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破碎录》 楔子 秦王嬴政一扫五合,仅剩下赵国尚未纳入囊中,秦太尉王啓奉命,亲率六十万虎狼之师攻赵,于赵国邯郸外大败赵军,俘虏赵之将士四十万余众,赵国王室与邯郸城中五十万百姓与那四十万赵卒皆被屠戮殆尽。 然而王啓却不知道,赵王龙文之子龙良已被王宫中优伶偷偷送出邯郸,逃往吐蕃。 时值三月初三,是西王母举办蟠桃盛会的日子。太上老君与二郎神杨戬在前往昆仑山的路上遇见了同去参加蟠桃会的孙悟空和观音地藏二位菩萨。五人决定结伴而行,途中地藏王突然发现鬼门开了,鬼门开的地点正是赵国邯郸,几人决定前往一探究竟。然而,就在邯郸城上空,二郎神,孙悟空以及地藏王接连陨落,太上老君与观音不敌,狼狈逃出生天,而一场人间浩劫正在邯郸城缓缓酝酿着。 王啓班师回朝后,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的当朝宰相林平受人诬陷,得了个五马分尸的下场。林平的女儿林雪燕,也就是王啓的妻子逼迫丈夫调查谁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随着调查的逐步推进,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当朝太子妃陈怜儿与其弟卫尉陈鑫姐弟私通一事被掀了出来。 山阳王氏,洛阳陈氏,汝南林氏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而除此之外,颍川青氏,清河张氏,大理向氏也都被牵扯了进来,六个世家大族明争暗斗,刚统一不久的神州大地再一次陷入大乱。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一个看不见的致命威胁正朝着他们袭来。 序章(上) “猴子!”杨戬脚下踩着祥云,脸上带着笑意冲着前方不远处三个熟悉的背影嚷嚷道。这一喊对于杨戬来说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一嗓子吼出去,杨戬身旁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便是浑身一个哆嗦。 那老者有些心虚的拍了拍杨戬的肩膀,低声唤道:“二郎啊!” 杨戬回头看向老者,见后者一脸欲言又止,便有些不解了,遂问道:“老君,你这是怎么了?” “你…。”被杨戬这么一问,太上老君突然一阵语滞。 “这话你让我怎么回呢?”他一阵腹诽,心道杨戬这娃怎么就学不会察言观色这个道理?当年老头我被那泼猴祸害得还不够? 不过话说回来,让太上老君这个大仙级别的存在认了自个儿以往的糗事也不大可能,毕竟神仙也是人修来的,也要面子的嘛。 而杨戬就不同了。 论起岁数来,太上老君在杨戬跟前怎么着也能算是个长辈,长辈是要有长辈的样子的,至于杨戬这个年轻人…。 年轻人就得有年轻人的样子嘛! 太上老君看着杨戬眼中那热切期盼的神情不住摇头,心道你个没点记性的,八百年前那猴子是如何戏耍于你的都给忘干净了?! “我道是谁,原来是杨戬你个小子。”刚还说着孙猴子,猴子便到了,只见他驾着筋斗云而来,人还没到跟前,那熟悉的声音便飘到了老君的耳朵里,这让他又是没来由的一个哆嗦。 “不应该啊!”老君暗自思忖。 “我怕这猴子干嘛?老夫好歹也是道家三清之一,若不是当年上头给打了招呼,这猴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怕他作甚?” 这话也对,老君的确是没有任何理由害怕孙猴子的。而心中那股没来由的恐惧,说到底还是因为猴子实在是太能作了。 也不愧是道家大能,稍微定了定心神,老君便又恢复了以往那仙风道骨的模样,任长须飘飘,袍服冉冉,便站定望向来人。 只见猴子身后跟着两人,老君冲着那二人点头微微一笑,那二人也冲着他点头笑了笑以示回礼。 老君能这么做,那是因为他有这个实力。至于杨戬,那就得乖乖的低下头给二人问好了。 “见过二位菩萨。”杨戬道。 地藏王和观音皆点了点头。 猴子一如往常一样大大咧咧,纵使成了佛也是放浪形骸颇为不羁的他,对于这套所有人都看重的礼数倒是一点不在意。 “正好,我们一同结伴前往昆仑山,路上也多个说话的人,二位菩萨一路上都不苟言笑的,弄得俺老孙好生寂寞。”猴子嘴角一翘挠了挠头,笑呵呵的看着老君和杨戬,说道。 “也好也好。”老君表面上应和着,但心里却是忍不住吐槽。 “还寂寞?你咋不空虚冷呢?” 奈何杨戬这货却是个直脾气,只见他仿佛是把猴子身边的二位菩萨视作空气,憨道:“你这泼猴,当时怎么就要入了佛门,现在可好,被管住了,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浪里个浪了吧?” “噗。”老君一口气没憋住,差点喷出来。这话说的,不入佛门你难道让他入道门?到时候谁能管得住他,估计只有鸿钧老祖才能知道他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 再看一旁地藏观音二位菩萨,都是不动声色的望着杨戬。 哎,老君想了想,毕竟是同门,总不能让杨戬这臭小子破坏了佛道两家之间的和谐氛围,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吧?刚要出声替杨戬解围,顺便提醒一下这小子话不能乱说,结果猴子却立马抢过了话头。 只见穿着一身袈裟的猴子满脸悲痛的拍了拍杨戬的肩膀,煞有介事的说道:“知我者,二郎也。” 老君一下在愣在了原地,嘴皮子张也不好,不张也不好。那边的观音和地藏也好不到哪去,二脸懵逼的看向猴子。 “咳咳。”老君知道自己再不说话怕是要加深这一误会了,只见他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杨戬一眼,回过头迅速换上和蔼可亲的面容看向地藏和观音。 “二位菩萨,时候也不早了,可不能耽搁了蟠桃盛会这样的大事,咱们还是先赶路吧。” 观音倒是看得开,孙猴子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倒是地藏王却仍旧一脸狐疑的望着老君,一阵打量,那眼神就如同刀子。 “不是。”老君欲哭无泪啊,自己心里只想着让此事就此翻过,一时却没想起这地藏王也是个直肠子,搞不好正在心里思索着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 老君正想再开口解释,却发现地藏王似乎并不是像是因为自己的一番话才如此。只见他眉头紧锁,像是有些不敢相信,那神情仿佛大难临头一般。 观音也察觉到了这一点,遂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地藏王这才回过神,看向三人,欲言又止。最后又伸出手掐指一算,语气颇为平静,这才答道:“鬼门开了。” “啥?”猴子一愣,问道。 “你是说,地府的鬼门开了?!”观音的神色突然也变得慌张起来。 “嗯。”地藏王点了点头。 老君也明白了过来,神情如同观音和地藏王一样,之前的琐事皆抛在了脑后。 “不该啊。”他道。 “鬼门不是每年的七月十五才开一次么?这才三月三,怎么就开了?!”杨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接过话问道。 “我也不知。”地藏王道,眼神瞬间变得凛冽起来:“地府中的那些鬼魂,包括十八层地狱中的那些恶鬼都出来了。” “十八层地狱的恶鬼都出来了?”老君大惊。 “先别说这些了。”观音打断了他的话:“你知不知道鬼门是在哪开的?” “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 “哪?” “赵国邯郸。” “人间?”老君不解,问道:“人间哪里还有阴气这么重的地方?” “邯郸?”杨戬闻言,有些恍然大悟。 “怎么?二郎想到了什么吗?”老君见杨戬如此,立马问道。 “哦。”见老君发问,杨戬答道:“前些日子,啸天犬巡视人间,说是秦王嬴政一扫五合,统一了大半个神州。” 这件事几乎天庭所有的人都知道,老君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捡重点的说!” “呃…”杨戬有些尴尬,却还是接着说道:“那秦王统一了神州大部分地方,却只有赵国尚未纳入版图,于是他在前些日子便派了六十万大军进攻赵国。 “啸天犬说,秦国士卒作战勇猛,一路西进,一直杀到赵国国都邯郸。” “然后呢?”听着杨戬的解释,老君再一次有些不耐烦了。 “就在昨日,那秦军太尉下令屠城,被俘虏的四十万赵国士卒和邯郸城中五十万百姓被秦军悉数屠戮殆尽!” “嘶。”老君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早先我也没在意这件事情,一是因为人间在过去几百年中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不下十次,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导致鬼门开的。二是正赶上蟠桃盛会,我也便没将这件事上报至天庭。” “嗯。”老君点了点头。 的确,杨戬说得在理,屠城这样的事情在人间不知道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了,道家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跟神仙一样清高吧?佛门对此也是有心无力,纵使心有怜悯,但奈何人心难测,有些事情不是靠他们就能改变的。 “那现在该如何?”观音问道。 地藏王神色坚定:“不能让那些恶鬼们逍遥法外。” “去邯郸?”猴子问道。 “嗯。”杨戬点头。 “不是…”老君愣了一下,一方面是,蟠桃会就不去了?另一方面是,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序章(中) 想是这么想,但老君却不能说出来,不然三个佛门大拿能用那套救苦救难的歪理压死他。 于是他转过话风:“不用给佛祖,玉帝他们先汇报下?” “来不及了。”地藏王的话不容置疑。 老君被顶了回去,只得无奈道:“好吧。” “倒是估计凭我一己之力怕是无法收服所有的恶鬼,几位还得帮帮我。”地藏王道。 “好啊!”孙猴子一脸兴奋,成佛这么些许年,很久都没有的那种热血澎湃之感再一次涌上心头。 地藏王看在眼里,立马一盆冷水泼了过去:“你别想着大开杀戒,那些恶鬼只是人死之后心中的恶念作祟,万万不可打杀,将来若是有机会,他们仍是可以立地成佛的。” “你啊!还真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了?”猴子打趣道。 地藏王没回猴子的话,只是瞪了他一眼。 猴子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是自找没趣,便也不再多言。 “走吧。”观音看向四人道。 众人点头。 一行五人各自踏着祥云,朝着昆仑山以北飞速而去。 人是没法理解神的能力的,譬如说神仙们腾云驾雾日行万里的能力。 从昆仑山脉到邯郸。不过千里之距,四人很快便来到了邯郸城。 此刻的邯郸城可谓是露骸千步,积血三尺,宛若人间之炼狱。 只见城内城外遍地躺满了无头死尸,鲜血汇聚成小溪流入黄河,把原本浑浊发黄的黄河水都染成了鲜红。嗜血的苍蝇虫蚁发出嗡嗡的声响,趴在那些已经开始腐烂溃败的尸体上一阵饕餮 太上老君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宛如修罗场一般的情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就连平时一向大大咧咧的猴子也是震惊了好久,半天才说出话来。 “怎么连脑袋也给砍了?”他问。 杨戬神情黯淡的摇了摇头。 “秦国士卒的功绩是按人头来算的。”他道。 观音从一来到这儿便没说过话,只是神情悲怆的独自思索着。 “怎么没见着恶鬼?”良久,他才缓缓自语。 太上老君听观音这么说,也终于回过神来:“对啊,没见着什么恶鬼啊?!” 猴子和杨戬也一同向地藏王投去了疑问的目光。 “有人在利用那些鬼魂修魔!”地藏王也是一愣,随后透过天眼望向城中,又掐指一算,这才大惊失色的说道。 “修魔?!” “修魔?!” “修魔?!” “修魔?!” 四人闻言,皆惊疑不定的望向城中。 他们几人的天眼通都没有地藏王的厉害,但还是能隐隐约约的望见城内那团朦朦胧胧的黑气。 “这不太对劲啊。”老君眉头紧锁,喃喃道。 猴子却是对他轻蔑的一笑:“老官儿,你该不是被这些死人给吓着了吧?” “你难道没感觉?”老君没有理会猴子的戏谑,而是白了他一眼,随后开口质问。 “你仔细听听那团黑雾里传来的声音。” 观音和地藏也查觉到了。他们二人成就果位已有数亿年,从未像今天这样打心底生出一股直刺心底的恐惧。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两人都在思索着。 “风声,黄河的流水声,还有城里那些虫蚁的声音。老君,是什么声音让你和二位菩萨的神情如此担忧?”杨戬也没察觉到老君口中所谓的不对劲,于是他便不解的问道。 然而老君的眉头依旧深深的皱着,没有回答杨戬的问题.见老君没接腔,杨戬便不再多问,右手一伸,那柄三尖两刃戟便兀的出现在他手中. 此戟乃是由天宫的护殿蛟龙幻化而成,前端为三叉刀型,刀身两面各有刃,故名三叉两刃戟.因为是神兵,所以戟身表面不时流过一道道银辉.杨戬拿着戟站在原地,目光看向不远处城中的那团黑雾. “进去看看就清楚了.”他道. “不可!”老君回过神来,连忙劝阻. “有何不可?!”猴子不高兴了,看着老君.“这些妖魔难道还能伤了我们不成?” 说罢,他转头看向杨戬,笑道:“二郎莫急.,俺老孙跟你一道去.” “可是…”老君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地藏王也开口了. “老君多虑了.”他缓缓说道.“这世上的妖魔鬼怪就算再厉害,怕也是敌不过二郎和猴子联手的.再说,这黑雾之中的情形扑朔迷离,本座也自得前去一探究竟.有我们三人,什么妖魔胆敢不退散?” 这话说的平静无比,但语气里却充满了自信. “老官儿与菩萨只稍在外面等着,我三人去去便回.”猴子朝着地藏王点了点头,又看向老君与观音二人说道. “既如此,那你们便去吧.”观音虽说有些心悸,但一看面前三人这阵容,不免觉得自己过于小心了,便点头应道. 老君也只得无奈点头,但心中的那股不详之感却愈发强烈. “菩萨.”杨戬朝着地藏王行了一礼,道:”我与猴子二人看不清黑雾内的情形,还请菩萨带路.” “好.”地藏王点头,随即便驾云朝城中而去. 地藏王领着杨戬与猴子二人一进入黑雾,便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脚下的云朵变得越来越小,飞得也越来越低.看向身旁二人,猴子和杨戬也跟他一样,驭云变得越来越吃力. 最后,三人默契的放弃了驾云,落在地面上开始步行. “看来我们还真是小看了这里的东西.”地藏王打量着四周,除了能看见猴子和杨戬模糊的身影外,其他地方全都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杨戬紧紧地握住手中的三叉两刃戟,不敢有一丝懈怠,而猴子也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不停的打量着漆黑的四周. 二人都没有说话. 地藏王透过天眼通大致的知道了那东西所在的位置,是在黑雾的正中心,从外面看起来,便是赵国王城的大殿处. 三人小心翼翼的前行着,终于来到了那个地方. 地藏王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好一阵子不敢呼吸.一道道骇人的红光洒在地面上,映照出三人各自的脸庞.不远处,高耸的祭坛,扭曲的符咒都与道家和佛门常用的手段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祭坛上的那东西,是三人从来没有见过的. 那是个浑身赤裸的奇怪男人,他的身体通红,脑袋上长着一对短短的犄角,嘴里的獠牙可怖骇人,手中拿着一柄类似禅杖的法器,尾椎骨上还长出一条无毛的肉色尾巴,背后两只如同蝙蝠一般的翅膀微微扇动着,卷起一道道微弱的血色罡风.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猴子突然觉得瘆得紧.有些失措的问道. 那男人睁开眼睛,露出猩红的瞳孔,看向祭坛下的三人,嘴角微微上翘,自问道. “我是谁?” 说着,他抬头看向远方,黑雾外,老君和观音两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只是轻蔑的一笑,随即又转头看向祭坛下,笑道. “我曾经的主耶和华如此说过:你无所不备,智慧充足,全然美丽.” “你曾在伊甸神的园中,佩戴各种各样的宝石,有红宝石,红碧玺,金刚石,水苍玉,红玛瑙,碧玉,蓝宝石,绿宝石,红玉和黄金,又有精美的鼓笛在你那里,都是在你受造之日预备齐全的.” “你是那受膏遮掩约柜的基路伯,我将你安置在神的圣山上,你在发光如火的宝石中间往来.” “你因美丽心中高傲,又因荣光败坏智慧,我已将你摔倒在地,使你倒在君王面前,好叫他们目睹眼见.” “我是赵国那个曾经的君王,龙文.而现在,我是路西法,是撒旦,任何企图阻挡我的人都将成为我的奴隶.” 说着,那个自称是路西法的龙文看向地藏,杨戬,猴子三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包括你们.” 序章(下) “大言不惭!”杨戬一声轻叱,抬起手中的三叉两刃戟一跃而起,便朝着那龙文直刺而去. 龙文嘴角微翘,毫不在意,轻蔑的望了一眼朝自己扑来的杨戬道:“不自量力!”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杨戬便已窜至龙文跟前,那龙文巍然不动,抬眼直视杨戬,一道血红色的凶光突然从他的双目中直刺而出,射向二郎神. 杨戬见红光逼近,大惊失色,一个趔趄往旁一闪,躲过了这一击,但左肩的神铁铠甲依然被凶光擦过,原本布满铠甲表面的金光渐渐暗淡,没过一会儿,那铠甲便显得暗淡无光,变成了凡间俗物. 杨戬停留在原地,惊疑不定的审视着身上的铠甲,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好胆!”就在这时,猴子也看见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没想到杨戬一击未成,反吃了大亏,心中便一阵温怒,从地上跃起. “金箍棒!”猴子跃至半空中,暴喝一声,只见从他的耳朵里突然窜出一道银光,已迅雷之势朝着龙文袭去. 龙文依旧不动,目光甚至没有看那向自己袭来的银光,而是直直的盯着不远处注视着自己的地藏王. 猴子的金箍棒在半空中越变越大,眨眼间便来到龙文跟前.龙文负手而立,神情淡然.而此时此刻,他身前突然立起一道黑墙,挡在他与金箍棒之间. 猴子见状,嘴角一咧. “你以为这样就能挡住金箍棒了么?”他笑道. 然而,他的笑容很快便凝固了.金箍棒的确没被那黑墙所阻止,仿佛是穿过了黑墙.但猴子看得明白,那黑墙仿佛是一个无底洞,金箍棒并没有穿过黑墙,而是被吞噬了. “怎么回事?!”猴子满脸都写着不解,但情形来不及让他思考,他的耳边便传来一阵惨叫声. 猴子别过头看了过去,方才那杨戬被一道凶光击中身上的铠甲,铠甲就此失去了往日的光辉.但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时他仔细定睛一看,一道道灰蒙蒙的黑气在哪铠甲上缓缓游动,其中有不少透过铠甲裂开的口子钻进了杨戬的身体里. 再看杨戬一脸痛苦焦灼之情,猴子便知晓那凶光威力之巨大. 不到片刻,那身铠甲在黑气的侵蚀下化作了尘埃,所有的黑气都通过杨戬的口鼻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啊!啊!啊!”杨戬无助的大喊,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地藏王看在眼里,想要上前去帮忙,可一切都已经迟了. 杨戬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不再叫喊,但嘴里却不住的一阵接着一阵的呕出鲜血.猴子和地藏王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刹那,杨戬的身体突然胀大,随后爆裂开来. 血水夹杂碎肉散落满地,地藏王惊疑不定的望向前方的猴子,但猴子却没有看他!,此刻的他又气又恨,一股无边的煞气从他的身上窜了出来. “有意思.”龙文见状,笑道. “去…死…吧!!!”说着,猴子蹭的蹿起,抬起拳头,朝着龙文杀去. “可惜是个不懂得审时度势的家伙.”龙文看着猴子,摇了摇头. “受死!”猴子暴喝道. “悟空!小心!”地藏王已经看见了那个东西,连忙出声提醒. 可猴子已经红了眼,全然不知危险已经来到自己的身后. 那把镰刀从茫茫黑幕突然出现,如同金箍棒一般由小变大,带着一阵罡风砍向猴子. 咔嚓一声,一颗头颅落地.正是猴子得. 猴子大惊,想要恢复,却发现自己再也调动不了自己的身体,和方才一样,身体上和脑袋下那碗大的疤口都蒙上了一层黑色雾气. 不过一会儿,猴子的双眼便失去了生机.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佛道两位大拿便就此殒命,这是地藏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与此同时,天庭与灵山中分别刻着二郎显圣真君与斗战神佛的铭牌碎成了齑粉. 黑雾外,太上老君与观音有所感应,脸色都变得苍白起来. “这…这这这…”老君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这怎么可能?”他喃喃道.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观音已经消失在了他跟前,冲进了黑雾之中. 老君也不再像方才那样犹豫,踩着云也跟着观音进了黑雾. 所谓一气化三清,盘古开天辟地后,大道之气便演化出三位至高之神,一曰玉清元始天尊,二曰上清灵宝天尊,三曰太清道德天尊. 而这太上老君,便就是三清当中的太清道德天尊了. 天尊者,天中尊贵难得之存在也,其真实实力深不可测,所以,当老君刚一进入黑雾,虽说也像方才地藏王他们那样察觉到了无边的压力,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 观音的情况就不怎么好了.他在黑雾中驾云依旧有些吃力,不得已还是下来步行. 老君环望四周,漆黑一片,看不真切,便挥了挥手中拂尘,正如拨开云雾见月明,那些横亘在四周的黑气缓缓散去,远处的情形渐渐明朗起来. 地藏王还是站在原处,可双目无神,猴子尸首两分,惨不忍睹.至于杨戬,早已经化作了地上的一摊血水… 老君侧目,眼中古井无波,看向站在祭坛上的龙文. “你是何人?”还未等老君发问,观音便先问道. 龙文没有看他,而是直视着老君,问道:“老子可还记得三千年前,在于阗国对尹喜真人说的那番话?” 老君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龙文. 龙文望着老君,笑了笑,继续说道。 “吾此次行化,意欲便此西方,摄服外道,令归正法,其诸国土,已得度者,及未得度者,我于此时,咸令集会,俾得开悟,归入法门.” 观音也愣住了,想起老君当年西行化胡一事. “你到底是何人?” “你只知道,我是从西边儿来的便成了.”龙文笑道,随即便转向呆滞的地藏王. “这位菩萨常年待在地府,有我想要知道的,想要得到的东西.”他缓缓道. “我就不杀他了.” 说完,便大手一挥,一团红色雾气将地藏王包裹在其中,之后变成一粒血色红丸,被龙文吞进了嘴里. “详细的事情,我回去再问.”他淡淡道. “妖孽!找死!”观音见状,气急,抬起手上的玉净瓶便要砸将过去,却被老君及时制止. “别砸,你那瓶子砸不死他.”老君缓缓道. 观音狐疑的看着老君,后者接着说道:“到时候摔坏就可惜了。” “还是用我这金刚圈吧…” 观音一愣,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当年砸那猴子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一出? 说罢,老君便从袖口中掏出那金刚圈,朝着龙文扔了过去. 龙文此刻再也不能像方才那样淡然处之了,只见他抬起双手,如临大敌,神情肃然,又是一道黑墙兀的竖立而起,只不过比之刚才那堵墙更加漆黑巨大. 老君大惊,就在哪金刚圈快要触及黑墙的千钧一发之刻,他连忙将其收了回来,之后便一脸严肃的审视着龙文. 观音见状,心中不解,刚要发问,老君却道. “咱们走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君一句“咱们走吧.”.观音自然是不会买账的. 只见他并未理会老君,而是抬起玉净瓶,抽出里面的杨柳枝,将瓶中的无根之水洒向龙文. 原本见老君知难而退的龙文再一次笑了出来. “也好,多个人给那地藏王作伴.” 说罢,龙文抬手,一道黑气从他的手掌中窜出,刺向观音. “不好!”老君失色,手中拂尘一抬,便将那黑气斩断,随即又是一卷,将观音卷入其中,飞速离去. 龙文站在原地,望向渐渐离去的老君,又环视着早已面目全非的邯郸城,目露凶光。 “嬴政,王啓,我要让你们血债血还!” 王啓(上) “行军!进城!”随着队伍前方的传令官一声令下,原本整齐列在原地巍然不动的秦军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队伍开始随着人群中令鼓手逐渐加快节奏的击鼓声朝着邯郸城缓缓行去. 王啟一身戎装策马于大军的最前方,手里抓着缰绳,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此时他心中想的是,自己这二十年的征战生涯,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二十年前,王啟受秦王之命,率领秦国大军东征西伐,灭国无数,今日,神州大地上最后一个尚未被征服的地方---赵国,也终于纳入了大秦的版图. 赵军虽然已经缴械投降,但等候他们的绝不会是好消息,因为秦军从来没有善待俘虏的传统. 四十万赵国士卒被二十万秦国精兵围困在离邯郸城不远的一处山坳之中,只等时辰一到,那二十万秦国士兵便会如同发现了传世宝藏一般,一颗又一颗的砍下这些赵卒的头颅.之后他们会将这些血淋淋的脑袋上缴,然后由王啟按功分配,待大军班师回朝之后,士兵们便可以用自己分得的首级换取晋升的机会. 王啟身后右侧跟着的那个与他年岁相差无几的中年人名叫战刚.自从王啟开始为秦王效力之后,他便一直跟随左右,成了王啟的得力助手. “太尉,士兵当中有些怨言.”战刚策马向前一步来到王啟身边说道. “哦?”王啟有些不解,他看了看身后步调一致的大军,随后又看向战刚:“他们有什么不满的?” “还不是因为人头的的事情.”战刚耸了耸肩膀,答道. “那四十万大军都让给他们了,他们还想怎样?”王啟骑着马继续朝前走着,神情却是越发疑惑凝重了. “诶,毕竟这次估计是最后一场大战了,士卒们怕以后便没了升迁的机会.”战刚叹了口气,回道. “所以?”王啟驻马看着战刚,身后的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难道还要让本帅再给他们变出几十万赵卒来?!” 战刚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昨夜十几个领军的将领来找您,但当时您已经睡下了,属下便没打搅您.” 听到这句话,王啟有些哑然了,十几个领军将领?要知道,整个西征大军之中,领军的大将也不过十八位,这一下子来了十多个,也就是说有大半之数了,这令他不得打起精神重视起来. “他们怎么说?”王啟问. “那些将领互相商量了一下,请求太尉下令屠城.”战刚答道,语气中带着些不忍. 王啟一愣,看向战刚,随后又难以置信的望向身后的队伍,缓缓的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怒:“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用来充功?!” 战刚连忙抱拳说道:“属下也知此事有违天和,但军心所向,若强行让他们听从您的意思,怕是会出乱子.” 王啟自知战刚说得有道理,可心中那股子厌倦杀戮之情却挥之不去,权衡良久,他注视着身后的秦国大军,缓缓开口说道. “这些赵国百姓本是无辜,将来也当为我秦国子民,可无奈军中众口难调啊.” “我王啟纵横沙场二十余年,想不到却会在这生涯的最后一刻背上伤天害理的罪名.” “也罢,本就杀人无数,这笔债无论如何也还不清了.” 他摇着头望了望天空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前几日邯郸城外秦赵两军麓战的情形历历在目.随后他转过目光定定的望向战刚. “那就如他们所愿吧.”他道. 战刚点头,正要勒马去队伍中传信,王啟又突然叫住了他. “老幼皆不可杀,若有违者,斩!”王啓的语气不容置疑. “喏.”战刚抱拳应道. 王啟不再看身后,策马继续前进,他身后的亲卫也紧紧的跟着,赵国王城渐渐出现在他们眼前. 自打战刚前去传达了屠城的命令后,王啟便听见了身后不断的嘈杂声.那些领军大将们分工明序,各自将邯郸城划分了区域,各自领着队伍去各自的地方,士兵们也遵守着长官们划定的界线,决不越界. 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捕着躲藏在暗处的邯郸百姓,旁人若是见状,根本不会将这些步伐一致,有条不紊的士兵跟屠城这样的有伤天和之事情联系起来. 与此同时,邯郸城外的那处山坳之中. 赵国士卒们已经饿了一天,再加上前几日剧烈的战斗,早已精疲力尽.而秦军竟在这是给他们做了稀粥,虽然吃不饱,但好歹还能填填肚子. 不少赵卒还以为秦军会善待他们,不由对劫后余生充满向往. 然而,当他们狼吞虎咽的喝下秦军送来的稀粥之时,山坳上的秦军开始收拢包围圈,将四十万赵军围了个水泄不通. 最里圈的是一排枪兵,他们举起长枪步步逼近,而圈内的赵卒只能惶恐的往直后退.待所有赵卒都聚在了一块儿,那排枪兵才停了下来. 最前方的一个赵卒已经吓得双腿打颤,忙不迭的跪了下来,涕泪横流的看向高高在上的秦军,哭嚎道. “求你,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一旁的赵卒见状,立刻想起自己家中的父母妻儿,也连忙跪下身子来放声哭嚎. “不要杀我!” “不要杀我!” 一时间,四十万赵卒当中求饶之声此起彼伏,撼山震岳,就连天空也突然变得阴沉下来. 这也昭示了他们的命运. 缴了械的士兵们此刻手无寸铁,像极了那些憨厚的老百姓.然而秦国士兵对此却毫不在意,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赵卒的头颅便是让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过上更好日子的筹码. 所以,对于赵卒们的哭喊声,就算秦军中有人心生不忍,也只能视而不见. 就在此刻,那排枪兵身后的士兵突然弯弓擎箭,一一瞄准了山坳之中的赵卒. “放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随着领军大将的一声令下,利箭离弦,无情的射向绝望的赵卒们. “噗噗噗---“血肉之躯如何挡得住钢铁锻造的箭矢?随着一波又一波的箭雨从空中无情的洒下,一拨接着一拨的赵卒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有些赵卒被杀红了眼,额头纷纷青筋暴起,冲向包围圈的外围,想要逃出去.然而,那道由枪兵组成的人墙就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将他们死死的锁在山坳里. 一有赵卒冲过来,那些枪兵便眉头都不眨一下,伸出手中的长枪轻轻一刺,神情仿佛就像是刺破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气泡般,毫不费力,而那些想要逃出的赵卒便随着倒地不起,浑身抽搐着从嘴里吐出血沫. 一时间,山坳里充斥着哭喊声,呵斥声和诅咒声,但所有人都知道,没有谁能在这场浩劫之中活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山坳里的喊叫声渐渐低了下去.那秦军将领见状,便大手一挥,喝道. “斩首!” 话音刚落,就见那排枪兵与弓箭手纷纷停了下来,从腰上抽出长刀,朝着倒了一片赵卒的山坳里走去. 有些赵卒还没断气,在人堆里痛苦的爬行着.然而秦军并未因此而心慈手软,如同砍掉那些已经死去的赵卒的头颅一样,秦军只是抓着那些还活着的赵卒的头发,拉起他们的脑袋,像是对待牲畜一般,手起刀落,还冒着热气的头颅便与身子分离,拎在了他们手中. 王啟已经行至赵国王宫宫门,正准备要进去,身后突然传来的叫喊声让他不由侧目. 只见一妙龄女子被一群秦国士卒从屋子里拖了出来,那女子已经吓得花容失色,衣衫也被扯得破烂不堪.那群士兵约莫有六十余人,皆不苟言笑的注视着那个女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王啟见状,气急,一声暴喝. “太尉.”就在这时,战刚也看到了这一幕,不过他的反应虽与王啟大同小异,却还是叹了口气看向王啓,劝道. “算了吧.” “算了?”王啟难以置信的看着战刚.“怎么如今连你也是这么一副德行了?!那群禽兽在干什么你难道看不见么?” 战刚有些不乐意了,却没有表现出来,仍旧恭敬的说道:“太尉,方才属下前去传达您的命令之时,说到不可杀害老幼,然而那群领军大将仍旧置若罔闻.” “他们毕竟都是大秦龙起之地的王军,都是土生土长的剽悍秦人,不是您亲手带出来的太原军.” 说着,他拍了拍王啟的肩膀,语气平静. “我这就不叫您太尉了,还是像往常一样唤你一声大哥吧.”他道. “这群士兵是秦王亲手带出来的,暴虐成性,正因如此,他们的战斗力也是数一数二,比之您麾下的那三十万太原军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说这军中秦王的耳目众多,大哥你虽然现在已位居三公之一,可万事还是要小心为上,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战刚的一阵肺腑之言让王啟醍醐灌顶,心中再有千般不愿,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便不再看那可怜的女子,也不再理会她无助的喊叫声,调转马头继续前进. 那女子死命不从,领头的那个队官气急,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直直的捅在了她的心窝上. “不从?”那队官忿忿说道:“老子现在看你个贱货还怎么不从?” 说着,便扒光了那女人的衣服. 队官身后的那群等待的士兵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王啓(中) 随着钢铁洪流般的队伍从宫门涌进邯郸王城,行在前方的王啟看着周围的情形,不由皱眉.出乎他所预料的,原本以为秦国大军进入王城会受到一些顽固之辈抵抗的他一脸大失所望. 只见曾经扬名天下,一路东进杀到秦国国都咸阳城下,直接导致秦国对赵国称臣二百余年的赵国羽林卫此刻皆半跪于道路两旁,俯首视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这就是传说中的羽林卫?”战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是这副模样?”他喃喃自语. 王啟心情大好,之前的不愉快也抛诸脑后,随后看向战刚打趣的说道:“所谓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他指了指道路正前方那个跪俯在地,穿着精铁铠甲的将领说道:“喏,估计他就是那怂将了.你我且去听听他的说法.” “嗯.”战刚微微一笑,点头应道. 二人策马行至那将领跟前,王啟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依旧端坐在马上,审视着地上那人,笑道:“你是何人?” 那将领一个机灵,头埋的更低了,忙不迭的说道:“末将羽林卫统领安民,见过太尉大人.” “哦.”王啟故意拉高了声调,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位安大统领.” 说着,他看了看四周的羽林卫. “这些都是你的安排?” “是.”安民答道. 王啟抬头望了望天,太阳已经从乌云里探出了头,阳关有些刺眼,他神情复杂的皱了皱眉,又低头看向安民,问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民身子埋得更低了,诚惶诚恐的答道:“得知秦国天兵降临,末将自知不敌,特来俯首称臣.” 王啟脸上乐开了花. “称臣?”他笑了,说着看向战刚,脸上的笑意依然挥之不去,指着地上的安民又道:“一个赵国臣子,竟要向我秦国称臣,这估计是我王啟这一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 战刚也被王啟的情绪所感染,嘴角也浮起了笑意. 王啟不再看战刚,俯视着地上的安民. “这天下谁人不知你们赵人都是一根筋,称臣?你这算盘打得倒是精明.” 安民闻言,浑身一颤,连忙抬头看向王啟:“太尉大人误会了.”他匆忙解释道 “末将不是赵人.” “哦?”王啟看着他,问道:“那你是哪国人?” “末将是魏人.” “魏人?”王啟一愣,随即又笑了出来:“即是魏人,那便说得通了.”他道. 安民见王啟笑了,也跟着憨憨笑了起来,那知道王啟神色却突然一遍,对着他呵斥道:“即是称臣,这些羽林卫缘何不卸甲缴械?!” 安民被这一声暴喝给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再一次俯首,将额头磕在地面:“太尉大人说的在理,是末将考虑不周,末将这就让他们卸甲缴械.” “嗯.”王啟点了点头,那模样看得一旁的战刚忍俊不禁. “这才像话嘛.”他道. 安民死命的磕着头,见王啟发话,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冲着那些半跪的羽林卫呵斥道:“都听见了没有!全都给我卸甲缴械!快!” 随着统领的一声令下,那群羽林卫便飞快的卸下身上的铠甲,而秦国士卒也上前收走了他们的兵器.等一切都弄妥当之后,安民又在队伍中仔细检查了一番,这才惦着笑脸碎步跑到王啟马下,抬头灿然笑道:“大人,都卸甲缴械了.” “嗯.”王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此情形的安民不由长舒一口气. “不过.”王啟话锋突然又是一转,看向安民:“安统领啊,我秦国似乎没有接纳降兵这样的先例啊.” 说着他又看向战刚:“难道是我记错了?”他问. 战刚笑了笑答道. “的确是没有这种操作.” “啊.”王啟长叹一声,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安民,道:“安大统领啊,你这种情况让本帅很是为难啊…” 安民站在原地,闻言登时汗如雨下,看着一唱一和的王啟战刚二人愣住了. 战刚看在眼里,忙说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破例.” 安民闻言大喜,倒是王啟听了战刚的话一愣,满脸狐疑地看向他.战刚给了他一个让他放心的神情,看着安民继续说道. “安统领,按照我秦国律法,只要立功便可破例.” 王啟心道我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不过他很快便猜到了战刚的用意,也忙应和道:“对啊,本帅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条件都给忘了?老啦,老了啊!” 安民虽说是个武将,但脑袋也算是灵光,不然也不会带着羽林卫俯首称臣,不过他这算盘可的确是白打了. 不一会儿他便明白了王啟话里的意思,连忙点头道:“太尉说的是,无功怎能受禄?方才是末将太紧张了,把正事给忘了.” “哦?”王啟来了兴趣.“什么正事儿?” 安民赶紧抱拳答道:“得知秦国天兵到来,末将自知不敌,早已将赵王及赵国王室和大臣软禁在王宫之中,静待王师降临.” 王啟闻言怔了一怔,随即捋了捋自己的长须,笑道:“如此也可算是大功一件.” 安民也笑了,暗道自己这条小命可算是保住了.然而他却没发现王啟眼神中闪过的一丝厌恶. “那赵王及其家眷现在何处?”战刚闻言,问道. “就在前方大殿之中.” “速速领我们过去.”王啟吩咐道. “喏.”安民随声附和. 王啟与战刚带着一队人马跟在安民身后,其余士兵都待在原地看守那些卸甲缴械的羽林卫. 少顷,王啟与战刚便步入了安民软禁赵王的大殿.而那大殿中的气味却让二人不由皱了皱眉头. 不大的宫殿中挤着百来号人,有宫中的侍女和优伶,有妃子和大臣,也不知安民软禁了这些人多久,整个大殿里充斥着挥之不去屎尿气息. 赵王龙文便瘫坐在大殿正中心那把木质鎏金王座上,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王啟和战刚,有些疑惑. 随即他看见了安民,顿时双目猩红,怒骂道:“乱臣贼子!” 王啟把捂住鼻子的手拿开,强迫自己无视宫殿中的气味,朝着龙文行了一礼. “外臣秦国太尉王啟,见过赵王.”他道. 龙文一愣,目光定定的望着王啟,神情随即变得狰狞不堪. “你和嬴政都不得好死!”他咬牙切齿的诅咒道. 王啟却只是笑了笑,并未将赵王的咒骂当作一回事. “多亏了安统领.”他道:“若不是他,纵使我秦军攻破了邯郸,再要攻破你这儿王城,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说着,他环望殿内的装潢. “不愧是赵国,这殿宇的确是我大秦没法比的.”说着,他的目光落在龙文身前的那张长案上. “这便是和氏璧了吧?”看着案上那块通体洁白无瑕的宝玉,王啟不由啧啧称奇.“当年先王与赵惠文王还讨论过以十五座城池换取这方美玉呢.” “不过惠文王当然不肯.”王啟笑了笑,又看向战刚.“傻子都知道,这宝玉再怎么尊贵,也比不上十五座城池来得重要,昭襄王不过是想把它先骗过来,再赖账便成了.” “我真的是太佩服先王了.”他道. “昭襄王文治武功,实乃一代明主,连当今秦王也说,若不是先王为秦国打下底子,他要一统六国还为时尚早.”战刚的脸上也藏不住笑意,说道. “不过这和氏璧如今终于归秦了.”说着,王啟将那方碧玉从案上托起,交给战刚,又看向赵王. “赵王莫急.”他道.“啟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外臣也有大礼赠予赵王.” 赵王一愣,不知王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王啟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看了看身后,唤道:“安统领,请上前一步.” 安民一愣,也是一头雾水.不过还是只得乖乖上前. 王啟见安民来到自己身边站定,便看向赵王,笑道:“此人居心叵测,不忠不孝,竟敢挟持软禁赵王,十恶不赦,该杀!” 赵王愣住了,安民也愣住了. 还没等二人回过神来,王啟便是一掌拍去,击在安民的背上. 后者瞬间便晕死了过去. 王啟看着瞠目结舌的赵王和一旁不明所以的大臣,妃子们,缓缓说道:“此人身为武将,食赵禄,国难当头,不思为国效力,反而向敌军投诚,实为啟所不耻,当杀.” “不过在场的各位大人,妃嫔恐怕比啟更加痛恨此人,因此啟只是把他拍晕了,各位尽可以食其肉,饮其血,啟绝不阻拦.” 说完,他往后一退,一排秦军立刻将他团团围住,抽出腰刀保护他的安全. 众人愣愣的看着躺在殿中昏迷不醒的安民,没有人走出来. “只有一个时辰.”王啟催促道:“啟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得做.” “畜生!你也有今天!”不一会儿,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喝骂,开始有人冲上前来.其他人也受到了感召,一哄而上,将安民团团围住. 由于大殿里并没兵器,这些人便只能手,脚并用,狠狠地发泄着,期间昏迷的安民被疼痛惊醒,想要挣脱,却无奈人群将他团团围住,动弹不得.还有些人觉得拳打脚踢不过瘾,甚至用嘴咬了下去. 这还真就应了王啟那句食肉饮血的话了. 可谓是人多力量大,一刻钟不到,安民便被那群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大臣和妃子给活活踢打而死…啊不…给活活咬死了. 王啓(下) 王啟平静的看着跟前那群出离了愤怒的赵国大臣和妃子,任凭他们在安民身上尽情渲泄,并未出声阻止.倒是龙文依旧坐在王座上,面色铁青的看着殿下的情形,嘴唇已经咬得发紫. “够了!”终于,他受不了了,重重的一掌拍在长案上,然后冲着殿下众人大喝. 所有人都是一愣,充斥在龙文耳朵里的叫骂与诅咒声瞬间消失,整个大殿陷入了沉寂.王啟能够清楚地看见龙文眼中无边的怒意,大臣和妃子们在他那如刀子般锋利的目光中颤栗,瞬间没了方才收拾安民时的狠劲,悻悻得退了下去. 此时的安民早已断了气,而且面目全非,就连身上的甲胄也没一块儿是完整的.鲜血从他那被人咬的稀烂的脖颈上流了出来,将大殿的地砖染成鲜红.而一旁那群垂手而立的大臣和妃子的嘴角都挂着骇人的血丝. 王啟不再看他们,回头望向龙文. 而龙文也恰好在此时从王座上站起了身来,行之长案前,双目死死的盯着王啟. 王啟摆了摆手,保卫他的士卒立刻有条不紊的散至两边,他慢慢踱至赵王跟前,也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突然,龙文的的双目中的戾气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苦苦哀求的神情. “孤知道你们秦军的习惯.”他缓缓道,说着将目光转向四周众人,语气里带着不忍:“但还请将军放过这些无辜的妇孺老幼!” 王啟一怔,看向龙文的目光里有些复杂.面前这个赵国的王与自己的年纪相差无几,王啓差点忘了,他也是一名父亲,也是一个丈夫. 而龙文也满脸期许的望着他. 两人无言,良久,王啟才缓缓叹了口气. “王上,外臣负吾王之命西征,那些与此事无甚关联之人,外臣可以饶过,但外臣却万万不能违背了我王下达给外臣务必翦除赵国王室的命令.” 龙文哑然了,颓然的跌坐在长案前的台阶上.那顶王冠随之从他的脑袋上滑了下来,顺着台阶滚到王啟脚边. 王啟不再言语,心中虽有不忍,但王命难违,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好在自己还是能让这世上最后一位赵王走的体面些. 想罢,他便走到龙文跟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了台阶旁,道:“王上,请吧.” 说完,又一抬手,王啟身后的秦军见状便立刻冲进了那群赵国宗室当中,抽出长刀,手起刀落,赵国王室一个个接连倒在了血泊之中. “啊!” “不要杀我!” “饶命!” 一时,殿内哭喊想成一片. 王啓注意到龙文正双手死死的撑着地面,双眼通红,额头青筋暴起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两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脸上写满了悲恸. 王啓也望了过去. 两个秦军士兵朝着宫殿的最里面走去,不一会儿便从内间里拖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王啓愣住了. 那两个士兵架起老妇人来到大殿中,老妇人身后跟着的那个优伶打扮的男子带着两个学徒模样的孩子哭天抢地的跟了出来. “太后!” “太后!”那优伶悲怆的喊着,随后发现了王啓,大骂道:“你们行这伤天害理之事,会遭报应的!毁人家室,将来也逃不过家破人亡的下场!” “哦?”王啓还没见过说话如此蛮横的优伶,不免有些好奇.便吩咐两个士兵停了下来,随后看着那优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优伶别过头,连看都不看王啓一眼. “你个戏子,摆这么大架子干嘛?”战刚看不过去了,呵斥道:“太尉大人问你话呢!” 谁知那优伶根本不吃战刚这一套,仍旧我行我素,就是不搭理人. “诶.”王啓无奈的叹了口气:“之前还说饶过无关之人呢,看样子是想不杀人都不行了.”他道. “花怜,花怜.”听王啓这么说,白发苍苍的老太后伸出手摸索着,嘴里带着哭腔唤道. 那优伶闻言,连忙迎了上去,话里同样带着哭腔. “哎,花怜在这儿呢.”他道. “哦.”太后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嘴角却露出笑容:“在这儿就好.” 说完,她回过头,道:“这位将军,你方才说饶过无关之人,可是真的?” 王啓一愣,半晌没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老太后双目失明,因此方才老太后望着柱子说话时他才没反应过来. 王啓点了点头道:“若查明与赵军,或者与赵国王室无关,自然可以饶过.” “哦,那你还不算是铁石心肠啊.”老太后笑道. 王啓自然知道老太后这是在讽刺他,也不做多言,只笑了笑. “花怜啊.” 老太后回过头,伸出手,唤道. 那名叫花怜的优伶也连忙伸出手,抓着老太后的胳膊,满脸悲痛. “花怜啊,你跟了我三十多年,一直没有机会过自己的日子,既然那位将军说可以饶过无关之人,那你便带着丑夫和木良离开邯郸,讨生活去吧,啊.”老太后道. “不不,花怜死也要陪着太后.”花怜见太后如此,涕如雨下. “你啊!怎么就是这么听不进去话?”老太后严肃的呵斥道,说完,语气又变成了苦苦哀求. “如今赵室惨遭灭门,我与文儿下了那阴曹地府,这世上若是没个活着得人,往后到了我们的忌日,谁来祭奠我们?听本宫的话,走吧.” 王啓见状,也有些于心不忍,便道:“你的主子既然都这么说了,便走吧.” 花怜怒视了他一眼,又看向老太后,随即一跪在地,叩了三叩,那两个学徒模样的孩子也跪了下来,叩了三叩. “太后.”花怜嗓音沙哑的喊道:“花怜这就去了.” 老太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战刚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走吧.”王啓看着花怜,道. 花怜收起了眼泪,拉起身后的两个孩子,然后便火急火燎的走出了大殿. 战刚看在眼里,凑到王啓身边. “太尉,你难道忘了五年前楚国郢都的事情?” 王啓一愣,一阵很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但最后他还是摇头道. “你多虑了.” “文儿!”花怜一离开,老太后便舒了口气,又唤道. 瘫在台阶上的龙文闻声站了起来,行至老太后跟前. “母亲.”他喃喃道.” “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母子二人并没有上演又一出苦情戏,老太后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在了龙文脸上. 这让王啓和战刚都是一愣. 龙文也愣住了,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这一巴掌,是替赵国千万百姓打的.”老太后声音嘶哑着说道. 话一说完,龙文不由低下了头. “啪!” “这一巴掌,是替我赵国那些尽忠为民的文武百官们打的.” “啪!” “这一巴掌,是替先王和我赵国的列祖列宗打的!” 打完,她便在原地站定了,过了一会儿,便道:“将军,动手吧!” 王啓有些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身去. 右边的那个士兵从腰间掏出匕首,赶紧利落的抹掉了老太后的脖子. 一时间,血溅三尺,不少鲜血还洒在了龙文的脸上. 龙文全身失去了力气,再一次跌坐了下去,然后又爬到老太后身边,抱着母亲的尸体嚎啕大哭.. 原本转过身来的王啓再一次背过身去,心里实在是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便对战刚吩咐道:“这里的事你来处理吧,我出去透透气.” “喏.”战刚答道. 说完,王啓便将双手负于身后,长叹一声,步出了大殿. 按照王啓所吩咐的那样,大殿里那些不属于赵军,不属于赵国王室的大臣们都被放走了,而其余人都没逃过被杀的命运.龙文一直坐在大殿正中,守着老太后的尸体,看着殿门外的天空,涕泪横流. 最后,在看守大殿的秦军的催促下,他喝下了那瓶王啓给他的毒药,就此殒命. 林平(上) 三月十五这天,秦都咸阳城中一片载歌载舞.百姓们走上街头,欢庆大秦一统天下.王啟在赵国大胜的捷报早在三月十二日那天便送进宫中,秦王嬴政大喜,特此准许咸阳城的老百姓可以从十三日开始欢庆三天,甚至还取消了严厉的宵禁.可见此次大胜对于嬴政来讲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今天是取消宵禁和减轻咸阳街头巡逻力度的第三天,也就是最后一天,百姓们就算前两日待在家里没出来,今天可是谁都不会错过的了. 只见从咸阳宫的宫门一直延续到咸阳城的城门,满城的大街上都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群,很多人都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场景. 林平与张嶽也都是如此. “可见王上是真的高兴.”林平轻抚着白色的长须,俯视着宫城城楼下热闹非凡的人群,笑道. “老师可又是叫错了.”张嶽嘴角微翘,看着人群,又笑道. “哦?”林平一愣,转头看向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学生,颇为不解的问道:“嶽倒是说说为师错在哪了?” “老师莫非忘了?”张嶽故作惊奇的说道. 林平则是一头雾水,怎么这学生还考起老师来了? “王上?” 见老师仍旧茫然,张嶽摇头,不由提醒道. 林平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 “哦.”他道:“的确是叫错了,如今该称陛下了.” 林平这才想起十二那天,张嶽与宫中的刘公公一同上书王上,说王上德兼三皇,功盖五帝,因该从此改称皇帝,而皇帝也该自称为朕,而不是孤.臣子们也不再称王上,而要称陛下. 嬴政大喜,便自称始皇帝,并下令在他以后的秦国皇帝分别称二世,三世,乃至百世,千世,万世,以期大秦国祚无穷尽也. 林平对于这种做法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陛下的确是功耀千秋的. “哈哈哈,老啦,不中用咯.”他看了看张嶽,转身沿着城墙一边走着,一边摇头自嘲道. “老师您这是说哪的话?您老去年八十,今年就是七十九了.朝廷的政务可离不开你啦.”张嶽连忙跨上前一步,搀着林平,笑道. “油嘴滑舌.”林平指着张嶽一阵数落.后者忙点头笑应着. “老师怎么说都是对的.”他道. 林平活了这么一辈子,没有比现在更加开心的时候了. 自己官居三公之首,当朝宰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皇帝也对他恭敬有加.还有自己那两个得意门生,一个王啟,官居三公之一的太尉,管控着天下兵权;一个张嶽,身上同时兼着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和太子太傅两个职位,管着天下各级官员,闲暇时还可以教太子学习学问. 而自己的姐姐,也就是皇帝陛下的母后,宣太后,就住在离咸阳宫不远的甘泉宫中,两个老人时常聚在一块儿,畅谈这些年来的风风雨雨. 他的大女儿林芙嫁给了穎川青氏的大公子,小女儿林燕又嫁给了王啟,老头子想到这,就觉得自己此生无憾了. “嶽啊.”林平想着,在原地站定了,拍了拍张嶽的胳膊,轻唤道. 张嶽恭敬看向林平,等候着下文. “你是个贤臣.”林平目光和蔼的笑了笑:“老夫在这宰相的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这位置迟早是你的.” 张嶽闻言,立马一个激灵. “老师您这是说哪儿的话.你老一定会长寿的.”他道. “我都活了八十了,还不长寿?这辈子我也满足了,以你的能力,我大秦将来一定绵延万年,万万年.”林平却不住摇头,笑道. 张嶽的神色怅然了,不知该如何接话. “为师琢磨着,等那件事尘埃落定.便向王上…啊不,向陛下请辞.”说着,林平继续沿着城墙走着,张嶽搀着他跟在身侧. “说起来,穎川候现在到哪儿了?” 张嶽连忙回道:“算算日子,今天也该到了.” 想了想,他又道:“不过青老先生今年也有七十五了,想必不能太过舟车劳顿,晚上一两天也是有可能的.” 林平摇了摇头:“不等了,今日无论他到还是不到,咱们都得把那件事在朝议上摊开说了,不然我大秦皇族血脉将来若是不纯,你我可是会受万人唾骂的.” “老师决定今日便跟陈家摊牌?”张嶽一愣,显然是没料到林平的打算. 林平看向张嶽,问道:“怎么?嶽觉得有何不妥吗?” “没.”张嶽连忙摇头.“按照咱们现在所掌握的证据和事实,陈家这次不被灭族怕是也要元气大伤,毕竟同为世家大族,嶽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林平停了下来,看向张嶽,语气严肃的教导道. “是.”张嶽点了点头. 林平满意的笑了笑,继续朝前走着,问道:“弹劾卫尉陈鑫和太子妃的奏疏都拟好了没?” “都拟好了.”张嶽点头,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封长长的奏折,递了上去:“还请老师过目.” 林平摇了摇头:“不必了.”他道. “你写的奏疏,想必是万无一失的,我就不看了.” 说完,他抬头望了望天,原本阴沉的天空此刻已经放晴. “也不知啟儿现在到哪了.”他喃喃道. “应该已经过了函谷关了吧.”张嶽将那奏折重新收回怀中,回道. 林平点头. “时候也不早了.”他看着城楼上的日晷,便道:“估计文武百官现在都到了,咱们也过去吧.” “是.”张嶽应了一声,便搀着林平走到城楼下,坐上马车,朝咸阳宫章台行去. 咸阳宫规模宏大,林平与张嶽坐着马车从宫门出发,在宫城里绕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到了章台,大殿外的石阶上早已挤满了前来参加这次朝议的文武百官,就待传音太监一声宣进殿了. 林平与张嶽来的正是时候,没等好一会儿,传音太监便站在宫门一侧的石阶上扯着尖尖的嗓子朝着人群喊道:“宣文武百官进殿!” 然而那些官员们并未立刻涌进章台中,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张嶽搀扶着林平跨入殿中后,这才不约而同的朝殿内缓缓行去. 林平步入大殿,大殿正中的皇位上空空如也. 皇帝自然是要等到百官都进了殿落座之后,才会姗姗来迟的. 大殿里的座次也是等级分明,进殿的右侧便是文官们的席位,首席便是宰相,也就是林平的位置,在他身后不远处,便是御史大夫,也就是张嶽的位置.再往后,便是那些九卿当中的文职官员,例如奉常,廷尉,宗正,治粟内史,少府等人的位置.再往后就复杂了,各个衙门的官员按照尊卑,以三人一排的顺序安排座次. 而左侧武将们的座席就显得要简单许多. 上首便是太尉王啟的座位,因如今他人在外领兵,这个座位自然是空着的,宫里的太监便在那座位上放上一方雕刻成貔貅模样的玉石摆件代替.在这之后便是九卿当中的郎中令,卫尉的位置.原本太仆和典客本属于文官,但秦王看着九卿只占其二的武将这边实在寒碜,便将管马的太仆和管外交的典客也放到这边来了.在这之后,便是有官衔的武将们按照官衔大小依次落座. 待所有人都坐好,郎中令便带着一队侍卫从皇位屏风后走出,侍立大殿两侧,而郎中令也在所有侍卫都站定后来到左侧,坐到卫尉陈鑫身后. 林平看着对面那个人模人样的掌管着咸阳城门卫与禁军的陈家大公子,表情颇为不屑. 陈鑫也发现了正在盯着自己的林平,便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恰好在此时,嬴政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林平也不再看陈鑫,转头望向嬴政. 只见他身着黑红色交织的镶金丝龙袍,头顶墨色镏金皇冕,腰间配着一柄剑鞘是由象牙打造而成的精钢宝剑,威风凛凛的走到皇位处,缓缓坐了下去. “参见陛下!”嬴政刚一落座,跪坐的百官们便都直起了身子山呼道. 嬴政点了点头,随即闭上双眼,百官这才坐了回去. 林平看见大太监刘福走到一侧,尖声尖气的喊道:“诸位大人可有事禀奏?” 大殿中陷入平静. 林平刚要起身说话,宗正吴恪却突然站了出来,跪坐于地道:“微臣有事禀奏.” 林平(中) 年  林平见那吴恪缓缓弓下身去,期间还侧过脑袋朝着坐在自己身后的张嶽看了一眼,不免有些疑惑.但很快他便释然了,太子妃与卫尉私通一事,最好还是由掌管宗族务的宗正先上奏比较好. 想到这儿他便不由感慨自己的确是老了,行事倒不如以往心思缜密,还是自己这个得意弟子考虑得周到些. 林平这样想着,便坐正了身子,接下来的事情,就看吴恪的发挥了,倒时只要自己和张嶽添些柴,这把火,不愁烧不到陈家身上. 只见吴恪双手捧着一份奏章恭敬的跪俯于地,静静等候着.坐在龙椅上嬴政微微睁开双眼,目光朝刘福望去,点了点头. 作为跟在皇帝身边几十年的体己人儿,刘福自然是明白嬴政的意思,他也点了点头,随后便走下台阶,走到吴恪身边,接过后者手中的折子,眯着眼望了望封面,随后又用带着若有所思的神色接连扫过陈鑫,张嶽,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林平身上. 林平却没注意到正看着他的刘福,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折子给吸引过去了. 他有些担心,吴恪的文笔他是见过的,也不知他的奏章能否起到作用. 坐在他身后的张嶽仿佛是看出了他的担忧,忙垂下头低声说道:“老师放心,吴恪的折子学生看过,没什么大问题.” “如此便好.”林平听完张嶽的解释,不由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也终于落地. 嬴政从刘福手里接过那奏章,望向折子封面上的那行字,愣了愣,但最终还是打开看了起来. 那是一本很厚的奏章,嬴政看得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随着时间的推进,嬴政一手翻看着奏折,一手紧紧地抓着龙椅前长案上的那方玉玺,林平隐隐约约能够看见皇帝脸上渐渐浮现的怒意. “奏效了.”林平暗自窃喜,心道吴恪着小子倒是有点功底,一封奏疏便能让皇帝龙颜大怒,还是有些水平的.想着,他便再次看向陈鑫,眸子里充满怜悯. 那知后者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 林平见不惯他这副小人模样,心中暗道:“无耻卑鄙之徒,老夫看你还能嚣张几时!” 回过头去,林平却突然感到一股凛然的怒火朝着他威压而来,不由觉得奇怪,一抬头,却碰上了皇帝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 他有些不解,陛下这是怎么了? 不过皇帝目光却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多久,转而望向了陈鑫,神情中也充满了责备愤怒之意. 林平看在眼里,心道陛下定时被奏折里的内容给气的不轻,觉得是时候了,便决定添上一把火,让这炉子烧得更旺些,谁曾想还未等他起身离开坐席,皇帝陛下先开口说话了. 嬴政的目光死死的望着陈鑫,所有大臣也都随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他缓缓开口道:“宗正吴恪弹劾你打压百姓,私占民田,收取贿赂,涉嫌雇凶杀害穎川侯青波.” 前面几项罪名林平还并未在意,但说到后一项时,殿内所有大臣,包括林平和张嶽也皆是哗然. “穎川侯?死了?”林平心中惊疑不定,回头看了看张嶽. 张嶽神情悲戚的点了点头:“是昨天的事情.”他道. “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林平的语气里带着责备. “还不是担心您老气坏了身子.”张嶽回道. “诶.”林平叹了口气,又道:“为师是那样不堪打击的人吗?穎川侯之死定与那陈家脱不了干系,退朝之后,你便让御史台的人详细调查,万不可错过一点儿蛛丝马迹.” 张嶽点了点头,目光炯炯道:“学生谨遵师命!” 嬴政的目光仍然死死的盯着陈鑫,后者脸上的得意神情顿时消散一空,诚惶诚恐的出了席,跪在地上,悲恸大哭道:“望陛下明察!” 林平一脸鄙夷的看着陈鑫. “你也有今天.”他暗暗骂道. “陈大人别急.”嬴政摆了摆手:“朕话还没说完呢.”他道. 这便是要跟陈家摊牌了,林平心想.难以想象当陛下看到自己的儿媳与自己的大臣私通,而这两人恰好还是姐弟时,心里会是怎样的憋屈与怒火中烧. 自己以前还是小看了吴恪,没想到他这一份奏疏,确是省下了不少麻烦,将来得好好培养才是. 然而,正等着皇帝跟陈家摊牌的他转过头,却发现事情好像不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只见皇帝不再看陈鑫,而是转头望向了自己. 林平一愣,而此刻大殿中所有人也把目光投向了他. “对于宗正吴大人的这套说辞,你有什么想要替自己辩解的么?宰相大人.”嬴政看着他,冷冷的问道. 辩解?此刻的林平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不明白为何突然间自己便被人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可好歹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好几十年的老手,自然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乱了阵脚,林平迅速稳住了心神,步出席位,跪俯下来望着嬴政道: “陛下,老臣不知这是何意.” “何意?”嬴政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随即将手中的那份厚厚的奏章扔了下去,话语里带着帝王之怒:“你自个儿看看吧!” 林平惶恐的看着龙椅面不改色,不怒自威的皇帝.从自己辅佐嬴政开始,他还从未见过这个外甥如此动怒过. “妄朕还如此敬重您这个舅舅.”嬴政先是颇为平静的说着,随即却拿起桌上的玉玺站了起来,然后将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吼道:“一朝得势,就敢胡作非为了吗?!” 一时间,整座大殿,嬴政怒吼的回音久久不肯散去,宛如龙吟之声,这便是帝王之怒! 林平被那股帝王之威压的心绪纷乱,八十岁的他浑身颤抖着向前爬了几步,拿起吴恪的那本奏章读了起来. 那封奏疏的封面上,写着《论林平五大罪》六个大字. “宗正吴恪谨奏: 方今外贼惟匈奴,内贼为林平,未有内贼不去,而可除外贼者. 去岁春雷久不生,民间恨曰大臣专政,又有四方地震,日月交食,民间又曰奸臣所致.如是可见民于平之恨.臣幸蒙圣恩得禄于朝廷,自当效忠,故而陈林平五大罪状,以为锄奸,恳请圣上明察. 罪一,坏祖宗之成法…… 罪二,切皇帝之大权…… 罪三,掩陛下之治功…… 罪四,纵族人之僭越,自林平任宰相以来,林氏一族在汝南以及穎川一手遮天,打压穎川青氏,强占百姓农田… 罪五,谋大贤之性命,穎川侯此次进京本是为了亲自面圣,替穎川青氏讨回公道,林平为了掩饰罪行,竟派人暗中毒杀穎川侯青老先生…” 看着看着,林平竟然老泪纵横,望向嬴政:“陛下,这都是小人恶意中伤老臣啊!” 张嶽也连忙站了出来,朝着嬴政叩了叩首道:“陛下,宰相大人断然不会如此,此事是另有隐情啊!” “林平,张嶽,你们休得狡辩,昨日青老先生本已到咸阳城郊外,我奉命前去迎接,谁知你们抢先一步.”说着,陈鑫竟也哭了出来,跪了几步上前看着嬴政,悲恸的说道:“陛下,是微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林平顿时怒不可遏,指着陈鑫对嬴政说道:“陛下,这都是陈家的阴谋诡计,卫尉陈鑫是为了掩盖自己与太子妃私通一事,那太子府世子便是他与太子妃的孩子,并非太子血脉,他们是为了逃脱罪行,这才用计暗算老臣!望陛下明察啊!” “嘶!”林平的这句话仿佛是颗炸弹般,朝堂上的所有人先是都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整个朝堂便炸开了锅. “卫尉与太子妃私通?” “这不太可能吧!” “怎么会这样?”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情深意厚,太子妃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时间,朝堂上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嬴政本就怒气难消,这会儿林平又抛出的这样一个惊天大料更是让他怒火冲天,心烦意乱的他一下子便被文武百官的议论闹得心绪难宁了. “都给朕闭嘴!”他吼道. 皇帝发话了,百官们这才意识到如此议论陛下家事有失体统,也便都渐渐安静下来. “陈鑫,宰相大人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嬴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陈鑫问道. 陈鑫连忙一个哆嗦,拜倒在地:“陛下,臣冤枉!” 说完,他看向林平:“林平他无凭无据污蔑皇室,实乃被形势所迫,乱咬人罢了!” “你!”林平气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可他身边的张嶽却是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陈大人,宰相大人从来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 “御史大人!宰相所言毫无根据!”宗正吴恪也在此时接过了话,看向张嶽反驳道,随即他又望着高高在上的嬴政: “陛下,臣这里管着皇族的所有档案,世子确系皇族血脉无疑,宰相捏造事实,嫁祸太子妃,其心可诛!” “哈哈哈.”林平看着吴恪,又看了看陈鑫,笑着站起身来,朝着嬴政行了一礼:“陛下,宗正处并无这些档案,微臣早已让御史大人暗中调查,且获得了详细的证据.” 说完,他看向张嶽,道:“御史大人,请向陛下出示你的调查结果吧.” 然而张嶽却端坐在原地,抬头不解的看向林平:“恩师,此话何意?您何时吩咐学生去暗中调查了?” 林平(下) 来此话一出,朝堂上所有人皆是哗然.林平瞪大了眼珠死死的盯着张嶽,半天才说出话来. “你…你你你…”他指着张嶽,一脸不敢相信的神情. 而张嶽,这个他生平最为得意的学生,此时却仍然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满脸的不解,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问道:“老师,您这是怎么了?您的确未曾让学生去调查这件事啊!”他道. 看着张嶽那副诚恳的表情,不仅是在场所有人都信了他的话,就连林平自己也有些糊涂.自己当真没让张嶽去调查吗?他苦苦思索起来. 可沉思了良久,自己却无论如何也得不出自个儿从未让张嶽去调查太子妃一事的结论.所以,此时无论他内心再怎么不敢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理智也提醒着他,自己最为得意的学生,倒戈了. 然而噩梦却并未就此结束,林平抬头老泪纵横的看向嬴政,却发现自己这个外甥的额头已经青筋暴起,双目含火的盯着自己. “陛下,老臣冤枉!”林平想要解释一切,却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说都洗不清身上莫须有的罪名,只能如此哭嚎着. “陛下.”吴恪适时的走了出来,林平叩首于地,自然是没瞧见,但吴恪说的话他却不可能听不到. “启禀陛下,想必御史大夫也被宰相大人蒙在了鼓里.”他道:“而且按照张大人的说法,微臣推断,那穎川侯之死必然与宰相有关.” “哦?”陈鑫也站了出来:“宗正大人如此笃定?” “嗯.”吴恪点头道:“确是如此,太子府世子出生之日穎川侯便在现场,穎川侯医术精明,亲自验视了世子的血脉,林平不惜杀人灭口,就是怕被穎川侯道破了真相.” “可宰相大人为何要这样做?”张嶽一脸不愿相信的神情:“你们说的可是开国元老,德高望重的宰相大人啊!切不可胡乱编排.” 说完,他转身跪拜嬴政:“陛下,此事嶽以为必有蹊跷,望陛下降旨令御史台彻查!” “不妥!”吴恪立刻出言反驳:“御史大人,御史台属于你的管辖范围,你如此偏袒宰相,是想徇私枉法么?!” “黄口竖子!休得血口喷人!”张嶽看着吴恪,悲怒而愤愤然道. “够了!”嬴政火气也上来,林平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震了三震.之后,他便听见了自个儿外甥那强压着怒意的平淡语气. “朕也想弄明白,宰相大人为何要这么做.”说着,他便将目光投向吴恪. 吴恪倒是没被皇帝的眼神给吓破了胆,只见他平静的解释道:“陛下难道忘了,宰相大人这些年三番五次奏请陛下更换太子的事了?” 说道这儿,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当今太子是皇帝幼子嬴胡亥,林平一直觉得胡亥不适合做皇帝,便几次三番的上书,恳请嬴政改立长子嬴扶苏为太子. 一是因为这扶苏的确是比胡亥要强上许多,二来是因为这扶苏乃当年楚国公主所生,与宣太后和林平也算得上是亲戚,谁不愿意见着自个儿家的人当皇帝呢? 想到此事,本就疑神疑鬼的嬴政心中便有了计较,他低头看了看匍匐在台阶下的林平,心道这老狐狸总算是露出了本来面目.但林平毕竟也是自己的舅舅,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忍,便问道: “林平,吴恪所说可是事实?” 林平抬起头,露出狰狞不堪的面目,怒道:“陛下,莫让小人的奸计得逞啊!” 见林平仍旧这副模样,嬴政再也甭不住了,龙颜大怒道:“小人?到底谁是小人?妄朕如此信任于你,你却这样不识好歹,来人啊!将林平打入天牢,革职查问!” “喏!”大殿两侧的侍卫得令,立马上前准备将林平押下殿去,谁知这时,张嶽突然直起身子,跪着向前几步,护在了林平跟前,随后朝着嬴政死命的磕起了头,那声响如同一计计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随后他抬头看向嬴政,双目通红,涕泪横流哀恸大哭道:“陛下息怒!” “宰相大人为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陛下不念往日之功,至少也要念其劳苦!” “再说恩师他年事已高,八十岁的老人,万万受不得那牢狱之苦啊!若是宰相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陛下岂不是寒了天下士子的心吗?” 此情此景,此言此悲,说完,张嶽便再一次在大殿上叩起头来,额头撞击地面之声在大殿中久久挥之不去. “请陛下三思!”他一边说着,一边重重的将头磕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渐渐的,他那额头磨破了皮,渗出了血. “请陛下三思!”他继续哀嚎着. 这时,朝堂上的所有大臣也都俯首而跪,齐声喊道:”请陛下三思!” 嬴政见此情状,也有些于心不忍,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狠心.一阵思索后,便决定还是将林平幽禁在宰相府中,着御史台和宗正衙门一同查办. 可当他正准备说话之时,林平却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眸子里饱含着无尽的怨气,望向地上哭天抢地为自己求饶的张嶽,呵呵一笑. 随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抬起一脚便向张嶽踹了过去,怒道:“孽徒!老夫不需要你求情!” 说着,他环视着周围,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张嶽身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为了这一天,谋划很久了吧?”他面目狰狞. 张嶽带着哭腔踉跄的跪直了身子,有些委屈的望向林平:“老师,您今日到底怎么了?” “怎么竟说些学生听不懂的话?” 林平哑然了,不久前还在为自己有张嶽这样一个弟子而感到三生有幸的他,此时却是悔之晚矣. 他气急反笑,看着张嶽道:“你还真是为师的好弟子啊!” 说完,便抄起手中的朝板朝着张嶽狠狠挥了过去,咔嚓一声,那青玉制成的朝板打在了张嶽的额头上,随后竟应声碎裂,而张嶽本就血肉模糊的额头此刻更是血流不止. 张嶽吃痛,弯下腰一阵哀嚎. “大胆!”陈鑫见状,一声暴喝:“朝堂之上岂容你胡作非为?” 说完,他看向嬴政,叩首道:“陛下,此贼目无朝纲,望陛下圣裁!” 嬴政早已失望透顶,看向林平的目光之中更多了几分厌恶之色,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速速将此人押入天牢,着宗正衙门火速结案!朕不想再看见他!” 林平本就气急,听闻皇帝这么说,且语气里充满厌恶,不免怒火攻心,一个趔趄跌倒在地,望向嬴政,颤抖着嗓音哭嚎. “陛下,老臣着实是冤枉啊!” 说完,他便向后一倒,昏死了过去. 张嶽见状,原本充满哀伤的眸子里竟燃起一丝兴奋,额头上的伤口仿佛也不疼了. 嬴政看着捂着额头满脸痛苦的张嶽,关怀的问道:“爱卿可还好?” 张嶽恭敬的点了点头,颓然应道:“谢陛下厚爱,嶽无甚大碍.” “嗯.”嬴政点了点头,张嶽脸上的悲痛他也看在眼里,便开口劝道:“爱卿不要太过伤感,朕知道宰相是你的老师,但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今日之事,朕与你都没预料到,爱卿不必自责,朕也不会怪罪于你.” “是.”张嶽点了点头. “宰相职位暂时空缺,且太尉如今仍领兵在外,爱卿近段时间幸苦一些,暂领宰相一职,若是忙不过来,可让宗正和其他衙门帮衬着一点.” 张嶽朝着嬴政抖袍一拜,道:“微臣领命!” 王皓(上) 被晨色清冷,雾气缭绕.纵使是迎来了万物复苏的春季,太原这座北方边陲重镇也仍然被厚厚的白雪覆盖着. 加上日渐暖和的气候导致了积雪的融化,这初春的太原竟比隆冬时节还要冷些. 城门中行出一队人数约摸二百的整齐队伍,王皓坐在其中的一辆马车上,眼神里充斥着激动和向往的神情. 每年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带着他们这群孩子南下,到汝南娘家过上一个月. 纵使已经去过很多次,但每每想到汝南郊外那漫山遍野开满鲜花的动人春色,王皓总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 毕竟在太原,南方的那种美景,的确是不多见.这一年是秦历六年,王皓刚满八岁. 他从马车的窗户望了出去,目光扫向车队前方,两个哥哥早已在城门不远处等候.这是此次汝南之行让王皓觉得有些遗憾的唯二两件事的其中一件. 另一件便是父亲如今领兵在外,不能与他们同行.王皓还记得往年,父亲就算京里再忙,也会给朝廷告假两个月,回到太原家中,与家人一同南下,享受儿女膝下承欢的天伦之乐. 不过当母亲告诉他,等父亲打完这仗,便能卸甲归田之后,他又没那么遗憾了. 不过两个最疼他的哥哥不能与他们同去汝南的确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大哥王宏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已然成年,母亲认为他已经到了独当一面的年纪,便让他留守太原,管理王氏族中事物以及太原城的军务. 而二哥王垣虽然尚未成年,但今年也有十六岁,他从小便励志要做一名如同父亲那样驰骋疆场的大英雄. 前些日子恰逢嘉峪关的守将熊弼来太原城汇报军务,二哥便和母亲商量了一下,决定跟着熊叔叔前往边境历练一番. 起初母亲是不允的,但整个太原城的人都晓得二哥是个倔脾气,母亲实在是受不了他没日没夜的哀求,最终还是答应了. 恰好今日便是他们南下和二哥北上的日子.熊叔叔已经收拾好了行装等在一边,待二哥与家人告别之后,便策马启程. 人与马的气息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交织成一片不断蒸腾的雪白雾网.护送他们一行人的刘方知老将军下令让队伍先停了下来. 两个哥哥挺直了背脊,盎然跨坐与马鞍上,策马行至队伍一旁,然后翻身下马,恭立于侧.王皓则甩开了贴身婢女玉琴搀着他的手臂,一跃便跳下马车朝着两个哥哥奔去,玉琴便只能无奈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每次都会遇到同样的情形,王皓心中甚至暗自思忖,这个妹妹是不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 眼看着二哥向着自己张开了双臂,比他小两岁不到的妹妹王忆秋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冲着他翻了个鬼眼,一本正经的说道: “二哥是我的!” 弄得王皓呆楞原地,满脸黑线.不过自己怎么能输给妹妹呢?他心想. 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所有人都见怪不怪的场景… 王忆秋抱着王垣的腰,嘴里不住嗲声喊着:“二哥,二哥!” 而王皓则抓着王垣的手臂,嘴里同样不住嗲声喊着:“二哥,二哥!” 弄得王垣好生尴尬. 虽然二哥已经对他和小妹说过很多次不要这样,但他和王忆秋却总是对这样的事乐此不疲. 每逢这种情形,尴尬的可不止王垣一个.一旁身为大哥的王宏也同样嘴角抽搐,不由别过头看向王垣,道:“二弟啊,你到底使了何种妖法,让这俩娃对你如此爱得深沉?为兄自认待这俩熊孩子比你还要真心,此时却被当成空气…” “呵…”这话说的,王垣更加无语了,这俩孩子,成心的吧?! “皓儿,忆秋,别闹了!”正这么想着,一旁突然传来了妹妹王惜春的声音,王垣不由皱了皱眉头. 王皓看在眼里,疑惑了起来,为什么二哥和大姐总是互相不待见? 回头看见姐姐面无表情的放下车帘,随后便在婢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马车.姐姐和母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走路的样子也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姐姐提起及地的长裙,大家闺秀般朝着几人走来.王皓不止一次感叹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影,作为一个长在北方,却有着南方女子精致面庞的的大家闺秀,姐姐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令所有人都羡慕不已的贵气. 再看一旁虎头虎脑,假小子般的妹妹王忆秋,王皓再一次感叹,为何一样的父母,怎么姐姐就宛如仙子,而这个小妹却面容粗旷,浑身上下毫无一点女人气息,就如同常年待在深山里,饱受岁月摧残,整日风吹雨淋加日晒的老猎户呢? “妹砸.”见王惜春走来,大哥王宏笑咧咧的唤道,而一旁的二哥却没说话,只是望着王惜春点了点头. 几人当中的气氛一下子跌到了冰点. 好在这样的情形并未持续多久,母亲林雪燕这时已经走到几人跟前. “小家伙们都在聊些什么呢?”她问. 王皓抬起脑袋望向母亲,调皮的说道:“大哥吃二哥的醋了.” 这话刚一说完他便后悔了,屁股上突然传来的一阵疼痛让他不由龇牙咧嘴.二哥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他那巨大的手掌,朝着王皓的屁股上狠狠的拧了一下. 王宏则是一脸活该的神情看着王皓,而母亲则是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就连一直板着脸似乎全天下人都欠她钱一样的姐姐王惜春的嘴角也难得的浮出了笑意. 最夸张的要数小妹王忆秋了,王皓没那个耐心去思索她是get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还是犯了癫痫,总之,这妮子已经笑得双腿跪在了地上,一阵捶胸顿足. 看着小妹那大开大阖的姿势,王皓不由扶额,你确定你是个女的?! 等所有人都笑顺了气,母亲这才看向两个如今都要独当一面的儿子,笑道. “宏儿,垣儿,你们如今都长大了,母亲也不再啰嗦你们了.” “不过,你们可不要走入歧途,要向你们的父亲好好学习才是.” 两个哥哥不住点头:“谨遵母亲教诲.”他们齐声说道. 就在母亲满脸欣慰,还准备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大哥的贴身近卫战豪突然来到众人跟前,对王宏行了一礼,道: “少主,柳大人来了,说是有急事求见.” 一提到柳大人,王皓便知是谁,谁让整个太原城除了他之外就没人姓柳了呢? 王宏不由皱了皱眉头,道: “你没有跟他说,我早就吩咐了有什么事儿等我送完母亲再说么?” “少主,卑职说了.”战豪道:“不过他一定坚持要见您一面.” 听战豪这么说,王皓看见大哥的神色有些微怒,好在母亲及时劝阻. “让他过来吧.” “喏.”见夫人发话,战豪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转过身叫柳长青去了. 母亲吩咐完战豪,看向王宏:“宏儿,你现在是掌管太原所有军政大务的人,做事要分得清轻重缓急,柳大人如此火急火燎,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你商议.” 大哥像是知道是自己的不对,立刻朝着母亲行了一礼,道:“母亲教训的是.” 说道这,母亲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瞥见了自己,神情顿时严肃起来,这让王皓不由一个哆嗦. “你怎么没披上披风?”母亲瞪着他,责问道:“万一着凉了,这一路上没什么医馆,有你小子好受的!” 王皓立刻变得像是颗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脑袋道:“是,儿子这就去披上.” 正准备要回马车上拿披风,王皓突然觉得身子一暖,婢女玉琴已经把披风拿了过来,盖在王皓身上. 他感激的看了看自己这个贴身婢女,笑道:“谢谢你,玉琴姐姐.” 那个名叫玉琴的婢女脸色不由一红. 柳长青已经被战豪带了过来. 他是个十分瘦小的老头子,穿着一身代表谋士身份的青灰色长袍.王皓从来都不知道这个被人称作柳大人的老者到底有多少岁了. 他那双恐怖无比只有眼白的双目异常敏锐,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过他的注意.而岁月的流逝也让他的头发变得苍白,那长袍显然不适合他这瘦小的身板,然而正因如此,那宽大的袖子里才能放下更多的东西. 王皓不止一次看到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些古籍,信纸,还有一些古怪的,王皓叫不上名字的玩意儿,甚至有一次,他还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足足八尺长的战矛. 柳大人来到众人跟前,朝着母亲行了一礼,随后又转头看向大哥说道:“公子勿怪,我并不是有意叨扰.” “可此事实在是过于古怪,我不得不来找您.” 王皓(下) 好在王皓的记忆中,柳大人似乎从未如此过!这的确有些反常,就连一旁的母亲也不免好奇,开口问道. “什么事情?” “啊.”柳长青见夫人发问,自然不敢怠慢,忙回道:“有人留给我一封信.” “一封信?”一旁的大哥面带微怒:“一封信就把你急成这样?” “宏儿.”母亲见王宏语气有些不善,立刻出言喝止,后者便再次闭口不言. “公子,并非我拿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扰您.而是此事确有蹊跷,有人趁我打盹的时候,把一个雕工精致的乌木盒子放在了老夫的书案上.可府里的婢女却说没看到有人进出.”柳长青见状,不再啰嗦,还是尽快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 “你说是个乌木盒子?”母亲的身形一滞,看向柳长青问道. “是的.”柳长青点了点头:“里面装了个精美透明琉璃手链,看起来像是大食国的工艺,他们那盛产琉璃.” 大哥又皱起了眉头,王皓知道他对这类琐事向来毫无兴趣. “手链?”他说.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时,我也与公子抱着同样的想法.”说着,柳大人语气顿了顿,又道:“但显然,这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定有暗藏的玄机.” 母亲在夹杂着寒意的微风中搓了搓手,道:“透过琉璃能看到事情的真相.” “没错.”柳大人点了点头. 王皓疑惑的看着母亲,不知她的脸上为何露出了担忧. “那究竟是想让我们看到什么真相?”她喃喃自语道. “这也正是老夫想要知道的.”说着,柳大人从衣袖中取出一封卷的严严实实的信笺. “后来我把整个乌木盒子拆解开来,才在盒底发现了这封信,不过这封信并不是给我的.”他道. 大哥伸出了手:“那就给我吧,我一会儿再看.” 柳大人愣了愣,带着歉意看向大哥. “公子,抱歉.可这信也不是给你的,信上署明只能让夫人看.”说着,他便将那信笺向林雪燕递了过去. 王皓只看见母亲点了点头,随后便拆开了那信封. 信封是由罕见的红木纸制成的,王皓看见笺口上有一块红色封泥,而封泥下方印鉴上弓长两个字迹清晰可见. “张嶽?”王皓恍惚听见母亲看着信笺喃喃道. 母亲揭开封泥,抽出信纸读了起来.王啟察觉到母亲的神色愈发难看了,片刻后,她将那封信撕成粉碎,转头怒视着西方,那是咸阳的方向. 哥哥王宏似是也发现了不对,忙上前面露担忧的问道:“母亲,你怎么了?” 王皓也跑了过去,想要弄清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却发现母亲眼角垂落的泪珠. 几个孩子被母亲突如其来的眼泪给吓傻了,王皓甚至还以为是父亲在战场上遇到了什么变故. “信上说,你们的外公被皇帝下了大狱.” “好大的胆子!”听完,大哥一身暴喝:“黄地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行事?” 林雪燕嘴角冷笑了下:“呵呵,三皇五帝,皇帝,王上还真会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啊!” 最开始她的反应与王宏一样,也没弄明白这皇帝到底是何许人,好在张嶽在信中解释了这些日子咸阳发生的一切,这才知道皇帝原来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王上---嬴政! “母亲的意思是?”二哥王垣最先反应过来:“那皇帝便是当今王上.” “是.”母亲点了点头. 王皓对皇帝还是王上这样的事不感兴趣,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外公真被下了大狱?他怎么受得了? “他为什么要抓外公?”王宏不解问道. “信上说,你们外公纵容亲属鱼肉乡里,横行霸道.” 别说是王宏了,包括王皓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外公一定是受人诬陷!” “的确是受人诬陷!”林雪燕愤然道. “谁?”大哥问. “洛阳,陈家!”林雪燕咬牙切齿的说道:“当今太子妃,还有他的弟弟,卫尉陈鑫.” “这…”二哥王垣有些疑惑不定,问道:“消息属实么?同为世家大族,陈家应该不会这么大胆才是.” “当然属实.”林雪燕斩钉截铁的答道. “张嶽是清河张家人,与我汝南林氏时代交好,是我从小便认识的朋友,他还是我父亲最为得意的学生,而且他也险些受到牵连,这封信写的如此小心,他一定很清楚信若是落在陈家手里,他必死无疑,可见此事绝非空穴来风,否则他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告诉我们真相.” 说完她注视着身旁的几个孩子,道. “看来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母亲这就收拾东西前往咸阳见你们的父亲.” 说完她摸了摸王皓的脑袋:“皓儿,为娘这段日子不在家中,好好听你大哥的话,管好你妹妹.” 说到这里,大哥却急了:“母亲,既然是陈家搞的鬼,你去咸阳,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陈家还没有到这样丧心病狂的地步.” “母亲,你别走,忆秋还想去汝南呢!”王忆秋一步上前抱住林雪燕的腰,苦苦哀求道. “母亲这是为了替我们王家和林家讨回公道,小妹你就别添乱了.”王皓也正准备上前挽留,王惜春去突然开口,这让他不由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 “再说,汝南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去,不用急这一时.”王惜春顿了顿,又道. “以陈家的野心和目中无人,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母亲还是小心为上.”王垣出言提醒道. “妈的!”王宏气冲冲的吐了口唾沫,年轻的脸庞蒙上了愤怒的阴霾:“要真是陈家作祟,他们迟早会付出代价!” 说着,他抽出佩剑,满脸杀气:“我会亲手宰了他们!” 王皓看见一旁大哥的贴身侍卫兼剑术师傅战豪无奈扶住了额头,闭上了眼睛. 原本没有发现大哥腰间佩剑的母亲这会儿也发现了,她转头望向战壕,语气威严的的问道:“看来我儿终于能佩带武器了?” 战壕强做镇定,支支吾吾的答道:“少主…少主他都十八岁了…卑…卑职…卑职觉得是时候了.” 而大哥则一脸紧张和懊悔的望着母亲. 谁知母亲只是慈爱的笑了笑:“早该这样了.”她说. “太原可能很快就要备战,届时木剑是杀不了敌的.” 二哥神情有些担忧:“母亲,那儿子还是待在太原好了,若真因为陈家而起了战事,也能帮上忙.” “不必.”林雪燕摇了摇头:“你这就跟熊将军背上前往嘉峪关,必要时,带着镇守边境的太原军驰援.”她道. “好.”王垣点了点头,来不及跟家人告别,便翻身上马,行至等候他多时的熊弼身边,随后王皓看见他二人低语了许久,这才纷纷驾马向北而去. 王皓看着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二哥,心中全是不舍. “母亲,方才王垣说得没错,万事还是小心些好,带上一对人马护送您进京.”王惜春直呼着二哥的名字,提议道. 这次不仅是王皓,就连母亲也皱了皱眉. “我让战豪带一队人马随你去.”见势不对,王宏立马叉开话题. “不.”母亲道:“大队人马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不希望让陈家知道我西进的消息,所以,除此之外,还有必要让刘老将军继续带着队伍前往汝南.” 战豪也有些不放心,便道:“夫人,那起码让卑职跟您一道去,太原到咸阳的驰道很危险,您一个女人家不方便.” “我并不打算走驰道.”母亲沉思了片刻,随后又点了点头. “两人骑马的话,速度并不比一个人慢,却比马车要快上许多.战豪,你便随我一同进京.我们沿着南下的道路先到黄河边,然后雇船走水路,能比走陆路快上不少.只要能见着夫君,陈家?倒时我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龙良(上) 魏丑夫看着祁连山另一侧与赵国一望无际的苍原大相径庭,一眼望不到边的连绵山脉,脸上挂着激动不已的神情:“公子!你快下来看啊!”他朝着身后喊道. 龙良坐在马车内,对魏丑夫的呼唤置若罔闻.他垂首坐在由精美丝绸缝制而成的软垫上,脑海里充斥着的悲戚之意无论如何都消散不去.纵使车窗外的景色再怎么动人,都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 这不是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公子,过了祁连山便到了吐蕃境内了.”花怜微笑着掀开车帘,看向龙良笑道.“咱们这会儿先吃点东西垫巴一下,之后的路可不好走.” 然而龙良依旧低着头,没有答话.自从十日前花怜带着他和魏丑夫逃出了邯郸,龙良便一直这个样子.邯郸城里城外血流成河的场景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成了他这些日子难以驱散的梦魇. 夜里,他总能梦见父王披头散发,用血肉模糊的脸上那双猩红的眸子看着他,声泪俱下的告诉他自己对不起他,对不起太后,对不起赵国的列祖列宗.而每当此时,龙良总是会满头大汗的从睡梦中惊醒,魏丑夫总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身旁,安慰他,鼓励他. 然而灭门之觞如何能轻易忘去?龙良痛恨自己没能替父王,替赵国做些什么,痛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熟悉的亲人和朋友变成秦军刀下的亡魂,却毫无办法. 曾经熟悉的一切在秦军进入邯郸的那一刻起,便成了再也回不去的记忆.龙良想起一个词,万念俱灰,这恐怕是对自己现在的样子最贴切的写照了吧,他心想. “公子如此下去,如何替先王,替太后,替我赵国战死的千万将士,替那些无辜丧命的百姓们报仇?!”花怜再也忍不住,心中一番肺腑之言在此时如同决堤的河水,无情的砸向龙良. 龙良抬起头,愣神的看着花怜. “报仇?”他自嘲的笑了笑,脸上还挂着泪痕的他无奈的摇起了头. 报仇? 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赵国的军队早已被秦军屠戮殆尽,整个赵国现在已经变成了秦国治下的赵郡,自己拿什么去报仇? 空有满腔热血又能干些什么? “对!报仇!”花怜神情坚毅的说道.龙良从没见过他这样.以前还在王宫中的时候,花怜跟别的优伶没什么不同,戏子的地位是低下的,但尽管如此,他却总是整日带着笑意,逗所有人开心. 然而今天他的神情却是一反往常的坚定,不苟言笑神情严肃的看着龙良,这让他恍惚间觉得有了希望和斗志. 然而这样的想法却是短暂的,自己拿什么去报仇?秦军勇猛,自己能报得了这仇么?这样想着,他眸子里刚刚燃起的斗志又熄灭了. “报仇?就凭我们三人?”他笑道,语气里尽是无奈. “公子.”魏丑夫也过来了,他走到龙良身边坐了下来. “公子,你别这样,拿出点男子汉的气概来啊.”丑夫的声音很轻,像个女孩子,此时他正轻轻的抚摸着龙良的头,嘴角挂着微笑:“公子这样自暴自弃,丑夫可是会伤心的呢.” 魏丑夫长得并不丑,相反,作为一个男人,他长得太美了,美到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女儿身,让那些不知情的男子被他折服.娇柔的脸庞,纤细的手指,飘逸灵动的长发,以及身上不时散发出的一阵阵脂粉气,龙良自从认识他起,便一直把他当成姐姐看待. 然而这段时间,他对这个姐姐是越来越不耐烦了.厌恶的拍开魏丑夫的手,龙良看着他,赌气吼道:“想要我不伤心,那你去帮我杀了秦王和王啟替父王报仇啊!”吼着,眼角的泪水再一次没忍住,流了下来. 魏丑夫愣了愣,神情突然黯淡下去,看着龙良说不出话来. “丑夫,诶,你先下去吧.”花怜见状,便道. 魏丑夫也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眸子里充斥着爱意看了眼龙良,便转身离去. 花怜再一次定定的望向龙良,开口颤抖着说道:“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上和太后在那日拼死保你,而那些大臣们也选择视而不见,他们正是为了保住赵国的血脉,才会如此啊.” 花怜说的这些道理,龙良何尝不懂.那些老臣没有站出来揭穿,便是对他给予了厚望.但越是如此,龙良便越觉得对不起他们. 如今自己狼狈逃窜,有什么能力去完成他们托付的复国大业? “公子万不可再这样自怨自哀下去.”花怜接着说道:“王上早在秦军杀进邯郸之前,便派人去了吐蕃,与吐蕃的赞普朗日松赞取得了联系.他答应王上会护得公子周全,等我们到了吐蕃,再来想如何报仇的事情.” 听完花怜的话,龙良不禁愣了愣,朗日松赞?为什么会帮他们?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明白过来. “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他问,“他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好处?” 这位吐蕃赞普可不是什么善茬.听太奶奶讲,吐蕃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与千年前的大周国一样,吐蕃境内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不同势力.据说吐蕃有十二大邦,四十二小邦,各邦地方,又各有小城寨.经过多年的互相吞并,战战和和,这些邦城又集结成若干个部落联盟. 在这些实力参差不齐的联盟中,又以山南河谷的雅隆部落,阿里地区的象雄王国,以及雅鲁藏布江流域的苏毗部落联盟最为雄强. 那时,所有人都对吉曲河下游的平原志在必得,但朗日松赞却显得无动于衷.十五年前,象雄王国与苏毗部在赤邦松大战一场,最终以苏毗部的胜利而告终. 谁知就在这时,朗日松赞率大军而至,一举灭掉了象雄王国,苏吡部也元气大伤,势力收缩至雅鲁藏布江以南.而朗日松赞则得到了大片领土,吉曲河那片肥沃的平原自然也落入了他的手中,雅隆部一举成为整个吉曲河流域的主宰. “公子有所不知.”花怜笑了笑,道:“二十五年前,王上曾经救了那朗日松赞一命.恩人求助,自然是不会推辞的.” 龙良没有答话. 他不认为朗日松赞帮助自己仅仅是为了报恩那么简单.虽然不明白他的真实目的,龙良却在思考着,按照雅隆部的实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能统一整个吐蕃,届时,自己便可向朗日松赞借兵,挥师北上.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但如今的形势如此,只能先寄人篱下,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沉闷的马蹄声.这让花怜和龙良都不禁紧张了起来. “奇怪.”然而,片刻后,花怜却喃喃自语起来:“这声音,似乎是从吐蕃那边传来的.” 果如花怜所料,龙良掀开车帘,便看见一大队吐蕃武士装束的人骑着战马沿着山路朝他们行来. “这朗日松赞,消息倒是灵通.”花怜笑了笑,随后又看向龙良:“公子,咱们下去会会他吧.” “嗯.”龙良点了点头,随后便跟着花怜下了车. 可眼前的场景却让两人都是一愣. 只见魏丑夫的马儿消失不见,魏丑夫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张帛布静静地躺在路边的青石上. “丑夫这孩子!”花怜拿起那帛布,看了起来,随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龙良接过帛布,读了起来. 那字娟秀的如同魏丑夫本人一般,龙良慢慢地读着,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魏丑夫那婀娜的身姿仿佛就出现在他眼前. “公子,请原谅丑夫的不告而别,奴今日北上,孤身前往咸阳,对天起誓,定会替公子手刃仇人,勿念.” “这个傻子.”龙良一阵呓语,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这时候,原本还在山路上的吐蕃武士们也来到了他们跟前,龙良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花怜看起来却有些不高兴. “上国之宾,雅隆部首朗日松赞为何不亲自前来?”花怜语气逼人,道. 龙良一愣,这才发现那队人马当中,并没有身着部首装束的人. 他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花怜的肩膀:“不必如此,本就是寻求庇护之人,再讲这些无用的礼数,就显得咱们蹬鼻子上脸了.” “上使莫怪.”此时,一个年轻男子驾马行到龙良跟前,翻身一跃跳到地上,朝着龙良行了一礼:“父亲他忙于政务,脱不开身,这才让小子来迎接二位.” “你是?” 龙良看着面前这个相貌英俊,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年纪约莫不过十八岁的青年,有些好奇的问道. 那青年拱手礼应:“化外蛮夷之人,雅隆部落首领朗日松赞之子,松赞干布,见过上朝贵客!” 龙良(中) 龙良对于吐蕃的了解也只限于开疆拓土的朗日松赞,面对松赞干布这个吐蕃的继承人他却知之甚少,因此他也只是礼貌的点头回应. 倒是花怜听到这名字后,立刻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你就是松赞干布?”他问. “呵.”松赞干布笑了笑,看向花怜:“怎么?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妥么?” 龙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一时便觉得此人气量狭隘,正要开口替花怜说话,却不经意间剽见松赞干布眼神中的玩笑之意,这才又闭了嘴,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花怜一开始也以为面前这个吐蕃赞普的儿子生气了,结果回头·却看见后者正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立时明白过来. “小子你怎么说话大喘气的.”他语气颇为埋怨的说道. “哈哈哈哈.”松赞干布大笑起来,随后转身朝着身后的手下说了几句龙良听不懂的话,又回过头来,走到龙良身边,一把搂过他的肩膀,笑道:“今后你我二人可就是兄弟了!” 这可苦了龙良,松赞干布这货上一秒还面无表情,下一秒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热情的让龙良不自在的很. 或许,这就是太后常说的民风剽悍,啊不…民风淳朴吧? 总之,松赞干布那满腔快要溢出来的热情也让龙良暂时忘记了伤痛,开始对今后的吐蕃之行充满期待了. “看样子你比我要小些.”松赞干布仍然搂着他的肩膀,大咧咧的笑着:“那我就认你做我的弟弟了.” 说着,他转头看向龙良,脑袋像是要凑到龙良的脸上,搞得龙良尴尬万分,你有事说事,咱俩都是男的,你这是闹哪出? 松赞干布浑然不在意,脸色平缓下来,嘴角微微翘起笑道:“为兄还没问该怎么称呼你呢.” 龙良愣住了,松赞干布此刻的言行举止,有些似曾相识.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大哥龙岩,还在王宫里的时候,哥哥也经常像松赞干布这样,眼神里充满兄弟情谊,搂着他的膀子谈天说地. 而如今,他再也见不到哥哥那熟悉的面孔了. 两个月前,哥哥率军与秦军在长平对垒,最终战死在了他乡. 想到此处,龙良的眼角里竟闪现出点点泪花.让松赞干布这个不明所以的家伙顿时手足无措. “呃…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为兄弄疼你了?”他语无伦次的说道,眸子里饱含歉意. 龙良回过神来,看着松赞干布的反应,不由想笑. “没事儿.”他拍了拍松赞干布的膀子,道:“只不过是想起了往事.” “哦,那就好,那就好.”松赞干布如释重负,这才放下心来. “你…”龙良看向面前这个异国的兄长,欲言又止,半天才道:“你便叫我小良子吧.” 松赞干部愣了愣,一阵出神,喃喃道:“小…小良…小良子?!” “松赞兄,咱们赶路吧.”龙良并未发现这个异国汉子的异常,行至马车边道. 松赞干布死命的甩了甩头,又拍了拍脑袋,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龙良:“山路崎岖,马车不便,我们还是骑马下山吧.”他道. 龙文想了想也是,点头回道:“好吧.” 说着,便走上前,一个吐蕃武士从人群中牵出一匹枣红色良驹,将缰绳递到龙良手里. “小良子,这山路崎岖不好走,还是与为兄共乘一骑安全些,为兄也正好带你看看我吐蕃大好河山的美景.”那松赞干布翻身上马,神情诚恳的提议道. 龙良顿时大惊:“不…不用了吧….”说完便无助的看向花怜,后者两手一摆,耸了耸肩,一副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 “这笔账我给你记着!”龙良心中暗暗咒骂道,随即转头看向松赞干布,神秘的笑道:“松赞大兄,小弟会骑马,倒是我那花怜师傅不是很精通,你还是带着他吧.” “嗯.”松赞干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龙良见状,暗自窃喜,转头走向自己的那匹马,看着花怜懵逼的样子,窃笑不已. “既如此.”谁知松赞干布话锋一转,指着身下的坐骑道:“我这白驹性子烈,跑起来颠簸不已,老先生怕是受不了.” “好在队伍中有骑术好手,次仁.”他转头朝那群吐蕃武士唤道. 一个满脸横肉,浑身上下散发出王霸气息的汉子立刻跨着马走了出来,操着一口极其不标准的汉语回道:“次仁在!” 松赞干布努了努嘴,指着花怜道:“这位老先生不会骑马,就交给你了.” “是!”那名叫次仁的汉子回道. 龙良那个汗啊,心里不禁想着他娘的还有这种操作? 而花怜则是两眼空空,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不…不用劳烦这位壮士了,我自己会骑马…” 然而一个以唱戏为生的优伶如何拗得过高原上的汉子,没两下花怜便被那汉子抱起,生无可恋的被扔在了马上. “小良子,快来,为兄带你去看神山!” “噶?”正看着花怜糗样笑得前仰后附俯的龙良一下子回过神来,转过头嘴角抽搐着望向松赞干布. 后者正满脸真诚的看着他. “罢了.”看着那双清澈的如同蓝天般的眸子,龙良无奈的扶住自己的额头,悻悻地走了过去. 松赞干布满意的笑了笑,一把拉起龙良,将他放在自己身后,接着便一声令下朝着下山的路奔驰而去. 坐在松赞干布身后的龙良此时此刻是满脸黑线… 这的确是匹好马,跑起来势如疾风,但问题是… 龙良回头望了望被远远落下的吐蕃大队,一脸无语. “你丫能不能慢点儿!等等人啊喂!” 再加上自己这位大兄身上那股不可描述的吐蕃人特有的体味顺着风钻进他的鼻子里,本就被这马儿颠的想吐的龙良胃里更加翻江倒海. 可松赞干布却是丝毫不在意,根本没有发现龙良的异常,任由马儿驰骋. 不知怎地,龙良没来由的生出有一种“你是风儿我是沙.”的错觉. “大哥,你慢点啊!”终于,龙良受不了了,出声喊道. “哦哦.”松赞干布回头望见龙良青白变幻的脸色,知道他这是晕马了,慌忙勒了勒缰绳,马儿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龙良立刻吐了起来,不过只是些胃里的酸水罢了. 幸好没吃什么东西.龙良心想. “咦?”身后传来了松赞干布的疑惑声. 恢复的差不多的龙良不禁好奇,转头问道:“怎么了?” “小良子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松赞干布暗自打量着四周,问道. “什么不对劲?”龙良问. “你看左边那块岩石后边儿.”松赞干布这才发现了异常,提醒道. 听他这么一说,龙良不由看向那块灰白相间的巨大岩石.刚开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看久了却发现那石头的边缘部分有些古怪. 定睛一看,龙良才发现那边缘并不是石头的一部分,那是个古怪的东西,正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 等等…虎视眈眈? 龙良大惊. “这…这这这…这该不会是大猫吧?” “大猫?”松赞干布愣了愣,思索了一番,笑道:“这可不是老虎,是雪豹.” “只有在吐蕃才能见着他们的踪影.” “雪豹?”龙良暗自称奇. “这家伙估计是把咱们当成了猎物.”松赞干布笑了笑,眼神却随即变得凌冽:“不过却是打错了算盘.小良子你在这儿等着,为兄这就去把它捉来,晚上吃豹子肉,再让王城的裁缝给你做一身雪豹皮子的行装.” “啊?” “你要干什么?” 龙良回过神来,松赞干布早已从马上一跃而起,跳将起来,直扑那块岩石. 那雪豹好像是受到了挑衅,不再躲藏,露出身子来朝着松赞干布狂啸. “嗷!!!” 随即那畜生也是一跃而起,扑向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从腰间抽出环刀,身子一侧,避开了雪豹的致命一击.那雪豹扑了个空,落在地上,自是暴怒不已,正要再次袭击,却是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松赞干布从怀里掏出一张兽皮,擦拭着布满鲜血的环刀,不懈的看了一眼气绝身亡的雪豹. “不自量力.” 龙良惊异的看着松赞干布和地上的雪豹,心中赞叹不已:“好厉害!” “公子!小心!”这时,大队人马也终于赶上,花怜焦急的声音突然从队伍中传了出来. 龙良一愣,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危险. 松赞干布回过神来,看向龙良身后,大喝道:“孽畜!好胆!” 龙良(下) 四周一片漆黑,他在这片黑暗中不断下坠,仿佛过了千年. “小子,要老夫帮忙么?” 一个苍老声音在黑暗中低语,龙良不知道是谁,但周围的黑暗令他心生恐惧,所以只好叫道:“快救我!” 唰! 四周的黑暗顿时消散一空,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龙良俯瞰着面前那座熟悉的城池,这才惊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之中. “我这是…死了么?”他喃喃自语. “死?简单.活着,难.”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小子,你想活么?” 龙良没有回话,所有的心思此刻都被眼前的场景吸引了过去. 他认得,那是邯郸. 可又有些不同,天空中的云彩是血红的,整座邯郸城披着一层血色,城内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然而,当他仔细观察才发现,那些叫卖的小贩,路上的行人,都没有脑袋. 龙良害怕极了,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这是梦,这只是一场梦.”他闭上眼睛,想要醒来. 那声音在这时候再次响起,语气严肃无比:“这不是梦,小子.” “不是梦?”龙良睁开眼,望向城中,他看见王宫里飘出不少黑气,弥漫在空中,为猩红的天空点缀上一丝黑色,几只乌鸦从树林里飞出,掠过天际,本就骇人的情形变得更加可怖. “不!你骗人!”龙良惊声尖叫,他好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他内心充满恐惧,再次闭上眼,自己只是睡着了,会有人叫醒自己的,会有人叫醒自己的.他这样想着. “那要是你醒不来呢?”那个声音更近了些,仿佛就在附近. 龙良睁开眼,一个白胡子老头一手捋着自己的胡须,一手拿着拂尘,正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你是谁?”龙良心中的惧意消散不少.看着那老头,问道. “你不认识我?”白胡子老头问道:“你们赵家人去玄天观斋戒的时候,没少见过老头子我吧?” 龙良先是一阵疑惑,片刻才想起来,面前这人,好像是玄天观里画像上的太上老君? “你是老君?”龙良看着老头不确定的问,随即立马摇头:“不对!玄天观里的老君像比你有仙气多了.” 老头一愣,抬起手就朝着龙良的脑袋上敲了下去. “小子,好好说话,老夫可是如假包换的太上老君啊!” “真的?”龙良问,随后低头思索,道:“你既然是太上老君,能不能让死人复活?” “生死人,肉白骨这样的雕虫小技,老君我当然会.” 龙良高兴不已,问:“那你能让我的父亲,奶奶,还有我的哥哥们活过来么?” 老君一愣,神情复杂的看着龙良. “怎么了?”龙良问道. “小子你可知道,你那父亲,还有你那些至亲之人,都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可能!”龙良显然不信,斩钉截铁的说道:“他们都是好人,怎么回魂飞魄散?” “因为有妖魔作恶啊.” “这.”龙良被震住了,方才邯郸城中的情形历历在目. “良儿?你回来了?”就在这时候,邯郸城中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龙良怔了怔,转头望向邯郸城中,龙文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傲然挺立于半空,看着他,眸子里充满慈爱. “父亲!”龙良惊喜不已,就要冲过去,却被老君一把拉住. “小子,你不要命了?” “你干什么!”龙良有些生气,拼命甩开老君的手:“那可是我父亲啊!” 说完,便朝着龙文奔去. 父亲仿佛就近在咫尺. 越来越近了,龙良兴奋不已,父亲上前来将他抱在怀里,目光慈爱的看着他. “良儿.”他唤道. “父亲.”龙良将脑袋迈进父亲的胸膛,如果这是一场梦,就让自己永远不要醒来吧. “什么味道?”他有些疑惑,不知怎地,父亲的胸膛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血腥气:“父亲,你受伤了么?” 父亲抬起他的脑袋,摸了摸他的脑门,笑道:“傻小子,父亲怎么会受伤呢?” “小子!别让他碰到你!”老君焦急的喊道,随后抬起拂尘唰得一下朝着龙文袭去. 龙良只觉得自己好困啊,想要睡觉,父亲却对他说道:“良儿,想去见太后和你大哥么?” 龙良一下子来了精神:“想!” “可那边那个老头子不让你去怎么办?” 龙良一愣,随后转过头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老君,道:“杀!” 说着它便跃至空中,咆哮着朝老君冲了过去. “龙文!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老君一边挡着龙良的进攻,一边怒骂道,不过看他那样子,竟然有些招架不住. “呵呵.”龙文笑了笑:“是他不过是这具身体前世的孩子罢了,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啊!”龙良咆哮着,不断攻击着老君. “孩子!快住手!你的身体经不住这样大的消耗!” 龙良像是没有听见老君的劝阻,仍然自顾自的攻击着,老君疲于应对,只得一挥扔出袖中的金刚圈,朝着龙良砸了过去. 龙良被金刚圈击中,应声倒地不起,老君这才连忙赶到他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呵.”龙文见状,笑了笑:“原本以为五天前那一战,只有我受了重伤,没想到老君你也是如此,而且看起来似乎比我更加严重些呢.” “想必观音也受了重创吧?” 说完,他看了看四周. “怪不得今日没来.”他笑道. “这几日我可是恢复的差不多了,既然如此,老君,你今日便也把性命留下来吧!” 说着,便朝着老君杀去. “休得猖狂!”然而,龙文却扑了空. 一卷紫色的风暴将他与老君龙良二人隔开. “有本座在,龙文,你休想伤老君和那孩子一根毫毛.” 龙文先是一愣,等看清风暴中走出的那人,这才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女娲娘娘,惹不起,惹不起,我还是回邯郸城里呆着吧.哈哈.” 说完便果断退回了邯郸城中. 女娲看着散发出无边煞气的邯郸,眉头紧蹙. “今日多亏了女娲娘娘,不然老头子我就交待在这儿了.”老君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长出口气道. 女娲没有答话,眼睛死死的盯着老君怀中昏迷不醒的龙良. “就是这孩子?”他问. “嗯.”老君点了点头. “因为与龙文血脉相连,将来若要彻底铲除那个妖物,这孩子是个关键.” “但愿如此.”女娲对老君的话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 “女娲娘娘此话何意?”老君见状,不解问道. 后者没有答话,望着邯郸,叹了口气道:“天意如此啊!” “也罢.”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碧蓝色的仙丹,交给老君. “这九转还灵丹,你给他服下,别光顾着去除他体内的煞气,先让他在人间活过来再说.” 老君不由感激,这九转还灵丹并不稀奇,可如今他身受重伤,炼不了丹药,女娲给的这枚的确是解了燃眉之急. 去除了龙良体内的煞气后,他便火速将丹药给龙良服下. 龙良虚弱的真开双眼,老君正慈爱的看着他.四周一切还是像刚才那样,不过多了一个美丽的大姐姐.突然他觉得头晕脑胀,耳边充斥着恐怖刺耳的呐喊,随后天空中原本笼罩着的红色云雾突然开始扭曲旋转,如同布幔被人一把掀开. 他这才发现那个大姐姐是个满头首饰的奇怪女人,而她身旁的长椅上正坐着一个有些微胖的男人,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对,的确是见过,那不是花怜么? 接着他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在某个吐蕃城堡之中,而方才那个女人应该是侍女吧? 只见那女子失手把一盆水掉在地上.她顾不得摔破的盆子,径直奔下楼梯,一边高喊:“vah-utha!vah-utha.藏文音译,意为:他醒了.)” 龙良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知怎的他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痛,浑身上下也几近虚脱.他试着想下床,可双腿传来的剧痛让他不由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花怜醒了过来,他激动的快步走到床边,原本布满担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公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这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面颊长满胡须的中年男子,神情也同样是如释重负:“终于醒了!公子若是有个意外,将来朗日我如何面对恩公啊.” “公子你放心,松赞那小子已经被老夫关了紧闭,居然如此冒失,不教训一下不行.” 龙良一愣,看向花怜. “我们…我们这是在哪?” “哈哈,公子昏迷了一个多月了,这里是吐蕃王城,琼结.”那中年男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