑一水儿的都是古迹，现在还存着不少的匾额和石碑呢，很值得一看的。我周末要去那儿看他们的体能测试，挑几个苗子，你要不要同去呢？ 思熙本来就对历史、文化之类的东西感兴趣，立时被他说的心动了，连说我去我去。 二十六中位置偏远，他们便商定坐公交车去。六月的公交车闷热难当，坐上半天确实够人受的，思熙都有点后悔了，觉得来的不值，大热天的瞎跑什么呢。可一走到那学校的外面，便觉得路两旁树木森森，连温度都仿佛要比市区低好几度，中式的传统建筑古朴中透着庄重，确实与城里一般的中学气象不同。赵俊峰显然不是头一次来了，看思熙兴奋得两眼放光，便说：我去看测试了，你自己先随便走走吧，完事了我找你。因为是周六的关系，校园中人不多，更显得格外幽静。思熙走走停停，四处看看摸摸，十分新鲜。看的正起劲的时候，一抬头，发现突然天暗了下来，闷热的空气中隐约吹过一丝丝的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只只的蜻蜓在低空中盘旋，她意识到天要变了。正这时，赵俊峰也来了，说估计要下雨，咱们还是别走了，这里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给淋到路上了就不值了。反正夏天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如就在这廊檐下等上一会儿。 思熙自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了。站在廊檐下，两人都有些尴尬。赵俊峰打破沉默，说：大殿、匾额、石碑什么的你都看过了吧，不过你注意到这头顶上的屋檐了没有？看上面的斗拱，古人可真是很聪明的，那时代的他们没有钢筋、混凝土、铁钉，就用木头做成斗拱来承担这诺大的屋顶的重压，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严丝合缝的，比咱们现在有些豆腐渣工程可强太多了，可以想见当初的能工巧匠的聪明才智吧。 思熙抬头仰望着那残破但仍然依稀可见当年仔细雕琢过、粉饰过的屋檐，她从来也没注意过中式建筑中这些不起眼的地方。她叹了口气，说：你想啊，如果你是古代的工匠，一生的心血都凝集在这上面，努力的雕琢着斗拱上每一个细小的纹路、描画着每一个花瓣、每一翎鸟羽，可那根本就是不会被注意到的地方，对那工匠来说，该有多悲哀啊。 赵俊峰笑道：我以前还没注意过你有这么多愁善感呢。这有什么，社会分工有不同嘛，能被历史记载下来的有名有姓的人毕竟是少之又少的，比如你我，所从事的工作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呢，和那古代的工匠又有什么不同呢？这就是社会分工的不同而已，每个人都该尽力完成自己承担的责任的，这就叫本分。 21 说话间，天色更暗了，暗得几乎如同黑夜降临了一般，突然，一阵狂风裹胁着大滴的雨扫了过来，瓢泼大雨趁势而来，廊檐外的一切已经完全的看不清楚了。 廊檐本来就不宽绰，为避那不时怦溅过来的雨水，她倚靠在温热的砖墙上，呆呆的看着那雨帘，不用侧过头去看，她知道他就在离她很近很近的旁边，近得她轻轻一抬臂弯都能触到他的肌肤，近得她仿佛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呼吸，这种亲近让她感觉很踏实，很舒服，很安全。她享受着这淋漓痛快的暴雨带给她的快感。他也默无一语，一动不动的望着什么也看不到的前方，好象那里有很好看的风景，让他入了迷。 这雨来的可真是时候，平复了夏日的焦躁和干涸，连这古宅也因了这雨水而得到了滋润，隐约中连斑驳的木柱和石阶上的裂纹也得到了弥合和掩饰，因而也变得不再那样触目惊心，只呈现出历久弥新的美丽。 这场豪雨如同他预测的那样，很快就收了场，天色也恢复明亮起来，刚才那种在黑暗中私密的亲近也消失得荡然无存，她和他重新回到原来的状态。他说：你刚才害怕了吧，在这荒郊野外碰上这样的暴雨？她笑了笑说：荒郊野外？你太夸张了，这算不上，我们上大学的时候去爬过玉霞山的，那才叫荒无人烟呢，晚上根本就伸手不见五指，可吓人了。 她本还想说点什么，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了。他也笑了笑，不再说别的。两人不复有来时的兴致，闷闷的回了城里。 这次暴雨过后不久的一天，她陪他看完他带的队伍和另一只校队的比赛以后，他说，我请你吃饭吧。她跟他去了边上的一家快餐店。他给她点了一份牛排套餐，自己则只要了啤酒。他大口的喝着啤酒，她能看出来，他的情绪不高，她认为这应该跟他的队伍输了球有关系，因为这小孩子的输赢本也平常事情，她也没有安慰他，她觉得，过一天半天的他肯定就会好过起来的。 他们吃完饭出来以后，赵俊峰说：我有些事情要忙，可能最近不会跟你联系了，你可别见怪啊。思熙觉得，他好古怪，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心事重重的低沉过，也从来没有跟她告过长假，更没有听说最近将有什么重要的赛事或集训任务，他今天是怎么了？ 可她的个性就是这样的含糊，人家不想说，她就不会撵着他追问，她只是说。知道了，那你自己多当心吧。 赵俊峰照旧的没有送她，她自己一路纳着闷回了家。 果然，赵俊峰再也没有出现，她留神看着晚报的本埠新闻，没有任何少年足球队的比赛和集训的消息。想想也是的，如果不是取得很好的成绩，想上本地新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失踪一个多月以后，思熙晚上上网的时候，突然看到无定河边的留言：5日下班后请她吃饭，在绿云庄。5日也就是后天，绿云庄是本地一中等偏上的酒店，他一般都是随便带她吃饭的，从来没有过专门请她去绿云庄这样的饭店的事情。 她越看越觉得十分可疑，再看他留言的时间，是今天一早的时候，那就更奇怪了，他一大清早就请她吃饭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昨天晚上在网上直接跟她说呢？ 看来他真的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她有心打电话问个清楚，又一转念，想着反正也就是后天，不如索性等两天。 5日终于来了，她胡乱的把工作应付完，心急如焚的等着厂里的班车，她希望班车早点开，早点回到市里。 她终于回到市里了，终于转车来到了绿云庄。离老远她就看到了赵俊峰的身影。天色尚亮，她清楚的看到他表情平静的站在门口，从头到脚都一如平日一般平整服帖。她的心平静下来，看来什么事也没有，是自己多心了。不过，他为什么要这么突然的请她来这里吃饭呢？ 他也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眼里的惶惑不安，但是他没有理会，只是说，我都定好桌子了，进去吧。 她顺从的跟了进去，他定的是大堂角落里一不起眼的火车包厢式的座位。椅背很高，台面却不大。她奇怪，大堂的另一面，也是一溜的这样的座位，他为什么不选那边的包厢。那边临街，一水的落地大玻璃窗，能看到外面车水马龙的热闹场面。一般人都会选那边的。 22 赵俊峰点了菜，给自己点了两瓶啤酒，也给思熙点了饮料。这家饭店的菜上的很快，也许是时间还早，客人不多的缘故吧。菜做的也很精致、很地道，但两人都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两个人都不是细嚼慢咽型的，所以这顿饭吃的很快。吃完饭，赵俊峰点了一只烟，轻轻的吐了一口白烟，他的眼睛本来就是细长型的，此刻微微的眯着，更显得越发的细长了。虽然男人吸烟不是什么希奇事情，思熙从没有见过赵俊峰吸烟，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她静静的等着，等着他说话。 他微微的笑了一下，说：你紧张什么？跟我吃一顿饭有这么紧张吗？ 她不服气的说，谁说我紧张啊，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 想知道吗？行，我告诉你。我离婚了。 思熙倒吸了一口气。她和他看球，也海阔天空的聊，但从来不谈论他的家事，她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幸不幸福，但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他过的不幸福，甚至到要离婚的地步。 继而，她开始做贼心虚起来。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莫非他的离婚跟她有干系？不然，他怎么会专门请她吃饭，讲这个事情？她的心乱了。她悄悄的在心里为自己叫起屈来，天地良心，她可从来没有起过勾引他的心思，她思熙是一个读过书、懂道理的人，知道做第三者是可耻的，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拆散别人的家庭。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赵俊峰也在她的脸上捕捉着，她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化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他看她始终无一语，便说：从此后，我是个自由的穷光蛋了。我的房子，还有里面的一切，包括钱和所有的财产，我的女儿小乐，都归她所有了，我等于是被扫地出门了。对了，我以后一半的月工资还要交给她，作为女儿的抚养费。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不出一声了，便问：可以告诉我吗，这到底是为什么？ 赵俊峰说：不为什么，就是一成不变的日子过够了。什么东西都有个头，我过够了，我觉得她也一样。这样的离婚，她什么也没损失，而且以后我不再在她眼前晃悠，她只能更清净而已，对她来说，不是挺好的事情吗。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思熙的意思很明白，过白开水样的日子的夫妻多了，不见得个个都要一拆两散。她想知道，他如此决绝的真正原因。 香烟已经燃尽，赵俊峰手里摆弄着打火机，半日不语，似乎在研究要不要再点一只。终于他开了口，说：周思熙，你真不知道这中间的原因吗？我从一见到你起，我就明白，你是我理想中的那种女孩子，温润如玉，貌似柔弱，其实勇敢，知书答理，很有修养。 这是思熙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勇敢，觉得真可笑，忍不住问：你怎么看出来我勇敢了？我可是个躲是非的人，从来没干过见义勇为、奋不顾身的事情。 赵俊峰说：一般的女孩子，哪里会跑到姐姐单相思的对象那里，亲自去相看相看的？还问人家呐，凭啥不喜欢你姐姐。你还不勇敢啊。 一句话说的思熙满脸绯红，不好意思起来。真是的，自己那天简直着了魔了，怎么能这样的冲动任性。思熙抬起眼睛，看了赵俊峰一眼，说：我先告诉你，赵俊峰，我事先可不知道你要离婚的事情，现在我也不准备承诺你什么。 23 赵俊峰苦笑了一下。说：这是我能想到的。不过，关于我离婚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有压力，无论怎样，这都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放心好了，无论你怎样的决定，都没关系的。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即使没有了，也没什么损失。那场婚姻对我来说，就是这样，所以，我不会为此后悔的，也不需要你为此抱歉。 他接着说：周思熙你是个好姑娘，还年轻着呢，我估计你甚至还没有谈一场象样的恋爱，我这样的人，是根本配不上你的。但人都是自私的动物，尤其是男人，看到好东西，忍不住还是想得到。我这样的跟你讲话，其实对你是很不公平的，我也自责。可是没办法，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每个人可能都控制不住自己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吧。我没有任何强加于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认真的考虑和判断。对你来说，我实在不是很好的伴侣，年龄比你大，结过婚，有孩子要抚养，工资收入本来就不怎么样，以后还得劈一半出去。我带队虽然不定期有点补贴，但是有时候还得给队员买点好吃的犒劳一下，或是给他们买点药或杂物什么的，所以那点钱根本就指望不上。站在你的角度上考虑，我自己都看不出有什么值得你选择我的理由。 思熙所有的心思都被他说中了，她根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思熙注意到，他一直避免提到“结婚”、“嫁给我”这样的字眼。思熙能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 思熙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她当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这顿饭只能这样的无疾而终了。 这天晚上，思熙失眠了。 24 这算不算求婚呢？她搞不清楚。她印象里的求婚热烈纯洁，她觉得每个人都应该享受这样美好的求婚过程。可现在呢，正如赵俊峰所言，她还没轰轰烈烈的恋爱过，更不要提精心准备的求婚了，那是她想也没想过的事情，那简直太遥远、太不现实了。 冷静的想一想，她对于赵俊峰的离婚，应该是负有一定责任的。她难道真的没有考虑过，他无论是怎样的比赛，都会带她去看，这是正常的吗？难道真的仅仅是为了普及足球吗？这理由现在看来，不仅牵强，而且可笑，可笑极了。而她呢，来者不拒，乖乖的跟他去，难道她图的就是通过各种不入流的足球赛了解足球这项运动吗？ 想到赵俊峰，她的心变的百般的扭结起来。她以前虽然没有具体设想过以后的男朋友该是什么样子的，但肯定不是他这一款的。乍一看他根本不起眼，普通极了。她想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的，可是她还是得承认，他充满了活力，平和亲切，自从第一次见到他起，他就给了她很好的印象，让她对他没有戒心，让她不排斥跟他进一步的接触，以至于以后频繁的网聊和看球。 可是，现在怎么办？他已经义无返顾的离了婚，虽说他没有强求她一定要嫁给他，可自己不也承认自己是对他的离婚负有责任的了吗？这种责任，该如何体现呢？或者说，该如何补偿他呢？ 她想到，自己可以去他前妻家里，说服劝解，让他们重新和好。可这怎么可能，她再幼稚也知道，自己的出现，只能使事情变的更糟糕、更复杂，是不可能实现这个目的的。这主意不成。 她又想到，自己厂里的黄姐，去年也离了婚，虽然岁数比赵俊峰大一两岁，不如把他俩往一块撮合撮合，成了最好。可又一想，就赵俊峰目前的条件，黄姐如何能同意呢，就算黄姐同意，恐怕赵俊峰还不一定答应呢。更要命的是，该如何开口对他讲这些呢？也不成。 可是，真的要嫁给赵俊峰吗？她还不怎么了解他呢，她怎能如此草率的决定？ 一夜她在床上反转腾挪，仍旧没有一点主意。 第二天，到厂里的时候，谁知这样巧，坐对面的小欧笑嘻嘻的对她说：周思熙，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男朋友没有啊到底？ 一句话戳到思熙的伤痛处，说：谁说我有男朋友啦？ 小欧说：你急什么急，你要有就算了，你要没有就给你介绍一个，怎样？ 思熙说：你别提介绍了，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选，你还介绍什么劲儿啊？介绍了也是白介绍。 小欧说：说起这挑男朋友啊，你还真问对人了。我告诉你，我以前见的人多了，就是怎么都觉得这个这样了，那个又那样了，反正就是都不如意，我知道，他们都背地里说我挑来着。其实我挑的不是长相、家庭条件、工作待遇什么的，我就要找一个合意的。人生不过百年，你就是搂着钞票过日子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找个情投意合的，高高兴兴过一辈子。直到碰到我们家小林，我才知道，合着我是一直在等他呐。人啊，是讲缘分的，缘分不到，怎么着都没用，缘分到了，什么都不用扯了啦。所以，你根本不用费脑子挑，人介绍了就见呗，见的多了肯定能碰到合适你的。什么叫合适？说白了就是看到他就眉开眼笑，一见不到他就朝思暮想。什么是爱情，这就是爱情。听懂了没有？ 思熙听得捂着嘴直乐，连声说：疯了你啦，小声点，小声点，不害臊啊你。哪有你这样找对象的，你的标准太不靠谱了吧。都象你这样，那不乱了套了。人生大事，非同儿戏。小欧，我劝你慎重一些，不要被表象迷惑了，世界上可没有后悔药卖啊。 小欧却还了她一个无所谓的嬉皮笑脸。思熙在心里说：幼稚的可以，真受不了。 25 思熙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事情就这样的胶着起来。思熙仍然上网，但已没有勇气登陆她自己的qq号，她不知道万一碰到了那个无定河边该怎么办，打招呼还是不打？主动聊一聊他俩的事情还是等他问？ 如果一直不联系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就此打住呢？可是，她难道真的就此跟他掰了吗？想到那一次次的一起看球、聊天的经历，想到在二十六中廊檐下的躲雨，那又都算什么呢？想起那次的大雨，她的心开始变得很痛，这是她第一次为一个男人感到心痛，她第一次意识到的心痛。此时此刻的赵俊峰是不是也正承受着同样的煎熬，忍受着这种钝钝的痛？ 她几乎就要爬起来给他打个电话说“我想好了”，可她真的想好了吗？她没打算象这世界上的某些人一样，一生在恋爱和失恋中轮回。她脑海里的完美爱情便是，花开一次，眩目的美丽。但事到临头她才意识到，这是何等的冒险，容不得一点点的闪失。 跟她的姐夫方之凯相比，赵俊峰的外在条件的不足是显而易见的，但那些她并不在意。她介意的是，他的身上还有她以前没有注意过的那些缺憾，比如他有他的历史，并且今后他可能仍将与他的历史保持着各种联系，割裂不开。虽然从一开头他就没打算隐瞒他有老婆有女儿的事实，可那时的她不在乎，因为根本没有站在情侣的角度上去考量过这些。现在一切却不同了，她要闭上眼试想一下，能不能容忍在她和他之间还共存着他的历史。她能吗？ 如果不能接受这样复杂的局面，她对自己说，还是早点决断的好，否则无论对谁都是一种伤害。也许，换种正常的方式恋爱才是最好的，至少她要试过才知道，她决定先退缩一下了。 可是这样的决定，让思熙越来越感到难受。这是她从没有过的体会，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既没有百合花一样的纯洁，也没有玫瑰花一样的热烈，所有的可以夸耀的东西他统统都没有，她凭什么要爱上这样的人？最重要的是，她怎么跟父母、姐姐还有同事说这件婚事？谁知道了不拿她当道德败坏的第三者看待？她一定不能这样的任性下去了—这就是她给自己下的评判：放任胡为。她得约束一下自己了。 她以为，她这没事人装的极好，却不知仍瞒不过她母亲老辣的眼光。母亲早注意到，小女儿前一阵子总是以看球赛为名出去，她小女儿跟大女儿不同，本是一个体育盲，突然哪里来的这种热情？根本就是托词。关于这些异常情况，她也跟思熙父亲唠叨好多次了，但他总不以为然，说：孩子大了，你不要老闲操心，有什么事情她们都会跟咱们说的，你别一惊一炸的好不好？一番话说的她泄了气。 她刚习惯了女儿的变化，就发现，女儿又开始猫在家里不动了，不看球了。她忍不住对丈夫抱怨道：当老人的简直是上辈子欠了她们的呀，这辈子是来还债的，操不完的心简直。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们，别说感激的话了，连句掏心窝子的实话都没有，你看看你的宝贝闺女，啥事都不跟当妈的说，还拿我当她亲妈吗她？你还不让问，都是你，你给她们全都纵坏了…… 思熙同样不知道的是，母亲已经悄悄把她近来种种反常的行为告诉了自己的大女儿思煦。 思煦也并不想她的家人想象的那样，过着幸福的生活。她自己也正烦着呢。 问题出在方之凯姨妈的身上。那姨妈自己本来住着丈夫生前单位分的福利房，方之凯结婚买房的时候，她说：小凯，你别买那大房子了，我现在住的就不小，还很新，我老了又带不走，还不是留给你们的？依我看，你不如买两套那种两室一厅的，一套你们自己住，一套呢，我要高兴了，就过去住住，还能顺便帮你们做做家务，岂不是好？以后你们不用这房子了，还可以租出去，收两套房子的租金呢。 方之凯本来就是依顺他姨妈的，听她说的有理，便跟思煦说了这想法。但他并没有明说，这是他姨妈的意思，思煦以为买两套小房子的主意是方之凯自己的，虽然感觉有些别扭，还是听了他的。因为，她觉得买房子这是大事，让男人拿主意的好。 可是现在，她和方之凯婚也结了，也开始一起生活了，她才发现，他有一个多么烦人的姨妈。 26 方之凯的姨妈，说白了就是方之凯的养母，因为和方之凯的亲生母亲是亲姐妹的缘故，她抱养了方之凯后，并没有让他改口叫自己妈妈，仍旧是姨甥相称，但实际上她是拿他当自己的儿子来养的，并且方之凯的顺利成长和小有所成也是令她颇有成就感的。 当方之凯顺着她的意思回国以后，她本想着自己精挑细选出一个门当户对、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做儿媳妇，谁想到他竟然一眼就看中了周思煦，这让她大吃了一惊，很快的，她就意识到，她的小凯长大了。周思煦其实也没有什么让她特别不满意的地方，除了年龄偏大一点之外。思煦是那种聪明透顶的人，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感觉到这方家的姨妈并不是很喜欢她，可她周思煦是谁，她是个有办法的女人，她有眼色、会说话、懂分寸，能让她老人家有火发不出，有不满意也不好明说。她顺利的如愿嫁入了方家。 可婚姻的实质呢，是琐碎的生活，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也不是花团锦簇的婚礼。方之凯是忙碌的，有应酬不完的交际，很少有待在家陪她的时间，偶尔有空待在家里，也是一副身心疲惫、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也很识趣，不肯凑上去烦他。 方家的姨妈，虽说是并不常在她们对门的房子里住，一般一周也就来一两日而已，可这一日也够思煦受的。思煦她就奇了怪了，这么一个老太太了，也没读过多少书、受过多少教育，哪来的这么多见识，简直从国内外大事到居家过日子，横竖就没有她老人家不懂的。她絮叨得思煦发烦，脸上还得挂着不变的笑容，不然被她老瞥眼扫见了，会有更加动听的话说出来。 她也曾私下里跟方之凯说过这事情，得到的回答只是面对电脑荧光屏的他微微侧脸的一顾，什么话也没有，她自觉的住了嘴。显然他并不想听她抱怨他的姨妈，更不想搀和两个女人的家务事。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从来不为那些无聊的小事伤神费劲。 思煦的这些小不痛快，是不能跟别人说的，连自己的亲妈也不能说。她必须幸福，不仅要让别人觉得她幸福如意，也要让自己相信，她确实是幸福如意的。她一贯的出类拔萃，结婚这件事情上也不能出任何纰漏，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到三十四岁年纪才出嫁，她等到了最后，也挑到了最好的。 27 思煦在回娘家的时候，听母亲说了妹妹思熙近来种种的异常，想了想说：她又没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您别太操心啦。我看哪，还是抓紧时间给思熙找个对象吧，女孩子大了会越来越古怪的，她自己生活的圈子又小，认识不了什么好男孩的，还是得咱们多上上心才成。 她母亲说：我也正是这个意思，可思来想去的，也没个合适的，还是要靠你呐，到底你们年轻人认识的年轻人多一些。你给思熙留留心吧。 思煦本就有些心烦，谁成想回娘家又让妈妈给布置了妹妹的婚事，她更加的心里不痛快了。她说：我记着了，只是一时间不一定就有合适的，这种事情，要碰的。说完，她就推说有事要走，连母亲留她吃晚饭也没留住。 天色已晚，思煦兴致不高，哪里也不想去了，索性回自己的家。她刚拿钥匙打开自己的家门，就看对面的大门闪开，方家的姨妈笑盈盈的探出头来，说：这么晚了，你这是去哪里了？ 思煦只得跟了姨妈进了对面的房子，问道：您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了呀？ 这话惹的姨妈心里很不高兴，心说：我自己的家，想啥时候来还不就来了，要你问。虽说心里不高兴，她脸上可没露出一点的不痛快，答道：别提了，那边管道检修，要停两天水呢，我寻思那得多不方便，还不如干脆在这边住几天。我下午就过来了，敲门你们都不在家。 思煦说：我去我妈那里了，小凯跟人吃饭去，估计回来也不会太早。 姨妈就势问思煦父母可好，思煦说：都挺好的，就是在为我妹妹的婚事发愁，她也老大不小的了。 姨妈心说：什么老大不小的，你自己不还是到三十几岁才嫁的人嘛，还好意思说别人。她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思熙啊，我见过的，挺好的姑娘，她二十几啦今年？ 思煦答道：快二十七了都，为了她我妈都愁坏了。 姨妈说：那么好的姑娘，你妈还愁什么愁啊。我记着这事儿了，回头有合适的，我给她介绍介绍，准成。 思煦明知道这只是顺嘴的应酬话而已，做不得准的，还是得千恩万谢一番。姨妈说，已经做好了晚饭，思煦少不得陪她一起吃了。 在保媒拉纤这件事情上，思煦是低估了姨妈的热情。老人家很快就打电话给思煦，说自己一老姐妹家的小儿子正好还没对象呢，那孩子是我看着长的，现在自己开了个装修公司，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我瞧着很不错的，跟你妹妹约个时间见上一面吧。 思煦听了就很不满意，什么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啊，根本就是一单干的工头，没稳妥饭碗，有什么好的。她心里开始埋怨姨妈多事，嘴上却甜甜的说：谢您费心啦姨妈，我这就跟小熙说，没问题的话就定在周末好了。 28 思熙忍着笑听了姐姐的介绍，说都什么跟什么啊，我才不去呢，都不认识，别扭死了。思煦却急了，说：你这丫头怎么这样的，别不好意思，要知道大多数人都是靠介绍才结的婚，就凭你认识那俩人，什么时候才能解决终身大事啊，听话，姐都答应人家了，好歹你得去一趟，不然我咋回家见你姐夫呢？ 姐姐和妈妈的轮番轰炸，终于让思熙投了降。她乖乖的跟着姐姐去了姐姐家，相亲的具体地点就在方家姨妈的家里。 思熙和思煦进门没多久，那个叫许五一的人就来了。思熙没好意思多看，就扫了两眼，来人是一个戴眼镜的男孩子，中等身材，微微的有点胖，脸上挂着憨厚的微笑。 那许五一拎了两盒月饼和一篮水果，说是奉自己母亲之命过来看看阿姨的，快过中秋节了嘛。方家姨妈连忙的招呼他坐，问候了他父母，然后给他介绍说：这是你小煦姐姐，小凯哥的媳妇，你还没见过吧？那个是她妹妹小熙，周思熙，你们同岁的。 许五一连声说：见过的，都见过的，在小凯哥的婚礼上见过的。姨妈笑道：瞧我这记性，对的，对的，那天你和你妈明明都去了嘛。这么说，都认识的，这就更好了。 可许五一并没有久坐，说还有事就匆匆忙忙的告辞走了。他似乎到走之前都没有认真的打量思熙几眼，更没有直接询问思熙任何的个人问题，这让思煦十分的丧气，明摆着人家没看上思熙。他自己又有什么好的，居然还看不上思熙。 思熙倒还无所谓的样子，她本来就不指望能成什么事儿的。方家姨妈这是第二次见思熙了，要留她吃了饭走。思熙其实是不想在不熟悉的人家吃饭的，但又怕自己强走了让姐姐难堪，于是痛痛快快的答应了。方家姨妈十分高兴，说：还是小熙爽快。 她这无意的一句话又刺了思煦一下，她乜了她一眼，心想：老太婆这话什么意思。 29 相亲这事情一开了头，后面的便好办多了。 估计思熙的父母也托了所有能托的人，此后几周，思熙被不同的人带去不同的地方相亲。她发现，这相亲也不象想象中的那样困难，因为不需要你主动做什么，总有人会操持停当一切的，作为相亲的女主角，你所要做的就是配合，只要你肯配合就好了。如果你想顺利的结婚，如果你不想赖在家里听妈妈唠叨，请你配合相亲的所有程序。 思熙努力的做到了，她确实想结婚了，原因不只是因为自己年纪越来越大了，也不只是因为厌烦了母亲的絮叨，就是想结婚了。她想着，如果自己找到一个合意的人，那么就一切都解决了，所有的烦恼都一了百了了。她也不需要再为那个赵俊峰苦恼了。 但经过一段时间以后，思熙开始觉得绝望了，通过相亲这种方式如何能够找得到一个如意的对象呢？她也算是相看过一些男人了，但都如微风拂过水面，波澜不惊，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好的坏的都没留下。 她母亲更加的上火起来。以前是女儿自己不积极，现在女儿已经十分的转过弯来了，可又没有合适的人物了，这可如何是好？再这样折腾几次，估计再提相亲二字她又该不干了，叫她这做母亲的干着急没有办法。她一咬牙、一跺脚想，实在不成的话，下次就叫思熙去见见老王介绍的那个处长，虽然人家年纪大了些，还离过婚，但毕竟学历资历都是不错的，已经是处长了，还有房子。 事实是，用不着思熙母亲的咬牙和跺脚了。因为，思熙在某天的下午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她没有想到，那电话是许五一打来的。许五一是谁？她还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姐夫姨妈家见到的那个人。 许五一约她下班以后一起吃饭。她答应了。 30 许五一和她约在她下班车的地方。她下了车四顾，并没有发现许五一的人影，她只好站在马路边等他。一时间突然想起那次赵俊峰约她吃饭的事情，也是这个点儿她下的车，急急忙忙的往绿云庄赶，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怎么好象就是昨天一样。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这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抬头一看，是许五一开了辆小面包车过来了。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给她开了车门，说：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 他那微胖的脸上挂着微笑，让思熙感觉很舒服。她冲他笑了一下，说我也才到，没等很久的。 他居然带她到一大商场边上的麦当劳去吃快餐，他告诉她说这是因为听说很多女孩子都喜欢洋快餐的环境，并且他自己也特别喜欢吃炸鸡，每次路过麦当劳、肯德基就迈不动脚。他这话逗的思熙乐了起来。 许五一无疑意识到了快餐的一大好处，就是各点各餐。不熟悉的人用不着象坐在中餐馆那样的把个菜谱推来让去，费尽心思揣摩对方的喜好。思熙点了牛肉汉堡和可乐，许五一点了鸡肉汉堡、炸鸡翅和雪碧。他们找了个靠窗的小桌子坐了下来。 许五一说，本来早想跟你联系的，我小凯哥也把你电话给我了，就是最近赶一工程，没时间，所以拖了一段时间，不好意思啊周小姐。思熙说，你别客气，还是工作要紧。 思熙问许五一是做家庭装修还是做办公室装修的，许五一笑了起来，说肯定我小凯哥的姨妈没跟您讲清楚，我是做门头装饰、大型广告喷绘那一类的，不做家庭装修。前一段接的就是市政工程，红旗路不是在改造吗，路两边的小店小铺的门头都得按同一规格重新定制一遍，还有那些大广告牌，也得重新弄。因为时间紧，把我给那通忙的，哎呀。 他一边说，一边吃鸡翅，还一边晃着他圆胖的脑袋，思熙觉得越发的有趣了。忍不住思熙问他，你叫五一，确实是五月一日的生日吗？ 他点了点头说：是，我是五一的生日，不过是阴历的，跟阳历的五一还差着好些天呢。这话逗的思熙笑个不止，说：还有人用阴历起名字的吗现在？许五一说，瞧您这话说的，我不就是一明摆着的例子吗，还问啥。 思熙觉得跟许五一这顿饭吃得太开心了，她好久都没有这么大笑过了。当许五一说过两天请她看最新的美国大片的时候，她没有拒绝他。 31 思熙和许五一交往之顺利，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仔细想想，她父母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许五一各方面条件也都说得过去，人思煦见过的，说还说得过去。只要思熙和许五一自己愿意，做老人的就乐观其成了。 因为是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双方年纪也都不小了，便一切都加速的进行起来，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 思熙母亲当然希望二女儿也能象姐姐思煦一样买套新房子，自己单过，但思熙回来跟母亲说：许五一虽然前几年挣了些钱，不过最近打算租个大点的厂房，添套新设备，所以眼下用钱的地方太多，买房子还要再等等。 母亲说：那他打算你们结婚到哪里住？买房子要等多久呢，他有没有个准话。 思熙说：五一的意思，我们先住到他家里，等他手头倒腾开了，就贷款买房子。 母亲看思熙的样子是没有怨言的，就叹口气说：并非当妈的不通情达理，我都是为你着想。你不知道，跟长辈一起过是很难的，思熙你不一定受得了的。你不逼他先买套房子，到时候有你哭的呢。 思熙说，走一步瞧一步吧，实在不行了再说嘛。妈，万一我在他家过不下去了，你千万要收留我啊。她母亲看这情形也没什么好罗嗦的了，便摇头感叹道：老话说的对，女大不中留啊。 思熙的婚事都是照着老规矩来办的，许五一的父母先来拜望了思熙的父母。这是思熙母亲第一次见到许五一的父母，她留神细看思熙未来的公公和婆婆。两位看起来都还和善，老实本分的样子，她的心先落下去一半，她最怕思熙碰上个厉害的公婆，要真那样的话一起生活就有的气生了。 她再看二人的气色，觉得思熙的公婆身体尚好，看不出来有什么大毛病，估计一时半会也拖累不着两个小的，过一二年思熙他们生个小宝宝，还能帮把手照看照看。 于是思熙的母亲心里便肯了，跟五一的母亲热切的攀谈起婚礼的筹办、新房的归置等等细节来。 这一次，四个老人相谈甚欢，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因为再拖下去明年就是所谓的寡妇年了，不吉利，五一母亲的意思说赶一赶，年底之前就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思熙的母亲也极力的同意了。 32 思熙的婚礼自然没有思煦的豪华盛大，不过她根本不在意。她知道，那些是虚的，做给人看的，过后还有什么用呢？奢华的婚礼本身并不能成为婚姻持久的凭证，所以她并不太看重它。最重要的是，她要结婚了，她要嫁给那个叫许五一的人了。 因为没有给买房子，许五一的父母觉得有些对不起孩子，他们给许五一的房间重新粉刷了，还铺了强化木地板，换了新的窗帘和吸顶灯，买了全套的卧房家具，总之，该做的他们全做了。思熙母亲也没什么好挑拣的，她给思熙和许五一定了结婚穿的衣服，买了一套朱红色的床上用品。 临近结婚的时候，许五一的母亲让思熙来家一趟，给了她五千块钱，说本来应该给她买婚戒的，因为怕买了她不中意，干脆把钱给她，让他们自己去买好了。 这是出乎思熙意外的，因为她知道五一父母也是工薪阶层，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人家已经为她结婚竭尽所能了，居然还记着给她买婚戒的事情。她大为感动，说阿姨你已经为我们费了很多钱、也费了很多心思了，就不要把钱花在那不起眼的地方了。 五一母亲却很坚决，说：老规矩娶媳妇戒指是一定要有的，咱家没有家传的东西，才让你们自己买的。这钱非收不可，戒指不买可不成。 五一看母亲十分的坚决，便把钱接了过来说：放心吧，到星期天我一定带她去买最漂亮的戒指回来。 晚上思熙回家跟母亲讲了这五千块钱的事，她母亲点头说：还是人家懂规矩，戒指按道理是该男方家买的。话虽如此，改天思熙母亲给了她两千块钱，说：你们婚纱照不是还没照吗，都快结婚了，还不赶紧去照啊。 终于一切都妥帖了，思熙下周要结婚了。 看女儿真的很快就变成人家人了，思熙母亲很是伤感。上次思煦结婚的时候她还没感觉，因为那时候思熙还在，这回终于是连小女儿也要走了。她感到，孩子是都大了，自己也老了。 思熙看母亲的动辄叹气很不理解，说：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早点嫁出去吗？说到时候你们就清净了，现在干吗又唉声叹气的。再说我又没有远走，还经常回来呢。她母亲说，你还没孩子，现在你是理解不了的。然后她叫思熙跟自己进卧室，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取了个存折出来，递给思熙，说：你和你姐姐结婚，我都一样看待，你姐姐是给她买了电器了，你呢，没买房子，妈只给你买了点穿的用的，这是你那一份儿剩下的。你收好了，等你自己有了家了，添点东西，就是当妈的心了。存折的密码就是你的生日。 母亲的这一番话如同催泪弹一般厉害，思熙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收下存折的这一刻，终于意识到，她要离开这个家了，她要走了。 33 思熙就要结婚了，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每天都能听到恭喜的话。她应该很高兴的，结婚，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就要到了，然而她的心却越来越沉重起来。 前一阵子跟许五一一起，日子仿佛象抽起来的陀螺一样旋转的飞快，她也没时间、没心情回想那段很短就被她给冰封起来的恋爱，如果那也能被称为恋爱的话。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地了，她重新审视起那段感情来，想到赵俊峰，她的心还是那样的痛，甚至更痛了。以前她根本没考虑过，如果自己拒绝了他，他会是怎样的情形。现在，她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做会严重的伤害他，这对他来说，肯定是极不公平的。虽然她没有在主观上引诱过他，也没有怂恿他离婚，可事实上他已经为了她什么放弃了一切，如今她却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去，陷他于绝境。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她肯定会说，这女的也太不仗义了。 她还是得跟他说清楚一切，至少要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她心情复杂的打开电脑，登陆了她的qq，但他并不在线。如此等待了三天，他始终没有上线。她要当面告诉他吗？可怎么开口呢？她觉得自己很卑鄙，无法面对那个男人。 她还有一两天就要结婚了，不可能继续等待下去。她在qq上给他留了言，可也没有回音。她拨通了他的电话，可那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的时候，她居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了。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连喘气都困难。 电话那头赵俊峰说：思熙是你吗？你怎么了？感冒了？ 她闭了一下眼睛，定了定神，说：是我，我挺好的，没感冒。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要结婚了。我在qq上给你留了言，可你一直没回我。 那边的他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他说：恭喜你了。我现在不上网了，所以没看到。 她这才意识到，因为离婚他可能失去了全部家产，其中包括电脑。她的眼泪流了下来，说：都是我，害死你了。 他说：你别这样想，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跟你都没有关系的。我希望你结婚后过得愉快，这是最重要的。 她在电话里叫着：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想要阻止我的意思吗？看着我这样的结了婚，你以后难道就不后悔吗？ 34 她不记得后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她的脑子全乱了，什么都记不住了，只是她知道，电话里的赵俊峰始终冷静客气，没有一丝一毫的失态，她宁愿相信，他所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话，他是舍不得她的。他肯定是不愿意她跟别人结婚的。 她咬了咬牙，拨通了姐姐思煦的电话，告诉她说，我不结婚了。思煦吓了一大跳，说：没事吧你，开什么玩笑。看妹妹不是无缘无故的闹脾气，思煦觉得了事情的严重性，说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思煦火急火燎的赶回娘家，看思熙神态正常的坐在房间里，她的心落下了一半，说：又怎么了你？好端端的唱的这是哪一出？ 思熙说：姐，你跟我说实话，难道你以前就没有爱上过什么人？ 思煦倒吸了一口气，她没防备妹妹突然问起这个来。她笑了笑说：当然有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呢？很正常的。不过那些都象青春期脸上长的豆豆一样，是有时限的，等过去了，也就散了。你不至于因此悔婚吧？如果你爱什么人，为什么不早说呢？ 思熙的眼泪却又流了下来，说：我以为我没有那么喜欢他的，我以为只要我结婚了就什么都会过去的，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改主意了。我别的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就要跟他在一起，这个婚我不结了，你帮我跟爸妈说吧。 思煦是个聪明女子，自然听懂了妹妹的话，不用打听细节了，那是一段见不了阳光的感情纠葛，她可不能让妹妹由着性子办出傻事来。 她说：小熙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听我说，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这个咱爸妈也提醒过你的，你当时也是考虑清楚了的，现在怎能单方面的说不结了就不结了呢。许五一你跟他相处也不是一天半天了，他好与不好，你自然是知道的，别的不说，他父母对你就好的没话说，你这样一闹，人家怎么想？现在已经万事具备了，你现在突然反悔了，咱们家怎么跟人家交代啊？且不说你自己说不结了能不能办到，就是能办得到，你肯定就会过的幸福吗？你能肯定吗？如果你闹了一场还不能如愿的话，到时候恐怕要伤害更多的人，你都想过了没有？ 思煦的话句句都刺到了思熙的痛处，她更加的哭个不住，说：姐，那我该怎么办啊？ 思煦看已经说动了妹妹，便长出一口气，说：我看你就别再改主意了，人生在世不如意的地方多了，你以前不是很能看得开的嘛，跟你说，世界上就没有美满的婚姻的。婚姻需要的不是情感，而是理智。再热烈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打磨，总会慢慢消散的。你只要相信找的老公人好、爱你，肯为了你能过上好日子努力，别的就不要太强求了吧。相信我，跟着许五一，你会幸福的。 思煦还说了很多，最后她终于压制住了妹妹的这一场大爆发。关于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讲，包括自己的父母，他们年纪也越来越大了，受不了任何的惊吓。 在回家的路上，思煦突然感到很累，身心疲惫。她从来和父母一样，拿妹妹思熙还当小孩子看，现在才知道，妹妹是爱过的，只是她爱上的究竟是什么人呢？她把自己脑海中凡是跟思熙沾边的都过了一遍，仍旧是毫无头绪。 反正已经了结了，就不要再去想它了。 35 婚礼照常的举办了，思熙嫁给了许五一。她成了许家的儿媳妇。 此前，思熙也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但来到许家，她才知道，自己那点手艺远远不够。婆婆虽然已经退休在家，但她更愿意跟着一班老姐妹早晨锻炼锻炼身体，白天出去逛逛，晚上散散步，不愿意在思熙到来后仍旧承担所有的家务。于是，她跟思熙达成了共识：早饭在婆婆晨练完了后顺手带回来，思熙单位远，中午不回来，公婆和五一的午饭就由婆婆解决了，但全家人的晚饭是要思熙承担的。小件的衣服婆婆和思熙各自动手，洗大件的则开洗衣机，至于打扫卫生，是周末以许五一为主力完成。 思熙知道，在现在的中国人家，晚饭已经成为了正餐，要尽量丰盛一些的，凑合一下不是不行，但天天如此是不可能的。菜一般是婆婆上午就买好了的，后面的事情却不肯下手了，要思熙一个人手忙脚乱的熬粥、择菜、洗菜、下锅，所以许五一经常晚上回家看到思熙蓬头乱发的样子在厨房紧忙乎。 见此情景，许五一会特心疼的说：快抱抱我亲爱的老婆大人，辛苦你啦。思熙听得心里暖洋洋的，忍住笑躲避着许五一说：别在这儿添乱了你，看蹭一身的油。 原本只是四个大人的饭，但一段时间以后，许五一姐姐家的女儿也经常过来吃晚饭，思熙慢慢才知道，许五一的姐姐前两年离婚了，自己带着女儿生活，小姑娘经常在外婆家混吃混喝的，思熙和许五一结婚前，他姐姐可能怕孩子来的太勤了让思熙多心，才好一阵子没过来的，这一段工作忙，只好又把孩子打发到娘家让母亲帮忙照看了。 那小姑娘叫乐乐，才五六岁年纪，人却机灵的很，所以很讨大人的欢心，思熙从第一次见到她起，就喜欢上了她。因此，混熟了以后，乐乐倒是总跟在思熙这个舅妈屁股后面转了，把外婆丢到了一边。 关于许五一的姐姐许红梅，思熙认为，那是一个热情开朗、很懂人情世故的女人，她经常半开玩笑的教育许五一，要疼老婆、对老婆好，全没有一点大姑姐的挑剔。即使偶尔婆婆对思熙的厨艺有一点半点小抱怨，许红梅也会立刻说：好了妈，这是你不懂了，现在的年轻人全不会弄这些的，象小熙这样的已经很难找了。所以对于许红梅，思熙也没什么话可说的。 所以，这基本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婆家了，思熙就是累一些也没有抱怨。她有时候会想，姐姐当初的话是对的，嫁给许五一应该是明智的。 36 一天下班后，思熙在厨房忙碌着，婆婆悄无声息进来了，靠在冰箱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思熙聊着天，这实在是很反常的事情，只要思熙进了厨房，婆婆一般是不肯跟进来的，除非她有话要说。 果然，她过了一会儿说：小熙你说，你姐姐红梅要是再找个人，好还是不好？ 思熙楞了一下才明白婆婆在说什么。她想了想说，应该是好事情吧，我姐年龄又不大，是应该找的。不过当初她是为的什么离了婚呢？ 婆婆叹了口气说：别提了，她以前那男人不争气的很，自己没本事，脾气倒大得不得了，两口子三天两头的吵架，还爱喝酒，一喝多了就撒酒风，丢死人了。红梅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离的。 思熙很想知道，那自己那精明的大姑姐当初是怎么看上的那个酒鬼的，但她不好意思跟婆婆打听这些，还是等着许五一回来再问他吧。于是，她说：现在人家给我姐介绍了一个什么样的男的啊？ 婆婆说：听说是个中学老师，也离过婚的。唉，也不知道今天去见面咋样呢，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 听婆婆谈起男方，思熙的心跳骤然的停了一下，然后她对自己说：不会这么巧的，不可能的。这城市有好几十所中学呢，不会偏偏就是他的。 但思熙的心思还是全乱了，她无心再跟婆婆搭讪。婆婆却叫到：小熙，油锅！思熙扭头看过去，炒菜的锅里已经开始冒浓烟了，刚才光顾着跟婆婆说话，没注意火开的太大了。她连忙将呛锅的调料扔了进去，谁知一个大油珠溅了出来，正好飞到了思熙脸上，思熙被烫的哎呀一声就叫了出来，婆婆一步赶过来关了煤气灶的开关，说：怎么把火开这么大，烫着了吧？ 思熙揉着腮帮说没事，正要从婆婆手里接过锅铲，许五一回来了。看老婆的脸上红了一大块，许五一很是心疼，说：妈，晚饭你做吧，我带小熙去买点烫伤药膏，别落了疤。他妈没有回身，只撇了撇嘴，说：行，快去吧，快去吧。 许五一把思熙拉出了厨房，思熙说没事，那一大块是我揉的不是烫的，还是我去做饭吧。许五一却笑道：既然我妈都答应了，你就歇歇吧，上一天班，你也够累的了。 直到吃晚饭时候，许红梅都没有出现，思熙心绪不宁，这顿饭是吃的没滋没味，她在盼望着许红梅回来。 许红梅是晚上九点多才回来的，她妈妈满怀希望的迎了上去，连问怎么样？许红梅说：不怎么样，也没怎么谈，就见了一面而已，没感觉。 见了一面就闹到这么晚啊？ 不是的妈，早完事了，介绍人不是我同事嘛，我跟她逛街去了。 她母亲显然很失望，说：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都惦记着呢。我跟你说，你现在这个条件，也别眼界太高了。中学老师虽然钱挣的不是特别多，但稳当啊，旱涝保收的，还有假期。关键是，等乐乐回头大了，上中学可以不发愁了，咱有路子了呀。 许五一看姐姐的眉眼都立了起来，眼看要跟母亲顶上两句，忙打岔说：妈，妈，瞧你都说到哪儿了，乐乐还早呢，现在她还不到六岁呢。已经这个点了，快让我姐把乐乐带回家吧，看把她困的，都睁不开眼啦。 37 这天晚上，等回房间躺下以后，思熙问许五一说：我听咱妈说，咱红梅姐以前那个姐夫是个酒鬼，她怎么会找了个酒鬼啊？ 许五一叹了口气，说：别听我妈的。我姐和我姐夫刚结婚的头两年可好了，两口子到哪儿都手拉手、有说有笑的。问题就出在生了乐乐以后，我姐又没生过孩子，没经验，根本带不住那么小的婴儿。我妈呢，因为那时候我姥姥还在，忙完了我们家里的这一摊事，还得抽空照顾我姥姥，根本帮不了我姐。我姐夫的父母那时侯是过分了一些，除了生乐乐以后去医院看了一眼，压根就没伸头再照过面，你想我姐那个气啊，她觉得人家肯定是嫌她生的是个女孩子了，就跟我姐夫闹啊，话说的可难听了，说完他家里人的不是，再说他，怪他没本事什么的，刚开始我姐夫还忍着，时间长了肯定就回嘴，两口子就大吵大闹的，然后就动手打架，再往后我姐夫就整天的不回家，一回家就醉熏熏的，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最后就只能离了呗。 思熙听的傻了眼，她没想到，自己那看上去通情达理、精明能干的大姑姐当年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看思熙不说话，许五一用胳膊肘拐了拐她，说：想什么呢你？放心吧，别看我妈现在这样躲懒，等你生了小宝宝，我们全家准把你当娘娘供起来。 思熙啐了他一口，说：没正经。然后问：那你知不知道，这回人家给红梅姐介绍的是个啥样的？ 许五一闭了眼睛说：那谁知道。反正这两年，给她介绍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了，不都黄了吗。她这人就这样的，你越好心撵着她打听吧，她还越抻着，就不告诉你，气死你。所以啊，就别瞎费劲了。放心，等真成了，还怕她不知会咱们？ 许五一白天无疑是累着了，哈欠连天的催思熙关了灯。黑暗中，思熙的心仍旧在忐忑不安中颠簸着。论年龄、论条件，许红梅今天去见的那个老师有可能就是赵俊峰。万一，万一真的是他，自己可应该怎么与他相处呢？ 38 此后的数日，思熙心中都有些忐忑，想打听，又怕知道，在惶惶不安中矛盾着。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到她耳朵里。 一天她下班后，见婆婆已经在厨房中忙碌起来，这可不是寻常现象，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难道是有贵客要上门？思熙的心又提了起来。 她问道：妈，有客人要来吗？ 婆婆头也没回的说：不是的，是你红梅姐刚才打电话说，乐乐病了，发高烧，已经送医院了，我一会儿过去看看，顺便给带点汤水什么的，看孩子能吃点不。 思熙悄悄的舒了一口气，说：您别忙了，我来吧。但事关外孙女，这可是他们许家现在唯一的第三代，婆婆的心头肉、宝贝蛋，所以婆婆并没有放下手中的活计，只是安排思熙再弄两个清淡些的素菜。 婆媳二人说话间就做好了要带的食物，婆婆说：小熙你把菜和汤装饭盒里吧，我去换下衣服，赶快去医院，省得到那里了东西都凉掉了。思熙意思还要跟婆婆一起去，婆婆却阻止了她，让她留下来给五一爷俩准备晚饭，说等他们回来了就吃吧，不要等她了。 那夜婆婆回来得很晚，思熙看她神色疲惫，把想问孩子情况的话都憋了回去，只是说，给您留了晚饭呢，我热热去吧。婆婆喝了杯水，说：这下可麻烦了，乐乐这是肺炎，我跟你红梅姐在医院里楼上楼下这通跑啊，总算住上院了。看来这孩子还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你红梅姐今天是留在那儿陪乐乐了，明天我晚上去陪乐乐，家里就交给你了。 思熙看婆婆满脸的疲倦，便说：明天起还是我去医院吧，您年纪大了，在家就好了。万一再把您给累出毛病来，可就不值啦。只是我们单位纪律严，白天不好请假的，我只能晚间去陪乐乐。 婆婆却摇手说：那不成，你没看我今天就不让你去的，要知道那是儿童医院啊，净是些发烧、咳嗽的小朋友，那不全是细菌病毒的传播源？你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有了，要是这时候给染上点什么，那怎么行？ 一席话说的思熙红了脸。她只是说：都没影子的事情呢，您别操这心了就。正说着呢，许五一也从房间里度了出来，说：我去吧我去吧，我去陪你们就都省心了。 许五一最近刚接了一单大生意，白天忙的不可开交，晚上思熙自然是不愿意让他再去医院陪护了，她宁愿自己去。好一顿的推让之后，终于还是思熙赢了。 39 作为孩子的母亲，许红梅毫无疑问的是最着急的人，她为了乐乐的病在几天之内就脱了形，看上去又老又瘦。她专门请了长假陪女儿，若按她的意思，她要白天黑夜的都守在医院里，但她还是有母亲、有亲人的，别人是不能让她这样的整天待在病房里，他们跟她说，人不是机器，也需要休息，别人陪乐乐也是一样的。 陪乐乐是思熙很愿意的一件事情，因为乐乐一向很乖，很讨思熙喜欢。并且，她私底下还认为，没有父亲疼爱的小孩子是很可怜的，有时候看着乐乐，她忍不住会想到赵俊峰的女儿，估计也这个年纪吧。如今看到乐乐生病受罪的样子，思熙会自然而然的想着如果要是赵俊峰的女儿病了，是不是也盼着有人能帮把手呢？所以，思熙是心甘情愿的去医院做乐乐的陪护的，并不只是因为她是乐乐的小舅妈而已。 事实上，在医院陪夜是一件很辛苦的工作，对于白天上了一天班、路上又倒了几回车、还没有照顾孩子经验的思熙来说。不过她不在意，也没有抱怨，因此，在许家人看来，能找到这样贤惠的媳妇真是前世烧香积德了。尤其是许五一的母亲，通过这件事，更是对思熙赞赏有加，对着她的老姐妹、许五一和周思熙的介绍人、方之凯的姨妈夸奖个不休。 方家的姨妈听了，不免心里酸酸的，心想：一家子出来的姐妹，怎么做人差别这样的大。看人家的媳妇，一心全扑到了婆家，而自己的呢，则只会做面子上的工夫，全然没拿自己当亲人看待。于是，她看思煦的神气格外的说不来了。 思煦何等聪明的女子，自然是感觉出了，但她偏不理会，心说：又不知道有什么事触动了老太婆哪根筋，你瞧她那怪模怪样，拿腔拿调的，有什么想法你说出来啊，还等我问呢，那你等好了。 所以，思煦并不知道方之凯的姨妈是为了自己的妹妹思熙在跟自己斗气。不过这会儿她也正念叨着思熙呢，因为思熙就要过生日了。以前思熙过生日，思煦这做姐姐的也都有礼物送，但一般不贵重，一、二百块钱的东西而已。但今年可不同了，思熙已经出嫁了。 因为比思熙早两年结婚，她对结婚的理解总是要深刻一些，因此，对婆家家境一般的妹妹也更加的怜惜了些。如今，托丈夫的福，思煦可随意掌握的钱自然是跟婚前有了本质的不同，她决计送妹妹一些贵重些的礼物。 可送什么呢？首饰显然是不合适的，太便宜了没意思，太贵重了又不该她这做姐姐的送，想来想去，决定送衣服或化妆品。于是，她兴致勃勃的拨通了思熙的电话，说小熙有空吗？我们好久都没有一起逛街了，今天咱们下班都不要回家了吧，一起吃吃饭，再给你挑个生日礼物，好不好？ 电话那边的思熙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说：我不去了。乐乐住院了，这些天我正在医院陪她呢。你自己看着随便买吧。 思煦不免有些惊异，说：许五一姐姐家的孩子，凭什么要你陪啊？许五一呢，看我一会儿不骂死他。 思熙觉得这不是几句话能解释明白的，只好说：姐，你别怪他了，是我自愿的，你不要怪他。等我有时间了，慢慢跟你说。 放下电话，思煦觉得思熙真有些不可思议，她难道脑子里进水了不成？看来只好自己去买礼物了，思煦叹了口气，本来，跟思熙一起去买生日礼物，她还存了炫耀一下的小心思，可现在，就连她的这点私心也落了空。 40 乐乐出院的第二天，正好是思熙的生日。 如果许红梅知道的话，她肯定会有所表示的。因为在乐乐住院期间，思熙实在是帮了她的大忙了。她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人跟她替换，让她整日整夜的守在女儿的病床旁，她该怎样撑得下来。不仅许红梅对思熙十分感激，就连她的母亲、思熙的婆婆也是如此。也许听那帮老姐妹唠叨得多了，她一直以为，娶过来了儿媳妇，就会失去了儿子，自己家也不会例外。对待思熙，她只是觉得不亏待她就可以了，大家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儿媳毕竟与女儿是两样的。她可真没想到，过门不久的儿媳妇能这样的体贴、肯干，替自己、替许家分忧解难。 因此，她暗地里没少跟许五一说：思熙是个好孩子，你万万不能辜负了她。如果你敢亏欠她，我和你爸一定不会饶了你的。许五一自然也是心疼老婆的，看老婆天天夜里在医院陪床，他心里也埋怨姐姐为什么不去找姐夫，只让自己的娘家人为难，但这种话他是没法跟母亲明说的。他只能很快的答应母亲说：好、好、好，我记住啦，我一定会对小熙好的，您老大可放心就是。 乐乐出院的那天，许五一特意的抽空去了趟商场，给思熙选生日礼物。但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花了眼，不知该买什么才好，他决定第二天和思熙一起来逛，反正也不需要往医院跑了，有的是时间。没有给老婆选到礼物，他逛到儿童用品的区域时，却被那花花绿绿的玩具吸引住了。想到乐乐住了十几天的医院，孩子都瘦了一大圈，挺让人心疼的，他忍不住给乐乐买了个硕大的毛绒玩具，又下楼到超市给乐乐买了一大袋子的好吃的东西，乐滋滋的回了家。 41 晚上，许五一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思熙说，我本来想去给你买件生日礼物的，可实在不知道该买什么好，明天吧，咱俩一块儿去，你自己挑，顺便我再请你吃个饭，好不好？ 思熙笑道：你真有意思，还说是给我去买礼物的呢，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可全都是给乐乐的。你别着急，我没有跟你计较的意思，说说罢了。不过说真的，明天我可跟你去不了，我姐约了我呢，说要请我吃饭，我都答应她了，不如咱俩一块去吧。 许五一摇头笑道：算了算了，还是你们姊妹俩自己吃吧。你跟你姐姐也好久没见了，我就别搀和了。礼物和吃饭那就容我后补吧，老婆大人？ 这是他们结婚后思熙第一次过生日，思熙能感受到许五一的良苦用心，不能按他的意思过，也让她有些愧疚，因此她就更感激许五一的善解人意了。 许五一说的对，她是很久都没有跟姐姐思煦一起聊天、吃饭了。坐在装修精致的饭店里，听着似有若无的音乐，她真觉好久都没有这样的放松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累，对任何的美食都没有胃口，只想早点回家，躺到床上休息。 思煦怜惜的看着憔悴的妹妹，说：最近一定很累吧？你看你，气色不好，人也瘦多了呢。 思熙勉强笑了笑说，是累啊，不过总算都过去了，乐乐已经出院了。你不要替我担心，我休息两天就会好的。倒是你啊，姐，最近过的好不好？ 思煦叹口气说，我好，没什么不好的。本来想跟你一起买东西的，结果你又不肯来，我只好自己买了。给，这是一套日本的化妆品，你看看喜欢吗？ 思熙吐了吐舌头，笑着说，我不用看，你买的肯定是贵的、好的，这么一套怎么不得个五、六百块钱啊？ 思煦一听这话，拧着眉头佯装生气道：五、六百块钱？你好好看看，一千多呐小姐！你还别叫，我跟你说，女人老得快，好年华没多久的，穿衣服、用化妆品上面，千万别省钱。你啊，就是心眼太实了，光知道对人好，那别人会不会对你好呢？所以啊，你要懂得，女人还是得自己对自己好点。 思熙本想跟她说，如果不是因为她，今天许五一是准备给她过生日的。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只是笑了笑说，知道啦姐，咱们吃饭吧。 42 乐乐住院这件事情，被许红梅的母亲抓住不放，教育她说：丫头，我跟你说，你不找个人是不成的。象这次乐乐住院，要没有小熙帮你搭把手，你不得累个半死啊？还是得找个男人，遇到事情也有好个招呼，再说乐乐长大了，总归是要离开你自己飞的，到那时候你一个孤老太婆可怎么办呢？ 许红梅听得心里发燥，又不好跟母亲吵，只能强压住烦恼说，那也得有合适的才成啊。你见天说让我找、找，我到哪里找？谁又看上我这三十大几还拖着个孩子的女人呢？妈，你的意思我都懂，你别催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她母亲依然不依不饶的说：那上次人介绍的那个老师呢？你怎么没下文啦？ 听母亲提到上次的相亲，许红梅更加的火上加火：我那同学才叫一不靠谱呢，她给我介绍的那个算啥？自己也是离婚的，工资不高不说，还要付女儿的赡养费，看上去人又闷闷的，一看就是被老婆甩掉的那种窝囊废。你总不至于说，只要什么人肯要我，我就得感激啼零的扑上去吧，妈？再说了，人家看上没看上我还另说呢。 她母亲被她挤兑得无话可说，只得说：这个不行，那再找啊。我也没说就这个了呀，可关键是你得上上心才成啊。你都多大了，还要我为你操心，上辈子我是欠了你什么了呀… 她终于唠叨得许红梅不耐烦，摔门而去。 43 婚后的日子琐碎而平淡，忙碌中不知不觉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思煦说，思熙已经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小主妇。思熙暗问自己：我快乐吗？她不知道，但仔细想想，她实在也没有什么不快乐的事情。于是，她对自己说：那我就应该是快乐的吧。 一天，下班后思熙正在厨房忙碌着，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思熙听到婆婆跑过去接了，便不再理会，反正打到这里来的多半不会是找她的。很快的，婆婆带着些许神秘的微笑凑了过来，小声说：小熙，我出去一下，去接乐乐过来。 外婆去接外孙女本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婆婆脸上的表情和故意压低的声调颇为不同寻常，思熙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的，便问了一句：出啥事情了吗？ 婆婆说：你红梅姐没说，只说让我把乐乐从幼儿园接回来，在这儿等她。估计是有情况，你说呢？ 思熙又没有听到电话里许红梅是怎么说的，自然无从猜想，便说：我咋知道？既然这样，妈你快去接乐乐吧，我再加一个闷茄子，乐乐最喜欢吃了。 婆婆很快的出去了，许五一和公公都还没有下班，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突然有些莫名的紧张。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她有这种预感。 乐乐接回来了，等全家人凑齐了，吃晚饭、看电视，思熙努力控制着自己，使自己看起来平静正常，她不时的望一眼大门口，等待着许红梅的到来。 快九点的时候，许红梅真的来了。思熙几乎不敢看她的脸，尽管她很想从许红梅的脸上看出来点什么。同样急切的还有思熙的婆婆、许红梅的妈。她一听到开门的动静就快步迎了上去，满脸的期待。这种期待给了许红梅很大的压力，她有些恼怒，却又不能发作，只是勉强堆了点笑容出来，说：妈，今天麻烦你了。不早了，我带乐乐回家去。 她母亲也只好说：我倒没事，乐乐就是粘着她舅妈，闹了一晚上，小熙恐怕是该累着了。 许红梅转向了思熙，思熙赶紧说：没有累着我，她跟我玩呢，我们俩都开心得很。 许红梅自己好象是疲惫的很，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了乐乐跟大家告别后就走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思熙的心怦然落地，她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但总算挨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 44 后来，许红梅又把乐乐送过来几次，她娘家父母都推测她在跟什么人交往，但她始终没有吐露一字半句，这让她母亲十分不满，又无可奈何。许五一安慰他母亲说：老太太，您就别操那么多的心啦，等吧，到时候我姐自然会说的，您不让她说恐怕都不成呢。 果然，很快的，这一天到了。这一天正是许五一父亲的生日。思熙的公婆一辈子俭省惯了，生日礼物也就看儿女的心意，意思到了就行，过生日的重头戏是聚餐，不是外出到饭店吃，是全家人聚在家里吃一顿饭，许五一早就抗议过多少次了，在家忙合大半天，弄的满头满脸的油汗，何如出去吃省心省力呢，他母亲却只乜斜他一眼，并不理睬。许五一也就只好默不作声了，不然招来父母两人一起教训他过日子的道理，可不是一半句话能打住的，他也不想自找不痛快。 采购的任务交给了许五一办理，他按母亲交代的采买了生熟食材，母亲也照例的挑拣了一番，比如什么东西买的不好了、什么东西买的贵了，许五一照旧的装听不见。接下来在厨房忙合就是他母亲、姐姐和老婆的事情了。 今年许红梅也照例来的早些，帮忙在厨房里招呼，但她话很少，显然热情不高，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还老有手机在嘀嘀作响，她停下来翻看一下又按几下按键回复过去。她母亲见不得她这样子，说：你要有事你还忙去，别在这里添乱了。许红梅红了脸，接着切菜，说：我哪有啥事呦。 许五一凑在厨房门口说：姐，你不对劲啊，有情况，说说怕啥呢。与其这么遮遮掩掩的，还不如趁着今天人齐，爸妈也高兴，你就把他领过来给瞅瞅呗。 他母亲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说：正是呢，要真有这么个人，带回来呀，也让你爸高兴高兴，反正今天菜也多。 许红梅刚要回嘴，她的手机又响了，许五一一把夺了过来，嘻嘻笑着说：姐，你看怎么办，是你用家里的电话打过去叫人来还是我看了短信念给全家人听？ 许红梅真急了，可还没容她动作，她父亲发话了：就这样吧，把人叫过来，我跟你妈看看，也没什么可害臊的，要真成了一家人呢，今后见面的日子多了去了，只管这样躲躲闪闪的，不合适。 许红梅四下里打量了一圈，暗暗咬了咬牙，便接了弟弟递过来的电话。她本是个爽快人，也不善长掩饰自己的心事。 她父母交换了一下眼神，对笑了。许五一看自己媳妇只管傻站着，便推她进厨房说：赶紧着，不看有贵客要上门了嘛，还愣什么神啊。今天我也给你们露一手，做个拿手的。 45 在许红梅父母的热切期待中，在思熙的忐忑不安中，许家的门铃终于响了。乐乐兴奋的跑过去打开了大门，大家一起迎到客厅门口，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别的思熙顾不上了，她只注意到那是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容。他不是赵俊峰。是啊，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刚好许红梅正在接触的人就是赵俊峰。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失望，也根本没在意别人在如何的跟那男人应酬，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完全的空白了，象被什么人突然间把一切都抽走了一样，彻底的迷茫，总之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该做什么。 突然间，许五一轻轻抚了抚她的臂膀，小声说：你怎么哭了？她一下子回到现实中，她摸了下自己的脸，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哭了。望着丈夫关切的目光，她勉强笑了一下说：是啊，我都不知道呢，可能刚才切洋葱呛着了。 趁着大家仍然在寒暄，她扭头回了厨房，接着忙合起来。这时她的心里特别想给那个赵俊峰打个电话，她从没有意识到自己还这样的惦记着他。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时候，她不能在许家打这样的电话。她对自己说：明天吧，明天我再打那个电话。其实她自己也知道，明天，她也不会打给他的。他是属于过去的，他早该被忘记了。她不能再掀开这个记忆。 她一个人在厨房忙碌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客厅里的喧哗仿佛是很远很远的事情，听起来是那么的不真切。许五一悄悄的溜了过来说：你瞧那人怎么样？据说是一中的英语老师呢，挺厉害的，好多家长都拼命巴结他，想让他给自己家的孩子补习英语呢。哎呀，我上学的时候英语就没学好，到现在都羡慕那些洋文说的好的人呢。 思熙没抬头的回说：光英语好有什么用？关键是看他跟你姐处的怎样。 许五一笑道：小熙你真傻还是装的呀，我姐要跟他处的不好会往家领啊？肯定是八八九九了呗。 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缘故，许家爸爸的这个生日过的格外热闹，寿星老也格外的满足。作为许家的儿媳妇，周思熙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苛尽职责，直到这个生日聚会划上了圆满的句号。待众人走后，她才突然的觉得自己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送走了姐姐、乐乐和那个英语老师，许五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对歪在床上的思熙说：哎，你注意到没有，我姐整个人都看起来不一样了呀，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爱情的力量呀。 周思熙苦笑了一下，在心里跟了一句：爱情的力量… 46 思熙的心情在随后的几天终于平复了，因为本也没有什么事情，所有的波澜全是她自己凭空想出来的，如果她不想借机生是非，她非得让自己安定下来不可。所以，她很快的就平静了，并且意识到了自己的可笑。她对自己说：周思熙呀周思熙，难道你忘记了老话是怎么说的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但是她的平静是如此的短暂，很快就被一个电话打破了。快到周末的时候，她姐姐周思煦打电话给她说：小熙，你整天忙什么呢，天天忙的跟国家总理似的，干吗呀。这个周末我们去爬玉霞山吧，我刚才已经跟许五一说过了，他是答应的挺痛快的，就等你的一句话了。 思熙前阵子也确实觉得身心疲惫，便立即应承下来。周思煦十分高兴，说：我都计划好了，我们不光爬山，还要在山上野餐，自己做饭吃，那才有意思呢。东西不用你准备，我全包了，就是到时候你别临阵脱逃就行了。 晚上，许五一回来，问她：你姐姐给你打电话了没有？思熙白了他一眼说：你做主答应了不就完了嘛，还让我姐问完这个人问那个人的。许五一笑道：我哪里能随便做主呢，老婆大人才是一家之主呀，您说了算，我说了不算哪。 思熙问他：那我们怎么去玉霞山呢？开你的车吗？许五一说：你姐哪看得上我的那破驴子呢，你不知道吗，你姐姐他们刚买了辆新车，十好几万呢，她平常上班也用不大上，不就是到周末跑着玩儿嘛。 思熙瞪大眼睛说：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什么牌子的车？ 许五一摇头叹道：什么牌子，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周末你不就能亲眼瞧见了吗。就是因为你是车盲，你姐才没跟你说的。我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提车还是我陪她去提的呢。 周思熙越发的好奇起来，她盼望着周末早点到来，她太想知道姐姐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就买了这么大一个家伙回来了。 周末到了。思熙跟许五一整好背包，换上运动衣、旅游鞋出发了。许五一开着他的面包车来到周思煦家的小区。一到楼下，就看见一辆新的耀眼的汽车停在那里，思熙知道，这就是姐姐的新车了。她凑了过去，四处的看着，十分的好奇。那车是许五一早见过的了，便按响了自己的车喇叭，催周思煦出发。 思煦很快的就出现在思熙的身后，笑问她：看什么呢你？ 思熙被冷不丁的吓了一跳，一回头，她呆住了，姐姐思煦身边竟然站着赵俊峰。千真万确的是那个人，赵俊峰。 47 看上去，他还是两年前她见到的那个样子。天虽然已经微微的凉了，思熙都已经穿上外套了，他却依旧是白色的短袖t恤衫和一条深蓝色的休闲款棉布裤子，服帖平整，一如旧日。 思熙呆住了，她的脑子混沌一片、嗡嗡作响，她根本忘记了理应表现出对姐姐引见的陌生人的应答，也忘记了理应表现出的对姐姐新车的兴趣，哪怕出于礼貌也应该如此。她对姐姐关于赵俊峰的介绍根本置若罔闻，许五一上前与赵俊峰客气的点头握手，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赵俊峰。思煦介绍说这人是她高中时代的同桌，也是她最要好的哥们之一。 思熙只管木木的对着汽车站着，大家却没有理会她的异常，因为思煦和许五一全都想到一块儿了，以为汽车这样的大家伙把没见过大世面的思熙给彻底震倒了，你看这可怜的孩子都傻掉啦。 思熙全然没听见别人都说了些什么，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上了那辆车。许五一把老婆推到了后排车座椅上，然后对周思煦说：你磨合的怎样啦姐？ 思煦笑道：市里车多，我恐怕还是不成，五一你来吧，先把车开到高速入口我再接手。 许五一一边笑一边接了钥匙说：姐，你知道现在有个名词专门形容您这样的，叫“女魔头”—女司机、新车磨合期、头一次上路，您都占全了，这是最可怕的啦。 许五一和赵俊峰坐前排，思熙和姐姐思煦坐后排。 许五一发动了汽车，慢慢的把车开出了小区，边开边赞叹这车真好。思煦听他夸奖自己的车，十分得意，把头向前凑过去说：就是的吧，我虽然开车水平还不怎么样，但赏车还是有眼光的，我绝对相信这车的性能。 许五一问她：姐，您买这么大一家伙就是为了周末和节假日出去玩哪？这叫注重生活质量，对吧，您的想法真够超前的，高，真高！ 周思煦撇嘴笑了一下说：你那个姐夫，成天也不知道忙的是什么，一到周末就见不到他人影了，他跑了可倒好，把他那尊敬的姨妈交给我了，横是拿我给她当老妈子了。要好伺候倒也罢了，偏偏是老太太那叫一个挑剔啊，我怎么着她都不顺心，也不知道一到周末她还过来个什么劲儿呢。我吃苦受累的还落不到个好，你说我何必呢。索性，我啊，也躲出去，爱谁谁。所以，谁也别拦着，我就买车，有时间也到处跑跑，省得在家里怄气。哎，五一，你们不也没事吗，以后有时间咱就一块玩呗。 大家嘻嘻哈哈的出了城。 48 等和思煦换了位置，许五一坐到了思熙身边，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思煦开车，见没什么大纰漏，才松了一口气，扭头望了思熙笑道：小熙，你看姐姐现在开车挺老练的了吧？改天咱也练练，考个照，好不好？ 见思熙不语，他举起思熙的手，对前排的思煦笑道：姐，你看你开车把小熙给吓的，脸煞白，手也攥的死紧，连指甲都没血色啦… 思煦开车仍然很紧张，顾不上回答，边上的赵俊峰也一声不吭，冷了场。这让许五一有些些的尴尬，便也闭上了嘴。 玉霞山本不远，大概开车个把钟头就到了。 等下了车，思煦才慢慢放松下来，恢复了常态，她晃晃脑袋，故做轻松的说：哎呀，已经这么多车了呀，这里以前根本就没人来的，可荒凉了。等爬到山顶还得个半天时间呢，小熙，咱们加油啊。 四个人于是开始向山上走去。山路狭窄，他们自觉的分成了两组向前行进，思煦和赵俊峰在前，思熙和许五一在后。 快到中午时分，他们爬到了接近山顶的一处缓坡，思煦抹了一把脸说：哎呀，累死了累死了。五一，先别往上爬了吧，咱们就在这儿吃午饭，休息休息再上吧。 于是一行人就停了下来，赵俊峰卸下背后的大背包，大家才注意到原来一路上他都背着烧烤炉和食物。他熟练的开始忙碌起来，思煦歇了一下，觉得有些无聊，便对许五一说：五一，我刚看那边山泉不错，我们去打点水来吧。 许五一应声而起，陪思煦去打水了。这里只剩下了思熙和赵俊峰，也只剩下了沉默。 半天，赵俊峰才嘿嘿的笑了两声，说：周思熙，别老板着脸，你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生什么气？ 看我跟你姐姐在一起了呗。 思熙抬头望了他说：真的，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想我姐姐当年是怎样的喜欢你的。 当初？当初没经历过事情，又能懂多少道理呢？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个人的感情付出是多么可贵，接受与否无所谓，但不能随意的伤害她。 这么说，现在你是在补偿我姐姐了？ 那倒也说不上。一个人待的久了，总也需要些温暖的，人毕竟是群居动物啊。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和你姐姐是清白的，我们只是聊聊天、吃吃饭，偶尔一起活动活动，如此而已。 思熙的眼泪流了下来，说：你用不着和我解释的，是我对不起你的，你干吗要和我解释呢。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忘记了，其实我想过一千次、一万次的，我们会怎样的一种方式再见面，毕竟我们生活在一个城市嘛。可我真的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的… 她的眼泪让他有些慌了，停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说：周思熙，你别这样。你是个傻子，难道没看出来吗，他们早看出来点什么了，故意躲开我们的。那山泉才多远啊，拎壶水值得他们去了这半天？你千万别哭，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看你哭过了，大家不好。你要再这样，放心，我以后决不再跟你姐姐来往了，我不想影响你的生活，从来也没想过。我希望你过的幸福，我也希望自己幸福，我希望我们都幸福。过去的东西，就不要老想着它了，没意义。人生其实很快的，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让你停下来回顾和感慨的。所以，人都应该是向前的，向前看，向前走，不要总回头。 她接过他递来的纸巾，顺从的擦了脸。离的如此近，她能够很清楚的看他。近距离的观察，她发现，他还是老了，明显的老了。 49 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玉霞山之行竟成了思煦和方之凯大吵一架的导火索。 思熙知道这件事情，其实已经是一周之后了。从玉霞山回来，她就没有再跟姐姐联系过，她本能的躲避着姐姐。为此，她甚至连电话也不跟父母打了，生怕听他们提到姐姐，更不用说回娘家了。 她躲着，可母亲的电话追到了她办公室，问她最近有什么事情吗，怎么好久连个电话都没有。她只管支吾着没事，母亲却有话说了，让她抽空回家看看，思煦这几天在家住呢。 母亲说：按说你们都大了，我们做老的也不想管你们的事情，可冷不丁的你姐姐跑回来就住下了，问她什么也不说，再问就烦了，翻脸。所以，你要不忙，哪天下了班回来一趟，好不好？ 思熙也没别的好说，只能应道：知道了。 等她回到家，思煦已经回来了。她正在客厅里看电视呢，看上去气色还不错，见思熙进门了，便招呼道：你回来啦，小熙。来，吃梨，我刚买的，可新鲜了。 思熙哪里顾得上吃梨，劈头问道：姐，你怎么回事？怎么跑回来了？ 思煦似笑非笑的望了她说：怎么啦？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难道我就回不得自己的家了不成？ 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别怪我话说急了，是咱妈急坏了，今天电话都打到我办公室了，要我回来问问。姐，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思煦收了笑容，叹了口气，说：别大惊小怪的，没什么大事。晚饭一会儿就得，现在不说了，等吃了饭我们找个地方坐坐，我从容告诉你。 晚饭后，思煦拉着思熙出门散步。她感慨说：多久了，我们姐妹没有这样拉着手散步了？ 思熙笑道：那是上辈子的事啦，姐。要知道，你以前一直是喜欢跟别的大孩子玩的，不喜欢跟我这样的小屁孩儿一起混的。象这样的一起散步，我印象里我们根本就没有多少次。 思煦也笑了，说：想想你说的也是。抱怨姐姐啦？唉，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我根本没意识到我们能这样的好，老是嫌你累赘，小屁孩儿不懂事，还偏偏喜欢跟着我。现在要是能倒回去十年，肯定不会这样了，信不信你？ 倒回去十年？那我才刚二十岁出头，正读大学，你也就二十几岁呢，姐。那时候追你的人一把一把的，你哪里顾得上搭理我呀。 一句话戳了思煦的痛处。她叹道：年轻不懂事啊，那时候就象个井底的蛤蟆，还没看到天呢，就以为已经看透了世间一切。空手攥着俩拳头，却觉得可以拥有整个世界。多可笑啊，你说。这几天你不在，我自己住咱们俩的房间，听着我以前留下的蔡琴的cd，想了好多好多。你知道我听的最多的是哪一支歌吗？《缺口》： 年轻求得圆满，随着岁月走散。 忍不住回头看，剩下的只是片段。 生命不断转弯，起起落落变成习惯。 爱情像是考验，从不承诺永远。 这些年像陀螺一样旋转，爱恨都变得无关。 过去的风雨留给别人评断，无愧了一切都平淡。 是有一点遗憾，幸福没有答案。 付出不能计算，谁能够抚平背叛。 不必再去感叹，要笑着把眼泪擦干。 夜晚是个难关，寂寞需要勇敢。 影子不会孤单，手心还有温暖。 在心里的缺口，让时间去填满… 思熙依着姐姐，静静的听她哼唱着《缺口》。她知道她正失落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紧紧抓住姐姐的臂膀。 思煦说：小熙，咱们去找家酒吧坐坐吧，我请你。看思熙一脸的不自在，忍不住撇嘴笑道：也三十岁的人了呢，还这么清纯啊？酒吧也不是什么坏地方，不过是放松一下罢了，看把你给紧张的。好啦，那就陪我到前面小游园坐坐吧，这总成了。 50 街心的小游园里十分安静，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与白天根本就是两个世界。思煦感叹道：多好的小园子啊，在这里住多少年了，以前从来注意到这里这么舒服。 思熙说：姐，你这是怎么了到底？今天总是说话怪怪的。你心里有什么话只管说出来，此刻又没有别人。 思煦望了她笑：小熙，你真真是幸福的人啊，你都不知道我该有多羡慕你。我一肚子的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幸福的人如何能理解不幸的人呢。 思熙眼睛瞪圆了问她：我，幸福？你羡慕我？姐，我没听错吧？ 思煦微扬起脸，眯着眼睛看月亮，半晌才应道：那天下山以后，赵俊峰都告诉我了，你们的事情。你要我如何不羡慕你呢，小熙。我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了，人家却连看都不屑看一眼。可他喜欢的，竟然是本来只有一面之缘的你啊，小熙。我都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缘分。你知道什么才是真爱吗？就是让心爱的人做他想做的事情，让他得到幸福。他之所以放了你，让你嫁给许五一，是因为他想让你幸福。他是真的喜欢你。至于你老公，许五一，就更不用说了，根本就是一个标准的新好男人。你能得到这两个人的心，还不值得我羡慕？跟你比，我都觉得我半生枉为人了… 思煦的话让思熙大吃了一惊，因为思煦从来没有对她这做妹妹的讲过这样直白的心里话。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尤其是关于赵俊峰的事情，她知道自己一直瞒着姐姐，现在是应该给她一个解释的。 迟疑了半天，思熙终于说：人不是应该向前看、向前走的吗？姐，你老提那些陈年黄历做什么？你也是很幸福的，你聪明漂亮，工作稳定，我姐夫又是留过洋的，现在事业如日中天。你简直事事顺心，还有什么好羡慕别人的？哪象我们，正所谓柴米夫妻，每天就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发愁。你说都说反了，该是我们羡慕你才对啊。 思煦冷笑道：照你这话说，人都应该装在透明盒子里生活才对，好活给别人看啊。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看到的都是外在的东西，当然我们争来夺去的，也就是这些，想想真没意思。人活的好与坏，才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是骗不了自己的。我也是活到今天，才明白的。以前，我全错了。我若早明白，断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可惜，时光是不能再回头的了。所以，你说我该不该羡慕你呢？ 51 思煦接着说道：那时候我以为，若不能得到我想要的爱情，至少也要得到幸福的生活。可我不知道，所谓的幸福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我还以为，理想的婚姻、理想的幸福便是我拿到的那样子的呢。小熙你说，我那时候都三十多了，怎么还这么天真幼稚？ 可结果呢，你看，所谓的优秀老公也不过如此，场面上混得光鲜体面，八面玲珑，回到家关起门来，就如同卸了浓妆的戏子，根本就是两个人，吝啬得连一点点的温暖不屑于施舍给你，连捎带手的顺水人情都懒得做，更不用说什么温柔、呵护了。至于说到他姨妈，那更是一刁钻古怪、不可理喻的老太婆，但凡与她有关，他统统站在她的立场上，生生的能气死你。这便是理想的婚姻、幸福的生活？ 思煦一番话说的思熙心惊。她盯牢了姐姐的脸，问道：那你究竟打算怎么办？你才结婚几年啊，难不成就要离婚吗？ 两年？三年？两三年吧，记不清了。好象已经一辈子了似的。离婚，倒不至于，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没有这样的勇气了，反正日子还过得下去。你还说你们是柴米夫妻呢，那我们就当是面子夫妻好了。我这些天也想明白了，所谓的夫妻，既然没了感情、做不成情人，至少还能做拍档嘛，一路搭伴往前走，这总可以的。伴侣、伴侣，就是这个意思吧。干吗那副表情看着我，你别大惊小怪好不好？你以为呢，以为我要离婚，然后再跟赵俊峰结婚？呵，天哪，还有比我更傻的人呢！拜托、拜托，成熟点好不好？ 思煦的话越说越让思熙听不懂，更不用说宽慰姐姐了。她只能静听着姐姐不着边际的感慨。终于，思煦拍了拍她的肩说：我就知道跟你说这些没意义，你根本理解不了我的。 思熙想了想说：你说的我如何听不懂呢？但是，姐姐你有没有替小凯哥想过，他在外面已经够辛苦了，回到家来还要打叠起小心看你脸色、哄你开心，岂不更累了？我劝你多体谅体谅他吧。至于姨妈，老人家了，你多让让她又如何？不必事事跟她较真吧。 思煦本打算诉诉苦就算了，不料听到思熙这一番话，当即变色，说：按说我比你还大几岁呢，都没学过那些三从四德的东西，你年纪轻轻的，倒懂这些！要我吃苦受累，委曲求全，忍让再忍让，一时一事自然可以，但不至于是一生一世都要如此吧？人生在世，总不是图的这些。我处处都体谅他们，谁又体谅我啦？那我活着又为了什么？你不要说，这就是人生，若这样，还不如撞墙来的干脆。 思熙楞楞的看着勃然大怒的姐姐，不晓得自己好意相劝，如何会惹她这样大发雷霆。一时间，她们姐妹二人谁也不再说话。 思煦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失态，缓了缓，换出副笑脸来，对思熙柔声说：你看我净唠叨了，也没看时间，已经太晚了，你该回家去了，不然许五一该着急啦。走吧，走吧，不要为我瞎操心了，我没事的。 思熙和姐姐刚走到自家楼下，便看见了许五一的小面包车停在那里，许五一慢慢的从车尾转了出来，迎面的冲她们姐妹笑着。思煦酸溜溜的说：如何如何，一会儿不见，就不得了啦。赶快吧，你们赶快回自己家去吧… 52 坐在许五一的车里，思熙仍然默无一语，回想着姐姐的话。姐姐说的话太多，头绪也太多，一时间她越想越觉得头脑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许五一看了她一眼，笑道：还在想你姐姐的事情呐？哎呀，我跟你说，你根本不用为她操心，且不说他们俩原本就没什么事，就是有天大的事，你姐姐多有本事一人哪，肯定能摆平。她要想回家了，自然有办法回去。现在，她刚从家里跑出来，哪有马上回去的道理？你放心，等上一阵子，找个台阶儿，她自然和你姐夫又和好啦。到时候你都要笑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你。快别替她瞎发愁了，傻瓜。 思熙说：可我姐姐都回娘家住一个星期了，我妈都快愁死了。五一你说，到底该怎么办啊？ 许五一说：你真要替你姐姐出头啊？那好办啊，去找你姐夫，劝他把你姐接回去不就得了嘛。你姐也是聪明人，肯定不会拿糖作醋的瞎摆架子，到时候指定跟你姐夫夫妻双双把家还，这么一弄，不就完啦，很简单吧。 思熙吓了一跳说：你要我去找我姐夫？可我，你让我怎么跟他说啊？ 哎呦，您又不愿意出头啦？那就别急，等他们自己慢慢找机会和解吧。 思熙想了想，说：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去找我姐夫谈谈。 思熙下定了决心，第二天拨通了姐夫方之凯的电话。当那温和的男中音从话筒里传过来的时候，思熙突然不紧张了，她告诉姐夫自己有话要跟他说。方之凯说：现在正上班时间，不太方便。下班他可以去她厂里接她下班，找个地方再谈。 下了班，思熙果然在厂门口看到了姐夫和那辆新车。这是她第二次坐这辆车了。她突然回想起上次的情景，想到赵俊峰，她不自觉的闭了一下眼睛，真象做了场梦一般。可这车提醒她，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的的确确又和他相遇了。可眼下这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姐夫把她带到了一家咖啡店。落座后，姐夫问她：你姐姐最近好吗？ 她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想了想还是说：她挺好的。小凯哥，你跟我姐姐到底怎么了？ 方之凯笑笑说：没怎么啊。就是她看我不是原来的我，我看她也不是原来的她。我以为，我找的人秀外惠中，善解人意，不仅漂亮，还有涵养，谁知道，却原来图有其表罢了。至于她现在怎么看待我，你也可想而知，不用我多说了。从前上学的时候，看现代白话小说，里面老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当时年轻不明白，现在才知道，敢情不只是那年代的青年为此苦闷呢，这句话是放之四海皆准的公理。才几年啊，如果当时门上贴的喜字还留着的话，恐怕金箔还没全褪色呢，可人的心情已经斑驳不堪了。 怎么你们俩都这样的感慨万千啊，小凯哥？我虽年轻几岁，却听人说过，婚姻也象车一样，是有磨合期的。别急，等磨合好了就会好的。 方之凯却摇头笑道：还磨合？恐怕是越磨合越散架了。小熙，你不用我说了，你的来意我已然明白。我只问你，今天是你自己要来找我的，还是你姐姐的意思？ 思熙被他给问懵了，不知他用意何在，只好如实说：是我自己的意思，不是姐姐让我来找你的。 方之凯点头道：果然如此。那你也不用再说别的了，两夫妻的事情多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地方，我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向你开口。实在不好意思，小熙你看，我还有点小事情，能不能够今天先这样，改日再另约时间和你好好聊聊？你若回家，一定代我问候你父母，还有你姐姐。 思熙没想到她听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