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宠爱:太子请登基》 1.第1章 楔子 情深不寿 夜深,阴暗潮湿的地宫中。 “不……不要!”叶离枝从不知名的噩梦中惊醒,一睁眼,才发觉原来只是个梦。 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旁边守夜的素衣迎上前来,轻声问:“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就是做了个不好的梦罢了。”叶离枝被素衣搀扶着从床上坐起,她的脊椎,早在十五岁时,就被一场意外给毁了。 素衣轻笑:“小姐莫怕,后半夜的梦都说是反着的呢。” 叶离枝点点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才觉得那深重的恐惧稍稍消散了些,也是,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太子已被先帝流放,自此以后,她便可以再不必过如履薄冰的卧底日子了。 “红绫呢?”无意中环顾一圈,却见不远处供她两个贴身小丫鬟休息的软塌上,空空如也。 素衣略皱了皱眉,“刚才说是起夜,出去这么久,也不知为何还没回来,小姐稍等,我且去看看。” “好。” 叶离枝应了,目送素衣离开,不多时,就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阶梯上由远及近。 那么多人……恐怕不会是那两个小丫鬟吧,叶离枝屏气凝神,听了片刻确定不是幻听后,脸上浮起一抹喜色。 是……是他吗?是他来接自己了吗?一定是吧! 她行动不便,倒不用前去跪拜迎接,只睁大双眼殷殷的望向地宫的入口,生怕错过关于那人的一分一毫。 很快,那一行人就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甫一进来,叶离枝就被迎上来的四个侍卫强行按倒在床,并用粗绳将她的手脚捆缚在木床四角。 叶离枝略有些慌,但仍是强自镇定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两个老嬷嬷阴笑着从后头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的站在床边,每人手里还拿了一只竹筒,打开一看,里面竟全是密密麻麻的细长银针! 她们也不和叶离枝多说废话,径自取了银针,率先便朝着她微微隆起的肚皮狠扎下去,叶离枝拼命挣扎,却仍是没有躲过,不由怒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知道我怀的是谁的孩子吗?是当今圣上的!啊……” “呵,就是当今圣上给的口谕,说是废太子的余孽不能留。”其中一个嬷嬷‘好心’的提醒道,话音未落,已有三根长根如数没入叶离枝的衣衫之内。 “怎、怎么可能!你们骗我!说!你们是谁派来的!这真的是皇上的孩子,皇上不会这般对我的,啊……救……救命……” 叶离枝拼命躲闪,但僵硬的身躯在不大的床上根本无处可逃,其中一个嬷嬷许是被她折腾的烦了,抓起她的一只手就朝她的指甲里狠狠刺去! “啊……” “妹妹叫得真是好听,让本宫甚是舒畅呢。”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时,一道千娇百媚的声音从入口处响起,叶离枝像濒临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一般,忙转头朝着那边大喊道:“姐姐!姐姐!快些救我!这些老奴想要害死我腹中的孩儿!这孩儿是……” 她急急喊叫的话语,在借着不甚明亮的光束看清来人的打扮后,自动噤声。 只见她的好姐姐,正头戴凤冠,身披艳红锦缎,一看便知是大婚不久后新妇的打扮。 而能够佩戴凤冠的新妇,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人? 叶离枝只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她怀疑自己还深陷梦中,没有醒来,不然的话,她怎会见到一向温柔善良对她疼爱有加的嫡长姐,会以这副装扮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明明知道,她明明知道的…… 叶离枝不自觉的落下泪来,那人柔情脉脉的语调言犹在耳:“枝儿,等你让太子弑父谋反,我荣登大宝之时,就封你为后,封我们的儿子为太子,好不好?” 好…… 好一句空口无凭的承诺…… 现今的皇后,曾经的叶澜叶丞相府的嫡长女——叶若虚,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用快意非常的语气吩咐道:“多扎一些,她的命可硬着呢,小时被钉入四十八根铁钉都没死,只是损了脊骨,这次可绝不能让她再活着出去。” “是。”嬷嬷应声,下手更狠,叶离枝痛叫出声,两手已扎成了刺猬,但神志却愈发清晰,她断断续续道:“你……你怎知是四十八根……” 叶若虚笑得很欢:“因为就是我雇人劫的妹妹啊,那些人也忒是没用,回来报给我说时还说你难熬过这关去,结果……唉,可惜啊。” 她扼腕摇头,像是感叹花儿易落,实际却是因为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没有被人害死?! 叶离枝脸色更白,不敢置信的盯着她,像是第一次才认识这个女人一样,她死也忘不了,忘不了那痛苦至极的一夜!然身子还在不放弃的笨拙的挣扎扭动,这是他们的孩子啊……她不想让孩子有事! 叶若虚却在此时执起她抽搐不已的手,放在自己宽大衣襟下并不显形的腹部,笑吟吟道:“妹妹摸摸,这里面可是有胎儿的脉动?” 叶离枝却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他不会背叛我的,他不会……” “不会?”叶若虚含笑反问:“这世上哪有什么‘不会’发生的事呢?妹妹好生想想,若皇上当真对你有意,为何你只告诉了他一人的藏身之处,我却知道呢?” 一字一字,字字诛心。 是啊,叶若虚又怎么会知道的呢,她明明用飞鸽传书只告诉了他一人…… 叶离枝直到这时,才蓦地滚下泪来,她只觉得荒谬,无比的荒谬! 原来三皇子,也便是当今的圣上,喜欢的一直是她的嫡长姐啊…… 怪不得……怪不得会如此毫无顾忌的利用她,利用太子对她的喜欢,让她嫁给太子,成为太子的侧妃,为他传递情报,甚至怂恿太子逼宫造反! 叶离枝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个大傻瓜,居然真的会为了她几句半真半假的戏言做到如斯地步。 她的泪流的更快,滚烫滚烫,却冷却了那颗为他炙热跳动的心。 身上的痛越深,叶离枝的神志就越是清醒,她忽的记起了,在她被害那年,她的这位‘好姐姐’,曾以不能让她亲手所编的《倾城》这般好的舞失传为由,让叶离枝亲自指导,悉数教给了她。 然后她的姐姐便在三皇子的生辰宴上跳了这支舞,也许从那时,三皇子就被她深深迷住了吧。 叶离枝咬唇苦笑,一转眸,却正见素衣和红绫一起踏进地宫,她心下一惊,忙拼出剩余的气力嘶声大喊:“跑……快跑!”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惊呆了。 就见立刻有几个侍卫察觉有人进来,马上拔刀迎了上去,在见到她的两个小丫鬟后,不由分说的……只绑了素衣一人。 素衣一见眼前情势,顿时大急,扑腾着便要冲上前去保护叶离枝,嘴里大喊道:“小姐!你们不能伤害小姐!放开她!放开我家小姐!唔唔……”话未喊完,就被人粗鲁的捂住嘴巴,抗麻袋一样的扛了起来,压到了那张软榻上。 红绫却是袅袅婷婷的走上前来,先是对着叶若虚毕恭毕敬的福了一福,随后才转向叶离枝,娇笑道:“叶三小姐没想到吧,您做了这么多年的细作,在您的身边也有个细作呢。” 她用的明明是敬语,话语间却不见半分尊敬,叶若虚已顾不得和她追究,只竭力伸出手来去抓叶若虚的衣角,流泪哀求:“姐姐……好姐姐……不要伤害素衣,求你……求你放了她……好不好……” 红绫却一把将她的手拍开,像拍开一件什么脏东西似的,一脸厌恶道:“皇后娘娘千金之躯,岂是你这谋逆罪女可以乱碰的?” 叶若虚掩嘴轻笑,用无奈至极的语调道:“怎么办呢,我的好妹妹,对你好的人……”她慢慢凑近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满面泪汗的人,一字一字的吐进她的耳朵:“我、一、个、都、不、想、放、过、呢……” 主仆俩的笑声便随着素衣被人凌辱的惨叫一起,将叶离枝送入了地狱。 意识远去的那一刻,她模模糊糊的听到耳边有人说:“妹妹要怪的话,就怪自己的舞跳得太好了吧,连圣上都险些被妹妹迷惑了去呢,幸亏本宫下手的早……呵呵……记得下辈子投个笨胎……” 呵呵。 枉她对那人情深如许。 到头来,不过玩笑一句。 2.第2章 任你嚣张 春寒料峭,刚刚解冻的春草从回暖的大地上探出嫩芽,爱乐城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昌荣景象。 烟花坊内东南角一处简陋的房间里,一个小丫头正满脸焦急的拧着冰水帕子,往躺在宽大的通铺上却因此显得格外弱小的女孩额上搭去,还不住的用在偏门守门老鬼的酒壶里偷来的酒给她擦手心和脚心。 她们这些还未学成的小孩子们,尚且没有属于自己的丫鬟照料,平时的衣食住行,甚至生病了都要自己来。 通铺上正在发高烧的女孩满脸通红,身上盖了三层厚的被子仍是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小丫头急的额头冒汗,这都几天了?怕是熬不过去了吧。 可她却是在这里自己唯一能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啊! 小丫头一想到此,水灵灵的眼眸里已含了泪意,眼圈也红了,最后她索性不再做无用功,将剩下的酒液一股脑的倒在那小女孩的两只小脚丫上,一边狠命揉搓一边带着哭腔叫道:“枝儿,你快给我醒来!不然的话,我、我也随你去了……” 叶离枝是在脚底的一阵瘙痒中蜷缩着身子忍笑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一瞬间,她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苍天有眼!第二个念头却是:谁那么大胆子居然敢如此亵玩她一个女子的脚…… 叶离枝猛地睁眼坐起,环顾一圈,却也只见一个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傻的小丫头傻愣愣的站在炕尾,两只略显粗糙的小手还将松未松的握着她的脚丫子。 “你是……”是哪里来的无知小丫鬟? 叶离枝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人一个飞扑抱了个满怀,这小丫头扑进她的怀里,抓住她宽松的衣襟哭哭啼啼道:“你、你终于醒了……” 浓浓的鼻音是满满的关怀和庆幸。 叶离枝心头一暖,忍不住捏起她的小脸来仔细打量,那小丫头倒有些不好意思,还以为她要羞一下自己满脸泪珠的蠢样。 叶离枝却并未开口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目光逐渐变得疑惑和震惊起来。 “我,我怎会梦到你……” 她怎么会梦到小时候的素衣?! 叶离枝的内心别提有多惊涛骇浪了,那边厢还是小孩子的素衣已经举袖擦干了眼泪,殷殷的望着她,软软道:“枝儿你饿吗?” 叶离枝不语。 素衣又问:“枝儿你渴吗?” 叶离枝转头看向窗外,一时不知该惊该喜。 素衣怕她被接连几天的高烧烧坏了脑子,抬手便要去探她额头,叶离枝在那尔虞我诈中浸淫多年,对于外人的防备不言而喻,当下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扼得紧紧的。 素衣觉得有点痛,却没有挣开,而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担心的看着她,问:“枝儿,你怎么了,是不是魇着了?” 老人常说小孩容易吓着之类,素衣见叶离枝自醒来后就行为古怪,不由就往这上头想去。 叶离枝却只是盯着她蹙起的眉心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将她的手腕放开,扯开一抹甜甜的笑道:“我……没事。” “没事还在这里躲懒!” 她话音刚落,就从外面撞门而入一个面目凶恶的妇人来,她是专门负责看守这些小丫头片子的老妈子,已是中年,人老珠黄,对于没有身份背景又格外漂亮的小丫头很是苛刻。 素衣一见她进来就忍不住害怕的退到通铺的角落里,嘴里却忍不住解释道:“我们没有……枝儿的烧还没有退……” “还敢顶嘴!” 老妈子眼睛一瞪,上来就狠狠踹了素衣一脚,素衣吃痛,却不敢叫的捂住肚子蹲下身去。 叶离枝方才还天真烂漫的笑容倏忽冷了下来。 她怎么忘了……她的身份不过是丞相府里一个小小的庶女,还因命中和嫡长女八字相冲被扔到了府外自生自灭。 一切要重来吗?好,很好。 他们一个个,一桩桩,一件件,用肮脏的心肠和下作的手段,毁了她叶离枝的一生。 那她就一个个,一桩桩,一件件的,为自己和因自己而遭遇欺辱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叶离枝怀着激动和些微忐忑的心情往枕头底下摸了一把,果然在枕头反面的夹层里摸到了一个小小的布包,她将布包一把抽出,爬上前去递送到老妈子的面前。 等引过她的注意力来之后,才扯起一抹可怜兮兮的虚弱笑容,带着恳求和恐惧道:“刘姨,都是我不好,连累了素衣没去学课,这个,就当作是我的赔罪礼吧,还请您收下,饶了我们这一回,好么?” 刘姓的老妈子一怔,面上浮起一抹喜色,袖子一掩就将那小小的布包收入了自己手中。 她心知肚明里面放的是什么,叶离枝这小丫头虽然出身低微,但其母不扬不代表父亲也是无名小辈,她的亲生父亲,可是当朝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叶澜叶丞相,且叶家三代为相,身世显赫着呢。 纵使叶离枝只是个庶出还不受宠被扔到这里学舞的小小姐,每月仍有丞相府的人按时送银子来供她吃穿用度,只是那银子经过层层之手,等真正落到叶离枝的手里时,已经寥寥无几了。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老妈子的神色这才略微缓和了些,装模作样道:“今儿我就大发慈悲且饶了你们这一次,可没有下回,知道了吗?” “是。”叶离枝和素衣连连点头。 老妈子这才满意了,转身就走,临出门前却又回过头来,支使道:“反正今儿的课你们也耽搁了,不如明日再去,但也不能别人在学课却放任你们在这儿偷懒,去张姐那儿帮着洗衣吧。” “是……” 舞女们的香云轻纱是不能用脚踩更不能用木棍敲着洗的,而是要用手来轻柔而仔细的搓洗,只是外头天气尚且阴寒,叶离枝又高烧未褪,老妈子这吩咐可不可谓不过分。 素衣缓过劲儿来,有些怯生生地对着正在勉强撑着虚软无力的身子低头穿鞋的叶离枝道:“枝儿,外面水凉,等会儿你只要拿着件装装样子就好,我洗的快些,分给你。” 3.第3章 要面选了 叶离枝抬头,看了眼她被老妈子那没轻没重的一脚给踹的面色苍白的小脸蛋,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涩,面上却愈发笑得让人放心道:“我无大碍,倒是你……” 她的声音一下变成了气音,对着素衣一字一句道:“你今日所受的罪,我明日会一并帮你讨回来的。” 明日便又是一年一度,太监前来选好苗子入宫学习的日子。 晚上回来时同房的丫头们也都回来了,个个香汗淋漓忙着打水洗脚洗脸,素衣牵着叶离枝冻得通红的手从外面走进,就听一阵得意的笑声道:“呵,你们两个是被刘姨派去洗衣了吧,我就说刘姨是万不会让你们两个在这里偷懒的。” 叶离枝脚步一顿,素衣抢先开腔:“是你?是你跟刘姨说我们没去学课的?!” 不知为何一向看她们不顺眼的紫衣理直气壮的反驳:“就是我说的怎了?你和枝儿都借着发烧的由头在这里歇了好几天,我们累的要死要活,你们倒好,尽享福了,我才不信那点小烧到今天还没退呢!” 素衣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她说不出话来,紫衣见状,却更是得意洋洋,端着自己的木盆便扬长而去。 叶离枝拽了拽她的小手,带着她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前,然后咕咚一声,仰面而倒。 素衣吓了一跳,忙扑过去使劲摇晃,叶离枝勉励睁开眼睛,轻声道:“我头晕,去要壶热水来吧,今夜,我自有法子让这烧退了。” 素衣心有不甘,却仍是乖乖点头,去给她要水去了。 临睡之前,叶离枝当着大家的面将那满满一大壶的热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下去,所以夜里起夜时,除了有偶尔浅眠被她的动静吵醒的人不满咕哝了几句外,倒没人怀疑什么。 叶离枝趁机溜到她们平日换衣的房间。 明日要选苗子,今日的舞衣已经早早分发下来,她借着斜窗而入的月光找到衣角绣着一个小小的‘紫’字的衣裙,拿起剪子,抿唇一笑,咔嚓几下就将衣裙的关键之处剪出了几条细长而不易察觉的裂痕。 次日一早,叶离枝睁眼便摸了摸额头,热度果然已经下去了,她素来不爱喝苦涩难挡的草药,这法子,还是曾经的太子教与她的…… 素衣却在起身后,捂着肚子眉心紧拧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的洗漱换衣。 紫衣打扮爽利,回来见素衣落了后,又是面色难受的样子,忍不住轻哼一声出言奚落:“哟,叶离枝好了倒换了你来装病么,你俩倒是好啊,你帮我来我帮你,我看到年底你俩都不用去学课了,真好。” 她是刘老妈子的表侄女,依仗着有人罩着,平日里跋扈的很,这屋里几乎所有没有身份背景无依无靠的孩子都被她欺负了个遍。 吃饭要她先挑,洗澡从不排号,稍有一不顺心就跑去她的表姨那里去告状,然后她那个膀大腰圆的表姨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那无辜的孩子狠踹一顿。 叶离枝一手捂在素衣欲要反驳的唇上,笑眯眯道:“是啊,我们若不去了,岂不就没人抢你的风头了吗,我们要是在的话,谁还会注意到你,这当然是好事,对不对呀?” 紫衣眼睛一瞪,怒道:“我还用得着你们来帮我出风头?我紫衣的舞才是跳的最好的,等着吧,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 许是想起去年的光景,紫衣也没了说下去的底气,拎起裙摆,花蝴蝶似的怒气冲冲的走了。 去年的这时,素衣险些就被选入宫中,奈何名额满了,前来选人的老太监只能忍痛割爱,还下了承诺说今年一定要将素衣带进宫去。 宫中的教坊自然比这里的好千万倍,而且当今圣上爱舞如命,据说宫里的好几个娘娘都是从舞姬被提拔上去的。 可叶离枝却不会让素衣去,因为……那里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前世素衣就没有去,这一世,更不会让她去。 但叶离枝也绝不会让她再跟着自己任人作践,纵她势单力薄,也要竭尽全力保住这些真心待她的人。 走到门口时,素衣突然疼得再也受不住的蹲了下去,叶离枝心下了然,也跟着蹲下去,轻声问:“你怎么了?” “疼,我肚子好疼……”素衣脸色泛白,额头的冷汗眨眼间就渗了出来。 叶离枝早有准备般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才是她真正的‘私房钱’,然后一下塞进素衣怀中,小声道:“去打点一下守着偏门的老头,去外面找个大夫,让他好好给你看看。” 素衣抬头看她,想推脱,却被叶离枝强硬的眼神吓到,嗫嚅了一阵后才点点头,道:“好。” 刘老妈子的那一脚,让素衣这辈子再也无法有自己的孩子,而一个生不出孩子的丫头,又会有怎样的好下场? 叶离枝暗自懊悔,她那时刚刚再生,一时千头万绪,等刘老妈子踹完之后才醒悟过来,可是,为时已晚。 只愿这次救治的及时一些,能让素衣少受些苦吧。 上午的课刚上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就骚动起来,紧接着各房的老妈子一一走了进来,拍拍手满脸喜色道:“姑娘们,要开始了!打起精神来,锦绣的前程等着你们,可万不能给咱们烟花坊丢脸了!” “是!”众人异口同声,眉宇间也不由布满了期冀与向往之色。 所有人都被带到了前面去,那里是专门为选人搭建的高台,高台前还搭着凉亭,是专门用来接待宫里的老太监的。 女孩们分立两侧,一侧,是没有经过初次筛选,或因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能上台的人,叶离枝就是其中一位。 因为她是叶家的庶出小姐,是万不能以舞女的身份入宫的,否则那就是折了叶家的面子,想想一个高门大户里的小姐,还用得着以如此卑微的身份入宫?哪怕是庶出的说出去也不好听! 而另一边,则是先前经过了筛选,或者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得以上台一展风采的人,紫衣就是其中一位。 她正禁不住的左顾右盼,想要第一个瞧见前来挑选的太监,然后抢先引起他的注意,奈何等了老半天,那老太监还是迟迟不来。 4.第4章 搔首弄姿 叶离枝心下暗笑,这老东西肯定又在耍大牌,自以为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出了宫来就数他最大,自然不会按时赶到,反而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叶离枝索性将双脚并拢,然后脚尖分开,身体微微前倾,因为她们没地儿坐,而这样的站姿最不累人,她小时被罚面壁思过的次数多了,也总结出了一些小小的经验。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就见几个年轻的小太监先行开路,所有人都禁不住屏气凝神,看着那从大开的大门外缓缓走进的一行人。 打头的却并不是叶离枝预想中的老太监。 而是……她! 饶是知道这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叶离枝再次看到这人时,仍忍不住神思恍惚了一下。 就见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那少女一身繁复的刺绣妆花裙,满头金簪珠花,额间还贴了一抹梅花花钿,却丝毫不显累赘,反而将她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映得更加娇艳欲滴,容色艳丽。 “她是谁啊,那么大排场?” “就是,还走在老公公前面呢……” “嘘,别瞎说,看着就好。” 叶离枝的身边议论纷纷,可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只直愣愣的望着那人。 那就是她的嫡出长姐——叶若虚,当今天子亲自赐名,后来以一舞《倾城》而迷了三皇子殿下,随着他的荣登大宝而水涨船高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的人。 没有人知道那支《倾城》舞是她一手所编。 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脊椎骨被人钉入寸寸长钉,自此以后再不能站立,再不能跳一支心爱的舞。 更没有人知道,她为三皇子怀上不久的孩子,就那样一针一针的,被人刺死腹中。 谁会知道呢?谁会相信呢?那笑得明媚如花的少女,那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那日日礼佛慈悲心肠的忠诚信徒,竟会是这样一个脏心烂肺,心狠手辣的女人? 她恍惚的神思缓缓回落,眼神也逐渐恢复清明,这才发现,在叶若虚的身旁,还一左一右的跟着两个少年,那两个少年的衣服上皆绣着龙形暗纹,内衬明黄里衣,这样的打扮,明眼人一瞧便知身份。 叶离枝眼睛一眯,嘴角不由牵起一抹看似俏皮,实则嘲讽的笑容,暗叹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她死前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全部都见到了。 叶家三代为相,对每位在位的皇帝都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所以皇帝对叶家一直很是倚重,自叶若虚一出生,便将她指婚给了太子,只等两人到了适龄年纪便举行大婚。 所以两人长大后也自觉的多了些往来,太子斯文有礼,以谦扬名天下,此时也彰显了他的这一特性,让叶若虚逾越一些走在稍前,更体现了他对叶若虚的包容和疼宠。 三人依次落座,老太监侍立一旁,主子在前他还是个奴才,不敢让小主子们久等,赶紧吩咐了烟花坊掌事的人安排开始。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一一上场,或跪或坐在高台两旁负责奏曲的人也开始吹拉弹唱。 老太监躬身,略带讨好的对叶若虚道:“今日这烟花坊里所有的舞娘皆在这里了,大小姐若觉得哪位跳的好,老奴便指派那人专门来教大小姐习舞,可好?” 叶若虚灿灿一笑,柔声道:“公公不必为虚儿费心了,虚儿已决定按部就班的来,就让虚儿从基础班开始学起吧,虚儿记得三妹妹也在那里呢。” 老太监欣慰一笑:“大小姐不骄不躁,平和近人,且顾念幼妹,有情有义,老奴惭愧,就按大小姐的意思办吧。” 两人虚礼间,台上已换了好几人,每人只将自己最拿手的一段拿出来跳,倒也不费时间,很快,便到了紫衣上台的时候。 紫衣今日特地让姨母给自己化了妆,将尚未长开的眉眼化的更为妩媚细致了一些,见到自己这里时老太监正好和那位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妮子止了话头,看往台上,暗自欣喜,忙袅袅婷婷莲步轻移的上了台。 她急于表现,动作自然比在平时练习时更加到位认真,可这一到位动作的幅度不免更大了些,于是没跳几下便只听撕拉一阵碎响,一身舞衣翩然而落。 “啊!” “噗!” 惊叫便随着嗤笑声一齐响起,紫衣心里咯噔一下便急急抓住掉落的衣衫不知如何是好,无意间抬头四顾,却正对上老太监笑得别有深意的目光。 老太监高声道:“入册。” 入册的意思便是过了,紫衣从惊一下跳跃为喜,得意洋洋扫了犹在笑个不停的众人一眼,下巴一抬便下了高台。 叶离枝只是冷冷看着,不发一语,潜意识中却感觉有谁在向这边窥看,她一转头,便正对上太子幽深而暗含好奇的目光。 该死……她怎么没注意到,她站的地方虽然离着那三人颇远,但她却是站在第一排的,有什么异动自然也会第一时间被人瞧见。 她忙扯起一抹憨憨笑容,重新回头望向高台,好一会儿,才察觉那道似乎能将人一眼穿透的目光不再投在自己身上。 当夜,紫衣没有回房。 别人只当她是去找她姨母去了,毕竟过了关,要进宫,临行前的道别和打点都必不可少,她们这些爹不疼娘不爱的无牵无挂,可人家却是不同。 叶离枝却知道,她是落入那老色鬼的手中了。 前世三皇子就是用这些漂亮可人的小丫头买通了这个老太监,从他那里得来许多关于他父皇不为人知的信息,然后投其所好将他父皇哄的对他偏爱有加。 而那老太监不仅好色,没了那话儿心理更是扭曲了,床第间凌虐的本性暴露无遗,落入他手里的小丫头就没一个能完好着抬出来的。 偏生紫衣不知他这爱好,不仅卖弄风情化了妆,还当着他的面跳了‘脱衣舞’,今晚得到的‘回报’,可想而知。 叶离枝淡淡一笑,翻身从铺上坐起,看看外头天色,这么晚了,素衣竟是还没有回来,她不由有些担心起来,随意披了件衣裳便想出门去看看。 5.第5章 对他撒娇? 外头还在下着暴雨,下午就是因为这场不期而至的大雨而暂停了面选,明日还要继续的,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也许拖到后日也说不定……叶离枝心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手中早已捡起门边的纸伞撑了起来,慢悠悠的朝着偏门走去。 晚上值夜的老头嗜酒如命,若今日运气好的话,就能从他身上翻出钥匙出去了。 叶离枝来到偏门,还未找到醉酒的老头在哪,就见面前的墙上飞快的越过几道黑影,随即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是眼花?不……不是! 叶离枝猛地想起什么,转头追着那几道黑影而去,可雨夜本就是阴天,加之她们的院子没挂几盏灯笼,那几人的身影更是再寻不见。 她忽的扔了伞,转身就朝院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扯开嗓子大喊:“有刺客啊!快来人哪!有刺客啊——!!!” 没错,这几人一定是来行刺的,而刺杀的对象正是太子! 叶离枝知道这件事出自谁手,二皇子那个暴躁的蠢材,就是经常做这种蠢事最后将自己给做死的。 行刺之事因年代久远倒是记得不太分明,只隐约记得那时太子当真受了伤,回去后好像还将养了好些日子,不过她的心思从未放在那人身上过,也就没有再在意了。 叶离枝拔足狂奔,很快冲出小院跑到了前面去,太子一行人因大雨也被困在了这里,她人未到声先到,那些伫立门外负责守护太子安危的侍卫一听到声音就警觉起来,结果正好窥到了几道可疑的黑影从头顶掠过。 “有刺客!保护太子!” “别让他们跑了!” 一时间刀剑相击,兵荒马乱,昏暗的屋子被一盏盏油灯点亮,叶离枝见目的已达到,转身刚欲离开,就碰上了听到声响后匆匆赶来的三皇子。 三皇子立刻派人拦住她的去路,警觉的上下扫视了她一遍,随后沉声问道:“方才是你在叫喊?” 叶离枝低下头去,声音几不可闻:“……是。” “去救太子,”他一挥手先让身后侍卫前去帮忙,随后又对叶离枝道:“随我来。” 刺客很快被侍卫擒获,未等问出个什么就纷纷咬舌自尽,太子似是习以为常,倒是不甚在意,只一叹息道:“拉去埋了吧。” 三皇子带着叶离枝走进屋来,见太子睡眼惺忪的坐在桌边,忙上前几步关切道:“太子爷可有哪里伤着了?这杀千刀的刺客,竟连太子也敢杀,回去我定要禀告父皇!” 太子安如晦却是摆摆手,道:“不必,我又没事,就不要去劳烦父皇了,”随后凤目一抬,瞄到低着头默默跟在三皇子身后的叶离枝,问道:“这位是……” “哦,方才就是她在喊叫有刺客,我将她带来就是想问个清楚。”三皇子安如瑾回身,面向叶离枝,冷声问道:“你怎知有刺客来袭,如实报来!” “是……”叶离枝跪下,抖着身子一五一十道:“小女方才起夜,走到茅厕前时却见墙上有几道黑影窜过,小女知太子殿下与三皇子留宿在此,就猜想应是刺客,便大声呼叫,希望太子殿下与三皇子听到及时有所防备。” 她浑身湿透抖得厉害,更显身形弱小,像只打湿的小狗似的,但思维倒清晰的很,将事情交代的毫无漏洞,安如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量她一个乳臭未干不过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不过还是转身询问安如晦的意思:“太子爷?” 兄弟二人心意相通,知道三弟这是在问他将这小姑娘放了还是杀了,安如晦沉吟片刻,忽的站起身来,解下身上的轻裘袍服轻轻搭在了叶离枝瑟缩不已的单薄肩头。 叶离枝一惊,抬头看他,在对上他墨色深邃的眼眸后又匆匆低下头去,只觉周身一阵暖意袭来,那袍服很轻,却沉重的让她几欲滚下泪来。 “谢……太子殿下。” “幸亏你及时发现,也算是救了本王一命,”安如晦亲手将她扶起,温声道:“留在这儿也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出头,不如跟在本王身边?” 照这情形看来,太子是决定留她一条小命了。 叶离枝却是轻轻摇头,她会出手也只是在偿还这人前世对她如海的深情与宠爱而已,并不多求什么:“殿下的好意小女心领了,但殿下有所不知,小女乃是叶府庶女,恐要负了殿下好意。” “叶府?”安如晦略一皱眉,“可是叶澜叶丞相?” “正是。” “那真是可惜了……” 安如晦从第一眼就对这小姑娘很有兴趣,台上有人出丑时所有嘻笑的人群中,唯有她面无表情冷若寒冰,察觉有人窥探时又转眼对着他摆出一副憨笑面孔,委实有趣的很。 没想到她竟是叶丞相的女儿,安如晦自动将‘庶出’二字省略了,想了想,道:“也罢,我自有别的酬谢,夜也深了,你且先回房歇息吧。” “谢殿下。”叶离枝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没走到门口,就感觉眼前一黑,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落地前,却有一双坚实的臂膀及时伸出,将她揽进一片温暖的怀抱。 次日。 雨声未歇,叶离枝从床上坐起,就见两个俏生生的宫女姐姐侍立床尾,见她醒来忙上前柔声问候:“小姐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昨夜小姐忽然晕倒,可让我家殿下吓了好大一跳。” “殿下?”叶离枝高烧初愈,遇到刺客受了惊吓,又淋了一场大雨,这营养不良的小身子支撑得住才怪,“那多谢殿下了,他现下在哪?我去道过谢便走。” “在隔壁呢。”小宫女话音刚落,就见房门打开,一位身形修长,踏着雨声,气度雍容,华贵非常的少年亲手端着盘子走了进来。 随着他的靠近,叶离枝还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苦药味,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看仇人似的盯着那晚黑漆漆的药汁。 “喝了吧,随行的太医刚熬出的,对你的病有好处。”太子将药放到床边小桌,声音柔柔的极有磁性,端了药碗竟然要亲自喂她。 这情景太过熟悉,让叶离枝一时不知今夕何夕,抬手便挡了他的药碗,小声嘟囔道:“我不要喝……” 6.第6章 太监凶猛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愣住。 叶离枝恍然回神,心下暗恼,她还当自己是太子最为受宠的侧妃呢,可以对着他这般毫无顾忌的撒娇,当下从床上起身跪下道:“殿下赎罪,小女方才大梦初醒,说了些胡话,还请殿下责罚。” 安如晦也被她的动作弄的一怔,那与撒娇无异的拒绝声仍软软的萦绕耳畔,让他心头一阵酥麻,回过神来后也不责怪,只绽开如梨花般雅淡的浅笑:“三妹妹年纪尚幼,偶尔任性也是平常,这不想喝的话……我再让人熬成药丸吧,也好入口些。” 说着,当真唤来身边宫女,把亲手端来的药碗又让人端了回去。 叶离枝眼眸低垂,心里满是愧疚。 就是这样,太子就是这样对她毫无底线的宠爱着,她原本还以为太子是对每个人都这样,到后来才发现…… “三妹妹,三妹妹?”安如晦的声音将她从噩梦般的记忆中拉扯出来,一抬头叶离枝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怎的哭了,是有谁欺负了你不成?跟本王说,本王帮你欺负回去。” 安如晦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着逗她,叶离枝有些不好意思的举袖擦了擦脸,哑声应道:“没事……只是,见到殿下如此亲切,有些想家罢了。” 这当然只是一个借口,家?那布满阴谋诡计的地方,又怎担得起‘家’这样温暖的字眼。 安如晦了然,笑着让宫女拧了帕子给她擦脸,看着她服过药之后才放她离开,分手时还将桌上精美的点心全部打包,让她带回去慢慢吃。 叶离枝本不想要,却无奈抗拒不了他柔如水润若玉的眼眸,只得受了下来,回去路上恰好碰见一同回来的素衣,两人便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回走去。 “昨晚怎的没回来?” “到下午才临到我呢,可是诊完之后又下雨了,那老大夫便好心留了我一宿。”素衣说着,有些脸红,“还派他的小徒弟出去给我抓药呢,有味药那里没了。” 叶离枝轻笑,这小妮子,竟对人家的小徒弟挂念上了。 “大夫可有说结果如何?” 素衣咬咬下唇,如实相告:“大夫说伤错了地方,怕是以后……不能生育了,我也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离枝心下一痛,还是晚了。 “不过枝儿,”素衣又兀自高兴起来,说出心中所想:“我早已打定主意陪枝儿一辈子呢,以后枝儿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还怕不能生不成?” “好……以后我生了便过继给你,喜欢哪个随便挑,我多生一些。”叶离枝拍拍她挽在自己肘间的小手,安慰的话虽天真无邪,却是十足的真心诚意。 她们的房里早就乱起来了。 “哎哟,我苦命的侄女哟……回去我可怎么向你娘交代……” 扑在刚被抬回来的紫衣身上,刘老妈子嚎的肝肠寸断,叶离枝神色一凛,与素衣对视一眼,两人一同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门口处站了好几个怯生生的小丫头,看着屋内的情形不知所措。 “这是怎么了?”素衣小声问着最近的一个,那丫头稍大一些,也知事了,脸上满是惊惧之色:“我,我也不知晓,就是早上刚起之时,就见紫衣被人送了回来,一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只见躺在自己铺上的紫衣被一袭锦被裹着,露出的脖颈和脸面上布满紫红淤痕,双眼紧闭,只有微弱的呼吸几不可闻。 叶离枝冷眼看着,面上慌乱无章,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若是没有那一脚,素衣以后可以嫁个好人家,生一堆可爱的小娃娃,但如今却全是毁了,这点教训,还远不足以平息叶离枝心中的愤怒。 “那个老不羞!下面都没了还如此欺辱我的侄女!老东西你不得好死!我艹你奶奶,我艹你祖宗!”刘老妈子气得狠了,指天就口不择言的骂了起来,状若疯癫。 “咱家谢过你这么问候咱家的祖宗了。” 凉飕飕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小丫头们纷纷一惊,忙不迭的跪下身去,却是在见识了紫衣的惨状之后瑟瑟发抖,再没有人敢抬头偷看这老奴一眼。 叶离枝就见一袭祥云纹的袍边自自己眼前飘了过去,随后就听老太监阴阳怪气的声音自里屋传来,伴随着的还有刘老妈子一叠声的求饶声:“咱家这个老东西做惯了坏事,本就不得好死,但死之前也得多拉些垫背的不是?来人,掌嘴。” “公公饶命!是草民满口胡言!求公公饶了草民一条狗命!啊……放开我,你们放开唔……” 啪啪的掌嘴声打的刘老妈子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 宫里的人做惯了这种事,打起人来更是又快又准又狠,一顿掌嘴下来,刘老妈子的脸肿成猪头,嘴里全是血,怕是连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 “咱家以后不想再听到这些污言秽语,免得污了咱家的耳朵,听明白了吗?” 刘老妈子浑身颤栗,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但不用猜也应是明白了一类的软话。 老太监这才满意了,想起正事来转回门口,周遭的小丫头们脸色更白,却是见那老太监在叶离枝的面前堪堪停住。 “三小姐请起,”老太监虚扶了一把,待叶离枝起身后才道:“大小姐昨日跟老奴说了,想留在这儿和三小姐一同学舞,可大夫人临行有言,说是让大小姐选好舞娘带回家学,不放心大小姐一人在外,若是三小姐见了她,还请多劝几句。” “知道了,劳烦公公转告。” 叶离枝清楚叶若虚对于叶家的重要性,这可是当作未来皇后培养的女子,不能有半分闪失,她仔细回忆了下,却只模糊记得上一世时叶若虚也是在这里呆了没几天就走了的,之后等她到了能够嫁人的年纪时才被接回叶府去。 老太监很满意她的低眉顺眼,虽然是庶出,到底是丞相府里出来的,让一个主子对他卑躬屈膝,他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老太监的眼里闪过一丝淫邪,不过再一想叶离枝的身份,也便惋惜着歇了这个念头。 7.第7章 藏锋露拙 雨没有停歇之势,面选果真要继续推后了,用过早饭后,烟云阁那边却有人来请。 叶离枝略一思量,将素衣也带上了,到之前只嘱咐她除了必要的话外不必多言,素衣乖乖点头,亦步亦趋的打着纸伞随她去了。 碧螺春的茶香盈满阁中,叶离枝进去之后才发现太子与三皇子二人也在,遂带着素衣上前跪拜行礼,又向雪舞娘打了招呼,最后才来到叶若虚的面前。 叶若虚眼中若有所思,这个从小便被放牛般扔到这里不管不顾的庶妹,怎的礼数这般周全?周全到让她想挑刺也无从下手。 见叶离枝垂眸而来,叶若虚忙堆起亲热笑容,拉着她的手嗔怪道:“妹妹不必多礼了,今日请妹妹前来就是想和妹妹一同学舞,妹妹在这里学了这么些年,舞跳的一定很好吧?” 叶离枝想起临死前在自己耳边模糊萦绕的话,下辈子投个笨胎么?便羞涩一笑:“枝儿笨拙,舞跳的远没有她人好呢。” “妹妹谦虚了不是?不如跳一支来让姐姐观赏观赏?殿下他们也在呢,妹妹若是跳的好了,说不定还有赏哦~” 叶离枝随着她的话下意识的朝太子那边看去,安如瑾一脸淡漠,安如晦却是嘴角含着温和却透着疏离的笑,对着她们点点头,算是凑了这个趣儿了。 见太子给了自己面子,叶若虚心中更是得意,好像很期盼似的望着叶离枝,叶离枝收回目光的晚,就见太子在叶若虚转回头的一瞬间,表情不变,却对着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叶离枝心下一动,点头道:“那妹妹就献丑了。” 阁内有人伴香拨弦,叶离枝也不挑剔,就着当前的乐声迈步跳了开来,她的神情认真,动作却是中规中矩,显得格外僵硬呆板。 偶尔还不经意般跳错了拍子,她便略带慌乱的改正过来,更显身形笨拙,不值一观。 叶若虚暗自放下心来,又有些轻蔑不屑,庶女果真就是庶女,天生身份低人一等,就连别的方面也上不了台面,得亏今日有她,否则的话,就这样的货色,八百年也不可能有荣幸能在太子和三皇子面前舞一回。 三皇子只看了几眼就低下头继续专心品自己的茶了,太子倒是看的津津有味,雪舞娘并非教导叶离枝学舞的舞娘,对她并不了解,只有素衣一脸疑惑,暗道枝儿今个儿是怎么了,莫非是见着太子殿下这般的大人物给吓着了?平时在她们房里,枝儿可是一枝独秀,跳的最好的一个! 一舞结束,叶若虚连忙虚伪地拍手称赞:“妹妹跳的真好,日后可定要好好教导姐姐,不许藏私哦~” “是。”叶离枝抬袖抹了把额上的细汗,微喘着粗气的应着,至于那什么跳的好就有赏赐之事,自然不会再有人提起。 叶离枝想起老太监的话,略带迟疑的开口道:“姐、姐姐,你要留在这里学舞吗?” “嗯,对呀,到时候妹妹也搬过来,和我一起吃住,好不好?” 果真嫡女就是不同,连屋子都安排的与她们不在一处,不用想也知道比她们的要强上百倍,叶离枝受宠若惊的笑了笑,小心翼翼道:“那实在是妹妹荣幸,只不过姐姐离家时日久了,母亲和老夫人定会挂念的紧吧,妹妹觉得还是带一两个心仪舞娘回去慢学比较妥帖。” 她边说边看向太子身后站着的老太监,似是怕自己说错一字似的,叶若虚七巧玲珑心,一看便知晓肯定是老太监对她说了什么,当下便笑道:“妹妹说的极是,不过终日呆在家里,也委实有些烦躁呢。” 这意思是不想回去了? 叶离枝佯装无措的又看了老太监一眼,老太监只垂首低眉,也不看她,她只好结结巴巴的又道:“那、那好吧……” 安如晦抿了口茶掩去嘴角笑意,这小丫头,在他面前时伶牙俐齿,遇见刺客都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是来刺杀他的,在这时候怎的又变成这般稚嫩生涩不知所措之态?虽说和她的年龄总算相符了些吧,但那沉若寒潭的眼底却出卖了她在做戏。 这么有趣的人儿他怎么可能只甘心坐在这里远观? 安如晦从容开口:“大小姐莫要再为难三……三小姐了,昨晚她救本王有功,本王正想着让叶丞相准许她归家呢,也算是报答了,若大小姐愿意和她一道学舞的话,那也跟着回去罢。” 叫叶若虚为‘大小姐’,私底下却唤她为‘三妹妹’?叶离枝抿紧了唇,心里有点甜,也有点酸。 叶若虚本也不是真心来学舞的,她的本意也是想请舞娘回家去教,只不过听闻这里还有个被扔在府外长大的‘三妹妹’后就临时改了主意,说是想留在这里和三妹妹一齐学舞,父亲叶澜一听果真很高兴,直夸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长姐,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叶若虚心下知道自己身份尊贵,是在这烟花坊留不久的,只不过为了讨父亲欢心才那样说而已,现在也有了台阶,顺势做出遗憾的样子叹道:“这样啊,也好,那就回府一起学,不过,三妹妹救了太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安如晦不甚在意的一笑:“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不值一提,两位妹妹若是都同意了,那等雨停咱们就走,大小姐去选舞娘,三小姐去收拾行李吧,如何?” “是。” “好~”叶若虚娇媚如花的一笑,回答的更为亲密些,和叶离枝一起福了福身子便让丫鬟打着伞去了,一身织金孔雀羽袍金光浮动,翠羽生辉,看的让人好生羡慕。 叶离枝也跟着她一同退出,走到门口时心有所感,回头一望,正对上三皇子安如瑾探究打量的目光,她面上惶恐,心里冷笑,一转头便拉着素衣离去无踪。 太子已经对她表现的够‘疏离冷淡’了,但肯开尊口帮她劝服叶若虚还是露出了些许马脚,这一次,还想利用太子对自己的宠爱而将自己的手足兄弟拉下马踩成泥么?那就看看他能使得出多少本事来勾动她的心吧! 8.第8章 敢欺负她? 紫衣终是没熬过这场大雨,傍晚天边的最后一丝余光也要全部沉没时被人蒙住头脸抬了出去,刘老妈子被老太监打破了胆子,不敢再闹,只在她们房里大发雷霆,抓着紫衣那件破碎的衣裙挨个审问。 小丫头们都畏畏缩缩的说不是,其实刘老妈子心里也明白,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敢动紫衣,因为那是她的表侄女,且自小长在这里的小丫头片子又哪里知晓那老东西有那样恶毒的癖好?她只是无处发泄到这里来撒火而已。 素衣的肚子偶尔还会隐隐发疼,此时正脸色纠结的坐在铺上低垂着头,似在忍耐着什么,那刘老妈子审讯到她时见她这副柔弱模样,邪火噌的一下就冒来上来,举起棒槌粗的胳膊抡圆了就朝素衣劈头盖脸的打去,一边打还一边撒泼的骂: “就是你害的紫衣是不是!就是因为我打了你!你这个贱丫头,我打死你,打死你!” 其他的丫头父母尚在,只是家里穷不得不卖女儿换钱而已,素衣却是实打实的父母双亡,也成了刘老妈子重点打骂的对象。 素衣正难受着,还未反应过来,就觉眼前一黑,随即啪的一声重响,叶离枝的脸便被打偏了过去。 正在发飙状态的刘老妈子一下懵了。 叶离枝慢条斯理的抬手,将唇边的血迹拭去,那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眼神更冷,她转头,用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刘老妈子。 刘老妈子开始瑟瑟发抖起来,她的理智终于回笼,也想起了前来此地学习的叶家大小姐,以及随行前来的太子、三皇子,以及那个该死的老太监。 叶离枝是丞相的女儿,和这些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如果她有点头脑的话,这些人都可以成为她的靠山。 “刘姨。”叶离枝启唇,说出的话带着一如既往的惧怕和恭敬,却让刘老妈子听的一阵心惊肉跳,那晦涩难猜的眼眸,就像是伪装成凡人的索命恶鬼一样,正直直的锁定着她。 “紫衣生前曾对我们叫嚣过,说她这次一定会选上,并为了入选而不惜任何手段,我想这衣服,也是她自己的杰作吧。” 像是对自己慢慢肿起的有半边脸毫无所觉一样,叶离枝一字一句的说着,她马上就要启程回叶府,还是太子亲自开的口,一旦她有任何闪失,这个老太婆多长几颗头也不够砍的,她倒不怕对方会敢对她不利。 刘老妈子定了定神,低头看了眼手中破碎的衣裙,想起面选那天早上天还未亮时,紫衣就兴冲冲的跑到她房里央着她给自己化妆,还说这次一定要艳压群芳,让房里那些小丫头瞧瞧她的厉害,如今想来,也许这真是她自己一手策划的也不一定。 但这话她怎么说的出来?一旦落实了叶离枝的话,那她刚才的发火打骂岂不变成一场笑话?! “你……你休要满口胡言!我家紫衣冰清玉洁,岂会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刘老妈子底气不足的指着她斥喝。 叶离枝勾唇一笑,轻声道:“刘姨,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就不得不请姐姐来给我压压惊了。” 不管叶若虚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来此地学舞,表面看来都是因为叶离枝这个妹妹在这里的缘故她才会来,这样一想,两人的关系定然不会太差。 刘老妈子终于有了些醒悟,握紧了手中衣裙,只丢下一句:“我一定会把罪魁祸首找出来凌迟了!”便气势汹汹的转身离去。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怎么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素衣忙担心的扑过来,看着叶离枝肿成馒头的半边脸,心疼不已,泪珠一下便滚落下来:“枝儿,我……对不起……” “才不是你的错呢,”叶离枝轻抚了下自己右脸,疼的一阵吸气,嘴角却浮起愉悦笑容:“刘姨上赶着要去陪紫衣呢,我不成全她,岂不太不人道?” 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太阳才姗姗来迟的冒出头来,叶离枝打点好自己的小包袱,和素衣一起前去找叶若虚,只是一路上一直低垂着头,到叶若虚的跟前时也不曾抬起。 叶若虚起初还不觉什么,只以为这个小庶妹太过自卑,带着她们一起去见过太子和三皇子,一行人便要出门上马车启程了。 叶若虚不觉得有什么,太子和三皇子却是察言观色的好手,还没走出烟花坊,安如晦便停住了脚步,不再上前,而是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叶若虚……旁边的叶离枝。 “怎的了,一直低着头,是落枕了?”安如晦打趣的问道,柔润清凉的音调让人如沐春风。这丫头昨天对他行礼时还是落落大方,今日怎的一副要把脸埋进地缝里的模样? 叶离枝却只是轻轻摇头,却有什么自眼眶滚滚而落,当即把周遭的人吓了一跳。 叶若虚忙执起她的手轻声安慰,软语问道:“妹妹这是怎的了?舍不得这里么?无事,以后若是想念,时常回来看看便是。” 叶离枝点点头,想要快点绕过这个话题的样子,举袖摁了摁眼睛便要抬步继续往前走。 安如晦却站在原地没动,余光瞄到叶离枝身后那个陌生的小丫头一脸想要说什么又不得不住口的心焦样子,直觉有异,便朝着叶离枝走了过去,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便抬了起来。 嗬——!周遭的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连一向含笑待人的安如晦也登时变了脸色,只见那张不大的小脸上,右边嫣红一片,夜里消了些肿,却还是高高的鼓起着,连嘴角也破开了,鲜红的五指印不难让人看出这是遭遇过了什么。 “是谁打的?”安如晦问,刚才还温暖和煦的声音此时能将人直接冻结成冰。 叶离枝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低下头跪下身去,瑟缩着道:“回殿下……没、没有谁,是小女自己不小心……” “还说谎!”安如晦真是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小骗子,这么明显的指印还敢说是自己不小心,当他是瞎的! 安如瑾不禁多看了这位兄长一眼,素日里鲜少发火的笑面虎,今天这是怎么了? 9.第9章 俊俏少年 叶离枝浑身抖的更是厉害,却只自顾自的掉眼泪说不出话来,叶若虚忙劝慰道:“殿下莫要生气,妹妹也许只是因为害怕而已,好妹妹,跟姐姐说是谁打了你,姐姐帮你出气好不好?” 叶离枝语带哽咽,小小声道:“我、我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殿下可是在这里呢,难不成这里还有谁能越的过殿下去?”叶若虚掏出自己的小手帕帮她擦泪,端的是温柔善良的好姐姐,叶离枝心下恶心,却不得不强自忍受她的手帕贴上自己的脸。 抽噎了一小会儿,她才勉强止住发颤的身子,怯生生的看向叶若虚,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更加小声道:“是、是我说错了话,让刘姨给打的……” “说错了什么话?”她这么一解释叶若虚眼中的怜惜便淡了下去,也是,从小没在府里长大的孩子自然没有规矩和教养,说错一两句话惹恼了别人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她却忘了叶离枝也是叶府的小姐,哪怕是庶出的也由不得外人这般责打! 安如晦负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耳朵听着小丫头细弱蚊呐的声音:“我……我们房里的紫衣死、死了,刘姨便在房里大发脾气,还、还说紫衣是被个老阉奴害死的……若。若是紫衣没死,那入了册子,便能进宫了,进了宫……便能当娘娘了……那老阉奴害死的……可是一位尊贵的娘娘……” 跟在安如晦身边的老太监神色剧变。 叶离枝继续支支吾吾的说着:“我听了这话,只不、只不过说了句公公面善,应该做不出这等事来,刘姨就……就上来打了我一掌……说我狗眼瞎了分不清好赖……” 太监最恨别人说他们是阉奴,更何况之前老太监就听那老太婆骂过他一次,对这话深信不疑。 而且,还敢骂叶府的小姐是‘狗眼’,那叶府的其他人是什么?都是狗? 叶若虚也上了火,气的小脸通红,只恨不得将那毒舌妇的舌头拉出来剁成肉馅拿去喂狗! “那紫衣和这位刘姨是什么关系?”安如晦问出关键问题。 “回殿下,紫衣是……是刘姨的表侄女。” “怨不得要对你发火,”安如晦恢复如常,嘴角噙起淡淡笑容,只是怎么看怎么让人遍体生寒,“一丘之貉,这种人的表侄女居然还妄想着要当娘娘,委实侮辱了我父皇的名声,罪该万死,赵公公,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赵公公便是那老太监,见主子没追究紫衣的死因,当下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忙躬身应道:“老奴省的,请殿下放心。” 早知道就早将那老恶妇直接扇死了,也免去今日再来打叶府的三小姐出气,惹出这种让人心气不顺的事儿来,老太监心中后怕,带着小太监前去找刘老妈子的脚步更加焦躁急促了。 掩去眼底的疼惜,安如晦亲手将叶离枝扶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对身后吩咐道:“去拿点伤药过来,要最好的,女孩子家的脸面最是重要,容不得有半分毁损。” “是。”他身后的小宫女连忙应了,匆匆赶去来时的马车上拿药,太子出行少不得这些,甚至还跟了两位太医以防万一。 叶若虚帮着叶离枝上了药,一旁一直做壁上观的安如瑾终于舍得开金口:“对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下此毒手,其心可诛,三妹妹受苦了。” 安如晦眉梢一动,没有言语,倒是叶离枝,同样是叫她‘三妹妹’,但太子唤来就觉得温暖亲切,三皇子的这句……让她直接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过叶离枝仍是维持应有礼数,垂首应道:“多谢三皇子关心。” 不多时,老太监带着一行人满脸畅快的回来了,身上还隐隐裹挟着一股血腥之气。 他甫一走近便对安如晦拱手道:“回殿下,事已办成。” “嗯。”安如晦淡淡一应,见叶离枝的药也上完了,便道:“那咱们走吧。” 一行人分别上了恭候在门外的马车。 马车外在低调,内里却别有乾坤,宽敞通风,沉稳而毫不颠簸,还铺着厚厚的白色绒毯,在乍暖还寒的时节里更显舒适暖和。 叶离枝只有自己和素衣二人,没有再添马车,而是和叶若虚共乘一辆。 她在马车中正襟危坐,显得拘手拘脚,看起来就和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无异。 叶若虚心中鄙薄,面上却是柔和可亲:“妹妹不必如此拘谨,渴了饿了和姐姐说就是,累了也可以躺一会儿,现下离家还早呢。” 叶离枝诺诺点头:“是……谢谢姐姐了。” 马车突然停住,二人不由往前一晃,叶离枝连忙扶着车厢稳住身子,就听外面车夫高喝:“哪里来的野小子,一边儿去,别挡道儿!” 同时响起的居然还有素衣的声音,她又惊又喜,脆生道:“是你?!” 叶若虚起身想探头看看,叶离枝却先她一步,对她笑笑道:“许是素衣认识的,不劳姐姐,我去看看吧。” “好,快些,别耽误了行程。”一听是她这边的人,叶若虚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叶离枝权当没有看见,挑帘而出。 就见前方大路的正中央,拦了一个高佻少年,那人面容清秀,衣着朴素,衣角还沾了几点泥巴,身后背了一只大大的笆篓,篓子里全是翠莹莹的草,看样子应是刚采的药草。 少年白皙的面皮此刻却是红扑扑的,冲着素衣大大咧咧咧开嘴角,笑容灿烂带着痞气:“嘿,你的伤怎么样了?还在痛不?这是要去哪儿啊?” 周遭行人纷纷注目,素衣面皮薄,顿时羞恼:“关你甚事,别挡道,我要走了!” “去哪儿?”少年却是不依不挠,欠扁的笑容却带着固执的执着。 素衣无法,只得交代,少年也只思量了几秒,便看向她身后的叶离枝,抬抬下巴,问道:“那可就是你的枝儿?” 素衣一惊,回过头去,正对上叶离枝含笑眼眸,那眼眸清澈透亮,含着揶揄,让素衣绯色的面皮更是烫人。 “我就是,你要做甚?”叶离枝朗声问道。 那少年有模有样向她作了一揖:“不知小姐还缺伺候的人么?算我一个。” 10.第10章 奴大欺主 没有商量的商量,叶离枝略一皱眉,低头却见素衣闻言又是高兴又是忐忑的神情,心下稍软,道:“想跟便跟吧。” “多谢枝儿……小姐!”少年大喜,背着篓子跳上车来,没羞没臊,非要与素衣挤在一起,素衣推他,不过却不舍用力,最终只能由他去了。 叶离枝对等候的有些不耐的车夫甜甜一笑,抱歉道:“让您久等,继续走罢!” “哪里哪里。”车夫一愣,连忙摆手,脸上不愉的神色消失大半,待她回了车内后才一扬马鞭,继续前行。 马车外却变得热闹起来。 “你怎的也跟来了?不必与你家人知会一声么?”素衣本想小声,奈何马蹄阵阵,让她不得不加大音量。 少年笑嘻嘻的:“我哪有甚家人,只有师傅一个,师傅老早便要我出来历练,说我性子野,是关不住的,至于知会……” 说到此处,少年忽的一声长哨,只听扑棱一阵轻响,似是什么鸟儿飞来,少年继续说道:“我让小白回去报信便是。” 叶离枝看不到他做了什么,不一会儿便只听扑棱声逐渐变远,猜想这也许是一只信鸽,那少年是让信鸽回去给师傅报信去了。 素衣不再说话,倒是少年又挑起话头:“你的伤恢复如何?我听师傅说要好生调理,你也是的,怎的这般不小心,不知这对于女子来说关乎终身大事么。” “我……最近倒是不太会疼了,”医者百无禁忌,素衣却羞于启口,半晌才继续道:“哎呀,不说这个,自然会好的,不是么?” 少年却是长长叹息一声,转而说起平生见闻,他年纪虽小,自小随师傅行走救人,见识却多,听的马车里外都是津津有味。 少年的那声叹息也让叶离枝的一颗心,直接沉落谷底。 她见过那少年不过一面,却也知晓这般性子跳脱的人,能够溢出叹息,必定也心知此伤再无愈合可能。 那刘老妈子……真是死一万次不足以平息她心头之怒! 回到丞相府时已是深夜,不便惊动他人,叶若虚遣人去给叶离枝安排房间,先找个地儿睡着,余下事情明日再说。 叶离枝便携着素衣和那少年,那少年名为桀轩,倒是和他那桀骜不驯的性子极为相符,几人亦步亦趋,跟着管家来到一处偏僻小院。 “就是这里了,”管家在夜色中声音稍冷,叶离枝连忙谢过,又听管家道:“丫鬟婆子也都歇下了,凑合一晚,明日一早再起收拾吧。” “是,劳烦您了。”叶离枝稚嫩的小脸上没有丝毫不快,明明身份是相府小姐,哪怕庶出,也断没有让主子凑合奴才歇着的道理。 管家却是满意了,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转身离去,连灯都不帮他们掌,根本就不拿她当主子看待。 叶离枝能忍,可不代表另外两个年轻气盛的能忍,还没等到管家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桀轩就愤愤道:“这老东西,一点儿长者的自觉都没有,就算不拿枝儿当主子,也不能把人扔这儿都完全不管了吧!” 看来桀轩对叶离枝的印象还不错,于是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将她也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 “就是,太过分了吧!我们刚到,还什么都不晓得呢,这黑不隆冬的……”说着,素衣自己先害怕了起来,连忙跑到叶离枝身边抓紧她的胳膊。 叶离枝满不在乎的笑笑,她所经历的比这两个小毛头多的多,自然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对于这种倚老卖老还捧高踩地的人,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顺着他来,否则的话,这种人只会仗着自己是老者装作弱势,变得更加难缠而已。 “没事,坏人都是不会落到什么好下场的,他们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相应的代价,谁也——逃不掉。” 这句话叶离枝明明是带着笑意说的,却让挽着她胳膊的素衣生生打了个激灵,是……冷的吗? 带着两人进了屋,三人在屋中摸索着先将行李放下,随后又找到油灯和火折子,桀轩将灯点上,狭窄简陋的小屋瞬间亮堂起来。 “我……天,”等看清这小屋长什么样子以后素衣连连咂舌,“这么小?连我们烟花坊的屋子的一半儿大都没有呢!” 不仅如此,小屋里还基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几张凳子,以及一个木盆和支架而已。 叶离枝呼出口气,这也是她为什么不想回来的原因,没有地位,就什么都没有,更没有人会看得起她,对她施舍一点怜悯。 这就是世道,这就是人心啊…… 叶离枝等两人对这里的好奇劲儿过去,便将两人都叫到了自己面前,换上一副严肃面孔道:“进了这里,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了,否则的话,也许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素衣和桀轩对看一眼,都不怎么相信的嬉笑着点点头。 知道他们还是孩子,现在多说也没用,叶离枝只好挑些他们能理解的说,就算不懂,心里最起码也该有个数。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是这丞相府里的小姐,以后在外人面前见了我都要行礼的,没人的时候便不用了,我不受宠,自然谁都可以来欺负,所以你们也一定会受到牵连,到时候只要记住一点就行:那就是话少说,来找我,无论出了什么事,我都会尽全力帮你们解决,而对于我……你们可以怠慢,但一定不能背叛。” “我怎么会背叛枝儿呢……”素衣感觉自己的一片红果果的真心受到了怀疑,顿时委屈的眼泪汪汪。 桀轩却是明白这话不仅是对素衣说的,他比素衣大了几岁,自然也想的深,当下便收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慎重的点了点头。 叶离枝摸了摸素衣的头,突地对素衣命令道:“跪下。” “啊?”素衣愣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旁边的桀轩却是明白了,马上拉着她,一起毫不犹豫的对着叶离枝跪下。 看到这情景,叶离枝既满意又有些惋惜,如果桀轩是个女孩子就好了,这样就能和素衣一起常伴她左右,素衣哪里做的不对他也能时时提醒。 不过他却偏偏是个男孩子,这样的话,以后就只能在她院里屈才当个小厮了…… 11.第11章 就欺负你 小院里除了主屋外还有偏房,叶离枝端着油灯带着两人去看了看,暂时分配了屋子,简单收拾一下三人便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叶离枝是在一阵咋咋呼呼的叫声中醒来的。 “哟,听说三小姐回来了?真好,大夫人对我说起时我还不信呢,没成想到这儿一看却是真的,呵呵!以后我便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了,你们两个,都怎么称呼啊?” 是谁?简直吵死人。 叶离枝猛地翻身坐起,单薄的被子从身上滑落,灰扑扑的,还是昨晚他们三人好不容易从一个陈旧的柜子中翻出来的。 她拧紧眉头穿鞋下地,走到窗前打开一看,就见院子里站了好些人,素衣和桀轩也在其中,连同昨晚没看清面目只看清身形的老管家也在。 而说话的正是一个和素衣年纪相仿的丫头,她穿了一身漩涡纹的纱绣裙,脖上戴着金项圈,腕上套着玉手镯,发髻上的珠花更是样式别致,更衬得娇脸粉腮,珠光宝气,看起来不像伺候人的丫鬟,倒像个富贵人家的娇小姐。 大夫人身边的人,果真是与众不同啊。 叶离枝抿唇轻笑,被人吵醒的起床气也因看到老熟人而散去不少,她关上窗子,坐回床边,对外扬声道:“素衣,进来侍候!” “唉!好!” 从懂事起就一直呆在烟花坊的素衣哪见过这等场面,被新来的丫鬟问的张口结舌,结结巴巴差点将自己的老底掏光,所以一听到叶离枝的声音,马上跟找到了救星似的,脚底抹油一溜烟的逃了出去。 桀轩挂着温和浅笑,彬彬有礼的为素衣的冒然离去开脱:“我们昨天晚上刚到,很多规矩还不懂呢,这位小姐请见谅。” 说着,对着这新来的丫鬟就是一拱手。 丫鬟侧身避开,掩嘴轻笑:“我哪里是什么小姐哟,”眼中却有得意神色一闪而过,“快请起吧,既然三小姐已经醒来,我便该是进去伺候了。” “是,姐姐。”桀轩从善如流的改口,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甜,丫鬟娇羞一笑,转身轻盈朝着主屋走去。 老管家却是站在一旁,归然不动,只对桀轩不咸不淡的说:“大夫人遣来供三小姐使唤的丫鬟已经送到,以后有什么需求只管跟丫鬟说就是,我先告辞了。” “您慢走。” 忍下心里的不快,桀轩笑着将人送到小院门口,一转身,脸上灿若春花的笑容立时冷了下来。 有趣,真是有趣。 昨夜叶离枝对他们说的话还言犹在耳,他本来不怎么放在心上,他是为素衣才跟来并决定留在这里的,根本不想惹是生非,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他们不惹事别人就会放过他们呢…… 那几个新来的丫鬟,一看都不是些好相与的角色,尤其是那个叫红绫的,架子端的比真正的主子都大,他们日后的日子,恐怕并不会太好过。 桀轩轻轻的吐出口气,抬头望向辽阔的天空,他本是自由翱翔的雏鹰,却甘愿为了一个小丫头自折翅膀,本想以后这两个丫头的周全就让他来护好了,如今看来,雏鹰就是雏鹰,力量薄弱,而那位……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那扇打开的破败门扉,润泽的瞳眸中闪现几分担忧之色,不过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而已,又没什么地位,面对丞相府里这些豺狼虎豹,还不被人拿捏至死? 既成主仆,又是朋友,以后他们三人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桀轩可没把新来的那几位当成什么朋友,所以,即然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那就互相扶持,能走到多远算多远吧。 正在和老熟人会面的叶离枝自然不会知晓,外面已经有人为她操心了那么多。 她此时正满脸含笑的打量着新来的几个丫鬟,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红绫,她死都不会忘记的人。 而红绫也正大大咧咧的打量着她,越看,心中越是不屑。 夫人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老爷怕是连有没有这个女儿都忘记了吧?娘亲又不受宠,有个庶出的大哥还是个不会读书不中用的,有什么威胁可言?随便指派个粗使丫头来给她用都嫌多! 正当满心不情愿的想要上前打招呼时,叶离枝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笑眯眯的开口道:“母亲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么,见了主子连礼都不用行了?” 她年纪尚小,脸蛋嫩的几乎能掐出水来,偏偏一双黝黑澄澈的水眸,让人探不出深浅来。 红绫一听,便是心下一凛,这小东西,竟是见面的第一句话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什么叫“母亲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这不明摆着说她没规矩!而且她若是反驳,连同大夫人也一起给说进去,成了‘御下不严’的人了!若是被大夫人知道这事,一定会骂她办事不力,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死丫头拿捏住了! 红绫心中气恼,面上却半分不显,到底是在大夫人身边从小长大的,和他们这些‘野孩子’不同,当下便赔着笑脸走上前来,盈盈一福,笑模笑样的讨饶道:“三小姐哪里的话,是三小姐天生丽质,让奴婢看呆了呢,奴婢早就听闻三小姐芳名,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啊。” 小孩子耳根子最浅,听不得好话,哄一哄尾巴就翘上天去了,红绫如是想着。 叶离枝果然笑得更甜:“是吗?没想到我这么出名了呢,”一个自小被扔到烟花坊不管不问的小丫头有什么名可出的?“那小姐姐能跟我说说,外头那些人都是怎么夸我的吗?” 叶离枝笑着看她,满脸期冀之色。 红绫一愣,忙结结巴巴的应道:“呃……这……他们说三小姐……可爱漂亮,知书达理,而且……舞跳的也是极好呢!” 是吗? 叶离枝从小到大没学过一个大字,知书达理?搞笑呢。 若是入了太子府之后有人对她这样说她还信一些,因为她的字,都是太子亲手教的…… 想起往事,她的一颗心更是冷凝成冰,犯过一次的错,她决不允许自己再犯第二次! 12.第12章 得理别饶人 “枝儿受宠若惊呢,小姐姐快请起吧,枝儿刚到这里,想洗个脚,可否让小姐姐去打一盆水来?顺便,带着素衣一起吧,我这小丫头还什么都不懂呢,劳烦姐姐教导了。” 注意,她说的是‘教导’而不是‘管教’,这细小的差别却是天差地别。 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红绫,这院子的主人是她,谁也没有权利越俎代庖!奴才就是奴才,什么事、什么人也不能管,管好自己就行。 红绫脸色有些难看,却不得不点头应下,看了素衣一眼,对她招了招手,带着她一起去了。 余下几个小丫鬟面面相觑,连忙福身道:“拜见三小姐。” 叶离枝微一颔首:“都下去吧,以后屋子里只留红绫和素衣伺候,你们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 “是。”有了红绫的前车之鉴,几人也不敢再出头,忙一一倒退几步,走到门口时才转身离去。 走出门去,几人不约而同的长舒出一口气,呼——刚才是怎么回事?居然觉得胸口很闷,像有颗大石压在上头似的!是因为屋子太小吗? 很快,红绫就带着素衣回来了。 素衣手上还端了一个木盆,里面盛了半满的水,不过她在烟花坊里就做惯了粗活,也不觉得累,脚步很稳的跟在红绫后头,很快迈进屋里来。 “素衣,去外面找桀轩,让他把剩余的几间空房和丫鬟一起收拾出来,将最大的那间留给等会儿来的老嬷嬷。” “哦,好。” 素衣将木盆放在她的脚边便小跑着出去了,红绫知道这是这位三小姐故意支开素衣让她亲自动手给她洗脚,可是,三小姐是怎么知道一会儿还有位老嬷嬷要来? 这位老嬷嬷在后院中可是有名的泼妇,无理也能搅三分,是大夫人专门留下‘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庶子庶女的,老嬷嬷有了大夫人当靠山,在后院更是横行无阻,听说还有个庶出小姐因出言和她顶撞,被老嬷嬷拉出去叫人打了二十板子呢。 老嬷嬷扬言丞相府里不能出了没规矩的小姐少爷给老爷丢脸,所以对于规矩看的越发的严,说错一句话都有掌嘴的危险,大夫人派她来,其用意可想而知。 叶离枝怕吗? 呵,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低下头,看着红绫不清不愿的挽起绣着花边的袖子,蹲下身来,屈尊降贵的给她脱掉鞋袜,眸光一冷。 正当红绫嫌弃十足的用两根青葱玉指握住她纤细小巧的脚踝,想往木盆里放时,脚底刚刚触及水面,叶离枝就提起全身力气,抬腿就朝红绫的肩膀处踹去! 红绫毫无防备之下,被她一脚踹了个仰面朝天。 等她反应过来后,简直怒不可遏! 再怎么样她也是大夫人最为宠信的丫鬟之一!从小到大,顶多就是说错话被嬷嬷掌嘴,哪里受过这等待遇! 偏生踹她的人还一脸的笑容可掬,略带歉意的道:“小姐姐,你没事吧?对不起啊,这水太凉了,我想提脚,没想到打到你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她的笑容太过纯真,她的道歉更是听起来诚意十足,让红绫一时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可是! 想提脚就提啊!反而踹她一脚是怎么回事!她的双手在之前甚至还握在她的脚腕上,如果当时她能握的紧一些,也许这个死丫头就没那么容易踹到她了…… 不,等等! 这些根本都不是重点,红绫猛然醒悟过来,原来闹了这么一大通,最关键的原因却是——水太凉! 叶离枝笑嘻嘻的看着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还想向上一世那样拿捏她?那时的她的确什么都不懂,不懂在天冷的时候给主子净面洗脚的水该是温的,不懂主子要吃得饱穿的暖,不懂主子对待下人不必客气,否则下面的人很容易就爬到自己头上来了。 因为不懂,所以那时的她,才会傻乎乎的以为红绫和素衣一样,都是真心待她的人吧。 后来呢?后来得到她的信任之后,这些粗活红绫就再没亲手做过了。 红绫揉着疼痛不已的肩膀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 这次真的不是她在刻意怠慢,而是肩膀真的很疼,她没有想到,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被踹到肩膀疼的跟脱臼似的,小心地动动胳膊,幸好,没有真的脱臼。 她低下头,将眼中恨色全部掩去,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低声道:“奴婢错了,请三小姐责罚。” “知错就好,”叶离枝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一派天然无害的模样,然后接着道:“去刑房领二十板子吧。” “什么?!”红绫猛地抬头,又低下去,咬碎了一口牙,却只能往肚里吞。 不往肚里吞又能怎样?这件事本来就是她做错了! “是,奴婢这就去。”去了那些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倒好过留在这儿给这个死丫头洗脚了! 红绫起身,扭头就走。 叶离枝又唤进一个丫鬟,嘱咐将水拿去兑一下,小屋破旧,隔音效果自然一点儿也不好,那小丫鬟立马端起木盆,诚惶诚恐的去了。 只一早上,几乎一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位新来的三小姐,实在不好惹! 只有全身心相信叶离枝的素衣,和听过前一晚叶离枝一番话的桀轩,依旧出入自由,神情自在的宛若在自己家里。 阳春院。 大夫人甄氏用茶盖拨弄着杯中的茶叶,漫不经心的听着红绫语带埋怨的哭诉,忽的,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杯盖相击的清脆声响,却是像雷鸣一样,让红绫的哭声戛然而止。 “还有脸哭?被一个常年养在外面的野丫头欺负成这样,还有脸回来?” 甄氏保养得当的脸上没有半分怒意,连说话的语调都是柔柔的,就像一位温柔的母亲,任也想不到,她便是叶家后院一手遮天的幕后黑手。 红绫浑身一抖,喏喏的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怯懦的小声辩驳道:“那……那三小姐飞扬跋扈不说,连说话也滴水不露,奴婢实在……实在是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求夫人为奴婢做主……” 13.第13章 羡慕嫉妒恨? “说话滴水不露?”甄氏弯弯的柳眉一挑,垂眸看着瑟缩着跪在地上的红绫,这个丫头,是个聪明的,她很放心让她去看管那个刚刚回来的小庶女,可却没想到,只第一天,一个早上还没过去,这聪明的小丫头就回来哭诉说被那野丫头欺负了? 怎么可能? “你大意了,”甄氏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也不叫她起身,慢悠悠道:“定是你做了什么错事,让她抓住了把柄,回了这丞相府,那野丫头自然以为自己就真成了丞相府的小姐,尊贵的很,容不得别人怠慢,你且让她嚣张几日,若她惹了老夫人或老爷,又或是冲撞哪位姨娘,甚或我,就有了她吃苦头的机会了。” 红绫心领神会,立刻擦干了眼泪,对着甄氏磕了个头道:“是。谢夫人指点。” “呵呵,我可没有指点你什么,不过,那二十板子还是要挨的,总得给那位‘三小姐’几分薄面不是?” 红绫面上一苦,还是应了下来,不过想着夫人这么做,也许是想将那死丫头先捧上天去,然后再让她再重重摔下,心里便好受了许多。 只有被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越痛,不是么? 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叶离枝带着素衣和红绫,去了汇馨院,给老夫人请安。 这正是请安的时候,大夫人和几位姨娘也在,大夫人似是没有想到,她会在没有人通知提点的情况下主动来给老夫人请安,当下脸上有了几分怔愕。 她用询问的眼光看向红绫,红绫连忙轻轻摇头,示意不是自己提醒的。 叶离枝大大方方的进了门来,大大方方的走到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夫人面前,大大方方的给老夫人磕头请安。 “不孝孙女离枝,给老夫人请安。愿老夫人事事顺心,身体康健。” 老夫人今年六十四,眼不花耳不聋,为人也很和善,且是非分明,是个难得明事理,识大体的女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刚过及笄,就被上一任的叶老丞相到皇上面前,求了一道圣旨下来将人求娶进门。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 可惜,上一世的叶离枝太不懂事,根本不懂来给老夫人请安的重要性,身边的红绫也总有意无意提起别的小姐少年不常去请安,她便信了。 结果呢?老夫人就以为这位庶出的三小姐是个不敬长辈,不忠不孝之人,对她自然再不会喜欢的起来,这座靠山也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没了。 那时的自己,当真是单蠢的可以啊…… 叶离枝心里慨叹,面上却绽出一抹天真纯挚的灿烂笑容,小脸一派喜盈盈的讨巧之色。 老夫人果真对小孩子的笑脸毫无抵抗力,当下就将她拉到近前,好生查看,喜道:“这便是老三吧,没想到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上一次见到你时,还是……” 老夫人说着说着,就想到了叶离枝悲惨的过往,这可怜的娃儿,刚生下来那会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就因和长姐八字相冲被人送去了外面,再见面,竟是隔了十年。 她再明事理,舍不得这么小的孙女孤身流落在外,也抵不过算命先生一口一个‘克姐克父克母亲’,只好忍痛让人送走。 十年啊……当时还在襁褓中小小的一团,竟出落的这般亭亭玉立,可爱讨喜,怎能让老夫人不心生喜欢?当下便将腕子上的翡翠镯子拿下,套到了她纤弱的手腕之上。 “别嫌弃,这是祖母的一点小心意,觉着大了些拿回去先放着便是,等回头祖母让人给你送一对合适的去。” 犹带着暖暖温度的翡翠镯子熨帖的环在她皓白的手腕之上,通体碧润,入手滑腻,更衬得那肤白如雪,吹弹可破。 叶离枝笑盈盈的,带了点欣喜之色:“谢过祖母,枝儿好喜欢的!” “喜欢就好。”老夫人一听她连称呼都改的如此亲近,更是心里舒坦,拉着她询问起她在外面的生活,叶离枝一一道来,却听身后的右方,传来不易察觉的冷冷一哼。 就是有些人眼皮子浅,见不得别人得了好东西啊。 叶离枝笑容不变,软软侬侬的和老夫人撒起娇来:“祖母,我都和您说了好大一会儿话了,还没和母亲请安呢,还有姨娘们,等请过安,枝儿就好好陪您说,说到天黑也不要紧,好不好?” 老夫人见她如此有礼,心里更是喜欢,连连说好,宠溺的看着她礼数周全的先去给大夫人甄氏问过好,随后是三姨娘,四姨娘。 四姨娘的儿子跟着哥哥们学课去了,三姨娘的女儿比她大,只比叶若虚小了三个月,此时正站在三姨娘的身边,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腕子上的镯子。 叶离枝将手一缩,连同翡翠镯子一起缩回了袖口里去。 这一世,她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弃,名利财富,不过过眼云烟,唯独这些意义非凡的物件,因为承载了赠予之人的情意,而变得价值连城,哪怕是有人跪着来求她都不会给的。 更何况这种明目张胆的嫉妒和贪婪。 “给三姨娘请安。二姐姐好。”叶离枝挨个的问好,那端庄婉约的姿态,谦和恭敬的神情,像练习过千百遍一样,哪怕让最刻薄的嬷嬷来看,也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以为太子府里有个对她万般宠爱的太子,就是安乐之所了吗? 错,大错特错。 她只是一介小小的侧妃,太子还有正妻,还有其他侧妃和小妾,因为太子对她的宠爱,所引来的妒忌和明里暗里的暗算,就能让她一个不小心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她在礼仪方面对自己要求严苛,坚决不容许出现一丁点能够让人抓住把柄的机会。 而周全的礼数,也是最能博得长辈们好感的利器之一,没有人喜欢没有礼貌的孩子,更何况她的经历,在他们的眼中,早就成了一个‘野孩子’了吧。 同样是庶出的二小姐叶菲函见状只撇了撇嘴,也不回礼,只酸溜溜道:“三妹妹好呀,一回来就得了这么大的礼,可要好好保管着,别磕着碰了,枉费了祖母的一片心意。” “那是自然,祖母待我如此之好,哪怕是送我一片树叶儿,枝儿也会好生保管的。” 14.第14章 赏赐来了! “呵,你把祖母当成什么人了,哪会送你树叶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话倒是说的好听,真送了还指不定会怎么嫌弃呢。” 叶离枝抬头,看了这阴阳怪气的二姐一眼。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二姐如此没脑子? 那边,叶老夫人已经沉了脸色,小辈们之间难免有口角争执,连大人都不能免,她也不会和小孩子计较。 可话里带了她,还是用这么刻薄而不放在眼里的口气,让身为长辈的老夫人怎能听之任之? 觉察到老夫人的情绪变化,叶离枝柔顺笑笑,轻声应道:“姐姐这是哪里话,祖母是长辈,她给的,便都是好的,不是么?”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一下让还在妒忌祖母给了叶离枝一只翡翠手镯的叶菲函心里咯噔一声! 她当这是哪儿了,因为叶老夫人慈悲,不忍孩子自小与各自的母亲生分了去,所以府里的小姐、少爷们都是跟在自己的亲母身边长大,若是有那自愿的,叶老夫人也不推拒,直接养在自己身前,但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叶菲函竟险些忘了,这里不是三姨娘的那屋,而是老夫人的汇馨院! 她惊慌了一下,随即马上强自镇定下来,顺着叶离枝的话接道:“三妹妹说的极是,是姐姐一时嘴快了,还望三妹妹不要见怪。” “妹妹怎敢。”叶离枝抿唇一笑,眼角余光瞄到祖母含笑赞许的眼神,便调皮的朝着她吐了吐舌头,惹的老夫人更是开怀。 “哎呀,祖母待你和枝儿都是一样儿一样儿的,你身为一个姐姐,和枝儿争竞什么,去,多陪陪祖母,祖母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的。” 有什么样的女儿自然就有什么样的娘亲,那三姨娘早就对叶老夫人手上的翡翠镯子垂涎已久,她是个姨娘,本来不该奢望什么,可老夫人那对儿祖传下来的翡翠镯子,却是据说要传给儿媳妇的。 可是没想到,直到现在,老夫人也没有将那对儿镯子给大夫人。 三姨娘心里便有了小算盘,看来老夫人是想传给自己可心的人儿了,那么也就是说,她也有希望了? 不过却没想到,如此贵重的东西,这死丫头今天第一次来给老夫人请安,就被她甜言蜜语给哄了去,这可不行。 三姨娘眼珠一转,就将自己的女儿也推了出去,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老夫人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儿偏向的吧! 叶老夫人看也不看被她娘推过来的叶菲函,只低头装作专心品自己的香茗。 这三姨娘也不想想,她的女儿成天在自己眼前晃悠,该给的该送的一样不比叶府嫡长女的少! 可是枝儿呢?她离开十年,好不容易才回来,给她只手镯怎么了?就这她还嫌少了呢! 而叶菲函,她的确想要只那样水色极好的镯子,可也没想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跑到祖母跟前去要啊!小女儿家的,到底比不得她娘脸皮厚,只能硬着头皮手足无措的来到老夫人的面前,怯生生的开口道:“祖母……” 叶老夫人方才听她说的那番贬低自己的话就一肚子火了,此时还敢跑到她的面前要东西?门儿都没有! 连片树叶儿都没有! 若是没有枝儿及时提醒自己是个长辈,还不知她要说出怎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呢! 到底是些小门小户的姨娘啊,教不好孩子,等明日,她就将所有庶出的孙女们全都叫到眼前来养,免得都变成那等心胸狭窄、贪得无厌的小人! 喝了几口茶,老夫人又去拨弄一旁有些蔫蔫的小花,叶菲函再傻也感觉得到祖母这是不喜她了,心下怨起将她推出的三姨娘来,嘴里只低低唤了一声,再不敢说话。 屋里有了一段让人压抑的沉默。 这沉默很快被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打断,负责传话的丫鬟彤鹤挑帘进来,先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随后兴高采烈道:“老夫人,皇上派人传来口谕,让咱家的三小姐前去领赏呢!” 什么?! 屋里方才还眼观鼻鼻观心的人顿时神色各异,叶菲函满是不可置信,而三姨娘啧恨得牙根痒痒,看向叶离枝的眼神都快能把她给生吃了! 连叶离枝也是一脸疑惑,皇上有赏?为什么?她什么时候做了让皇上龙颜大悦的事儿?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叶老夫人更是又惊又喜,忙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拄着拐杖来到叶离枝的身旁,用另一只手拉起她道:“走,祖母陪你一同去领赏!” “是……” 众人一起去了前厅,宫里来的老太监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还是个熟人,此时正抄着手,坐在侧边的椅子上端着架子等人。 叶离枝自回来后就没见到她爹,恐怕是被圣上留在宫里商议什么大事去了,所以此时当家的就只有叶老夫人了,叶老夫人虽是妇人,亦精明的很,马上就让人去拿了金锭子来,往老太监的袖子里塞。 老太监笑意吟吟的全部收下,嘴里客套道:“叶老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咱家也是许久没来拜会老夫人了,一切可好?” “好,好,承蒙圣上照拂,叶家一切都好,您先坐,老身让人去做点点心上来。” “不用劳烦了,”老太监连忙摆手,清了清嗓子道:“咳,咱家这次来,是帮圣上传个话儿的。” 叶老夫人连忙拉着叶离枝在老太监面前跪下,后面的人亦跟着纷纷跪地。 “朕,从太子处得知太子遇袭一事,幸早有人报,保太子无忧,朕甚为感激,特赏赐黄金千两,珠宝四盒,锦缎十匹,以谢救命之恩。” “小女谢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叶离枝忙诚惶诚恐的俯下身去,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随后才敢随着老夫人一同起身。 老夫人满是惊讶:“没想到啊,我家枝儿这般有福气,居然能救得太子,只是不知殿下现在可还安好?” “毫发无伤,您老不必担心。”老太监笑眯眯的将单子交给了老夫人,老夫人接过,又立即转手给了叶离枝。 “既是枝儿救的,这东西自然也该是枝儿的,枝儿,你可要好生保管才是。” 15.第15章 叫你贪心 “是。”叶离枝双手接过单子,她就说,叶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吞了这些东西,就是其他人嘛…… “她还是个孩子呢,受不得这些赏赐的,娘,这些东西还是您帮着保管吧,免得被有心之人夺了去。”三姨娘‘好心好意’的开口。 一听自己娘亲说话,叶菲函也忙附和道:“就是,三妹妹还小,哪里用得了这些东西,不过是救了太子么,哪里需要赏那么多……” “闭嘴!” 老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宫里来的老太监还没走呢,这两个贪婪鬼就开始打这些东西的主意了,也不嫌丢人! 那边的老太监一听,立刻沉下脸来,冷哼了一声。 “这位小姐,可别咱家说话难听,您方才的那番话,若是被圣上听了去,可是要掉脑袋的,什么叫‘不过是救了太子’,什么叫‘哪里需要赏那么多’,难道您的意思是我们太子殿下的一条命,还不值区区眼前这些东西么!” 他猛地一拍桌子,将一众人惊得煞白了脸色,敢说太子的坏话?活腻歪了么!那可是皇帝老子的亲儿子! 叶菲函双膝一软,再次噗通跪了下去,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再没了平时的伶牙俐齿,三姨娘更是犹如当头一棒,扭头狠剜了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儿一眼,只恨不得将她那口白牙都给打碎! “还不快磕头请罪!胆敢毁谤太子,你们不要命了!我叶家可没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老夫人一柱拐杖,也是被气得狠了,指着她们就高声斥骂起来。 两人连忙磕头求饶,直到把额头都磕的见了血,老太监才低咳一声,摆摆手道:“罢了,这话也就在咱家面前说说,万一被人听了去,咱家可保不住你们,你们好自为之。” 老夫人顺了口气,忙赔笑道:“是,公公大人有大量,老身御下不严,让公公见笑了。” “哪里,人心不足蛇吞象,非老夫人之过,既然东西已经送到,那咱家就不多打扰,就此告退。” “公公请。” 送走了排场和架势都摆的足足的老太监,一回身,老夫人就阴了脸,下令道:“关门!今日,老身就好好教导教导你们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免得污了我叶家的名声,连累了我叶家的九族!” 随后老夫人头一转,对叶离枝温和道:“枝儿,你且先带着东西回去,刚到家不久,也是要适应的,等明日,再来找祖母玩。” “是,那枝儿就先回去了。”知道老夫人这是要支开她开训了,叶离枝识趣的带着负责搬运东西的下人退下,临走前,爱莫能助的瞅了三姨娘母女一眼。 老太监虽然也很可恶,但他说的话却没错,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两人,怕是早晚要被自己的贪心给害死。 走出不远,就听叶菲函害怕的不住颤抖的求饶声:“祖母饶命,祖母饶命啊……” 叶离枝脚步不停,嘴角却慢慢牵起一抹冰冷笑容。 *** “哇……憋死我了……” 刚回到自己的小院,素衣就跟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夸张的大叫起来,同时还不住的伸胳膊踢腿,好像被什么给绑住了很久似的。 红绫见她这没规没距的样子,刚要开口斥责,就撞上了叶离枝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心中一凛,连忙垂下头去,心跳如鼓。 怎么回事……不过一个十岁的野丫头而已,怎会有这般大的震慑力?!那无形的威压排山倒海而来,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过也只有一瞬而已,下一瞬,叶离枝就绽开笑脸,又恢复成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模样,走到素衣面前亲昵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以后还有的是你拘手拘脚的时候,得学着习惯才行。” “都听枝儿的咯!哈哈,不过,没想到皇上居然赏了那么多东西,一千两金子!哇塞,我看看我看看。” 见下人将东西一样一样搬进小院的库房,素衣连忙跟了进去,叶离枝也不制止,就这么站在原地,微笑着看她撒欢儿。 红绫看不惯素衣那丫头明明也是个伺候人的丫鬟,身份还比她低上一等,却在主子面前比她更为得宠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主子……奴婢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叶离枝不冷不淡道。 “是,奴婢觉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现在不给院子里的人约束,等以后……想约束也难了,若是被人看了去,怕是会……会对三小姐名声有损。”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叶离枝淡淡的反问,“在外头该怎么做,我自然会去教她,而在这里,便都是自己人了,也不必再装腔作势,难不成,这院子里,还有不是自己人的人在么?” “不、没有,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回事!明明这个野丫头的声音那么平淡,每个字却锋利的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似能将她生生解剖! 她额上渗出冷汗,生怕叶离枝如琉璃般润泽透明的瞳眸会看出什么来,勉强牵起一抹若无其事的浅笑,盈盈一福道:“小姐且先歇着,奴婢去看看屋里还缺些什么,去置了来。” “嗯,去吧。” 桀轩正好带着一群新派的小厮走进院门,与惊魂未定的红绫擦身而过,还有些奇怪为何这个刚来时还趾高气扬的丫鬟,此时为什么是这样的慌乱神色,就听从一侧的库房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他心下一软,让新来的先在院子里等,随后就去了那间房里。 一进门,就见素衣乱没形象的在盛放金子的木箱中打滚,桀轩扑哧一笑,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蛋,这丫头,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些金子是哪儿来的,这么多?”桀轩大体一扫,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啊,他们的主子这么有本事,来的第一天就弄来这么多好东西! 叶离枝随后踏进屋来,听到他的话,也是一怔,对啊,这么多东西……难不成就是太子曾对她说过的那些‘别的酬谢’? 没想到啊,那人居然还能惦记着这事,还借助了他老子之口给了她这么多的赏赐! 叶离枝重新绽开甜甜笑颜,在素衣弄乱的木箱前蹲下,然后,一手拿出一个大元宝,给了素衣和桀轩一人一个。 16.第16章 加点‘佐料\’ 桀轩和素衣面面相觑,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 叶离枝孩子气的一抹鼻头,拽拽道:“跟着我混,自然是要吃香的,喝辣的,这就算赏你们的了,素衣跟着我要辛苦的多,再给一个,桀轩还要帮我驯小厮,再加两个,别嫌少,剩下我的自有用处,等以后我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金子,就给你们一人一大箱,怎么样?” 她就那么蹲在木箱旁边,跟分什么不值钱的玩具一样给两人分金元宝,桀轩和素衣捧着黄灿灿的金元宝,互相对看一眼,随后跳起高来欢呼不已。 外头的小厮满头雾水,还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三人再出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得了老夫人的宠爱自然是什么都不一样了,管家派人送了不少新的家具过来,针线房的人也开始为她裁剪新衣,就连早上给她吃的冷掉的剩饭剩菜,到了中午也变成了四菜一汤了。 红绫端着最后一碗汤往叶离枝的小院走,一路走一边愤愤不平地碎碎念着,凭什么啊!不过一个十年没回来的野丫头而已,竟还得要她这大夫人房里的一等丫鬟来亲自伺候,简直脏了她的手! 等着吧,她会好好地遵从大夫人的命令,将这野丫头一点一点的,推进地狱! 红绫冷哼一声,低头就往汤碗里吐了一口口水,却感到身后有人快步追上,她猛然一惊,回头望去,却发现是赵嬷嬷。 赵嬷嬷就是大夫人派来教引叶离枝的教习嬷嬷,她办事风风火火,走路也是脚下生风,红绫刚才往汤里吐口水的事儿她看见了,不过念着两人都是大夫人手底下的人,也没说什么,权当没看见的越过她,先一步进了小院。 红绫放下心来,长长的吐了口气,随即又恶意的挑起嘴角。 她可再清楚不过赵嬷嬷有多厉害,那个没规没距的三小姐,这下可有的是苦头吃咯! “老奴给三小姐请安。” 赵嬷嬷一路横闯进来,也不等人通报,直接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话音落下后,她才对着叶离枝福了福身子,却不低头,一双倒三角的眼睛毫不避讳的从上到下打量着她。 叶离枝心里有些恼怒,任谁的房间被人这样连声招呼都不打的直闯进来都不会舒服吧!但她却什么也没说,只露出一个怯怯的浅笑,然后亲自起身走到赵嬷嬷的跟前,将她扶起道:“嬷嬷不必多礼,以后枝儿还要向您多多请教呢。” “三小姐客气了,这是老奴的本分。”赵嬷嬷对她的行为很是满意,打量一番后,觉得这个三小姐果然如她所想,是个懦弱可欺,不会惹事的,日后这院子里可就唯她独大了。 主‘仆’俩正客气着,红绫随后跟进了门来,放下手中的汤碗,先向赵嬷嬷问了声好,随后对着叶离枝皮笑肉不笑道:“小姐,该用午膳了。” “嗯。” 叶离枝对经由红绫的手送过来的食物非常、非常的不放心,根本就没有要吃的打算,所以敷衍的应了一声后,她就眼珠一转,将变得讨好的目光投向了赵嬷嬷。 “嬷嬷,我……我现在没什么胃口,这些饭菜一口都没动过呢,赏给您吧。” 叶离枝做出很是小心的样子,将烙花筷子放到饭碗上,一点一点推到了赵嬷嬷的面前。 赵嬷嬷想起了进门时,红绫那死丫头往汤里吐口水的样子,当下恶心的不行,胃里一阵翻搅,差点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她连连摆手道:“这怎使得,三小姐是主子,主子的饭食,老奴自然是没资格享用的。”要不是红绫,她倒有可能真的半推半就的收下。 那香喷喷的魔芋烧鸭,那脆嫩嫩的香花鸡丝,还有一碗家常海参,泡菜鱼与八宝素烩,呃……还有那碗加了口水的鹿茸三珍汤,可谓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老夫人念在叶离枝刚刚回府,又立下大功,所以命厨房专门给她开小灶,做了些好的,以后可就很难再吃到这么全的。 想到这儿,赵嬷嬷忍不住狠狠白了红绫一眼。 红绫也没有想到对她不假辞色的叶离枝对赵嬷嬷居然这么忍让客气,这个老太婆果然还是有几分手腕的,她定了定神,走上前轻声道:“奴婢来给小姐盛碗汤吧。” 叶离枝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好。” 她湛亮的雪眸滑过红绫脸上一闪而过的坏笑与得意,心下更是肯定这饭菜和汤里有什么古怪,眼见着红绫殷勤的将汤盛好送到了她的眼前,还‘体贴周到’的递给了她一只青花瓷勺,叶离枝并不接过,只抿唇一笑,道:“那我就开动了,你们先下去吧,留素衣在这儿伺候就行。” 红绫有些不甘心,她还想亲眼看到叶离枝喝下那晚加了料的汤呢,不过主子有令,奴才敢不从就是抗令不从,是要受罚的,只好和赵嬷嬷一起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叶离枝面无表情道:“汤拿去浇花,剩下的全部放回食盒里,让桀轩进来拿去喂狗。” “什么?!”素衣惊讶,“枝儿……小姐不吃吗?这些、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呀……”说着,素衣不自觉地大大咽了口口水,话说在烟花坊里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呢! “我怕红绫……”叶离枝顿了一顿,看了眼桌上丰盛的午餐,也觉得这样丢掉太过可惜,就道:“让桀轩进来吧,让他验一验,没事的话我们就吃一点。” “好~”素衣高高兴兴的去了,没一会儿就和桀轩一起走了进来。 桀轩学医,自然对毒很有研究,当下从袖口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来,挨个验看。 探过一旬后,桀轩直起身来,对叶离枝摇了摇头:“没有毒,食盒略沉,是我去厨房拿的,这汤就不知道被人动了什么手脚了。” 叶离枝微微松了口气,心里也明白,照目前自己卑微的身份来看,家里还不至于有人会这么快下毒手来害她,红绫大概只是在汤里加了些什么脏东西吧。 她将小碗里的汤重新倒回大碗里,推到一边,随后招了招手,很随意的道:“既然来了,那咱们就一起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的。” 桀轩道了声谢,返身关了门,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小心又开心的将桌上美味的饭菜一扫而空。 17.第17章 七色堇 看来三姨娘和叶菲函当真是惹恼了老夫人,第二天,老夫人就当真将所有养在姨娘身边的孙女都接了过去,自己亲自教养。 所以叶离枝在第二天前去请安的时候,见到的人就比昨日多得多,不仅有嫡长姐叶若虚,还有叶菲函,以及五姨娘所出的四小姐叶月玉和五小姐叶柏玉。 许是昨日被老夫人罚的狠了,今日见到叶菲函时,连站姿都觉得异常别扭,叶离枝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换来对方恶狠狠吃人般的目光一枚。 叶离枝不痛不痒,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老夫人的训话。 “昨儿的事我想你们的姨娘也都跟你们说了,你们身为相府的小姐,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关系着相府的颜面!平时不约束你们,结果呢,在宫里的人面前胡说八道,任性妄为!若是一个不小心连累了相府,量你们有九条命,也不够赔这相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 叶菲函咬紧下唇,低垂着头,被当作反面教材当众拿出来训斥,让她觉得在姐妹们面前分外抬不起头来。 老夫人又接着道:“从今日起,你们不得再回到各自姨娘身边,自己有院子的去院子里住,没院子的到我这儿来住,至于虚儿,被她娘管教的很好,老婆子我就不多插手了。” 当下,在座的几位姨娘脸上都有些不大好看。 老太太这意思不是明摆着么,说她们管教无方,不如大夫人。 叶离枝却是明白,叶若虚身为未来皇后的候选人没有之一,金贵着呢,哪怕是交给老夫人,大夫人也绝不会放心的。 说完该说的,众人一一上前请安,临到叶离枝时,她看到老夫人手边正守着一盆蔫头耷脑的花儿,尽管这花儿开的不好,老夫人却格外情有独钟的样子,不时抬手拨弄几下。 “祖母,”叶离枝好奇不已,“这花儿怎么了,别的花儿都开得那般好,为何唯独这一盆却是这样?” 老夫人慈爱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为她解惑道:“这花儿啊,是上次寿宴时圣上赏的,说是别国的贡品,能开七色,稀罕着呢,可这水也浇着,日头也经常晒着,这花儿却是越开越是颓靡,哎……可惜了这盆珍品。” 能开七色?难道是七色堇? 上一世,安如瑾对那些珍稀的花花草草很是感兴趣,还在自己府中格外空出一片地来,建成花房,请专人来侍弄花草。 碰巧里头也有一盆七色堇,越开越是衰败,叶离枝为讨他开心,费尽周折,从有‘花神’之称的人手里得到秘方,能使这奇花死而复生,叶离枝搬来一试,果然,花儿又重新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开出了七种颜色的娇艳花朵。 这让当时的安如瑾很是高兴,可是后来,她无意中听到叶若虚说自己对花粉过敏,之后,那些奇花异草便不见了,连同花房,都成了置放杂物的库房。 只为一个人,一句话,他甚至可以舍弃自己的喜好,连同自己费尽周折才养活的七色堇,也轻而易举的送了别人。 叶离枝轻轻地叹了口气,抬手轻抚了下那枯黄的花叶,像在抚摸着前世只为一人盛放和凋零的自己,又蓦地收回手来,轻声的询问道:“祖母,可以把这盆花搬去我那儿吗,我有办法让它复活,等开好了,便给祖母送来。” 老夫人很是意外:“真的?”又想到叶离枝终究不是从小养在府里没见识的娇小姐,当下便道:“那好,反正放在我这儿,也只有枯死的下场,不如送了枝儿,兴许还能得条活路。” 叶离枝欣喜的弯起嘴角,规规矩矩的对着老夫人又是一拜:“那枝儿就先谢过祖母了。”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立刻将七色堇捧了起来,递给叶离枝身边的素衣,素衣连忙接过,却听身后传来一声细小的咕哝:“狗腿子,昨儿得了赏赐还不够,今儿又要来献殷勤呢。” 素衣眼角一瞥,原来是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痛的叶二小姐,当下咬紧下唇,想大声反驳说枝儿不是这样的人!可想起叶离枝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话,还是把满肚子的不快给压了下去。 请过安后,众人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各回各的院子了。 叶离枝带着捧着花儿的素衣和红绫,正欲往自己院子那边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唤:“三妹妹,等等!” 是叶菲函,她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叶离枝转过身,看着叶菲函强作端庄,姿态却掩不住别扭的走了过来,嘴角已经自动牵起一抹面具般的甜美笑意。 “二姐姐,有什么事吗?”她娇生生的问。 春光明媚,照亮了她那张粉嫩可爱的小脸,天真无邪,娇媚可人,让叶菲函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都怪她!都怪这个不知打哪来的该死的野丫头,昨天不仅让她和娘亲在老太监面前险些落了把柄,还被老夫人打了板子,打板子好疼!可恶,偏生她这个罪魁祸首,居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小心眼儿的叶菲函越想越是觉得叶离枝罪大恶极,恨不能除之而后快,脸上却是假惺惺的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假装好心的询问道:“三妹妹可是真的能养活这花儿?这花儿可是圣上所赐呢,若是一个不小心弄死了,罪过可就大了呢。” 叶离枝很不理解的看着她,眨巴眨巴水汪汪黑亮亮的大眼睛,反问道:“罪过大?二姐姐,祖母刚刚训过,您怎么这么快就将祖母的话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叶菲函细目一瞪,尖声道:“你说什么?!” “我说,”叶离枝的声音更是柔缓,“二姐姐还是好好听祖母的话,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少做吧,免得到时候连累了整个叶家,你一条命倒是不打紧,可让祖母、父亲和父母怎办?” 叶离枝没有提到自己这个叶家人,而是专门提了家里的长辈,这样,若是叶菲函敢反驳一句,那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就直接扣在她自己的头上了。 叶菲函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粗气,食指伸得笔直,指着她的鼻尖气得说不出话来,忽的眼睛一动,发现了什么似的,伸手一扯就将她脖间的红绳给扯了下来。 18.第18章 宁为玉碎 一个措不及防之下,竟真的让她得了手去,叶菲函一看红绳上悬着的物件,立刻转怒为喜的往后退了几步,将红绳攒在手中晃了几晃道:“三妹妹,这是什么呀?” 叶离枝面色瞬即冷了下来,她上前几步,叶菲函也就跟着倒退几步,她索性直接伸出手来,用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冷冽语调道:“还给我。” 她的这副模样无疑更说明了这东西的重要性。 叶菲函自觉占了上风,心中得意,眼珠一转,道:“想要回这东西去?也可以,那就为你刚才说的话向我道歉。” “道歉?”叶离枝佯装不解的反问:“我又没有说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你还敢说没有!”叶菲函叫嚣,“我可是你的姐姐,你一口一个祖母的压我,还有点妹妹的样子吗?” 素衣撇撇嘴,也不撒泡尿照照她自己的样子,有哪里像姐姐的。 “我没有在压你,我只是在实话实说而已,”叶离枝条理清晰的帮她分析:“方才二姐自己说了什么可还记得?您说这花儿是圣上赐的,还说若是一个不小心给弄死了,我的罪过就大了,可这花儿圣上不是赐给我的,是赐给祖母的,而祖母只是让我代为照顾而已,那如果花死了,罪过岂不是要算在祖母头上?你不盼着花儿好,反而盼着它死,到底居心何在?!” 叶菲函脚步一个踉跄,被她气得险些倒仰,不过一句嘲讽的话而已,怎么还落了一个谋害祖母的罪名?这死丫头,净会胡说! 好,不是会耍嘴皮子么,叶菲函怕自己真落实了这个罪名又给娘亲和自己招来一顿板子,干脆也不和她多说废话,反手一扬,将从叶离枝身上夺取来的东西扔进了旁边的湖里。 “不要!”叶离枝大惊,飞身去接,奈何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娘亲留给自己的玉佩落入湖中,叮咚一声,沉落湖底。 叶菲函拍拍手,一脸无辜道:“呀,手滑了,对不起啊,不过一块小小的玉佩而已,三妹妹也莫要太过伤心,还有祖母赏得翡翠镯子呢,那可比这玉佩值钱多了。” 说着,掩嘴一笑,转身袅袅婷婷的扬长而去。 叶离枝站在湖边,袖中的小手紧握成拳。 她母亲并非什么富贵人家,这块暖玉算是最值钱的物什了,自她被送出府时就挂在了她的脖子上,一戴就是十年,她从未摘下来过,因为觉得有了这玉佩,就好似母亲一直未曾离开过,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一样。 两世加起来,叶离枝都没和自己的亲生母亲见过几次面,但彼此之间的感情却很温厚,对她送的东西叶离枝自然也很珍惜,可佩戴了十年的东西,今天就这样被人满不在乎的扔进了湖里。 叶离枝忽的上前几步,一头扎进了乍暖还寒的湖水之中。 素衣大惊,马上扔了手中的花儿大叫着飞扑过去:“小姐!”可还是没赶得急,努力身长了手臂也没抓到叶离枝的半片衣角,素衣一个咬牙,也跟着跳了下去。 走到不远处的叶菲函听着身后传来模糊的跳水声,开心一笑,跳吧跳吧,最好淹死那个该死的野丫头,这样以后除了大姐,就再没有人可以和她争了。 当然,有这样想法的人,还不止她一个而已。 红绫站在湖边,看着碧波荡漾,涟漪大起的湖面,真是恨不得要拍手叫好了,直到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湖面之后好一会儿,才佯装惊慌的大声呼叫起来:“不好了!三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唔…… 素衣眨眨眼,再眨眨眼,还是有点晕晕乎乎的感觉。 “醒了?” 旁边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里头还带着隐隐约约的怒意?素衣反应迟钝的转过头去,等视野变得清晰之后,才看清原来床边坐着的,是双手抱胸脸色臭臭的桀轩,以及正在唉声叹气的叶离枝。 枝儿没事?太好了! 素衣高兴坐起,这才发现身上很是干爽,本应湿透的衣服不知被谁给换了。 “枝儿……咳,你没事吧?” 叶离枝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她一眼,闷声闷气的应道:“我会水,能有什么事?倒是你,明明是个旱鸭子,跳下去凑什么热闹?” 素衣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心有余悸道:“人家担心你嘛,不过,枝儿你什么时候学会凫水的,怎么我不知道?” 叶离枝没吭声,心想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她还在郁闷着呢,怎么自己明明多活了一世,还如此沉不住气,当时,若是表现的对那块玉佩不在乎一点,也不至于会让叶菲函逮住把柄,继而将玉佩扔进湖里。 神经粗大完全感受不到桀轩周身散发出的森冷气场的素衣继续傻乎乎的问道:“那枝儿,你的玉佩最后找到了吗?” “湖底淤泥松软,水又浑浊,玉佩掉进里面,我连在哪里都看不清楚,又谈何找到?”叶离枝伸手捏了下她肉嘟嘟的脸蛋,释然笑道:“人没事就好,东西……没了便没了吧。” 她早就说过不要来惹她,更不要对她爱护的东西起什么非分之想,这个二姐,为什么就那么不长记性呢? 素衣任她揉捏,口齿不清道:“小姐……枝儿别桑心……吾(我)……会给你……再木(买)一个的……” 叶离枝头顶的乌云这才完全消散了去,自家小丫鬟的脸蛋软乎乎的,手感极好,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去,恢复成一派相府小姐的大家闺秀派头,严肃道:“以后切不可再做这样的糊涂事了,不仅让我担心,还……” 说着,意有所指的瞥了桀轩一眼,桀轩傲娇的别过头去,表示担心别人这种蠢事本少爷才不会干呢! 素衣后知后觉的随着她的眼神看去,这才醒悟过来什么,顿时一张白皙的小脸蛋涨得通红。 三人和乐融融的又处了一会儿,外面才传来扰人的敲门声,红绫有些底气不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姐,针线房的人送衣服过来了,裁了好多今年的新样子呢!” 19.第19章 赏锦缎 面前的木门很快被人打开,露出一张看不出心绪的清秀小脸来,红绫赶忙低下头去,胸腔里的一颗心却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知道了,拿进来吧。” 叶离枝绝口不提红绫没有下水救自己的事,因为她知道,提了也是白提,红绫有一大堆的借口和理由不下水,这件事她要留着,以后自有用处。 红绫点头称是,让针线房的人将衣服送进去,自己则垂首站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有什么质问的声音传来,不由悄悄抬头看了叶离枝一眼。 叶离枝正站在门前的青石板石阶上,看着一件件漂亮的衣服从自己眼前经过,连眼皮也没有多眨一下,仿若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一般,没有像寻常小姑娘那样,得了漂亮衣服就高兴得不行的表情。 红绫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穿这个在外面长大的三小姐了。 等衣服都放好了,叶离枝让素衣拿了些碎银赏了针线房的人,她现在可是有月例的人了,而且圣上又赏了那么多金子,富裕着呢。 临近正午,太阳有些烈,叶离枝招手让红绫进屋,吩咐素衣道:“去,往库房里拿两匹缎子出来。” “哦。”素衣乖乖的领命去了,一出门就看见了刚从被窝爬起来,梳洗完毕后打着呵欠打开门的赵嬷嬷,想起叶离枝在赵嬷嬷到来之后再三对她嘱咐过一定要对这个嬷嬷恭敬有礼的话,素衣忙扬起一抹灿烂笑容,笑着对赵嬷嬷打招呼道:“嬷嬷早上……呃,上午好啊。” 赵嬷嬷眄视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派头端的比大夫人都大。 素衣不谙世事,只知道按照叶离枝说的去做,对她这态度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屁颠屁颠的捧着库房钥匙去拿东西去了。 赵嬷嬷转身便往叶离枝的屋子走,还抓住一个路过的丫鬟问了下午膳什么时候送来,这才一步三晃,慢悠悠的挑开帘子踏了进去。 一进去,正好听到叶离枝在说话:“……我有了新衣服,自然也不会短了你们,等素衣拿来,你们一人一匹,别说我偏心。” 红绫正等着挨罚呢,突然之间得了赏赐,竟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的看着她,半晌没个表示。 赵嬷嬷一听有赏赐,还没有自己的份儿,当下心里就不平衡了,上前就给了红绫一巴掌,气势汹汹道:“三小姐赏你东西呢,你出这个傻样儿做什么,还不快叩头谢恩!” “啊?哦……”红绫被这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醒,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和心里骤然涌起的怒气跪下身去,磕头谢恩道:“多谢……小姐赏赐。” “不必,以后好好为我做事呢,这些东西自然不会少了你们的。”叶离枝一副‘人傻钱多’的模样虚扶了一把,又不咸不淡的瞄了一眼赵嬷嬷,这老太婆一进门非但不给主子请安,反而对着她的丫鬟下马威,真是无礼的很。 不过,她喜欢。 红绫脸上的红印不由取悦了叶离枝,待素衣将布匹拿来之后,她故意将那匹印花较为精细漂亮的放在上面,让素衣先捧给红绫一匹,红绫不知她这点小心计,又对她的不发作诸多顾忌,当然是不敢挑剔,小心翼翼的拿过上头的那一匹,把下面印花较为简单朴素的那匹留给了素衣。 旁边的赵嬷嬷见了,又是一阵磨牙。 红绫这个死丫头,仗着自己年纪大,见识多,所以故意选了那匹好看的,哼,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卑贱的奴才一个。 赵嬷嬷连忙满面堆笑的走上前去,给叶离枝请安,想着趁此机会突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让三小姐也顺手赏她一匹,这锦缎可是圣上赏赐的,料子水润光滑,好着呢,穿在身上肯定舒服的紧。 奈何叶离枝只是非常有礼的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只道:“午膳快到了,留素衣在房里伺候吧,你们退下。” “是。”尽管心有不甘,但主子的命令不能不听,否则的话,主子的错处她还没抓着,自己倒先成了没理的一个了。 赵嬷嬷嘀嘀咕咕着退了出去,眼角余光看着红绫抱着锦缎怔怔的往自己屋里走,轻哼一声,心里有了计较。 这个死丫头……该不会被三小姐给收买了吧,不行,这件事她一定要去跟大夫人说。 下午,叶离枝没有急着去试穿一下那些新衣服合不合身,而是让素衣端来一个大大的木盆,又让桀轩提来一桶水,倒进木盆里,随后将所有的新衣服都浸了进去。 “枝儿,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不留一件,明日好穿着去见老夫人么?”素衣好奇的抬头问她,叶离枝却只是神秘一笑:“等明日一早,你便知晓了。” 待到第二天一早,素衣起身,迷迷糊糊的打水端盆来伺候叶离枝洗漱,一进门,就见桀轩也在,笑嘻嘻的打了个招呼道:“早啊。” 桀轩却只是站在那只大木盆旁边,一言不发。 素衣有些奇怪,将木盆放在架子上便走了过去,甫一走近,看清楚木盆里的东西后,顿时大惊失色,嘴一张就要尖叫出声。 桀轩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又看了眼站在木盆旁似笑非笑的叶离枝,顿时脊背一阵发寒,却又佩服不已。 就见那大大的木盆里,浸泡着新衣服的水面之上,赫然漂浮着一条条的蜈蚣蝎子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毒虫! 天色还早,屋里头还暗着,叶离枝让桀轩将衣服都捞出来,又将毒虫连同水一起偷偷倒掉,这才施施然的走到桌前坐下,开始让素衣为自己梳发。 “枝儿……”素衣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脸色发白的小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得罪二姐的下场而已,没什么的,莫怕。”叶离枝拍了拍她放在自己发上的小手,浅笑着安抚。 高门大宅里这些隐私之事多了去了,素衣得慢慢适应才行,叶离枝轻声为她解惑道:“二姐是个小心眼的,见我得了那么多好东西还不眼红不成?而她母亲当年的陪嫁丫鬟,又是针线房里头的管事,所以在我的衣服上动点手脚很容易的。” 20.第20章 赏元宝 前世她对这个二姐了解不多,也大概是因为那时她刚一回来就和大姐走的近吧,在家里又不受宠,所以叶菲函才懒得鸟她。 不过三姨娘的陪嫁丫鬟在针线房里当管事这件事她却是知道的,只因那时叶若虚进宫时的衣裳都是这个管事亲手做的,且大夫人还总是在衣服送来的时候,亲自验看一番,才给叶若虚穿上身。 素衣听的一阵汗毛直竖,想着那些衣服真的被枝儿穿在了身上,那那些毒虫岂不是会直接钻进枝儿的衣服里去?继而在她的身上乱爬,再一个不注意的狠咬一口…… 那可都是有毒的虫子! “简直太可恶了!”素衣气得手直发抖,一根玉簪插了好几次都没插好,最后还是叶离枝亲自握着她的小手,给插入发中的。 “这种事,以后也许会多了去了,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自有办法应对。” 叶离枝声音平淡而笃定的说,每个音节都浸入了微凉的晨色里,带着沁骨的寒意。 素衣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只觉得枝儿自那次在烟花坊的高烧之后,变得让自己越发不懂了。 但她却由衷为这样的枝儿高兴,至少,以后枝儿再不会任人欺负了,不是么! 早膳是桀轩和红绫一起送来的,叶离枝又让素衣去库房拿了几个金元宝,大大咧咧的赏给了红绫,红绫受宠若惊的接下,心里却在想着这野丫头是吃错了药不成?为什么自己在她落湖时没有救她,她却变得对自己好了起来? 可金灿灿的大元宝在眼前,她一个小小的凡夫俗子而已,哪里能抗拒的了? 所以今天赶早起床洗漱,想着去多做点事好让三小姐看到自己的‘苦劳’也赏赐点什么的赵嬷嬷,就看到红绫那死丫头,用双手接过了几锭小孩拳头那么大的金元宝。 赵嬷嬷的眼都红了。 她为大夫人做事那么多年,也得过不少人的不少赏赐,却从未见过有三小姐这般‘大方’的。 那是金子啊,赵嬷嬷咬牙,那是圣上赐的一点杂质都不掺的金子啊!还有昨个儿赏的锦缎,都是宫里头娘娘们才能用的,可是外头的人买都买不到的啊! 这个三小姐、这个三小姐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随手赏给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赵嬷嬷第一次感叹年华易老,不然的话,她怎么也比红绫得宠,让大夫人派自己来给这个三小姐当大丫鬟绝不是什么难事,这样,这些赏赐不都是自己了的吗? 还有红绫那小蹄子什么事儿! 看出红绫内心的警戒和疑惑,叶离枝甜甜一笑,娇俏道:“红绫姐姐莫要生疑了去,我回来不久,什么都不懂得,这院子,今后还要你多加照看着,自然比素衣辛劳的多,只要红绫姐姐尽心尽力为我做事,那么,这点小小的赏赐又算得了什么呢?是吧?” 红绫略一沉吟,想起昨日叶离枝的玉佩被二小姐叶菲函抢去扔进了湖里,再无法找的回来,就猜测会不会是这野丫头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势单力薄,在这叶府里寸步难行,所以想要用这些东西来贿赂自己,让自己也成为她的人,为她做事? 这个猜测很有可能,红绫自我肯定的点点头,一直闷在胸口的恶气也消散一些,看吧,她就说这个野丫头外强中干,绝对不是大夫人的对手,现在就来求着自己了吧?哈哈! 红绫嘴上说着:“不敢,这是奴婢分内之事。”心里已经染上几分得意,收下金子的动作也变得理所当然了很多。 但就在她做着想要掏空库房的美梦之时,当天晚上,叶菲函就哭哭啼啼的来了。 “这是怎的了?二姐受了什么委屈?” 叶离枝没有起身出去相迎,而是含笑看着素衣将人带了进来,润红的嘴角是弯着的,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个二姐,脸皮真真比城墙拐角处都要厚!刚扔了自己母亲送给自己的暖玉,就敢这么快的再来主动找她,也不怕被人用扫帚疙瘩打出门去。 “好妹妹,”叶菲函一点儿都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先是用香喷喷的绢帕摁了摁眼角,这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道:“是我娘亲……哦不,是三姨娘,她因祖母那一场责打,病了,昨儿个勉强撑着去给祖母请了安,今个儿却是彻底起不来床了。” “不会吧?”叶离枝有些惊讶,看她二姐现在还能坐还能走的模样,就知道祖母当时下手并不重,大概也只是想给她们一个小小的警戒罢了,那三姨娘起不来床,管她屁事? “真的,大夫来看了,说是气郁伤身,要用药好生调理着呢,可是……你也知道,三姨娘只是一个小小的姨娘而已,吃穿用度都比不得大夫人,光请了个好大夫就花了不少银子,那大夫开除来的药方子上的珍贵药材,更是想都不要想了,可是……身为一个女儿,我又不能看着她不管不是?” 叶离枝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掩去唇角勾起的嘲讽浅笑。 敢情是明目张胆的上门来向她讨要金子来了。 她就说圣上赏得东西,她一点都留不住。 “二姐说的极是,身为女儿,哪能不管娘亲的死活,我这就陪你去找老夫人,让她老人家帮忙出出主意。”叶离枝边说着,边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看样子真要和她一起出门似的。 “不不,不用了。”叶菲函连忙伸手拉住她,笑话,她娘亲生病是假,她想来讨金子是真!万一被老夫人知道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她究竟用意何在,不像这个小丫头那么好骗。 “祖母已经睡下了,再说,我也不想去劳烦她老人家,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吧,好么?” 叶菲函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瞅着她,还抓住她的一条胳膊撒娇摇晃,搞的她们的关系好像有多好似的。 叶离枝故意做出为难表情,委婉道:“我?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对了,父亲还没回来么?” 21.第21章 狗咬狗 “父亲大人朝事繁忙,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分担也就罢了,还要再去给他添乱不成?”叶菲函耐心的诱哄着,“你看,就一点儿银子的事儿,皇上赏了妹妹那么多金子,只要妹妹肯割爱一二,那二姐的难题,岂不就迎刃而解了?” 这叶菲函…… 叶离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没错,她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可不代表她没脑子啊! 话里话外没有一点儿借用的意思,摆明了她一旦给了对方就绝对不会再还,这赔本买卖只有傻子会做。 也许,叶离枝在叶菲函的眼中,就是一个好哄好骗还好欺负的傻小孩儿而已。 叶离枝故作为难的笑笑,忽的一把将自己的胳膊从她手中抽出,浑身扭动,惊呼道:“呀!什么东西咬我,素衣快来!” 素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傻了,等叶离枝率先冲进屏风后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跟了上去,一叠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衣服里钻,啊!” 素衣一听,惊得三魂飞了七魄,再看叶离枝身上,穿的的确是针线房刚送来的衣裳,不由当真着急起来,慌得忙伸手去解叶离枝的衣带,想要将这祸害人的坏衣裳扒下来再说。 主子出事红绫也赶忙做出焦急模样,奈何管家抠门的紧,送来的屏风小的可怜,勉强能塞下两人,她是实在凑不进去这份热闹了。 “小姐,你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红绫想着叶离枝刚赏了她那么多好东西,没点‘表示’怎么成?遂也做出护主模样,在外面急的团团直转。 叶菲函没想到毒虫会在此时上了叶离枝的身,真是……上的好!可她也做出焦急样子,在外面急声喊道:“三妹,三妹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心里却在祈祷她最好有事,这样她的东西便能全部充公,大夫人慷慨大方,每月她和姨娘定能分到一些,也总比让这小丫头全部独占来的好。 屏风后头闹腾一阵,直到叶离枝感觉身上‘毒虫’真的没有了,才脸色发白的被素衣搀着,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 素衣心有余悸,却也疑惑不已,话说,衣服吸引来的毒虫不是都被枝儿泡死在大盆的水中了么?怎的还会再招? 这破衣服,当真不能再穿了! “抱歉,二姐,刚才偶发事故,让你久等。” 叶离枝在桌边慢慢坐下,气息微喘,似乎还未缓过劲儿来。 叶菲函连连摆手,关切柔和道:“哪里的话,妹妹没被咬着吧,那虫,当真可恶的紧。” “是啊,也不知是怎么招的,自打穿上这针线房新裁来的衣物,总感觉身上有东西在爬,也不知是不是这衣服的事……” 叶离枝喃喃自语,换来叶菲函干脆利落的否定一句:“当然不关衣服的事!三妹啊,你这屋子多年没有人来住,阴冷潮湿,自然虫多网密,还是要叫人来每日勤扫的好。” 叶离枝虚弱一笑,很是受教的点点头。 她从叶菲函的话中知道,衣服的确是她连同自己姨娘动的手脚,也从叶菲函的眼里看出,这个二姐非但没有任何心虚悔过,反而坦然张扬的很。 往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衣服中放毒香,吸引致命毒虫,难道就那么理所当然,没有半点羞愧之心吗! 叶离枝自觉前世与叶菲函并无太大瓜葛,今世也不想同她结仇,可既然人来犯我,我岂能忍气吞声,由她来犯! 她捏着手帕擦擦刚才折腾出的一额细汗,顺势掩去眼中冷意,用柔柔弱弱的声音应道:“好,二姐说的极是,二姐如此关心三妹,三妹甚是感激,至于姨娘的病……三妹愿尽绵薄之力,还望姨娘能够平安渡过,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真的?!”自己奢求的馅饼终于掉下,还直直的砸到了自己头上,叶菲函一时有些得意忘形,甚至忘记掩饰情绪,生怕她会反悔似的,急忙对着身后招手:“快,你们几个,快随三妹一起去取金子吧!” 叶离枝抬眸一扫,这才发现叶菲函来时,身后不仅跟着自己贴身丫鬟,还有两个年轻力壮的小厮,当下心下了然,原来人家是抱着必得的心思来找她的。 她也毫不计较,就跟傻子一样让素衣去取了钥匙,带着小厮前去库房,素衣早就听她说过,这库房里的金子别有用处,现在倒也不觉可惜,只觉得大概这便是枝儿所说的‘用处’了吧。 倒是红绫,一口银牙险些咬碎,这个二小姐,怎的这般厚颜无耻,贪得无厌! 如果不是她的话,这库房里的东西,照叶离枝最近对她的慷慨程度,可十之八九会落进她的口袋里去了! 三人各怀心思,进了库房,点燃油灯,两个小厮顿时目瞪口呆,显然是平生没见过如此之多的澄黄元宝,眼里不由闪出几分贪婪之色,叶离枝权当没有看见,一指那只没动过的箱子,道:“将这箱全部抬走吧。” “小姐!!!” 红绫凄声惨叫,叶离枝没有丝毫感觉,她可肉疼的像是有谁在往她身上生生剥皮刮肉一般,只恨不得将敢动这些东西的人通通咬死,她急声劝道:“三姨娘只是普通小病,用不了这些金子的,只需拿一二锭就足够了。” “谁说足够了?我娘可病得厉害呢。” 迟一步进门的叶菲函一听这话,当下尖声反驳,好似这一库房的东西不是叶离枝的,而是属于她们二人,谁争赢了就属于谁了。 红绫不甘示弱:“二小姐莫要欺负我家小姐年纪幼小,不谙世事,如若三姨娘当真需要,那明日且等我家小姐前去和老夫人知会一声,让祖母定夺也不迟!” 叶菲函一声冷哼:“三妹心善,懂得体恤长辈,倒是你这小小丫鬟,有何资格左右主子决定?你们,不用管她,只管去拿!” 叶菲函指使两个小厮前去搬箱,红绫大急,一下飞扑过去,挡在身前,奈何两个小厮都是男人,力大的很,只随手一推,便将红绫推飞出去,跌倒在地。 22.第22章 ‘姐妹情深\’ 红绫连滚带爬,来到叶离枝的脚边,哀声劝道:“小姐,小姐,不能让二小姐就这般搬走,这可是圣上赏给您的东西,对您以后有大大用处!” “是吗?”叶离枝故作疑惑,心里却在冷笑,还知道这是圣上赏给她的啊,如果不给叶菲函,这些东西也迟早会进红绫和赵嬷嬷的囊袋之中。 “是啊,奴婢不会骗您的,小姐,您快阻止他们,快啊!” 红绫急的快要哭出来,好像真为叶离枝在尽心着想。 那边的叶菲函却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先是拉起叶离枝的小手轻轻一拍,谄媚无比道:“三妹妹真是好人,这份恩情,二姐记下了。” 又低头看了一眼满眼不甘与愤恨的红绫,狠狠一脚踹了过去,恨声道:“只是这贱婢却是不长眼的很,我和三妹妹之间的事,几时轮得到你来插手!再敢胡言乱语挑拨我们姐妹关系,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红绫被她踹的扑倒在地,满腔愤恨,眼睛发红地看着那满满一箱金子被人抬走,心里早就将叶菲函给千刀万剐。 奈何正主正在为不费吹灰之力得到这么多的宝贝而心花怒放,哪里有空理会她这小小贱婢,只一个劲儿的讨好叶离枝,眼角余光瞥着余下东西,心里默默打着算盘。 好三妹,她这是要发啊。 “三妹莫要听信小人谗言,明日也不必将此事告知祖母,你知道,二姐和姨娘都不想劳累他人一起担心,等姨娘的病好了,二姐定会登门拜谢,这样可好?” “好啊。”叶离枝做出一副乖乖听话的样子,莹润杏眼满含笑意:“二姐想的极为周到,枝儿不会再去告诉祖母了,能为姨娘做点事情,枝儿心里头也很是高兴呢,等明日请安过后,枝儿就去看看姨娘,可好?” “好,好,自然是好的。”叶菲函笑得一张俏脸见牙不见眼,对叶离枝的厌恶之情也消减了很多,只觉得这个野丫头真是……越看越顺眼。 送走欢天喜地的叶菲函,叶离枝吩咐素衣将库房重新锁好,红绫失魂落魄跟在身后,随她进了屋子,却见叶离枝并未急着洗漱就寝,而是从桌上拿过一盒首饰来,递到了红绫手中。 当初圣上御赐的东西里,就有四盒珠宝首饰,每盒都是满满当当,华彩璀璨,晃花人眼,红绫早就眼馋不已。 红绫一怔,讷讷接过,就听叶离枝用对自己人说话的沉稳口吻道:“红绫姐姐,我知道不该给二姐那么多金子,可我若是不给,二姐必然会说我对姨娘生病无动于衷,一顶不孝的大帽子我可承担不起,如果给了的少了,二姐又会诸多纠缠,所以,不如一次给她一箱,暂且封了她再来打劫的念头。” 红绫从失去金子的肉疼中渐渐回神,一听这话,觉得也是。 这个野丫头果然没有那么白目,想的倒是周密,反而是她,被金银蒙蔽了眼睛,差点忘了作为奴婢的本分。 不过幸好,叶离枝的尊卑观念还没有那么严苛,不然的话,也不会不但不惩罚她,反而还赠与她一盒首饰作为补偿,并对她说这些‘体己话’了。 红绫喜滋滋的将首饰盒收下,金子被叶菲函夺走的愤愤不平也消弭了许多。 叶菲函抢走了一箱又怎么样呢,剩下的还有的是,也不差那一箱。她如是想着,完全将叶离枝的东西,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了。 叶离枝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人呢,怎么就那么贪呢。 不过,若是没有弱点,又怎会为她所用。 次日请过安后,素衣这个神经大条的才反应过来。 正好红绫去拿点心去了,回院的路上又只有她们两人,素衣便大大咧咧的直接开口道:“枝儿,不对呀,昨晚,你送了二小姐一箱金子,可红绫姐姐为什么一副、一副……” 她没读过书,一时嘴拙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就听自家小姐笑眯眯的恶毒补充道:“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 “呃……是啦。”素衣摸摸头,觉得这句形容有些过分,但再一回想昨夜红绫那副模样,又觉得……还蛮贴切的。 叶离枝轻笑一声,掐断路过的一截嫩柳,轻轻打在她光洁的额头,嗔道:“呆子,还没明白吗,你那红绫姐姐,完全是把你家小姐我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了啊,别人拿走了,她自然千分万分的舍不得。” “可是,可是那根本就不是她的啊。”素衣摸摸额头,嘟嘟嘴,有些不解的说着。 “对啊,所以说,你的红绫姐姐,根本没有把我这个主子放在心上呢……” 叶离枝说的轻轻巧巧,像春风拂过耳畔,不留半点痕迹,却听的素衣一阵恶寒,那意犹未尽的尾音,带着蓄谋已久的意味,十分耐人寻味。 可是素衣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听不出她轻飘的语气中藏着多少弯弯绕绕,只觉得,自己只要乖乖的听枝儿的话就好了,至于其他人……自求多福吧。 呜……枝儿变得越来越可怕了。 那自己到底要不要……为她不被红绫姐姐当成主子而气愤担心呢? 素衣盯着含笑而行一路拈花惹草的叶离枝,老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论:大概……是不需要的吧。 叶离枝进屋的时候,红绫已经送来了茶和点心。 精致的玫瑰八仙糕盛在蓝花白瓷的小碟里,叶离枝只扫了一眼,就知道这点心被人动过。 为表吉利,成块的小点心一般会放六块或八块,但这个小碟中却只有七块,但因为被人摆弄的很好,所以一时很难看出端倪。 可叶离枝是个最爱吃甜的,长得多自然就见得多,这些东西,她一眼就能看出蹊跷。 再一扫,就见红绫的嘴角还沾着几点不小心沾染到的糕点粉末,她抿唇一笑,轻描淡写的收回目光,对桌上的所有精致点心,顿时全都失了兴趣。 “素衣,打点一下,等会儿我们出去一趟。” “哎?”一听要出去,素衣的眼睛‘噌’的亮了,连忙问道:“去哪儿?小姐要出去玩吗?” “去买点女孩子家用的胭脂水粉,我这儿什么也没有,今早看到姐姐妹妹们各个打扮的花枝招展,面若芙蓉,很是羡慕呢。” 叶离枝轻轻拨弄着茶盖,并不端起,只是如此说着。 素衣点点头,表示明白,随即去帮她拿遮面的面纱和银两了。 23.第23章 明人说‘暗话\’ 红绫听到这个消息,纠结起来。 她既想跟着出去游玩一番,又想趁着叶离枝不在去大夫人那里,将叶离枝的近况汇报一通。 咬紧红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后者比较重要,至于外出游玩什么的嘛……她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是? 上次初来乍到受了委屈,让大夫人很不满意,这次,她一定要让大夫人见识到她的能干,继而能在这个傻乎乎的三小姐身边多留些日子,也能多得到些赏赐。 想到昨晚得到的那一整盒的金钗珠玉,红绫就笑得合不拢嘴,盈盈对着叶离枝福了福身子,软声道:“小姐稍等,奴婢这就帮小姐去备马车。” “不用了。”明知备马车这等事都是交给院里小厮去做,却故意要这样说,摆明了不想跟她一起去,不过也正好,她又不是去做好事的,红绫不去也省事些。 叶离枝笑吟吟道:“桀轩已经去备了,等下就能出发,你就留下来吧,院里没个看管的我也不放心。” “是,奴婢乐于为小姐分忧。”红绫心下暗喜,想着等她一走便找个借口去大夫人那儿一趟。 戴好面纱,理了理衣襟,叶离枝便出门了,桀轩和另一小厮负责赶马,素衣则和她一起坐在车里,此时正好奇的撩起帘子往外探看。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驶出相府一段距离后,街上便渐渐热闹了起来,素衣看的目不转睛,闻着街上小摊飘来的各种食物香气,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枝儿,那个看起来好好吃哦~哇,还有刚出锅的馄饨,好想吃一碗哦……”素衣一边看着,还一边当起导游来,一路向她介绍着各种美食,只是每样后面,不是加上好好吃就是好想吃,听的叶离枝一阵失笑,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了起来。 “回来便让你吃个够。”叶大财主慷慨的一挥手,便换来素衣兴奋莫名的尖叫无数,听的桀轩一脸紧张的探头进来询问发生什么事了,结果却惹来姐妹两人一阵开怀大笑。 马车一路稳当的来到聚芳斋,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聚芳斋的门前排起长队,养在闺中的小姐们不是面纱遮面,就是头戴纱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不知在谈论着些什么。 叶离枝下了车,刚带着素衣走到门口,就被一位颇有气势的娇小姐给拦住了,那人趾高气扬道:“想买胭脂么?后头排队去罢。” “为何要排队?” 不是叶离枝没有公德心什么的,而是她要买的东西,并非在聚芳斋的一楼,看样子这些小姐们的目的都在一楼,所以,并不需要排队的吧。 “呵,你说为何?我们都在这里等了一个早上了,你倒好,一来就横冲直撞,想要抢到前面去,这怎么能行?去去去,去后面呆着去。” 娇小姐很是不耐的挥了挥手,赶苍蝇似的。 叶离枝微微皱了下眉,耐心问道:“聚芳斋……今日是有什么便宜的东西卖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 “咦?你还不知道么,”娇小姐有些惊奇,“你不会只是碰巧今日来买胭脂的吧,今日,可是五皇子回宫之日,听说会经过这福禄大街,所以,未出阁的女子们可都想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被五皇子给看上了呢。” 说着,娇小姐的声音不自觉的扭捏起来,一双美目也左躲右闪,显然是害羞了。 叶离枝闻言,很是了然的点点头。 五皇子,也是当朝的嫡次子,是太子殿下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从小便跟着外公镇远大将军外出打仗,现年已十四岁整,却连个侧室都没有,也难怪会有那么多女子属意与他了,身份在那儿摆着呢。 而且,这人还是个玉面娇郎,虽然干的是硬汉的活儿,长得却是比女儿家更要白净俊俏的面皮,让人见之忘俗。 听说第一次真正上战场的时候,敌方还以为他是女子,想要虏去当第十三任小老婆呢,结果却被五皇子一怒之下削去首级,悬在城门外三天三夜,以一雪前耻。 自此以后,五皇子每次出战都要佩戴面具,而且越是狰狞的面具他越是喜欢,想来那段被人认为是女子的经历,算是这位少年郎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了。 叶离枝舒展眉心,温雅而笑,这个五皇子,倒真是个妙人儿,前世对他大哥忠心耿耿,太子被流放之后,还亲自一路护送。 那时的他,定是恨极了自己吧。 心里升起小小的愧疚,叶离枝的笑容也淡了下去,转而看向门边守着的一个小童,道:“带我去二楼,找你们掌柜。” 小童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下,才点点头,脆生生道:“小姐请跟我来。” 于是叶离枝就在众目睽睽以及娇小姐的怒目而视之下,跟着小童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二楼。 聚芳斋是帝都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原因无他,其老板是个年逾六十还俏如二八少女的老妖精,她以身作则的示范了这家铺子里东西的奇妙之处,让爱美如命想要容颜不衰的女子们怎能抗拒的了? 听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半躺在藤椅上正在闭目养神的女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她面容白嫩,身形窈窕,一双水目波光流转,芊芊柔荑削白如葱,抬手掩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也不起身,只是凝眸看着几人慢慢走进。 “掌柜的,说是来找您的。” “嗯,你去忙吧。”女子开口,声音却是带着几许沙哑和沧桑,与娇嫩如花的面容毫不相符。 “是。”小童转身走了,留下叶离枝和素衣两人,素衣躲在叶离枝的身后,悄悄打量着藤椅上的美艳女子,叶离枝却毫不怯场,只一字一句的清晰道:“我要几盒胭脂泪。” 被唤作‘掌柜’的女子也不正面回答,只懒懒发问:“花是什么花?” 叶离枝对答如流:“花就是花。” 女子又问:“人是什么人?” 叶离枝毫不犹豫的:“牛鬼蛇神。” 女子顿时来了几分兴致,坐起身来上上下下直直打量了她好几遍,眼中流出惊奇之色。 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娃而已,怎会知道这些暗语? 24.第24章 香帕袭面 “现下可否将胭脂泪卖给我了?”叶离枝问的彬彬有礼。 “倒是可以,只是不知小姑娘怎会知道我聚芳斋的‘老规矩’?” 叶离枝疏离浅笑:“聚芳斋在整个帝都都闻名,若想知道,总会有人漏了口风。” 女子笑着点点头,觉得这个小女娃真是乖滑的紧,不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还顺便拍了马屁,让她想生气都没理由再追究了。 “你且稍等,我这就给你拿去。” 世人只知聚宝斋的胭脂水粉做的好,殊不知,聚宝斋还有个二楼,专门供应后宫宅院妇人们勾心斗角阴私之事的下作‘宝物’。 今日,叶离枝就是来‘寻宝’来了。 而她之所以知道来这里买东西的暗语,还得感谢她的嫡长姐叶若虚,当初为了让她尽快勾搭上太子殿下,不惜带着她来这里买了好多盒的‘胭脂泪’。 这种胭脂抹上之后不仅会让面色显得自然红润,且,有很强的催情作用。 而这种作用并不是一触即发,而是让人起初没有感觉,而后却总是会想起抹了这种胭脂的女子,白天想,夜里思,久而久之,就会误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女子,继而发展出别的关系来。 那时叶若虚的说法是,太子最喜欢这种胭脂的香气,她为了帮三皇子尽快得到太子信任,自然不疑有他,买了一大堆回去,每次见到太子之前都要仔细涂抹。 直到有一次,偶染风寒,老太医在为她诊脉时闻到这种香气,便直言不讳她是狐媚祸主,专挑这种胭脂来抹,委实居心不良。 幸好太子对她是真心喜欢,并没有因此觉得她心机深沉,反而帮她说话,说是自己喜欢这种香气,封了老太医的口,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但老太医还补充了一句。 他说,这种胭脂用久了,极易滑胎,而滑胎的次数一多,身子便垮了,日后也就再不能再怀孕生子,故而命名为‘胭脂泪’。 多么险恶的用心! 也就是从那以后,她便将所有胭脂全部焚毁,再不用一分一毫,但她傻啊,并不知道这是她的嫡长姐有意为之,反而想着,是不是叶若虚也不知晓这种胭脂的副作用,过后甚至还特地去找她告诫了一番,让她也不要再轻易采购使用。 那时候的叶若虚肯定笑死了吧。 有这样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傻妹妹,不利用她利用谁? 叶离枝长长的呼出口气,却呼不走压在心上的大石,她想,若是这重来的一世她还会再傻乎乎的上这种当的话,那不用叶若虚下手,她自己就先把自己掐死了。 正神游着,掌柜的已经袅袅婷婷的缓步走出,手里托了几个银色小盒,递与她之后也不多说,只报出价钱来:“三百两,承蒙回顾。” 素衣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就就就……就这几个小破盒,居然值三百两银子?!这是黑店吧,一定是的! 却见叶离枝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从自己怀中掏出几张大额银票,数给了她。 “喂,枝儿,你……”素衣一手握上自己腰间的荷包,没想到叶离枝自己还拿着银子,她刚刚还想说她这次出门,只带了几两银子呢…… 叶离枝对着她安抚一笑,道:“我自己有数,你不用担心。” 说完,将剩余银票揣回怀里,这都是她让桀轩偷偷拿金子去换的,以备不时之需。 接过掌柜的递来的小盒,叶离枝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打开一盒开始验货。 掌柜的在一旁巧笑嫣然:“姑娘尽管验看,我店营业百年有余,正品行货,童叟无欺。” 叶离枝只淡淡一笑,从银色小盒中挖出一点来,在自己手背上揉抹开来,低头动动小鼻头,嗅了嗅,果真是记忆中的味道。 外头突然喧闹了起来,叶离枝正好站在窗边,就探头往外看了看。 就见从福禄大街的另一头,人群自动分开两边,一队铁骑缓缓踏入,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银色铠甲,一头乌发在阳光下闪着润泽的墨光。 “是五皇子回来了呢。”掌柜的也凑了过来,在叶离枝的耳边柔声低语,淡淡的热气呼在耳边,让叶离枝好一阵不自在。 “是啊。”她心不在焉的应着。 掌柜的却有心逗她,这小丫头自进来起就表现的那么老成,和青涩稚嫩的外表截然不同,让她有种很是亲切的感觉——说不定这也是个外嫩内老的老妖精? “那……姑娘买这些,莫非就是为了这个五皇子?”掌柜的暧昧不明的说着,话语压得更低,带着浓浓的调侃味道,直冲叶离枝的耳膜。 叶离枝骇了一跳,连忙往旁退开一步,澄清道:“您误会了,我自是别有它用。” 搞什么啊,这个寂寞如雪的老妖婆,也不看看她才几岁,怎么可能抹这种东西去诱惑他人! 素衣赶忙也凑过来挡在叶离枝的身前,张开双臂虎视眈眈的瞅着她,掌柜的呵呵笑了几声,随即娇躯一展伸了个懒腰,丢下一句‘好自为之’便重新回到藤椅之上,继续做她的春闺香梦去了。 好自为之?呵,为什么叶若虚带着她来买的时候,她却没有对叶若虚说一句‘好自为之’? 叶离枝面色稍冷,就听素衣突然惊呼一声,指着下面急急叫道:“枝儿,不好了!你的手帕掉下去了!” “什么?” 叶离枝愕然回首,就见原本掖在腋下的丝质手帕宛若一只展翅而飞的彩蝶,飘飘荡荡的迎风飞走。 不会吧……她刚才只是稍微躲了一下,这都能掉? 转头看了一眼装模作样似乎已经进入沉睡的老妖婆,叶离枝暗自咬了下牙,这个老女人,都说了不是了,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这手帕一定是她趁自己不注意时扯下扔掉的! 也不知是不是连上天都帮着这老妖婆害人,就见那粉色手帕一路飘飞而过,直直的朝着……五皇子安如峰的面门飘去。 那一队人马已经又往前行了些距离,虽然慢,但也架不住马儿步子大,这时已经近到能看到五皇子的五官轮廓了。 轻盈柔滑的手帕随着春风轻轻扑在脸上,凉凉的,像少女柔若无骨的小手,五皇子稍稍一愣,随后随手将明目张胆‘袭击’自己的手帕抓下,就见这粉粉嫩嫩的帕面之上,绣了一个很是秀气的‘枝’字。 倒是个和字一样秀气的名字。 25.第25章 就不嫁你 安如峰精致俊秀的面容浮起一抹浅浅坏笑。 身后的铁骑军也跟着起哄起来,他们是安如峰一手训练出来,死忠的很,只是一进帝都就因人群繁密不得不放缓了马步,还被人当成猴儿一样驻足瞻仰,这一路走来早就憋闷的要死,现在一看主子被人扔了手帕,哪能不赶紧将人群的注意力全都引到主子身上去? 在这里,女子对男子扔贴身丝帕,可是示好的意思,男子若是捡了,那便是愿意接受这份情意了。 就是因为这样,叶离枝才气了个半死。 当然,没有来得及扔手帕被她抢了先机的姑娘们更是嫉妒的七窍生烟,只恨不得将五皇子手中的手绢扯出来,换上自己的。 随着铁骑军的缓缓靠近,路边两旁扔出的丝帕也是愈发的多,五颜六色,香气四溢,伴着春风旖旎飞舞,好一派绮丽景象。 只是铁骑军没有主子命令,是不敢擅自和姑娘们调情的,只能任由那些手帕扑到身上脸上,用力的深吸一口气,去嗅一下那迷人的女子香了。 倒是还有不少手帕飞到五皇子的身上,他却没有抬手再拿。 他的高头大马很快来到聚芳斋的大门前。 一抬头,便见手帕飞来的二楼窗口处,站了一位面嫩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绣花百蝶裙,更显得人白皙水灵,一双亮晶晶的杏儿眼此时正半眯着,腮帮子鼓鼓的,小脸蛋红扑扑,一副十分气恼的样子。 看起来不过才十岁吧……这手帕,难道是…… 安如峰捏紧手帕,冲她绽开一抹颠倒众生的灿烂笑容,朗声道:“敢问姑娘贵姓,在下好去提亲!” 嚯! 街上的人群立刻炸开锅来,尖叫笑闹成一片。 叶离枝脸蛋更红——气的,她望着对方细致清秀的脸,眼珠一转,立刻转怒为喜。 只见她也跟着扬起明媚笑容,扬声道:“大姐姐莫要说笑,小妹妹不过一时手滑,丢了手帕。” 哈? 街上的人顿时笑声更大,谁人不知五皇子被人认作女子的糗事?这个小姑娘倒是聪明的紧,若说不小心将对方认作了女子,那这手帕的意义可就完全变了。 安如峰的脸色也跟着变了一变。 他再次开口,却带了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味:“小妹妹的眼睛会骗人,耳朵总不会吧!听不出在下这粗犷的男音是独有男子所有么?!” 啧,这把声音明明清脆疏朗,哪里粗犷了?不许美化自己。 叶离枝故意摆出若有所思的小模样,点了点小下巴,沉吟道:“是有些……不过小女子还以为是大姐姐……呃不,大哥哥刻意的呢,对不起啦,大哥哥,如果你喜欢那只手帕的话,就送给你了!” 她红苹果般的小脸扬起一抹让人难以抗拒的甜甜笑意,安如峰眯起眼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丢下一句‘谢了’便打马继续前行。 叶离枝大大的松了口气。 虽然她现在年纪还小,但对方若不依不饶,这门亲事说不定就真的成了——如果被她爹知道五皇子要上门提亲的话,那他一定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打包扔上花轿。 这可绝对是一桩绝对稳赚不赔的政治联姻。 叶澜属意三皇子,暗中一直对三皇子颇多扶持,但如果家中有女儿嫁给了别的皇子,正好也可以以此作为掩护和混淆视线的挡箭牌。 更何况五皇子还是太子那边的人。 那时候被三皇子和嫡长姐利用的事,叶澜——她这个亲爹一定是知道的,而且从中还暗自帮了不少忙吧,否则她嫁给太子当侧妃那件事,若没有他的点头首肯,也不会进行的那么顺利。 也许在他的眼中,自己这个女儿只是一枚棋子吧,用完了,便可以扔了。 那么,爹,在这一世,女儿作为回报,让您老也尝一回被人当作棋子的滋味,如何? ***** “呼……好吃!” 就在叶离枝等人在回程路上的小摊里欢畅地大吃大喝之时,有的人的心情却郁闷的紧。 这第一个,就是大夫人甄氏。 且说红绫在叶离枝她们离开之后,便马上找了个借口,偷偷摸摸的去了大夫人那儿一趟。 叶若虚和母亲住在一起,此时正坐在院子一角的凉亭里,跟着甄氏学绣新的花样,暖风徐徐,吹的人心情舒畅。 这份舒畅很快被前来的红绫打破了。 红绫先是老老实实的将叶离枝最近的生活事无巨细的汇报了一遍,尤其是二小姐叶菲函厚着脸皮黑着心,前去假借姨娘生病讨要金子这件事,更是说的添油加醋,义愤填膺。 说完了,还加了几句自己的点评:“三小姐此人看起来难以捉摸,实际好拿捏的很,一开始她还想给奴婢一个下马威,不过时日一久,她便悟出在这家里毫无地位,便竭力来拉拢奴婢了。” “那你被拉拢过去了吗?”甄氏放下手中的绣活儿,半开玩笑着端起石桌上温度适宜的茶杯抿了一口,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她身上崭新的缎子,和满头珍稀精贵的首饰。 “当然没有,”红绫连忙表明忠心,“奴婢生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 “那我便放心了,”甄氏将茶盏放下,摆摆手让她回去:“继续好好看着她,有任何风吹草动记得及时向我汇报。” “是。”红绫喜滋滋的接过旁边婆子递来的一个荷包,沉甸甸的,很有份量,她又对着甄氏福了一福,这才转身脚步轻快的走了。 “娘,你真的那么放心这个红绫?” 穿戴倒快要比她这个嫡出的大小姐还要好了,叶若虚心里有些不痛快,不过转念一想,她也知道叶离枝得了圣上赏赐的事,如今看来这些赏赐都到了红绫身上,也同时说明她那个三庶妹果真是个没用的草包,能让一个小小的奴才给拿捏住了。 “她全家的死契都在我手里,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甄氏和蔼的拍拍女儿的肩膀,似要让她放宽了心,没必要为了一个贱丫鬟忧心恼神,“倒是便宜了那个丫头,圣上给的赏赐,哪一样是不好的。” “可惜啊,三妹是个守不住的,”叶若虚果然舒服了些,似模似样的叹了口气,只听甄氏又淡淡道:“若老三是个能守住的,那老三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26.第26章 丫鬟候选人 她不会留一个有心机的庶女或庶子在府中,换言之,她不允许有自己无法掌控的因素在叶府的后院中出现。 当然,令甄氏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不确定的因素不但出现了,而且还是以一种狠狠打她脸的方式隆重登场的。 而在另一头的太子府里,去给父皇母后请过安后的小五,正在兴致勃勃的和他亲哥诉说着回来路上发生的趣事。 “你不知道,那个小丫头的嘴皮子可厉害了,三两句话就把我给惹恼了,当然了,本皇子大人有大量,是懒得和她计较的。” 安如峰把玩着手中的手帕,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得瑟,虽然这手帕能到他的手里纯粹是一个巧合,但终究是那小丫头‘给’的,能得到那小丫头的东西,总让他觉得很有成就感。 安如晦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光滑细腻的大理石桌面上轻点了几下,毫不客气的对着弟弟摊手道:“拿来,我看看。” 刚才安如峰揉搓间,他分明看到那手帕的一角绣着个‘枝’字。 枝,按照他弟弟对那丫头年纪和外貌的描述,以及他的猜测,这个小小的手帕,应该就是‘她’的没错。 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雨夜,那人跪在地上,浑身湿淋淋的,活像只落入水中后被捞上来的可怜小狗。 这只小狗一瞬间又变成了弟弟口中,站在二楼,与他唇枪舌战的机灵少女。 那么鲜活,又那么的,引人探索。 “喏,给你,不过这可是人家给我的啊,要还的。” 安如峰很是孩子气的晃了晃手中的东西,然后才依依不舍的递了过去,就见,他一向英明神武、公正廉明的大哥,毫不客气的、将、手帕、塞、进、了、自、己、怀、里。 “喂,大哥!” “怎么了?”安如晦懒洋洋的将手从衣襟中抽出来,转而去捏盘中精致的点心,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是……我的手帕……”安如峰被他家大哥这种明抢的强盗行为给弄傻了,半天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边的丰神俊朗的精明少年却露出一头雾水的可爱模样,疑惑至极的歪着头反问道:“手帕?什么手帕?五弟,莫不是你赶路太辛苦,脑袋糊涂了吧?” “……”大哥,不带这样欺负弟弟的啊喂! 安如峰郁闷了,不过正在和素衣享受美食的‘罪魁祸首’叶离枝,当然是没有办法感受到这份郁闷的。 素衣用牡丹缠枝的小瓷勺舀起一颗圆滚滚、肉乎乎、还冒着腾腾热气和香气的小馄饨,整个人都陶醉了。 她小心的撅起小嘴吹了吹,正要美美地填入口中,却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从大街对面酒楼的三楼处生生的摔下了一个人来。 素衣被惊得手一抖,馄饨掉回碗里,溅了她一脸的汤汁。 “臭流氓!下三滥!不要脸的!敢摸老娘的屁股,不要命了啊!” 没等素衣反应过来,就见从那倒霉蛋掉下来的窗户里传来一阵泼辣的叫骂声,街上的人纷纷抬头望去,就见那里正站了一个两手叉腰的小丫头,一身艳丽的红衣似火,两条柳眉高高扬着,妩媚妖娆的丹凤眼里,被怒火烧的晶晶亮。 叶离枝饶有兴趣的勾起嘴角,目不转睛的瞧着。 地上的那人被摔得不轻,半天没有爬起身来,倒是从那少女的身后很快又冲进来几个人,扒住窗口使劲往外探出身子,看清楚落在街上的人形物体的确酷似他们家的世子爷后,纷纷凄声惨叫:“爷——!!!您没事吧!” 转而又对少女拔剑相向,怒斥道:“大胆刁民,居然敢对我们世子爷出手,实在不知好歹!我这就将你拿下,带回去给王爷王妃处置!” “王、王爷……”红衣少女一听也是愣住,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登徒子大草包居然还是王爷的儿子。 当下扑通跪地,眼泪掉的那叫一个快,凄凄切切悲悲惨惨的痛声哀嚎道:“求青天大老爷为奴家做主啊,奴家以后没法儿做人啦!王爷了不起啊,王爷的儿子就能侮辱民女清白霸占民女身子啊,啊?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啦!” 她哭的凄惨,几乎整条大街的人都能听得见。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将这个女子直接拿下。 要说强抢民女什么的,他们的世子爷在自己封地里也做了不少,他们都快见怪不怪了,可是,现在是在帝都,在天子脚下! 万一他们真的将这女子给抓了,那这整条街的人都看到听到了,岂不是将他们世子爷强抢民女还仗势欺人的名头给落实了? “你这刁民!”领头的侍卫是左右为难,忍不住想要抬脚踹她,却没想到刚刚抬腿,就听这死丫头叫的跟杀猪似的,尖叫着道:“打人啦!世子爷打人啦!” 叫什么叫,他还没碰到她好不好! 酒楼的掌柜闻声而来,一推门进来就看到了……抬着脚踹也不是不踹也不是的侍卫以及……哭得跟泪人儿似的灵钰。 灵钰是这家酒楼陪客添茶添酒的小丫鬟,因人长得好,给酒楼招揽了不少买卖,不过也因姿色过于好,而招来不少色狼。 不过她为人泼辣,而且极为机灵,所以向来只有她欺负色狼的份儿,绝没有色狼能欺负她的份儿。 该出闹剧堪称一波三折,原本人们以为被摔了的臭流氓惹上灵钰只能自认倒霉,没想到人家是王爷的亲儿子,可有更没有想到是灵钰居然让掌柜真的招来了衙门的人,灵钰又变成了受害者。 最后是以世子爷被抬走,世子爷的侍卫们被府衙的人抓走,以及灵钰被青天大老爷请走的结局而告终的。 青天大老爷当然得罪不起世子爷,但灵钰也不会被世子爷的人带回府去,交给王爷和王妃折磨了。 叶离枝看着红衣少女等几人远去的背影,眼里闪烁着几分由心而发的赞赏。 这样性情耿直又机巧多变的女子,实在是……太和她的胃口了! 等红绫不在了,她身边的大丫鬟的位置,就会空出一个来。 这个红衣少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27.第27章 香喷喷 吃饱喝足后,一行人带着新买来的胭脂,乘着马车又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府中。 红绫早就回来了,此时正站在屋檐下的石阶上,对着一院子的丫鬟小厮们指手画脚,一看到叶离枝的身影出现,她立刻收起颐指气使的姿态,堆满谄媚笑容,迈着小碎步殷勤的迎了上去。 “小姐可回来了,累不累?奴婢给您打盆水来洗洗脸吧。” “好啊。”叶离枝敷衍的应了一声,随即便拉着素衣的手,兴冲冲的朝着自己屋子走去,显然是买到了什么好东西,欲要和素衣一起分享。 红绫撇撇嘴,有些埋怨自己的多嘴,想要跟着一起去看看,又不得不先去给叶离枝打洗脸水。 在回来的路上,叶离枝已经和素衣商量好了,要在红绫的面前演一场戏,所以,当红绫心不甘情不愿的端着一盆温水急匆匆的走进来时,就听到素衣一阵欣喜的声音: “真的很香呢,小姐,还有抹在脸上之后,素衣觉得自己的面色一下子好看了许多呢!” 红绫赶忙将木盆放在支架上,也跟着走了过去,仔细一瞧,叶离枝的手中正躺了一盒打开的胭脂。 那胭脂是粉红色的,晶莹剔透,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香味,只觉得很好闻,非常好闻。 红绫抬头一看,就见素衣正对着自己的脸上小心翼翼的涂涂抹抹,她的指腹所揉过之处,原本有些黯淡的肤色马上变得细腻红润起来,而且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红,而是渗入肌肤里之后那种自然散发的润红色泽。 红绫马上就心动起来,忍着心痒轻声问道:“小姐这买的可是胭脂?看素衣妹妹抹起来真好看啊。” 叶离枝毫无心机的嘻嘻笑,举了举手中的胭脂,带着点炫耀的味道道:“能不好看么,这可是店家推荐的最好的一款胭脂,花了我好多金子呢。” “小姐也是有眼光之人。”红绫心不在焉的拍着马屁,心里却想着怎么才能让叶离枝赏给自己一盒,她的容色虽然也算得上是天生丽质,但哪个女孩不爱美?不希望再锦上添花一些? 可是一向大方的叶离枝这次却显得很是吝啬,买了整整三盒,不仅没有赏给素衣,连她也只给试了一点,没有分到半盒。 红绫心里很是不甘,她原本还以为叶离枝买了三盒,就是要和她跟素衣一人分一盒呢。 她抬手摸了摸抹过胭脂的皮肤,觉得真的比以前更加顺滑了,而且这股香味越闻越好闻,让她自己都忍不住先陶醉起来。 如果,如果抹上这种胭脂,然后在二少爷回来之后,来个偶遇的话…… 红绫忍不住的幻想起来,哪个少女不怀春?而她怀春的对象,就是大夫人的亲儿子,家中排行老二,叶府的嫡出大少爷——叶槐卓。 可惜啊可惜,大夫人管得甚严,说是在大少爷的正妻没有过门之前,是决计不允许大少爷纳小妾的,而且,一旦有哪个小蹄子胆敢勾引大少爷,那发卖都算是轻的。 可若是被大少爷真心喜欢上了呢? 喜欢这种事,可是谁也管不住的,红绫揽镜自照,越看越觉得自己生得格外讨喜,若是大少爷见了,也一定会喜欢的。 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摆脱侍候别人的命运,改为让别人来侍候了,只要能将大少爷的一颗心勾过来,那大夫人怎么阻挠都是没用的,而且大夫人疼儿子,总不会将她赶走,让儿子伤心的吧? 红绫抿嘴笑了,笑得格外妩媚动人。 夜幕垂降,一天的喧闹渐渐沉淀,只余一片春虫在草丛中此起彼伏的细细鸣叫,宁静而悠远。 素衣从厨房打了水,正准备端去给枝儿洗脚,却碰巧遇见了也来打水洗漱的桀轩。 两人不冷不热的打了个招呼,素衣别过脸去,不太敢看他乌黑而别有深意的目光,却在擦肩而过时,被桀轩一把握住了胳膊。 “等等。” 桀轩轻声唤住她,随后凑了过去,亲昵十足的在她腮畔仔细嗅了嗅,看着害羞的不住往后躲的小丫头,蹙眉问道:“你抹什么了?” “啊?就……就是胭脂啊,枝儿给的……”素衣呐呐应着,见桀轩一下子黑下去的脸色,立马又讪讪的补充道:“枝儿说了,这个东西不好,让我只抹这一次的,以后再不会抹了。” 桀轩的脸色这才有些好转,可握住她的胳膊并没有放开,反而霸道地拉住她直接往后走。 “先跟我去厨房,把这东西洗了。” “啊?我、我还要去给枝儿……” “闭嘴!”桀轩低喝一声,虽然知道叶离枝对素衣并没有恶意,可这种东西出现在素衣身上,还是让他心里止不住的往外冒火。 这丫头才几岁啊,万一、万一被哪个心怀不轨的混蛋给闻到了,那素衣以后岂不是就危险了? 素衣被他喝的心头一跳,马上变乖起来,跟着他重新回到厨房,打水将脸洗干净了。 等回到叶离枝屋里的时候,叶离枝看到她的样子时还有些好奇:“素衣,你的脸怎么了,怎么那么红?” “哦,没、没事……”素衣下意识的低下头去,想起那人亲自蘸湿了布巾给自己擦脸的经过,一张小脸更是红的要滴出血来。 呜……她自己又不是没手啦! 叶离枝笑眯眯的,用膝盖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丫头,肯定又是碰上了桀轩,当下也就不再为难她,等她将水端过来以后,两人一块儿脱了鞋子,两双白嫩嫩的小脚丫一起放到了温度适宜的温水中。 “呼……”不约而同的舒服的一声喟叹,素衣探手拨了拨水,想要帮叶离枝搓脚,却被她一下给摁住了。 “我说过,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不要拿我当主子。”叶离枝将下巴支在膝头上,自己搓洗起来,又道:“是不是洗过脸了?那东西最好别留着。” “嗯,洗过了。”素衣乖巧点头,鬓角几缕打湿的黑发还没有完全干透,是洗脸的时候浸湿的。 “那就好。”叶离枝放下心来,深吸了一口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28.第28章 拜见父亲大人 次日一早,叶离枝例行早早的起床洗漱,然后准备去给祖母请安。 要走的时候,红绫却借口说要去小解,让她们先走一步,在看着叶离枝出了小院之后,红绫却一转身,回了叶离枝的屋子。 桌子上还摆放着昨天刚刚采买回来的三盒胭脂,叶离枝在梳妆的时候只打开闻了闻,并没有抹。 红绫觉得叶离枝是舍不得抹,毕竟这三盒胭脂一看就不是凡品,想必她是等着参加什么重大的宴会或节日的时候才会舍得使用了。 红绫不屑的一笑,觉得叶离枝再怎么打扮还是掩不住那一身的土气,自小不在相府长大的小姐,又哪里来的贵气与风采? 还是给自己用才不算暴殄天物了。 红绫很是心安理得的在叶离枝坐过的位子上坐下,然后小心的捧起一盒胭脂,打开,用指腹沾染些许,一点点将整张俏脸涂抹的娇媚粉嫩,莹润光泽。 用完之后还想着今早要站的离叶离枝远一些才好,免得被她问到味道,发现自己偷用了她的胭脂。 却不知,叶离枝就是利用了她的贪婪,将她一手推入了火坑之中。 今日,春光明媚。 叶离枝笑意盈然的给老夫人请过安后,便闲话家常了几句:“祖母的那盆花慢慢有了气色呢,等过几天开了新花儿,枝儿就给祖母端过来瞧瞧。” “真的?”叶老夫人很是惊喜,她原本对这盆花是并不抱什么希望的,死马当活马医,聊胜于无嘛,没想到这个小孙女居然真的将花给救活了。 “自然是真的,枝儿哪敢欺骗祖母?祖母可是对枝儿最好了。”叶离枝小嘴甜甜,给抹了蜜似的,只把老夫人一张皱巴巴的脸乐成一朵盛开的菊花。 笑过之后,老夫人似是想起什么,慢悠悠的对叶离枝道:“昨儿个晚上你父亲回来,若有空闲,就去看一下他吧,他也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真的?”这下换成叶离枝有些惊喜了,是的,她是真的很惊喜,没想到父亲大人居然回来的这么快,她还以为要再等上几天呢。 “可不是,”老夫人笑呵呵的摸了摸她的头:“瞧你乐的,是不是有了父亲就要抛了祖母了啊?那祖母可要不依的。” 人越老越像个长不大的小孩,老夫人说话间都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叶离枝却在她的眼中看出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也对,祖母是怕她会不喜欢这个父亲吧,毕竟就是她父亲的决定,让她和母亲,甚至整个叶家,分开了十年。 叶离枝却对这件事早就已经不在意了。 确切的说,她对她的父亲本身就不怎么在意了,这个男人太过于自私,自私的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血脉,亲情,在这个男人的眼中,不过是让前途更加通畅的垫脚石而已。 有利用价值的他会当作宝贝,失去利用价值的,他也可以——弃如敝履! 叶离枝掩去眼中的冷意,笑嘻嘻道:“那枝儿就去找父亲了,枝儿也好久不见他了呢,怪是想念的。” 她憨憨的说着,换来老夫人慈爱的目光以及欣慰的笑容一枚。 因为被一箱金子堵住了嘴,叶菲函再见到这副让人牙酸的‘祖孙和乐图’时倒不会再冷嘲热讽,而叶若虚则根本没有将这个没用的三庶妹放在眼里,自然任她怎么闹腾去。 只有紧紧挨着叶若虚站着的五姨娘所出的四小姐叶月玉,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闪动着几分嫉妒神色。 祖母可从没有对哪个孙女这样疼爱过呢。 离开汇馨院之后,叶离枝便带着素衣和红绫前去给父亲大人请安。 对于这个男人的容貌,叶离枝已经有些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是个十分严谨的男人,哪怕是在家里,也没有对她流露出多少温情之色。 她原本以为这是身为丞相的父亲原有的面貌。 但直到某一次,她将亲手做的点心送到他的书房门前时,才在外面听到了男人异常温柔的声音。 那声音在同她的大姐讲话。 那时候的她才知道,这个男人不是没有温情的一面,而是这一面,始终不会施舍给她而已。 叶离枝松开紧咬的下唇,伸舌舔了舔,柔嫩的唇瓣上有着一排深深地齿印,有股特别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尽管她的心理年龄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但来自于最不设防的家人的伤害,还是将她一击即中,直刺进心底最为柔软的部分。 怎么怨恨?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无法怨恨。 怎么原谅?也因为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无法原谅! 叶离枝大口大口的深吸了几口气,滞涩的空气仿若要让她不能呼吸。 回过神时,才发觉素衣不知在何时已经悄悄握住了她的一只小手,正担忧的抬眸望她,叶离枝缓缓一笑,反握住她的,让她安心。 我没事。 她在心里对素衣说。 只是觉得……有些心寒而已。 花厅很快就到了,叶澜正坐在里面品茶。 新送来的茶叶回甘无穷,韵味悠长,让他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一派享受之态。 其他的子女想必已经来给他请过安了,所以当看到叶离枝进门的时候,叶澜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叶离枝也再不是什么懵懂小儿,一看他那神态便知道是在埋怨自己来得太晚,她低眉,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其中又是红绫搞的鬼。 既然祖母说父亲昨晚就回来了,那为何这消息她今日清晨才在祖母的嘴里听到? 这丞相府又没有多大,消息还不至于如此的不灵通。 这样想着,叶离枝却一派娇憨的小女儿之态,上前对着叶澜盈盈一福,娇声道:“不孝女儿叶离枝,给父亲大人请安。” 叶澜轻哼一声。 身为文官之首,他的威压绝不是一般的人能够承受得了的,所以接下来的几秒钟之内,叶澜都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专心的品着自己的茶,默默地释放自己的怒气。 叶离枝却一点儿都不为所动,反而睁大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自己的父亲。 倒是叶澜,被她肆无忌惮的打量弄的有些恼了,一转头想要发作,却正好对上叶离枝一双充满了孺慕之情的单纯水眸。 29.第29章 无法抗拒 是啊,这是一双只有十岁的小孩儿才有的干净眸子,澄澈见底,让人看了无法不心生喜爱。 叶澜这才稍稍醒悟过来,他在干什么?他堂堂一国的丞相在干什么?居然在和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斤斤计较? 说出去还不让人给笑掉大牙! 这丢的可绝不是一个人的脸,可是一国人的颜面! 但从未被子女如此怠慢过的叶澜却并不想就此放过叶离枝,扫了她一眼后,冷声问道:“可有去给祖母问过好?” 他的本意是想斥责叶离枝怠慢长辈,一般来说,子女应该先去给父母请安,再去给父母的父母问好的,按照这个顺序来看,叶离枝应该是还没有去给老夫人请安才对。 但其他子女却都早早的走完程序,她这样‘姗姗来迟’,明显是不把他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叶离枝心里暗笑,笑这个父亲如此没有胸襟,真怀疑他是怎么当上这个丞相的,脸上却露出一副委屈神色,小小声道:“枝儿……枝儿已经去给祖母问过好了,祖母告诉枝儿父亲昨夜归来,枝儿高兴的不得了,这便马上来寻父亲了……” 软软糯糯的声音里满是不解,好像是在不解他这个父亲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心机深沉惯了的叶澜早就习惯说话拐弯抹角,倒一时没改过来这个臭毛病,连斥责女儿都不会直言直语,听她这么一说,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冤枉这个女儿了。 也幸亏这个女儿年纪小,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之意,不然的话,他这个父亲的老脸要往哪儿搁? 叶澜有些不自然的低咳了一声,随后缓了神色,对她招招手道:“上前来吧,让父亲好好看看你。” 却是一句话就将刚才冤枉她来迟了的事情给揭过去了。 叶离枝低眉顺眼的走上前去,每一步却无法抑制的带上了雀跃之情,让人看的忍俊不禁,又心里莫名发酸。 一个这样迫切的来见父亲的女儿,却遭到了父亲的质疑和斥责。 叶澜心里更软,对她倒真心的多了几分疼爱之心,等她来到他的面前,怯生生的站稳脚跟后,却被叶澜又轻轻往前一拉,登时扑到了一片冰凉的怀抱之中。 锦缎丝绸,隔了几层,便再也感受不到人身上那暖暖的温度。 “父亲……”叶离枝闭上眼睛,将小脸埋入他的衣服中,声音里带了几分小小的哽咽,又无法掩饰住那满满的欢喜。 叶澜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宽大的掌心下,是她幼软的发丝和小小的头颅,可爱中透着几分脆弱。 “枝儿是么,这些年在外头过的可好?” “不好,”叶离枝紧紧的揽住他有些发福的腰身,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看到头顶上方叶澜微微有些挂不住的脸色,继续低声呜咽诉说:“枝儿好想娘,好想爹,好想回来看看你们……” 叶澜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 “以后便能天天瞧见了。”叶澜硬如铁石的心里终于对这个女儿染上点点愧疚之情,想她小小年纪,明明本身无错,却偏偏要被扔到举目无亲的教坊之中,那时的她,甚至还是一个刚刚离了母体尚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孩! 可是,嫡庶有分,他不可能舍弃掉嫡女而留住庶女,所以只能把八字与嫡女相克的庶女送出府去。 叶离枝却就在这时,抬头向他展开一抹带着泪珠的灿烂笑容。 “是啊,”她抽抽红红的鼻头,满是幸福道:“以后枝儿就能天天看到爹和娘了呢,那爹,你……你会不会再次把枝儿送出去……” 说到最后,十岁的小姑娘已经露出害怕神色,含泪的眼睛里满是被抛弃的恐惧与无助。 叶澜心中的愧疚更加浓郁,他禁不住抬手盖住女儿的眼睛,他无法面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 既害怕着来自于他的伤害,却又对他全心信任与依恋。 这是每个孩子对于自己父母应有的感情吧,只是他这个父亲却当的太不合格,竟无法给自己的女儿一个力所能及的舒适的成长环境。 叶澜略一沉吟,道:“好,父亲答应你,以后,再不会将你送出府去。” 如果面对一个十岁孩子的请求还能硬下心肠置之不理的话,那么这人就绝不是这孩子的亲生父母。 叶澜自然无法抗拒这样可怜兮兮的叶离枝,于是就给了她这样一个能够让她安心的承诺,叶离枝破涕为笑,重新钻进他的怀里可劲儿撒娇。 一没了叶离枝的遮挡,她身后的两个丫鬟自然而然的就显露了出来。 也许是出于要对这个女儿有所补偿的心理,叶澜无意中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个小丫鬟,他在官场里浮沉多年,阅历匪浅,看人自然有一套,所以一眼就瞧出素衣是个很老实忠厚的孩子。 而另一个…… 红绫虽然瞧不起叶离枝,却不敢在有其他主子在的场合里乱出锋头,所以一察觉到老丞相利剑般能将人刺穿的探究目光,立刻就有些心虚的将头垂的更低了些。 “你是谁?”叶澜随口问道,觉得这个丫鬟有些古怪。 “回丞相,奴婢红绫,是大夫人送来专心侍候三小姐的。”红绫诚惶诚恐的应道。 “这样啊,抬起头来。” 面由心生,眼睛又是心灵的窗户,基本上从一个人的面相,以及言行举止来看,就能大体推测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红绫心下惊疑,却不得不按照吩咐抬起头来。 素衣实际上是要比叶离枝大两岁的,但因差距小所以只能在个头上看出一二,而红绫又是和素衣年纪相仿,她则比素衣又大出了两岁来。 而十四岁的少女,正处在人生初绽风姿的花季之中,一张粉面如白瓷般细腻无暇,泛着一层浅淡的荧光,湿润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慌乱无措,却又强自镇定,紧抿的唇瓣是鲜丽的红,像花瓣一样,娇嫩柔软,看了便让人忍不住想要轻咬一口。 叶澜的眼眸暗了暗,与此同时,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进了他的鼻腔之中,继而渗入肺腑,令人心生向往。 那是一种独属于少女的诱惑香气。 30.第30章 吃暗亏 叶澜又低咳了一声,像在掩饰什么一样,摆摆手道:“好了,好好侍候你们三小姐,若有任何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是。”红绫心下稍安,重新低下头去,对着叶澜又是矮身一福,而随着她的动作,一截白皙的颈子也若隐若现的映入了叶澜的视野之中。 叶离枝心下暗笑,万事俱备,而东风,已经来了。 晚上休息的时候,叶澜破天荒的来了大夫人甄氏的院里。 随着年纪变得越来越大,甄氏也越来越不受叶澜的宠爱,夫妻两人已经有好几年的光景没有真正切肤的亲热过一次了。 要不是甄氏身后有娘家和儿子女儿们撑腰,恐怕早就不知道被叶澜遗忘到了那个犄角旮旯,连想都想不起来。 所以甄氏一听老爷来了,一惊之后便是狂喜,连忙让丫鬟婆子们忙碌起来,梳妆打扮,又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等叶澜进门的时候,最后一件外衫才匆匆套好。 “老爷,”甄氏快走几步迎上前去,对着叶澜一行礼道:“老爷来了,快请进屋坐吧。” “嗯。” 叶澜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扫了一眼她涂抹了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掩盖不住的苍老面态,兴趣缺缺的抬腿进了屋子。 婆子们相互递着眼色,都是满脸促狭和喜意,想着他们家老爷终于开了窍,一回来不去那些狐媚子姨娘那里,来看大夫人了。 “老爷这几日在宫里过的可还好?” 尽管城府颇深,但没有哪个女人能够抗拒得了来自丈夫的青睐,甄氏语调放的越发温和柔软,连将头发挽到耳后的动作就婉转动人了三分。 叶澜却是眼皮也不抬一下,只端起桌上新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心不在焉的回答道:“还好,”不管是后宫还是后院里的女人都是没有资格知晓朝廷政事的,所以叶澜也就没有再多说,话锋一转道:“没想到三女回来了,你身为这后院的女主人,记得多照料着些。” “是,老爷尽管放心。” 甄氏心情好,自然是叶澜提出什么条件她都会欣然答应,再说,这个条件也算不上什么条件,她身为一家的主母,自然会好好照料底下的孩子们的。 只要他们乖乖听话,别给她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叶澜将茶杯放下,看了一眼尽管摆出最为柔媚的姿态,依然失去了所有吸引力的老女人,觉得抛出了砖,是时候该引出玉来了。 他继续漫不经心的问:“红绫可是你派去照顾三女的丫鬟?” “啊?呃……是的,老爷,怎么,红绫那丫鬟哪里犯了错,顶撞了老爷吗?老爷不必顾及太多,尽管惩处就是。” 甄氏没料到叶澜会突然提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鬟,心里有些奇怪,更升起一丝丝的警惕。 “呵,你别紧张,那丫头倒是个守本分的,”叶澜的大手没有离开茶杯,只是无意识的摩挲着温热滑腻的杯壁,想着那少女白皙如玉的肌肤,是不是手感如这上等的茶杯一样好。 甄氏心中警铃大作,一个没有犯错的丫鬟,更不可能有理由引起老爷的注意了,更何况,老爷还记住了她的名字。 她悄悄攒紧了手中的帕子,脸色不变,心里却开始翻腾不休,屋里守着的几个婆子也跟着紧张不安的揣测起来。 尽管甄氏不想再就那个死丫鬟谈论下去,可是成亲后相处了这么多年,叶澜的心思她也能猜出一二了,既然是他提起的事,那断断没有能够随便转移开话题或草草结束的可能了。 于是甄氏只能紧缩着嗓子眼,假装温柔贤淑的道:“没有冲撞了老爷便好,我也看那丫鬟是个懂事的,所以便送去了给三小姐使唤,老爷若是喜欢的话,不如给老爷送来当贴身丫鬟伺候着?” 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在知晓自己的丈夫对别的女人有意时,非但不能阻止,反而要想方设法的将这女人亲自送到丈夫的身边乃至床上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算得上‘贤良淑德’啊。 甄氏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她有些后悔了,后悔当初怎么就派红绫那个小蹄子去服侍叶离枝,一旦离了她的视线,这些不安分的小丫鬟们还指不定怎么造呢。 叶澜显然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还能隐约看出年轻时的俊采风姿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浅淡的笑意,道:“那丫头是个好的,也不用再委屈她做侍候人的事儿了,直接送我房里去吧。” 这摆明了是要将红绫纳为妾了。 一想到原本自己手底下一个小小的丫鬟,一跃成为了姨娘,虽然还是比自己位分低,但到底不能再随意使唤差遣了,而且还能跟自己分享同一个男人,甄氏就觉得跟吃了一嘴的苍蝇似的,膈应的紧。 “好,能得到老爷的喜欢是红绫那丫头的福气,等过几天我就让人给她开了脸,抬去老爷房里。” 叶澜却是有些急不可耐,这一天下来,他也不知怎的,脑中一有空闲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叫红绫的丫鬟,那细细的眉,那润润的眼,那嫩嫩的唇,没有一处不是美的。 他竟觉得这满后院的姨娘加起来,都不如红绫一个人漂亮可人。 那渴望就跟蚂蚁似的,由一只变为了两只,两只繁衍成了千只和万只,挠的他抓心似的痒,要不是抹不开面子,不能自己去跟自己的女儿要人,他恐怕早就去将红绫要过来据为己有了。 叶澜道:“今晚便送来吧,记得将红绫记在你名下,说是枝儿的丫鬟的话终究是不大好听。” 不大好听,你还知道不大好听啊! 饶是甄氏多年的好修养也快要被叶澜的恬不知耻给气炸了肺,这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姨娘一个一个的往家里抬她就不说了什么了,连自己女儿身边的丫鬟都不放过,不知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吗! 偏偏她面上一点儿不能发作,硬是扯出一抹贴心的笑容,道:“是,那今晚便给老爷送去,老爷稍安勿躁。” 31.第31章 新欢旧爱 唤人送老爷出门,又命人去给叶澜送了几杯清热去火的茶水,等叶澜一走,甄氏立马沉了脸色,咬牙道:“将红绫那个小蹄子给我带过来!” 婆子们也是摩拳擦掌,身为大夫人的人居然还这么明目张胆的背叛夫人,她们的手早就痒了! 而此时的红绫还不知大难临头,正坐在自己的屋里对着烛火下的黄铜镜一阵沉醉,这胭脂芳香持久,而且颜色越来越是自然透润,让她很是舍不得去洗掉。 明天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去偷用一次了,唉…… 正顾影自怜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一个婆子粗声粗气的大声嚷嚷着:“红绫呢?叫她出来!大夫人找她有事!” 守门的小厮挡不住这蛮悍婆子的进攻,只能一溜烟的跑去找他们的头儿桀轩,而被吵到的叶离枝也跟着披了件外衣从屋里走出来,满脸不解和懵懂的望向来人。 是大夫人身边的钱嬷嬷。 她心下了然,只站在台阶上满脸无措的揉着眼睛,暗中却挡在素衣身前,不让她过去搀和。 桀轩很快便出来了,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赵嬷嬷和红绫。 红绫一出门便摆起了大丫鬟的架子,冲那钱嬷嬷厉声道:“瞎嚷嚷什么,不知道这是三小姐的院子吗,也是你这个狗奴才能撒泼嚣张的!” 她这真心不是为了针对大夫人房里的人,只是身为眼线,在叶离枝的面前必须要演的像样一些才行。 所以红绫嘴上一边骂着脸上却不停地朝着钱嬷嬷使眼色,让钱嬷嬷知道自己不是真心斥责的。 可这在大夫人房里号称最为精明的钱嬷嬷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竟像是瞎了似的,一点儿都没看到她的暗示,反而上来就是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她踹的很有技巧,是在人的肋骨部分,那地方最疼,而且一时不会泛青,要到第二天的时候才能看出端倪。 红绫都被她踹傻了,捂着肋骨的地方窝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只能发出短一口深一口的抽气声,疑惑而愤怒的瞪着钱嬷嬷。 赵嬷嬷假装出来当和事佬,拍着钱嬷嬷的胸口道:“别生气,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上来就动气打人的,可别乱了规矩。” “规矩?咱倒是不知道还有背着夫人去勾引老爷这规矩,”钱嬷嬷双手抱胸,语调阴阳怪气的说着,听的人心里一阵慎得慌,叶离枝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一样,扬声道:“怎么了,你们都在吵什么?” 钱嬷嬷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好像终于发现这里还有她这一个人似的,像模像样的扭着水桶腰走过来对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尖声怪气道:“老婆子给三小姐请安,大夫人有令,要将红绫这不懂事的丫鬟给要回去了,免得那肮脏的丫鬟污了三小姐的院子。” “哦?” 叶离枝心中忍笑,想着那句‘狗咬狗一嘴毛’她今生终于看到了现场版的,当下‘善解人意’道:“既然母亲需要,那做女儿的也不能不舍得割爱不是,麻烦嬷嬷回去跟母亲说,红绫姐姐照顾的我很好,女儿很是感激母亲的厚爱。” “老婆子知道了,三小姐心善,老婆子会代为转告的。” 钱嬷嬷嘴上说的顺溜,心里却很是轻蔑,这个三小姐也是个没脑子的,自己身边的钉子看不出来不说,还让这死丫头跟老爷勾搭上了。 不过也对,若不是主子没用,哪有下人们放肆的份儿,这个红绫也真会抓住时机,一离了大夫人就赶紧脱了那层乖顺的皮,露出里面骚气的不行的内里来了。 小浪蹄子,惹了大夫人,以后有的是你的苦头吃! 钱嬷嬷要了人,便骂骂咧咧的揪着红绫的耳朵走了,赵嬷嬷有心想跟着去看看,却怕被叶离枝发现什么,便转身回来,对着叶离枝笑吟吟道:“不好意思,扰了小姐,夜也深了,小姐可别在外面站太久,着了凉,赶紧回去吧。” “嗯。” 叶离枝乖乖的点点头,领着素衣回屋了,每天夜里都要有一个丫鬟为她守夜的,今晚正好临到素衣,不过叶离枝才不需要什么守夜,所以门一关就和素衣一起钻进了被窝里。 素衣有些被刚才钱嬷嬷的架势吓到,躲进被窝里时还有些瑟瑟发抖,低声问道:“红绫姐姐没事吧,看钱嬷嬷的样子她好像是犯了什么大错呢。” “没事,只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吧。”叶离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殊不知她现在的真身比素衣还要小两岁呢,素衣看着她老气横秋却偏偏稚嫩的可以的小脸,心中的担忧一下散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而被钱嬷嬷带回了大夫人院子里的红绫却是没有那么好命了。 一进了屋子就见屋里灯火通明,一片肃穆之色。 红绫心中惊疑不定,肋骨又痛得厉害,一时不查之下被那钱嬷嬷一脚揣进膝弯里,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见了主子连跪都不用跪了?” 甄氏似笑非笑的坐在她身前的玫瑰椅上,一张分外慈祥的脸,连最为亲近的人恐怕也看不出内里的心狠和毒辣。 “奴……奴婢给夫人请安,”膝盖重重的磕碰到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碎裂一般的清脆响声,红绫疼的一张俏脸瞬间变形,却还是硬撑着挤出这么一句细弱蚊呐的话来。 “来人呐,给这位老爷的新欢斟茶。” 甄氏看着红绫气色仿若比从前更加红润的小脸一下扭曲的不似人形,心里这才觉得痛快了些许,装作‘大度’的招手让身旁的丫鬟给红绫斟茶。 但自小跟在甄氏身边伺候的红绫,哪会不知道大夫人口中这‘斟茶’的真正含义? 她当下一张小脸变得惨白,也顾不得浑身发疼,一连接的给甄氏磕头哭着求饶道:“奴婢错了!奴婢错了!请夫人原谅,请夫人原谅!” 但老实说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居然能让甄氏如此大动肝火。 想着方才钱嬷嬷去找她时说的话,再一想甄氏嘴中什么‘老爷的新欢’…… 32.第32章 毁人不倦 红绫的脑袋里轰的一声,没等想个明白,手里就被塞进一个青瓷茶碗,那前来斟茶的丫鬟二话不说,拎起刚从炉上拿下倒出的沸水茶壶,便往茶碗里汩汩倒水。 那茶碗起初是不怎么热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会变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热…… 红绫浑身哆嗦的厉害,眼睛盯着茶碗,嘴里止不住的颤声问道:“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奴婢什么都没做啊……奴婢对夫人是一心一意……” “一心一意?” 甄氏冷笑一声,打断了她越来越急的求饶话语,慢悠悠道:“刚才,就在刚才,老爷亲自来我房里,你知道老爷说了些什么吗?” 那茶碗渐渐变热,红绫没有一丝茧子的娇嫩手心开始变得灼痛起来,可是她却不得不分出些心神来听甄氏讲话。 “奴婢……奴婢不知。” 红绫双唇颤抖着,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被烫疼的,那茶碗在她手中也抖得厉害,不时有滚烫的水滴洒落出来,可她却不敢完全放手,因为她知道,一旦茶碗落地碎了,那她将要受到的惩罚会远比这个残酷十倍百倍。 甄氏依旧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语调,欣赏着她痛苦狰狞的脸庞,不怒反笑道:“你会不知?老爷可是说了,要让我给你开了脸,今晚便抬进他房里去呢。” 红绫一下睁大了眼,心里不由大骂起来。 没错!叶澜的身份和地位是高,可那又怎么样,一个年过五十的老男人而已! 她喜欢的是嫡出的大少爷叶槐卓啊!那个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英俊男子! 红绫的一颗春心一下便被甄氏的一席话给浇了个透心凉,甚至连手心里传来的刺骨灼痛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她呆呆的跪在地上,跟失了魂一样。 老爷为什么会要自己?她跟在甄氏身边的时候,也见了老爷不少次,可为什么以前他对自己毫不在意,现在却跑到甄氏面前偏偏来要自己呢?! 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红绫努力而焦急的回想着,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引起老爷的注意,可是任她想破脑袋,也找不出这古怪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是叶离枝搞的鬼吧,一定是她干的!可是仔细想想,叶离枝又确实什么都没做,不然依照她的机灵程度,早就察觉出来了…… 红绫的思绪渐渐混乱起来,她只想着别人的错处,却从不往自己身上找原因,所以自然是任由她怎么去想,也不可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甄氏见红绫不再说话,还以为她是心虚了,当下怒火更炽,恨不得将这个浪荡的死丫头直接拖出去仗毙! 也是她一时眼拙,识人不淑,居然选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人去当眼线,她早就看出来了,这红绫不是个安分的,能将叶离枝得到的圣上的赏赐都讨要过来,就该知晓这人的贪心之重,和野心之大。 这恰恰也是甄氏最为忌惮和痛恨的地方。 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能出这么个东西,那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人岂不更要翻了天?甄氏知道,若是这次自己不将红绫拿捏的死死的,那以后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都能欺到她的头上来了。 “我也不能让老爷多等,今晚且先饶了你,以后若是再出什么花样,那可别怪我保不住你。” 对下人要恩威并施,甄氏很快缓了脸色,让人撤去红绫手中早已冷透的茶碗,亲自站起身来将她扶起,在她受宠若惊的目光中和蔼一笑。 “以后你我便都是服侍老爷的人了,老爷身边不比在我身边,若是犯了什么错,连我也救不了你,所以还是本分些比较好,知道了吗?” “是、是……” 红绫被甄氏这翻脸如翻书的速度搞的有些发懵,但甄氏的画外音她还是听得出来的,那就是别以为跟了老爷就能为所欲为,一旦犯了错谁也救不了她,如果她还算聪明的话,那就一定不会和甄氏过不去。 相反,她还要尽力的去讨好甄氏,抱紧她的大腿,让她成为自己的靠山,这样一旦出了错,还能有人出来为自己说几句话。 “嗯,你能明白就好,呵,瞧你哭的,跟只小花猫似的,去洗洗脸,回来我给你亲自上妆。” 宛若要嫁女儿的慈母一样,甄氏拍了拍她被烫到失去知觉的小手,吩咐人端来布巾和水,让丫鬟拧了布巾给她擦干净脸。 然后沐浴,换衣,开脸,上妆,最后由甄氏带着,送去了叶澜的房中。 在这漫长又短暂的过程中,红绫一直都是茫茫然的。 直到她进了叶澜的屋子,看到也是刚刚沐浴完毕,只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朝自己慢慢走过来的老男人,才真切的知道,自己的这一辈子,算是…… 彻底完了。 叶槐卓身为叶府的嫡出大少爷,是决计不会穿别人穿过的破鞋的。 更何况这只破鞋,还是他的新姨娘。 第二天天不亮,赵嬷嬷便被甄氏的人偷偷摸摸的唤了过去。 听了事情的始末以后,赵嬷嬷更是一脸震惊加愤怒,连忙撇清关系道:“老奴只能呆在院里,哪有红绫姑娘那样的好福气,可以跟着三小姐去见老爷,所以……” 甄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吩咐道:“以后看紧了三小姐身边的丫头,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用点特殊手段,这样的事以后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是,是,老奴知道,请夫人放心。”赵嬷嬷连连点头应下,想了想,又道:“这位三小姐倒是个不会来事儿的,夫人倒也不必再派些太过机灵的漂亮丫鬟过去,给个老实的也就够了。” 甄氏知道赵嬷嬷这是想要从根源上断绝后患,她眼眸一转,扫了眼屋里侍候的几个正值妙龄的娇俏丫鬟们一眼,丫鬟们立刻将头垂的更低,连大气都不敢再多喘一口,心里却各个都将红绫骂了个半死。 因为她,大夫人连带着看她们都越发的不顺眼了起来。 33.第33章 牵错线 “你说的也是。”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甄氏自以为也看透了叶离枝,觉得这个小丫头没什么威胁性。 也对,连叶离枝身为庶长子的哥哥在家中都毫无地位,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又能掀起什么风浪?随即便道:“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吧,这次给个憨厚一些的。” 最主要的是,给个长得不那么漂亮的。 丫鬟们都慢慢大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了,她这个人老珠黄的,又拿什么去跟这些嫩的跟花骨朵似的女孩儿去比? 甄氏转头看向窗外,一片含苞待放的春花间,群蝶乱舞,而她柔润的眉眼里,却是一片晦暗。 天色渐渐放白,叶离枝在叽叽喳喳的鸟鸣中自然醒来,眨了眨迷茫的眼睛,从暖乎乎的被窝中坐起,意识一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清晨稍显寒凉的空气袭击着随着薄被滑下后露出的一小片白皙肌肤,叶离枝却并不觉得冷,只是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扬声唤道:“来人。” 有粗使丫头早早起来恭候门外,一听到她的传唤立刻开门进入,脚步放的极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沉静安然的美丽晨光。 叶离枝则趁着门开之后涌入的新鲜气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没有红绫的地方,就是让人心情舒畅啊。 被伺候着穿好衣服后,素衣也将自己整理好了,进来给她梳发,陪她唠嗑。 “枝儿今天起的真早呢,”素衣语气轻快的说着,她是个十分乐观爽朗的小姑娘,眼里心里自然都是些美好而朝气蓬勃的东西,让人听着也舒坦:“刚刚进门时看到院里的一株桃花开了,那花儿真好看,粉白粉白的。” “我记得……”叶离枝捻起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放在指间来回揉搓,漫不经心道:“在去给祖母请安的路上就有一片桃林呢,也开花了,你喜欢我便带你去看看。” “真的?”素衣喜出望外,连忙点头道:“好啊好啊,那顺便再摘几支,给枝儿的祖母送去,她老人家一定会喜欢的。” 叶离枝却是轻笑着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你喜欢便摘回来插在自己屋里吧,祖母爱花,是不喜欢折花的人的,你这样,反而是惹她不痛快了。” “啊?”素衣略微有些失望,不过却是记下了叶离枝说的话:“那好吧,我也不折了,花儿开在枝上就挺好的,带回来反而放不了多久。” “好。”叶离枝展颜而笑,她就是要这样,利用能够利用的所有机会,一点一滴向素衣灌输进这个家里所有人的喜好,这样,素衣无意中得罪人的机会也就大大减少了。 前去给老夫人请安的路上,叶离枝果真带着她拐进一条小径,转了几个弯后,素衣就如愿以偿的看到了自己想看的桃花林。 现在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每根蜿蜒而出的褐色枝条上,都布满了粉粉嫩嫩迎风而绽的桃花,素衣惊呼一声,被眼前连成片宛若云的花海差点惊呆了。 “好、好美啊……”素衣喃喃自语着,不敢置信的往前走了几步,眼里满是赞叹,忍不住低头去嗅最近的那朵桃花,淡淡的花香熏人欲醉。 “喜欢便多看一会儿吧,反正今儿个我们起早了,等会儿再去汇馨院也不迟。” 叶离枝最是喜欢看真心待她的人过得快乐满足,当下便上前去牵了素衣的小手,两人相携,一起走进了这片如梦似幻的桃花林。 “……啧,红绫那个贱丫头也真是的,自己攀上了高枝,倒害苦了我们这些姐妹……” 咦?有人? 叶离枝不由停住了脚步,一直在东张西望欣赏着每朵花的娇艳绽放的素衣也立刻警觉起来,放轻了脚步,放缓了呼吸。 叶离枝将食指放在唇边,对着素衣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素衣无声的点点头,两人一起朝着声源处走去。 “可不是么,没看大夫人气成什么样儿了,我看啊,红绫也是傻的,以为爬上了老爷的床就能麻雀变凤凰,高枕无忧了?啧啧,大夫人和那些姨娘们可都不是好惹的,别到最后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呢。” “但我怎么听以前跟红绫那丫头关系好的芽儿说,红绫喜欢的不是老爷,而是二少爷?” “二少爷?就她?做梦去吧,”说话的小丫鬟嗤笑一声,似是很是不屑红绫的这份痴心妄想,“大夫人可管得紧呢,谁要是敢把手伸进二少爷的房里,那就只有剁手的份儿了,二少爷可不比老爷,大夫人还是能管得住的。” “那这样看来,红绫该不会是见二少爷那儿没戏了,转而去勾搭老爷了吧?” “谁知道呢,咱们这些做丫鬟的还是守点本分的好,等大了也能跟大夫人求份嫁妆,安安稳稳的嫁出去……”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渐渐听不到了,想来是那两个嚼舌的小丫鬟觉得过瘾了便走了,却没想到这番话却一字不落的落进了另两人的耳朵里。 素衣听的满脸迷茫,她还小,不懂人情世故,对于男女之事更是仅限于少女幻想中的那份‘喜欢’,就比如她和桀轩之间懵懵懂懂的爱恋感觉。 但叶离枝却完全不一样了,她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暗忖着没想到啊没想到,红绫居然早有了喜欢之人?早知道这样,她还大费这些周章干嘛,若是将她直接‘引荐’给了二少爷叶槐卓,那红绫岂不早死在一心效忠的主子大夫人手中了? 真是……错失良机。 叶离枝有些扼腕,不过不要紧的,留着红绫一条贱命也无不可,至少现在成了她爹新姨娘的红绫,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在给大夫人甄氏添堵,就冲这一点,也不能让红绫那么早香消玉殒啊。 叶离枝勾唇而笑,只是这笑容横看竖看,都是恶意满满。 到了汇馨院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如既往的丫鬟仆从们进进出出的热闹景象,因红绫成了老爷的人,所以今日的叶离枝身后只跟了素衣一个丫鬟,而每个路过她们身边的人,都偷偷的在用一种不知名的眼光打量着这位三小姐。 红绫的事恐怕早就传遍了后院,而作为红绫‘新主子’的叶离枝,自然而然也成为了下人们的谈资,他们不约而同的都觉得,红绫之所以能这么快攀上老爷,都是拜这位‘无能’的三小姐所赐。 34.第34章 夫人心计 不然的话,为什么红绫跟了大夫人这么久,老爷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御下不严,才能出这种丑事,那也间接说明,这个主子也不是个厉害的主儿。 不少做着富贵梦的丫鬟们都对叶离枝多看了几眼,想着怎么才能调到三小姐的身边去,也借着这股东风,攀上几根金枝儿什么的。 素衣被这些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跟长了刺似的,叶离枝却是泰然自若,好像不是自己身边的丫鬟里出了一个狐媚子一样。 本来就不是么,红绫原本是大夫人的人,是大夫人一手培养出来的,这些人真该擦擦眼睛,好好看看这大夫人培养出来的人,都是些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一路畅通的进了内院,入了屋,就见老夫人正面色不豫的坐在主位上,看起来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大夫人甄氏陪坐在一旁,轻言细语的说着什么,叶离枝凝神细听,终于听清了一些: “……妾身也是恼怒的紧,奈何人家年轻貌美,深的老爷喜欢,妾身也不能拂了老爷的面子不是?” “……都是妾身管教不严,才出了这等事情,母亲若是责罚的话,不要责罚老爷,就责罚妾身好了……” 甄氏捏起手帕摁了摁眼角,一派善解人意和通情达理。 相比之下,老夫人倒是坦率的多,毫不遮掩道: “一个小小的贱婢而已,也妄想着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攀高枝,真是污了我叶家的家风!你身为主母,又是她的主子,以后定要严加看管,可不能让府里头再出这种腌臜事。” “是,谨遵母亲教诲。” 甄氏低眉顺眼的应着,柔弱的姿态和语调,让人难以相信这就是叶家后院的当家主母。 可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是这样的一位看似弱不禁风毫无心计的主母,在叶府生活了了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位姨娘能够爬到她的头上去。 叶离枝被甄氏那副演出来的慈悲样子恶心的不行不行的,幸亏早上刚起时因为没有胃口没有传早膳,不然的话现在非得直接吐出来不可。 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样的女儿,就冲叶若虚的那份心狠手辣,她这位‘大夫人’能稳坐这个位子这么多年,手上也绝对沾了不少的人命。 老夫人环顾一圈,稍稍舒展开来的眉目又染了些许怒色:“怎的,刚抬做姨娘就以为自己是主子了,竟连请安都不来,也不看看现在都是什么时辰了。” “老爷正稀罕着呢,兴许是累了身子没有起来。” 甄氏看似帮着红绫说话,实则暗自在提醒老夫人,红绫现在说不定正在‘红颜祸主’,缠着老爷纠缠不清,果然,一听这话,老夫人脸上的怒气更甚。 甄氏又适时安抚道:“母亲也莫要生气,为个奴才气坏了身子可就大大不值了,今儿个早上妾身炖了些莲子粥,熬得很烂,端来给母亲尝尝吧。” “嗯,还是你有心了。” 老夫人欣然应允,这个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地揭过去了。 叶离枝暗自咂舌,赞道甄氏真是聪明的很,什么时候不炖粥偏偏这个时候炖,这样一比较,赖床不来给老夫人请安的红绫,和孝敬老夫人还炖了莲子粥的甄氏,哪个更贤惠,岂不是一目了然? 她暗自冷笑,这种仇人和仇人自相残杀的戏码,她是最爱看不过了。 而且红绫那种小角色,她是懒得亲自动手的,就留给大夫人甄氏好好折磨去吧,她只要时不时的添把火,让这对主仆的关系变得更加水深火热,然后站在一旁看戏就成了。 规规矩矩的给老夫人请过安后,老夫人似是想起一事,对着屋里的所有主子道:“听彤鹤说管家新进了些丫头,倒是都不错,我这儿也不缺人,你们就看看哪个还需要帮手的,就管家那儿挑去吧。” 甄氏眼眸一闪,没有说什么。 叶离枝却马上做出一副开心表情,第一个举手发言道:“祖母,我要我要!就素衣一个太少了,我要再去挑一个放在身边伺候着才成,最好她还能会点儿绣活儿,教教我什么的。” 老夫人微微一怔,随后笑了开来,原本,叶离枝若是提出缺人,老夫人定会想起刚刚被抬去做叶澜姨娘的红绫,但叶离枝却巧妙的避开了这点,反而将老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会绣活儿’上头去。 想拿这个做文章刺一下叶离枝的叶月玉顿时老大不快,她在来时的路上也听到不少碎嘴子,觉得这是个打压三姐的好机会,谁知还没等她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开口呢,就见老夫人咧嘴一笑,指着叶离枝嗔了一句: “就你最积极,怎的非要一个会做绣活儿的不成?” 叶离枝面色一红,揪扯着衣角,很是不好意思的道:“说出来怕祖母笑话,因为……因为枝儿不会做绣活儿啊……” 她这说的倒是实话,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的刺绣手艺都糟糕的……让人惨不忍睹。 因为自小生活在教坊,所以叶离枝所会的也就只有跳舞了,那些女子该会的东西,反而样样不通,老夫人闻言,也是想起了这茬,深深地叹了口气,目露怜爱道:“可苦了我的枝儿了,快过来让祖母抱抱。” 叶离枝……黑线中。 她会开口向老夫人要人,主要是为了不想再让甄氏有机会往她的院子里塞人,她倒不是在怕身边有多少眼线,因为她现在也完全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但总有几个心怀叵测的人跟在身边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任谁的心情都难以好的起来吧? 不过叶离枝还是听从老夫人的话,乖乖的走了过去,乖乖的让她抱住,又乖乖的让她摸了摸头。 接受了老夫人让针线房派给她一个好绣娘专门教导她学手艺的好意,离开汇馨院后,叶离枝便带着素衣,高高兴兴的去挑丫鬟了。 甄氏在之前绝对没有料到管家会买了些新丫头进来,想安插进自己人恐怕也来不及了,而现在需要安插她的眼线的对象大概就只有叶离枝一个,叶离枝会缺人又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儿,所以叶离枝毫不怀疑现在管家手里的人,绝对都是干净的。 35.第35章 看招! 叶离枝故意多挑了几个丫鬟回院,将剩余的空房全部填满,让甄氏想要安插人手也没地方放了。 主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几个新来的小丫鬟都不知道这个新主子是个怎样脾性的人,惴惴不安的低着头,短促的呼吸着。 叶离枝看不清心绪的眼眸将眼前几人一一扫过,随后白玉般的指尖在褐色的桌面上轻点了点,道:“挨个过来给我斟杯茶吧。” “是。” 众人应了,看素衣提着新灌满的茶壶进来,便轮流走上前去,给叶离枝手边的空杯斟茶。 有的人紧张的手直哆嗦,茶水一半喂进杯里,一半喂给了桌子,有的人则强自镇定,还算完美的将茶杯小心斟满。 叶离枝敲着下巴,等她面前的几个空杯都入了茶水之后,指着抖得最厉害的那人道:“你留下,其他人都去院子里吧。” 大家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不禁将有些羡慕的眼光投向被叶离枝点名的那人。 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她们以后就是这院子里的粗使丫鬟,而那人,却是可能成为二等丫鬟甚至大丫鬟的人选。 那人也是受宠若惊,睁大眼睛看向叶离枝,在对上她微微含笑的眼眸后,又不自觉的低下头去,袖子里的双手仍抖得厉害,只是心却安定下来不少。 破落的小院越发热闹,收拾的也越来越好,叶离枝的脸上,却并没有多少满意之色。 因为她想要的人,还并没有到手。 虽然很想再次出去,看能不能将那日看到的红衣少女请进府来,不过女孩子家家的,出去抛头露面的次数太频繁,难免会被有心人扣上‘性子野’‘不安分’等头衔,对于万分注重女子名声的焱朝来说,这无疑会成为该女子后半生无法抹去的污点。 所以忍了半个月之后,叶离枝才再次动身,前去那日看到红衣少女的酒楼。 意外的是,酒楼还没有开门,叶离枝不了解酒楼的作息时间,觉得来得越早越好,没想到酒楼直到临近中午,客人渐多的时候才会开门迎客。 她在门外踌躇了会儿,决定先不回府去,在周遭转悠几圈,等酒楼开门了,再进去找人。 焱朝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天子脚下更是一派繁荣景象,倒不怕会觉得无聊,叶离枝牵着素衣的手,一路走走停停,兴致颇高,她们的身后还跟着桀轩等几个负责保护她们安危的小厮。 素衣那是不用说了,一双眼睛全盯在所有能吃的东西上,见一处热气腾腾的小摊前排起长队,香飘十里,更是哈喇子都要流下来,晃着叶离枝的手直道:“枝儿,那里肯定有好吃的,我们过去看看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叶离枝拿她没办法,只得也跟着加入排队大军里去,桀轩本想替她们排,谁知却被素衣义正言辞的拒绝了,理由是: “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偷吃啊~” 桀轩也拿素衣没办法了。 几个小厮只得站在旁边等着,看着队伍以龟速一点一点的挪动,叶离枝长叹了口气,对无所事事无聊透顶的几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买完也就回去了。” 就这速度,等她们将东西买到手之后酒楼绝对早就开门了。 桀轩有些担忧:“不如让他们回去,我留下吧。” “不用,我无权无势,又没有什么仇家,谁会来找我麻烦,”叶离枝自觉自己早就摆脱了被人一哄就走一骗就上当的单蠢时期,所以很是自信道:“你也跟他们一起走吧,我自有分寸。” 桀轩盯着叶离枝胸有成竹的神情看了片刻,最终妥协:“好吧,你们自己小心点儿,我们先走了。” “嗯。” 万万没想到桀轩他们一走,队伍的移动速度反而加快了,原因是新一屉的小笼包新鲜出炉,不用再等了。 顺利的买到白嫩嫩香喷喷的小笼包,素衣双手捧着油纸包,欢天喜地的跟着叶离枝往回走,谁知走着走着,素衣突然不动了。 “怎么了?” 叶离枝不解回头,顿时也愣在原地,就见在素衣身后的不远处,几只流着口水虎视眈眈的大野狗,正不知何时悄悄跟在了她们的身后。 这段路人不少,可每个人都是来去匆匆,竟没有一个注意到这暗藏其中的‘隐形杀手’,叶离枝皱起眉头,顺着几条野狗视线看去,目标直指—— 素衣的胸前……的油纸包。 素衣连忙将油纸包抱的更紧了些,委屈兮兮道:“我一个还没吃呢……” “你吃了它们就不止跟着你这么简单了,”叶离枝目测了一下几条野狗的彪悍体型,然后又估算了一下敌我双方实力差距,最终只能无奈伸手,对素衣道:“给我。” “不要。”素衣高高撅起嘴巴,眼里含了几点泪花。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要她们交出吃的,不如让她们直接交出自己的命。 面对素衣的‘抵死不从’,叶离枝不得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包子常有,而野狗不常有……这样吧,你拿出两个,把剩下的都给我——如果不想咱们两个都被野狗啃上一口的话。” 素衣咬咬牙,不过看着那几条野狗跃跃欲试的凶蛮样子,还是动作迅速的拿出两只小笼包,然后依依不舍的将剩下几只全都递到了叶离枝的手里。 “拿、拿去。” 素衣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到嘴的包子飞去狗的嘴里,就见叶离枝在将油纸包拿到手里的一瞬间,随手一扬就扔给某个看似身形高佻的过路公子,随后拉起素衣,转身就跑。 那位公子亦是小小吃了一惊,没等转身朝来源处看去,就听一阵低呜声从脚边传来,随即几条野狗一拥而上…… “扑哧!” 五皇子安如峰在一旁笑不可支,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向喜欢暗算别人的大哥,如今也有被一个不明过路人暗算的一天。 安如晦拍拍手,从几条昏倒在地口吐白沫的野狗中走出,斜飞入鬓的剑眉轻轻挑起,若有所思的看向早已消失不见的‘罪魁祸首’离去的方向。 36.第36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总觉得那人的身形有些莫名眼熟。 乔装扮成富家公子带着刚回帝都不久的小五出来闲逛游玩,却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安如晦看向一边幸灾乐祸个不停的小五童鞋,问道:“她扔过来的是什么?” 对付野狗时顺手将到手的东西扔给了安如峰,安如峰早看清了,笑嘻嘻道:“几个肉包子,怪不得会被狗盯上呢,俗话说得好,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安如晦额角的青筋抽了抽,少顷,几个平民打扮的男子悄然出现在安如晦身边,其中一人低声回报道:“爷,方才那袭击你的人,是……叶家的三小姐,叶离枝。” 倒不是几位大内高手神通广大,这么快就将叶离枝的底细调查清楚,而是他们跟在太子身边已久,对于太子曾经见过的人,均是过目不忘。 安如晦眼中露出几分恍然之色,他就说那人有些眼熟。 暗卫说的声音太低,安如峰根本听不清楚,连忙凑过来问:“怎么样,大哥,人已经找到了吗?” 安如晦看着他兴趣盎然的脸,淡定的睁眼说瞎话道:“没有。” “唉?怎么会,你的人可都是大……” 安如峰及时住嘴,他们可是掩去身份出来的,不能自报家门泄了底,埋怨的看向他家大哥道:“反正,你少骗我了,你绝对找到了,快说,那人是谁?” 安如晦施施然抽出一柄折扇,一边慢悠悠的晃着一边继续往前走,守口如瓶道:“不知道。” 心里却暗想着这笔帐自己记下了,有朝一日一定要亲自向那小丫头讨回来才行。 安如峰气极,想要找刚才前来汇报的人,可那做寻常百姓打扮的暗卫早就不知所踪了,他跺跺脚,不甘不愿的抬步去追自己的大哥了。 气喘吁吁的跑回去时酒楼果真开了门,叶离枝缓了下呼吸,整理好仪容后才带着素衣一起走了进去。 一楼是大堂,偌大的地方空荡荡的,还没有人上座,几个小二正在其中忙着摆弄桌椅,擦拭地板,准备迎客,柜台后则站了一个瘦高的男人,正在拨弄着算盘,啪啪算账。 叶离枝走上去,礼貌问道:“请问,你们掌柜的在吗?” 瘦高男人停了手,抬起头来,眯起小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里射出几点精明锐芒: “小姑娘,你找我们掌柜的有事?” “嗯,”叶离枝抬手,将握成拳头的小手递过去,那瘦高男人微微有些吃惊,不过还是伸手过去,悄没声息的将她握在手心里的东西接了回来,偷眼看了看,两只小眼顿时亮了起来。 金子! 他原本皮笑肉不笑的脸上顿时扬起惊喜又谄媚的大大笑容,一叠声道:“小姑娘稍等,我这就去叫我们家掌柜的。” “嗯。”叶离枝矜持点头。 她就知道,没有什么是金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瘦高男人匆匆离去,又很快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腆着肚皮,身材发福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见要见自己的人竟是个白白嫩嫩粉可爱的小女娃,表情一松,顿时有些轻视起来。 他挂起自认为和蔼可亲的笑容走过来,眯着眼问道:“小姑娘找在下所为何事啊?” 他可不记得年轻时在外面有留下什么风流债,他家婆娘管的贼严,连近在咫尺的都吃不到,更何况外头那些野花野草了。 叶离枝扬起下颌,抬头看向这个胖胖的男人,脆声脆气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丫头,曾打了非礼她的世子爷?” 哟,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世子爷的家里人找上门来了? 可是官府里的大老爷明明说过,王爷知晓此事后并不计较,反而很感激灵钰帮忙教训他们家那不成材的竖子来着,还给了灵钰一些银子作为补偿,怎么现在又…… 胖男人一时间脑袋里涌出无数个念头,看向叶离枝的眼神也深沉了些,谨慎地问:“你找灵钰何事?” “灵钰?”这就是红衣少女的名字吗,听起来就灵气满满,叶离枝更是喜欢,道:“我想请她来做我身边的大丫鬟,不知她有没有兴趣?” 做大丫鬟?还要用‘请’的? 胖男人的眼神又变了变,看向叶离枝的眼神越发古怪,这位小小姐,该不会是……脑子有坑吧? “怎么,掌柜的不舍得?还是另有隐情?” 胖男人尴尬笑笑,觉得骗这么一个小女娃也根本毫无意义,就如实相告:“不瞒你说,灵钰已经不在了。” “什么?!”叶离枝骇了一跳,脸色发白,这才几天啊,这人怎么就这么……没了? 胖男人显然也被她过于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想了想才知道对方是理解错误,忙摆手解释道:“小姑娘误会了,在下不是那个意思,是灵钰的爹生了病,灵钰花光了积蓄,自己提着小包袱去青楼卖身去了。” 很明显,胖男人这番解释并没有让叶离枝的脸色变得好看一些。 “她去了哪个青楼?” “好像是叫什么……凌燕楼。” 以叶离枝的身份是决计不能去青楼的,但假装路过一下却未尝不可。 出了酒楼大门的时候叶离枝仍是阴沉着脸色,没错,灵钰这样迫不得已无奈之下的作法仍是让她十分赞赏,不是每个女子都有勇气自己主动去青楼卖身救父的,可那样钟灵毓秀的女子,却流落风尘之地,实在是……太可惜了。 白日的花街柳巷和晚上相比安静的多了,彩带飘扬,门前三三两两停了几辆华贵的马车。 叶离枝心不在焉的坐在马车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却听前方不远处骤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叫,随后便是一阵喧哗,桀轩往前赶了几步,隔了段距离堪堪停下马车,皱着眉看着前面的闹剧。 叶离枝回神,挑帘探出头来,问:“怎的了?” “大概是有人在逼良为娼吧,”桀轩不怎么确定的说道,又询问道:“不如我们绕过了走?” “好……” 叶离枝下意识的答应了,却在一抬眸间,视野中涌出一抹鲜艳无比的红色身影。 37.第37章 收买人心 “等下,”只是一念之间,叶离枝就马上改变了主意,说:“到前面停一下,我有点事要办。” “这……”桀轩犹豫,这里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花街柳巷,绝不是良家女子该久待的地方,万一被谁不小心知晓了,那对于叶离枝的名声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 他回头看了叶离枝一眼,只看到对方清莹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坚定色彩,没办法,只好依着她将马车又往前赶了一小段路,最后在拉扯争执的几人前停下。 叶离枝从马车上走下,她年纪虽小,一身沉稳的气度却是让人不由侧目,争执的几人暂停下来,纷纷转头看向她这个不速之客。 “灵钰?” 火红色衣裙的明艳少女此时却狼狈的不行,一头青丝成了乱发,身上的衣裙也是七零八落,幸而没有露出不该露的地方来,只是嘴角处流下一道血痕,大概是在挣扎里受了伤。 她似乎没有想到来人会认识她,还如此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一时愣住,没有反应。 倒是旁边脂粉刷的比墙厚的老鸨,一双利眼将她连同身后不甚华丽的马车扫了好几遍,确定这不是什么金贵的千金大小姐后,粗声粗气道:“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一边儿呆着去!没看老娘正在办事儿吗!” 这个老东西,倒是绝对有嚣张的资本。 因为她背后仰仗的正是当朝的三皇子,安如瑾。 叶离枝淡定的捏起手帕,擦了擦额上被溅到的唾沫星子,悠悠然道:“到底是在三皇子手底下做事的,厉害的很,我这个小丫头片子自然不是妈妈的对手。” 老鸨的脸色狠狠一变,脸上的脂粉都因为肌肉的不正常抽动而纷纷下落。 “你、你怎知道……” 这座青楼很巧,正是三皇子收集情报的秘密据点,规模不大,看起来和寻常的青楼没有什么两样,但是里面的美人却多,而且各个质量都是上乘。 只因她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门伺候达官贵人,并借此利用各种机会从他们口中套出机密情报,从而了解一下各位大人在私底下是不是和在朝堂上一样的‘心口如一’。 叶离枝能知道这点,完全只是一个巧合,因为太子也有自己的秘密据点,只不过他的据点不是一座青楼,而是一座小倌馆,说起来有点囧,但当她将这个偶然得知的线报告诉三皇子时,为了骗取她的信任,三皇子也告诉了她自己的一个据点。 那据点的名字就叫——凌燕楼。 怪不得叶离枝第一次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觉得分外耳熟,这一路上她在想的,就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直到刚才见到灵钰时,才完全记了起来。 看到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鸨也有变了脸色的时候,叶离枝颇感新鲜的一笑,道:“我怎么知道的?这就不是你能知道的了,这个人,我要了。” 她伸出一根纤细手指,那指尖直直的朝灵钰指去。 老鸨眉尖一跳,一阵肉疼。 虽然灵钰性子泼辣,不服管教,但容貌却是一顶一的好,等‘教导’好了,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凌燕楼不二的花魁人选。 可惜了啊,可惜。 老鸨分明见到大把大把白花花黄灿灿的银子金子自己长出小翅膀,呼啦啦的从自己怀里飞了出去,她猛一抽气,再瞪大眼睛细细的看向叶离枝。 叶离枝神态自若,任由她打量,嘴里不饶人道:“我不但要将人带走,她的卖身契我也要。” 请注意,她说的是‘要’而不是买,意思是,一分钱都不可能出了。 这种强盗做法倒是给人一种她是三皇子的人的错觉,老鸨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叶离枝的深浅,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上头的主子,稍作思量,就连忙道:“好,好,不过一个丫头而已,您尽管带走。” 叶离枝满意的点点头,拉起还在一旁反应不过来的灵钰就上了马车。 灵钰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上一秒险些就被老鸨带着的几个彪形大汉强行拉回去调|教卖身,这一秒,竟就脱离了险境,稳稳当当的坐在了马车里。 叶离枝用手指代替梳子给她理了理乱糟糟的长发,柔声问道:“你父亲的病……可好些了?” 灵钰细长浓密的睫毛一眨,一串泪珠便落了下来,她哑声道:“已经去了。” “那……可入土安息了?” 灵钰却是摇了摇头,低声解释道:“我本打算卖身青楼,给父亲多筹些银子好治病,谁知把卖身契给了那老鸨,拿了银子后回家,就发现父亲已经……那些银子我一点都没动,原封不动的给老鸨送回来,想要回卖身契,谁知他们收了银子后,卖身契却没有给我,还找了人来想要将我强拉进去……” 灵钰抿了抿唇角,那里早就破皮了,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叶离枝拧眉听着,青楼那种地方对于弱势女子本来就没道理可讲,一旦和他们做了交易,那就和与魔鬼做了交易没有什么两样了,是绝对没有让人反悔的余地的。 “桀轩,停车!”叶离枝突然出声,让桀轩停住了还在往前行进的马车。 灵钰错愕的看向她,就听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妹妹用严肃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对她道:“你父亲现在在哪,带我去。” 叶离枝自己出银子帮灵钰将她父亲的遗体安葬好,她父亲只有灵钰这么一个女儿,家境又很是贫寒,连买口好棺材的银子都没有,现在虽然不是什么风光大葬,但到底是死后有了安身之所了。 陪着灵钰在新坟前一直呆到日落西山,几人才重新踏上马车,回叶府。 在路上灵钰将交还给她的卖身契又重新给了叶离枝,叶离枝推辞了几回,见实在推不过了才收下。 其实她觉得要收服一个人的心,单靠卖身契什么的,是完全靠不住的,不过既然对方执意要给,那么她收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灵钰含泪道:“小姐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今生愿为小姐做牛做马。” 38.第38章 冰雪聪明 叶离枝低头看着这个狼狈凄惨的少女,又想起那日在酒楼上看到她时的模样,灵动飞扬,美艳无双,不禁微微一笑,亲自将她扶起,道: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既然如此,那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和素衣一起,做我的大丫鬟吧。” 灵钰重重点头,眨眨眼睛,看向一旁正一脸懵懂的望着她们的另一个小丫头素衣,一颗七巧玲珑心动了动,隐隐约约中明白了什么。 一行人回到叶府时,天边的最后一丝余光也快要被黑暗吞没,叶离枝下了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大门口收拾东西的仆从们。 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婆婆正端着个破碗,颤颤巍巍的在等仆从将最后一只木桶里仅剩的一点米粥挖给她,等挖完之后,老婆婆连连鞠躬,还特地走到站在一旁的叶若虚面前连声道谢。 叶若虚屏住呼吸,尽量绽出毫无破绽的和善笑容道:“哪里哪里,天黑了,您老也赶快回家吧。” 眼角余光看到叶离枝一行人正缓缓朝大门这边走来,她避恐不及地忙绕过老婆婆朝着她们走去,拉住叶离枝的一只小手亲亲热热道:“三妹妹回来了?这是出去做什么去了?一天都没的见人影。” “没什么,”叶离枝大略一扫就知道这厮今天干了什么,上一世的叶若虚就是这样,用这种手段来笼络人心,好为她日后能母仪天下打下坚实的基础: “我就是出去玩,回来路上遇到了一位可怜的小姐姐正在卖身葬父,枝儿看不下去,就帮她安葬了老父,并将她带了回来,这才回来的有些晚了呢。” 叶若虚顺着她的话回头一看,果然就看见跟在叶离枝身后的不仅有素衣,还有一位陌生的女子,那女子的衣裳被撕扯的不像样子,脸上泪痕纵横,浑身都是狼狈不堪,对叶离枝的话顿时信了八九分。 “三妹妹真是心善,姐姐我自愧不如。”叶若虚赞叹了一句,心想着叶离枝也是个傻的,有了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什么人都敢往家里招。 不过她才不会提醒她,反而更希望她能招进来一两个居心叵测的人,这样,就有好戏看了。 轻轻巧巧的把这段揭了过去,叶若虚又旁敲侧击的将叶离枝这几天的行踪都探查清楚,知道的差不多了便推脱说饿了,带着自己的下人回了院子。 灵钰看着叶若虚离开的背影,皱起了眉心,不过却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的跟着叶离枝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叶离枝便笑着问灵钰道:“你觉得我大姐这个人怎么样,就是你放才见到的那个。” 灵钰看了看她的脸色,沉吟了下,才道:“不是个好人。” 一旁的素衣却嘟了嘟嘴,有些不怎么理解道:“可大小姐之前不是在门口施粥给穷人吗,我觉得她人还不错。” 灵钰忍住叹息冲动,耐心的给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解释道:“看人不能总看表面的,有人当面对你笑,背后却可以毫不留情的给你捅刀子,我觉得……大小姐就是这样的人。” 叶离枝满意的点点头,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我很好奇,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灵钰才刚刚进门,不过才见了叶若虚一面而已,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灵钰斟酌道:“我们一下马车,就看到一位老婆婆在盛粥,然后还专门跑到大小姐的面前道谢,可是那大小姐面上是笑着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笑意,反而满是嫌恶,想必是老婆婆身上的气味让她很不喜欢。” “这是人之常情吧。”叶离枝故意这么说,“若是有人这般模样站在你面前,你会喜欢?” “也不会,但也不至于这么嫌恶,”灵钰一点都不为所动的继续分析,“而且那位大小姐若果真是个善人的话,也不必一整天都站在门口看人施粥吧?这摆明了是故意要做给世人看的。” “你怎知她是站了一整天,而不是我们出现的时候才出来?” 灵钰斩钉截铁道:“今日风大,刮了一整天,而那位大小姐的裙摆上,沾染了不少灰尘,这就表示她是一直站在门口的。” “好,很好!” 叶离枝终于忍不住拍掌大赞,这样细致的观察力和敏锐的心思,绝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以后有个这样子的人在身边,可以为她省去不少麻烦。 最重要的是,素衣也有人能时刻在旁边提点和保护着了,这其实才是她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灵钰的最大目的所在。 因为院子里的空房被叶离枝从管家那里要来的丫鬟们塞满了,所以只能将灵钰安排跟素衣睡一间屋子。 好在床是张单人床,装下两个身形窈窕的小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次日一早,灵钰便在素衣给叶离枝梳头的时候带来了新的消息,说是红绫被老爷抬做了姨娘,并且准备脱除贱籍了。 叶离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当然,当然,叶离枝绝不是因为红绫脱除贱籍这件事而感到惊讶的,她惊讶的是,灵钰才来了多久啊,居然就能这么快得到这些消息? 灵钰看她讶异的挑高了眉,有些小小得意,道:“去给小姐拿早饭的时候便听说了,这事儿闹得可真厉害,红绫可曾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看来以后有的闹了。” 叶离枝非常赞同的点点头。 三人整理完毕,便先去给叶澜和老夫人等人请安了。 因为早就跟老夫人说过会要几个丫头,所以的那个老夫人看到叶离枝身后的新面孔时,倒是没说什么,只淡淡嘱咐了一句:“要好好的照顾你们家三小姐。”便了事。 叶离枝偷眼环顾一圈,果然在最末尾的位置发现了脸色有些苍白的红绫,看来受了‘想嫁给儿子却被老子占了便宜’的巨大打击之后,她还一时没有恢复过来呢。 不过这想法若是被大夫人知道了,恐怕她会死的更惨。 叶离枝垂下眼睫,掩去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光,背叛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大夫人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频频用眼刀剜着红绫,不过可惜,红绫正沉浸在失恋的氛围中呢,一时没有感觉到周遭的暗潮汹涌,只隐约听到大夫人道:“看来老爷也是宠的很呢,竟将三小姐的东西都赏给了她了……” 什么?大夫人在说些什么? 红绫本能的感觉到危险,疲惫的身躯和凝滞的思想却不怎么给力,等她茫茫然的抬起头来时,却正好对上了老夫人万分冷厉的目光! 39.第39章 偷搬救兵 红绫虽然面色憔悴,但在吃穿用度上她从不亏待自己,尤其是得了好东西时,恨不得全部披挂在身上,让那些眼红的小丫鬟们羡慕死才好, 但这会儿她的虚荣心却表露错了地方。 老夫人正为她身为一个贱婢不好好服侍三小姐反而以色媚叶澜而气得不行,又被大夫人的一番话吸引了过去,看清了她头上价值不凡的首饰和身上簇新的金贵料子。 那日圣上给叶离枝下了赏赐时老夫人也在,自然认得出那些首饰和布料都是出自哪里,当下心火更旺,抬起手来怒指红绫道: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畜生!竟然胆敢将皇上赏给枝儿的东西戴在自己身上!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不把那些赏赐都给我拿下来!” 当下,就有两个满脸横肉的婆子走上前去,作势去拉扯红绫的头发和衣服。 红绫一惊,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自己从小效忠的大夫人一眼,大夫人却连半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她,只是低眉顺眼的给老夫人斟着茶消着气。 她尚且虚弱的身子晃了几晃,被婆子随意一扯,便从椅子上跌坐下来,狼狈不堪的伏倒在地,眼睛却仍睁得大大,看着大夫人,只是眼神里不再只有敬畏恭顺,还有刻骨的深重恨意! 真是没用。 叶离枝冷眼旁观,看着红绫如丧家之犬一般在地上膝行几步,哭嚎着前去抱着老夫人的双腿求饶,又被婆子们狠狠拉开,拔猪毛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扒了衣服,脱了首饰。 她深切怀疑自己前世到底是瞎了那只眼睛,居然会将这种小人当作闺中知己,还全心信任。 “甄氏,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红绫最是贪慕虚荣,而她虚荣的资本便是这些别的丫鬟决计得不到的东西,如今被人公然抢走,自然是无法忍受,状若疯癫的哭喊着,连尊称都免了。 甄氏脸色不变,倒是老夫人听不下去,横眉怒目道:“竟敢辱骂自己曾经的主子,其心可诛,来人,给我掌嘴!” 红绫已经失去一切,如今连这些身外之物都没有了,顿觉前途无望,看着那狞笑着走上前来的凶悍婆子,索性眼一闭,自暴自弃。 “慢着。” 正在这时,一道威严的男声适时的插了进来,让在座的人都是一愣。 老夫人眯起眼睛,望向来人,一改方才气势汹汹的样子,和蔼笑道:“澜儿怎的来了,不是刚给为娘请过安了么。” 连叶离枝都觉得奇怪,她的计划中并没有她父亲这一环出现啊。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袖子被人轻轻的拉了拉,叶离枝回头,就听见素衣很小声道:“方才灵钰姐姐出去了,说是小解。” 叶离枝心下了然,失笑,这个灵钰,真是…… 干得好! 叶澜却是谁也没看,只径自走上前去,挡在红绫面前,隔开了来者不善的婆子,握住红绫的一只胳膊将人搀了起来。 顿时,在场的中年妇女们的脸色都变得不怎么好看。 叶澜等红绫站好后,才回身对着脸色再次阴沉下来的老夫人一拱手,颇是无奈道:“娘,你这样做,未免太过了,红绫还小,难免犯错,娘应该大度些才是。” “哦?” 老夫人似笑非笑,端起甄氏斟好的茶盏抿了一口,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奴才不能骑到主子头上去,为娘这么做,可有哪里不对?” 叶澜皱起浓眉,抿唇不语。 “再者,”老夫人蓦地将手中茶盏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重重一放,登时砰地一声,茶水四溅,她冷声道: “为娘还不知道,这世上竟还有儿子反过来教导娘亲如何做人的道理,你做了丞相,看来是连为娘都不放在眼里了啊!” 叶澜精神一震,连忙双膝跪地,俯首道:“儿子不敢。” “哼,”老夫人轻哼一声,用慢吞吞但一字一句都是斩钉截铁的语气道:“起来吧,那就听娘的话,将这个丫头给我休了,省的污了我老身的眼。” “这……” 得到红绫才没几天,叶澜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况且,虽然目前暂时没有胭脂泪可以使用,红绫下意识的反抗还是勾起了叶澜的征服欲望,这正在热乎头上呢,突然就要舍了,叶澜是怎么想怎么舍不得。 他的犹豫神色让甄氏看的面色一冷,不善的瞪向始作俑者,而红绫清醒过来,自然也感受到了她如狼似虎的凶恶目光。 叶澜因长年执笔的粗糙手掌还握住她的,虽然人是老了点,但此时此刻站在她的身前,露出一副保护姿态,还是让红绫有些小小的感动。 她突然明白过来,从今往后,她是再也不可能得到甄氏的信任了,就连表面的平和都无法再维系的下去,换言之,她在这后院里,再也不可能拥有一个如甄氏这般可靠的靠山了。 而她有的,只剩面前这个英姿犹存的老男人。 这个老男人的地位还很高,在外面是一国丞相,在家里是一家之主。 红绫伤感的情绪一扫而空,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她马上打起了算盘来,如今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她的救命稻草,就只有面前这一根而已。 若她还傻乎乎的不知好好把握,那么……到最后落的个抛尸乱坟岗的下场,都怨不得别人。 红绫咬紧下唇,脑袋飞转,转瞬之间就接受了已经发生的一切,既如此,那不如将错就错,坐稳姨娘这个位置,说不定将来生个儿子,有了仰仗,自己也能落的个善终的结局。 她打定主意,马上反客为主,握紧叶澜干燥而温暖的大手,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叶澜感受到她投来的视线,转头一看,入目的便是红绫眼含泪珠,恋恋不舍仰望着他的哀戚神情,他心中一软,嘴里不由自主就为她说起好话: “娘,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红绫是个懂事的,若她哪里惹了您不快,就当看在儿子的面子上,许给她个机会解释清楚,好不好?” 40.第40章 再相见 “好,”老夫人也不是个吃素的,立即便开门见山道:“那红绫,你告诉我,你身上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红绫嘴唇翕动几下,嗫嚅道:“都、都是三小姐赏的……” “哦?是这样吗,枝儿?”老夫人目光一变,温和的看向叶离枝。 “你尽管实话实说,祖母在这里呢,一切,自然都会为你做主的。”老夫人又适时的补充了一句,话里话外都是对于叶离枝的偏袒和爱护。 叶离枝心念电转,眼角余光瞥到父亲大人投过来的威胁目光,她暗自嗤笑,只为一个小小的侍妾,就能完全不顾女儿的意愿,以父亲身份威逼她说出他想听的话。 她当然会如他所愿,谁叫,他是自己的‘父亲’呢? 叶离枝垂下长睫,沉默半晌,才小小声道:“是,是枝儿赏给她的……” 她声若蚊呐,不仔细竖起耳朵几乎听不见,似乎在忌惮害怕着什么,老夫人眼眸一转,就发现了儿子刚刚转过头来收回目光的举动。 原来是这样。 她可怜的枝儿哟……被人欺负了都不能在她面前说句实话,这个父亲,委实太不合格! 但既然叶离枝都这样说了,老夫人自然不会没事找事,让自家儿子下不来台,她点点头道:“既如此,就暂且留下吧,但这样的事,老身以后可绝不想见到第二次。” “是,娘。” 叶澜帮红绫应了一声,随后告辞,拉着红绫慢步走了出去,红绫一直低着头,但嘴角高高扬起的得意弧度,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 因为她发现,叶澜这个靠山,可比甄氏好用的多了,连老夫人都要给三分薄面! 而甄氏,望着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紧握成拳的指甲,深深的陷入了掌心的肉里。 老夫人将从红绫身上扒下的东西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叶离枝,叶离枝感恩戴德的收下,一回到自己院子,转手就给了身后的灵钰。 “去桌子上拿盒胭脂,要那盒粉红的,连同这些东西一起,悄悄给红绫送去,她既然抬做了我的新姨娘,我这个做‘女儿’的,没点表示怎么成。” 叶离枝褪掉外衫,对着灵钰淡淡吩咐,灵钰只稍稍一想,便明白她的用意何在,坏坏一笑,点头应下,收拾好东西后麻溜的一溜烟跑了。 “枝儿,这是老夫人帮你要回来的,为什么你又送还回去啊?” 素衣给她布着新茶,好奇的询问。 “因为,她的身后有父亲大人在撑腰啊,”叶离枝放松下四肢百骸,懒洋洋的打了个秀气的呵欠,简明扼要的分析给她听: “红绫做了姨娘以后,一定会仗着父亲的宠爱自视甚高,而我这么做,无疑会将她捧得更高,觉得家里的人最好都去巴结着她,而凡是人,必定会恃宠生娇,到时被捧得越高,摔下来时,自然也就越痛了。” 这本是红绫在心里曾经设想过的,叶离枝该有的结局。 万万没想到,最后却实现在她自己的身上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三月三,一年一度的上巳节马上就要来到。 在这一天,朝廷会专门拨款供百官游乐,而百姓们则会成群结队的去河边游玩,因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所以各种形式的驱除毒害活动也是必不可少。 叶离枝对着自己刚绣出来的花样,唉声叹气。 说的好听点,这是朵花,说的难听点……鬼才知道她绣出来的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上辈子她就对这种细致活儿敬谢不敏,这辈子居然还是没有一点改进,哪怕老夫人派给她的绣娘们耐心竭力的教导她了,她依然是听过就忘,一窍不通。 叶离枝将那绣着可怕花样的绣帕扔到一边,拍拍手站起身,决定:干脆,一个锦囊都不亲手绣了! 反正有绣娘在不是么,她何必去亲自拿这种东西折磨自己,她重活一世的终极目的,可绝不是绣出一个精美绝伦的锦囊来的! 这样想着,某人就心安理得的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随后在上巳节前夕,别人都躲在自己房中赶制锦囊的时候,大大咧咧的去了院子中晒太阳睡午觉了。 转眼,上巳节到了。 家里老老少少都是一派精神抖擞,纷纷整装待发的准备出门踏青去了。 叶澜穿了一身天青便服,身边跟着容光焕发红光满面的红绫,率先上了队伍前头的第二辆马车,第一辆是给老夫人准备的。 而甄氏以及一干姨娘、小姐、少爷们,只能依次往后排了。 叶离枝有幸跟与自己没多大恩怨的五小姐叶柏玉同乘一车。 叶柏玉与叶月玉是双胞胎姐妹,但两人性格却迥然不同,叶月玉从小便趋炎附势,这会儿正赖在叶若虚的马车上不肯下来呢,而叶柏玉,则是个沉默寡言,与世无争的小姑娘。 马车内的气氛因无人开口打破沉默而显得有些沉闷,但叶离枝和叶柏玉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半分的不自在,反而是各据半壁江山,互不干扰,怡然自得。 马车晃晃悠悠,很快来到殷河河畔,还未走近,已经听得到宛若集市时的热闹声响了。 素衣最是爱凑这种热闹,但临出门前被叶离枝再三耳提面命要乖乖听话,所以只能强忍下满心雀跃,乖乖的坐在车里,等着跟随叶离枝一同下车。 而灵钰已经细心的帮助叶离枝整理面纱,遮住一半俏美容颜,只留出一双如古井深潭般难以捉摸却又清澈莹润的眼睛,在顾盼间,神采飞扬。 看得出叶离枝今天的心情也很好。 她今日穿了一身蜜粉色的衣裙,柔顺的长发披散在单薄的脊背,只简单的在发顶盘了几朵花样发髻,没有任何点缀,只用一根与衣服同色的丝带缠绕其中,更添几分纯挚可爱。 轻妆淡抹,略施粉黛,微抿的薄唇不点自朱,唇角微微勾着,弯起一抹处变不惊的淡然笑容。 在万千人之中,安如晦一眼便看到了这样的叶离枝。 殷河河面上漂浮的荷叶还未开花,她衣服上的荷花便已开了,深红浅红,将她稚嫩的小脸辉映的愈发粉润可口。 安如晦的心中莫名一动,这次见到的叶离枝,与上一次见面时,又大不相同了。 她回到了叶府,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叶府三小姐,气度再不同以往,可安如晦却坚定觉得,这人是一点都没变的,只是当初寒酸的粗布衣裳,转换成了如今的华服加身而已。 41.第41章 小小独占欲 许是两人之间的确有那么点心电感应,叶离枝也无意中看到他远远投注夺来的温和目光,以及独独对她展露的诚挚浅笑。 但出乎意料的是,叶离枝非但没有受宠若惊的回以一笑,也没有惊慌失措的移开目光,而是——对着安如晦扮了个大大的鬼脸。 安如晦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这个小丫头,真是……太可爱了! 叶离枝却并非有意在逗某人开心,而是她现在的身体才十岁,总不能‘情意绵绵’地回望回去吧。 再者,老天!谁说她重活一世就必须喜欢安如晦的!上一辈子她对这个男人没有丝毫爱意,这辈子也依然是这样子的啊! 只不过因为看清了某些伪君子的丑恶面目,她决定洗心革面,一心一意辅佐安如晦了,但是,也仅此而已。 所以在扮完鬼脸之后,叶离枝就身形一转,该干嘛干嘛去了。 “喂,哥,你在傻笑什么?” 安如峰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哥哥笑得这般开怀的,虽然他平时也一直都挂着淡淡浅笑,但那种面具般的客气笑容,显然和这个是没法比的。 安如晦收回目光,瞥了自家好奇宝宝状的五弟一眼,淡定摇头道:“没事。” “靠……大哥我发现你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强了……” 安如峰不禁不满的小小抱怨了一声,随着自家大哥看过的地方伸长了脖子仔细看去,可看了半天,除了陌生人还是陌生人,并没有什么值得可乐的东西或人物出现。 那他家大哥刚才在笑什么,踩到****了? 暖暖的春风吹拂着岸边的小草,郁郁葱葱,连绵不绝。 河边有浣女在嬉笑打闹,人群三三两两的自身边经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叶离枝最是喜欢看这种繁荣昌盛的景色,一边观察着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一边观赏着无边春色美景,一时间心神都被瓜分了去,没注意到自己前方不知何时迎面走来了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 “小姐小心!” “枝儿!” 素衣和灵钰的惊叫声同时响起,但都没挽回叶离枝一时不察一头撞进某人怀里的命运,一时间飘远的神识全部回笼,一股淡淡的龙延香气涌进鼻腔,沁入肺腑。 叶离枝一惊之下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一双蕴含着浅浅笑意的墨黑眼眸,那眼睛的轮廓流畅圆润,甚是好看,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许戏谑意味。 好熟悉…… 这……是…… 安如晦! 叶离枝猛地醒悟过来,身体快过大脑指令的伸出双手,将人一把推开。 “枝儿!” 这次换成了中年男人中气十足的怒吼,随即又立刻翻脸如翻书般对着安如晦恭敬道:“小女不懂事,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是本王不当心了。” 安如晦将过错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让叶澜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干笑着道:“不敢,不敢。” 你连伙同三皇子一起谋害太子手下,企图杀人夺位的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 叶离枝在心里腹诽着人面兽心的老爹,面上却立即做出一副害怕模样,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缩到了叶澜的身后去了。 安如晦眼睛一眯,觉得这人越发有趣,明明,他在她小鹿般水汪汪的眼眸里,看不到半分的害怕之色…… 勉强敛回心神,安如晦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随口道:“家妹不才,随手做了些锦囊送给本王,只是数量太多,本王一时也用不完,便拿出来和诸位妹妹分享吧。” “那微臣就代为小女们多谢殿下厚爱了。” “哪里。” 安如晦挥挥手,在一水儿女孩儿们期待的眼神下,让身后的小太监将托盘呈了过来,他亲自捻起一只,对站的最近的叶若虚伸出手去。 叶若虚娇羞一笑,双手接过,惹得后面的叶菲函和叶月玉一阵眼红嫉妒。 可惜啊,嫡庶有分,无论什么好事,总是叶若虚第一个得了去。 按照长幼顺序,安如晦将锦囊一一派发出去,轮到叶离枝时,虽然她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一个时刻蔑视自己绣功的锦囊,但太子身份在那,总不能拂了太子的面子,吧…… 所以她只能莲步轻移、羞涩扭捏的走上前去,别别扭扭接过了太子亲手递过的锦囊。 小小的锦囊交接的一瞬间,叶离枝分明感觉到,对方那个狡猾的家伙,趁机勾动指尖,轻挠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顿时,一股****直冲而上,让她险些失态惊叫出声,叶离枝余惊未消的偷偷瞪了对方一眼,发现那人也正好在看着她时,忙又心虚的低下头去,装作仔细打量着手中锦囊。 不愧是皇家出品,这个锦囊做的实在是精致,只是……为毛她的锦囊上绣的是一只小狗啊! 叶离枝不解的抓抓脑袋,探头看了一眼叶柏玉的,人家的锦囊上头绣的是梅花,再看看叶若虚的,绣的是朵朵高贵淡雅的玉兰花…… 唯独她!一只狗!好吧……也算得上是一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小狗…… 叶离枝郁闷不已,想不明白自己比叶柏玉还要大上些,为毛自己的图样却比叶柏玉的要幼稚的多,简直就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图样好吗! 殊不知,在安如晦的心中,初见面的那一夜,她跪在地上湿淋淋瑟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就是像极了一只小狗,自此以后,这形象在他心中就扎了根,再也挥之不去了。 “咦?三姐姐,你的锦囊和我的完全不同呢!” 乍听到这声音时,叶离枝还在默默吐槽着丫有什么不同,每只香囊里塞的东西可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都是些白术,白芷,山奈,苍术,辛夷,香排草等植物的根茎碾碎混合制成的香料而已。 其作用就是好看、辟邪,驱虫,还有……偶尔也会当作定情信物使用,当然,没有谁家的定情信物上会绣着一只狗的。 可还没等叶离枝滔滔不绝的吐槽完,就觉手中一空,那被她万分嫌弃的锦囊,没了! “喂!你……” 叶离枝抬头一看,就见叶月玉正拿着她的锦囊得意洋洋的朝前跑去,她赶忙抬腿去追,笑话,哪怕这东西她再嫌弃,到了她的手里就是她的东西了,而只要是她的东西,只要没经过她的允许,谁都别想动! 42.第42章 都是演技派 叶月玉回头一看叶离枝真的追了上来,嘴上喊道:“三姐姐莫要小气,一个小小的锦囊而已,送给妹妹怎么了!”娇小的身体却如钻入水中的鱼儿一样,灵活自如的躲避着来往的行人。 叶离枝蹙起秀眉,真当她是个任人揉圆搓扁的软柿子了,什么人都能在她这里予取予求?!如此想着,脚下步伐更急,誓要将被叶月玉夺走的东西抢回来! 不是她小气什么的,而是这样公然明抢的行为,委实让她不快! 一个急转间却没注意脚下,叶离枝一个趔趄,就被无意路过的行人探出的长腿一绊,狠狠朝前方摔去。 噗通! “小姐!” 落水声与素衣和灵钰的惊叫声同时响起,素衣大急,马上就要跳水去救,却被灵钰一把拦了下来。 她一看灵钰要莽莽撞撞扑入河中的架势就知晓她根本不会水,一个不会水的旱鸭子下去干嘛,找死啊! 叶离枝被绊倒之后,骨碌碌直接沿着陡峭的斜坡滚下河去,叶月玉还在前面一脸得色的跑着,回头一看,却没了叶离枝的身影,再一瞧,河里多了个正在垂死挣扎的人。 她脚步一顿,顿时慌了神,可一慌之后,居高临下俯视着那在深不见底的河水中呼救挣扎的人,心底一抹快意悄悄漫了上来。 呵呵,三姐啊,你一回来就抢走了祖母的宠爱,又得了皇上的赏赐,还一点都不顾念着妹妹们,只全部占为己有,今日不幸落水,也算是上天给你的小小的惩罚吧。 心里转着恶毒念头,叶月玉的脸上却满是惊慌失措的神色,将原本属于叶离枝的小狗锦囊朝袖里一塞,双手卷成喇叭状的尖声呼喊道:“来人呐!快来人……” 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从来往行人中忽的窜出几道不起眼的身影,他们行动快如闪电,燕子展翅一般朝着河中疾飞而去,将叶离枝顺利捞上后,又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动作之敏捷迅速,甚至连让人们辨别他们是男是女的时间都没有。 叶离枝坐在地上,大声的咳嗽着,低垂的眉眼中,氤氲着一片化不开的寒冰。 她会水,但她故意装作不会。 因为她就是想看看,这叶丞相府里,到底还有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她的‘亲人’的人。 很显然,除了老夫人与她的亲生母亲和哥哥外,一个都没有。 叶月玉假惺惺的跑过来,一下挤开一同冲过来想看看叶离枝到底有没有事的素衣和灵钰,扑在叶离枝的身上就嚎啕大哭道:“三姐!三姐!你可吓死妹妹了啊……” “我还没死呢,哭那么难看做什么。” 叶离枝冷淡却不容抗拒的一把推开她,水眸深处的厌恶之色浓重的让叶月玉有种自己变成了惹人厌的蛆虫的错觉。 等等……蛆虫!该死,这个贱人有什么资格可以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 叶月玉滴溜溜的大眼睛一转,带着哭腔大声嚷道:“我不过是和三姐闹着玩而已,没想到三姐也让我去死,好啊!那我就去死好了!” 来往的行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了之前叶离枝将叶月玉嫌恶的一把推开,现在又听叶月玉这么说,还作势真的跑到了河边去,顿时对着‘心肠毒辣’的叶离枝指指点点起来。 “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这样?!” “就是啊,不过是妹妹和她开个玩笑而已,就如此的心胸狭隘,到底是谁家小心眼儿的姑娘?” “这样的姑娘就算倒贴给我家我都不要呢……” “就是……”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却全都朝着对叶月玉有利的那边一边倒去。 叶月玉演的逼真,脚尖都踩到了河岸的最边缘,但就是迟迟没有跳下去。 素衣被她一番颠倒黑白污蔑叶离枝的谎话气得脸色发白,贝齿紧咬着下唇,张嘴就要说什么,却被灵钰眼疾手快的堵住了。 灵钰看着坐在地上低头似在沉思的主子,那一身湿淋淋不断往下淌水的狼狈表象之下,是只有聪明人才能感受得到的……沉稳。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叶离枝便想到了应对之法。 她是谁?她可以活了两世的老妖精!可比叶月玉这个自以为演技派的幼稚家伙段数高得多,墨蝶般的长睫轻轻一眨,颗颗豆大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她一边听着身后匆匆传来的凌乱脚步声,一边嘶哑着嗓子哽咽道:“四妹,你故意绊倒我让我掉进河里差点淹死就算了,为何还要如此污蔑于我?你喜欢那锦囊,说就是了,何必又要用抢的?咳咳……姐姐,姐姐又没有说不给你……” 发尖儿上的水珠伴随着泪珠滚滚而下,她一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襟,好似喘不过气来似的,但说出的话语虽气若游丝,虚弱至极,却字字清晰,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该听到的人全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叶澜和安如晦终于循声赶到这边,没想到刚刚住脚,就听到了叶离枝这番梨花带雨的可怜哭诉。 方才还向着叶月玉的人,此时见叶月玉只是站在河边做样子,却丝毫没有真的要跳下去的意思,废话,叶月玉脑子有没有进水,怎么会自己主动去跳河,这下,连带路人们也有了种被个不满十岁的死丫头欺骗了的错觉,纷纷对她露出指责眼神。 “我、我没有!三姐!你莫要胡说八道!” 她气势汹汹的折返回来,指着叶离枝就是一通尖声反驳。 啪! 却不想,一记又急又重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她娇嫩如花的小脸上。 叶澜恨铁不成钢道:“只为一个锦囊就暗算你三姐至此,到底是谁教的你,心肠竟如此歹毒!” 叶澜简直要被这些猪队友气死了,先是叶离枝无意中冒犯了太子,不过还好,叶离枝并非故意,而且太子也宽宏大量,将这件事轻轻揭过。 没想到还没安生半刻,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喧闹,还有人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叶月玉也喊叫起来,让叶澜意识到落水的人肯定和他们叶家有关,加快脚步匆匆赶过来一看,果然! 43.第43章 劫持 这些眼皮子浅的死丫头,净会给他找麻烦!看看安安分分端秀温婉的叶若虚!再看看叶月玉这小小年纪就泼妇骂街的样子!果然嫡女就是嫡女,远不是这些小小的庶女可比的。 他甩了甩手,喘了口粗气,马上转身对安如晦拱手道:“让殿下见笑了,今日扫了殿下的雅兴,还望殿下赐罪。” 偷偷掀起眼皮一瞧,太子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叶澜心下微凉,觉得今日将全家都带出来,真是个失策的决定。 只带几个听话的出来就好了嘛! 他自以为猜到了太子的心思,殊不知,安如晦现在所想的,和他猜测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错,安如晦的确在生气,而且是很、生、气! 但他生气的全部原因,却不是因为被人扰了雅兴,而是,居然有人胆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伤了他的小狗儿,还险些将她淹死?! 简直罪无可恕! 还有这只小狗儿也是,河边人那么多,不知道要好好保护自己吗?看看她现在这副鬼样子!真是……活该!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的太子殿下生了好一会儿的气后,见叶离枝无意识中被吹过的尚且带着几许寒意的春风冻得瑟瑟发抖,这才缓了神色,冷声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将三小姐送回府好生照顾!” “是,是……” 灵钰和素衣陡然回神,连忙双双去扶叶离枝起身,而被完全忽视的叶月玉却捂着自己火辣辣很快肿成馒头的半边脸,满是不解和委屈的直瞪着自己的父亲。 爹爹可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连句重话都没有和她说过! 都是叶离枝,都怪这个满嘴谎言的贱人!不就是一个破锦囊吗,她还不要了! 叶月玉气昏了头,扬手就要将好不容易抢来的小狗锦囊抛入河中,千钧一发之际,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安如晦不冷不热道:“这是我给三小姐的,拿来。” 叶月玉一愣,心里憋屈的更加厉害,像快要爆炸了似的,可太子身份不同凡响,根本没有她任性的余地。 所以她只能打碎了一口牙往肚子里吞,乖乖的将被捏的变形了的精致锦囊双手奉给了安如晦。 “叶丞相继续游玩吧,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 接过锦囊,头也不回的丢下这句话,安如晦身形一转,便衣袂翩翩的走了。 叶澜躬身相送,等太子走远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回身,谦卑恭顺的神情立刻全然消失不见,恶狠狠的瞪了捂着脸呜呜直哭的叶月玉一眼,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红绫连忙跟上,温言软语的哄着,而叶澜身后的大夫人甄氏却没有急着走开,款款来到叶月玉的面前,让丫鬟递了帕子,温声道: “玉儿莫要怨你爹爹,他也是为了你好,不然惹了殿下,那便不是一个巴掌便能解决的事了。等回去我让婆子送些好的伤药过去,你且先回去好好养伤吧。” 说罢,对着一旁掺着自己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刻走上前来,对着叶月玉福了一福,软声道:“四小姐请。” 叶月玉满是苦闷的心里这才稍微得到了些许缓解,她抹去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过了甄氏,随后又跟着她派过来的丫鬟返身回到马车停放的地方。 一路上,她已经在心里诅咒了叶离枝千遍万遍。 而被诅咒的人,此时却正好好的坐在往回返的马车上,脸上哪有半分哀戚神色,有的,只是隐而不发的冷酷阴狠。 “素衣,以后不要贸然行动,好好听你灵钰姐姐的话,知道了吗?” 被呵斥的素衣微微一怔,高高的撅起小嘴,不清不愿道:“知道了。” “灵钰,这次你做的很好,回去有赏。” “多谢小姐。”灵钰和素衣分别帮她拧着衣角和头发上的水,听完叶离枝说的,灵钰稍稍提醒了一句:“这位四小姐不会是个善罢甘休的,小姐以后恐怕要好好防着。” “我知道。” 叶离枝阴冷的表情瞬时消散无踪,犹沾染着几点水珠的粉唇轻轻勾起,绽出一抹轻煦如风的的浅笑来: “你们不用太担心我,必要的时候记得明哲保身就行了,哪怕坠入地狱,本小姐也自有办法一步一步的爬上来。” 狂傲的话语却意外的让人无法置疑,好似这个不过十岁芳龄的女娃,当真涅槃重生过,从绝望的阿鼻地狱重新爬回表面繁荣暗藏污秽的凡间。 灵钰认真的点了点头,心脏莫名因她这句话而紧缩了下,素衣则为了不能好好保护叶离枝而露出十分挫败的表情,被叶离枝抬手狠狠揉捏了一阵后,才终于重展笑颜,与她笑闹起来。 马车走了好一段路,但拐入的地方却越来越是偏僻。 正在闭目养神的叶离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叶府和殷河的距离,何时变得这么远了? 她忙让灵钰挑起车帘朝外一看,嘈杂的人声早已远去,入目的也不再是熙来攘往的繁华大街,而是……一条不算狭窄,却很是幽静的小巷。 “小姐。”灵钰看到这番景象,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询问的看向叶离枝。 叶离枝的神情立时变得冷肃,起身撩开前方布帘一看,连赶马驾车的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换了一个陌生男子。 那男子一身粗布灰衫,面容普通,是那种一落入人群中就很难再找到的平凡脸孔,但驾车的技术却是一流,马车行进的稳稳当当,没有让人察觉出一丝不妥之处。 “你是谁?” 叶离枝冷静的发问,同时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飞速驶过的两侧景象。 “姑娘莫慌,我家主子有请。” 男子淡漠开口,声音浑厚有力,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外头风大,姑娘还湿着,请回吧。” 那男子又开口,只是这次变成了关心的话语,叶离枝心下更是惊疑,她可以百分之一万的确定自己之前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撩开布帘后,这人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又是怎么知道她身上是湿着的? 44.第44章 爱哭鬼 马车行的如此之快,将她连跳车跑路的奢望都无情踩灭,笑话,如果她真的敢跳的话,就要有直接被摔死的心理准备。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天子脚下,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胆大妄为,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丞相府的三小姐! 叶离枝重新回到马车里,但是马车里的气氛却变得和之前迥然不同,三人面面相觑,每个人小脸上的表情都很是凝重。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一家宅院。 那院子不大,却修建的十分精细,连门内踏脚用的台阶,都是用白玉一阶一阶的砌成,细腻光滑,纤尘不染,让人不忍落脚。 叶离枝下了马车,跟着这名陌生的男子一边走一边左看右看。 素衣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害怕的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灵钰倒是淡定的多,但神情却绷得紧紧,紧张之色无法掩饰。 一路走来,不大的庭院内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幽林遮路,到了夏天时恐怕会很是凉爽,而在庭院的两边,还各有一处圆圆的小水潭,水面上嫩嫩的莲叶卷而未舒,随风悠荡。 漂亮,精致,已不足以行容这个地方,可以说,这是每个女子梦想中家的模样,它可以不大,但一定要无处不美。 男子脚步很快,几人还没好好欣赏够这景色都被迫加快脚步,很快,前厅出现在了眼前,叶离枝一颗小心脏一下提到最高,她警惕性全开,连脚步都不自觉的缓缓放慢。 入目的却是一位眉目清俊的翩翩少年,正坐在雕工精致的圈椅上耐心的等,一见几人进来,便立刻站起了身子。 “太子?!” 叶离枝当场呆住,她怎么也没想到,公然劫持了她的马车‘绑架’她的人,居然会是……安、如、晦! “小狗儿!咳……本王是说三妹妹,你终于来了,快,进去换件衣服吧,免得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安如晦单手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掩去口误,招呼着身旁宫女前去伺候叶离枝。 “等等!这……” 玛蛋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喂!!! 而原本跟在叶离枝的马车后面的叶月玉,听车夫说前面该回府的马车突然改变了方向,她本想跟着去看看这个三姐要搞什么鬼时,却在让车夫跟了一阵后跟丢了踪影,最后,只顾着追叶离枝的马车而没记住来时的路的叶月玉等人,就这么华丽丽的……迷路了。 几个宫女手脚麻利,很快将叶离枝身上湿透衣服扒下,拿布巾拭干身上水珠,又换了新的。 叶离枝还没反应过来安如晦这唱的是哪出,愣愣的任人摆布着,等她回过神来后,衣服已经换好了,连头发都擦得半干,重新梳好。 “喂,你们……” 脸上花掉的妆容都被人用棉布巾沾了温水,仔细擦掉,叶离枝张张嘴,想问什么,就见一个小宫女端了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了进来。 “小姐请用。” 叶离枝心里蓦地打了个突,老天,安如晦这该不会是……又一次的喜欢上了自己吧! 不是她自恋什么的,而是这一切的迹象都表明了某个家伙蠢蠢的动心了,可是……为什么啊! 这一世她早回来了五年,本以为,安如晦前世喜欢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舞跳得好,加之容貌不错,才喜欢的,可这一世,她还没长开,也故意在他面前将擅长的舞跳得一塌糊涂,那么,自己到底又是哪里吸引他了,她改好不好?! 叶离枝认命的接过滚烫的姜汤,一饮而尽,在小宫女堪称惊恐的目光下,又将灼手的空碗还给了她。 炙烫的热流滑过娇嫩的舌、咽喉,带着辣痛一路冲向胃部,好吧,不是她无聊的在玩自虐,而是想用这碗刚出炉的姜汤提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这不是在做梦! 多么残酷的现实……她选择不接受好吗! 叶离枝双手抱头,热水带来的灼烧感漫过之后就没有了,可前世遗留下来的感情,却经久不化,一直深深的烙刻在她的骨血深处。 她的确不爱安如晦,可是她对于安如晦也有感情。 那感情就是依赖!愧疚!羞惭!悔恨! 它们无时不刻的在提醒着自己,她欠安如晦的!她欠这个男人的!哪怕是用一辈子来还,也远远不够!!! 只有在做恶梦时才会响起的吵耳声音又在她的脑海深处回荡起来,她记得清楚,她的大姐正用字正腔圆带着满满得意的讨厌语调,说着一个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残酷真相! 是她害死了安如晦! 是她背叛了最爱自己的男人,然后一手将他拉入无尽深渊! 是她的出现,才让安如瑾有机可乘,将安如晦一举击垮!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错,都是她无法赎清的罪孽…… 可是安如晦知道吗?不管是前世被流放后失踪的他,还是这世在最好的年纪刚刚好遇到她的他,都不会知道,他本该辉煌灿烂的一生,曾被她亲手所毁…… “喂,你知不知道你落水的样子很丑唉,以后走路好好看着些,听见了没有?” 有些傲娇的少年声音将她脑海中的血雨腥风一扫而空,叶离枝有些茫茫然的抬起头来,就见一身月白色锦衫的少年,正站在门口处,歪着头对她浅浅而温暖的笑。 那笑映着窗外明媚绚烂的春光,无邪无欲,纯净无瑕,宛若神坻。 上一世,她没有见过这个年纪的安如晦,可那张稚气未退的面容,却带着她无比熟悉的温柔。 她但见的温柔。 叶离枝眼眶一酸,立刻别过脸去。 糟糕,遇到这个人,她好像总是管不住自己的泪腺,动不动就掉眼泪,真是……丢脸死了! 尽管见过她无语泪流的样子,但今天再次看到,还是让安如晦大吃一惊,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手忙脚乱的上前几步,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伤到了,嗯?” 一叠声的询问却是让叶离枝的眼泪掉得更凶。 她拂开他伸过来欲要给她拭泪的手,虽然竭尽全力克制了,那但如避洪水猛兽般的下意识的抗拒举动,还是让安如晦黯淡了眸光。 他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却像是忘记了此刻他尊贵无比的身份一样,没有仗势凌人的让人责罚她,也没有开口怒斥些什么。 两个人,只是一坐一站,任由气氛僵寂了许久。 45.第45章 初吻木有了! 压抑的抽噎声渐渐平息,叶离枝抹去眼角泪珠,暗骂自己都多大的人居然还是说哭就哭,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打破沉默:“抱歉,让殿下见笑了。” “我不喜欢。” “哎?”叶离枝猛地抬头,万分期待的看着他,那小眼神儿炽热的,让安如晦瞬间有种被狼盯上的感觉。 “殿下,您说不喜欢谁?” 赶快在后面加个‘你’字吧!也许这样,她就能对这个人少一点愧疚,尽管那深重的伤口不会减少一分疼痛,但至少,她再也不想让自己以任何一种方法,去伤害这个人了。 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对面的少年只是蹙紧好看的眉,用很认真的口气道:“我不喜欢你掉眼泪的样子,也不喜欢你这么疏离的叫我。” 前一句才是重点,安如晦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这个小丫头掉眼泪,他的心就像被人生生剖开一样,血淋淋的疼着。 也许那种疼肉眼无法看得到,但那种让人窒息到无法呼吸的感觉,却让他很不、很不喜欢。 明明是那么小的一个小姑娘,为什么掉眼泪时那眼底无法藏匿的痛,却是那么那么的深。 叶离枝张大嘴巴,察觉出这个样子的自己有点傻后,又立刻闭上,讷讷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又来了,在她面前从不喜欢自称为‘本王’的太子。 “殿下……”叶离枝无奈开口,接收到对方警告的一瞪后,又立刻狗腿的改口道:“那……小女该叫您什么?” “安如晦,字隐元,你唤我的字好了。” 叶离枝环顾一圈,周遭留守的小宫女们无不是鼻观口口观心,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想没大没小的对着安如晦说一句:“太子殿下,别闹了!” 这不是在玩什么过家家酒好么!她现在哪有什么资格去唤尊贵的太子殿下的名字甚至暧昧的直接唤字! “殿下……”叶离枝扶额,在对方发作之前机智的转移话题道:“衣服也换了,姜汤也喝了,小女该离开了。” 安如晦挡在她面前,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不满的发问:“你不喜欢和我呆在一起?” 额滴个亲娘。 她要和一个未及弱冠的太子在一起做什么啊! 呃……她没有别的意思,她的意思只是……好吧,绝对不是少儿不宜的那种意思! “殿下,”叶离枝不得不露出为难神色,踌躇道:“若小女没有及时回府,恐怕……” “怕什么?”安如晦打断她编的借口:“叶丞相现下还带着叶府众人在外游玩,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你在我这儿多呆一会儿,也不会被任何人知道。” ……叶离枝额角滑下三条黑线,不要说的跟偷|情似的好吗! “殿下,”她突然觉得对这个人有些束手无策,“殿下到底想要小女做什么?” 见她终于露出些许妥协的意思,安如晦墨色的漂亮凤眸微微弯起,弯成一个优美而温暖的弧度,道:“不做什么,就是陪我一会儿,也不行么。” “……行。”她一个小小的叶府庶女,哪有对着太子殿下说不的权力? 叶离枝想了想,又道:“还没谢过殿下的照顾之恩,等小女回府后,会将衣服洗净,原物奉还的。” “不必了,区区一件衣服而已。”安如晦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也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眯眯道:“还记得这个么?” 叶离枝抬眸一看,一根粉色的丝帕在自己面前摇来晃去,帕子的一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枝’字。 她抬头便要去拿,奈何对方快她一步,在她刚刚要抬手的时候,就倏忽举高,仗着比她高出不止两个头的身高优势,引得她跳高去抓。 ”殿下,这……是……小女、的!“ 叶离枝一边跳一边抓,那人却像是在逗弄宠物一样,每次都把丝帕放在她看似触手可及的高度,又在她骤然挑起时再起举到她无法企及的地方。 “呵呵,我知道是你的,有本事,就自己拿回去啊。” 安如晦坏坏笑开,看着她又蹦又跳,不复刚才那般深沉伤感的样子,心情也跟着偷偷放晴。 叶离枝被他充满挑衅的语气一激,更觉得自己活了两世的人了,怎么可以被一个小屁孩戏耍,当下暗自蓄力,深吸一口气后,两只小手措不及防的攀上安如晦肩膀,奋力一跃,抬手便朝着手帕抓去。 谁知,因为她用力过猛,安如晦脚下不稳,一下便直直朝后倒去。 幸而,他自小习武,反应敏捷,就势抱住她就地一滚,卸掉冲力,只是在地上滚了两圈后,一睁眼,却发现小丫头水水的眼睛正睁得大大的,极近距离的与自己……面对面而视。 而唇上,是再柔软不过的甜美触感。 “呃……其实小女猜测,救小女的人也是殿下吧?” 沉默。 “殿下是从哪里得到小女的手帕的?” 继续沉默。 “殿下,为什么您送我的锦囊上,绣的是一只小狗儿呢?” 还是沉默。 实在找不出更多话题的叶离枝终于败下阵来,指着自从两人不小心嘴对嘴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呆滞表情脸蛋红红的安如晦,对一旁的小宫女道:“你们家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了?” 被点到名的小宫女从隐身状态脱离出来,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下自家殿下,很是迟疑的回答:“这……奴婢也是头次见到。” “好吧……” 接吻什么的,对于目前貌似还处于雏儿状态的太子殿下来说,还是刺激太大了点儿啊! 当晚,太子府内。 安如峰双手抱胸,瞪着自从被人送回来后就不时露出一脸白痴傻笑的大哥,惋惜的啧啧嘴,摇了摇头。 这人真是……没救了。 上巳节就在众人的各怀鬼胎中,圆满结束了。 红绫作为叶澜的新宠,自然是一整天都被叶澜带在身边的,就连到了夜里,也是将红绫叫去侍寝。 “那小蹄子现在可得瑟着呢,仗着有老爷宠爱,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叶澜院子里的眼线回来后如是说道,甄氏心不在焉的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低垂的面容下,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她说:“我知道了,扶我去三姨娘的院子。” 前来汇报的人一愣,随即露出了然笑容,干脆利落道:“是!” 46.第46章 不能失宠 三姨娘吴氏,性情泼辣外向,虽然不是这后院之中最得叶澜宠爱的,却是在床上之事中,是曾最让叶澜欲罢不能的。 “妹妹起吧,不必那么多礼。” 甄氏对着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刻走上前去,将惺惺作态的吴氏扶起。 吴氏也不坚持,就势站起身后笑嘻嘻道:“大夫人今日怎的有空来看妾身了?莫不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这吴氏别的缺点没有,就是一个字——贪。 无论给了她多少好东西,都像掉进无底洞一样,连个回声儿都没有。 甄氏起初觉得厌烦,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要不是因为吴氏的贪得无厌,当初据大夫说她怀的是个哥儿的时候,也不会因为贪嘴吃错了东西,导致小产。 甄氏掩去嘴角冷笑,直言不讳道:“红绫的事你也看到了,也知道了,我今儿个会过来,就是想跟你说道说道的。” “红绫?”吴氏眼珠一转,很快便明白了甄氏的来意:“大夫人的意思是,让我去和她争宠?” “别说的那么难听,只是我不想让老爷被奸人蒙蔽了眼睛而已,”甄氏淡淡说道,那跟谈论天气没什么两样的语气让人难以摸透她的心思: “若是红绫得势,将来上位,我们这些人,谁都得不了好果子吃。” 她故意将话说的严重,就红绫目前受宠的情况来看,甄氏的假设也不无可能发生,要是叶澜真的一时糊涂,来个宠妾灭妻,让红绫侥幸坐上了大夫人的位子,那当日在老夫人面前羞辱过她的人,可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吴氏心神一凛,慎重的思考了会儿,压低声音道:“我该怎么做?” 甄氏的脸上这才显出笑意,道:“老爷最近有些上火,送些清热下火的东西去吧。” “是,大夫人。” 如此能够明目张胆的和叶澜联络感情的好机会,吴氏怎会放过? 当夜,吴氏便选了一件最为暴露的性感衣衫,化了妖媚的妆,姿态妖娆的去了叶澜的院子。 叶澜正在莲花池中的小亭子里独自自饮自酌。 因为红绫来了月事,所以今日不能贴身侍候了,这让叶澜很是郁闷。 他咽下一口苦酒,却觉胸口中燃烧的火焰越来越旺,想要见红绫的念头也跟着变得越来越强烈起来。 就在这时。 “老爷。” 一道酥|魅入骨的声音自小亭外不远处传来,叶澜闻声微微一怔,转头看去。 就见吴氏正莲步轻移的踏上石阶,一袭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烟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坠一支嵌了红宝石的簪花,几缕青丝垂髫而下,轻轻拂在削薄肩头,娇媚天成入艳三分。 好像是行走沙漠好久的旅人见到了绿洲,口渴时送来了清凉的泉水,叶澜精神一震,好似第一次才认识吴氏似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款款走近。 与红绫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黏糊了好几天,虽说没有感到厌烦,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是不可以的。 所以吴氏甫一走近,就被叶澜迫不及待的一把揽入怀中,吴氏似真似假的嗔了他一句,欲拒还迎的动作让叶澜更是心动神驰。 她装模作样的让丫鬟将厨房做的桂花鲜栗羹和菊花茶,在石桌上一一布好,却没有一点儿要让叶澜喝一口那清热败火的菊花茶的意思,只是捻起一片桂花鲜栗羹,语笑嫣然道:“老爷,这可是妾身亲手做的呢,你尝尝~” 她将点心叼在朱唇小口中,故意用嘴去喂,叶澜欣然接受,正要张嘴间,忽听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随即脆生生的声音在小亭外响起: “老爷,我家姨娘疼得厉害,说是想见老爷了。” 叶澜的唇马上就要碰到点心了,听到这把声音,却是立刻止住了动作。 吴氏一惊,回眸看去,檐下的灯笼随着夜风摇摇摆摆,映着那小丫鬟面生的小脸,她稍一思忖,这后院中每位姨娘身边的丫鬟她都熟悉的紧,而着小丫鬟她却是从未见过,那么,想必就是…… 红绫身边的丫鬟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叶澜急急道:“我这就过去!” 吴氏下唇一咬,很是不甘心的瞪了那利落的转身离去的小丫鬟一眼,觉得自己不能落在下风,这便马上‘善解人意’的开口道:“红绫妹妹这是怎么了?老爷快过去看看吧,妾身在这里等老爷回来。” 她低眉顺眼的说着,模样温顺至极,让刚要抬腿离开的叶澜心里生出几分愧疚来,将她重新纳入怀里拍了拍,柔声安抚道:“外面风大,今日你先回去吧,等明日我去找你。” “老爷说的可是真的?”吴氏又惊又喜,不过还是强压着喜悦,假装不可置信的低声询问。 叶澜点点头,放开了她,依依不舍的走了。 等第二日晚,叶澜果然信守承诺,去了吴氏的院子,这让后知后觉得知消息的红绫气了个倒仰。 “那些人老珠黄的老娼|妇!简直是有够厚颜无耻!” 红绫倚在绣着并蒂莲的大红迎枕上,气得随手将刚奉上来的茶杯掷了一地。 她能不气么,叶澜可是她这个没有任何后台和靠山的孤家寡人的最后一点仰仗,一旦连这个仰仗都没了,那她就只有被人欺负至死的下场! 所以她必须牢牢的抓紧叶澜,无论用什么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吴氏是么,三姨娘?” 她缓了口气,瞬间冷静下来,语气依旧很是不善的问向昨天去给叶澜传过话的丫鬟,白露。 白露肯定的点点头:“是的,主子,老爷就是去了三姨娘的院子,奴婢看得清清楚楚。” “好,很好,”红绫揪紧自己垂在胸前的一绺长发,眼珠滴溜溜的一转,对着白露吩咐道:“去,打一桶冷水进来,我要洗澡!” 夜半,整座帝都都陷入了安静之中,宛若一条沉睡的卧龙。 无边无际的苍穹笼罩之下,却是总有不安分的人,在做着不安分的事。 47.第47章 爹爹很忙 “老爷,红姨娘院子里的人过来说,红姨娘夜里发起高烧,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在叫喊着老爷的名字呢!” 收了白露一对儿金耳环的云杉在外面轻轻敲门,柔声说道。 屋里云雨初歇,正搂着吴氏温存的叶澜微微皱起了眉。 男人刚做完那档事儿,正是浑身虚软,需要好好躺着补足精力的时候,除非皇帝发话,否则的话,连老夫人的召唤叶澜也不会去。 可听闻红绫发着高热还不忘惦念着他,叶澜终究有些不忍心,这就忍下浑身的不适,坐起身穿衣服,准备去看红绫了。 而原本被叶澜搂在怀里你侬我侬的吴氏,则暗地里咬紧了牙关,她本想趁着叶澜餍足的时候,讨要点小赏赐什么的,男人在这种时候耳根子最是软了,可多了红绫这么一个插曲,她所有的奢想都泡了汤。 心里憎恨的要死要活,面上却偏偏不能显露出一分一毫,吴氏险些憋闷的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厥过去,等缓和下来之后,叶澜也已经简单穿戴完毕,下床穿鞋了。 吴氏连忙拥被坐起,从后面抱住叶澜腰身,低低而不舍的唤了句:“老爷~” “乖,我去看看红绫,很快就回来。” 叶澜也觉得有些对不起吴氏,想了想,又道:“圣上前几日赏了颗南海的夜明珠,明日我叫人给你送来吧。” 一听这话,贪婪成性的吴氏立马眉开眼笑,连声道:“谢老爷~”不过心里那口恶气却是没有咽得下去,她半真半假的抱怨道:“红姨娘也是个不懂事的,都多晚了,还要劳烦老爷亲自过去探望……” 那胭脂泪的作用在此时发挥无遗,不管红绫如何胡闹,叶澜都觉得别人不能说她的一句不好。 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低斥了一句:“生病也是她能掌控的吗?她心里有我,才能在这时记着我,你倒好,心胸狭窄的可以,连这种事都要拈酸吃醋!” 因为后院的糟心事叶澜一概不知,所以平日里,他对这些貌美的姨娘一向是宠爱有加,只是程度不一样而已。 吴氏还从未听过他对自己说重话,心里的苦闷更甚,却什么也不能反驳,只能暗恨的点头称是,乖乖道歉。 心里却早已经将被叶澜维护疼宠的红绫千刀万剐。 红绫反将了一回,心中很是得意,装可怜央求着叶澜陪了她大半夜,直到天亮,叶澜也没有再回到吴氏的院子里去。 早上天刚蒙蒙亮,叶澜就要起身去上朝了,红绫撑着‘病体’,硬要亲自服侍叶澜更衣,让叶澜又是狠狠的感动了一把。 等太阳升起来,姨娘小姐们纷纷前去给老夫人请安时,这件新欢旧爱争宠的事,早就传遍了后院。 吴氏作为这件事情里的‘失败者’,自然被人明里暗里的好好鄙视了一番,心里对于红绫的憎恨更甚了。 “红绫姐姐倒也是个厉害的,”叶离枝揉了揉因为强笑了一个早上而变得有些僵硬的脸,对灵钰吩咐道: “再拿一盒胭脂给红绫姐姐送去吧,其他的都不用加,你就跟红绫姐姐说,二小姐又去过三小姐的院子,三小姐最近手头有些紧,也只有这东西能拿得出手了。” 她掩着小嘴,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神态之间一派闲适安然,完全让人无法相信这样绵里藏针的吩咐,竟然会出自这样一个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小姑娘之口。 灵钰绝顶聪明,她的意思一品就透,当下笑完了眼,应了声‘是’便颠着小步去了。 素衣不解:“枝儿,最近二小姐没有来我们院子啊,你为什么要骗红绫姐姐呢?” 她蠢蠢的发问模样显然取悦了某位历经磨难后变得心狠手辣的主子,叶离枝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后,笑眯眯道: “因为红绫姐姐对我心怀鬼胎啊,她现在既然得罪了三姨娘,二姐又是三姨娘的女儿,我这么做,不就更加加深了红绫对那两人的怨恨?你说,要是你的红绫姐姐是个宽宏大度的人的话,她会不会去找二小姐和三姨娘的麻烦?” 素衣愣愣的摇摇头。 “那见证奇迹的时刻就到了,等着看接下来你红绫姐姐的反应吧,到时候,你就会明白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素衣觉得有道理,遂又作恍然大悟状的点点头。 灵钰原封不动的将叶离枝交代给她的话说给了红绫听,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二小姐叶菲函到底做了什么,但是按照她上一次去叶离枝那里的举动和野心,让红绫不免做出相应的揣测和想象。 “那个贼心不死的东西又去了三小姐那儿要金子了?” 灵钰没说话,只是将头垂的更低。 但是这样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样子,反而让红绫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握紧了价值不菲的胭脂,原先只能被动的等待叶离枝赏赐给她,现在因为地位的改变,反而让她的野心变得更大了。 再加上,叶离枝这样不惜‘血本’三番五次的上贡讨好,让红绫更是无限膨胀起来,觉得自己的身份今时不同往日,绝对不能让叶菲函再骑在她的头上拉屎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拧眉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想到了什么似的舒展开眉头,对着灵钰架子十足的吩咐了一句。 其实她原本也和灵钰一样,不过是个低等的丫鬟而已。 灵钰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乖顺的点头退下,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和神态,让红绫愈发的满意舒爽。 于是次日,在去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刚刚走出汇馨院的宫门,红绫便挽上叶澜的胳膊,笑着道:“老爷,今日瞧着二小姐头上的首饰,真是好看呢。” 她不说,叶澜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反正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只要打扮的顺眼漂亮就成,至于穿的是什么材料,插的是多么名贵的钗花,一概不在他们的探究范围之内。 叶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凝目看去,果然就见二小姐叶菲函的头上插了一朵极其精致的金花,那花儿是用金子融掉后拉成细丝,请能工巧匠小心攢成的,花瓣薄如蝉翼,枝叶栩栩如生,若不是因为都是金色,看起来就像一朵真正的花儿一样。 48.第48章 二姐保重 这样的手笔,和这样的材料,绝不该出现在一个低等姨娘的女儿头上。 叶菲函听到了红绫的话,一抹慌张自眼底一闪而过,随后强装镇定的道:“多谢姨娘的夸奖,函儿也很是喜欢呢,这可是三姨娘变卖嫁妆来请人来函儿打造的呢。” “那二小姐也未免太不懂事,还未出嫁,还如此爱美,甚至到了要动用姨娘嫁妆的地步,说出去了,别人要是以为我们叶府亏待了二小姐,连副首饰都不舍得给打,那该怎么办?” 红绫叹气摇头,很是为叶菲函担忧的模样。 叶菲函的生母三姨娘再听不下去,这红绫,抢走老爷也就罢了,明知叶澜最看重的便是颜面和叶府在外的声望,怎的还敢用这种名头来挤兑她的女儿?! 她当即便袅袅婷婷的走上前来,对着叶澜一福身子道:“是妾身大意了,对二小姐宠爱过甚,还望老爷责罚。” 她的话音刚落,红绫又指着叶菲函的衣裳惊叫出声:“咦?这花纹,可是出自只供宫里娘娘们使用的金凤戏珠纹?” 这下,像直接拿着一根棍子捅了马蜂窝一样,连周遭悄悄停下脚步,朝这边张望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小小的低呼。 伪造当今皇室的穿着佩戴,可是能够诛连九族的死罪! 叶澜心下一沉,立刻上前一步,仔细看去,叶菲函有些害怕,也不自觉的倒退了一步。 “站住!” 叶澜低吼,一把抓住了叶菲函的肩膀,用力之大,甚至让叶菲函有了骨头都要被他生生捏碎的错觉。 她本就心虚的不行,因为这花纹的确是仿的,而且仿的惟妙惟肖。 叶菲函自小便长得漂亮可人,她的生母也经常半开玩笑的说她将来可能是‘娘娘命’,殊不知这话却让叶菲函当了真。 有了大笔的金子后,该干什么? 那自然是什么漂亮买什么,什么喜欢买什么! 叶菲函去选缎子时,听人介绍起那些仿造的纹路,说是只是相似而已,不怕被人治罪,立刻动了心,想要提前过一把当娘娘的瘾。 这就偷偷的要了这样的花纹,让绣娘精心的腾绣了上去,还专门绣在了不惹人注目的袖口处,没想到却被眼尖的红绫发现了。 当然,一个人若是存心想要找另一个人的麻烦,那无论她绣在哪里,红绫都能找得到。 三姨娘也没想到还有这茬,顺着叶澜的视线看去,没想到真的看到了金凤戏珠纹,心中大惊,立刻对着叶澜跪下磕头道:“是妾身大意了!二小姐还小,什么都不懂!还请老爷只惩罚妾身一个就好!” 叶澜的脸色阴沉的可以拧出墨汁来。 他一把放开叶菲函,一脚对着跪在地上的三姨娘就踹了过去,那冲天的怒意,让这个体力远不如武官的丞相,将三姨娘一下就踹飞出老远。 “混账、混账!” 叶澜气得口不择言,指着胸口剧痛脑袋还懵着的吴氏跳脚道:“我要休了你,我特么一定要休了你!” 吴氏大惊,连疼痛都来不及感受,立刻连滚带爬涕泪横流的扑过来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妾身再也不敢了!妾身也不知道二小姐她……” “你给我闭嘴!” 还从未见过叶澜发那么大火的叶菲函也立刻跟着跪下来,眼泪直流,心里却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一个劲儿的说道:“爹爹不要打娘亲,要打就来打女儿吧!” “你以为你是我女儿就可以胡作非为,目无王法吗!”叶澜气呼呼道:“这种东西……这种东西马上给我拿去烧掉!从此以后,你不是我女儿!我叶澜没有这么厚颜无耻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 叶菲函眼泪哗啦啦的流着,嘴唇倔强的抿起,想着这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花纹吗!爹爹至于又要休掉她的娘亲,又要不认她这个女儿?! 她忍不住大声问道:“女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爹爹不再认我?!就算死,女儿也要死个明白!” “好,好,”叶澜气到极致,反而冷笑起来,只是那笑容让人遍体生寒,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那花纹,是独属于当今皇后娘娘专用,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丞相庶女,又有什么资格绣在衣上?!” “人算不如天算,说不定女儿以后也会成为皇后娘娘呢!”叶菲函不怕死的出言顶撞,她不允许自己一直以来坚信的事情,被爹爹这样无情的一语戳碎! “就你?” 叶澜毫不给女儿面子的嗤笑: “姑且让你留着这个可笑的美梦,不说你上面还有身为叶府嫡长女的虚儿,就算当今皇上甚或太子看中了你,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至少,你现在还不是皇后!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一旦被人告发,那就是欲要谋权夺位大逆不道之罪!我们叶府的上上下下,都要因此而牵连,乃至惨遭灭门!” 他唾沫星子满天飞,说出的话如惊雷一般,震得叶菲函耳朵嗡嗡作响。 “不……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 “有什么不可能?”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众人一怔,立刻纷纷转头看去。 老夫人撑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她冷眼觑着叶菲函惨白如纸的脸色,没有像叶澜那样怒气冲天,只是淡淡道:“你若在衣上绣上只有皇后娘娘能用的图腾,那便是想当皇后了,这件事,若是被当今在位的皇后娘娘知道了,会如何?” 叶菲函浑身一凉,不敢深想。 “还有,就算你的本意并非是与当今的皇后娘娘争宠,我们叶家只是一介小小的臣子,臣子的家里有位想当皇后的女儿,那是否就会被有心人曲解成为叶丞相想要推翻朝政,谋朝夺位?” “不……爹爹没有……” “众口铄金,皇上是决不允许这样能够威胁皇位的人物存在的,不管你是真的没有,还是有。” 叶菲函紧紧攒紧了自己的袖口,不再说什么,只任由眼泪不断的往下掉。 49.第49章 雪狐 谁知老夫人又丢出一枚重磅炸弹,继续道: “本来朝廷中的事,不该是我们这些后院的妇道人家知晓插手的,但今日我却不得不冒犯的提一句,就算以上两种心思你都没有,那么你的意思是属意太子了?那在外人眼里,便是我们叶家支持的是太子一派,你可知到时和太子殿下对立的派系,会如何陷害谋算你的爹爹至死地?” “我没有!我没有!”叶菲函终于再也受不了的崩溃大喊:“我没有这么想!我没有没有都没有!” 她只是觉得好看,她只是想要偷偷的过一把瘾,怎么了?为何会引出这样的灾祸来?! “想要陷害你爹爹的人多了去了,管你有没有,没有也会有,你好自为之。从今天起,将三姨娘和二小姐封在月蓝院,终生不得出门。” 老夫人说完该说的,转身便走。 但走出几步后,她便对着身旁伺候的大丫鬟彤鹤,用叶菲函与吴氏母女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人若是只能用身份来显示自己尊贵,那便是最最下等的人了。” 叶菲函只感觉到天都塌下来了似的,连眼泪都忘了流,只是呆呆的看着老夫人离去的方向。 既然老夫人发了话,那叶澜原本想要休掉三姨娘的命令也算不得数了,不过老夫人的命令,比起叶澜的,更加果断狠绝,让这对母女此生都再难有翻身的余地了。 走出老远,都能听到叶菲函和三姨娘杀猪般的吼叫声。 叶离枝有些头痛的揉揉太阳穴,喃喃道:“没想到红绫会这么狠,这下,除非这辈子都别让二姐和三姨娘出来,否则,拼上她们两条命,也会拉着红绫一起下地狱。” 灵钰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素衣则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显然是想起了昨日叶离枝说的,除非红绫姐姐是个好人,否则一定会报复的话。 按照今日的情形看来,这‘红绫姐姐’很明显的,绝非好人。 三姨娘院子被封,但前去封院的人却‘恰巧’发现了藏匿在三姨娘房中床底下的一箱还未用完的金子,这金子底部都刻有官印,一看便知道是谁的。 这件事让老夫人也跟着大发雷霆了一顿,怕叶离枝再被人偷偷欺负了去,将叶离枝剩余所有赏赐都搬到了自己的库房中,让叶离枝想用的时候再去拿。 而老夫人也狠狠的发了话,若是再在谁身上发现不该出现的东西,轻则送去刑房,重则,永世不得再踏入叶府的大门! 叶离枝则望着自己再度变得空空如也的库房,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 “祖母可吓到你了?” 叶菲函事发后的第二日午后,老夫人将叶离枝叫去了跟前,笑眯眯的询问。 此时她们正坐在老夫人的汇馨院内池塘边的小凳上,各自持了一杆鱼竿,在慵懒的午后暖阳中静静垂钓。 叶离枝稳稳的拿着手中鱼竿,闻言很诚实的轻轻点头,甜甜微笑,她当时是真的又被叶澜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 随后她又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有一些,不过二姐这次委实做的有些过分了,爹爹被气成了那个样子,这件事的后果又是如此的严重,祖母会那么说,那么做,也是为叶府的众人着想。” 老夫人爱怜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嫩脸蛋,很是欣慰的点点头。 “还是枝儿理解祖母,”老夫人有些疲惫的叹息了一声,“家里头的人,没一个是省心的,能静下心来陪祖母一同垂钓的,也便只有枝儿你了。” 叶离枝只是笑笑,没有回应什么。 等老太太过足了垂钓的瘾后,叶离枝才将养好的花儿捧了出来,带了些讨好意味的道:“祖母你看,七色堇活了!” 叶离枝不是真的小孩子,自然能够清楚的分辨出来这个家里,谁对她是真心的好,比如老夫人。 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老夫人的心里也一定不会好受。 所以叶离枝专门将拿盆已经‘死而复生’的七色堇端了过来,想着让老夫人开心一下,不再为那些糟心的事和人烦恼。 果然,一看到绚烂怒放的七色堇,老夫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连连称赞道:“好!开的好!” 七色堇有七片花瓣,每一片的颜色都是不一样的,看起来就像是被彩虹染了色。 这样奇丽的景观和植物不是谁都有幸见得到的,老夫人的心神立刻全都扑在了这朵花儿上头,连声叫人来给叶离枝拿赏赐。 叶离枝摆摆手,嘴巴甜甜道:“祖母能开心,就是对枝儿最好的赏赐了。” 老夫人干枯的手指轻抚着那片片娇嫩的花瓣,眼底闪现出点点泪意。 她老了,别人自然都会觉得她是德高望重,不可亲近和亵渎的,自然也就不会对她说出些贴心的体己话来。 但叶离枝的出现却弥补了这个空白,老夫人阅人无数,谁说的真,谁说的假,还是能分辨的出来的。 所以叶离枝这份真心的相待,对她而言,更是分外珍重了。 老夫人让人将花儿好生放好,对叶离枝道:“这花儿祖母也不会养,以后枝儿就常来看看吧。” 这话里的偏宠意味不言而喻,让叶离枝常来看看花,无疑也同时能来常常看看她了。 能得到老夫人如此赏识,这偌大的叶府里,恐怕也只有叶离枝一个了。 叶离枝受宠若惊的扬起灿烂笑容,俏皮的对着老夫人一福身道:“是,枝儿遵命!” 待老夫人午后歇息时叶离枝才离开汇馨院,走出不远,便看到了叶若虚带着丫鬟们正四下里寻找着什么,嘴里还低低的唤着‘雪玉’。 听到这个名字,叶离枝的心里,却是猛然一扎。 这不是什么人的名字,而是一只——狐狸的名字。 眼看着叶若虚几人就要走到眼前,知道躲不过去了,叶离枝只能打起精神,笑意吟吟的迎了上去,明知故问:“姐姐,你在找什么呢?” 叶若虚抬头一看是她,忙做出一副好大姐的样子来,道:“不过是一只狐儿罢了,调皮着呢,下人们不过一个不察,便跑的没影了。” “是吗?那……那只狐儿长得什么样子,妹妹也帮忙一起来找好了。” “不、不用了,”叶若虚连忙摆手:“我家那只可坏着呢,最爱抓人,妹妹若是遇见了,还是躲开点的好。” 没错,前世就是这样对她爱护有加的姐姐,在那只狐狸不小心自己吃错了东西死掉后,对安如瑾说,雪玉是被她故意毒死的。 证据是——她的手背上,有着被雪玉临死挣扎前,留下的深深抓痕。 50.第50章 小畜生 因为那时候的她还具有利用价值,安如瑾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斥责了她一句‘蛇蝎心肠’,表情冷硬的可以。 但这句评价,还是让她伤心了好一阵子,因为对于一个深爱着安如瑾的女人来说,单单一句话,就足以媲美凌迟处死的威力。 可是,事实真的是叶若虚所说的那样吗? 叶离枝清楚的记得,那天,那只雪狐误打误撞的去了自己的院子,自己正在吃饭,见到如此可爱的小东西时还很是喜欢。 雪狐站在窗沿上,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菜肴,眼里显出垂涎之色。 叶离枝便以为它是饿了,就用筷子挑了最大的那块肉,起身来到它的面前,将肉送到了它的嘴边。 谁知,就在这时,这只和它主子一样狠毒的小东西猛地探出一爪,狠狠的在她手背上抓了一把,顿时,几道鲜血淋漓的血印便赫然呈现。 叶离枝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冷气,手一松,筷子和肉就一同掉到了地上。 雪狐见机,马上跳下窗沿,叼起那块肉就跑得无影无踪。 后来,雪狐死掉,叶若虚让人将雪狐剖开验尸,红绫指着从雪狐胃里露出来的那块还未完全消化的肉道,这的确就是她们小姐亲手喂的。 然后她的一切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也许从那个时候,安如瑾便真的对自己一点都无法喜欢的起来了吧,想想也是,一个能对着如此招人喜欢的小动物都下的去毒手的女人,又会是什么良善角色? 反观当时因为宠物意外死掉而伤心的默默垂泪,还一直为她说着好话的叶若虚,倒真真惹人怜惜了。 现在想想,连那雪狐的死,说不定也是叶若虚一手安排的。 她一直都不知道她的嫡长姐也喜欢安如瑾,如果知道的话,恐怕以后犯下的错误,也不会那么离谱了…… “三妹妹,三妹妹?”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她一时无法分辨的出那是来自遥远而不堪回首的过去,还是鲜活而充满生机的现在…… 叶离枝猛地回神,与叶若虚好奇多过担忧的美眸对视了片刻,缓缓露出一个有些无措的傻笑道:“抱歉,方才枝儿走神了,既然如此的话,那枝儿就不打扰姐姐了,希望姐姐能尽快找到雪玉。” “嗯。” 叶若虚点点头,目送着叶离枝一行人远去,眼中闪烁出几分狐疑神色。 方才,莫名其妙站在她面前陷入发呆状态的叶离枝,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是……恨吗? 可是又好像不全是恨,带着点点自嘲和哀伤,让人不免暗自心惊,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何时竟有了如此多的心事? 叶若虚猜测着这可能跟叶离枝被叶府抛弃在外多年有关,也没怎么在意,继续带着贴身的丫鬟们寻找雪玉去了。 夜深,叶离枝还在为白天无意中被勾起的往事而碾转反侧,无法入眠。 身旁的素衣睡得呼哈呼哈,毫无心事的小脸上一派憨足之色,叶离枝睁开毫无睡意的眼睛,对着她看了半晌,忽然恶作剧般的伸出手去,捏住了她小小的鼻头。 感到呼吸困难的素衣很快脸色涨红,殷红的小嘴无意识的张开喘气,那红色又渐渐消褪下去,看起来十分好玩。 “傻瓜……”她低笑一声,觉得烦闷的心情也舒缓许多。 就在这时,紧闭的窗户外,忽然想起一阵细微的嚓嚓声。 这声音在极其安静的夜里听来,很是有些惊悚,但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回的人来说,哪怕真的有孤魂厉鬼站在她的面前,叶离枝都绝不带多眨一下眼睛的。 因为,她早已见识到,比厉鬼更加可怕的东西。 叶离枝披衣坐起,盯着那扇传来异响的窗户静静看着,屋里没有点灯,但外头的月色却很是清明,照映的一切都处在朦胧的光晕之中,宛若仙境。 那声音在稍微歇息了一阵后,又再次锲而不舍的响了起来。 叶离枝终于决定前去一看究竟,她蹑手蹑脚的下地穿鞋,走到窗前,打开一看,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正摇着蓬松的大尾巴,盛势凌人而毫无畏惧之色的看着她。 “原来是你……” 叶离枝轻声呢喃,清秀稚嫩的小脸上,缓缓地,绽开一抹让人毛骨悚然的夭冶笑意。 次日清晨。 “咦?小姐昨夜没有睡好吗,怎么眼底下都是黑黑的?” 灵钰在给叶离枝打水洗脸时,意外的发现自家主子今日的脸色似乎有些憔悴,遂关心的开口问道。 “是啊,素衣也不知怎的,最近这些晚上老爱打呼噜呢。” 正在换掉牡丹纹瓷瓶里枯萎的花枝的素衣闻言,白嫩的小脸蛋倏的涨成了一块大红布,结结巴巴的疑惑道:“素衣有、有吗?” 叶离枝扑哧一笑,摆摆手道:“逗你玩的啦,”随即又正色道: “灵钰,帮我化个好妆,最好,将眼底下的青黑都掩去。” “是。” 春风一吹,莺红柳绿,叶离枝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一路朝着汇馨院走来,嘴里一直在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然而走到汇馨院的院门时,迎面而来的叶若虚的脸上,却不怎么好看了。 “姐姐早上好啊,昨儿个可寻着那只调皮的雪狐了?” 叶离枝哪壶不开专门提哪壶,明知故问道。 昨天找到太阳落山也没找到自己心爱的宠物的叶若虚,自然是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随即又强颜欢笑道:“那坏东西可能是贪玩,一时不想被我发现吧,今日说不定它玩够了,自己就回来了。” “对啊,但愿如此吧。” 叶离枝轻笑点头,神采奕奕的小脸上,看不出半分昨夜没有睡好的端倪。 两人一前一后,当然,是叶若虚在前,一起走近了汇馨院。 还未入了正屋,就听里头一阵喧闹传来,叶若虚脚步一停,心里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 “大小姐可来了,老夫人正等着呢。” 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彤鹤一见到叶若虚,便立刻殷勤的挑起门帘,和往常一模一样的举动里,却分明多出了些看好戏的意味。 51.第51章 先下手为强 叶若虚心中更是忐忑,缓步踏了进去,一边偷偷觑着祖母的脸色,一边款款的行至跟前,柔声道:“虚儿给祖母请安了。” 老夫人爬满皱纹的脸上无悲也无喜,只淡淡应了一句:“起来吧。” “是。” 叶离枝也紧跟着走上前去行了个礼,见到她时,老夫人才难得的露出一个笑脸来: “枝儿今日的气色看着格外好,可是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叶离枝娇憨一笑,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只听说过世外仙人靠吃花瓣为生,生得鹤发童颜,容颜不老,枝儿平时吃的都是鱼啊肉啊,竟也有这种功效么?得好好探究探究。” 她无心的话语显然戳中了老夫人的伤心事,当下脸色一沉道:“靠吃花瓣为生的仙人我不知道,倒是不知好歹,趁着夜里来偷毁了我的花儿的畜牲有一只。” “唉?” 叶离枝做满头雾水状,老夫人挥挥手,旁边就有懂事的丫鬟将那盆已经被蹂躏的不成样子的七色堇,捧到了叶离枝的面前来。 叶离枝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痛心之色溢于言表。 “这、这可是祖母最爱的花儿啊,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 叶离枝接过花盆,左看右看,满脸的不可置信,似乎不愿相信那么漂亮的一盆珍花,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这副惨样。 叶若虚不知看到了什么,猛地从自己的位子上站了起来。 老夫人见状,也不再拐弯抹角,冷哼道:“虚儿,你的雪玉呢?” 叶若虚盯着花盆里散落的一撮撮的细软白毛,愣愣道:“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前个儿还见你抱着来这儿炫耀,今儿个,怎么就‘不知道’了?” 老夫人最是喜欢花草,容不得别人一分一毫的毁损,尤其是这盆七色堇还是盆圣上御赐的稀罕物,放着那么多的花儿不糟蹋,偏偏就这盆最珍贵的七色堇遭了殃,怎能不让老夫人心中气闷?! 大夫人见情况有些收不住,适时的在一旁插话道:“娘莫要生气,牲口终究比不得人,不懂得轻重,等回头找到了,我让虚儿罚它便是了。” “再罚又有什么用,枝儿好不容易养活的花儿,算是毁了。” 老夫人一点都不给面子的驳了甄氏的话,甄氏早就将老夫人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闻言也不恼,只顺着老夫人的话安抚道: “是呢,多可惜啊,那花儿有的人怕是一辈子都无福见到呢,娘见了它盛开的样子,也是个有福之人。” 好话谁不爱听?老夫人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只是还是很是惋惜,明明开得那么好的一盆花,怎么突然就…… 她看向还在怔忡中的叶若虚,不容拒绝的吩咐道:“等那畜牲寻回之后便杀了吧,留着也是祸害。” 叶若虚浑身一震,张嘴就欲要反驳,却被甄氏一个眼神压了回去,嘴唇动了动,最终,才好不容易的挤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字来: “是……” 那只雪狐是叶若虚的二哥在外游学时,托人给她带回的珍稀物种。 老太太的七色堇的确名贵,可她那只通身雪白不带一丝杂毛的小狐狸,就不稀有了吗!况且,那只小狐狸还陪伴了她那么多年! 叶若虚对老夫人的命令很不服气,可一时又不能出言反驳,老夫人现在正在气头上上,若是她真的驳斥了她的命令,倒霉遭殃的就绝不只是那一只雪狐了。 所以她只能忍气吞声的坐下,想着等雪玉找回来后,自己就想办法将它送出去,找个隐蔽的地方养起来,然后再买一只相似的狐狸来,杀了好给老夫人交差。 这样想着,屁股还没做热呢,外头就轻手轻脚地匆匆走进来一个丫鬟。 那小丫鬟是叶若虚院子里的,她低声的附到叶若虚耳边说了几句,叶若虚脸色大变,当即就站了起来,急急对着老夫人道了一句‘虚儿先失陪了’,便风风火火的一路小跑了出去。 她身为叶府的嫡长女,这般失态的样子还是鲜少看见,连甄氏都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叫住了那刚要跟上去的小丫鬟,冷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丫鬟立刻停住脚步,转过身弯了弯膝,低着头战战兢兢道:“管家来说,大小姐的狐儿找到了……” “哦,在哪儿?” “在……在大黄的窝里,去的时候那只狐儿已经、已经断了气……” 大黄是叶府里的一只狗,被看守大门的老头捡回来的,平日里都是拴在树上,那只狐狸会死在那里,也一定是自己跑过去找死的。 老夫人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道:“那小畜生也是个不安分的,留也留不住,没了便没了吧。” “娘说的是。” 甄氏忍下想去看看女儿的念想,挥退了小丫鬟,吩咐她好好照顾好大小姐,便继续低眉顺眼的伺候着老夫人喝茶吃点心了。 “呜呜……我的雪玉……我的雪玉啊……” “别哭了。” 甄氏不耐的打断女儿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厉声训斥道:“都撒泼了一个下午了,还没够么,不就是一只小畜生?” “那也是我养大的!不许你说它是小畜生!” 叶若虚抹了把湿漉漉的面颊,握紧拳头,突然恨声道: “都是祖母!大黄离得我这儿这么远,雪玉怎会跑到那里去,还恰好不幸的被大黄咬死?这一定都是那个老东西干的!不过是弄坏了她的一盆花么,就这么记恨在心……” 甄氏惊得一把上前去捂住了女儿毫无遮拦的小嘴,低斥道:“闭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被人听了去,小心落得个和三姨娘一样的下场!” 想起老夫人的雷霆风行,叶若虚有些讪讪的住了嘴,不过仍是很不甘心道:“娘,您都忍了那么多年了,就一点儿想要报仇的心都没有么?当初……” 甄氏瞪了她一眼,戳了她的额角一记,让屋里的丫鬟们都出去,这才开口道: “以前的事情莫要再提,被人抓了把柄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52.第52章 人蠢没药医[上] “那么娘,您对祖母,就一点儿憎恨的心都没有么?” 叶若虚一时气急,见娘亲又总是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这便再也忍不住了,一心想要挑起以前的事来,让甄氏与她同仇敌忾。 憎恨? 甄氏怔了一怔,眼神变得悠远起来。 恨,她怎能不恨呢,表面上看来,她是叶家的好儿媳,叶澜的好妻子,将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尊敬长辈,爱护幼小,任谁也找不出她的错处来。 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想当初她一心想着嫁到叶家以后,好好服侍长辈,相夫教子,却没想到,等进了门之后,一切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甄氏按捺下内心的翻涌,这种压制情绪的行为,她早就习以为常了,做起来也不像当初那么难以忍受,她爱怜的看着叶若虚,道: “娘亲的这辈子算是毁了,但是虚儿,你一定会过的比娘亲好,荣华富贵,母仪天下,谁也不能阻挡。” 叶若虚生气母亲的不争气,觉得多说无益,气呼呼的回自己房间去了。 殊不知,甄氏之所以愿意百般的忍气吞声,无非就是为了给叶若虚和两个儿子铺路,她不会允许任何人败坏她的孩子们的名声,哪怕她自己,也不可以。 她恨老夫人,也有足够的心计将老夫人置于死地,可是逞一时之快之后,万一事情泄露了呢?旁人听闻叶若虚有个杀害长辈的恶毒母亲,谁还敢娶这样人家的姑娘为妻? 所以她要忍,忍到所有儿女都出头的那天,忍到,她能够光明正大的将那些憎恨的人全部送进地狱,而别人不敢说一句不是的那天! 这大概也是前世为什么叶离枝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落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的缘故。 咬人的狗不会叫,先人总结的,都是真理啊…… “听说大小姐给老夫人请了一个戏班子,说是给雪玉弄坏了老夫人的花儿赔罪。” 灵钰将一根淡粉色的腰带环上女孩儿纤细的腰肢,那宽宽的腰带上绣着朵朵逼真的桃花,衬着底下同样花色的长裙,更显出几分清丽脱俗来。 叶离枝嗤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大姐恨祖母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好心的请祖母看戏?” “那需要跟老夫人提点一声吗?” 灵钰小心的将腰带束好,既不会让叶离枝感到拘束,也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了那把盈盈一握曲线漂亮的腰身。 “不必。我想大姐身边有大夫人提点着,也不可能做出些过分的事情来,除非,她想自绝生路。” 老夫人是谁?那是叶澜的亲生母亲,叶若虚要是敢对老夫人不利的话,叶澜第一个饶不了她。 叶澜虽然宠爱这个大女儿,但,女儿可以有的是,母亲却这辈子只有一个,谁轻谁重,一目了然。 再者,有个对自己母亲不利的女儿,这件事要是传出去,这个女儿也算是毁了,对于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叶澜都不会心软的。 叶离枝逐个分析利弊,最终得出结论,这可能是叶若虚在甄氏的提醒下,不得不做出向老夫人赔罪示好的举动,于是也就放心了。 请来戏班子开堂会的前一天,叶若虚给所有的姐妹都送去口信儿,说是请大家一块儿去玩,叶离枝让灵钰打赏了前来送话的小丫头,便继续翻看桀轩随身携带的那本医书了。 据桀轩本人所说,这本医书是他的师傅传给他的,是祖传的手抄本,记载了几位医术极高的老前辈世代累积下来见过的疑难杂症,以及各种药草的识别图腾和药性说明。 叶离枝觉得她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里,琴棋书画都是狗屁,只有想尽办法保护好自己的一条小命,才是重中之重。 而保护好了自己,才能够继续守护所在乎的那些人,不让他们受到别人欺负和伤害。 书页一页一页的缓慢翻动着,叶离枝看的认真,全情投入的样子多了一股平日里没有的魅力。 灵钰暗自点点头,觉得没有跟错了主子,为了不打扰她,便悄悄退了下去,临走之前将她面前冷透的茶水换了新的。 第二日,天清气朗,鸟语花香。 叶离枝去请安的时候,就看见汇馨院里头的空地上,有戏班子的人在搭台子了,几个还没勾脸的小戏子坐在一旁说说笑笑。 台子的前面便是观看场地,下人们也忙着摆放桌子,椅子,点心,瓜果,看桌椅的数量,今天来的人还不会少。 叶离枝啧啧嘴,她这个大姐,真是做点好事就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不过叶若虚不是一心拜佛么,难道没听过佛家说,做坏事要到处宣扬,方能抵消罪孽,做好事千万不能声张,才能厚积福报么? 哦,她差点忘了,连一心拜佛这件事,都是她大姐为了自己的好名声而杜撰的呢,这等真理,又怎会知晓。 叶离枝掩去嘴角嘲讽的笑,转身进了内屋。 老夫人爱看戏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然叶若虚也不会请来戏班子讨她的欢心,一进屋,叶离枝就见老夫人正对着叶若虚和颜悦色的说着话,显然是原谅了叶若虚爱宠伤了她的花儿的行为。 老夫人对待下面的孩子都是很爱护的,自然不会真心的去和自己的亲孙女斤斤计较。 只是叶若虚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正在低着头无聊的拨弄着自己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的叶月玉,一见到叶离枝进来,立刻牙尖嘴利的道:“哟,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三姐。” 叶离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叶月玉感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心里憋闷的慌,又想起上巳节那天在河边,叶离枝是如何编排谎话排挤自己,立刻来了气,阴阳怪气的再次出声: “三姐,你瞧瞧,大姐都给祖母请戏班子了,祖母对你这么好,你又为祖母做了什么?” 她这话说的十分挑衅,声音也大,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暂停了各自的交谈,纷纷扭头朝着这边看来。 53.第53章 人蠢没药医[下] 叶月玉自认抓住了叶离枝的把柄,绝不会再给她翻身的机会,又继续补刀道:“妹妹记得,三姐可得了皇上不少的赏赐呢,怎的,连请一次戏班子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了?” 叶离枝终于有了反应,身形轻盈一转,面向叶月玉,眼中波光流转,表情故作惊讶道:“四妹妹,你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好像一直在惦记着枝儿的那些赏赐似的?” 叶月玉还浑然忘我的沉浸在等着看叶离枝出丑的美梦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什、你说什么?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不过四妹妹说的也是,是枝儿疏忽了,那些赏赐在枝儿手里的时候,枝儿哪敢动分毫,总觉得那好象不是给自己的,天上掉馅饼儿似的,而现在,祖母好心的帮枝儿存放起来了,枝儿也没了再去动用的心思,倒是感谢四妹妹,提醒了枝儿一句。” 这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叶离枝自己都没敢将这些赏赐据为己有,随意使用,怎么不是这些赏赐的拥有者的叶月玉,偏偏对这些东西念念不忘? 叶离枝说的真诚,一番话弯弯绕绕,愣让叶月玉半天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而坐在上首的老夫人自然是听出了叶离枝的话外之音,老夫人早就发了话,家里谁再对叶离枝的赏赐有觊觎之心,她决不轻饶!叶月玉这次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玉儿,你若那么稀罕那些赏赐,不如祖母都给你?” 老夫人凉凉的开口,惊出叶月玉一身冷汗。 她连连摆手道:“不,祖母,玉儿没有那个意思,玉儿只是……” 她慌不择言,辩解了半天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老夫人一双利目扫过叶月玉腕子上的白玉镯子,头上的赤金红宝石蝴蝶花暂,手指上的猫眼儿戒指,耳朵上的宝石坠子,还有脖颈上的珍珠项链…… 再看看叶离枝身上素淡的衣裙,寥寥无几的首饰,老夫人暗暗的叹了口气。 这些孩子都被养娇惯了,贪得无厌,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倒是枝儿,却是个不招摇的,自己送她的翡翠镯子足以羡煞一众旁人,可她偏偏戴了也要藏进袖子里,不让人轻易看见。 “算了,玉儿年少不懂事,我也就不再计较,枝儿对我怎么样,老身我还没变成老糊涂,我自己心里清楚,别人,就少说两句吧。” “是,玉儿知错了。” 叶月玉可怜兮兮的低下头去,乖乖认错,在老夫人看不到的地方,却狠瞪了叶离枝一眼。 叶离枝不痛不痒,施施然的走上前去给老夫人请过安,便回了自己的位置。 “老夫人,戏台子搭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 喝茶闲聊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彤鹤挑帘进来,笑意盈盈的对着老夫人道。 老夫人一听便是眉开眼笑,点点头道:“我这就带人出去,东西可都备好了?” “都备好了呢,老夫人放心吧!” 一众人便在老夫人起身后,跟在她后面走出了内屋去。 就见外面的戏台子果然已经搭好,后面的角儿也都到齐了,装扮的神采奕奕,老夫人多瞧了几眼,这才慢悠悠的来到台前,在正中央的主位上给人扶着坐好。 “枝儿,来这儿。” 老夫人刚坐下,便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将叶离枝唤了过去。 立时,几道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朝着叶离枝嗖嗖射了过去,叶离枝不用抬头回看,就知道这些眼神的主人肯定是那些小心眼儿的妹妹和姨娘。 她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泰然自若的走了过去,挨紧了老夫人坐下,老夫人满意的笑了笑,在她的右手边,坐的是叶若虚。 这意思便是在老夫人眼里,叶离枝的地位和嫡长女叶若虚是等同的了。 叶若虚心里更加不快,对这老东西的忍耐程度也接近极限,这死老太婆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叶离枝又是什么身份?!竟然能与她这个嫡长女等同待遇! 不过,想着等下要发生的事,叶若虚又觉得内心无比快意,恨不得那一刻快点到来。 她故作大方的对着叶离枝道:“三妹妹来的正好,这茉莉花茶和雪花糕搭着最好吃呢,三妹妹不尝尝?” “多谢大姐。” 叶离枝笑着道谢,她不爱看戏,觉得那咿咿呀呀长的离谱的唱腔让人昏昏欲睡,她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吃点心喝茶水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省了一顿午饭。 顺着叶若虚的好意捻起一块雪花糕塞进嘴里,尝了尝,甜而不腻,再喝一口清香微甘的茉莉茶水,果然,唇齿留香。 叶离枝吃的很是满足,接下来就根本停不下来了,连戏什么时候开唱的都不知道,只知道偶尔抬头扫一眼,再继续埋头苦吃。 年轻的小姑娘没有几个爱听这个,老夫人见状也不责怪,只是笑着弹了一记她的额头,叶离枝呵呵傻笑,然后……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不知过了多久,叶离枝觉得吃的差不多了,便摸着肚皮靠在椅子上咂着嘴细细回味。 就见台子上的大戏正好唱到了高潮,旁边的二胡狠命的拉,锣鼓狠命的敲,台上的两个人各自拿着一柄红毛长枪,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 就在那时,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一人突然调转了方向,腾身一跃,转身就朝着近在台前的老夫人狠狠刺来! “啊——!” 反应快的已经开始放声尖叫,反应慢的还愣在原位不知发生了什么,叶离枝瞳孔一缩,在那柄闪着寒光的长枪马上就要刺穿老夫人的胸膛时,她朝旁猛地一扑,正正挡在了老夫人的身前。 噗。 细微的声响伴随的是泛凉的触感直直戳进皮肉,叶离枝一怔,下一秒,尖锐的疼痛便让她忍不住低低痛吟出声。 “有刺客!快来人哪!有刺客!” 混乱过后便是四散逃离和寻求救助,丞相府里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只是后院不能随便出入,所以赶来需要一点儿时间而已。 54.第54章 袒护[上] 那伪装成戏子的刺客见一击不中,便将长枪一把抽出,顿时,鲜血喷涌。 他愤愤的看了一眼挡在老夫人身上的叶离枝,眼角余光看见院门外一队侍卫已经冲杀而来,立刻当机立断,飞起逃跑。 “给我追!” 侍卫头子一声呼喝,余下几人纷纷跟着腾跳而起,尾随刺客追去,几个起落间便不见了踪影。 “枝儿、枝儿……” 良久,老夫人颤颤巍巍的声音从叶离枝的身子底下传来,叶离枝艰难的起身,后背肩头处传来的剧痛却让她一个不稳,又重新跌回老夫人的身上。 她小心翼翼的喘着气,细细的抽息道:“祖、祖母……我没事……” 这点痛比起万针穿身来,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老夫人慌里慌张的让人请来了大夫,叶离枝一直都是保持着清醒的,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造孽,造孽啊……” 老夫人看着叶离枝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素淡的衣服被血染红,弱小的身子不时的抽搐,便觉心如刀割,绞痛无比。 “我没事……” 叶离枝努力扯出一抹让人放心的笑来,不料洒在伤口进行消毒的碘酒却刺激性强,疼的她的小脸一阵扭曲。 “枝儿,枝儿,你别说话了,让大夫给你好好疗伤。” 老夫人连忙劝阻现在连说话都觉得费力的叶离枝,抹掉脸上泪珠道:“都是祖母不好,祖母欠枝儿的,你且留在这里好好养伤,余下的事,祖母都会处理好的。” 叶离枝点点头,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没想到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黑,大夫早就走了,旁边守着两只眼睛哭成了桃子的素衣,素衣一直在看着她,见她睁开了眼睛,立刻凑上前来关切道: “枝儿你总算醒了!伤口还痛不痛?你饿不饿?灵钰姐姐跟着去厨房熬药了,很快就能回来。” “祖母呢?” 叶离枝动了动干到有些脱皮的唇,轻声问。 “老夫人走了便一直没回来呢,”素衣也觉得有些奇怪,“今日去看戏的人都被老夫人叫走了,那戏班子里的人也是,都被官差前来押去了衙门。” 看来这件事还闹得挺大,也是,那刺杀的人本来是朝着老夫人去的,老夫人可是当今丞相的亲生母亲,当年的一品诰命夫人!胆敢刺杀老夫人,就要有承受丞相怒火的准备。 叶离枝放心了,也不再纠缠这些事,她一开口才发觉嘴里干涩的厉害,便对素衣道:“给我倒杯茶来喝吧。” “嗯。”素衣点点头,立刻起身去了。 与这里安逸静谧的气氛不同,此时此刻,在前院的厅堂里,老夫人正一脸沉怒的坐在主位,屋子里的氛围凝滞的让人窒息,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你们谁对我老婆子有不满尽管说出来,不必憋在心里,免得憋出了毛病来,祸害了我的孙女!” 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茶盏都跟着跳了三跳,惊得一众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叶澜就坐在老夫人的身旁,听闻了这件事后也是怒不可遏,这刺客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在叶府里杀人行凶,刺杀的对象还是他的老母,等于是在当面打他这个丞相的耳光,叫他还怎么能沉得住气? 他久居上位,厉目一扫,众人更觉得像被拨了一层皮去,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都快要被这个男人一眼看穿了似的。 “虚儿!” 被点名的叶若虚浑身猛地一颤,险些被她爹的这声声色俱厉的呼唤给吓得尿了裤子。 “爹,”叶若虚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弱声道:“怎么了?” 叶澜看着大女儿心惊胆战的瑟缩样儿,哪还有平时大家闺秀的稳重模样?当下心里生出些烦躁来,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了三分的不客气: “除却枝儿,当时就属你离得最近,你可看清了那刺客的面目是如何?”叶澜威严的询问道。 “我……”叶若虚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爹看出了什么,原来是想问这个,定了定神,才低声道: “当时情况太过突然,虚儿也是被吓到了,而且……那刺客的脸上还化着妆,虚儿只记得他那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刺过来的时候还冒着凶光……” 说到这儿,叶若虚适时的抖了一下。 叶澜轻轻点头,沉吟片刻,觉得叶若虚说的应该没有作假。 他又对着噤若寒蝉的众人厉声道: “此事我定会严查!那去追刺客的人还没有回来,若真的将刺客抓到之后谁再跑来哭着跟我坦白求饶,就为时已晚!所以,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识相的,就乖乖站出来承认,兴许我会饶你一命,不识相的,咱们就走着瞧!”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都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尽管谁都对老夫人多多少少的有点儿不满,也没有谁真的有胆子买通外面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老夫人。 这太大胆了,也太疯狂了! 叶澜等了一会儿,见每个都是低着头不说话,冷哼一声,对老夫人道:“娘,您也看到了,到时主谋找出,请您一定不要为她说情。” 老夫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不管那人是谁,老身我要亲手为枝儿报仇!” 审问到了夜深才结束,每个人都拖着身心俱疲的身体脚步虚软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甄氏一进院门,便冷声对身后的心腹丫鬟道:“关门!” 心腹丫鬟一愣,连忙照做,院门刚刚合拢,就听前方传来啪的一声清脆响声,紧接着就是甄氏咬着牙根儿的低斥: “太胡来了!你太胡来了!” 叶若虚捂着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一时还没搞清楚状况。 “你打我?” 从小就没有动过她一根毫毛的母亲,竟然在今天打了她!还是打在了她的脸上! 叶若虚含泪低吼:“我做错什么了!你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我!” “我冤枉你?” 甄氏冷笑一声,自己生的女儿自己最清楚,在前厅里这妮子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被她爹一喊更是吓得魂儿都丢了! 55.第55章 袒护[下] 要是她没有做亏心事,至于吓成这个样子么! 甄氏真是要被这个女儿蠢哭了,她道:“你想了这么做的后果了么?别在我眼前惺惺作态!我可不上你的当!你就告诉我,万一你爹追到了刺客,那刺客供出了你,你当如何?” 叶若虚嘴硬道:“如何?还能如何?我一人做事一人当!那老东西最好别留我,否则的话,我还是会让她好看!” “就为了一只该死的雪狐?!那玩意儿要多少有多少,你的一辈子呢,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甄氏气坏了,恨不得拿把铁锤将这女儿的脑袋撬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可那是二哥送给我的,意义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甄氏不怒反笑,觉得这是个教育女儿的好机会,遂长长的舒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这世上越是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东西,越是要懂得舍弃,否则的话,他们只能成为你的软肋,若是被别人发现了,你就只剩下被别人捏圆搓扁的份儿了。” 叶若虚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 “现在只是一只雪狐就让你变成了这样,那将来,如果我要让你舍弃你最爱的男人呢?你是不是就要杀父弑母了?” 叶若虚拼命摇头,她似乎有点理解母亲的意思了,忙低声哽咽道:“虚儿不会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 甄氏欣慰的点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想着孩子们的前程和那些可能会出现的阻碍,目光变得深沉而危险。 “枝儿是个好孩子呢。” 老夫人坐在叶离枝的床边,将自己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摘下,套到了叶离枝的手腕上。 那佛珠颗颗泛着暖黄色的晶莹润泽,还带着老夫人身上暖暖的体温。 叶离枝心里漫上一股暖意,没有推拒,只是虚弱的笑了笑,轻声问:“凶手抓到了吗?” “还没呢,不过咱们府上的侍卫到现在还没回来,大概也是有谱。”老夫人替她掖了掖被角,和蔼的应着。 “嗯。” 叶离枝不觉得那凶手有说出主谋的机会,就算真的被侍卫们抓回来,甄氏也有的是办法让他开不了那个口。 除非……买通凶手的人不是叶若虚。 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这个戏班子是叶若虚请来的。 所以叶离枝对于能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于法也没报多大希望,转了话题道:“祖母,最近外头有什么好玩的么,枝儿整天躺着,无聊的紧。” 老夫人含笑的想了想,恍然道:“倒是想起一事,过几天便是春猎了,往年咱们府里会有几个姑娘跟着你爹一起去,不过也多半是去凑热闹,不进猎场的。” 叶离枝眼睛一亮:“那我也要去!” “不行,”老夫人一改温和面目,义正言辞道:“你的伤还没好呢,不能下床随意走动!不然落了病根,等到时候有你受的!” 鼻头被老夫人警告的轻点了一下,叶离枝俏皮的吐吐舌头,她倒宁愿落下病根,也不想窝在这里被无聊死。 “祖母,还有几天呢,说不定到时就好的差不多了呢?你就依了我嘛,好不好?好不好嘛?” 叶离枝干脆耍起小孩脾气,拉住老夫人的手一个劲儿的摇晃着撒娇。 虽然自己撒娇的声音听的连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为了能摆脱这张自从她生病后就一直呆着的床,她还是豁出去了! 老夫人对真心待她好的人都很心软,一听到小孙女软软糯糯的哀求声,整颗心都要化成了水,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道: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到时候祖母得听听大夫是怎么说的,若是大夫说你能下床,到时候再依了你这个小东西也不迟!” “谢谢祖母!”叶离枝顿时眉开眼笑,答应的响亮,还不忘勾着老夫人的小指轻轻的晃了晃,“一言为定!” 如叶离枝所料,凶手被抓回来后,还来不及审问就服毒自杀了。 而被抓去官府的戏班子里的人,也统一口供说这凶手是临时请来的角色,经过排练一番后就上场了,而原本饰演这个角色的人,则因为生病而暂时无法上台表演。 “真是和演戏一样儿一样儿的呢。” 叶离枝倚在床头,吃着素衣亲手剥出来的瓜子,漫不经心的对灵钰得来的消息进行评价。 凶手服毒自杀?别闹了。 叶若虚又不是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那凶手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看起来金贵实际上没有实权和实力的人进行自我了断。 而且,既然叶澜没有让人在将他带回来后直接杀了他,说明叶澜也想知道幕后主谋是谁,那凶手如果是个聪明的,要么在叶澜动手之前想办法再逃出去,要么说出主谋,死之前最起码要找个垫背的。 而凶手这两者都没有选择,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是被别人杀害的。 当然,也不排除他是个猪头的可能。 “凶手被抓回来后已经是夜深,老爷本想连夜审问,谁知那凶手因为逃了太久体力透支,昏过去了,所以不得已,老爷只能等到第二天的早上再行审问,可是,第二天去了一看,凶手已经死了。” 灵钰也觉得这一系列的变故跟戏本儿上演的似的,一波三折,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那我爹怎么说?” 灵钰有些惋惜的叹口气:“老爷还能怎么说?唯一知道主谋的凶手死了,那帮戏班子里的人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线索到这里也算是断了。” 那她的伤就白受了? 叶离枝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垂下的眸子里一片冷漠黯然。 她救祖母无怨无悔,哪怕再来一次,她也会选择奋不顾身的扑过去,挡在祖母面前。 但叶澜的反应仍旧让她感到心寒,线索断了是没错,可叶澜在官场里浸淫了那么多年,会看不出来这小小的后院里,到底谁是幕后黑手? 反正就算凶手没死,真的说出了主谋的名字,叶澜也不会为她做什么的吧? 毕竟,最后受伤的,终究不是他的娘,而是自己这个无关紧要的,三女儿。 56.第56章 春情萌动[上] “虚儿。” 长长的回廊下摇曳着一排随风摆荡的灯笼,叶若虚蓦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就见在一片阴影之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她莹润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慌乱,不敢对上对方能够洞悉一切的锋锐利眸,低下头去,低低唤道:“父亲。” “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叶澜没有朝她走近,只是远远站着,但那无形之中散发出来的威压,还是让人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压力扑面而来。 “我……”叶若虚不自觉的屏住呼吸,小心应道:“我熬了点参汤,想去看看三妹妹。” “只给你三妹妹熬了,没有给你祖母熬?”叶澜状似无意中问道。 “额……是虚儿疏忽,祖母没有受伤,所以……” “听起来你的祖母没有受伤,你好像很失望?” 叶若虚心头一跳,忙双膝一弯,直直的对着叶澜跪了下去,强作镇定道:“虚儿没有,虚儿只是觉得,更需要这碗参汤的,是受伤的三妹妹。” 叶澜没有再说话,而是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看的叶若虚的脸色变得愈发惨白,额上渗出大颗的冷汗来。 “虚儿,”叶澜轻叹一口气,终于打破了这让人窒息的氛围,“你还小,心性不定,容易冲动,所以以后,凡做事之前,最好与你母亲商讨一下,我想,她会告诉你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叶澜说的平稳,但字句之间的严厉,却让人不寒而栗。 “是……虚儿知道了。” “没有人是傻子,你以为能瞒天过海,殊不知纸包不住火,这次我便先放过你,若有下次,我绝不会顾及你的嫡女身份。我能培养出一个你来,亦能培养出第二个。” 叶若虚心下一沉,父亲他……还是知道了。 不过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打算放过了自己这次,叶若虚的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虚儿……受教。” 叶澜点点头,双手负在身后,转身走了。 那道挺拔的身影再次陷入了阴暗之中,直到捕捉不到一点痕迹,叶若虚抬起头来,满面虚汗,娇嫩的下唇也被咬破,眼中的恨意却是…… 只增不减。 “走,我们去看三妹妹。” 拒绝了身旁丫鬟的搀扶,她自己慢慢地站起身来,撑着两条虚软的腿,朝着汇馨院一步一步的走去。 如果没有叶离枝,那个老东西早就死在刺客的长矛之下了。 叶若虚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握紧,脸上一片阴霾。 她想,她要除掉的人,恐怕还有很多、很多……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灵钰起身去换上新的,一抬头,却见叶若虚带着两个丫鬟,连招呼都不打的走了进来。 “大小姐。”灵钰赶忙停下手上的活计,给叶若虚行礼,不过叶若虚连看也不看她,径直朝着床边走去。 “大小姐,”灵钰不得不拦在叶离枝休憩的床前,低声道:“我家小姐已经睡了,大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奴婢乐意代为转达。” 叶若虚眼眸一转,好像刚刚发现她的存在似的,唇角弯起一抹善解人意的浅笑。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打扰了,三妹妹受伤,我担心的很哪,就让人熬了点参汤,等三妹妹醒来,就给她补补身子吧。” 灵钰轻舒口气,又福了福身子,道:“奴婢代我家小姐先谢过大小姐了。” “客气。” 叶若虚挥挥手,身后立刻有小丫鬟将手中的托盘放到屋中的桌子上,叶若虚又对着灵钰嘱咐了两句让她好好照顾叶离枝,便带着小丫鬟走了出去。 灵钰跟在她们后面将房门关好,一回头,却正对上叶离枝眸色清明的眼。 “小姐?”灵钰微微一惊,“你不是睡了么?” “大姐说话声音那么吵,聋子也能醒来了。” 叶离枝掩嘴打了个呵欠,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身来,灵钰忙拿了个鹅绒软枕垫在她的身后。 “白天睡,晚上还睡,好无聊啊好无聊。” 灵钰也很无奈:“大夫就是这么吩咐的啊,不过幸好恢复的很好,过几日便能下床了。对了,方才大小姐来过,说是给小姐熬了参汤。” 叶离枝在床帐后早就听见了,看了眼桌上的小瓷盅,道:“拿去浇花吧。” 她大姐送来的东西要是能吃,叶离枝就把头割下来给素衣当球踢。 灵钰二话不说,提起瓷盅便将里面汤汁全部倒进了屋内的盆栽中。 叶离枝被她干脆利落的动作逗得扑哧一笑,悠悠道:“若是素衣在这儿,定要问我为什么了。” 灵钰打趣,学着素衣的腔调问:“小姐,为什么呀——” 叶离枝笑得更欢,扯动了肩后的伤口,一时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不忘应道:“呆子!我刚坏了大姐好事,她能真心带着补品来看我?除非啊,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主仆二人笑成一团,正缩在耳房休息的素衣,则在睡梦中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素衣揉揉酸酸的鼻头,迷迷糊糊的梦呓着:“谁在背后说我坏话……” 春猎之前的几天里叶离枝过的很是悠闲,每天吃了睡就是吃,用她的话说便是:除了这副皮囊,日子真是过的和小猪没两样了! 桀轩的医书已经翻看大半,尽管很不乐意,叶离枝还是不得不腾出点时间来去研究那磨人的小妖精——刺绣。 连素衣这等反应迟钝的,都能在绣娘的指导下绣出几朵素淡的小花儿来,她怎么不能?她为何不能?! 叶离枝被素衣激出斗志,鏖战三天,终于绣成了一个小小的荷包。 “灵钰!素衣!快来看!” 灵钰和素衣放下手头的活,纷纷跑过去争相观看。 …… 半晌,素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枝儿,你这……绣的是什么呀?” “咦?你们看不出来吗?”叶离枝骄傲的扬起小下巴:“是不是本小姐绣的太复杂所以不太好辨认啊?” “呃……” 灵钰试探的猜测道:“小姐这绣的是……母鸡吗?” 噢,原谅她与智商成反比的想象力吧!她实在是看不懂眼前这一坨色彩斑斓鱼龙混杂的线条组合在一起,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57.第57章 春情萌动[中] 叶离枝额上滑下三条黑线,嘴角抽搐:“母、母鸡?” 素衣左看右看,也跟着说出自己揣测:“这……我觉得更像是公鸡吧!” 叶离枝怒:“什么母鸡!公鸡!我看你们两个才是两只蠢鸡!”对着自己绣出的荷包看了半天,“好吧……的确像是一只鸡……” 但也只是像而已,她绣的真的不是一只鸡啊喂!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叶离枝虔诚的进行沐浴、更衣,随后郑重其事的带上自己新绣的荷包,屁颠屁颠的上了马车。 对着祖母挥挥,对着一脸不安的大夫挥挥。 “我走啦,祖母,自己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哦~”叶离枝满脸笑容,从车帘中探出一个脑袋来,对着老夫人嘱咐了一句。 老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不过还是叮咛道:“你伤刚刚好,记得要乖一点,不要乱跑!” “枝儿知道啦!”叶离枝对着她做个鬼脸,随后缩回脑袋,长长的呼出口气。 终于可以出门了,感觉再在那张床上待下去,她都要长毛了! 马车缓缓启程,带着他们直接载往猎场。 春猎不是以狩猎为目的,而是给圣上散心用的日子,顺便看看各家大臣初长成的女孩儿们,有合适的直接定亲也未必不可能。 叶若虚因为惹了叶澜,没在这次的出行名单之中,不过叶若虚并不担心,因为她与太子是提前订好亲事的,理论上谁也抢不走。 不说叶府中各位身份不及叶若虚嫡长女身份的庶出小姐们,就算是外府,敢和丞相抢亲也要掂量掂量自己都有多少分量。 所以这次出行还算顺利,叶澜只带了叶离枝、叶月玉以及叶柏玉三个女儿。 没了叶若虚可以抱大腿,叶月玉的目标便成了叶澜,一路上嘘寒问暖,撒娇逗趣,直把叶澜哄的开怀不已,心情舒畅,对叶月玉更是疼爱三分。 叶离枝则懒得动弹,讨叶澜一时的欢心并无半点作用,关键是让他能够认可你的利用价值,否则到时候为保自身,叶澜可不会管哪件小棉袄最为贴心,该扔出去给别人穿还是半点不会留情。 所以她只假借有伤在身,不宜多动,窝在自己的马车里,一路睡到了猎场。 猎场内有专门供皇帝居住的行宫以及大臣们居住的别院。 叶离枝下了马车,老远便看见行宫外停着浩荡的仪仗队,似乎圣上也是刚刚赶到。 她水眸微眯,视线停留在仪仗队旁的几头高头大马上,那上面坐着几位身着明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尽管距离遥远,那几位少年的身高差距,还是让她一眼便能辨认出身份来。 太子,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这次来了四位皇子。 而且,都是在适婚年龄。 个头最高的那位少年似是有所察觉,猛的回过头来,与她遥遥相望。 叶离枝忙别过脸去,往前急走一步掩住身形,脸颊却不自觉的微微发烫。 搞什么……自己在脸红个什么劲儿! 况且,隔得那么远,对方应该看不出她是何人来吧…… 安如晦收回目光,问身旁五弟道:“今日叶丞相家都带了谁来?” “还能有谁,不就是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年年都是这几个,他都要看腻了的说。 “不对。”安如晦却是轻轻摇头,他视力极好,刚才那惊鸿一瞥,已经断定今年绝不止是这几人来。 安如峰咦了一声,不懂哥哥为何如此笃定,不过,很快前来的大臣们就要带着家属来拜见父皇,到时,不就能看的清楚了么? “等下便要去见圣上,你们几个不必说话,只行礼叩拜便是,别给我惹麻烦,懂吗?” 叶月玉和叶柏玉见过几次,也熟悉规矩,叶澜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叶离枝今年却是第一次来。 叶离枝跟着两位妹妹一齐点头,见叶澜还有些犹豫不定,便道:“枝儿会跟着两位妹妹学,不多说一个字的。” 叶澜这才舒展眉心,让几人再三整装,便带着她们前去行宫。 路上有碰见几位大臣,身后皆是跟着自家小女,各个都是盛装打扮,花枝招展,有的年纪稍长些,已能看出婀娜体态,一颦一笑之间皆和她们这些没长开的小丫头有所不同。 叶月玉咬牙暗恨,一恨自己不是从大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否则太子就是自己囊中之物,二恨自己年纪太轻,姑娘家的媚人之处皆没显露,拿什么去诱惑那些眼高于顶的皇家子弟? 她也暗自偷偷跟着那些大姐姐学着走路,奈何长得太矮,腰肢款摆起来就像只摇摇摆摆的小鸭子,不伦不类,徒惹别人笑话。 说话间已经到了行宫前,遣了小太监前去通报,几位大人便垂手静等,叶离枝低头理了下自己衣角,神态间从容不迫,全然没有第一次面见天子时的慌乱无措。 旁边几位看她面生的大人们暗暗点头,想着丞相家的女儿果然也是不同凡响,若是有幸没被皇室中人选中,倒是可以求来为自己儿子做妻。 各怀心思间通报的小太监已经回来,领着几人入了行宫。 一路走来都是戒备森严,让人倍感压力,虽然来过好几次,叶月玉仍是紧张的迈乱了步子,险些自己被自己绊倒。 叶柏玉的嘴唇抿的死紧,看来也是精神紧绷,只有叶离枝,闲庭信步,悠闲的好像在逛自家的庭院。 只是,自打入了内殿之后,那两双如影随形的目光,却让她的心里微微生出些不自在来。 看,看什么看! 借着给皇上行大礼时叶离枝趁机回望,确定了一直在窥视她的家伙,一个意料之中的是眉眼含笑的安如晦,一个是好奇宝宝安如峰。 叶离枝想起和这两人都不算什么‘愉快’的过往,暗自咬牙,只祈祷着这回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了。 当然,祈祷终归是祈祷,是没有半点实际作用的。 陪同圣上前来春猎的人,除了年纪一把大的老臣们,就是跟花骨朵似的少年和少女,所以圣上也不拘着他们,拜见过后便让这些耐不住性子的孩子们自行出去撒欢游玩。 少年们自然要去打猎的,姑娘们则有的想进林子去瞧瞧,有的想留在原地等着看前去打猎的人的战果。 年纪大些的女孩大多都留下来了,她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年纪小的,则在皇家侍卫的保护下,各自牵了一匹小马,领了特制的弓和箭进去过一过狩猎的干瘾。 58.第58章 春情萌动[下] 好不容易从家里逃出来,叶离枝当然不会允许自己只是站在原地和一些陌生的人说一些无聊的话。 所以她也朝着负责分发小马的人那里走去,只是路过行宫门前的大树旁,拴着的几匹皇子专用的汗血宝马时,眼角余光里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等等……那是…… 叶离枝猛地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安如晦等人已经各自走到自己的马匹前,背上箭袋和弓,准备出发了。 马儿们还在悠闲自在的吃着草,不停咀嚼的嘴巴里不时有草渣掉下。 叶离枝不自觉的咬紧了下唇,那匹马,果然是安如晦的坐骑。 她思索片刻,正要抬腿走过去,就见二皇子安如杰在一旁笑着对安如晦道:“大哥,这次弟弟可要和你好好比一比,谁猎的东西多了!” 面对着时不时的就来刺杀自己的二弟,安如晦缓缓勾起嘴角,滴水不露,姿态内敛而优雅道:“那大哥乐意奉陪。听闻二弟的骑射又长进了不少,这次可要多多让着大哥些啊。” 安如杰豪放的大笑着,摆摆手假意的谦虚道:“小意思小意思。”眉眼之间却是掩都掩不住的自满。 唔,二皇子的蠢真是名不虚传啊,没看出太子只是客套几句吗?他还当真了,也怪不得会被安如瑾当枪使。 眼看着几人就要上马离去,叶离枝皱皱眉,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想要害安如晦的人还不确定是谁,万一就是这几位皇子中的一个,她大大咧咧的说出来,无疑会直接得罪这位皇子。 她现在还不想过早的暴露自己,那只会给她招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可眼睁睁的看着安如晦上当受骗,继而受伤,是她怎么也不愿看到的。 罢了,她豁出去了,就当是报答吧! “太子殿下!” 俏生生的女声瞬间吸引了几位皇子的注意,叶离枝对上在意的那人温润如玉的目光,顿时其他所有的人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了。 她无形之中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迈着小碎步往前行了几步,指着那头还在毫无所觉的大吃着脚下肥美的嫩草的马儿,笑嘻嘻道:“这马儿真好看!能让枝儿骑一下么?” 一时间,各位皇子的表情各异。 安如瑾直接锁起了眉心,脸上满是厌恶之色,觉得这个主动‘献媚’的女孩子真是不知羞耻,不知道太子已经和她的大姐叶若虚定下婚约了吗! 安如杰则是一副惊疑不定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安如峰就差拿包瓜子嗑着看好戏了,而被问话的主角安如晦,则是在微怔之后,缓缓绽开一抹温柔的浅笑: “好啊,不过这马儿性子烈的很,素来只听本王的话。三妹妹想要骑的话,只能同本王共乘一骑了。” 叶离枝有种扶额的冲动。 现在哪儿是什么调情时间!太子爷你醒醒好不好! 叶离枝强忍下想要咆哮的冲动,勉强撑住脸上的甜美笑容,道:“虽然如此,但枝儿还是想自己一试,不知……” “不行!” 叶离枝的话还没说完,旁边就又传来一声娇斥,叶离枝错愕转头,就见叶月玉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旁。 叶月玉先是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这个三姐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一眨眼的功夫就想要勾搭太子,这还了得?! 所以她义正词严的喝止了叶离枝的话,转而自己对着安如晦一脸天真烂漫的笑道:“殿下,三姐姐不懂事,您不要和她一般计较,如果殿下不嫌弃的话,玉儿愿意和殿下乘一匹马,如何?” 叶月玉早就想和太子搭上线了,只是以前每次见太子的时候,都有她的大姐在身边,所以叶月玉不敢放肆。 但是这次不同了!叶若虚没有来! 叶月玉本来还没奢望过和太子有什么瓜葛,牵匹小马进林子和某个皇子来场不期而遇的浪漫邂逅她也就满足了,没成想,她的三姐却是耐不住了。 凭什么?她叶月玉和叶若虚那个嫡女没得比,三姐叶离枝和她出身一样,甚至母家的后台还没她母亲硬,凭什么就能攀上太子了? 所以叶月玉果断出击,想着她也不敢去肖想什么太子妃的位子,只要让她当个侧妃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叶离枝和安如晦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叶月玉来。 不过意外之后,叶离枝倒是心里一松,她本来身上有伤,如果再经颠簸指不定还要出什么事,她这是抱着半死的决心去救安如晦的! 但既然有人上赶着要替她受过,她怎么可能会挡着人家的道儿? 所以叶离枝马上故作为难道:“是枝儿唐突了。殿下若是喜欢两人共乘一骑的话,就与四妹妹一起吧。” 安如晦在叶月玉开口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去,听她这么一说,那点点剩下的笑意更是有了灰飞烟灭的趋势。 不过他却是觉得,自己是了解叶离枝这个人的,叶离枝原本还对他毫无感觉,不可能过了这么几天就改变了主意,主动来对他示好了。 点漆般的墨色凤眸对着她定定的看了片刻,忽而重新扬起惯有的温和笑容,答道:“好啊。” 他嘴里是在答应着叶月玉,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叶离枝。 叶离枝别开眼去,看着叶月玉绯红了脸蛋,无限娇羞的走上前去,接过安如晦手中的缰绳,然后由他小心的扶上了马背。 叶月玉玉雪可爱,眉目嫣然,安如晦则是一身劲装,英气勃发,两个人凑到一起,当真是养眼般配的很。 那如诗般唯美的画面不知怎的,却像一根针一样,扎进了叶离枝脆弱的眼睛里。 她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这不就是自己最后的目的么,不管那匹马上最后坐着的是谁,只要不是安如晦一个人,其危险系数就会减少最少一半。 那对马儿下手的人原本是想着让马儿突然发疯,然后趁机对着安如晦射出冷箭,过后再以自己失手推脱,其罪过就会减去大半。 现在马背上多出了一人,安如晦自然不可能再肆意驰骋,而放慢脚步后的马儿,在发疯时也更加好控制一些,马背上的人也能更加安全的脱离马匹。 没错,叶离枝在安如晦的马儿嘴里发现的,就是混在在野草之中的一种很不起眼的毒草——疯马草。 59.第59章 温柔狠角色 多亏了这几天看来的医书,上面对于这种毒草有着详细的记载,因为人们多是靠着马儿出行,所以马儿一旦误吃了这种毒草,其后果严重到可以威胁到人命。 叶离枝扯扯嘴角,觉得这就是天意吧,上辈子安如晦那般爱着自己,自己却如此的冷酷无情,恐怕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吧。 所以这一世专门让自己重活一次,换成是自己反过来好好的帮助他,保护他。 眼看着安如晦也跟着骑上马背,驱使着马儿头也不回的朝着密林行去,连叶离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看着那人背影的眼神有多么直勾勾。 背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嘲讽冷笑:“丞相家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个个都想着攀上太子爷的马儿呢。”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虽说都是丞相家的女儿吧,但那也是有嫡庶之分的。” “可惜人家还以为自己有多金贵呢,也就太子爷平易近人,不忍拒绝这些豺狼虎豹,要换做是我呀,连鸟都懒得鸟她们一眼呢!” “呵呵……” 女孩子们的娇笑声随风飘散,叶离枝历经两世,自然对这些冷嘲热讽有了足够的抵抗力。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想,嫡出,庶出,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嫡出的身份尊贵,理所当然的享有一切,庶出的就合该一无所有,卑微低贱的过一辈子? 不见得所有嫡出的都是些好东西,也不见得所有庶出的都碌碌无为,平庸而毫无可造之处。 叶离枝觉得嫡出和庶出是没有分别的,就像她的祖母所说过的话一样,只有依靠身份才感觉自己有存在价值的人,才是最最下等的人。 晃神间刚刚没入林中的马儿已经开始发生异常。 安如晦只觉得身下的马跑着跑着便开始浑身发起抖来,呼吸也一下变得粗重起来,步伐紊乱,蠢蠢不安。 他警觉的勒紧缰绳,但马儿却丝毫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样子,反而高仰起头长嘶一声,重重的踏了几下马蹄,作势要马力全开的朝前奔去。 安如晦反应迅速,立刻丢掉手中缰绳,一手揽紧叶月玉的腰,双脚一蹬,便腾空跃起,成功的脱离马背。 叶月玉还沉浸在能和太子共乘一骑的喜悦中,脑中想着的全是等进入密林后要怎么趁机和她的太子哥哥撒娇卖痴,让他对自己心生好感。 变故发生之时,她还毫无所觉,等她反应过来之后,他们两人已经稳稳的站在地上了。 “殿下……” 叶月玉愣愣的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见那失控的马儿突然调转回头,朝着他们飞速奔来! “啊——!!!” 那庞然大物带着飞扬的尘土气势汹汹的迎面袭来,让叶月玉的恐惧点一下达到最高,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 安如晦略一皱眉,随后将她再次抱起,这次索性飞到一个还算粗壮的树枝上,堪堪落脚。 随行的侍卫们终于明白是马儿出了问题,大喝一声“保护殿下!”便立刻冲上几人,合力想去制服发疯的宝马。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叶月玉惊魂未定,一张俏脸变得煞白,颤颤巍巍的紧紧攀着安如晦的劲瘦窄腰,看着下方混乱情况,结结巴巴的问道。 “没事,大概是马出了问题。” 安如晦俊逸面容变得冷峻,只是一瞬之间,又温和下来,那一闪即逝的森冷和无情,快的好像幻觉一样。 等几人将马打昏在地,五花大绑之后,安如晦才带着她从树上下来,狩猎的兴致也没有了,索性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殿、殿下……”叶月玉不甘心这么好的和太子殿下独处的机会从眼前飞走了,怯生生的开口,“我们,不去打猎了么?” “本王今日只带了一匹马来,所以,一时恐怕没法再去了。” 安如晦略感无奈的耸耸肩,那平和的神态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连带叶月玉心里残存的最后一点不安,也逐渐消弭无踪。 她痴痴的望着安如晦挺拔如松的背影,眼里散发出奇异的光彩。 “呵,连老天都不帮她呢,瞧,争了一顿不还是没有去成?” “那马儿怎么了?发起疯来好可怕!大概是连马都不想让她骑在背上吧,哈哈……” “嘘,噤声,殿下要过来了……” 身后的议论风向因为突发的变故而适时的转换了内容,叶离枝打起精神,装作很是关心的跑上前去,急急问道:“殿下,四妹妹,你们没事吧?发生什么事了?” 安如晦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头看叶月玉,叶月玉灵机一动,突然捂着脑袋低低呻|吟道:“哎呀,我的头好疼……” 一边说着,身形还一边踉跄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摔倒。 安如晦马上对着一旁的近侍吩咐道:“去请太医来,”又对叶月玉说:“四小姐若是不舒服的话,便先回院休息一下吧。” 说着,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一点儿没有要伸手去扶一把的意思,自然也让叶月玉趁机来个小鸟依人的计划落了空。 叶月玉忿忿的跺了下脚,两个宫女及时的凑过来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让她不得不跟着她们回去暂住的别院。 叶离枝看的直想笑,觉得这个四妹也好玩的紧,不过她还是识趣的闭紧嘴巴,憋住了。 叶月玉这个活宝一走,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变得有些微妙,叶离枝抬眼看他,小声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安如晦心里一动。 方才,事故发生后,叶月玉第一个关心的不是他有没有事,而是关心还能不能继续进林子打猎,以达成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是,这个人,却问出来了。 第一次问的时候也许只是客气,但这一次,她问的低调而不张扬,声音软软小小的,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清澈明亮的杏眸中,盛满了对他的担忧。 安如晦招牌式的浅笑溢出点点温柔。 像敛进了满天的星子,却只对着一个人绽放其灼灼光华。 他轻声说:“我没事。”然后抬腿便走,准备回行宫去陪陪他的父皇。 但是在与叶离枝擦肩而过时,却在她的耳边丢下了让她心惊肉跳的一句话: “那匹马……你早就知道吧。” 叶离枝猛地回头,看到的只有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她眨眨眼睛,疑惑万分:对方……是怎么看出来的? 60.第60章 小白兔白又白 将近正午时,几位进林狩猎的皇子才陆陆续续的赶回来。 安如杰兴高采烈的从马上跳下,先不急着让人清点自己的猎物,反而是面向树林,对着里面翘首相望。 “二哥这是在等大哥?” 安如峰俊俏的容颜带着一丝讽笑,他向来不喜欢这个过于争强好胜的二哥,所以总想着挫挫他的锐气,便用理所当然的语调道:“别等啦,大哥猎到的东西,自然会比你多得多。” “你!” 安如杰回头对着安如峰怒目相视,忽而想到了什么,又兀自笑了起来。 “二哥我自然是比不上大哥的,不过,大哥再优秀也总有不擅长的地方吧,你这样说未免太过偏颇,小五啊,不能因为我不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就如此贬低于我吧,哈哈!” 说着,安如杰还豪迈的狠狠拍了下安如峰瘦削的肩膀。本以为会拍的他一个趔趄,但没想到安如峰居然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迎上安如杰有些惊讶的目光,安如峰嗤笑:“二哥,小五早就长大了,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了,还有,我就是向着我家大哥怎么了,你有意见?” 跟着外公在战场上厮杀了几年,安如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娇贵的瓷娃娃,他与安如晦如出一辙的漂亮凤眸直直的凝视着安如峰,凛冽而雪亮,竟然让安如杰有了种无所遁形的错觉。 他略有些慌乱的别开眼去,嘴里嘟囔着:“二哥懒得和你计较,”便继续转头盯向树林,“还有,大哥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话音刚落,便被安如峰连呸了几声,厌恶道:“二哥真是晦气,我大哥福大命大,又怎会出事?”心里却也兀自奇怪,他家大哥向来稳重,不喜杀戮,应该是最早回来的那个才对,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安如杰被一个弟弟如此嫌弃,心里恼火,刚想发作,又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自己一心只顾着想要和安如晦一决高低了,怎么反而忘了,在临出发前他让人偷偷在安如晦的马上下的手脚?! 顿时,他胸口窜起的怒火烟消云散,斜斜的看向安如峰,眼底有着幸灾乐祸的神色。 啧,没法和大哥比赛谁猎的东西多真是遗憾啊,大哥现在恐怕早就被那匹疯马带着跑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吧?他安插在大哥身边的眼线,应该也很‘不巧’的将冷箭射向了大哥…… 又想起临行前那个主动献殷勤想要和安如晦共乘一骑的小姑娘,安如杰不怎么认真的叹息了一声,这么一个漂亮胚子,还没长大呢,就给大哥陪葬了,啧啧,真是……可惜的……紧哪…… 安如杰阴险的表情在看到毫发无伤跟在父皇身后款款走出的安如晦时,登时变得震惊无比,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哈,看到我大哥没事,二哥,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安如峰丢下犹回不过神来的安如杰,担忧之情一哄而散,蹦蹦跳跳朝着自家大哥跑去了。 只留下安如杰在原地吹胡子瞪眼。 为了有点狩猎的气氛,晚上,皇上让人在行宫外架起篝火,当场烧烤几位儿子亲手打来的猎物,和大臣们一起分享。 夜幕深沉而辽远,朗星点点,闪烁着璀璨的亮光,像极了某人凝望她时的眸子。 叶离枝呆呆坐在篝火旁,屁股底下垫着绒毯,抬头看天,等到肚子饿,都没见人给她送点吃的过来。 动动鼻头,鼻息间都是四散的肉香,叶离枝回神,转着眼睛一看,与她一起围坐在篝火周围的大姐小妹们,都一边聊天一边吃得正欢呢。 她无语的摸了摸不停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的肚子,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因为皇帝的别院不准有外人进入,只有内臣和家眷可以自由出入,所以叶离枝身边也没了照顾她的人,她哀叹着自己真是被养娇了,刚要起身,就见眼前横空多出了一大把烤好的肉串。 “喏,给你。” 有些不自在的声音传入耳膜,连带着周遭嘈杂的叽喳声都瞬间静了下去。 叶离枝讶异的挑了挑眉,低唤道:“五皇子?您怎么会过来?” 男女七岁不同席,所以她们这些女眷是和男人们分开的,安如峰这样偷偷摸摸的来找她,不知道还以为他俩之间有一腿…… 安如峰低咳一声,蓦地扬高声音道:“父皇听闻叶府的老夫人遇刺,是三妹妹舍身相救,让儿臣特意过来慰问慰问呢,怎么,还有谁敢有意见不成?!” 他这么一说,那些暗地里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刻不甘不愿的收了回去。 “给,吃吧,这是我今天亲手打来的小鹿肉呢。” 安如峰瞬间收起严肃表情,龇牙一笑,干脆一把将手中的烤串全部塞给叶离枝。 看着叶离枝愣愣的接过,一副乖得不行的呆萌小模样,便觉心底里泛出丝丝甜意。 “还、还有这个,也一起给你吧。” 安如峰又探手进宽大的袖口,掏啊掏,居然掏出一个雪白雪白的肉团子来,不由分说的塞进叶离枝怀里,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起身急急的走了,刚走出两步,就被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给绊了一跤,登时引得那边的男人们一阵大笑。 看来他来找叶离枝果真是经过圣上首肯的,只是到底是他自己想要过来,还是只是顺从父皇的命令前来慰问顺带给她带些吃的东西,就无人得知了。 叶离枝看看手中一大把让她险些握不住的肉串,和缩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的小白兔,无奈的笑了笑,朝已经回到自己位子的安如峰投去感激一眼,便重新坐好开始吃肉逗兔。 叶月玉在一边看的眼都红了。 还以为故意买通宫女姐姐不给她拿烤肉吃能够让她出丑,没想到不但丑没出成,还让她意外得到了五皇子的青睐。 叶月玉挪挪屁股,挤开叶离枝坐在身旁闷头吃肉的叶柏玉,状似亲密的凑了过来。 她伸手摸了摸叶离枝怀里小白兔的毛毛,又软又暖,又顺滑无比,手感好到一瞬间便让她爱不释手。 “三姐姐,这个小兔好可爱呀~” 61.第61章 随风潜入夜 叶离枝不为所动,继续吃肉,吧嗒吧嗒的咀嚼声就像是对叶月玉一种无言的嘲讽。 心里却在想着,怎么她的东西,总会有人来觊觎? 唔,既然安如峰是给她的,那这只兔子的主人自然就变成了她啦!所以叶离枝一点都不客气的将兔子又往自己怀中搂了搂。 啧,小气。 察觉到叶离枝的动作的叶月玉在暗地里不屑的啐了一口,面上却满是喜欢之色,央求着道:“好姐姐,人家好喜欢这只小兔,你就送我吧,好不好?你平时什么都没有给我,一只兔子而已,总不会吝啬吧?” 叶离枝被她的话呛了一下,搞什么,说的好像自己是她的亲娘,合该要什么都给她一样。 “咳咳,四妹,不是三姐小气,”叶离枝故意做出为难神色,指指怀中乖巧的缩成一团的小兔道:“而是,这是五皇子所赐,三姐若是随意送人,岂不是对五皇子所赠的东西毫不在意,就是对五皇子不敬?” 谈话的重点一下上升到了对皇子不敬,这不是叶月玉一个小小的庶女能担待的起的,叶月玉当下一惊,连忙干笑着摆手道: “三姐这是什么话,玉儿岂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只是这小兔太可爱了!玉儿很喜欢,也想要一只罢了,既然三姐不肯割爱,那玉儿也就不勉强三姐了。” 叶月玉果然不再逗弄小兔,而是缩回了自己的位置,娇俏的小脸上满是失望,蔫蔫不乐的表情像是在告诉所有人:叶离枝欺负了她。 叶离枝撇撇嘴,懒得再和叶月玉斤斤计较,三下五除二填饱了肚子,便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回了房间休憩。 小鹿肉鲜美肥嫩,吃的她满嘴流油,但多了也觉得有些腻。 所以叶离枝一回到给自己安排下暂住的房间,便从随身携带的小包袱里掏出一颗临走前素衣特地为她准备的鲜果,一边吃,一边拿出医书继续翻看。 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从院子能听到姑娘们三三两两的相携回来,叶离枝打了个呵欠,阖上厚厚的医书,起身出去吩咐外头侍候的宫女帮忙打桶水来洗澡。 衣衫一件接着一件的被褪下,单薄的身躯渐渐坦露出来,包括那缠绕在单薄的肩头,鲜白刺眼的白色纱布。 伤口是不能浸水的,叶离枝摸摸纱布,那上头依然有隐约的血迹渗透出来。 她微微一笑,如花的笑颜中带了点小小得意。 她也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呢。 虽然重活一次,一切归零,限制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限制在这个卑微的身份里,还有很多事她无法去做,但一旦真心待她好的人有危险,需要她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她都会在所不辞的。 还有。 叶离枝脸色一变,突地手上用力,戳进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立刻,鲜红的液体伴随着剧烈的疼痛一同涌出,让她冷厉的俏颜瞬间扭曲。 还有这痛,她要深深记住,然后,加倍奉还。 根本将大夫临行前再三的好心医嘱当作耳旁风,叶离枝手脚利索的拆掉纱布,身子一沉,便完全浸入了木桶微烫的热水中。 从屏风外投进一层朦胧的微光,分不清是今夜明朗的月色,还是桌上未灭的花灯,叶离枝洗好了澡,便准备从木桶踏出,拿搭在屏风上的布巾擦拭掉身上的水珠。 但不知打哪里吹来一阵冷凉的微风,激的她浑身一抖,踏出木桶的动作便迟了一步。 玉质的屏风外竟由远而近一道长长的黑影。 叶离枝蓦地睁大眼睛,瞳孔却反射性的收缩,双手不自觉的挡在了****前面,想要开口呼救,却连呼吸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全部夺走。 是谁,是谁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闯入她的房间? 因为别院里住的都是朝廷重臣,所以守卫也相当森严,她不觉得有那个宵小之辈有如此能耐,能够突破大内侍卫的重重防守偷偷的溜进来为非作歹。 而能够这样如入无人之境的闯进来的,也足以说明,若是来人想要杀她,她根本没有半点回手之力,恐怕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对方一刀给结果了。 叶离枝对死已经不再惧怕,但这压抑诡谲的氛围还是让她分外难受,木桶中的水早已凉透,她若还不出去,很快便会感染风寒。 糟糕,都什么时候了,自己竟还在胡思乱想这些! 叶离枝壮起胆子,默默积蓄力气,想要等对方出现后,第一时间扑上去狠狠咬一口。 女人的武器也只有指甲和牙齿了,她没有留长指甲的习惯,能在临死前咬下那人的一块肉来,也算不亏! 做好打算,叶离枝心中的惊慌和无措已经消散大半,她双手抓紧桶沿,用力到骨节发白的地步,额上也漫漫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可是,可是…… 叶离枝神经紧绷的等了半天,外头那道黑影还是没有半点要进行攻击的意思,反而是站在原地,轻轻晃动,一派闲时无聊的样子。 怎么回事,难道是熟人? 她心里泛起嘀咕,水里又凉的可以,伤口也泡到发白,再待下去她宁愿去死! 反正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叶离枝定定神,终于开口,问向外头的不速之客: “喂,你是谁?” 外面那人在一顿之后,发出一声轻笑。 那声音并不低沉,反而十分轻盈好听,是独属于少年才有的磁性嗓音。 叶离枝心下一松,却立刻又恼火起来,没好气道:“殿下半夜三更,毫无征兆闯入小女房间,不觉得于理不合,过于唐突?!” 这是吃果果的质问了,平时的叶离枝对安如晦,是绝对不会这般无礼的。 知道屏风里的小狗儿定是真的气坏了,安如晦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本王是有正事而来,还以为三妹妹不怕呢,怎的一开口也颤成那样?” 他都在外头站了好一会儿了,还以为叶离枝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却原来,早发现了,只是没吱声而已。 叶离枝愤愤地从鼻子里喷出口气。 废话,她孤身一人呆在这里,突然间闯进一个陌生人,她会不怕才怪! “那劳烦殿下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了,小女子还要更衣。” “三妹妹请便。” 那道黑影便又逐渐消失了,这次安如晦放出了脚步声,让叶离枝清楚的听到,他大概是走到了桌子的位子,然后坐下开始吃点心和……喝茶了。 62.第62章 莫慌,抱紧我[上] 叶离枝很想问一句,您老到底是来干嘛的? 但低头一看,自己还光洁溜溜的泡在水里,想要摸清太子大驾光临到底所为何事的念头,也只能暂时放下。 她做贼似的,从木桶里蹑手蹑脚的溜出来,背对着屏风,扯过布巾便胡乱的擦着身上,没几下就开始毛手毛脚的套衣服,动作之间,慌得不行。 尽管知道她和太子之间还隔着一道屏风,太子是看不到自己的,但叶离枝就是有种被人窥视的心惊感。 她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系衣带的时候才发现忘记先穿肚兜了,不管了,先套上再说,身上有的地方还湿着都顾不得再擦了,忘记穿肚兜这点小小的失误又怎能阻挡她穿衣的脚步? 安如晦看着投在屏风上那道忙乱个不停的娇小身影,不由失笑。 只是没等他薄红的嘴角形成笑狠,就听啊的一声短促低叫,随即噗通一声,那个屏风……倒了。 叶离枝还维持着套亵裤的动作倒在地上,表情愣愣的,显然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安如晦却是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叶离枝脸色臭臭,拿着布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表情难看的坐到了安如晦的对面,张张嘴,想问什么,对面那人却又再次喷笑出声,惹得她欲要出口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殿下……”叶离枝无力,“您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 不过是因为她不小心在穿裤子时踩到了裤脚,将自己给绊倒了嘛!有那么好笑吗?真的有那么好笑吗? 好吧,是很好笑。 叶离枝扶额,看尊贵的太子殿下一时还没有让面部神经歇息一下的打算,她干脆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管茶水早已冷透,几口便吞下肚去。 啊……爽! 刚洗完澡总会感到口渴的,叶离枝一连喝了几杯,再抬头时,就见安如晦正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嘴角瞬间有了再次上扬的趋势。 “打住!打住!”叶离枝忙打了个暂停的手势,随后机警问道:“殿下,您这个时候不请自来,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咳,那是当然。” 威严的太子殿下也察觉到自己在小狗儿面前失态太久,闻言连忙敛容道:“我今夜来,是为了保护你。” “哈?”叶离枝做出一脸‘我还需要劳太子殿下大驾来保护?’的疑问表情。 “还记得白天那匹马吗?”谈到正事,安如晦恢复了平稳而淡然的本色,语调徐缓道:“二弟见我没中招,一定会怀疑其中有人坏他好事。” “可是……”叶离枝嘴角抽了抽,“可是当时与殿下您一起骑马的人,是我四妹才对啊,您为什么来找我呢?她反而比较危险吧?” “但是第一个提出要骑我的马的人,是你啊。” 叶离枝随手拿起一颗鲜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那我好歹也算是叶丞相的女儿,二皇子总不能连这点都不顾吧?” “坏他好事的人,他一般都会选择斩草除根,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何况……”想起叶离枝微不足道的庶女身份,安如晦没有点破,只是道:“何况叶丞相并非二皇子党,下起手来自然更加毫不留情。” 窗户的缝隙外适时的送来一阵冷风,激的叶离枝打了个寒颤,她拿下嘴里的果子,拧起了秀眉,面容也变得凝重起来。 “二皇子他……当真是疯了。” “不疯的话,怎么会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么热衷?”安如晦不忍见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忍不住抬手去轻抚她的眉间,想要将她蹙起的眉心抚平。 叶离枝下意识后仰了一下,没让他碰到自己,只是身体倾斜间,目光却瞧见了窗外一闪即逝的黑影。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问向因为没有碰到她而显得有些失落的安如晦:“那个……殿、殿下,您还找了帮手来吗?” 事实证明,安如晦并没有。 他是一个人来的,因为他觉得安如杰如果想要杀掉叶离枝的话,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安如杰应该不会杀鸡用宰牛刀。 所以他自信有把握能够一个人护叶离枝的周全。 当然,夜袭香闺,还是他的小狗儿的香闺,他是怎么也不愿同其他人一起来的。 安如晦一双惑人的凤眼瞬间扫向窗外,站起身来背对着叶离枝,用保护的姿态对着她低声道:“快,躲到床下去,我来对付他。” “殿下……”叶离枝看着挡在自己身前,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尚且稚嫩单薄的背影,心底泛出一阵感动,不过还是道:“枝儿不能丢下殿下一人,殿下只管对付他,枝儿会保护好自己的。” 安如晦诧异的回头看了女孩儿一眼。 单纯无垢的弧度勾勒出青涩的眉眼,但那杏眼儿中却没有半分的惊慌失措,反而闪烁着坚定与无畏。 “你……”他刚想再说什么,外面那道黑影已经悄悄将窗纸捅出一个窟窿,一根细细长长的小管伸了进来,随后,管口开始冒出一缕一缕的白烟。 是迷|烟! 安如晦和叶离枝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不再说话,安如晦打了个手势,让叶离枝慢慢后退,离那放出迷|烟的地方远一些,自己已经屏住了呼吸。 只是…… 因为情况紧张,叶离枝一时没有看路,退着退着,竟然退到了床的边沿! 她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床褥上,幸亏春末夏初夜凉,床褥铺的厚,所以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叶离枝懊恼的想要起身,却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摁住了肩膀,她疑惑抬头,就看见了安如晦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张床的目光。 眼看着前来刺杀她的刺客放完迷|烟,就要破窗而入,叶离枝瞬间明白了安如晦的意图,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袖口,用眼神示意床底下。 安如晦却是摇摇头,藏身床底下太容易被人找到了。 他看着青纱帐顶意外和自己现在穿的衣服很相似的底色和花纹,灵机一动,立刻倾身覆上了叶离枝,将她完全压在身下。 63.第63章 莫慌,抱紧我[下] 叶离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跳,身体虽然被迫后倾,被压倒在床上,双手却是坚决摆出推拒姿态,却见安如晦俯下身,附到自己耳边,用气息道:“抱紧我。” 啥? 要不是当下情况紧急,叶离枝真想抠抠耳朵,看看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丫都什么时候了,这厮还想着占自己便宜! 安如晦眼角瞄到那根细管不再吐出白烟,知道刺客再过一会儿马上就要进来,也顾不得和她废话,就道:“如果不想死的话,最好照我说的去做。” 叶离枝一阵犹豫。 不是她不相信安如晦,而是太相信了,反而不敢太过靠近他。 你若是问她为什么,恐怕连她自己也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了,今世不是她在牵引着安如晦前行,而是安如晦拖着她,一步一步朝着未知的深渊走去…… 只凭眼前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少年? 叶离枝暗笑自己的幼稚直觉,想着自己都是两世为人的老妖精的,干嘛还要去怕被一个不过十七岁还算稚龄小儿的少年所诱惑,所吸引? 所以她甩了甩头,将那些有的没的全部甩到脑后,在刺客吱呀一声不引人注意的推开雕花的木窗的前一刻,果断展开双臂,环住了上方的人的脖颈。 一时,天旋地转。 叶离枝有些不适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视野里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那双在黑暗中仍然闪闪发光的凤眸,占满了她全部的视野。 安如晦抱着她,像壁虎一样,紧紧攀在了床帐顶上。 他原本是有心想要动手除掉刺客的,但,一来,他发现刺客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单凭刺客都到近前了他还没有发现这点就足以说明。 二来,他不想让他的小狗儿小小年纪就见到太过血腥的场面。 当然,如果刺客非要不长眼的发现他们的话,他也不介意和刺客决一死战,前提是,让小狗儿蒙上眼睛堵住耳朵。 一瞬之间心里千百个念头呼啸而过,安如晦双目如炬,紧盯着那扇木窗,线条坚毅而完美的侧脸,就这般极近距离的正对着叶离枝。 两人此时靠的极近,因为安如晦附在了床帐顶上,将叶离枝直接夹在了他与床帐顶之间,而怕刺客觉察出床顶隆起的异样,他们两人的身体,是好无缝隙的紧紧贴靠在一起的。 感受着只隔了一层单薄的衣衫,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炽热温度和淡然而好闻的气息,叶离枝不合时宜的红了脸蛋,阴恻恻的怀疑着窗外的刺客该不会是这家伙故意找来的吧?目的就是为了占自己便宜? 可从他浑身紧绷的肌肉来看,只为了吃点豆腐就那么费事,根本不像是聪明绝顶的太子殿下的风格啊! 叶离枝抑郁了,趴在太子殿下不算宽阔却温暖的怀里,耳边听着他一下一下沉稳有力的心跳,眼睛看着傻刺客慢悠悠的打开木窗,轻轻巧巧的跳了进来,径直朝着大床这边走来。 也是,这个时辰,普通人早就睡了。 叶离枝不自觉的屏住呼吸,看着刺客走到床前,先是一把掀开了碍事的被子,看到底下无人时还轻轻的咦了一声,随即退后一步,果断的趴伏在地,看向床底! 扑通扑通逐渐加快的心跳声显然不是来自自始至终安稳如山的安如晦,叶离枝有些后怕的舔舔发干的唇,庆幸着幸好自己刚才从了安如晦,没有选择藏身床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人的头没法儿完全向后转,所以刺客的举动安如晦看的并不分明,但是,叶离枝****发干的嘴唇的举动他却看的一清二楚! 这只小狗儿!不知道自己紧贴着她软软暖暖的身体,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甜馨体香,就已经有些把持不住了么!居然还这般的撩拨自己! 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狠瞪了一眼,叶离枝好奇的从刺客身上收回视线,看到的却是……太子殿下染上一层绯红的白皙侧脸。 他们二人在上面相顾无言,刺客在下面也忙碌的很,左看看,右瞧瞧,就是不见目标的影子,这就有些急了,猜测着目标该不会是起夜去了吧?这就想着再从窗户跳出去,去茅厕那边找找。 眼看着刺客马上就要跳窗离开,就在此时…… 安如峰送的那只小白兔,闪亮登场! 噔噔噔噔! 因为被愚蠢的人类抓住而郁卒了大半个晚上的小白兔,终于因为再也无法忍受下去的饥饿而爆发了! 它从叶离枝为它暂时搭建的绒毯小窝中跳了出来,一蹦一跳的到处流窜,寻找吃的,却将做贼心虚的刺客吓了好大一跳。 定睛一看,刺客才知道是虚惊一场,顿时为自己竟然被一只该死的兔子吓个半死而有些恼羞成怒,他拍了几下胸脯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恶狠狠的朝着小兔走去。 野兔当然没有家兔那么傻,动作笨拙行动不便只有被人抓的份儿,小兔灵活的躲开刺客的围捕,朝着另一方向迅速逃窜而去。 但是,很遗憾,这不是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也不是在遮遮掩掩的树林中,而是在——狭窄的屋子里! 所以刺客很快就将小兔捉到,捏住它的脖子狠狠一掐! 叶离枝的剧烈挣扎和即将破喉而出的呼喊,都被小兔陡然拔高的惨叫声压了下去。 随手扔掉被他掐断脖子的小兔,刺客嫌弃似的拍拍手,跳窗逃走了。 因为两手和两脚都要固定住身体,所以在察觉到叶离枝因为小兔被杀而想要发出惊呼时,他只有用自己的嘴堵了上去。 但得到的却是狠狠一咬。 甜腥的血腥味道在两人的嘴里弥漫开来,等刺客离开之后,安如晦才放开她,随后两手一松,两人一齐从床帐顶掉了下来。 安如晦主动垫在她的下面,当了肉垫,叶离枝却是一时没有动作,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只被随意扔在地上已经失去声息的小兔子,眼神凝滞,不知在想着什么。 64.第64章 敢动我媳妇儿?! 掉下来时倒是不痛,只是胸口处被压得有些闷。 安如晦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顺势小心而珍惜的揽住了她,轻声道:“看到小兔被杀,不舍了?” 叶离枝老实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不是矫情的人,上一刻还大口吃着小鹿肉,下一刻就为一只小兔的死去就哭天抢地,要死要活。 但吃着已经死去的食物,和亲眼看到小兔被杀,她却无能为力,完全是两码事。 眼睁睁看着刺客残忍的将小兔徒手掐死,就好像亲眼看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近在咫尺,自己却无法保护一样,那一瞬间,甚至让她产生了久违的惶恐的感觉! 那只小兔好像变成了素衣,变成了灵钰,变成了老夫人,她的娘亲,甚至是……安如晦! 叶离枝蓦地一把抱紧了安如晦,紧紧地,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好像只有这样做,她才有了一丝真实感,才能确认,自己不再是前世那个失去一切犹不自知的大傻瓜! 怀中的小身子瑟瑟发抖,像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安如晦抬手揉了揉她细软的发,将她无声的呜咽全部埋入了胸膛里。 刺客在茅厕里找不到人,自然会去而复返,但是不要紧,安如晦已经放出了信号,暗卫马上就到。 第二日。 春猎原本定为三天,但是一大早,安如晦便去找了自家父皇。 当今皇上已四十有三,但因保养得当,并不显年岁,看起来顶多三十。 他现下正穿着一身金线滚边的墨色锦衫,端坐在黄花梨椅上,随意转着手中的一只青瓷茶杯,神态间怡然自得,却自有一番浑然天成的高贵凛然在。 “隐元今日起的怎还这样早?难得不上朝,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皇帝如是说道。 “儿臣不敢。”安如晦却是对着父皇深深一揖,面色慎重道:“父皇,恕儿臣直言,这里并非可以久留之地,还请父皇早日起驾回宫!” “哦?” 难得见一向稳重的大儿子露出这般迫切神色,皇帝饶有兴致的抬起眼眸,问:“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将人带上来。”安如晦面色一沉,凛然而不可侵犯的架势和他老子发起怒来简直一模一样,一挥手,即可便有两个侍卫从外面架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拖了进来。 皇帝微微挺直了身子眯眼看去。 就见被带进来的人,一身漆黑如墨的夜行衣,嘴里塞着一团破布,发丝凌乱,双目通红,尽管被捆绑的结结实实,还是在不断的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这是……?” “这是昨晚儿臣收到的‘大礼’,”安如晦轻叹口气,缓了神色道:“宫外不比宫内,儿臣不敢让父皇冒险,所以,恳请父皇早日回宫。” “区区小贼何足挂齿,”皇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精致茶杯,道:“可查出了是何人所派?” “儿臣目前还在审问中,这人嘴巴倒是紧的很。”安如晦低眉敛目,别有意味的说道:“区区一个小贼,当然不足挂齿,但是,若是三番五次的来呢?总有防不住的时候。” “……也是。” 皇帝陡然冷了脸色,父子间这打哑谜般的对话,却是有着更深一层、只有两人心知肚明的含义,皇帝悠悠的叹息道:“老二还是太心急了啊……” “父皇可是在说儿臣?” 远远的,就听安如杰的大嗓门传了进来,父子俩对视了一眼,都恢复成了平时的样子。 “咦,这是……” 没等安如杰走上前来问个究竟,就先看到了被侍卫左右架住还在扭动不停的黑衣人,他脸色一变,几乎在瞬间就确定了一件事: 昨晚的刺杀任务,再次失败! “父、父皇,”安如杰勉强撑起个笑脸来,有些支吾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安如晦真想把这三个字直接糊在安如杰的脸上! 刺杀他,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派人去暗杀他的小狗儿!简直罪无可恕! 原本他留着安如杰,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兄弟们为了那个位子反目成仇,所以他一直在忍,一直在瞒,手里攒着一大把安如杰谋害过他的证据,嘴上却只字不提。 没成想,这样的隐忍却成了安如杰嚣张狂妄的资本! 没脑子的人只当他是个老好人,好欺负,有脑子的人才能看的出,安如晦从生下来那刻就被立为储君,在这个位子上稳坐了十七年,怎么可能是个任人欺辱的主儿? 他的心机之深沉,连当今的皇上,恐怕都无法探出深浅。 皇帝再爱自己的儿子也不能袖手旁观看着他们自相残杀,但明面上的劝阻有时只会起到反效果,尤其是对于二儿子安如杰这样一根筋的人来说。 所以皇帝只是摆摆手,不甚在意道:“你大哥抓到的一个小贼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就是。”安如晦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安如杰,嘴角划着温和的弧度,看向他的凤眸却是凛冽如刀! “二弟晚上休息时也要关好门窗呢,免得被这样的宵小之辈得了手去,阴沟里翻船。” 安如晦‘好心’的提醒着,给皇帝请过安后,就带着两个侍卫和那个黑衣人一同离开了,是与安如杰擦肩而过的。 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场犹如实质,简直能将人直接冻伤!安如杰傻傻的看着他头也不回远去的背影,像是第一次才认识这个大哥似的。 这还是那个总是微笑待人,温和有礼的大哥吗? 该不会是被什么邪灵附体了吧! 脑袋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蓦地,安如杰又想起那个自己亲自指派出去的刺客,心下一惊,就彻底反应过来。 今天,安如晦带着刺客大大咧咧的来到父皇面前,不就是在向自己示威吗? 还有那句话里的含义,分明就是,既然他能派人去杀他,他亦有的是办法杀回去! 可、可是…… 安如杰就不明白了,他昨晚明明让人去杀叶离枝,为何刺客却出现在了大哥的手上?! 不过既然安如晦没有在父皇面前把话说开,那就表示他对自己可能还有所忌惮,安如杰略感放心的垮下双肩,心里冷笑不已。 大哥发现了刺客是他指派的又能怎样?既然那层窗户纸已经捅破了,那接下来就看看谁的手段更胜一筹吧! 65.第65章 动也不动的守护你 早膳有炖的浓香的排骨,安如峰拿着筷子,一张俊秀白皙的小脸儿皱成了包子。 “大、大哥……”半晌,他才忍着牙酸艰难开口,“吃个排骨而已,至于这样吗?” 他家大哥这是怎么了,退化成野兽了么?将每块排骨都啃得嘎吱作响,听的他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好几层了! 而且他家大哥凶残而狠戾的眼神,不像是在吃东西,而像是在活啃某人的骨头,非要嚼碎了不可! 这是有多大仇啊…… 他二哥那个蠢货又不是第一次作死了,以前也不见大哥恨成这样,今天这是怎么了? 安如晦停下咀嚼的动作,将口中的骨头吐出来,放在另一边的空碟里,拿起一块手帕擦了擦嘴,神态一瞬之间就恢复成了以往的从容优雅。 “没事,只是磨磨牙而已。” 安如晦自顾自的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果茶,果茶酸甜可口,最适合在早上喝,开胃。 但当微烫的茶水触到柔嫩的唇瓣时,安如晦立时轻嘶了一口气,又将茶杯迅速拿开。 “咦?大哥,我早就想问了,你的嘴巴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安如峰八卦兮兮的急忙发问。 因为是伤在唇的偏内侧,所以不易发现,不过安如峰是什么人?他可是从小就和他家大哥亲密无间的,他大哥有点什么异样,他自然第一时间就能看得出来。 那******保持淡然的温和脸庞明显的红了一下,随即安如晦低咳一声,这是他想要掩盖某种事实的习惯性动作,道:“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咬破的。” “是吗?” 安如峰狐疑的多看了他几眼,总觉得大哥刚才是在……害羞? 娘唉!他家大哥不会是看上了谁了吧,仔细想想,好像他大哥自从来到这里后就开始不对劲儿了,先是问他丞相家来了哪些人,后又与丞相家的四小姐同骑一匹马…… 大哥他……不会看上了丞相家的四小姐了吧?! 安如峰的小脑瓜滴溜溜的转着,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家大哥虽然性情淡泊,但平日里待人处事都是疏离有礼的,再加上身处这个位子,时常会命悬一线危险万分,所以能被允许近他的身的人,就更少了。 那四小姐却能如此近距离的与大哥坐一匹马,这无疑证明四小姐对于大哥来说,是不同的。 只是没想到啊,那四小姐看着还不满十岁,他家大哥就这么猴急的下手了?还被人咬破了唇?啧啧,衣冠禽兽什么的,就是为他家大哥量身定做的形容词吧? 发觉安如峰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猥琐,安如晦皱皱眉,不悦斥道:“小五,吃你的饭!” “哦……” 不就是不小心戳破了大哥的小心思嘛,干嘛对他这么凶! 今日的阳光灿烂耀眼,是个在屋子里很难呆的下去的好日子。 因为自己的爱马出了点小状况,所以安如晦索性不再骑马,背着箭袋和弓,带着一群侍卫,步行入了林子,准备猎点小动物。 想到他的小狗儿居然对弟弟送的那只小白兔那么上心,某位太子殿下的心里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泛起丝丝酸意。 那时候的情况多危险啊,一旦被刺客发现就是一场恶战,可他的小狗儿仍是不顾自己的安危,在小白兔被杀的那一刻拼命挣扎起来,想要喊那刺客住手。 小心眼儿的太子殿下决定,既然小狗儿那么喜欢小动物,那自己给她抓来几只,不就好了?以后也省的收别人的了。 主意打定,安如晦清清嗓子,对身后的侍卫们吩咐道:“见到小动物不要杀,要活捉,知道吗?” 侍卫们一愣,面面相觑,嘴里却不敢怠慢的应道:“是,殿下。” “尤其是那些长得比较可爱的。”安如晦又补充了一句。 “……是,殿下。” “当然,再可爱的小动物也没我家小狗儿可爱……”某殿下嘟囔着,开始四处环顾,寻找能讨好心上人的小动物们了…… 寻了一上午,收获不少,安如晦揣着最喜欢的一只喜滋滋的往回走。 还没走到林子口,就见前方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浓密的野草之中,不知在做些什么,旁边还拴着一匹正在悠闲吃草的小马。 安如晦的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那一头滑亮的青丝柔顺的披散在单薄的脊背,淡紫色的衣裙贵气而不张扬,缩成一团的样子小小的,惹人怜爱。 不用回头,安如晦就能感应到这人是谁。 他对着身后几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呆在原地,自己则轻手轻脚的向前走去。 俏丽明媚的小姑娘正全神贯注的蹲在地上,从树枝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她团团包围,更添几分如画般的绮丽色彩,她就像藏匿在林间的精灵,眨着一双漂亮的杏眼儿,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地上的…… 呃,蚂蚁搬家。 安如晦虽然不能理解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但他只要看他家小狗儿就够了。 慢慢的走过去,悄悄蹲在她的身旁,叶离枝在看蚂蚁,他在看着叶离枝。 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小脸儿泛着可爱的红晕,嫩红的唇轻抿着,眼眸清澈而专注,让人浮躁的心,也跟着慢慢沉淀下来。 侍卫们站在不远处,看着一大一小蹲在那里半天也没动一下,深切怀疑他们是不是被人点穴了? 良久,小蚂蚁们终于全都都走的无影无踪了,叶离枝才轻舒口气,回过神来,想要起身,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身旁,好像有人? 她愕然转头,就见安如晦正笑意吟吟的望着她,那眼神,是说不出的喜悦明朗。 叶离枝的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不过她是被吓得,怔了一怔,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殿、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该说尊贵的太子殿下是阴魂不散吗?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就为什么会在这里。”安如晦抛出这么一句富有哲理的话,又想起什么,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献宝似的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给、给你。” “欸?” 叶离枝被他有些扭捏的神态逗得想笑,可看清了他白皙的掌心中躺着的小东西时,那笑容就一下子,凝结在了脸上。 66.第66章 手的温度来自你心里 小东西还很小,连爪子都是嫩嫩的粉色,此时正窝在安如晦温暖的掌心中,将脑袋埋入自己白软的毛毛里,闭眼谁觉。 它通体雪白,两只尖尖的小耳朵还不时的随着呼吸颤动几下,可爱的紧。 但是叶离枝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爱的笑容,反而是渐趋冷淡下来。 “怎么……枝儿,不喜欢吗?” 阴影随着叶离枝逐渐淡去的笑容而迅速侵蚀着安如晦内心的每一个角落,连同之前闲适恬淡的心情,也因此而消弭无踪。 他不想去想自己为了得到这只小狐狸,是怎样毫无形象趴在山洞外的土丘上观察良久的,直到确认山洞内的确没有大狐狸在看守时,这才万分小心谨慎的爬进去,将缩成一团的几只小狐狸中挑了一只毛色最漂亮的抱了出来,就是希望叶离枝能喜欢。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安如峰送的她就那么喜欢,他送的她就一脸淡漠甚至是……抗拒的? “不,它很可爱。” 安如晦失落的情绪想掩都掩不住,叶离枝亏欠了他那么多,自然再见不得这人伤心难过,尤其是,那让他难过的对象,还是自己! 所以当下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情绪,作势抬手要将小狐狸接过去,安如晦却先她一步,将小狐狸收了回去。 他冷声道:“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了,我想,还有的是人会喜欢它。” 啧,这是在和她闹脾气吗? 叶离枝有些颓然的放下手,想了想,在对方想要负气离开又不愿离开的情绪拉锯中,缓缓开口道:“殿下,您想知道我和雪狐之间的渊源么?” 无言的悲伤像黑白无常的锁链一样勾缠住了他的魂魄,安如晦站起又蹲回,用假装很不在意的口吻道:“说来听听。” 叶离枝便将她大姐那只雪狐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没有任何隐瞒,只是忽略了年纪而已。 她还不想让自己被人当成怪物,然后抓起来去浸猪笼。 安如晦失落的情绪得到缓解,想着,他的小狗儿再怎么聪明,也不可能在拒绝他之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快速的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来糊弄他,更何况,这件事里还没有一点漏洞。 他眼神朝着叶离枝的右手移去,叶离枝也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哑然失笑:“都过去些日子了,早就养好了。” 那是前世的伤,今生她自然不会傻到再去受一次。 “殿下,”叶离枝的语调放的更加柔和,她有些自嘲道:“您不必对枝儿这么好的,枝儿受不起,也根本配不上。” “谁说的?”这话让安如晦不爱听了,“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身份并不能说明什么,”他还以为她是介意自己的庶女身份,顿了顿,又支吾道:“反正、反正你在我的眼里,就是最好的……” 这话他说的犹疑,却也仅仅是因为这是人生第一次对着心生好感的小姑娘表白心意,而觉得分外羞赧而已,那其中的坚定之色,便是打心底里认定了叶离枝就是最好的。 谁也不能说她一句不是,连她自己也不行。 叶离枝鼻头一酸,忙咬紧下唇低下头去。 这辈子她什么苦什么累什么痛都可以承受,唯独那些真心真意的情意,却如山重,压得她难以呼吸。 她的反应让安如晦以为她是不愿接受自己的心意,可还没来得及伤心,就见到了小狗儿再抬起头来时,发红的眼眶。 “抱歉,殿下,小女又在您的面前失态了。” 叶离枝抹抹眼睛,强笑着扬起脸来,想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又急忙转移话题道:“殿下,多谢您昨晚出手相助,枝儿现在什么都没有,这个还是祖母送的,说是可以保平安,就送给您吧。” 叶离枝解下自己腕子上的佛珠,套到了安如晦的手腕上,动作之间有些慌,一连套了三五次,才成功的将佛珠推进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安如晦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推拒。 等她给自己戴好了,安如晦才收回目光,低头去看那串犹带着主人体温的珠链。 浅褐色,小小的,泛着好看的光泽。 奇异的将他今日所有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形状姣好的唇微微上扬,安如晦趁着她即将要收回手的时候,一下反握住她的小手,却只是浅浅的握着,没有用力。 叶离枝心下一跳,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这么轻浅的像在握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的动作,她要收回手自然轻而易举,可不知怎的,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就像被谁施了魔咒一样,无法动弹分毫。 等他好不容易觉得差不多了松开她时,叶离枝才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是一直屏住呼吸的。 “殿下,午时到了,我们该回去了。” 叶离枝不敢再和他一起久待了,总觉得和他呆的越久,自己就变得越奇怪。 “嗯。” 安如晦如她所愿,站起身来,将另一只手里的小狐狸交给身后侍卫,道:“扔了。” “别,”叶离枝忙拉住他的衣角,略带央求道:“还是送回去吧,小狐狸的爹娘见不到它,该着急了。” 安如晦低头看她,无奈的叹息一声,觉得他的小狗儿还是太过心软,不过还是顺从她的意思,改了命令道:“那就送回去吧。” 侍卫应声:“是。”捧着小狐狸恭敬退下。 叶离枝放下心来,也跟着站起身来,谁知,因为她之前看蚂蚁搬家时实在蹲的太久,所以一起身,两条小腿儿理所当然的……麻了。 叶离枝只得又重新蹲回去,一张清秀的小脸扭曲的可以。 “噗!”安如晦很不给面子的喷笑出声,他的小狗儿,怎么能那么可爱!当即便在她身前蹲下来,回头道:“上来,我背你。” “呃……还是不用了吧,等会儿就好了。” 被太子大大咧咧招摇过市的背回去?叶离枝还不想那么早被那群女人的唾沫淹死。 “快点,要是再不上来,我就抱你回去,反正结果是一样的。”某太子殿下鸭霸的催促,叶离枝无法,觉得背着总比抱着不那么丢人,只得乖乖的爬了上去。 67.第67章 好心作怪 虽然被背着走了一段路,但叶离枝想着这是临近正午了,进林狩猎的人也肯定都在往回赶,要是被人看到,总归不太好,就以自己的腿已经恢复过来为理由让太子在出林子之前放下了她。 三天转瞬即过,离开时小姑娘们都有些依依不舍,一年到头,难得能有几次如此光明正大的出来放风的机会,没想到这么快就过去了。 安如晦骑在马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猎场,又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珠子,俊逸的脸上净是让人看了觉得甜的腻人的傻笑。 “不会吧……”安如峰适时的凑过来,看着大哥手上多出的一串佛珠,心里有如一万头野马狂奔而过,他不可置信道:“大哥,你们连定情信物都交换啦?” 都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啊,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是,别瞎猜。” 安如晦宝贝的将袖子一扯,盖住了手上的佛珠,又压低声音道:“这件事不得张扬,尤其是,不能让二弟知道。” “是,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二哥?!”安如峰作出一脸委屈表情,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可能会这么不懂事? 二哥和大哥向来不对盘,要是大哥喜欢的人被二哥知道了,那二哥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伤害大哥的机会,去将那人杀了。 安如峰见他家大哥只顾着沉浸在谈情说爱的美好回忆里不想理他,又继续打滚卖萌求真相:“大哥,你就告诉我嘛,那人是谁?你们又是怎么好上的?怎么我什么都没看见啊!”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早知道他家大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说什么他也会先将狩猎撒野的心思扔到一边,紧跟着他家大哥看好戏,寸步不离。 安如晦瞄他一眼,凉凉道:“怎么,告诉你又能如何?你还想撬我墙角不成?” “嗷——!我哪儿敢啊,”安如峰叫屈连天,“人家只是好奇嘛,算了算了,你不舍得说就算了,反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早晚我会知道。” 为了探知真相,以满足自己能杀死猫的好奇心,回去之后安如峰直接搬去了安如晦的府里居住。 皇子们成年后才可以出宫建府,等封王后则搬去封地,所以目前除了安如晦外,其他的皇子一概是住在宫里的。 而安如晦未及弱冠就可以出宫建府,还是托了二皇子的福,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中,太子原本所住的东宫被烧成了灰烬,目前正在重建中。 安如晦就以此作为借口搬出宫外居住,他的父皇觉得他离二儿子以及那些狼子野心的嫔妃和皇子们远一点有好处,所以就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回了自己的地盘,安如晦才觉得时时刻刻都在紧绷着的那根弦松懈下来,他先是叫人打水来沐浴了一番,刚穿好衣服准备去书房时,府里的管家匆匆来报。 “什么事?” 一看管家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安如晦就知道发生的绝对不是好事。 “二皇子他……送了两个美人儿过来。” 有次二皇子送了东西来,他转而送去给了太子,只是没来得及说,结果太子中毒,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亏得太子通情达理,听他解释清楚之后没有怪罪于他,只是提醒以后二皇子送的东西,在未经允许前,不要呈到他的面前就好。 老管家自然是感动的痛哭流涕,自那以后对太子更是忠心耿耿,而且一听到二皇子的名头,就跟被蜜蜂蛰了似的,马上跑来跟太子禀报。 “美人儿?” 这次父皇带他们出去,也是为了在春猎时为他们物色良妃,他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再加上身为太子,无论正妃侧妃,都不能马虎。 二皇子这番作为,在平常人看来,真是一个‘懂事’的好弟弟呀!只可惜,安如晦根本不吃他那套。 他想起他还没有长大的小狗儿,以及那些未知的正妃侧妃,眉宇间氤氲起一片抗拒之色,沉吟了片刻,眼眸一亮,他微微颔首,神色莫测道:“今晚,都送去我房里吧。” 老管家猝然惊出一身冷汗,急急道:“殿下,您就不怕……?!” 安如晦神色如常的浅笑:“怕?本王有什么好怕的,二弟一片‘心意’,本王又岂能辜负?” 他淡定又无畏的气度让人甘为折服,老管家不得不点头应下,又道:“五皇子那里……” “让他今晚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哪儿也不许乱跑,就说是我的命令,知道了吗?” “是。” 当晚,月色当空,澄澈清明,给大地笼上了一片薄雾似的朦胧光晕。 安如峰坐在自家大哥卧房的房顶上,偷偷的掀开一片琉璃瓦,目不转睛的朝下看着。 嗬,他才不是什么偷|窥狂!况且,他家大哥天天见,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一听到由老管家转达的让他晚上不要乱跑的命令,安如峰就知道,自家大哥肯定是要‘做坏事’了! 想支开他?哼,门儿都没有!说不定今晚大哥要和那位神秘信物的主人幽会? 安如峰不期然的想起那串佛珠,总觉得……很眼熟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嗨,不管了,说不定这个谜底今晚就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揭晓了!安如峰摩拳擦掌,兴奋异常,两只凤眼瞪得溜儿圆,恨不能将底下的人看出两个窟窿来。 躲在暗处负责保护安如晦的暗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将躲在屋顶上的五皇子架下来,不过,依他们主子的灵敏性,五皇子的存在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安如晦当然知道。 自家傻弟弟的眼神都快要烧穿他的屋顶了,炙热的让他想忽略都不行。 如削葱般的修长指尖轻捻起书页翻过,安如晦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想着,他爱看就看吧,反正,过后不怕长针眼就行。 不多时,安如峰就见管家推门而入,对着安如晦道:“爷,人都带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嗯,让她们进来吧。”安如晦眼皮都不抬的应着,没有一点安如峰想象中即将要见心上人的喜悦和激动。 还有,那个‘们’是什么意思? “是。”没等安如峰想个明白,管家已经应声出去,再回来时,再进门的,便成了两个姿色上等的妖娆女子。 68.第68章 天生的丽质本色 安如晦极具欺骗性的柔和笑容,已经悄然挂上唇角。 软塌旁的矮桌上,只点了一盏花灯,花灯中透出的朦胧亮光轻轻的洒在他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即便仔细看去,依然毫无瑕疵。 黑凤翎般的长睫不时眨动,在眼底投下半圈动人的阴影,闻声抬起的凤眸线条流畅,眼尾微微上挑着烟视媚行的惑人弧度,眼中莹莹亮亮,似敛了满天的星火。 两个前来惑人的女子一时看的全部呆住,久久无法回神,直到耳边传来提醒般的低咳,才纷纷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婷婷上前,声音若黄莺出谷般清脆而透着妩媚: “奴家闭月/羞花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位女子都是身着粉白色的抹胸长裙,点点碎花铺洒其上,长长裙尾曳地而行,若雪中落梅,让人惊艳。肩披白色纱衣,酥|胸半露,在纱衣的遮盖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难言的诱惑。 一头青丝只用一根蝴蝶簪轻轻挽住,小巧精致的五官被恰到好处的妆容妆点的不输绝色,垂首间姿态柔顺,好似待人采摘的花儿,羞怯而娇媚,让人手痒心动。 安如晦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放下手中书籍,语调平平道:“都起吧。” “谢殿下。” 闭月灵动的双眸率先发现了安如晦手边空掉的茶杯,款款走上前来,殷切道:“殿下的茶碗空了呢,奴家再给殿下添一杯吧。” “好啊。” 安如晦坐起身来,侧首看着她从袖中探出一双芊芊柔荑,执起茶壶,稳稳的往杯中注满了清澈凛冽的茶水。 “这茶真是上等的好茶,奴家连见都没见过呢,奴家来喂给殿下喝,如何?” “好。” 安如晦来者不拒,任由对方以煽|情的姿态偎依进自己怀中,将手中茶碗凑到自己的唇前。 羞花也是不甘示弱,环顾一圈,发觉炉中的香快要燃尽,便轻轻一笑,道:“奴家给殿下添香。” 素手添香,美人如画,天下间再是柳下惠般的男子,也要看傻了眼去。 一个美人在怀,一个美人在侧,哪怕是给个神仙,此时也不想做了,安如晦满意一笑,蓦地出手,一把抓住了闭月皓白纤细的手腕,只觉触手的肌肤细腻若绸缎,肤白若凝脂,让人爱不释手。 闭月微微一惊,随后就见太子殿下一边用迷离如醉的眼光看着自己,一边慢慢的将茶饮下。 她悬起的心又倏然放下,娇嗔了一句:“殿下,您好心急~” “本王还有更心急的,要不要试试?” 安如晦话音刚落,便一把将闭月打横抱起,大步流星的朝着床榻走去,旁边的羞花惊呼一声,双颊绯红,一副羞涩到快要无地自容的样子。 屋顶上的安如峰双手掩面,一张白皙如玉的面庞涨得通红。 倒不是因为见到了这等香艳的场面而害羞,而是…… 擦!他大哥急色的样子真是让他这个弟弟觉得丢脸死了! 说好的心上人呢?说好的秘密幽会呢?怎么变成了两个疑似青楼女子的家伙来爬大哥的床了?这这这……这太让他失望了! 走?不走?这是个问题。 安如峰认真的想了想,他不觉得聪明的大哥会看不出这两个女人是有目的而来,他好奇的是,大哥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两个女子? 是先享用了,再处理了?还是……先假装要享用,然后直接处理? 纯洁善良的五皇子觉得,既然有了心上人,那就不要再和其他女子有肌肤之亲,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多好啊!只是可惜了,大哥所在的位置,注定给不了心爱的女人这样的期许。 所以若是他大哥选择了前者,他这个弟弟,也不会说什么的就是了。 他悲春悯秋的伤怀一番,又立时瞪大双眼,朝下看去。 啧,反正来了都来了,一出戏只看前奏不看过程和结果,像什么话! 屋顶的五皇子看的津津有味,屋内的太子殿下也是演的入木三分,他将闭月扔上床去,随后坏坏一笑,温雅的面容立刻变得邪气四溢,让人愈发小鹿乱撞,只见他转过身来,对着呆立一旁的羞花,压低声音无形的引诱着道: “本王的床大的很,要不要一起来?” 羞花的俏丽的容颜几乎要变成了一块大红布,她轻轻的一跺脚,小女儿姿态十足的软声嗔道:“殿下您好坏~”玲珑有致的身体却自动自发的靠了上去。 安如晦也将她轻轻压在床上,看着并排而躺的两个任君采撷让人充血膨胀的绝色尤物,安如晦嚯的转身,朝着桌边走去,锦缎的软底靴踏出了急促的步伐。 随后,一弯身,吹灭了桌上的花灯,屋子里一时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再然后,一道黑影嗖的一声,朝床上扑去,不多时,窸窸窣窣的脱衣声便伴随着女子们妖媚入骨的低吟喘息,洋洋洒洒的盈满了一室。 如果有人的眼神好点,便可以勉强看出,飞扑如大床上的黑影,实际上是来自于——房梁上。 安如晦冷下脸来,坐在桌旁,重新拾起那本看了一半的书籍,打开继续翻看,漆黑的夜里,书页上一个个端秀小楷,却清晰的映入他的眼瞳之中。 安如峰没想到他的大哥居然会来真的,常年习武使得他耳清目明,床上的大戏一开罗,他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样,一溜烟的自己跑了。 暗卫们松了一口气,继续紧张的继续观察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云雨初歇,扑上床的男子喘着粗气,瘫在床上一动也不动了,闭月的声音低低传来,道:“动手。” 两人立刻坐起身来,顾不得穿衣裹身,闭月迅速从头发中抽出一条长长细丝,小心套入男子脖颈,羞花则是从发中掏出一根淬了毒的银针,作势要朝男子的心口处,狠狠扎去。 怪不得太子府内进府之前的严查搜身,都没能从她们的身上翻出凶器,甚或一丁点的毒药毒粉呢,原来是将武器藏在了头发里。 安如晦了然点头,在闭月和羞花出手之际,忽的,两只大手分别抓住了她们出手的手腕。 69.第69章 殿下不是好惹的 察觉事情败露,闭月和羞花果断张嘴,刚要服毒自尽,只听咔嚓两声,玲珑的下巴已经被人同时卸了下来,胸前一痛,连穴道都被点住,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皆是震惊无比,就在此时,有人悄悄点燃了花灯,一时间,屋内所有情形,全部暴露眼底。 只见躺在床上的男子一身与安如晦完全一模一样的装扮,面容却是奇丑无比,阎罗殿前的鬼判夜叉,见了他,恐怕也要自甘下风! 闭月和羞花一想到方才自己是被这个奇丑无比的男子染指,胃里就是一阵翻涌,连隔夜饭都要生生吐出。 再转头,不远处的矮桌旁,却坐了一位冷傲卓然的男子,与这恶鬼想必,更是风姿绰约,公子无双! 温和的浅笑变成了邪肆的冷笑,安如晦道:“玩的可还尽兴?” 闭月和羞花面面相觑,那丑脸男子跳下床来,穿衣穿鞋,那身形乍看之间,竟和安如晦也是万分相似!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那丑男子口中连连道谢,穿好后立刻来到安如晦面前恭敬下跪,喜滋滋地拱手道:“奴才活了三十五年,还没娶着媳妇儿,今日殿下赠两位美人给奴才享用,奴才感激不尽,以后愿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闭月和羞花一听,简直快要昏死过去。 “养兵一日,用兵一时。”安如晦轻轻叹息。 这人本就是安如晦养来,李代桃僵,留着去宠幸那些别有用心,倒贴给他的女子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那殿下,这两人要怎么处置?” 丑男子对美女固然喜欢,却也知道那两人居心叵测,若非殿下从小便派人教他拳脚武艺,恐怕早就丧命于牡丹花下,美女肚皮。 一听到自己未来去向,闭月和羞花也不禁竖起了耳朵,面上已经出现了惧怕之色,就听那温和无害的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温柔如水,却又带着溺死人的暗潮汹涌。 只是这汹涌,她们察觉的太晚了。 “若是能为你留种的,便废去武功,任你处置,若是不能的,便割掉手脚,拔掉舌头,做成人棍,放入盐渍的瓮中,留给以后居心叵测的女子,以儆效尤。” 闭月和羞花两人具是大惊失色,连连摇首,红润的小脸已经面无血色。 丑男子喜出望外,对着安如晦重重磕头,大声道:“谢殿下!”便回身,去床上轻松扛起两名女子,朝外走去。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求饶声渐渐远去,安如晦抬眼忘了眼那洞开的屋顶,小洞里偷|窥的眼睛早已不知去向,他轻叹着摇了摇头,低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闭月和羞花若是聪明的,便会主动求欢,以求为丑男子怀上子嗣,自此以后,还能活命,若是笨的,那只能被做成人棍,痛苦一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这,就是胆敢谋害太子的下场。 *** 今日午后,外面下着牛毛小雨,天气格外湿润凉爽。 老夫人躺在薄褥铺就的炕上,枕着玉枕,盖着被子,在只听得见雨声淅淅沥沥的静谧中,闭目养神。 “老夫人睡了吧?” 过了很久,见老夫人半点动静也没有,新提上来的大丫鬟云惠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惊扰了什么。 “嗯。”彤鹤看了眼老夫人,她神态安详,呼吸绵长而有规律,应该是睡了。 “呼……”云惠轻拍了拍胸脯,一副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的样子,被彤鹤不轻不重的瞪了一眼,小声斥道:“别以为老夫人睡了就能躲懒了,好好打扇。” “是,是,彤鹤姐姐,”云惠年纪比较小,性子还很是活泼,当下就笑嘻嘻不甚在意的应了,想着老夫人既然睡了,她们唠个嗑什么的也听不见,就神秘兮兮道: “彤鹤姐姐,前些日子那戏班子的事闹得厉害,刺客被抓回来后,又死了,姐姐可知道幕后的凶手是谁?” 彤鹤的手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的打起扇来,轻声道:“我小小一个奴婢,怎能知道?”眉眼之间却有了几分了然。 云惠一只手轻缓的打着扇,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更低道:“好姐姐,你一定知道,就告诉我嘛,这老夫人院子里的事,云惠刚来,知晓的还不甚多,万一触了老夫人的霉头,可就倒了大霉了,您忍心看着惠儿芳年早逝,香消玉殒吗?” 彤鹤瞥了她一眼,带着警告,嘴角却因她那副故作做小伏低活灵活现的神态而被逗得向上扬起,无奈道:“胡说什么,咒别人我见得多,咒自己却是就你一个。” 彤鹤又转头,小心的观察了老夫人一会儿,确认她确实入睡之后,才缓缓道来,轻轻的哼笑道:“答案这么明显,你且先猜一猜。” “咦?这可让惠儿如此猜起啊……”云惠故意做苦恼状。 她本是五姨娘院子里的二等丫鬟,五姨娘是个心宽不争的,五小姐叶柏玉就是随了她的性子,所以云惠对别院的事也知之甚少。 因为活泼又懂事,被五姨娘送给了老夫人解闷儿,老夫人便将她提做了大丫鬟。 不过这是戏班子那事儿发生之后了,所以云惠实在想不出,到底后院里谁和老夫人有如此深仇大恨,居然要害老夫人至此?! 彤鹤也看出她绝不是在讨巧作态,便道:“老夫人倒是个与人为善的,但这后院之中,却总有小心眼儿的人,之前,老夫人养了一盆花儿,可好看了,能开七色呢,可后来,却被……” “被什么?”听到最要紧处,却见彤鹤迟迟不语,云惠连忙催促,此时屋子里侍候的就她们两人,老夫人又睡了,所以不必顾忌太多。 彤鹤犹疑了下,觉得说出也无妨,反正只是她个人猜测,又只有云惠听到,哪怕被云惠状告老夫人,也找不出证人来,就放了心,这才接着道:“被大小姐的雪狐,给糟蹋了。” “啊?” “那戏班子,也是大小姐花银子去请的,若是别人下的手,大小姐早就跳出来,大喊冤枉了。” “天哪!” 70.第70章 人面兽心 云惠惊呼一声,又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偷眼看了一下老夫人,没有觉察出异样后,才满脸惊色的追问道:“所以大小姐一气之下,就要雇人,来、来……” 后面的不必说出来,大家都心知肚明。 彤鹤连忙道:“这只是我猜的啦,没有证据,不要出去瞎说,再者,我觉得大小姐有些迁怒,那雪狐又不是老夫人杀死的,只是自己跑去大黄那里,被大黄咬死,能怨得了谁?” “就是。” 云惠也觉得愤愤不平,老夫人是人啊,怎能与牲口相提并论? “那老爷最后不是把刺客抓回来了么,刺客怎的有莫名其妙的死了?” 彤鹤冷嗤了一声,道:“抓回来了又怎么样?” 云惠不解:“可以逼问刺客,供出幕后的凶手啊?” 谁知彤鹤又问:“供出了凶手,又能怎样?” 云惠糊涂了,呆呆的望着她,一脸求知欲。 彤鹤道:“大小姐是什么人?千金之躯,未来的皇后娘娘,当然,当不当的上另说,最起码现在,她可是这府里头最最尊贵的小姐,哪怕刺客真的说出了凶手,你说,老爷会怪罪于她吗?” “可、可是,”云惠结结巴巴道:“可是她想刺杀的人,是老爷的亲生母亲啊!” “但老夫人毕竟老了,”彤鹤叹息一声,“大小姐才是老爷未来仕途的助力,一旦大小姐坐上了皇后的位子,那老爷可就是国丈了!整个相府的地位都会跟着水涨船高,所以,就算大小姐做错了事,老爷也只会偏袒大小姐。” “原来是这样啊……”云惠喃喃,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涨了很多见识。 “怪不得刺客莫名死去,之后府里便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还说呢,怎么老夫人被刺杀这么大的事儿,却落得个这么不声不响的结果。” 两人都是一阵唏嘘,觉得,这高门大户里的事儿,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弯弯绕绕,让人闹不清楚。 不过主子之间的事情,她们也不敢过多议论。云惠知道了个大概,便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转了由头,嘻嘻哈哈的向彤鹤问起汇馨院里头别的趣事儿来。 两人谁都没有发现,老夫人藏在被子下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因为怕管的太多,惹来小辈们的厌烦,所以老夫人早早的就将管家权交给了甄氏,若非情况特殊,自己不再插手分毫,只想着躲在汇馨院里,颐养天年,儿孙们承欢膝下就好。 可是我不犯人,人不一定不犯我。 老夫人又不聋,又不瞎,自然看得出谁好谁坏,她本以为这件事是甄氏做的,她跟甄氏结怨已久,甄氏会动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是甄氏若是想要动手,早有千千万万个机会将她除掉,何必等到现在?何必用这么拙劣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的手段? 若是其他的姨娘吧,不可能,因为老夫人跟她们并没有什么纠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仇怨。 那些孙女、孙子? 孙子们都在读书,学业紧,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多少,更别提害她了,孙女们?挨个数过去: 叶菲函,被封在院子里了; 叶离枝,对她是真心的好,那真心不会作假; 叶月玉?叶柏玉?两个不满十岁的女娃儿,哪有这等险恶心思? 思来想去,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了,老夫人不愿去想,也不愿去相信,这件事,居然会是‘她’做的。 只为了一只小小的‘雪狐’? 难道在‘她’的眼里,自己,还比不上一只狐狸? 这也就罢了,令老夫人更为伤心的是,如同两个丫鬟所说,她的儿子在刺客死后,便再没一点动静。 府衙的人没有再来调查,他也没有继续派人追查下去。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若非叶离枝的肩膀上,还留着一个未愈合的血窟窿,这件事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被所有人选择性的遗忘了。 因为是嫡长女,是未来皇后的候选人就要偏袒至此? 她嫡女的命重要,那她这个老婆子,以及枝儿的命,就如草芥般,可以随意任这个所谓的‘嫡女’宰割? 荒谬!!! 不过没关系,既然嫡长女有人偏袒,那她这个老婆子也时不时的偏袒一下自己想要偏袒的人,并不过分吧? 呵呵。 夜里,老夫人发起了高热,请了大夫来看,说是不小心染了风寒,开了方子,抓点药熬成汤,喝几碗就好了。 但老人家毕竟身子骨弱,恢复的也慢,所以一连喝了好几天,都不见效果,老夫人说许是病魔缠身,驱之不散,甄氏便立刻唤了叶若虚来,让她前去佛寺,为老夫人烧香祈福。 叶若虚心里不愿,但又不得不答应,她的美名在外,可不能因为这样一个老东西被人说成不孝,让她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什么病魔缠身,不过是人老了,不中用了罢了,烧再多的香,祈再多的福,又有什么用?干脆早死早利索吧。 心里这么想着,叶若虚面上却是露出担忧之色,揉捏着手中的帕子急急道:“虚儿这就去!对了,三妹妹和五妹妹也闲着呢,不若和虚儿一起去吧?” 青灯古佛,吃斋念佛,枯燥的紧,叶若虚可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前去受罪。 “都是为老夫人好,她们两个自然也是愿意的。”甄氏摸摸自己女儿的头,笑容可掬。 于是去佛寺为老夫人祈福的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叶离枝刚从猎场回来,又要再次出门,不过这次却还是一样,不能携带贴身丫鬟,只能孤身前往。 素衣见到她时,跟几辈子没见着面儿似的,扑上去抱着她就不愿撒手了,叶离枝笑着拍拍她的背,问:“想我了?是不是只有我不在的时候,才觉着我特别重要啊?” 长这么大还没和叶离枝分开那么久过呢,素衣抽抽鼻头,不好意思的放开她,老老实实的点点头道:“的确想的厉害,枝儿,你这次一走,又要去多少天啊?” 71.第71章 前面有个坑,掉下莫吭声 话语中浓浓的不舍让叶离枝心头一暖,看着梳着一对双环髻,更显娇俏可爱的素衣,叶离枝忍不住抬手拧了下她软软嫩嫩的脸颊,轻声道: “我也不晓得呢,不过大概也花不了多久,你乖乖的跟着你灵钰姐姐,没有我在,也不会有人欺负你的。” 素衣抽抽鼻头,听话的点了点头。 叶离枝又转向灵钰问:“我走的这几天里,院子里有发生过什么事吗?” 灵钰摇摇头,精明厉害的美眸里却迸出几分锋芒,压低声音道: “赵嬷嬷那个老东西,仗着小姐您不在,在院子里作威作福,拿自己当主子使唤我们,不过我说过,我和素衣的主子只有小姐您,若赵嬷嬷执意强迫我们,那我只有去找老夫人评评理,赵嬷嬷这才罢休。” “做的好,”叶离枝讽笑,“大夫人手底下的人果然各个都不同凡响,不过咱且任她猖狂,日后,我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是,奴婢从不为此担心,只是……”说着,灵钰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侧脸看了眼素衣,欲言又止。 叶离枝疑惑,不过还是对素衣道:“素衣,我饿了,去帮我去厨房拿点点心来。” “嗯,小姐稍等!”素衣不疑有他,一溜烟的跑了。 灵钰这才轻叹口气,咬牙道: “有的人真是越老越不知羞耻,赵嬷嬷这几日的晚上,总是叫了模样清俊的小厮去她房里,半夜才放出,有次叫了桀轩去,桀轩许是不从,出来后饭菜里被赵嬷嬷下了药,幸亏桀轩懂医,否则,恐怕就要被那个怕丑事败露的老娘们给弄死了。” “竟有这种事?!” 叶离枝听了也是又怒又惊,强压下怒火道:“这个厚颜无耻的老娼妇!仗着有大夫人在后面做靠山,真是无法无天了!做这种下流污事,弄脏了我的院子,膈应的紧。” 灵钰万分赞同的点点头,问道:“那小姐,我们该怎么办?赵嬷嬷一次得手不成,恐怕还会有后招。” “这倒也是,”叶离枝沉吟一会儿,道:“去,将桀轩叫来,我有话要对他说。” “是。” 不一会儿,桀轩自己挑帘进来,一见面便给叶离枝行了个大礼:“给小姐请安。” 他白净的面皮有些晒黑,不过更显几分男子汉的气概,嘴角的弧度依旧是痞痞的,玩世不恭的样子,却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人非但不是浪荡子,反而是个痴情种。 叶离枝亲手将他扶起,道:“这次出门,你随我一起去吧。” “小姐?”桀轩有些讶异,随即马上反应过来,笑道:“小姐莫不是在担心我?” 跟自己人,叶离枝直言不讳:“赵嬷嬷在后院里浸淫多年,什么阴损的招数使不出来?我怕……” “小姐不需要怕什么,”桀轩笑意更大,只是这次的笑容里满是自信与坚定,“那些小伎俩桀轩还不看在眼里,而且,桀轩若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保护小姐你们呢?” 窗外阳光和煦,少年依旧美好。 可是这种美好,叶离枝很怕被有些肮脏的人一手染黑,甚至毁掉。 桀轩见她还是一副不怎么放心的样子,又给她吃下一颗定心丸: “小姐,我既然随你入了叶府,自然要懂得融入,有些事……不经历的话,又怎么懂得预防呢?而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我有难,也是命中注定的,无论小姐带我去哪里,都是无法避开的,不如让我留在这里,看看那老东西还有什么招数能使得出来。” “……好,我且信你一次。” 桀轩懂医,所以赵嬷嬷要闹出人命来是有点难度,若她执意要害她叶离枝的人,那她不介意,在复仇名单里再多添一个名字。 启程去玉山寺的路上,叶若虚自诩为嫡长女,自己独占了一辆精致小巧的马车,而叶离枝则和叶柏玉坐到了同一辆简朴的马车里。 叶月玉也想来,不过叶若虚最近心情不好,懒得理会这种马屁虫,所以被一句‘留下好好陪着爹爹’给打发了。 路上还算平顺,叶柏玉是个闷葫芦,要靠她解闷的话只会让自己更加郁闷,所以叶离枝只坐在一旁,透过薄薄的纱帘,静静欣赏着沿途的风景。 在经过闹市时,突然听到咯噔一声,顿时人群惊叫,四散退后,她们的马车也跟着堪堪停下。 “怎么了?” 叶离枝挑帘问道,一抬头,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坡路上,一个老妇正拉着一车的西瓜,艰难的往上走,而叶若虚的马车下,则躺了一只被车轱辘压过之后碎裂的大西瓜。 那老妇也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的车上不小心滚下一个西瓜,忙停下步子,小心将板车放下,来到叶若虚的马车前一叠声的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冲撞了您,老妇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叶离枝看不到叶若虚,但她的声音还是隐约能听得见的,就听她的大姐用很温柔很善解人意的语调道: “老婆婆不必向我道歉,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我并不放在心上,哦,这是西瓜钱,毁了您的一个西瓜,请您务必收下。” 没等那老妇人说些什么,周遭的人已经议论纷纷起来,通过叶若虚乘坐的马车,就知道帝都里能坐得起这等马车的,也就只有丞相家的贵小姐了。 “那是丞相的大女儿吧,真是知书达理啊!” “是啊,马车被惊,不但不怪罪,反而还给老妇人西瓜钱,这样的好女儿哪里找去?” “能娶到这等女子的话,那真是三生有幸!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啧,叶离枝无语的撇撇嘴,谁要是真的娶了她,那才叫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呢。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待老妇千恩万谢的走后,叶离枝分明看到一个侍卫朝着叶若虚的方向轻点了点头,然后不引人注目的尾随老妇而去。 马车继续前行,叶离枝留了心,等到了玉山寺下了马车后,她目光四下搜寻,找到那个侍卫后,在他不引人注目的衣角处,发现了斑斑血迹。 72.第72章 白日见‘鬼\’ 叶若虚啊叶若虚,果真是好狠的心,不过是因为马车磕到西瓜惊了一下,那老妇也道了歉,竟还要派人去要了她的老命。 要是这件事被那些称赞过她的人知道了,不知又会说些什么? 进寺烧香,念佛,吃斋,一天就这般平平淡淡的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叶离枝就被外头逐渐喧闹起来的动静吵醒,她揉揉眼睛坐起来,一股幽静而冷凉的气息包裹而来。 这里是古寺的后院,专供香客们吃斋暂住的地方,四周都是片片竹林,以及野生的花花草草,只有一条曲径,通往各个房间的门前。 她穿鞋下地,一边简单的洗漱一边想着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怎么外头的动静这么大,连远离喧嚣的后院都能传的进来。 等洗漱完了,她也终于想起来了。 外头有小沙弥轻轻敲门,声音柔和动听:“施主,该用早膳了。” 叶离枝打开门,双手接过托盘,上面只摆放着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不过她却没有半分嫌弃的意思,一双杏眸如月牙般弯起,笑着道谢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小沙弥念了声佛号,低眉顺眼的转身离去。 叶离枝的左手边住的是叶若虚,右手边是叶柏玉。 叶若虚的门前也有人前来送早膳,不过被喧闹声吵醒后的叶若虚显然心情不大好,隔着门强忍下起床气道:“送进来吧。” 那小沙弥愣了愣,觉得这样进女子居住的房间有些不妥,正犹豫间,就听身旁传来柔柔的一声:“小师傅,交给我吧。” 转头,入目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不过眉眼之间沉静而内敛,还闪烁着几分孩子的稚气,让人不由心生喜爱,当下心里一松,道:“阿弥陀佛,那就多谢这位小施主了。” “小师傅不必客气。” 叶离枝接过托盘,推门进屋,叶若虚正坐在桌子前,心烦意乱的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这里连面镜子都没有,更别提可以服侍她的人了,这让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很是不适应。 “大姐,我将早膳放在小几上了。” 叶若虚嗯了一声,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在发顶盘几朵花,但奈何不得章法,总是盘不起来。 叶离枝走过去,主动接过她手里的木梳,将被弄得一团糟的长发重新理顺,两只小手灵巧的忙碌着,不一会儿就将叶若虚平时最爱盘的发式盘好,然后将摆在桌上的首饰一一往她的头上戴。 叶若虚心里舒坦了些,眼角余光瞄到桌上的素菜,心里讨厌的很,尤其是想到她在这里受苦,还完全是因为那个老不死的老太婆,心情更是憋闷的厉害。 “三妹妹的手艺真好,不像我那个不中用的梳头丫鬟,老是弄疼我呢。” 虽然没有镜子,但叶若虚能感觉的出来,自己的头发应该被盘的很好看。 叶离枝将森冷的目光从她纤细柔嫩的脖子上移开,谦虚道:“大姐谬赞了,枝儿在教坊里生活时,都是自己束发的,久而久之也就会了几手。” “那也很了不起了,唉,对了,今日外面怎么那么吵,发生什么事了吗?” 叶离枝心里冷笑,她不信佛,记不起也就罢了,她‘一心向佛’的大姐若是也不知道,岂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大姐难道不知道吗?”她故作惊讶的问,随即又将谜底揭晓:“今日是四月初八,佛诞日啊,寺庙里头当然会热闹非凡了。” “啊?呃……我当然知道了,”叶若虚连忙为自己将谎圆回来,“佛诞日嘛,我当然是知道的,就是今日起的太早,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什么都还没记起来罢了。” “这样啊……”叶离枝点点头,像是信了她的说辞,又开心道:“今日来上香拜佛的人很多,门口也会有很多小摊子,咱们可以尽情的玩一天啦~!” “是、是啊……”叶若虚干笑,觉得叶离枝果然还是个小孩子,那种人挤人挤死人的地方,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她倒是宁可在这什么都没有的寒酸房间里待一天。 但是佛诞日就是要出门礼佛,呆在屋子里像什么话? 所以叶若虚只得戴了面纱,同叶离枝和叶柏玉一起,去了玉山寺的大殿前。 前面果真热闹异常,来来往往的香客络绎不绝,蜿蜒的山路上,放眼望去,具是密密麻麻的长龙。 寺前的小摊也是一个接一个,捏泥人的,杂耍的,卖小吃的,卖面具的,卖玉石的……应有尽有,都想趁着人多的时候多赚一些。 叶离枝最是喜欢这种场景,因为人气越旺,她就觉得自己的存在越发真实,东瞧瞧,西看看,对每样东西都抱有极大的兴趣。 叶柏玉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叶若虚则尽量挑着人少的地方走,生怕谁磕了碰了她,占了她这金枝玉叶的便宜。 忽的,叶柏玉定住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的朝着某个方向望去,眼里闪烁出渴望的神采。 感觉自己身后的小尾巴掉了,叶离枝连忙回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马上笑道:“五妹妹是想吃那个?” 叶柏玉重重的点点头。 叶离枝轻叹一声,吃货什么的,真是哪里都有,她解下腰间的钱袋,想递给叶柏玉让她自己去买,又看烤肉串的小摊子前,人实在是多,怕再挤着这个妹妹,就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给你买。” “好。” 叶柏玉也不是傻的,知道她的嫡长姐身份尊贵,肯定是她有求也不会应,所以从头到尾都跟定了这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三姐叶离枝。 叶离枝原本想好好排队,可前面总会有人插队,最后索性也不管了,仗着人小身体也娇小的优势,寻了空子就往前钻,不一会儿就来到小摊前。 她抹去额上热汗,对摊主道:“大叔,来二十串儿!” “好咧,姑娘稍等啊。” 大叔粗犷的应下,叶离枝呼出口气,还没站稳脚跟,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回头,眼前放大的鬼面让她登时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啊——!!!啊啊啊!打死你这个恶鬼!” 73.第73章 调戏与反调戏 惊吓过后,叶离枝马上反应过来这是有人在戴着恶鬼的面具吓唬人呢,当即就对着这个恶作剧的家伙拳打脚踢,也不管对方比自己高出很多,还是个身体强健的少年。 “哈哈,饶命啊三妹妹~” 少年不但不恼,反而嘻嘻哈哈的笑出声来,叶离枝一愣,连忙收手,想说什么,嘴巴已经被人及时捂住。 “嘘,我可是想好好的玩一玩的,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面具男附到她的耳边,调皮的说着,见她点头后又放开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道: “你是来买肉串的啊,啧啧,都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叶离枝看了眼在长炉上烤的滋滋作响的肉串,都是猪肉,这是说她和猪是同类咯? 叶离枝也不恼,而是笑嘻嘻的用力踮起脚尖,贴到他的耳边呵气对他说:“那五皇子是不是也想将枝儿烤了,吃掉呢?” 湿热的气息暖暖的铺洒在耳畔,竟比这天上悬挂的太阳还要炽热三分,安如峰条件反射的缩缩脖子,不知名的红潮一下从脸颊涌到脖子根。 叶离枝俏皮而暧昧的朝他眨眨眼睛,想在口头上占她便宜?唔,到最后还指不定到底是谁占谁的便宜呢! 她正兀自颇觉有趣的欣赏着安如峰不知所措的窘态,忽然从旁走过一个男子,看也不看她,径自对安如峰皱眉,道:“小五,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进殿上香了。” 这声音…… 叶离枝浑身的血液一瞬之间全部冻结成冰,连嘴角的笑容也无法再维系一秒,她转眸,看向一身白衣锦衫的翩翩公子,他脸上也戴着面具,不过只是寻常面具,用来遮挡容颜掩藏身份罢了。 “三哥,那么急干嘛,再玩一会儿嘛。” “玩的连正事都忘了,不怕回去大哥说你?” 安如峰抓抓脑袋,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又对叶离枝发出邀请道:“我们要去为大哥上香祈福了,三妹妹,一起去吗?” 叶离枝身体里的血液又重新缓缓流动起来,连同心跳也慢慢恢复,不过一听到安如晦出事,还是让她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急急问道:“殿……我是说你大哥他,怎么了?” 安如瑾终于将眼光施舍向她,不过那眼神分明是充满了探究和打量。 “大哥他回去后便遭到刺杀,目前正在府里养伤呢,”这是安如晦放出的消息,整个太子府里,大概只有安如峰和安如晦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安如峰只能这样说, “不过三妹妹不必担心,大哥吉人自有天相,那伤养些日子就好了,不碍事的。” “那就好……”叶离枝是真的为安如晦担心,见安如峰一副对此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就知道安如晦伤的不会很重,转了话题道: “小女春猎时有幸和……你大哥一同狩猎,听到他出事,心里也是担忧的紧,今日去为你大哥上一炷香,也是小女应该做的。” 她迅速收起担忧神色,快的好像在演戏一般。 安如瑾对她攀龙附凤的心思,自以为觉得又了解了一分,从鼻子里不屑的轻哼一声,对安如峰道:“走了,我在大殿等你。” “哦,三哥先去吧。” 安如峰对着他的背影摆摆手,见肉串烤好,叶离枝付了铜板接过后,本以为她会跟着自己走,谁知一回头,却见叶离枝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他疑惑的停住脚步,就见叶离枝将那些肉串全都递给了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小一些的女孩子,随后又对叶家的大小姐说了几句,便朝着他一路小跑了过来。 “走吧,安公子。” 安如峰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脑袋里还想着方才的画面,假装不经意的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是叶家五小姐吧?” “是啊。”叶离枝扯下手帕,擦了擦有些油腻的手,想着叶柏玉不是什么信徒,吃点肉还是没事的吧。 “那你对你妹妹还真好。”就像他大哥对他一样,安如峰在心里补充着。 不得不说,他对叶离枝的好感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下子上升了不少。 叶离枝不甚在意的笑笑,随口应道:“应该的。” 只要没有伤害她的人,她一向不会苛待,叶柏玉虽然没有为她出过头,但也不曾害过她,所以叶离枝还是很愿意将她当成一个真正的亲妹妹来对待的。 上过香后,三人都在蒲团上跪下磕了几个头,起身时,叶离枝眼角余光看到安如瑾面无表情的脸,想着这人怎么可能会祈祷太子快点好起来,快点去死才对吧。 不过可惜了,这辈子死的注定是他! 敏锐的觉察到投在自己身上的不友好目光,安如瑾转头望去,而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叶离枝已经飞速的收回目光,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的低头理了理裙角。 “既然大小姐和五小姐都在,不若一起玩玩吧?”安如峰兴奋的提议,叶离枝自然是没有异议,而听到‘大小姐’这三个字的安如瑾,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三人就一齐回去找到了叶柏玉和叶若虚,一听到声音,哪还有认不出来的,叶离枝眼尖的看到叶若虚给安如瑾盈盈福身时,那止不住红了的水嫩面颊。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叶离枝满腹疑惑,连游玩的时候也变得心不在焉,队伍无形中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阵仗,叶若虚和安如瑾走在了最前,安如峰和叶离枝跟在其后,叶柏玉则抓着一把烤串,亦步亦趋的跟在叶离枝的后面。 叶若虚早就对安如瑾倾慕已久,安如瑾文武双全,才貌具佳,为人孤傲,冷漠而不易亲近,但她就是喜欢这样的男子,总觉得这样的人,才是将来最有资格登上大宝的人。 也就因为安如晦现在占着太子的位子,她才不得不遵从父母之命,勉强和他定下亲事,否则的话,否则的话…… 偷偷斜眸看向身旁身材颀长,俊采风流的男子,叶若虚只觉得怀里跟揣了一只小兔似的,怦怦直跳,一颗心险些要跳出腔子。 74.第74章 美人如画不能沾水~ 她抬手,将被风吹乱的一缕秀发挽到耳后,动作婉约而透着女子特有的妩媚,将安如瑾的目光不知不觉中吸引过来后,才低声道:“三公子今日也是来这里上香拜佛的?” “是啊,”安如瑾眼带欣赏的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轻盈的体态,飘逸的衣袖,宛若天上下凡的仙子,一点儿都没有这是别人的定亲对象的觉悟,道:“叶大小姐也是?” “是啊,祖母病了,虚儿担心的很,所以就特地来为祖母祈福,愿她早日康复了。”顿了顿,又万分羞赫的道:“三公子不必如此生分,唤小女虚儿就好。” 叶若虚微微垂下螓首,美目流转之间羞涩之态毕现,安如瑾心下一动,低低唤了一声:“虚儿……” “嗯……” 两人在前面眉目传情,就差手拉手的昭告天下他们两个有一腿了。 叶离枝揉揉险些被闪瞎的狗眼,决定不再继续看下去恶心自己,同时也觉得万分好笑,前世的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么,这么明显的奸|情自己居然到临死的前一刻才知道真相!简直…… 活该倒霉! 人真是只有回头看才发觉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蠢,苦笑着摇了摇头,语调冷淡的开口道:“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安如峰吓了一跳,暗忖这人的眼睛是怎么长的,不用转头都能知道他在偷看,不过立即又装腔作势道:“你敢~!再说了,你又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直觉。”叶离枝笃定的答,眼睛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那身影,都快要贴到一起去了。 她四处搜寻一圈,又转头看向安如峰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具,忽然灿灿笑开,像一朵忽然绽放的昙花那般夺人心魄,在安如峰失神之际,压低声音诱哄道: “安公子敢不敢和我玩一把?看到前面那个茶摊没有?谁要是能让那个喝茶的人喷出来,谁就可以要求对方满足自己一个条件,任何条件都行,只要对方能做得到的,如何?” 安如峰年方十四,还算是个半大孩子,一听这话,哪有拒绝的道理?当下凝神看去。 就见前方十步远的小茶摊里,坐了一个身形矮小,兔头獐脑的男人,眉眼之间透着精明和险诈,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物。 想惹他喷茶,似乎有点难度。 可是越有难度的游戏,玩起来才越刺激,不是么? 安如峰连连点头,道:“好啊!一言为定,不能赖皮哦,我们拉勾勾。” 叶离枝伸出小指,任他勾住,喊了一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话音刚落,安如峰的人已经不见了。 叶离枝暗自偷笑,边走边等着看好戏。 就见安如峰一路跑到茶摊里之后,先是利用自己脸上的面具想吓那男人一跳,结果那男人鸟都不鸟他,只是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那小鬼哪儿凉快哪儿撒尿和泥去。 安如峰不肯放弃,又坐下来同他说起什么,看样子应该是在讲笑话,那男人却只是东张西望,权当他不存在。 眼看着叶若虚和安如瑾已经快要走到跟前了,叶离枝暗暗着急,想着要不要自己亲自出马时,就见五皇子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等那男子又含进一口茶后,忽然伸出一掌,重重的拍在他的脊背上。 “噗——!!!” 漫天橙黄色的水花飘洒开来,其中绝大部分,都喷在了欲要路过路过茶摊的叶若虚身上,和……脸上。 一瞬间,妆花掉,美人变夜叉。 那男人大怒,叶若虚更是怒不可遏,安如瑾为讨美人欢心本欲开口叫来身后随行的侍卫,却在瞄到她那张变得惨不忍睹的脸后,话到喉头又咽了回去。 为美人挺身而出他自然是愿意的,可是现下美人变成了这个样子,他再出头,就觉得有些……掉价。 叶若虚抽出手帕便是一顿猛擦,从男人口中喷出的茶水,里头肯定掺了男人的口水,尤其是那男人还长的如此德行,让叶若虚更是一阵恶寒,恨不得将脸上的皮都生撕下来。 “大姐你没事吧?” 叶离枝忙将自己的手帕也抽出给她,嘴里关切的问着,心里的小人却早已经笑到锤地。 让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让你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这下‘原形毕露’,看你怎么收场,哈哈! 不过叶若虚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最初的慌乱之后很快镇定下来,将脸上的水珠擦净后,先对着安如瑾微一福身,满是歉意道:“让三公子见笑了。” “哪里。”安如瑾又恢复冷淡神态,和之前与她你侬我侬的男人判若两人。 叶若虚心里既委屈又愤恨,却不得不端起自己大家闺秀的样子,佯装落落大方的直起身来,视线转了一圈儿,却再没找到方才那个喷了她一脸茶水的男人。 算他跑得快,否则…… 而自知闯了祸的安如峰也早就脚底抹油,等叶若虚暂时告辞离开后,才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冒了出来,得意洋洋的对叶离枝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是啊,安公子真是太太太……太厉害了呢!”叶离枝双手合什,一脸崇拜,“枝儿甘拜下风,自愿认输。” “咦?” 还以为她提出这个游戏来,是自己有了十成的把握呢,安如峰摸摸脑袋,觉得幸福来得太快,摩拳擦掌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对你提一个要求了?” “当然。” “嗯……”他点着自己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没想出好主意来,就道:“一时想不出来,不如等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吧,你总不会食言吧?” “当然不会。”叶离枝笑,觉得小孩子嘛,要求无非就是让她出丑一次,或者让她去作弄别人,这些小要求她并不放在心上,所以完全不在意的就答应了。 玩的尽兴后安如峰便要和安如瑾一起离开,临别前,叶离枝解下自己亲手绣的小荷包,递送到了安如峰的手上。 安如峰不明所以的看看手中的荷包,又抬头看她,心跳有些小小的加快。 话说……女子赠给男子东西,都是有特殊意义的,她们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心意已决的时候。 75.第75章 被人劫持[上] 安如峰珍宝似的捧着小荷包看了看,看……了看,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这上面绣的是个啥,不过为了安慰对方脆弱的小心灵,还是咧嘴一笑,睁眼说瞎话道:“三妹妹绣的真好看~” 安如瑾从旁边经过,听闻这话后也跟着看了一眼,不屑的轻哼了声,迈着矫健的步伐先一步上了马车,还丢下一句:“五弟,快些上来,别为些无聊的东西耽误时间。” 很显然,三皇子是对他们这种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东西完全不放在眼里。 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了那么一小会儿。 叶离枝权当安如瑾那个扫兴的家伙不存在,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 “我知道我绣的很丑,但是,这不是重点,”她的面色突然变得严肃,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 “枝儿拜托五皇子,请务必将这个荷包,交给太子殿下。” 啊?! 闹半天,这荷包不是送给他的啊…… 一股巨大的失落涌上心头,安如峰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 他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自会有人毕恭毕敬的将东西捧到他的面前来。 可现在,只是因为一个绣工十分糟糕,摆在市面上卖甚至不值一文的小荷包,他为何会生出这样无法抑制的失落感? 叶离枝只急着解释这荷包的奥妙之处,一时也没注意到五皇子骤变的脸色,继续认真的嘱咐道: “这里面装的是疗伤的妙药,外敷是白色小瓶,内服的是绿色小瓶,伤势严重的话就一起用,不严重的话只需外敷即可,这两种药都有很强的止血效果。” 薄红的唇一张一合,雪白的贝齿时隐时现,吐气如兰的小口里,却字字都是在关心‘别人’,安如峰精致白净的小脸阴沉的厉害,突然一把捏紧荷包,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唉……” 她还没说完哪,那内服的药也很有用的,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修复五脏六腑的伤口…… 可看着安如峰头也不回踏上马车的背影,叶离枝只能将未出口的话全部咽下,默默希望太子殿下是个识货的人,不要将她让桀轩好不容易熬出的药,放在角落里长毛。 不远处的叶若虚将身影隐在一颗桂花树后,看到这一幕,暗自冷笑一声,觉得自己在安如瑾面前丢掉的脸,被五皇子抛下的叶离枝给补回来了。 金娇玉贵的大小姐叶若虚在玉山寺里住的叫苦连天。 没有贴身侍候的人,没有精致的点心,没有清冽的茶水,更没有美味的菜肴,每天到晚就是不停的念佛,抄佛经,打坐,上香……单调无聊到让人发指。 她从小就没自己做过什么,一双芊芊玉手养的白皙滑腻,比上好的白玉触感还要好,如今在这里倒好,水要自己打,茶要自己倒,衣服自己洗,幸亏她出门时多带了几件,换着穿应该也是够了。 但她也同样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 自从知道叶离枝会梳发的活计后,每天便以此为借口将叶离枝叫到自己房间里来,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很顺利了—— 让她帮自己打水洗脸,端茶倒水,甚至帮自己洗脏衣服,看着叶离枝忙里忙外,她就只要坐在那里,闲闲的说上几句好话,就能让这个傻妹妹哄的小脸开花。 叶若虚第一次觉得,有个听话的妹妹,还是很不错的。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叶府里就来了人,说是叶丞相病了,请几位小姐速速回去侍疾。 叶若虚一听,心里立刻乐开了花,想着这种苦难的日子终于熬出了头,只恨不得亲手放几节鞭炮来庆祝一下才好。 但是面上,叶若虚却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抓着那前来传话的小厮急急道:“爹爹生病了?得的什么病?有请最好的大夫去吗?” 小厮还没见过大小姐如此急迫的模样,暗道大小姐真是孝顺的很,忙一一回答:“老爷得了什么病,奴才也说不清楚,不过大夫人有为老爷请来最好的大夫诊治,请大小姐安心。” 叶若虚抽出手帕,摁起了眼角,抽抽噎噎道:“爹爹生了病,我却不能守在跟前,让我如何安心?快,备马车,我们即可就赶回府去!” “唉!好的,大小姐稍等。” 小厮一路小跑着出去准备了,叶若虚站在玉山寺的门前默默垂泪,身影如弱柳扶风,一副好不娇美柔弱惹人怜的模样。 可惜这里没有吃她那套的观众。 叶离枝低下头去,不停揪扯着自己的衣角,也作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叶柏玉也跟着有样学样,抹着眼睛小声的啜泣起来。 一时间,来往的香客们都将好奇而怜悯的目光投向了她们几个,纷纷议论着在她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小厮引了马车过来,这场表演才算告一段落。 叶离枝临上马车前,无意中朝正踩着人梯踏上马车的叶若虚看了一眼,就看到叶若虚眼里的泪意迅速收了回去,这演技,还真是炉火纯青啊,像叶柏玉就做不到,此时还偎在她的身边嘤嘤哭泣呢。 马车缓缓开动,自叶府里派出的侍卫也将两辆马车前后左右的包围严实,时刻保护着马车里头的几位千金小姐。 玉山寺距离叶府不算太远,但小厮来通信的很不是时候,出发时已经是夕阳落山了,没走出一小段路,周遭的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 不过不要紧的,大小姐的专属马车里镶嵌着四颗硕大的夜明珠,不点灯都能看的分明,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大叶离枝的马车里却是什么都没有,只在车夫的后方,门帘的外头,挂了一盏灯笼,那灯笼是给车夫照路用的,她们不能拿进来。 叶柏玉有些怕黑,两手抓着她的胳膊抱的紧紧地,连哭泣都忘了,只僵着身子努力的感受着她的存在。 叶离枝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将车帘撩起一个角,让外面的灯光能照进一些来,才让这个密闭的车厢里,显得不那么恐怖。 76.第76章 被人劫持[下] 马车沉默的前进着,只有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轱辘滚过地面的声音,一直不间断的传入耳朵。 突然。 “前面什么人挡路!快让开!知道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吗!” 领头的侍卫将缰绳一勒,大声呵斥起来,马车也随之停下。 “怎么回事?”叶若虚的声音。 “禀小姐,前面有人故意挡路,恐来者不善,请小姐不要离开马车。” “好,你们也要小心。” 叶若虚听侍卫这样说之后,声音里立刻多了一股强装的镇定,听声音来看,她是又缩回了自己的马车里,说话都有些闷闷的。 侍卫们很快分成两拨,一拨上前去驱赶挡路者,一拨留下保护她们,很快,前头就传来了刺耳的兵器交接声。 “快!带小姐们离开这里!” 那统领侍卫们的头子再次发话,叶离枝就感觉到她们的马车再次开动起来,不过这次却不是朝前走,而是调转了个方向,向着来时的路狂奔而去了。 但没跑出几步,就再次一个紧急刹车,车旁的侍卫唰的一声,似乎是抽出了自己的佩剑,振臂高呼道:“后面也被人堵上了,兄弟们,保护好小姐们,杀啊——!!!” 一时间,寂静的小巷内杀声四起,叶柏玉怕的直接一头钻进了叶离枝的怀里,只顾着瑟瑟发抖了。 叶离枝却是半点惊慌也无,只是将冷静的过分的目光投向被撩开的布帘的衣角,一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悄悄的拉起叶柏玉的手,十分不引人注目的朝着马车外走去,试图趁乱逃出这里。 “叶三小姐真是精明得很哪,在下险些没发现,让你给偷溜了。” 叶离枝刚将自己的头探出去,还没再将四周的情况侦查的更清楚些,一柄明晃晃的寒刃就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叶柏玉尖叫一声,更加死紧的从后面抱住了叶离枝,生怕她会被人带走,只能下自己一个。 “阁下若是不想杀我,可否不要吓到我的妹妹?” 预想中的尖叫声听到了,可却不是从这个女孩子的口中,挟持住叶离枝的蒙面人颇觉有趣的挑了挑俊逸有型的眉梢,反问道:“你不怕?” “想杀便杀,有什么好怕的。”叶离枝满不在乎道,抓住叶柏玉的手却偷偷松开,期望她能聪明一点,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小心逃跑。 但叶柏玉却立即反握住她的手,无论她怎么暗自挣动都死不松开。 那蒙面人似乎察觉出了叶离枝的意图,大笑道:“别妄想了,区区两个女娃而已,我还是守得住的。” “是吗?”叶离枝轻轻一笑,阴狠的目光却投向了他握剑的大手,正要张嘴去咬时,却听后面传来一阵尖细的嚎叫: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还有两个漂亮的妹妹在前面的马车里!要找你们就去找她们吧!啊——!!!” 响彻云霄的尖叫让人的耳朵都发疼起来。 叶柏玉狠狠的抖了一抖,在别人看不到的阴影中,粉嫩的下唇被咬的死白。 “哟,看来大哥得手了呢,那我们也该过去了。” 蒙面男子戏谑的吹了声口哨,随即收回长剑,一手一个,抓住她们的后衣领,拎小鸡似的将两人拎下了马车,朝后走去。 叶离枝早就知道叶若虚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因此听到她的那些出卖亲妹的求饶话语,连眉头都不曾动一下。 但叶柏玉的一张小脸却在听到那些话后始终惨白如纸,再见到叶若虚时,看向她的眼神简直算得上愤恨了。 叶若虚,这个昔日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此时正被一个五大三粗的黑衣男子抗在肩上,她像疯了似的挣扎扭动着,可对于皮糙肉厚的黑衣男子来说,这些小打小闹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都抓到了?很好。” 黑衣男子看到她们两个的出现,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粗哑难听,随即大喝一声,打斗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扑通扑通的倒地声接连响起。 倒下的都是叶府的侍卫。 黑衣男子猥|亵的拍拍叶离枝的屁股,邪笑道:“小娘子,别叫了,省省力气吧,等回去后有的是你叫的时候。” “呸!” 尽管身处劣势,叶若虚仍是对这个壮如狗熊的臭男人嫌弃的很,啐了一口尖声骂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知道我叶若虚定亲的对象是谁吗,说出来吓……啊——!!你个死流氓!下流!无耻!快放开我!啊——!!!” 叫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拧在屁股上的贼手吓得变了音调,叶若虚继续之前徒劳的挣扎和踢打,而黑衣男子显然是有些烦了,迈开脚步大声吼道:“兄弟们,该回去了!” 呼啦一声,所有的人都集合到了一起,随后叶离枝就感到自己的腰间一紧,被人一把夹在腋下,腾空而起,向着不知名的方向飞跃而去。 泛着土豪气息的房间里点着幽幽的暗光。 叶离枝和叶柏玉、叶若虚被人一起推入了这个陌生的房间,放眼望去,金雕玉砌,无不昭显着暴发户的气息,毫无半点品味可言。 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是某个大老粗贼头的贼窝了。 叶若虚一进门就开始疯狂的拍打门扉,然后无头苍蝇似的,到处寻找能够离开这里的出口,但是,所有的窗户都被钉死了,而门外自然不会有人给她开门。 不理会发疯的大姐,叶离枝领着始终紧紧跟在她身旁的叶柏玉走到桌边坐下,见桌上有茶壶和杯子,还很淡定的提起茶壶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 叶柏玉没有心情喝,叶离枝就自饮自酌。 看样子,她们是真的逃生无路了,不如一把火烧了这里?可这破房间居然连桌椅都是玉石砌成的,想烧都烧不起来。 叶离枝轻叹一声,看了眼还在癫狂状态,根本停不下来的叶若虚,微微一笑,想着,这辈子若是死,有大姐一起陪葬也算死的值了。 只是可惜了这个无辜的五妹。 正想着对策,刚刚关上不久的门又被人砰的一声一脚踹开,三个身高体长的男子一一走入,走在最前的,便是那个对叶若虚情有独钟的高大猛汉。 77.第77章 小女难驯[上] 叶若虚一见到他,就跟见到鬼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连连后退,直到退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才背部紧贴着墙角,蹲下身来鸵鸟一样的将头埋入自己的膝盖里,浑身抖若筛糠。 喀,茶杯重重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三个男人的目光立时被她吸引了过去,与怕到快要癫狂的叶若虚相比,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岁的小女孩的表现,就显得太过冷静淡然。 叶柏玉见她这样,也奇迹般的镇定下来,同她一起看向那三个浑身都散发着不怀好意的气息的男人。 “我想你们如此胆大妄为,应该早就探听清楚了我们的身份了吧,说吧,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谈判般的口吻让依旧蒙着面的蒙面男子稍稍扬了扬眉,颇感兴趣的问道:“小妹妹,你不害怕么?” “如你所见。” 叶离枝意有所指的回头瞄了一眼怂成包的大姐,这样的鲜明对比,蒙面男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怕,她还是有点怕的,她怕这一世仍旧辜负了安如晦,非但没有帮得上他的忙,还清自己欠他的债,反而在他情窦初开之时,要给他一个如此大的打击。 当然,长痛不如短痛,如果这一世的结局注定是这样的话,也好…… 亮澈的杏眸里多了几许嘲弄的神采,明明灭灭,嵌在这样一张稚嫩青涩的小脸上,格外引人探究。 蒙面男子微微挑起嘴角,尽管因为面巾的遮挡,没有人能够窥看的到,但那眼中闪烁的兴味,却是清晰可辨。 “大哥,这个小妹妹,能交给我么?” “当然,哈哈!今天收获这么丰盛,我又怎么会亏待你们!” 大汉豪放的用力拍了拍蒙面男子的肩,声音震耳欲聋,似能将屋顶都要顶跑。 但就在他转身回头的一瞬,后脑勺处突然有一阵疾风迅猛袭来! 大汉顿生警觉,灵活一闪,那被当作凶器的茶杯就目标落空,再加上还有另外一人的及时格挡,让那只茶杯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那早已凉透的茶水,却淋湿了蒙面男子的衣襟。 蒙面男子微微一怔,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的,他眼中的笑意更甚——是那种发现了合心的猎物的笑容。 叶离枝拍拍手,赞道:“反应还不错。” 三个大男人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会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敢偷袭他们进行挑拨,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大汉眯起眼睛,危险的瞪视着他,欲要走上前去,却被蒙面男子及时拦下,他说:“大哥,不是说好的这丫头给我么,你不准动她。” 大汉看他一眼,不甘不愿的从鼻子里喷出口气,转而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叶若虚,淫|笑连连,摩拳擦掌道: “既如此,那那只大的我要了,剩下的最小的,就分给三弟你吧!” “好!谢谢大哥赏赐~” 在场的第三个男人欣喜不已的应着,垂涎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视着叶柏玉,尽管她因叶离枝的镇定也镇定了不少,但当被这样的目光盯住时,内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 叶离枝摁住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沉声道:“别怕。” 但她并没有承诺什么,比如‘三姐会保护你的’之类,因为她心里清楚,凭借自己现在的小身板,想要突破重围,实在是难上加难。 既然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又干嘛去欺骗这个好像对她信任有加的五妹? 眼见着三个男人步步紧逼,叶离枝忽的抓起桌上茶壶,用力砸到地上,随即快速弯腰拾起最大的那片碎片,紧紧握住,随即站起身来,老母鸡护崽一样的将叶柏玉护在了身后。 叶柏玉看着她单薄瘦小的背影怔愣不已。 离得越来越近的三人也是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脚步顿了一顿,不过很快又再次坚定的朝前迫近。 那大汉中途改了方向,去找叶若虚了,叶离枝本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谁知,那蒙面男子刚一走进,便笑意吟吟道:“别怕,小妹妹,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放|屁! 不会伤害她们为什么又要半途将她们劫持到这里?!如果只是为了勒索叶澜交出银子将她们赎出的话,那只要将她们关在这里就好了,他们几个又何必亲自过来?! 叶离枝根本不听他那套,只默默将手中的碎片捏的更紧,目光敏锐而锋利,显现出一个小女孩绝不该有的超然气场。 蒙面男子默叹,这次的收获可真不小。 他瞄了眼快要逼近目标的大哥,干脆不再和她多说废话,欺身上前抬手便要夺去她手中碎片,叶离枝心下一惊,马上条件反射的一躲,竟让她给躲过了。 竟让她给躲过了一个武功高强的成年男子的突然袭击! 蒙面男子只觉手中一空,立刻便改变招式,转而要去点她穴道,叶离枝猴儿一般,灵敏的拧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躲开他的攻击,随即立刻出手,朝着蒙面男子的脖颈间狠狠划去! 蒙面男子越来越觉得这个小丫头分外有趣,本想和她多玩一会儿,但想到他们几人的任务,还是勉强收起玩闹心思。 他一把抓住她送上门来的纤细手腕,然后一个用力,那娇小的身子登时就撞进了自己的怀里。 手法准确快速的点穴,夺出她手中的碎片扬手扔掉,将人扛起,动作一气呵成,蒙面男子转身就走。 另一人也在叶柏玉失去庇佑后的尖叫声中将人打包带走,叶柏玉没有叶离枝那么好的身手,捉起来自然轻松的多。 叶离枝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肚子被身下人坚硬的肩膀顶住,浑身还僵硬着动弹不得,只能随着他的走动而上下颠簸不已,搞的她胃里一阵翻滚,连气都有些喘不均匀。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目的……” 她断断续续的问,尽管都成砧板上的鱼肉了,神色之间仍然不慌不乱。 连蒙面男子都忍不住的开始佩服她了。 但为客户保密是他们义不容辞的义务,蒙面男子哼笑道:“想知道?那就求我啊,说不定我一个开心,就告诉你了。” 肩膀上的人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78.第78章 小女难驯[下] 就在他以为她很有骨气的选择拒绝向他示弱时,只听耳后一道柔柔弱弱的娇软声音,隐隐约约的飘进耳中: “我……求你……” 那才是一个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语气和声调,有了之前那镇静的过头的她一比,这把陡然出现的声音和话语,让蒙面男子升起一阵不可自抑的心悸,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是阵阵酥|麻。 这才对嘛!这才该是她应有的反应,蒙面男子得意一笑,正想着再说几句逗逗她时,却紧接着听到一句低沉而有力的话语,不断不续: “别做梦了。” 什么?! 蒙面男子的步伐猛然停住,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她刚才说什么? ——我求你……别做梦了! 这才是她想说的那句完整的话吧。 只因为前后语气的不同,而让他产生了她会示软的错觉,实在是太太太——太有意思了! 蒙面男子仰面大笑,跟逮到活宝一样,加快步伐将她带回自己房间,然后一下甩到床上,看着她充满警戒的眼睛,明明想要反抗却动弹不得样子,心里舒坦至极。 “小丫头,你现在是我的了。” ——至少这一刻是。 这样能给他带来无穷‘惊喜’的小姑娘,哪怕他只能拥有一刻,也是心满意足。 叶离枝不明所以的瞪着他,紧锁的眉心昭示着她的不满和忍耐。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有创意的问句一直在重复,没有多余的乞求和废话,但却对她解决当下的困境十分有用。 只要她能知道他们的目的,哪怕只有一点消息透漏……她也能尽可能的想出应对的法子。 “你那么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好了。” 蒙面男子似是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她没办法似的准备说点她想听的,谁知嘴巴刚刚张开,眼睛就跟无意识的瞄到了什么似的,出口的话就变成了: “咦?我的衣服湿了呢,你稍等,我先换下衣服。” 说着,大大咧咧的开始在她面前宽衣解带,那双修长的手指异常的灵巧,不一会儿,白皙而健壮的胸膛就随着衣服的褪落毫无羞耻的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叶离枝忙别过脸去,她可不想等下看到啥不该看的长针眼。 那人在她耳后轻笑一声,忽的敛了所有的不正经,认真道:“你若是不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有这等便宜好事?”她没有回头,只是满是狐疑的反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你如今的处境,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不从我也得从了,不是么?”男子又开始戏谑的轻笑。 太知道不过自己刚和男子交手时的灵活只是一些皮毛,跟真正的高手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的叶离枝,暗自思忖了会儿,道:“那好,我就信你一次。” “你保证不说出去?” “我保证。”叶离枝笃定的道。 “你拿什么来保证?” “我可以指天发誓。” “哈,那太算不得数了,不如这样,你亲我一口,我就放你走,如何?” 话一出口,连蒙面男子自己都有些意外。 明明只是想要逗弄一下这个小丫头的,怎么说出来时,自己的心里却带上了几分隐隐的期待? 叶离枝愤然扭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片白花花之后,立刻又羞愤交加的扭回去,差点闪到脖子。 “你休想!”她咬牙低吼,“哪怕我咬舌自尽,也不会亲你这头禽兽的!” “那就没办法了,既然你都喊我‘禽兽’了,那我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你给我起的这个爱称?” 邪笑着靠了过来,蒙面男子伸手去抬她的下巴,触手之处却是一片湿热。 “喂!搞什么!你还真的咬舌自尽啊!!!”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那边的叶若虚将叶离枝同那几个男人的对话全部收入耳中,叶离枝超乎寻常的镇定让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些人是不是就是叶离枝花钱雇来羞辱她的? 如果不是的话,那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又哪里来的勇气勇敢面对这些豺狼虎豹?除非……他们就是她请来的。 而叶离枝能动用的银钱还有不少,雇几个高手还是绰绰有余的。 再听后来她似乎被人抓走,这点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 被人抓走,那么叶离枝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也许她现在正和那带她离开的男人偷着笑呢。 想到这里,叶若虚也逐渐平静下来。 这些庶女就是这样,最看不惯比她们优秀、高贵的嫡女,心胸狭隘,嫉妒心重,总想着用点不入流的手段将嫡女除掉。 叶柏玉也被带走了,现在肯定也是安然无恙,因为她也是庶女,叶离枝应该不会派人伤她。 可叶离枝想过谋害嫡女的后果了么?以为除掉她她们就能更上一层楼,变得尊贵,变得气度非凡,从而被诸如太子之类的什么大人物看上么? 呵,简直痴人说梦。 叶若虚自以为自己的揣测成真,便收了眼泪,用袖子仔细将脸擦干净,这才抬起头来,看向迎面而来的彪形大汉。 她冷冷一笑,一瞬之间恢复了叶府嫡女的不凡气度。 “叶离枝给了你多少好处,我给你双倍,只要你帮我做一件事,如何?” “什么?”大汉一愣,不知道她在胡说些什么,还是因为惊吓过度,真的傻了? “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跟叶离枝一样的简单,”叶若虚阴冷一笑,站起身来抬眸看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去夺了她的清白,然后,侮辱至死!” 欸? 大汉迷惑了,不是都听世人说,叶府的大小姐,知书达理,心地善良,为人温婉,而且连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么? 怎么会站在他面前,用那么阴沉的眼神,和阴狠的语调,去让他去女干|杀她的妹妹?还是同父异母的亲妹! 蛇蝎美人啊……大汉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那人’会派给他们这样的一个任务,还出手相当不菲…… 79.第79章 没目标的目标 看清叶若虚的真面目以后,大汉更加不会手下留情。 粗糙有力的大手像铁钳一样,一下钳住刚才还阴冷耍狠的女子,稍一用力,女子就跟破麻袋似的被他整个提起。 “唔……咳,你要……干……什么……” 叶若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心惊肉跳,两只小手不停抓着他掐住她纤柔脖颈的大掌。 但娇嫩嫩的大小姐与江湖草莽相比,她这样做无异于蚂蚁想搬大象腿,自不量力。 大汉狞笑着随手一抛,将她直接扔到了宽大的床铺上去。 叶若虚狼狈至极,滚了几圈后碰到内里的墙壁,才堪堪停住,愤怒的回头瞪他,却险些被迎面扑来的巨大黑熊吓破了胆。 “啊啊啊——!!!不要过来!救命!” 大汉将她死死压在身下,闻言狂笑不已,粗嘎的声音几乎震破了她的耳膜: “叫啊!你使劲儿的叫!老子就喜欢你的惨叫,听起来真带劲儿,哈哈!” 不老实的大手开始胡乱撕扯着她华贵的衣衫,那料子明明是极好的,但落入这大汉手中以后,就跟脆弱的纸张一样,一撕就碎。 叶若虚拼命挣扎,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抓去咬,去打去推,可大汉就跟挠痒痒似的,只顾着手头的动作,根本对她的竭力反抗不加理会。 挫败感伴随着巨大的绝望,山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了叶若虚的心头。 太子妃之位,未来的皇后娘娘之位,荣华富贵,在别人的羡慕和嫉妒中,披金戴银锦衣玉食的度过一生。 这些本来是别的女子三生也求不来的福分,而她却可以唾手可得,但是如今,如今…… 一旦她真的被这个死狗熊染指了,那么,这些都将离她远去。 会有别的远不如她的女子去替代她的位子,拥有她即将拥有的一切,而她,只能成为被世人耻笑的笑柄,或者,飘荡在世间的一缕死不瞑目的孤魂! 叶若虚猛地睁大眼睛,满是怨恨与愤懑的狠狠盯着欺压在她上方的男子,那样子,凶狠异常,再没有半点温婉秀美可言,有的,只有能与恶鬼媲美的狰狞! 这狰狞却让大汉变得更加兴奋异常,将她的衣物撕得粉碎之后,就开始不要脸的俯下身来,撅着一张充斥着烟酒气味以及说不出的怪味的臭嘴,在她的脸上香颈之间,肆意游走。 叶若虚左躲右闪,却被他压得动弹不得,只能尖叫一声,在悲愤与不甘中,昏了过去。 “啧,真没意思。” 大汉见她昏了,先前急|色的下|流模样反而一扫而空。 他从叶若虚身上一跃而起,落下床去,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掸掸衣摆,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随即对着床上的女子啐了一口。 那口水直接落在了叶若虚光滑细嫩的面皮上。 “还以为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大家闺秀呢,谁知道居然是这种货色,真是恶心。” 江湖中人最重义气,他们对于亲人、兄弟,都有着非一般的深厚感情,遇到背叛亲人和兄弟的叛徒,都是当作敌对势力直接杀掉了事。 像这种在背后想要捅自家人一刀来保全自己的自私小人,无疑是大汉最为厌恶的,要不是看在她是个女子,且受人之托不能直接杀害的份儿上,他早特么将她大卸八块儿了! 然后拿去喂狗。 当然,这种人的心是黑的,肉也是臭的,恐怕连狗都不会吃吧。 拍拍手让守在门外的人进来,大汉沉声道:“天不亮之前就该做的都做好,我不想见到一丝差错,明白了吗?” “是!”两名心腹齐齐应声,领命退下。 两人带领着人手一直忙活到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功成身退,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一条不起眼的窄巷里。 明媚的晨光透过窗纱,纷纷扬扬的洒落在面上和身上,温暖而舒适。 叶离枝努力的睁开沉逾千斤重的眼皮,迷迷糊糊的悠悠转醒,爬起身来时,还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 “灵钰,素衣……” 声音沙哑的厉害,舌头因说话而稍稍一动间,就痛的叶离枝登时龇牙咧嘴。 “嘶——”长吸一口冷气。 她想起来了!绑架,劫匪,贼窝,非礼……一件一件,那么鲜明,仿若就发生在刚才! 叶离枝猛地直起腰板,恢复清明的神志立即进入警惕状态,可是无论她左看还是右看,上看还是下看,坐着看还是跪着看,这里…… 这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她回府时坐的那辆朴素的马车啊! 她……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叶府派了人来,将她们及时救出了吗? 外头渐渐响起人声,不过却是一片互相道早安的闲适声音。 叶离枝盯着躺在她身边,呼呼大睡的叶柏玉看了半晌,马车被人用指节轻轻敲了几下,车夫的声音清晰的从外面传来: “三小姐,要继续走了,您起了吗?饿的话奴才可以先行给您去买点早点来。” “呃……我……”一说话,嘴里就痛得厉害,叶离枝不得不长话短说,快速道:“不用了,回府再吃!” “好嘞!” 马鞭一扬,啪的一声脆响,钉了铁掌的马蹄哒哒的在青石板路上行进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好听。 车内的叶离枝却陷入一场怀疑自己的天人交战之中。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那是一场梦吗?为何侍卫们和车夫都完全没事的样子?甚至不记得昨晚的那场劫持了? 可若是梦的话,为什么……她的舌头真的受了伤…… 想起那乱没正经的蒙面男子,叶离枝一阵气结,下次再遇到他,非要以牙还牙,以舌还舌不可! 不过,等等……以舌还舌是个什么东西啊喂…… 直到回到叶府的大门前,叶若虚才从失去一切的噩梦中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睛,第一个冒出的念头便是: 她要报仇! 她一定要杀了那个胆敢非礼她的死狗熊,顺便烧了他的贼窝,再杀了那个躲在幕后陷害她的缩头乌龟! 80.第80章 舍己为你 那乌龟会是谁呢?她还是觉得叶离枝有重大嫌疑。 想起昨夜难于启齿的种种遭遇,叶若虚一阵心火上涌,瞬间燎原,一时无法自控,撩开车帘便疯狗一样的冲了出来。 出了大门前来迎接叶府管家和下人们吓了一跳,还没做出相应的反应来,就见平常温善有礼的叶府嫡出大小姐,风一般的冲进了叶离枝的轿子,并一把掐住了她纤嫩的脖子。 “大……姐?” 叶离枝大着舌头,迷惑的看着眼前面目凶狠的叶若虚,不知道她是哪根筋又不对了,自己这还没对她出手呢,这是在做什么? “都是你做的!那些人都是你派来的!对不对!对不对!你妒忌我拥有的一切,想要夺走,对不对!你说啊!啊?!” 歇斯底里的叫喊让人瞠目结舌,管家愣了许久,都不敢相信从叶离枝马车里传出的女子声音,是他们家的大小姐所发出的。 叶离枝无奈的看着她。 到底是谁曾经夺走属于她的一切? 贼喊捉贼,天底下,再没什么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水莹莹的杏眸半敛下去,掩住眼底那一抹经世不灭的厉光。 叶离枝只是因生理反应的不停倒抽着冷气,大口的艰难喘息着,却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因为她听到了从门内传出的杂乱脚步声。 “发生了什么事?”大夫人柔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入耳朵。 管家把刚才所见的情景简略地说了一遍,没等说完,被叶若虚的低吼吵醒的叶柏玉就睁开了眼睛,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后,立刻大叫一声,上去就想将叶若虚死死掐住叶离枝的手掰扯下来。 “你干什么!放开三姐!不许伤害她!” 叶柏玉哭叫着,里面闹腾不休,管家适时住口不说,而甄氏则是紧紧的拧起了眉,对傻坐在马车前的车夫道:“将车帘打开。” “啊?呃……是,夫人。” 车夫连忙听命,转身一把就掀开了车帘,一时,里面的所有情形,都毫无遮掩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所有的下人都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叫。 只见马车里,叶若虚正用双手掐住叶离枝的脖子,还在不断的发狠用力,叶离枝只紧抿着唇,不敢反抗的可怜喘息着,叶柏玉则不停的往后拉扯着叶若虚,试图要将她拉离叶离枝。 “虚儿!” 一声又惊又怒的低喝,如惊雷一般,唤醒了还在被仇恨冲昏了头处在发狂状态的叶若虚。 她茫茫然的寻着声源望去,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那脸让她所有浮躁的情绪,一瞬间沉淀下来,归于平静,让她感觉又可靠又有安全感。 尽管那脸上的怒气让人心惊。 叶若虚的眼泪唰的一声就落了下来,她连滚带爬的出了马车,一头扑进了甄氏的怀里,可怜兮兮的哭喊道:“娘……” “没事了,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魇着了?” 甄氏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背,一颗心瞬间就软了下来,根本不去思考女儿有没有错,甚至不去在意发生了什么事,就事先将叶若虚犯下的错误,推卸了出去。 “娘……娘!” 叶若虚哭得撕心裂肺,从小到大,她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受过这样的惊吓和屈辱,见到了甄氏,她就跟见到了靠山一样,什么都听不见,只想将自己的遭遇一股脑的吐露给她,好让她为自己出气。 “娘!叶离枝那个贱人……呜……雇人绑架女儿,还让那些劫匪企图污了女儿的身子,呜呜……娘要为女儿做主啊……” 闻言,还坐在马车里拍着胸口不停咳嗽的叶离枝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叶若虚。 “大姐,你在说什么?” 她的头颅一扬起,脖子底下那道被叶若虚掐出的青紫瘀痕就毫无保留的显露了出来。 叶离枝脸色惨白,无意识的喃喃自语着,泪水不自觉的滑落腮畔,那模样,让人感到胸口一阵紧缩,疼惜不已。 甄氏抢先捂住了叶若虚的嘴,四处看了看,见都是自家的下人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低斥道: “话不可乱说,虚儿莫怕,你有什么冤屈,娘自会为你做主。外面风大,我们且先进屋吧。” 甄氏放开叶若虚,拉起她的手往大门里走,只是临走时,却对着叶离枝偷来饱含威胁和冷厉的一瞥! 叶离枝目送她们都远去后,定定神,这才拉着叶柏玉走下马车,下人们都簇拥着大夫人和叶若虚先走了,此时只剩下她们二人相携进门,反而清净得很。 叶离枝压低声音,附到叶柏玉的耳边,有些含糊不清地问道:“五妹,昨晚可发生了什么?” 却不想,这话让叶柏玉俏脸一白,连连摆手道:“小五不知,小五只知昨晚行到半路,觉得困了,便睡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一概不知。” 看她那副急于掩饰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有说实话。 但再看她眼里还未完全褪去的迷茫,也知道是和自己一样,搞不清楚被绑架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回头一看,完好的马车,马匹,甚至马夫,以及谈笑风生的侍卫们,都还是昨天临出发前的样子,身上没有一点打斗之后留下的痕迹。 如果说痕迹可以消掉,那么记忆呢,也可以吗?就算可以,那为什么那些人偏偏没有消掉她和叶柏玉的记忆? 叶离枝感受着从舌面上传来的阵阵刺痛,与叶柏玉分手后,恍恍惚惚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灵钰和素衣本以为她昨夜就能回来,谁知等了一夜也没等到人,只好先去睡了,桀轩想去叫醒她们,却被叶离枝拦了下来: “让她们先休息吧,我正好有解不开的事,想一个人好好想想。” “好。” 敏锐的觉察出叶离枝说话时有点不太对劲,桀轩关心的问道:“你的嘴怎么了?” “嘴没事,只是舌头受了点小伤。” “被自己咬的吧,”桀轩失笑,还以为她是不小心自己咬到了自己,毕竟伤在舌头那种地方,也没别的解释了,便道: “如果疼的厉害的话,就吃一颗绿瓶里的小丸吧,那药对伤口复原很有效果的,而且立竿见影。” 叶离枝含糊称是,天知道那绿瓶就装在那个她亲手绣的小荷包里,还被她亲手送给了安如峰! ……然后让他转交给安如晦。 桀轩充当了丫鬟的角色,帮她端茶倒水。 而原本也该担起伺候小姐饮食起居的赵嬷嬷,此时正在好梦正酣呢,当然,她昨夜可不是为了等待叶离枝的归来而一夜没睡的。 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后,叶澜院子里的丫鬟亲自过来,说叶澜有令,让叶离枝过去一趟。 81.第81章 把自己深埋[上] 噗通。 甄氏跪在叶澜面前,哀声道:“求老爷为虚儿做主。” 红绫坐在叶澜的大腿上,给他轻轻打着扇,这天气逐渐变暖了,两人还是时刻腻歪在一起,也不嫌热。 面前‘恩爱非常’的两人让甄氏心中很是愤懑,不过为了她的孩子们着想,还是打碎了牙混了血,生生的吞回肚里去,不显露分毫。 叶澜志得意满的揽着红绫盈盈一握的小蛮腰,懒懒的靠在椅上,看着面前凄凄惨惨的母女,竟自觉生不出半点同情心来,只觉得这甄氏忒不识趣,净把些麻烦事来往他面前带。 “说吧,怎么了?” 甄氏用绢帕摁摁眼角,这才道:“虚儿说,回来路上遇到劫匪,那伙人很是凶悍,险些……恐怕是三小姐花了银子请人所为,还望老爷明察。” “老三?你怎肯定是她做的?” 叶澜蛮不在乎的反问,只觉得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娃,就算手头握着圣上的大量赏赐,也不可能有这个胆子谋害嫡姐啊! 一定是甄氏哪里弄错了。 “妾身不敢妄言,不过也听四丫头说,春猎时三女主动请求,与太子同乘一骑去打猎,这是在向太子献媚示好呢,虚儿早就和太子定下婚约,她这样做,又是意欲何为?” “还有这等事?”叶澜稍稍挑起了些许兴趣,挺直了下身躯,道:“那这样说来,你的推测便是三女想要嫁给太子,又怕嫡长姐在前面挡路,所以设计除掉她咯?” “老爷明鉴。” “叫三女来。” 有丫鬟领命立刻离去,叶澜想了想,觉得若是要治叶离枝的罪,仅凭甄氏和叶若虚的一面之词是不够的,又对另一下人吩咐道:“去,把回来时随行的马夫,侍卫,以及五小姐,都给我叫来。” “是。” 该叫的人都去叫了,叶澜重新将注意力投在甄氏身上,沉吟片刻,又道:“这事并非什么好事,切不可声张,否则,坏了虚儿的名声。” “妾身谨记。” 甄氏自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拉着叶若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之后,才让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越听,甄氏的怒火就越盛。 庶女与姨娘,在甄氏眼里,不过是些等同于奴才的下人们罢了,甚至连庶子,她都丝毫不放在眼里,更别提还让她们欺负到嫡女的头上来? 而胆敢觊觎太子妃之位的,那甄氏更是决不手软,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听到那大汉对叶若虚做出的种种无礼行为,甄氏突然紧张问道:“那人……可有真的毁你清白?” 叶若虚愣了愣,摇摇头,难堪的羞红了脸道:“我……我也不知。” 她是真的不知道,大汉还没来得及动真刀实枪呢,她就晕死过去了,等醒来之后又被仇恨蒙住了眼睛,所以一时甚至没有在意自己的身上有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感觉。 甄氏立刻叫来懂门道的婆子,给叶若虚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万幸,婆子给出的结果是,叶若虚尚且还算冰清玉洁。 但奇怪的是,根据叶若虚的叙述,甄氏并没有在她的脖子上找到什么诸如掐痕之类的东西,听叶若虚说,那大汉曾抓住她的脖子把她扔上床去过,那么,总该有些什么痕迹留下吧。 可现实却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连带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原原本本她回来的路上时穿的那件衣服,没有一丁点的撕裂痕迹,或者缝补过的痕迹。 甄氏有点怀疑自己的女儿是不是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所以当真了,但看她那副受惊过度草木皆兵的样子,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叶若虚从小就被当作未来皇后培养的,气度、胆量都比常人更胜一筹,若非遇到危及自身的大事,她是绝对不可能会被吓成这样的。 就算噩梦很恐怖,但有谁会被吓到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的地步? 恐怕没有吧。 所以甄氏暂且信了她这一次,只等老爷将人叫来,当面对证,那么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 叶离枝可能会撒谎,叶柏玉是庶女,也可能会偏帮着她,但是,那些府里的侍卫和车夫,可都是她的人,半点不会说谎。 甄氏放下心来,跪在地上,静等着叶离枝的到来。 而叶若虚的仇恨值,则有一半,被赖在叶澜身上的红绫给抢走了。 她想,这后院里终归太过乌烟瘴气,不过没关系,她身为叶府嫡女,自然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娘亲一一铲去这些碍眼的东西。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叶离枝没有换衣,只是简单的净了面,连妆也没有上,一张小脸依旧维持着被叶若虚掐住后,痛苦和惊吓遗留的苍白。 她脚步虚浮的进了门来,先跪下给叶澜行了个大礼,头也不敢抬道:“不孝女叶离枝给父亲请安,惊闻父亲病体欠佳,枝儿甚感心焦,归家来迟,望父亲治罪。” 叶澜应景的咳嗽了两声,他现在的确是高烧未退,但昨晚吃过药后,今天早上感到好了很多。 瞧瞧眼前一脸关心自己的叶离枝,再看看那个只顾着自己而对他的病情半点表示都没有的叶若虚,叶澜感到一阵心寒。 如果不是叶若虚嫡长女的身份摆在那,与太子的婚约摆在那,将来当了太子妃甚至皇后,他这个丞相可能还要仰仗于她,他早就治她一个不孝之罪了! “枝儿起来吧,与我不必如此多礼。” 叶澜对着叶离枝虚扶了一把,语气刻意亲和了许多。 叶若虚眼皮一跳,连忙指着叶离枝道:“爹爹!就是这个三妹,花银子雇佣了江湖中人,意图谋害于我,好将太子妃之位夺去,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愿爹爹为虚儿做主。” 叶若虚柔柔俯身,脸上一片哀戚之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一双美眸却端的是咄咄逼人。 她本生得极美,秀眉如柳弯,肌肤雪如玉,明眸皓如月,轻轻一蹙眉,便如西子捧心一般,点点愁绪撩人心神,惹人疼惜。 但叶澜只要一想到曾派人杀害自己母亲的凶手,就是眼前这个看似不堪一击的柔弱女儿,就更觉得她虚伪做作,毫无值得怜悯之处。 82.第82章 把自己深埋[中] 他肃容,搁在膝头的那只手轻敲了几下,毫不偏颇道:“真相如何,还有待考究。虚儿,你口口声声说你三妹买通人来害你,可有证据?” “有!”叶若虚斩钉截铁道:“昨夜与我们一同回来的府内侍卫,以及车夫,可都看到那些劫匪了!还被他们打趴下了呢!”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进来通传,说昨晚负责护送小姐们回府的那些人都来了,叶澜点点头,让人放他们进来。 “老爷吉祥!” 侍卫十二名,车夫两名,都站到了叶若虚等人的身后,对着叶澜毕恭毕敬的施礼。 叶澜颔首,问道:“刚才大小姐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可确有此事?” 他没有直接问叶离枝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她做的,摆明了对叶若虚和她都不信任,干脆对这些人证发问了。 十四个人站成了一排,听到这话,面面相觑了许久,终于在叶澜不耐烦的眼神中,有人向前膝行了一步,拱手道:“回丞相,小的昨晚……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啊?”叶若虚惊讶的张大嘴巴,怒瞪着他,急急道:“这不可能!” 她明明看到的!那些人打趴了侍卫,然后才将她们全都劫走的!怎么会什么都没有看到呢? 难道是叶离枝?是她连同这些人也买通了? 甄氏也是心下一沉,对那说话之人柔声道:“也许是夜黑看不清楚呢,你再好好想想,昨夜回府来的路上,可有什么异样发生?” “真的没有,”那人被甄氏覆盖在柔和表象之下,眼底根根细小如针的锋芒给吓到,出了一脊背的白毛汗,还以为甄氏这是要他们说谎陷害叶离枝,又道: “昨夜……可能真是小的看花了眼吧,老爷还可问问别人。” 叶澜的眼神又投向那些没开口的人。 那些人也听出了甄氏话里的威胁之意,甄氏对待下人,表面和蔼,私底下却毫不手软,所以叶府里的下人们对她都是恭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们想了想,其中有个脑子还算灵活的站出来道:“不知哪位小姐可受到了什么伤害?小的眼拙无能,可能一时没有发现,还请老爷恕罪。” 叶若虚咬牙狠瞪着他们,不敢相信这些人这么健忘,才昨晚发生的事,今天早上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绝对不可能。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叶若虚仔细回忆着昨晚的情形,劫匪,大汉,打斗,以及那间奢贵的屋子,一切的一切,都真实的可怕,完全不像是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的那种感觉。 可她昏过去以后,那个大汉为什么没有趁机强占了她? 如果是叶离枝买通凶手的话,那她为什么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好好的站在这里? 她进了家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醒过来的地点是在马车上,而在她的记忆中,她最后昏迷的地点,是在那间屋子里的大床上…… 这这这……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若虚快要精神错乱了,她一会儿怀疑这是场梦,一会儿又觉得太过真实,不会是梦。 甄氏自然不会将叶若虚受到的伤害如实告诉他,只道:“虚儿说你们半路遇到了劫匪,可有此事?” 那些人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他们是真的完全记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了,只记得在半路停了下来,然后开始休息,第二天天一亮醒来后,又开始继续赶路了,中间发生了什么,完全是一片可怕的空白。 而眼前三位小姐都在,没有谁躺在床上起不来,表明都没有受伤,难道是劫财的?可大小姐那辆暗藏珍宝的马车,也没见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缺了少了啊! 一时间,屋子里静的落针可闻。 叶澜眼利的很,看得出他们迟疑不定的犹豫之色,开口道: “如实说吧,这里没有人会怪你们的,而敢说谎的话,那必须要提前准备一千个谎言来圆谎,被我抓到一点蛛丝马迹,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叶丞相声线平稳,如同在上朝时,跟皇帝回话的语调,但这语调平白无故的让人感觉到心头压了一重重重的压力。 一边是大夫人,一边是老爷,哪边都得罪不起,这些人实在是进退两难。 叶离枝突然站出来,平声道: “父亲,大姐怀疑我买通别人去害她,那么花钱雇凶自然是要费银子的,枝儿回府时身无分文,每月分到的银钱加起来,也不足以能买通的了那些江湖高手,那么,就只有圣上给的那些赏赐了,不如父亲大人去向祖母问一问,枝儿自赏赐被转入祖母库房时,是否有再去动用,这件事,不就水落石出了?” 叶若虚强辩道:“谁人不知祖母最是亲你,想要瞒天过海自然容易的很。” “大姐此言差矣,”叶离枝不急不躁: “祖母库房里每样东西的出入都有明确记录,且,当时转入库房时,祖母还当着大家的面清点了一遍,那些金子底部都印有独特的官印,大姐若是怀疑的话,可以请祖母将金子全部抬出,对照当初记载的数目一一核实。” “你!你别以为我不敢!”叶若虚气急败坏,只恨不得撕去她那层伪善的皮。 “枝儿从未如此认为,枝儿只是不想替人背了黑锅,惹得大姐埋怨。” 这句话无意中警醒了叶若虚,她这才发现,自己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好像失态了很久了。 她忙勉强挂起虚伪的笑颜,道:“我又怎会埋怨三妹呢,哪怕真的是三妹做的,我也不会说些什么,只想着怎么帮三妹脱罪,别受到爹爹的惩罚了。” 别说的好像这件事真的是她做的,铁板上钉钉,只等着让叶澜来惩罚她了好么! 叶离枝皮笑肉不笑的回道:“多谢大姐抬爱,枝儿担待不起,只希望爹爹能还枝儿一个公道。枝儿相信爹爹公正不阿,心明眼亮,看得穿真相,找得出坏人,是一国良臣,也是一家明主。” 拍马屁的话珍珠似的,连成一串,听的叶澜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83.第83章 把自己深埋[下] 他微微点头,赞许道:“有枝儿这份信任,爹爹怎么也不会冤枉了好人,你放心,既然枝儿说了自己不是凶手,那我们不如前去查看一番,看看那些金子是否一个没动。” 就在这时,老夫人院里的大丫鬟彤鹤急急忙忙的迈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到了叶澜近前,行了个万福道:“老爷,老夫人听闻三小姐被污买凶杀人罪,特地令奴婢将这册子送来,请老爷过目。” 叶澜伸手接过,那张叶离枝得到的赏赐入库的记载页面,还被人好心的折了一个角出来,叶澜只需继续往后翻看是否有出库记录就好。 彤鹤继续道:“老爷,老夫人命奴婢传话说,三小姐心地善良,定做不出这样的事来,且,也没有这样的财力,老爷可万千别被一些人的一面之词给蒙蔽了耳朵,冤枉了三小姐不说,还会有损威名。” 是啊,堂堂一国的丞相,万一抓错了凶手,事后又被人发现是乌龙一场,那他这个丞相也不用做了。 叶澜看册子的眼神又认真了些,仔细翻过后,才将册子交还给彤鹤。 “回去告诉母亲,儿子知道怎么做了。” 彤鹤喜笑颜开,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叶若虚眼看形势朝着一边倒的方向发展而去,不甘的焰火一冲而上,脱口而出道: “查册子有什么用!祖母库里的东西多着呢,三妹妹想讨一两件宝贝来,再换成大笔的银子,也不是难事。” 叶离枝冷冷的接话道:“大姐这话莫不是在说祖母与我同流合污,一起做出了这谋害大姐的丧德败行的事?” 叶若虚一惊,连忙道:“不!虚儿不是这个意思!” 这死丫头,反应怎么那么快,居然能将她的话曲解成这个样子! “够了!” 当着老子的面编排老子的娘,叶澜最是忍受不了,他对着叶若虚厉声道:“不得在背后议论长辈,你那些礼仪道德都学到哪里去了!小小年纪就说三道四,嘴巴放不干净,我看以后也难登大雅之堂!” 甄氏脸色一白,连忙双膝跪地道:“老爷息怒,虚儿只是一时气话,还望老爷不要同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还小?都快要嫁做人妇了还叫小?那什么时候才算长大!这样永远以长不大为借口胡作非为的女儿,我叶澜宁可不要!” 这话说的极为严重,连叶若虚也惊得一时僵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叶澜缓了口气,红绫贴心的为他轻抚着胸口,叶离枝适时开口道:“爹爹莫气,气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我看有些人就是诚心要活活气死我!” 叶离枝没接话,叶若虚当然受不得这样的指桑骂槐,当下反驳道:“虚儿没有!”一出口,才知道坏了。 这不是对号入座,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叶澜被她气笑,眼神无意中一扫,就扫到了乖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存在感极低的五女儿叶柏玉。 他突地开口问道:“柏玉,你来说,昨夜里,都发生了什么?” 叶柏玉浑身一抖,身体本能的朝着叶离枝靠去,叶离枝抬手摸摸她的头,笑容温和而亲切。 叶柏玉像是因此而有了敢与父亲回话的勇气,一字一字的开口道:“昨夜,柏玉与三姐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马车行到一处窄巷时,突然停了下来……” 她说的很慢,像是一边回忆一边在斟酌词句,声音清澈稚嫩,让人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这世上大概也只有两种人不会说假话了,一种是酒鬼,另一种,就是小孩。 叶若虚抓紧袖口,看着这个从来没有入过她的眼的五妹,第一次拨出全部的心神来屈尊降贵的听她讲话: “然后,前面的车夫说大姐有话,说是夜路危险,让所有人的人就地歇息一晚,等明天一早再早早起身赶路。而爹爹有大夫人在旁照顾,出不了差错,我们不能没有及时赶回爹爹身边,还要让爹爹担心,所以,就在那窄巷里头睡了一晚。” 说完最后一个字,叶柏玉还抬起头来看了叶澜一眼,那小眼神儿,真诚而惶恐。 叶澜给她一个安抚的笑,没说什么,转而又看向叶若虚,眼神在移转之间就降温下来,问:“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虚儿……” 叶若虚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甄氏及时的截住了话头,甄氏道: “虚儿也许只是担忧老爷身体,太过忧心劳思,所以发了噩梦,闹的梦里现实分不清楚。老爷身体未愈,还是再多歇息一会儿吧。” 寥寥几句话,就将叶若虚污蔑叶离枝谋害于她的事情,四斤拨千两的揭过去了。 叶澜看向她的脸色终于变好了些,摆摆手道:“既如此,那都下去吧,留下枝儿和柏玉陪我就好。” 甄氏俯身称是,拉着叶若虚,没再回头看谁,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说是留下叶离枝和叶柏玉,其实她们两个身为叶府的小姐,也根本不需要亲手去做什么,只要陪着叶澜说说话,唠唠嗑,就行。 叶澜躺会床上,刚才被叶若虚气了一通,觉得头又有些晕了,叶离枝忙叫人端来冷水,亲手拧了帕子,敷在他的额头上。 叶澜对红绫道:“你也陪了我一夜了,该累了,回去睡会儿吧。” 为了讨好他,红绫在他面前一向都乖巧的跟只猫似的,闻言便道:“红绫不累,能多陪老爷一会儿,是红绫的福分。” 叶澜感动的拍了拍她放在床边的手,转头看看坐在床边的两个女儿,忽然想起一事,道:“过些日子就是二公主的赏花宴了,你们两个,可有准备?” 二公主就是当今太子殿下的亲妹子——安平公主,传闻二公主性格活泼,外向好动,如同没办法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最喜欢到处乱跑。 但是关于赏花宴的事,叶离枝今天真的是第一次听到。 前世她回来时,赏花宴里早就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太子喜欢她的事情闹得满城皆知,她还需要参加这种带有相亲性质的赏花宴么? 84.第84章 家主威武 而安平公主,她倒是见了不少次,安平公主最是崇拜自己大哥,作为女人,也能感觉的出自己对太子并非真正喜欢,所以对她,也不是很看得顺眼。 不过她是太子府后院的妃子,而她,是一国公主,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明面上的冲突也就不怎么多,顶多在太子看不到的地方,皱着眉头瞪她几眼,冷嘲热讽几句,也就是了。 但太子护她护的厉害,连亲妹子也说不得她一句不是,所以在不知不觉中,叶离枝几乎都没再怎么见到过安平公主。 太子被流放后,将她藏在地宫里,想让她等风头过去,再悄悄离开,地宫里储存了足够的水和粮食,足以撑到很久,如果,不是她自己偷偷将她所在的地方泄露给了安如瑾的话…… 叶离枝想,如果那时太子没有将她藏在地宫,第一个挥刀杀她的,恐怕就是安平公主和安如峰了吧。 她欠他们的不仅是一个大哥,还是一个盛世。 像安如瑾那样心术不正、阴险狡诈、心狠手辣的小人,打死叶离枝也不会相信,那种人,会创造出一个四海升平的康平盛世来。 “……也对,你们几个刚刚礼佛回来,会不知道,也不稀奇。” 叶澜沉稳的声线将她从记忆中一把拉回,视野清晰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叶柏玉十分为难的表情。 想来刚才她是回答了叶澜的问题,答案当然是不知道,而叶柏玉生性内敛,对于这种需要出风头的事情,她向来是束手无策。 “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你们两个回去好好准备,一定不要在公主面前,丢了我叶家的脸。” 叶柏玉呐呐应了。 叶离枝一张嘴,也想应声,谁知,唇角却不知不觉流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叶澜正巧在看她,顿时,吓了一跳,忙问道:“枝儿,你怎么了?!” “唔……没事。” 刚才只顾着和叶若虚母女唇枪舌战,一时居然没有觉察到疼痛,现在又被叶澜的话吸引住了心神,连伤口什么时候再次流了这么多血,也没感觉到。 叶离枝抬手想去将血迹抹掉,柔软的手帕却先她一步轻轻摁上了她的嘴角,她微微一怔,凝眸看去,叶柏玉正举着自己的帕子,仔细的为她拭着嘴角和下巴。 “三姐会变成这样,都是被大姐害的呢。” 叶柏玉一边仔细的帮她擦着,一边愤愤不平的开口:“到家时大姐也不知发的哪门子疯,冲到我们的马车上就掐着三姐的脖子不放,我想,这嘴里的伤,也是大姐那时造成的吧。” 叶柏玉不知真相,只按照自己的推理去说,将错一股脑的推给了叶若虚。 “还有这等事?!” 用手肘半撑起身子,叶澜鹰隼般锐利的锋眸,扫过叶离枝的颈间和嘴角,冷哼一声,复又躺了回去。 “身为嫡长女,不爱护弟妹也就罢了,竟还要亲手伤害自己的亲妹!成何体统!”想到叶若虚明明毫无证据,却满口都是叶离枝买凶害她的凿凿谎言,他语调瞬时硬了三分,暗含咬牙道: “且等着瞧,惹恼了我,可绝没有半分好处可言。她这个嫡长女的位置是我给的,我亦能亲手收回!” 叶离枝摸摸钝痛犹在的脖子,将关于嘴里伤口由来的真相咽了回去,用清甜软糯的声音小小声道:“枝儿谢过爹爹,为枝儿做主。” 叶澜只当是叶若虚在做了试图谋害老夫人的举动并被他看穿后,害怕在家中嫡长女的位置不保,所以想着将其余的妹妹都害了去,这样,若是叶家只剩下她一个女儿,那么还有谁会来和她抢呢? 所以他一心想着这次在赏花宴上,如何让叶离枝多出些风头,好压压叶若虚的锐气。 甄氏靠山强硬,他一时不能夺了她的妻位。但是,也该让那对母女知道,在这个家中,他才是一家之主,由不得谁来撒野放肆! 阳春院。 冷夜沉沉,院子里的灯火却始终未熄。 甄氏坐在圈椅里,斜插在发髻中的镂空兰花珠钗在朦胧灯光中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微光,美丽非常,她的面容却有一半被隐入了烛火的背面,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灰。 “这次你可算是惹恼了你爹,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只留下叶离枝和叶柏玉那两个死丫头在身边作陪。” “那又如何?”叶若虚满不在乎,眼底有着高傲的轻蔑,“娘您早就说过,爹只看重对他有利用价值的人,那两个庶女再有造化,也爬不到我头上去。” “话是这么说,但人算哪里抵得过天算。” 甄氏有些忧愁,她这个女儿虽然快要到了出嫁的年纪,心智却不怎么成熟,这样下去,迟早被人抓住把柄,再稍稍利用,就能将她一举推入万丈深渊。 她脸上哀愁的表情瞬间一扫而空,变得阴冷肃杀起来,冷声道: “别以为有娘罩着你就可以胡作非为!你爹才是叶府的一家之主,若他有心废你,恐怕连娘也要连累了去,与其这样,不如早些将你嫁出去,也好一了百了。” “娘!” 听出甄氏话里的决绝之意,叶若虚又急又慌,连忙道:“娘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甄氏沉声反问。 叶若虚却咬紧了下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能说,她怎么说的出口……她真心中意的男子,不是太子安如晦,而是三皇子安如瑾…… 但这件事若是被爹爹知道了,放着太子不嫁,反而去嫁一个还不知有多少成把握能顺利荣登大宝的三皇子,不用怀疑,她爹爹一定会将她活活打死。 圣上当年金口玉言,将她指婚给安如晦,如果她临时反悔,那么,就算做抗旨不尊,到时,又不知该牵连多少人了…… 得想一个能够让太子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的法子才行。 甄氏见她迟疑着不给话,就知道她肯定心中有鬼,暗自叹息,果然女儿大了,心总是往外飞的,她想管也管不住。 85.第85章 半个大夫 但,该敲打的时候还是要狠狠敲打! “少整天给我想些有的没的!你生下来的使命就是嫁给太子,当上皇后,让叶家在朝中的根基变得更稳!如果做不到这点的话,你将连做我女儿的资格都没有。” 一字一字,字字绝情,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叶若虚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女人,低低的呼唤自口中下意识的溢出,心中却倍觉苦涩难当: “娘……” “想继续叫我娘,那么接下来,我要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 叶若虚忙抬袖擦干不自觉流出的泪水,连连点头,心中又气又怕。 气的是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理解自己分毫,眼里只看得见荣耀!利益! 怕的是,万一自己真的被她舍弃,那么叶府将再没她容身的一席之地,到时甄氏可能真的会扶持一个听话懂事的庶女,养在自己膝下,将来再以嫡女的身份嫁出,为叶家拉拢势力,培植亲信,以巩固自己的主母地位。 那她呢?她会何去何从? 叶若虚不敢去想,也许她会被她爹随意指给某个小官,虽坐着正妻位子,却只能没名没位的过一辈子,再不可能有作为叶府嫡长女时的荣华和风光。 不!她不要那样! 她早就认定自己是未来皇后娘娘的不二人选,坐上那个位子需要的也只是时间而已,她不允许那个位子被任何其他的女人抢占玷污。 叶若虚咬紧牙关,扬声道:“女儿照做就是!” 对于三皇子那份朦胧而美好的喜欢、向往,以及嫁给太子后数不清的富贵、荣光,在不停的拉锯着,让叶若虚痛苦异常,却不得不暂时舍弃心底那份懵懂而悸动的爱意。 “那就好。”甄氏面上稍稍露出欣慰之色,缓声道: “你爹不是傻子,是你爷爷以及爷爷的父亲两代丞相共同教导出的人精里的人精!你做的那些事他恐怕早就已经知道,如今又没凭没据的在他面前胡闹了一通,他心里肯定对你讨厌的很,当务之急,是让你尽快挽回他对你的倚重和喜爱。” “那我要怎么做?”叶若虚毫无头绪。 “明早,我会让人在老爷送去的汤药中动点手脚,然后……” 甄氏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将她唤到身前,让她凑过耳朵去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叶若虚一边听,脸上一边露出了了然而得意的神色。 临近天亮时,叶离枝仍是毫无睡意的坐在叶澜的床边,为他守夜。 叶柏玉人小,耐不住困,已经趴在床边睡得人事不知。 她将搭在叶柏玉背上滑下些许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又为叶澜掖了掖被角,然后才揉揉酸涩的双腿,从圆凳上坐了起来。 红绫也是一夜未睡,但神色之间已经满是倦意,叶离枝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唤道: “红姨娘?您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枝儿看着就好,等过一会儿,大姐和大夫人也要来的。” 红绫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揉揉眼睛,实在困的不行,眼皮子都要黏在一起,难以睁开,闻言有种解脱的意味,但又有些不放心,道: “要不,我再在这儿待会儿吧,老爷醒了看不到我,要着急的。” 胭脂泪的效果也是太好,叶离枝轻叹口气,以‘我是为你好’的口吻道: “但爹爹醒来,见红姨娘劳累成这样,也是要责怪枝儿的,所以,红姨娘还是回去歇息吧,红姨娘对爹爹的一片心意,枝儿会对爹爹说的。” 这才是红绫留守在这里的最终目的,见在叶澜面前‘温良贤淑’的形象已经有人答应帮她塑造,那么她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当下就道: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记得,老爷有什么事一定要派人去叫我啊。” “好,红姨娘慢走~” 叶离枝将她送到门口,又命人去叫叶柏玉院子里的嬷嬷来,将叶柏玉小心翼翼的抱回去睡,这才重新回到床前,让人打了水来,亲手拧了布巾给叶澜轻轻地擦手擦脸。 叶澜得了风寒后皇帝本想准他一天假,奈何叶澜却没有接受圣上的这份好意,执意每天准时去上朝,所以今天应该也不会例外,叶离枝早早的帮他梳洗,等他醒来后也会省事的多。 而熬的药却是要在吃早饭之前用的,所以药汤送来之后,叶离枝不得不去唤醒叶澜,让他先将药汤喝下,然后再更衣、束发、吃早饭。 唤了好几声后叶澜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叶离枝忙将软枕垫在他身后,将药碗捧上。 目光甫一接触到那碗苦兮兮黑乎乎的药汁,叶澜就垮了脸色,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嫌恶的皱起了眉头。 不得不说,叶家父女在对待苦药的态度上,是如出一辙的。 但作为大人的他,肯定不愿在小辈面前闹情绪,耍赖不肯喝药,那样做未免太过丢脸,所以只能伸手接过,准备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今天这碗颜色好像更黑。” 叶澜不无嫌弃的点评着,但大概只是心理作用吧,反正他是看这些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照他自己的意愿是,这点小病不用吃药就能好,但姨娘们、大夫人和老夫人的殷殷叮嘱让他心烦,不得不从了那群长舌妇。 “黑?” 叶离枝却十分警觉的一把抓住了叶澜的手腕,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将那碗药又重新拿了回来。 “你做什么?” 叶离枝没说话,只是拿出碗中的瓷勺,伸舌在上面舔了舔,仔细的品味着。 她研习医书的时间尚短,目前还处于正在认识辨别各种药草的阶段,但她不是真正的十岁小孩,记忆起来也有一定的技巧,所以记得特别快,那本医术上关于药草的部分,已经被她记得七七八八了。 这碗药里有紫叶苏、羌活、茶叶……还有,什么? 若是单单治疗风寒的话,这些已经够了,这剂药方叫做‘苏活茶’,专治恶寒发热,辛温解表。 叶离枝认真的分辨着,觉得不够还又舀了一点,送入嘴中,表情专注而严肃,让很好奇她在做什么的叶澜,也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就在叶澜逐渐失去等待她的耐心时,叶离枝终于舒展开眉心,放下药碗,并随手将碗中的药汁全数倒入了一旁的盆栽里。 叶澜一怒,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将爹爹的药倒掉,是不希望爹爹的病快点好吗!” 86.第86章 丞相不是白做的 闻言,叶离枝不慌不忙,站起身来对着叶澜福了福身子,眉眼温顺道:“枝儿不敢。” 因为分辨药材时留在舌尖的苦味,却渐渐蔓延开来,直至心底。 这个爹爹,是连他的亲生女儿都信不过啊……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叶澜的面色仍不太好看,瞪着那盆栽处,大夫辛苦熬成的药汁,此时已变为了一滩黑色的水迹。 “枝儿这么做,也是为爹爹好,”叶离枝不卑不亢,低声解释着:“这碗药里,除却爹爹该喝的东西,还有……不该喝的。” “什么意思?里面还有什么?” 叶澜不记得有派人去教这个三女儿医术之类的东西,但从她沉稳笃定的语气来看,她又不像是在夸夸其谈。 他陡然间觉得对这个三女儿,其实,真的不甚了解。 “说实话,枝儿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干脆的和这件事撇清关系,叶离枝表示自己的确清白无辜,毫不知情, “但是,如果爹爹刚才喝下了这碗药的话,那么此时药效应该已经开始发作,爹爹起初会觉得头晕,口渴,继而会发展为高热,昏迷,最后,就只剩任人摆布的份儿了。” “什么?!” 叶澜猛地挺直了背脊,双目倏的睁大又眯起,沉默了片刻后,低低的开口,似喃喃自语道:“难不成这府里,还有谁想害我不成……” “枝儿不知,但如果爹爹信不过枝儿的话,大可再请大夫来,对那碗药的残汁再行鉴定。” “不用了。” 叶澜摆摆手,随着年纪增长而变得越来越敏锐锋利的眸子却再次锁定住她,慢声问道:“我信你是信你。可是,你一个连大字都不识的女娃,是怎么知道这碗里都有些什么的?” 呵,还是要连她也怀疑在内么? 叶离枝觉得可笑又可悲,面上却半点没有显露,恭声道:“枝儿不敢。任老天借枝儿十个胆子,枝儿也绝做不出杀父弑母,谋害长辈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她态度敬畏中带着惶恐,似乎是对做出这种事之后所遭遇的报应十分惧怕。 叶澜满意的点点头,又沉下脸色,兀自想了一会儿,道:“汤药里被动了手脚,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枝儿,你可愿配合爹爹,一起来演一场戏?” 在万人之上的位置坐了那么多年,叶澜早就攒了满肚子的坏水,他若想要查出到底是谁在他的药里动手脚,简直易如反掌。 叶离枝心知肚明他要做什么,一张透着稚气的可爱小脸却绷得紧紧,诚惶诚恐的问: “爹爹需要枝儿做什么?尽管吩咐。” 叶澜微笑颔首,语句清晰道:“我要你——装傻就好。” 哈? 这个嘛……大概是叶离枝自重活一世后,最擅长的事情了。 宽大的床雕花木刻,帐绘芙蓉。 叶澜躺在其中,眉心紧锁,碾转不休,似是十分难受,两颊也是通红一片。 一只手被拉出帐外,年迈的老大夫细心的把着脉,空余的另一只手还在不停的捋动着下巴上的山羊胡。 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老大夫眼底处的心不在焉。 也是,丞相发了什么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很,根本不需要再把什么脉,因为那那味突然多出的药,都是在大夫人将他买通后,他亲手往里添加的。 可表面功夫终归要做一做,因为没有沉心静气,所以把了一通,老大夫也没把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装模作样的收回手,将工具收起后,来到面容哀戚的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一手捏着绢帕,摁着眼角,满怀担忧的望着床帐里头的人,连老大夫走到眼前了,仍不肯回头,只低低柔柔的哑声问道:“我家老爷……这是怎么了?” “夫人切莫伤心,”老大夫又扫了眼屋子里其他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不已的姨娘们和小姐们,用缓慢却能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的音量道:“老爷这病……说大可大,说小可小。” “大夫这是什么意思?老爷若病得厉害,我们哪怕倾家荡产,也要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哪怕付出任何代价,亦是在所不惜。” 甄氏柔和而面色坚定的表态,叶若虚紧接着道:“对,您就直说吧,无论治好我爹爹的病需要什么,哪怕上天入地,我们也半句怨言不会有的!” 叶离枝垂首站在一边,宛若老僧入定,耳边听着那对母女的一唱一和,想象着叶澜会有的心理活动,郁结了很久的心终于生出一丝真正的爽快来。 前世,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甄氏温良贤淑,管家有方,是个不可多得的温善主母;都认为叶若虚尊老爱幼,婉约贤良,是位人人称羡的大家闺秀。 而今世,她们自以为高超的演技,恐怕,就不会再那么吃得开了。 嘴角悄悄噙起一丝讥讽的笑,目光无意中一扫,却发现那个最近才熟络起来的五妹,奇怪的并没有在场。 叶离枝稍稍一怔,再仔细巡视一遍,结果仍是如此。 她轻咬下唇,思索片刻,悄无声息的从房间中退了出去,门外,是各个院子里的下人在垂手侍立。 “灵钰。”她轻声唤来自己心腹,对她小声嘱咐道:“去五小姐院子里,看看她现在在做什么,无论她手头有什么要紧事,都务必要将她请来。” “是,小姐。” 灵钰匆匆退下,叶离枝在门外稍候了片刻,很快就见腿脚利索的灵钰引着叶柏玉往这边走来。 看来是没出什么事了,叶离枝稍稍放下心来,等叶柏玉走的近了,便低声问道:“五妹起的晚了么,来的这样迟?” 叶柏玉一双光泽透亮的眸子里却满是疑惑:“爹爹怎么了?还没听下人说爹爹下了朝,所以想着晚些再来。” 平常请早安,都是在叶澜下朝之后再来请的,因为叶澜上朝时天色还早,大部分的人还没起床,而下朝又没个准确时辰,身为朝中重臣,他三不五时就要被皇帝留在御书房里,商讨国家大事。 不知不觉也许一个上午就过去了,如此一来,叶澜就准许各院子里的人可以越过他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等他回来时再来给他请安也不迟。 87.第87章 割肉献好 只有那次在叶离枝刚刚回到叶府时,刻意拿这件事为难了她一次,不过也只是为了给她立规矩而已,之后,便放松了在这件事上的管辖了。 所以叶柏玉这么说,完全合情合理。 但在这种除了不想惊扰到的老夫人,以及长年卧病的五姨娘外,几乎全府里的女眷都到齐的情况下,她却姗姗来迟,却是不合理了。 叶离枝扬高眉毛,惊讶问道:“你还不晓得爹爹病情加重的事?” 叶柏玉乖乖的摇了摇头,又急急问道:“爹爹怎么了?” “……没事。”叶离枝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梳理的整整齐齐的黑发根根分明,细弱而柔软,她温声道: “我们进去吧,别担心,爹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想不到啊想不到,甄氏居然会是个这么小心眼的人,叶柏玉不过在叶澜面前为她说了几句话,就要害她至此。 叶柏玉没有收到叶澜病情加重的消息,自然会按照平常的作息来给叶澜请安,但到了那个时候再来的话,一切都迟了。 她会被甄氏毫不客气的冠上‘不孝’之名,而在这个百行孝为先的朝代,一旦背负上了这种罪名,那往后就是万劫不复,男子无法再入仕途,女子也别再想嫁个好人家。 甄氏,你好狠的心! 牵住叶柏玉的手蓦地加紧,叶柏玉微微吃痛,却没有吭一声,看向叶离枝的眼神反而充满了感激。 看来,她也慢慢想通了。 两人不引人注意的走到角落处停住,这时,甄氏和叶若虚已经表明心迹完毕,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付诸行动了。 只听老大夫严肃道:“这病非同小可,只有以人肉作为药引,方能治愈叶老爷的病,而且,这人肉,只能出自与叶老爷有血缘关系的至亲身上!”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屋里因为有病人在,所以不宜喧哗,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惶惑不安,有人跃跃欲试,有人害怕后缩。 终于,宁可抛弃亲妹的安危也要抱紧甄氏和叶若虚的大腿的叶月玉,率先站了出来,战战兢兢地咬牙问道:“大、大夫……那个,人肉药引,需要多少啊?” 如果不多的话,她,可以一试! 痛是一时的,但若得到了叶澜的赏识和真心的喜爱,那得到的回报与好处,可是能够她享用一世的! 几许贪婪之色从还不太会掩饰的神色中流露出来,连叶若虚狠狠瞪来的一眼甚至都没觉察的出。 甄氏和老大夫对视一眼,老大夫肃穆道:“回四小姐的话,人肉药引,至少需要……”他施施然地伸出八个手指,道:“八两。” 好吧,如果有人不明白八两到底是个什么概念的话…… 那,‘半斤八两’这个词儿,总听说过吧? 一斤为十六两,那么半斤,就是八两。 叶月玉的一张俏脸登时变得惨白,结结巴巴的重复道:“八、八两?这……”这也太多了吧……相当于半斤肉啊!还是活生生的人肉! 还没割,她已经感觉身上隐隐泛疼了,叶月玉悄悄的往后退了一步,头垂的低低的,再没有说话。 叶若虚轻蔑的瞥了她一眼,上前一步,以英勇而无畏的姿态道:“那么,就请用虚儿的肉,作为药引吧!” 所有的人都将震惊而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叶若虚。 叶月玉不甘的咬紧了下唇,可真要她舍弃那八两肉,想想,还是极有难度的,所以也只能忍气吞声的看着被众人的赞许声和惊叹声淹没的叶若虚,暗自磨牙。 连叶离枝也升起了几分兴致,这个自私自利的大姐,真的有那么好心,会为了治好叶澜的‘病’,而自愿割肉吗? 答案应该很快就会揭晓了。 叶若虚很快被老大夫带去另一房间,而在那个房间里,早就事先准备好了一个与叶若虚年纪相仿的丫鬟。 那丫鬟被五花大绑着,连嘴巴也被布团塞得紧紧。 当老大夫拿着锋利的小刀走过去时,她努力的发出呼救声,挣扎扭动着,实际上声音小的可怜,因为被捆缚得太紧,连那点微不足道的挣动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泛着寒光的小刀顺利的从丫鬟的手臂上割下一块嫩肉来,扔入事先准备好的瓷碗中,而这个小丫鬟,也在无声的惨叫和剧痛中,直接昏死了过去。 老大夫手脚熟练的帮着叶若虚在同样的位置上,上了药,并缠上染了那个小丫鬟的血的纱布,一层一层,裹得厚厚的,看起来就像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叶若虚洗去脸上妆容,扑上****,步伐虚弱的和甄氏一同走了出去。 当看到那块还在不断往外渗出血珠的鲜肉时,不只在场的所有人,连活了两世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叶离枝,都惊到了。 “这、这真的是……”有人不敢置信的喃喃低语,指着那碗中的肉说不出话来,脸上满布惊惧之色。 “是,这便是从大小姐身上割下来的肉,为让叶老爷好些入口,现下,老夫就要拿着这块肉前去熬药了。” 老大夫万分慎重而郑重的捧着这只碗,转身走出,留下由甄氏亲手搀扶的叶若虚,继续接受众人的瞻仰和崇拜。 “大姐真是……对爹爹太好了,连割肉给爹爹做药引都主动站出,实在另四妹佩服。”叶月玉虽心有不甘,但叶若虚的马屁照样拍得顺溜。 叶若虚勉强撑起一抹气若游丝的笑,声音温柔婉约:“这是虚儿应该做的,只要爹爹没事,哪怕要虚儿立刻去死,虚儿也是甘之如饴的。” “没想到大姐居然这般勇敢,五妹……也很佩服大姐。” 叶柏玉也呐呐开口,显然也被叶若虚给唬住了,想想做绣活儿时,被针不小心扎一下都疼得很,更何况还是生生用刀子割下一块肉来,那该是何等的痛楚啊! 叶柏玉完全不敢想象,小脸上也不由带上了几分出自本能的害怕。 在场的人,除了床上的叶澜外,几乎都为叶若虚从头到脚褒奖了一番,等觉得差不多了,甄氏终于舍得开尊口,道: “虚儿身体还弱,妾身就允她早些回去休息,你们谁有异议吗?” 大家纷纷摇头。 却在这时—— “我有。” 88.第88章 狐狸尾巴藏不了 叶若虚志得意满,却刻意放的虚软的脚步立时就是一僵。 不用回头,也能从这把威严而厚重的声音,听的出发话者是何人。 叶澜动作缓慢的从床上坐起,脸上仍带着因暗自憋气而窜上的红潮,但睁开的双眸里,却是清明如许,不见半点陷在半昏迷之中的人的迷惘模样。 甄氏看了,心头就是一紧。 “老、老爷,”她强自镇定下心神,关切的凑上前去道:“您怎的起来了,身子可还有哪里觉得不适?” 她走到叶澜面前,有意无意的阻隔断了叶澜看向叶若虚的视线,想着叶若虚趁着这点空隙快些离开,免得再出什么幺蛾子。 “我有哪里不适,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叶澜意有所指的说着,紧接着就毁了她的美好幻想,声音不紧不慢道:“虚儿,走的那么快做什么,不是刚刚才为为父受了那么重的伤么,为父还没有好好‘犒赏犒赏’你呢。” “老爷,虚儿为您这么做,都是应该的,哪里需要什么奖赏,”甄氏顺坡下驴,柔声劝道:“再者,老爷若是真心疼虚儿,就放她回去,休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甄氏说的有道理,不自觉的跟着轻轻点头。 只有叶离枝以好整以暇的姿态看着面前这场闹剧,心中冷嘲不已。 在一个知道了真相的人面前演戏,哪怕演得再像,这人也不会感动一分。 比如她爹,比如……她。 “是吗,”叶澜冷笑不已,讥嘲道: “方才我听说大夫要治我的病,需要割下八两肉呢,只休养一阵子怎么够,肯定是那老庸医误导了你,胡乱下的定论。虚儿,过来,为父替你好好看看,可千万别因为那庸医,误了我女儿的伤势。” 话到这个份儿上,再看叶澜那呼吸间慢慢恢复正常的脸色,甄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可她却不能在一屋子人的面前丢了面子,心下惊疑不定的揣测着叶澜是怎么发现的,话再出口,不由得就带上了几分哀求。 “老爷,是妾身的错,妾身这么说也只是为了不让老爷担心而已。老爷大病初愈,不宜操劳,还是早些歇息吧,来人……” “慢着。” 叶澜却再次打断她的推脱之词,勾勾手指招来一个小厮,对他耳语了几句,那小厮立刻躬身退下。 甄氏的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这件事儿可是大事儿,将来说出去,天下人都要人人艳羡我有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到时对于虚儿的名声也是极好的。但是——” 他话锋一转,起了高腔道:“但是我叶澜却不能欺骗了天下人!这伤是大是小,是真是假,我叶澜要亲自验过才行,等话放出去之后,也不会被有新人抓住把柄,说我欺世盗名,夫人,你说我说的可对?” 他似笑非笑的看向甄氏。 甄氏藏在宽大袖口内的手一抖,连带着指尖都跟着发麻。 她喏喏道:“是……可老爷,虚儿已经大了,男女有别不说,这满屋子的人……” “有什么关系?”叶澜哼笑,“这屋子里头除了我方才遣出去的小厮,就都是女眷,而我,是虚儿的亲生父亲,难不成还会对自己的女儿生出什么非分之想不成!” “不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甄氏冷汗连连,哪里敢用这种乱|伦理的罪名来诋毁叶澜,叶澜身为丞相,最是在乎名声,万一被人抓了这样的把柄去,那参他的折子都能把他压死。 可她又不明白叶澜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了,竟然这般咄咄逼人。 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想了想,甄氏又软声道:“老爷,那伤口现下犹新鲜着,没得让老爷看了心恶。不如这样,老爷就遣了信得过的丫鬟,给虚儿查看一番,再转述给老爷,如何?” 这是缓兵之计,叶澜身边的丫头都是甄氏亲自挑选的,随意指派一个,也不敢到叶澜的面前乱说的。 叶澜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都不肯依她,反而微微侧了侧身子,绕过甄氏的阻挡,对着即将跨出门槛的叶若虚道: “虚儿,你是未来的皇后,半点差错也不能有的。快回来,爹爹给你检查伤势,若伤的轻,那便罢了,若伤得重,爹爹便去宫里给你讨了太医来,想必这点面子,圣上还是会给的。” 他状似关心的说着,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叶若虚苍白着脸转回头来,这次是真的面无血色了,她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只能干笑着敷衍道:“虚儿谢过爹爹厚爱,不过这点小伤,还是不要惊动太医乃至圣上了,虚儿担待不起。” “大姐这是哪里话,”叶月玉嘴快道:“这等荣耀我们这些庶女求都求不来呢,大姐金枝玉叶,可不能有半点损伤,还是听爹爹的话吧,爹爹也是在疼你。” 甄氏母女这般三番四次地推脱着不肯让爹爹查看伤口,叶月玉心思灵透,自然一猜就着。 她就说嘛,大姐那么金贵的人,怎么可能舍得伤害自己,又怎么可能忍得了这样的剧痛,原来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戏啊! 幸亏爹爹聪明,没让她们得了手去。 一想到若是这件事真被甄氏母女做成了,那往后,叶若虚的孝名便会满天下,成为文人们争相歌颂追捧的对象,而想要娶她的男子更会趋之若鹜,说不得连太子也会对她高看三分。 原本的荣华富贵还不够,说不得还能名留青史呢。 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落到她的头上去? 叶月玉越像越是嫉妒,尤其,叶若虚救的对象还是她们的老爹——叶丞相叶澜,得了爹爹的真心宠爱,未来还有什么可愁?那自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同样是爹爹的女儿,怎么,差别就要这么大呢? 叶柏玉也听出了些门道,不过仰起小脸一看,身边的三姐面沉如水,没有半点表示的样子,便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不喜欢这样凝滞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氛围,只想着快些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去,还能自在些。 不过也知道一旦开了口,那自然会被甄氏母女恨上,看看被叶若虚狠瞪犹不自知的的四姐,就是最好的例子。 89.第89章 大哥和我抢媳妇 甄氏不愧为叶府的当家主母,脑筋转得总比别人要快上一些,明白再推辞下去,想不露马脚也难,就干脆道:“既如此,那就劳老爷费心了。虚儿,过来吧。” 叶若虚抬眼看向自己的娘亲,眼中有着为难,她的胳膊上根本连点破皮都没有,一旦纱布拆下,还不全都露陷儿? 可再一细看,却见甄氏正对她使着眼色。 两人是亲母子,自然心有灵犀一点通,叶若虚恍然大悟,高悬的心立刻落了下来,只做乖顺状莲步轻移,可没走出几步,就白眼一翻,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身后自然有忠心的丫头及时的将她接住,屋里一时有些骚动,叶澜漠然看着眼前吵闹情景,不置一词。 正当甄氏指派人手,要求将叶若虚送回房里休息时,叶澜终于再次开口,懒懒发话道:“就放到旁边软塌上吧,大夫熬好药后就会回来,顺便也能给虚儿好好诊断一番。” “老爷!” 甄氏当真慌了,可又不能直言驳了叶澜的话,当下一张风韵犹存的脸蛋又青又白,跟搬起石头,却砸到了自己的脚时一样的表情。 叶澜不理会她,抄着手坐在床边,神色沉然,冰冷若霜。 也许叶离枝一开始告诉他碗里被人动了手脚时,他还有些将信将疑,但现在看到甄氏再三阻挠,再大的怀疑也瞬间化为无形了。 其实甄氏这么做的目的,他一想就透。 无非是为了不让叶若虚失宠,怕他当真废掉她,再扶持出一个嫡女来,到那时,她们母女的地位恐怕都要不保。 而什么割肉救父而赢来的孝名,不过是目的达成后的附属品而已,对甄氏母女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甄氏自然乐见其成。 但是…… 但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注意打到他的头上! 什么得宠失宠,什么割肉救父,都是狗|屁! 他叶澜只知道甄氏这个蛇蝎毒妇,居然连自己都敢算计进去,还在自己的碗里下药,就算那药并不致命,但以让他不舒服为代价,让她们舒坦了,叶澜怎么都无法原谅! 甄氏母女不是总喜欢拿他当猴耍么,一个女儿在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买凶杀害他的老娘,一个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下毒还将自己演成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笑,那既然都不要脸了,他也不介意今天就撕破脸,让这对母女好好看清愚不可及愚昧无知蠢到没药可救的人,到底是谁! 嘭! 虚掩的房门被人一把撞开,大家都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去。 就见被叶澜遣走的小厮又重新回了来,不过这次手上却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已经痛昏过去,满身血迹的小丫鬟。 甄氏与叶若虚一见到这番情景,脸色大变! 叶澜却是缓缓绽开一抹了然笑容,在叶离枝‘提醒’过他之后,他就立刻派人去密切关注各院子里头的人的动向,因为他知道,能对他下得了毒手的人,绝对就在这府里! 小厮满头大汗的将丫鬟抱进,放到叶澜面前,跪在地上等着叶澜指示。 “把她的袖子挽起来,一直挽到肩膀。”叶澜淡淡发话。 “是。” 小厮应声,因为之前老大夫为了割肉方便,早就将小丫鬟的袖子一路割开,所以小厮挽的很是顺利,几乎可以一把撩开。 那道狰狞而血肉模糊的伤口,一点一点呈现到了众人面前。 甄氏看的几乎快要昏过去,趁着没人注意,而被人放到榻上,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偷偷瞧去的叶若虚也是神情发虚,紧抿着唇一副欲要作呕的样子。 年纪小的中,叶月玉已经尖叫一声害怕的躲到了大人身后去,而叶柏玉,亦是紧紧地拉住了叶离枝的手,别过脸去不敢看。 “割肉救我,也不知道这割的到底是谁的肉,你说呢,夫人?” 甄氏噗通一声就在叶澜面前跪下,哭求道:“老爷,这只是妾身一个人的罪,虚儿她什么都不知道,求老爷只罚妾身一个就好!” 啪! 叶澜一掌拍在旁边的矮柜上,怒声道:“你一个贱妇,有什么资格来命令我!我想罚谁就罚谁,由不得你来支使!” “是、是,妾身明白,可这件事的确是妾身……” “闭嘴!将罪妇甄氏带去刑堂,先打五十大板!而大小姐……”他看了眼犹战战兢兢的躺在榻上,紧闭着眼睛的叶若虚,恨声道:“打八十大板!” “母亲心生邪念,作为女儿,不仅不劝阻,反而配合她胡作非为,妄为一个大家闺秀,这样的事再有下回,可别怨我不顾父女情谊,将你逐出家门!” 叶若虚唇都被咬破,知道再也装不下去,忙从榻上爬起,深深地低头跪着,发间金步摇摇晃的厉害。 有侍卫立刻从门外进来,一左一右将甄氏母女架起,带去刑堂受罚。 其余的人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等那老大夫带着所谓的‘解药’来,再为这场好戏加个结尾了。 只有叶离枝,望着甄氏母女远去的方向,杏眼微微弯起。 ——这样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 “哥!” 正坐在书桌前翻看兵书的安如晦眉毛也不抬一下的继续捻起下一页,轻轻揭过,对窗外突然出现的弟弟和他那一惊一乍的呼唤完全无视。 “哼,你不理我,我偏要来烦你。” 安如峰孩子气的一抹鼻头,一手把住窗沿,放着大开的正门不走,从窗外一下跃了进来,动作矫捷的像一只豹。 守在外面的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对他这样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当然,如果换做是别人,这样擅闯太子的书房,恐怕早就被扎成了筛子。 “才刚从外面回来,也该静下心来读点书了,别整日的没个正形。” 安如晦任由弟弟胡闹,眼睛不离书面的说着,低垂的凤眸透着认真,更显弧线柔美,暖风吹过,调皮的发丝拂过白净细腻的面颊,公子如玉。 安如峰看的心里一沉,总觉得自己处处都不如这个大哥,也怪不得,她会,不喜欢自己呢…… “哥,你喜欢的,不是叶府的四小姐么?”他不无酸溜溜的问道。 既然大哥喜欢四小姐,就不要再来招惹他喜欢的三小姐了啊! 90.第90章 一想起你如此精细 安如峰跟怨妇似的幽怨口吻让太子殿下悠闲自在的俊容一僵,随后好笑道:“五弟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这有损于姑娘家的名声,出去可千万不要乱说。” “怎么能是乱说呢。” 安如峰记得自家大哥绝不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人,那啥,嘴都亲成那样了,还收下了人家送的信物,这就一转脸不想承认了? 虽说大哥早就和叶府的嫡长女订下了亲事,可是身为一国太子,在成亲之前纳几个侍妾几个侧妃,为皇室开枝散叶,那些老迂腐不但不会阻拦,反而会大加赞颂太子孝顺。 就算那叶丞相知道了太子房里先多了其他女人又如何,不过一个臣子而已,万没有资格去插手太子的私事的。 所以,纵使不喜欢哥哥这样做,安如峰还是忍了。 他凑上前去夺了安如晦的书,决定要好好跟他掰扯掰扯,日后也能让那叶三小姐彻底的对他家大哥死了心,别再送什么荷包之类让人误会的东西…… 安如晦无奈,抬眼看他,等他发话。 “哥,你别狡辩了,很多人都看到了,那次春猎时,你将叶四小姐拉上马去,与她一同进林子,这不就是表明了对她另眼相看么?自家兄弟,你不用瞒我这些,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出去乱说的。” 安如峰做了一个将嘴巴缝上的手势。 想起那日的情形,安如晦心中仍是有些赌气,他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做给叶离枝看的啊! 他只是想让她看看,被她拒绝了的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相反,别人还要上赶着来巴结、讨好他呢! 现在回忆起来,伟大的太子殿下也觉出那时的自己有些孩子气了,不过他那样做,并不后悔,因为驾着马临走之前,分明见到叶离枝淡淡的,皱起了眉心。 她还是在意的吧。 “哥?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在自己面前晃了晃,拉回了他的神智,安如峰收回手,改为双臂环胸,撇撇嘴,一脸‘我才不是傻瓜’了的表情道:“我一提起四小姐你就这样魂不守舍的,还说和她什么都没有,有你这样坑弟弟的么!” “是真的没有,”安如晦摇头,“也没有必要去坑你,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那实话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真正中意的是……” “停停停!”怕知道的太多离着自己的死期也就越近,安如峰果断打断了他的话头,挠挠头傻笑道:“大哥何苦和我较真儿呢,只要大哥喜欢的不是叶三小姐,就什么都好说。” 安如晦温和淡然的笑痕,顿时,就凝在了嘴角。 “为什么不能是她?”他佯装无事的问道,却开始留神起了弟弟脸上的神情。 安如峰倒是大大咧咧道:“因为我喜欢她啊。” 十四岁的少年的确可以开始谈婚论嫁,但‘爱’这个字还是离着他太远,顶多只能理解到‘喜欢’这个层次。 但这,也就够了。 一个叶府的庶女,得了皇子的喜欢,那还得了?就算不了正妻,只做个侧室,能慢慢的和安如峰将这份‘喜欢’培养起来的话,也能保下半生衣食无忧了。 还不说他这五弟是个实心眼儿的,认定了的东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小时候这小家伙长得粉雕玉琢,姑娘似的,比花儿都要娇嫩,可等懂事后,却一心对兵书和武器痴迷无比,扬言长大要出去打仗,保家卫国,直把他们的母后吓了个半死。 这样娇滴滴、白嫩嫩的小皇子,哪里能握的了长矛,经的了杀戮,染的了鲜血? 可安如峰就是做到了。 看着如今那雪颜上掩不住的勃发英气,以及浑身不经意间透出的凛冽气场,就知道安如峰以后绝对会是一国悍将,有他在,一方的安宁就在。 同理可证,如果他喜欢上了什么人,强行不顾对方身份变为正妻、甚至一辈子只娶这一个人也不无可能,更何况他不需要继承大统,这样做也不会被那些大臣们谏个狗血喷头。 他们的宝贝女儿等着享乐都来不及了,将来怎么可能舍得让她们虽安如峰去边关打仗? 顶多也就是出几个次嫡女,拉拢一下关系,或是献出几个庶女来,给安如峰做妾侍,等有了孩子,也算是和安如峰攀上了关系,以后在朝中也好说话的多。 一时之间,居然想了这样多。 安如晦轻轻地叹了口气,与安如峰一比,自己的身份就身不由己的多,他能给叶离枝什么?恐怕什么都给不了,反而会让她的一生都折在冰冷的后宫里。 宠,和爱,他固然给的起,可是女人嫉妒心最强,他又不可能和安如峰一样,一辈子只娶一个,后宫的阴私之事又多的厉害,所以连护她周全,竟想起来都觉得有心无力。 他还是太年轻,考虑不周啊…… 久久等不到大哥的回话,安如峰低低的哀叫一声,想着该不会是这样巧吧,莫非大哥看上的,正好是叶府的三小姐? 那,这可如何是好…… 毕竟还没喜欢到为了她要死要活的地步,咬牙顿了顿,安如峰忽道:“若是大哥也喜欢的话,那小弟,可以割爱……” 安如晦却重新拾起笑容,道:“五弟说笑了,她是一个人,不是件什么玩物,不是你我在这里说一句喜欢,人家就要非嫁不可的,到底会花落谁家,还是看以后的缘分吧。” 那双莹润的杏眸不期然的浮现眼前,清明透彻,却又睿智而深邃,带着深藏不露的冰凉冷意,愈发诱人心动。 说起来,他们俩兄弟也是很有眼光的,竟然看中的是同一人。 安如晦这样说,便是承认了,那股酸酸的滋味再次涌上心头。 如果让叶离枝自己选,那他还有什么胜算呢?人家连荷包都提前为他大哥预备好了…… 尽管知道自家大哥并没受什么伤,不需要吃什么药,安如峰还是将叶离枝拜托他转交的荷包,从外衣里侧的口袋里掏了出来,递到安如晦的眼前道:“喏,这是她给你的。” “她?”安如晦略有不解,不过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91.第91章 流星勾引月圆[上] “就是你想的那个啦!”安如峰将荷包往前一送,等他接了才继续道:“她以为你真的受伤,便托我将这个给你,里面是两瓶药,一瓶外敷一瓶内服,据说很有些效果。” “你在佛寺里见过她?”想到这几日弟弟也没去哪里,只为了做戏跟安如瑾跑去佛寺为他‘祈福’,安如晦便这样猜测着。 “嗯,大哥真乃神机妙算,”安如峰有些心不在焉的拍着自家大哥的马屁,“恰好,那小丫头也在里头为她的祖母祈福呢,遇着了就多说了几句,还有……” 迟疑了下,安如峰还是将亲眼所见的情报说了出来:“三哥他……和叶府的嫡长女走的有些近,还请大哥多留意些。” 一个小小的丞相嫡长女,自然是没什么好在意的,帝都里那么多显贵世家,就算安如晦不想娶她,也有的是好女等着他娶。 可若是在婚约还在之时,被自家兄弟捷足先登,给安如晦带了绿帽子,那说出去可就热闹了。 安如晦却是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他早就将叶若虚的人品调查了个底朝天,此时听他这样说也不觉意外,只道: “你三哥其实和你二哥是一个性子,爱争强好胜,对我的东西很是虎视眈眈,只是他更为谨慎些,你也不用少见多怪,只需要好好保护好自己,多防着他们些就行了。” 安如峰乖乖点头,觉得任务完成,也就很快告辞,回去疗养一下第一次失恋的创伤了。 柔软的指腹轻轻的临摹着那团不只是什么的绣纹,安如晦微微一笑,眼里逸出不自禁的温柔,轻嘲道:“没想到啊,这丫头看着冰雪聪明,竟然是个不会做绣活儿的。” 但最后还是将这小小的荷包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挂在了自己的腰间,当作佩饰。 那荷包上乱七八糟的图纹和他其余精致而价值连城的配饰一相比,显得极为格格不入,但安如晦却一点儿也不在意,只觉得一颗冰冷的心,都要被这个小小的东西给熨暖了。 *** “这次你们做的很好,甄氏养出来的那个东西,也忒叫人心寒了。” 苍老的声音透着悠然与冷酷,老夫人坐在上首,慢条斯理的用茶盖拨弄着水面的茶叶。 屋子里没有多余的人,只在她的面前站了一个身材匀称修长,面容俊逸的男子,那男子闻言,邪邪一笑地附和道: “姑祖母说的极是,有些人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连自己的长辈都敢下手,将来那还得了?说不得能将天也捅个窟窿,姑祖母的一家,可不能为那样的人做了陪葬去。” 老夫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后又笑道:“这次多亏了你们,否则,就算我想给她一个教训,恐怕也一时找不到门路。” “姑祖母哪里话,能为姑祖母效劳,是我的荣幸。” 那男子微一拱手,满身的江湖做派便显露无遗,如果叶离枝在这儿的话,只听他的声音,恐怕就要忍不住惊声尖叫了。 这人,竟是那日在她们从玉山寺回来的路上,劫持了她们的蒙面男子! 蒙面男子名为柳星然,爷爷是老夫人的大哥,倒不是老夫人出身江湖草莽,而是她的那个大哥,放着好好的家业不继承,反而最喜欢打打杀杀,与人称兄道弟,最后居然做出了离家出走,跑去江湖上加入门派给人当小弟的荒唐事来! 当年差点没把老夫人的爹给活活气死,扬言只要这逆子敢回来,定要打断他的一双狗腿,看他还能往哪儿跑! 大概老夫人的大哥也知道这盆水泼出去了,想收回来就难,自己也很有骨气的没有再回家去,反而渐渐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堂来,最后竟做成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如意门的门主。 这如意门也怪得很,什么生意都接,只要银子管够,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劫持几个官家小姐,再给某人一通教训,岂不是小菜一碟? 更何况他们手脚干净利落,哪怕是叶若虚那等不好糊弄的,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什么事儿也没有,想闹都没处闹去。 “只是可怜了枝儿,这次倒替我背了黑锅。”老夫人想起什么,深深一叹,对叶若虚不辨是非的厌恶更加重了几分。 “姑祖母惦念的,可是被我带走的那个小姑娘?” 柳星然想起那姑娘的烈性,也有几分后怕,当时若抢救的不及时,那就远远不止是一条舌头的事儿了,这便心有戚戚焉道: “那女孩儿倒是有趣的很,看来很得姑祖母的喜欢,竟是叫枝儿么……” 这么脆弱易折的名字,怎么会有这么刚直不屈的性子! 一提起叶离枝,老夫人的神色立时便柔和了不少,笑着道:“是啊,就是她,怎么,你没趁着我不在,欺负了她吧?” “没、没有,绝对没有……”柳星然连连摆手,看他姑祖母这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猜到了那女孩儿肯定没有跑来告他的状,心里有点小小的佩服,更多的却是愧疚。 他强撑起笑容道:“不知她现下住在哪里,让她受了惊,我也该是过去赔罪一下的。” 最好是再去看看她嘴里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 “没事儿,枝儿不是那等胆小之人,你不用太过担心,”老夫人安抚着自家的表侄子,不过想着这些小辈们长大之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提前熟络一下,以后互相有个帮衬也好,也就允了他: “你想去看她也不是不可以,不如这样吧,我叫丫鬟来,带你去,但千万不能被旁人发现了,尤其是那两位,知道么?” “星然晓得的,请姑祖母放心。”柳星然姿态潇洒的再次给了她行了礼,等她唤进丫鬟后,便跟着去了。 叶离枝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学刺绣。 她原本是不耐烦这些的,不过听灵钰说,最近新兴了一种绣样,既简单,又好看,但是针法有些特别,这就让灵钰教着她如何来绣了,女孩子家的,却做不来绣活,说出去难免会不太好听。 叶离枝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一个女孩儿名声不好,被人说成笨或是手拙,会连累了府里的其他女孩儿也给人不好的印象,哪怕只是为了五妹,她也最起码要将这种据说是最简单的绣样儿学会。 正专心的跟着灵钰一针一线的绣着呢,冷不丁就听一阵脚步声匆匆靠近,接着就听守门的小厮微喘着气道:“禀小姐,外面有位公子求见,说是老夫人让人引来的!” 叶离枝的手一抖,那针,就直接戳进了她的指肚里。 92.第92章 流星勾引月圆[下] 叶离枝疼得下意识的嘶声吸气,豆大的血珠迅速成形,还没来得及滚落,就觉指尖一暖,已经被人含入了口中。 另一侧坐着的素衣对着她憨憨一笑,灵钰已经对着那前来禀报的小厮冷声呵斥: “这样毛毛躁躁的做什么!没的冲撞了主子,以后做事说话都要给我小心点,知道吗?!” 灵钰是这院子里的大丫鬟,原本因为是被叶离枝从外头领来的,里面的人不免对这个‘外来户’多有轻视。 可没想到这个少女不但做事雷厉风行,还极得三小姐的重信,这才让院子里的下人们对她渐渐敬重起来。 “是,劳灵钰姐姐费心教导了。”那小厮浑身哆嗦了一下,连忙讨好的赔笑。 “祖母将一位公子引到我这里来?” 叶离枝不敢置信的重复一遍,见灵钰担忧的目光看来,摇了摇头,对手上已经被素衣及时止血的伤口并不在意,只蹙眉道:“祖母这是什么意思?” 往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姐的院子里送男人,这说出去像什么话! “老夫人向来最疼爱小姐,不会是个拎不清的。” 灵钰也心有疑惑,不过她向来彪悍,亲爹没了之后更是天不怕地不怕,这就笑道: “没准儿是那公子是有求于小姐,拜托了老夫人找到这里来,既然是老夫人亲自让人送过来的,那旁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也是,”叶离枝的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对那低着头不敢看她们的小厮道:“去将人请进来吧。” “是。” 趁着客人还没进门,叶离枝想了想,也没觉得自己哪里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引的别人来上门求教。 难道是自己会医的事被叶澜发现,便以为她是个杏林圣手,这就将自己的大名给传播出去了? 也没那么快吧! 满脑袋的问号,在叶离枝看着院门打开,那个大步流星的迈进来的英武青年时,变得更多了…… 直到那青年迎着三位女孩好奇的目光,走到近前,对着叶离枝施施然的行了一礼,并无耻的唤了她一声‘三妹’后,一切真相大白。 叶离枝猛地跳起,用闪亮的银针指着他悲愤道:“你!是你!就是你对不对!” 那个该死的、将她们莫名其妙半路劫持了的蒙面男子! 这把坏坏中带着玩世不恭的声音,哪怕她这辈子化成了灰,也不会忘记! “三妹果然是伤了舌头,竟说话都变得口吃了起来。” 男子露出一脸担忧之色,懊悔之意溢于言表,似乎做了什么很对不起叶离枝的事情一样。 因为灵钰和素衣那次都没有去,所以对这两人之间的瓜葛也不了解,只是看着一向沉稳淡定的叶离枝居然被这男人惹到炸毛,都颇觉新奇的睁大了眼睛瞧着热闹。 “你少跟我耍嘴皮子,你!你……你还敢来?这是我家,你居然就这样大大咧咧的找上门来!你个劫匪!你个流氓!你等着,我这就去报官!” 叶离枝被气的狠了,当真扔了绣活就要走。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货居然胆敢这样毫无顾忌的找上门来,怎么,如今这世道是变了么,一个见不得光的死劫匪都能这么嚣张? 见她真的恼了,柳星然见好就收,也不再逗她,只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胳膊,在她想要用力甩开又松开了手,满是歉意道:“三妹,这是个误会。” “呸!”叶离枝恨不能唾他一脸,误会,误会你妹啊! 果然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事不是她发的一场噩梦,而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 只是这帮牲口精明得很,将残局收拾的太好,以至于让人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经历过了那样的事之后,醒来还能看到一派太平的美好画面。 “还有,别叫我三妹,污了我的耳朵!” 谁是他的妹妹啊,搞笑,如果她真有这样的哥哥,早就羞愧的一头去撞死得了。 柳星然苦笑一声,道:“你祖母是我姑祖母,你我之间难道不能以兄妹相称?”见叶离枝瞪大眼睛看了过来,他肃容道:“那件事说来话长,如今,我就是来给你道歉的。” 虽不是自己亲手伤的,不过那伤口也是因自己逗弄的太过火而导致的不是? 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娃有那样刚烈的一面,每每想起,柳星然还是觉得一阵心有余悸,语气更为诚恳道:“三妹若是想知道的更多,不如请我进去喝杯茶?” 叶离枝狐疑的看了他半晌,觉得没有这府里主子的准许,这小子早就被人打出去了,这才不情不愿的道:“进来吧。灵钰,将房门打开,帘子挑起,免得被人看了说闲话。” “是。”灵钰脆生生的应了,笑嘻嘻的看了一脸无奈的柳星然一眼,起身去照她说的做了。 这是……防他跟防狼似的啊。 端着只让素衣奉上的唯一的一杯茶,叶离枝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没什么好气道:“这下总该说了吧!” 请人喝茶,结果连个杯盖儿都没有,堂堂如意门的少主哪里受过这等待遇? 不过先前做了愧对人家的事儿,这时候也不好发作,只清了清嗓子道:“这事儿,还是你祖母拜托了我们,才有了这么一出。” “祖母?”叶离枝一愣。 “嗯,我和她的关系已经跟你说了,姑祖母也没有什么坏心,只是想着给某人个教训罢了,只是很不巧你们也在车上,做戏,总要做全套的不是?” 叶离枝额上的青筋开始直跳。 “如今你大姐受了教训,还找不出凶手是谁,岂不是两全其美?听说她也曾花钱买凶,险些伤了姑祖母,照我说,这样的人就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姑祖母这么做,还是太仁慈了。” “等等……”叶离枝有些消化不能,“你是说,你们是我祖母花银子请来,绑架我们的匪徒?” “说绑架也不算,你们可有真的被****杀害?”柳星然露出一脸无辜表情。 再说,他们也不是正经匪徒,只是接了一单要去绑架人的买卖而已。 93.第93章 认清敌手[上] “怎么,我们没有被杀害****,看起来让你很失望?”叶离枝冷笑,“别以为告诉我这些我就会原谅你,门儿都没有。” 既然他是祖母那边的人,应该不会对她说谎,而且事实也正是如此,虽然被绑了,但她们几个一点损失都没有,只是受了一场不小的惊吓而已。 但这个人何其恶劣! 只是做戏的话,何必又故意说出那样的话来羞辱她,害她差点做了贞洁烈女,好不容易重活的一世险些没了,而且下一世,还不知有没有这么幸运的带着记忆重生。 想到那时的情景,叶离枝仍是一阵后怕,她用力的闭了闭眼,直接下逐客令道:“该说的你都已经说完了吧?那就立刻消失,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三妹……” “闭嘴!” “我又怎么可能会真心伤害你呢……”柳星然低喃。 没想到这个女娃看起来柔柔弱弱,性情却如此刚烈,原以为高门大户里养出的小姐,都应该是弱柳扶风娇弱不堪的,这位,倒是个连江湖儿女都少有的真性情。 柳星然心中一动,忽然绽出一抹邪气四溢的迷人浅笑,道:“过几日就是烟火大会了,作为补偿,我带你一起去看,如何?” 看这人笑得那么猥琐,就知道心里想的绝对没有好事。 哥哥?那也是表亲的哥哥,如果他真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算乱了人伦,想到这儿,叶离枝面色更冷,因为与此同时,那天晚上这家伙调戏自己的画面也一同涌上了她的脑海。 “不了,”她放下茶杯,拍了拍裙摆上莫须有的尘土,冷淡道:“再过些日子就是公主的赏花宴,父亲让我在那之前好生准备,对于你的邀请,恐怕只能拒绝了。” 谁要跟个大尾巴狼一起出去看什么劳什子的烟火大会啊!她又不是嫌命长。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故意这么说,也是断了他那些不该有的念想。 谁知,这姓柳的脸皮厚度超乎她的想象。 柳星然半点不在意她的刻意疏离,只笑眯眯道:“这样啊,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过知道大官家里事儿多,庶女受父亲重视是好事,也没有再多加勉强她: “我知道三妹一定更想去看烟火大会的,今年不止这一场,等三妹有空了,再带你去看也不迟。” 谁说她更想去看烟火大会的? 叶离枝要被他的自以为是给气笑了,不过到底还是要给祖母点面子,想了想,道:“等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丞相府里爱惹事儿的人那么多,到时候随便出件事就能搪塞过去,叶离枝并不担心。 “如此,咱们就说定了,到那时我再来找你。”柳星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来,放到她面前道:“那晚将你们送回去前,只匆匆给你涂了一次,这药你就留着,多用几次嘴里的伤也就好了。” 那给她心里留下的阴影怎么消除呢? 叶离枝毫不客气的将瓷瓶收下,对他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只客气笑道:“承蒙厚爱。” 送走了自以为得到了她的承诺的柳星然,叶离枝看着手中瓷瓶,目光却沉冷下来。 “小姐,怎么了?”素衣关切的问她。 “没事。”抬头一扫,院子里其他人都被灵钰赶去了做事,她的房门前除了素衣更是半个人影也没有,叶离枝颇感满意的点点头,又略带惆怅的喃喃道:“祖母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吧……” 不然也不会真的出手来教训叶若虚。 叶若虚当然也不傻,只是现在叶离枝才十岁,叶若虚也还小,没有前世那样大时该有的心计,想必做的一切,已经被老夫人和叶澜看出端倪。 但是,叶离枝却并不想那么早借着这些把柄除掉她。 既然这些人自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将所有人都当作棋子来耍,那么她也想让叶若虚尝尝,被人当作棋子下的滋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叶若虚,就留着吧,在以后,会有大用。 *** 啪! 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就算是躺着,叶若虚也不消停,颐指气使的让人将东西送到她的手里,然后再狠狠地朝着那无辜的人砸去撒气。 “够了。” 到底是当家主母,甄氏的道行就比叶若虚深得多,此时并没动气,只是扶着一边桌角,静静的站在屋内。 她们两个,一个是当家主母,一个是嫡长女,未来的太子妃,府里的下人们自然惹不起,连打板子的时候都自觉的加了不少水分。 可是,身体不疼,不代表心里就好过了。 叶若虚自己被打几下,倒是无所谓,可是她的母亲呢!她的母亲是谁,凭什么要被那些卑贱的下人们打,这不是在折辱她娘在府中的身份和地位么! 恨极了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叶若虚厉声道:“这次的仇,我一定要报!” “可没了你爹,你又算是个什么呢。” 甄氏想的更远,她何尝不恨这个男人?可是恨归恨,却并不能真的去做什么,只因为他是一家之主,他是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人,他也是她们后院这些女眷的依仗和依靠! 没了叶澜,叶若虚又算是个什么呢,家里的庶长子不顶用,她的两个儿子也是羽翼未丰,为了她的每个孩子都能有个好前途,无论叶澜做了什么,她们都必须要忍。 “娘!”叶若虚气极,哭着尖声道:“这样的爹要来又有什么用呢!整天和那些妖精厮混在一起,只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还要打您的板子,他是根本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知道自己院子外头的都是心腹,甄氏任她嘶喊着发泄,等她说完了,才道: “我并不在意你父亲,我在意的是你,不要去动你爹,没了他,圣上是不会将太子妃位给一个没有顶梁柱的家族里的女孩儿的,哪怕是嫡女也不行。” “你到现在还在想这个?!”叶若虚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作为一个母亲,想的不该是如何为她受了委屈的女儿报仇吗? 94.第94章 认清敌手[下] “那我该想什么,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太冲动了。” 甄氏轻叹一口气,有些木然的慢慢走到叶若虚趴卧的床前,抬手想去摸她的脸,却被她一偏头给躲开了。 “虚儿,”她有些痛心道,“在这个府里,我不护着你,还能护着谁呢?你爹不仅被红绫那小贱人蒙蔽了眼睛,更被那些庶女夺去了心神,以为没了你,还能再培养出一个如你一般优秀的女孩儿来?到那时,恐怕太子连儿子都生出来了,哪里还轮得到咱们家呢?” 见叶若虚咬紧了唇不说话,她苦笑一声,又道:“你爹会这么做,也完全是被你那些好妹妹给挑拨的呢。” “什么意思?”叶若虚警觉的问。 甄氏的目中泛出冷意:“我问过了,今天早上在你爹房里头服侍的,是你三妹妹,本来,我也觉得,你爹会发现药中有蹊跷,大概会是旁的什么人背叛了我们,告诉他的,可是后来……” 被打的时候,甄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将这件事里的每个人都仔细的筛查了一遍,却发现谁都没有嫌疑。 那老大夫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算是自己人,那小丫头在被割肉之前,还不知道自己会被割肉呢,又如何去告诉叶澜即将会发生什么事?如果说是叶澜自己发现的,可叶澜最讨厌的就是苦药,又怎么可能去潜心研究他们? 至于那时曾在房里呆过的红绫和叶柏玉,这两人有几斤几两重,在府里这么多年,甄氏再清楚不过了。 那么最后剩下的,便是叶离枝。 叶离枝,离府十年,谁知道她在外面都学过什么,而回府以后……甄氏仔细的想了想,竟发现了她许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先说规矩,甄氏以为这小丫头在外面长大,一定是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可是,自从回府这么多天以来,她居然并没有因为失了规矩,而被谁抓了小鞭子。 而她派去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红绫,偏偏又被叶澜要去抬做了姨娘。 叶离枝身边还有个贴身的丫头素衣,长得也很不错,为什么就没有被叶澜选去呢? 她在没有任何人的提醒下,****都去给老夫人请安,不仅帮老夫人养活了心爱的花,还得到了老夫人真心的疼爱。 这些,难道都是巧合么? 她先前救了太子一次,后来又救了老夫人一次,竟是将两边的人心都拉拢了过去,春猎时跟太子提出想骑马,如果不是叶月玉跳出来搅局,那她说不定就能成事。 犹如当头一棒,打的甄氏头晕脑胀,她这才万份惊恐的发现,那个大意了的人,是她才对! 从头到尾,她完全没有放在眼里的小角色,居然,潜移默化中,夺走了那么多重要的东西! 她到底想要什么? 这还不明显吗?讨好了老夫人,得到了太子的心,现在,又开始在叶澜面前挤兑她和虚儿,那么,如果将她们两个挤下台去,再将她的母亲扶上来,她的身份,便不会再是一个小小的庶女了…… 察觉出母亲的惊怕和愤恨,叶若虚竟觉得有些害怕,她小心的拉了拉甄氏的袖子,小声道:“母亲,你怎么了?后来怎么了?” “没什么……” 甄氏硬是逼着自己挤出一个难看却狰狞的笑来,阴森道:“后来我才看明白,原来我们真正的敌人,是你的三妹才对……” “她?”叶若虚扑哧一笑,不屑道:“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做我们的敌人?” “不可小觑,这次你父亲发现了我们的小动作,极有可能是她的功劳。” “怎么可能!” 叶若虚惊坐而起,又痛呼一声捂住自己的屁股,虽然那些下人们尽量放轻了力道,但挨了八十板子,也是很痛的好不好! “三妹那么小,怎么会知道那碗药里有什么?再者,就算她真的说了,父亲也未必会相信她的话。” 这倒是实话,在朝廷中那吃人的地方混了这么多年,除了叶澜愿意相信的,其他任何人的话,包括自家人,他都是半信半疑。 “这其中的弯弯绕我也和你说不清楚,”甄氏冷然道:“你日后自己就会看的明白了,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你的三妹再过的这般顺风顺水。” 她不需要追究的太深,只要知道这家里谁能留谁不能留就够了。 高调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在暗地里放冷箭的人,不仅防不胜防,到最后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甄氏猛地出了一脊背的白毛汗,多少年了,她都再没有过这种感觉。 利用别人对她的忽视,表面装作乖巧,实际上却是一步一步,在慢慢抢走她们所拥有的一切。 不! 绝对不能让她得逞,甄氏沉吟了半晌,目光落在叶若虚身下渗透了亵裤,落在被子上的血迹,忽的目中一亮。 她道:“没过多久就是赏花宴了,不仅有公主,听说太子和几位皇子也要去的,这次,一定不能放叶离枝那个贱丫头去了。” “还不是母亲一句话的事儿?”叶若虚不以为意的说着,认为除掉叶离枝简直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根本无需这样大惊小怪。 这后院里嫡母最大,女儿不听话就可以认作不孝的。 而不孝的女儿……呵,将来又有谁敢娶呢? 甄氏却是轻轻摇头,一边思索着一边慢声道:“你爹刚厌了我们,如果我此时再不让叶离枝去,她一定会去向你爹告状,到时,你爹一定会向着她的。” 知道是自己先惹了父亲的厌恶,叶若虚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但这也无妨,”甄氏慢慢的揉了揉自己的臀部,忍痛轻笑道:“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理由么。” 嫡母受伤卧床,府里的女孩儿们,可都是要留下侍疾的。 *** “不要!那是我的!” 一大清早,还没睁开眼睛,叶离枝就被外头一阵吵闹的声音给惊醒,她皱眉,带着些许起床气的从床上坐起。 “小姐起了?” 昨晚灵钰守夜,此时也被那阵喧闹吵醒,坐起后就开始利落的穿衣束发,没一会儿就拾掇好了自己,转而帮叶离枝穿戴起来。 “去看看外头是怎么回事。” 95.第95章 挑拨离间 听着像是还有素衣的声音?叶离枝心里微微担心起来,等两人都穿戴好后,立刻推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就见赵嬷嬷站在当中,手里上下的颠着一只大大的金元宝,嚣张得瑟的不行,对着眼前苦苦哀求的女孩儿狠狠的搡了一把,尖声道: “这可是主子的东西,能是你这贱人随意取拿的?!你这个小偷儿!” 素衣被她推的一个趔趄,跌坐在地,匆匆赶出的桀轩也小跑过来,先将她小心扶起,转而怒目瞪视着赵嬷嬷道: “这是在做什么?嬷嬷不好生尽伺候主子的本分,竟是一大早的就来欺负小丫鬟?!” “哟,这还护上了,”赵嬷嬷阴阳怪气的点着眼前两人,拖着怪里怪气的腔调道:“瞧瞧这郎情妾意的,怎么,我替主子教训一个偷东西的小丫鬟,还要你一个小厮来管不成!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竟是不知道,嬷嬷的身份,还能代替我们家主子了。” 忽的,一句轻飘飘的话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局面。 灵钰扶着叶离枝慢慢走出,娇艳的脸上带着轻笑,清粼粼的眸中却冷冽如冰! 赵嬷嬷被她唬了一跳,见叶离枝也在,稍微敛了声势,对着满腔怒火的桀轩翻了一个白眼儿,施施然的拖着步子走了过来,假模假样的对着叶离枝微一福身,道:“给三小姐请安了。” “你是主子,我哪里受得起呢。” 叶离枝偏偏侧开身子,不受她的礼。 赵嬷嬷脸上一僵,还是强笑道:“三小姐这是哪里话,奴才不懂了。” 自从她搬来了这个院子里住,叶离枝还没敢给她没脸呢,吃的,用的,都是上乘的,甚至不让她动手伺候,拿她当菩萨似的供着,让赵嬷嬷当真以为这是个极好拿捏的主子。 可是,不好意思,踩了她的底线,她是谁的脸都不会给的。 叶离枝看了眼满脸泪花儿的素衣,和愤愤不平的桀轩,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悠然道: “赵嬷嬷真是老了呢,耳朵不好使,竟连我说的话都听不懂了,看来是时候去跟母亲说一下,让赵嬷嬷尽早回家,安享晚年了。” 开什么玩笑! 赵嬷嬷的身契一直捏在甄氏的手里,为了让这些心腹忠诚,甄氏甚至没有放她们出去嫁人,怕她们的家人里有不安分的,到时候出了岔子,也是麻烦。 还有一点,如果谁敢背叛甄氏,被甄氏杀了也是有的,如果有了家人,那么家人必然会来找甄氏算账,甄氏又怎么敢放她们出去呢? 所以赵嬷嬷哪里来的家人? 一旦她眼瞎耳聋,没了利用价值,那不好意思,甄氏从不养闲人,就只有被杀了灭口的份儿了,因为赵嬷嬷跟了甄氏那么多年,知道很多秘辛,放她出去也是祸害。 所以赵嬷嬷直接出了一头的冷汗,她还想多享两年的福呢!明知跟着甄氏结局悲惨,可生活却比外头那些贫困户过的不知好多少倍,能有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是足够了。 更何况,在她们死之前,还不知拉下多少丫头庶女甚至庶子给她们陪葬呢!也算是死后有伴儿了。 赵嬷嬷并不将叶离枝这个庶女放在眼里,却也怕阴沟里翻船,被她抓着把柄,忙嘴上连连告饶道:“三小姐莫要开奴才的玩笑了,奴才这么做,也是一心为三小姐好啊!” “劳嬷嬷为枝儿费心了,”叶离枝笑得意味深长,“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一提起这个,赵嬷嬷就瞬间有了底气,站直了身子,用指头指着正在低头抹眼泪的素衣道:“就是这个贱婢!居然敢偷主子的东西,幸而被我及时的给发现了,不然的话,那还得了!” 她又转回头来,一脸忠心的说道:“三小姐温婉善良,对这种人是很容忍的,可是奴才却不允许有这样的人污了三小姐的院子!奴才这就带着她去刑堂领罚,还望三小姐准了。” 几个大大的金元宝被她死死的抓在手里,却是半分没有要还给叶离枝的意思。 “是吗?” 叶离枝转向素衣,轻声问道。 “才不是!”素衣声音嘶哑的道:“我只是、只是想着今天是……、是小姐生辰,想着早些出去,给小姐买点礼物……” 叶离枝微微一怔。 是了,今天是她的‘生辰’,只是她从小就被家人扔了出去,哪里知道自己的生辰呢?所以素衣就将自己的生辰定为两人共同的,每到这天,都会想办法给她弄点小礼物。 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有时是一朵好看的小花儿,只是开过也就凋零了,有时是多抢来的一个馒头,只是当时就分了吃了,这么多年,竟是一样都没有留的下来。 只有那份深情厚谊,随着年月积累,愈发沉重。 叶离枝心里一酸,抿紧了唇瓣,暗自深吸了几口气将泪意逼回去,柔声道:“谢谢你的一片心意了……” “胡扯!”赵嬷嬷尖声打断了她的话,指着素衣继续斥骂道:“别以为编了个这样的借口就能逃脱罪名,你给小姐买礼物我不拦着你,可是你说,这些金元宝是哪里来的?也是你一个丫头能挣来的?” “无礼!”灵钰斥责,却被叶离枝摁下了接下来的话,叶离枝抬手道:“嬷嬷这般为枝儿着想,枝儿感动的很呢,那就将这个还给枝儿吧。” “什么?”赵嬷嬷顿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一步随着自私而贪婪的本性开口道:“不行!” “嬷嬷居然还要抢枝儿的东西?”叶离枝皮笑肉不笑的问。 “呃……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赵嬷嬷连忙低下头去,眼珠乱转道:“奴才只是想着,这些私房钱交给小姐保管,总归不太妥当,不如交给奴才……” “交你嬷嬷我也觉得不大妥当呢,”叶离枝不由分说的截断了她的话头,那只手仍抬着没有放下:“嬷嬷莫不是不想还给枝儿,自己拿去花天酒地,用这金子,去买那些俊秀少年的一晚?” 96.第96章 求而不得 赵嬷嬷一听这话,腿一软,险些给她跪下。 “这、这是谁乱传的谣言?!”赵嬷嬷咬牙切齿,外强中干的低吼。 “嬷嬷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呢,”趁其不备一把将自己的金子给抢了回来,叶离枝伸了个懒腰,对着面前一脸不甘的赵嬷嬷道: “嬷嬷,还有一件事枝儿忘了告诉你呢,这金子,是枝儿早些在嬷嬷还没来的时候,赏给素衣的,桀轩也有,不信让他拿出来给您看。嬷嬷不问个清楚就在枝儿的院子里这般闹腾,却原来是想做主子了呢,只是您年老色衰,也不知是不是能如红绫姐姐那样,被父亲看上呢,呵呵……” “小姐莫要胡说!辱了老爷的清名!” 一想起大夫人的手段,赵嬷嬷就浑身颤抖个不停,连忙高声辩驳,又被她毫不客气的戳了痛处,心中更是恨极。 “连对我这个三小姐赵嬷嬷说话都是这样拿腔拿调的,枝儿哪里是在胡说呢?”叶离枝满意的看着那张扭曲的老脸,继续道:“嬷嬷也不必这样害羞了,若是对父亲有意,枝儿会帮忙去转达的。” 说完,也不再去看赵嬷嬷是个什么脸色,只将手中的金元宝丢给身旁的灵钰,冷了声音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碰我的东西,真是脏了我的手,去,换成银票,再还给素衣吧。” “是。” 灵钰偷笑,忙不迭的应声去了。 赵嬷嬷自己闹了个没脸,灰溜溜的走了,叶离枝来到素衣的身前,帮她抹去脸上泪痕,笑道:“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爱掉金豆子,我不是说过,有什么事,都来找我么。” “枝儿最厉害了,”素衣抽抽噎噎,还不忘拍自家姐妹的马屁,不过……她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赵嬷嬷离去的方向,小声问道:“枝儿不怕被她报复么?” “如果连这种小人都怕的话,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正气可言?”叶离枝大气凛然的说着,又握着她的小手捏了捏,有些歉疚道:“倒是委屈了你。” “不委屈,只要跟着枝儿,素衣做什么都不委屈的。”素衣破涕为笑,又怕桀轩看到自己这时狼狈的样子,只朝着叶离枝这边靠来。 “小笨蛋。” 叶离枝带着她进了自己屋子,临走前,很是认真的对桀轩说了一句谢谢。 因为今天是两位姑娘共同的生辰,桀轩出门了一趟,带回一个长长的小炉和木炭,还割了几斤肉,想着给几个小姑娘烤点东西吃。 别的院子都有小厨房可以开小灶,但叶离枝却没有,这样做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桀轩兴致勃勃,院子里的小厮们对他马首是瞻,也跟着好奇的凑了过来看热闹,被桀轩赶苍蝇似的挥手道:“去去去,没贡献私房钱的今晚不许吃肉啊。” “切,还不知道做出来的东西好吃不好吃呢。”有人玩笑着揶揄他,不过人到底还是爱凑热闹的,几个人又问了问还有什么可以烤着吃,便一同从后门出了府去,准备再去买点回来。 “热热闹闹的,这才像个样子呢。” 灵钰将几盘精致的小点心放到桌上,回头看着院中的忙乱景象,漂亮的眼眸中显出一点真心的笑意来。 “对啊,等以后……”叶离枝及时的住了话头,想到还是未知的未来以及不可预测的变数,眼中添了些许迷惘,又掩饰的笑道:“反正,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有小姐这样护着我们又明事理的主子,我们怎么会过的不开心呢?” 灵钰一颗心冰雪通透,觉察出她的情绪低落,小嘴儿跟抹了蜜似的甜来逗她开心。 果然,叶离枝眉间的愁绪淡去不少,也跟着一同往外看去,就见桀轩忙里忙外,先让一个小厮帮忙看炉生火,自己则拎着肉进屋找刀去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朗月当空,万里泼墨。 烤出的肉串被桀轩不知抹了什么香料,竟是出乎意料的好吃,咬着香嫩柔软还很有嚼头的烤肉,那肉汁都在顺着下巴往下流淌。 院子里的丫头和小厮们都吃的满嘴流油,大家嘻嘻哈哈,说闹个不停,竟好似一家人一般的亲热,只将站在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的后头的赵嬷嬷气得牙根痒痒。 那烤肉味儿居然是她从未闻过的香味,诱人垂涎,赵嬷嬷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一双阴鹜的眼用力的眯起,不怀好意的观察着院子里的人的一举一动。 观察观察着,那目光又不由自主的从烤肉上,转移到了那些年纪轻轻,刚刚开始抽条的清秀小厮身上。 她一生未嫁,年轻貌美时大夫人又管得紧,以至于到了四五十岁,才初尝****滋味,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身为府里有头有脸的嬷嬷,底下的人自然不敢去告发她,因此也就愈发猖狂,对于那些新来的,没有靠山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厮们尤为喜欢。 他们年轻气盛,又没有媳妇儿,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好哄骗得很,等反应过来上当了,也为时已晚。 赵嬷嬷露出一个淫|猥笑容,从外头长得还不错的小厮脸上一个一个的扫过去,最后,落到了桀轩身上。 他是这里头,甚至是府里头所有的小厮之中,长得最好的。 脸蛋白净,身形修长,五官精致,气质尔雅中带了一点掩不住的痞气,不难看出长大后的迷人风采,再加上会点医术,身上总是飘着淡淡的药香,几乎满足了所有少女的幻想。 此时,赵嬷嬷就捧着自己的一颗不老的少女心,满是眼馋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不过再一想到这小子不识好歹,剧烈而决绝的反抗,赵嬷嬷就瞬间冷下了脸来,嗤笑一声,想着三小姐是个不得势的,这个人,以后一定会成为她的,到时候她就让他瞧瞧厉害。 正幻想着那时的旖旎光景,就见那个叫素衣的小丫头走了过去,将一串肉串递到他的嘴边,那被她肖想多时的少年,居然对着素衣,缓缓地,绽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来! 97.第97章 小人之腹 他小心地从签子上咬下一块,又笑意盈盈的与女孩儿说了些什么,脸上的笑容一直未褪,甚至还主动的朝着女孩儿那边不着痕迹的挪了挪,凑近了些。 赵嬷嬷看的目眦俱裂! 那少年干脆利落的一把打开她伸过去欲要摸她的手时,那厌恶而狠厉的表情犹历历在目,如今,他却主动的、殷勤的、去亲近另一个女孩儿! 赵嬷嬷简直想要尖叫! 不就是老了点吗,有什么关系?谁不会老?等那个女孩儿到了她这个年纪,说不定比她来的难看的多呢!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孩儿就行,而她却不行! 就在此时,他们的三小姐也走了过去,似乎是吃完了手中的,想要再讨几串儿来,正好桀轩蹲的太久,有些累了,想要起身去旁边换人来烤。 就这么一个起身的功夫,桀轩就因蹲的太久而腿麻软了一下,不小心超前扑去,被叶离枝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从赵嬷嬷的角度来看,两人几乎是抱在了一起。 桀轩脸上露出歉意表情,又一时没力气站得起来,只能靠着她撑了一阵,后又被素衣掺到了一边去坐着歇息。 而从叶离枝的侧脸看去,她看着桀轩离开的背影,居然,扬起了一抹带着甜意的浅笑! 难不成……赵嬷嬷积极地展开了想象力,阴暗的猜测着,这几个小浪蹄子,居然是都和这个小厮私底下,有了不可见人的瓜葛了么? 不行,这件事要马上去告诉大夫人! 眼见着三个人之间还在‘眉目传情’,赵嬷嬷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极有可能,不然的话,那小厮的背后根本没个依仗,又哪里来的胆子胆敢拒绝她的‘求欢’呢! 一定是因为与三小姐有了苟且,得了主子的青眼,所以对她也有恃无恐了吧! 赵嬷嬷冷冷一笑,悄悄的将窗子重新阖上,趁着院子里的人喧闹的功夫,偷偷的溜了出去。 “什么?!”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叶若虚简直要被三妹那个蠢货给笑死! 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有了私情,光因为他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件事若是被叶澜知道了,那这个三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一个不能用联姻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女孩儿,留着,又有什么用呢? 真是天助我也。 顾不得还在隐隐作用的屁股,叶若虚一把拉住甄氏的袖子,迫不及待的说道:“娘,我们马上去找父亲,将这件事告诉他,也能将你的心头大患除掉,岂不是美事一桩?” 甄氏却没有她这么莽撞。 已经因为相信了叶若虚的片面之词,跑去叶澜的面前告状,结果却是乌龙一场,而失了叶澜的信任。 甄氏不可能再为一件毫无证据的事情,去叶澜的面前大放厥词,惹他厌恶。 “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挑起一边柳眉,不咸不淡的问着。 “千真万确!” 赵嬷嬷怕甄氏不信,竖起三指,指天发誓道:“这事儿是老奴亲眼所见!那小厮还趁着大伙儿不注意,一把抱住了三小姐,而三小姐也没有推开,两人很是腻歪了一会儿。” 废话,叶离枝那么看重桀轩,对方只是因为腿麻扶了她一把,她有那么刻薄,还要不近人情地一把推开吗? 甄氏直直的看了赵嬷嬷一会儿,发觉对方并没半点心虚的任她凝视,这才缓了口气,道:“既如此,那便自去老爷面前说吧。” “这……老奴身份卑微,怕在老爷面前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呢。” 赵嬷嬷很是担忧,担忧仅凭自己的分量没法儿将叶离枝那个小蹄子拉下马来,让甄氏去说的话,会比她说来的更有信服性。 “娘,不如我去吧!” 叶若虚举起一只手来,自告奋勇的毛遂自荐。 甄氏瞪她一眼,皱眉斥道:“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去父亲面前论议这种事,是不想要名声了么!” 叶若虚不甘的撇撇嘴,到底没有再坚持。 赵嬷嬷消息灵通,后院里发生的事,大大小小也都能知道一二,知道甄氏在叶澜面前刚吃过瘪,这就道: “不如还是老奴一个人去吧,就是拼了老奴这条老命,也不能留下三小姐,坏了这府里所有小姐们的名声!” 一个家里要是出了一个有损闺誉的女孩儿,那家里的其他姑娘也会受到莫大的影响,一旦叶离枝被赵嬷嬷坐实了与桀轩有染的罪名,那府里的其他女孩儿不恨死她才怪。 想想就觉得让人快意。 叶若虚抿唇而笑,柔声道:“那就有劳赵嬷嬷了,事成之后,就算母亲不赏,我也必有重赏。” 抹下了腕子上的一只包金白玉手镯,叶若虚走到赵嬷嬷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套到了她的手腕上。 夜渐深,这个时候去叨扰叶澜,最后遭殃的还不一定是谁呢,赵嬷嬷想了想,还是决定明天再去说。 一路上走着又想起了红绫那个夺了老爷宠爱的人,赵嬷嬷狠狠唾了一口,骂了一句小贱人,想着,这些个不安分的,甭管主子还是丫头,她必定都要将她们踩进泥坑里才解气。 长得好看,美貌年轻,又有什么用呢,到底,是斗不过她这个老奸巨猾的。 *** 深知叶澜不爱吃药,风寒又是个极磨人的病,叶离枝趁着第二日去请安的时候,特地向厨房要了一碗葱白粥。 葱白粥,解表散寒,和胃补中,最治风寒,虽然吃起来没什么味道,总比那些苦药要强得多。 厨房一开始还不肯给,等她说了是给叶澜送去的,这才不情不愿的的给她做了。 叶离枝只无奈的笑了笑,没有去苛责什么,只想着,这高门大户里的下人们也都是成了精的,最懂得看人下菜,她虽然得了老夫人的宠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庶女而已。 庶女,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身份呢? 难道有哪个女孩儿生下来便想当庶女的么?如果不是那些臭男人的三心二意,这世上又哪里来的嫡庶之分,妻妾之分。 归根究底,还是‘欲’惹的祸。 叶离枝微微有些出神,她重活一世,本就是来报仇和报恩而来的,在感情上,她受过一次重伤,便是除了安如晦,再也不会相信任何男人了。 98.第98章 你来我往 可是安如晦又偏偏是她最不想嫁的。 她不想让那人在自己身上再花费太多的心思,也不想让那人对自己付出更多——那只会让她觉得更加愧对他而已,别到头来,恩没报成,反倒是自己又欠了他一大笔的情债。 所以……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单身一个最稳妥,要是叶澜非要将她踢出去和对他来说有利用价值的人家联姻,她也不会拒绝,既然没有感情,那搭伙过日子也不是不可以…… 叶离枝揉了揉脸,自嘲自己还是想的太多,还什么仇都没报呢,又哪有心力去管那些情啊爱的…… “小姐,今天一早赵嬷嬷就早早的起了,不知去了哪里,还请小姐小心些。” 灵钰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低低的在耳边提醒着。 “嗯。”叶离枝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昨天那么羞辱赵嬷嬷,那个小心眼儿的老东西不报仇,她才觉得奇怪呢。 收敛了心神先去了叶澜的院子,远远地,就见叶柏玉满脸愤恨的站在门口,不知听到了什么,竟然没有急着进门。 “怎么了?” 待叶柏玉身后的丫鬟提醒了她一声后,叶柏玉便扭身一看,接着飞快的跑了过来,拉住叶离枝的手便往一旁走去。 “三姐,那个老娼妇……”叶柏玉也是被气的狠了,对那肮脏的东西狠骂了一句,喘着粗气道:“那个老东西居然说你跟一个小厮有染,这不是在毁你的声誉么!” “啊?这是怎么回事?” 叶离枝也是一惊,不过她惊讶的是赵嬷嬷的想象力居然这么厉害,连这种烂谎言也能编的出来。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平复了一下心神,叶柏玉这才接着道: “那老东西说,昨天晚上,看见你与你院子里头的一个小厮,搂搂抱抱,恐怕早就私通……我呸!那老东西狗眼瞎了!说的话也能信?三姐,你放心,只要咱们是清白的,父亲总归还是会向着我们的。” 小小的女孩眼中满是忧心之色,但尽管被气成了这样,还是想着先安抚了她,给她打气。 叶离枝摸摸她的发顶,觉得没有白疼这个妹妹,想了片刻,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行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嗯!”叶柏玉重重点头,“我陪着三姐一起进去。” 两个女孩儿手拉着手,一同踏入了门槛儿,只是叶离枝没注意到,在听了她们的对话之后的灵钰,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一进门,就见叶澜坐在上首,脸色很是难看。 赵嬷嬷一见她来,嘴角勾起得意笑容,面上却仍是一派悲悲戚戚的神色,哀声道: “老奴贱命一条,断不敢毁谤小姐们,只是……只是不能为了一个三小姐,就毁了整个儿叶府的小姐们啊……” 说的好像她是真心在为叶府着想似的。 叶澜眉心锁的更紧,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 叶离枝和叶柏玉一齐上前给他请安,叶离枝让素衣将粥送到叶澜面前,轻声道:“这粥对父亲的病有些益处,可代替苦药,还望父亲笑纳。” 竟是完全当作赵嬷嬷不存在一样。 叶澜听到她还在关心自己的病情,面色缓和了不少,点点头,算是将这碗粥收下了,不过想到赵嬷嬷的话,还是开口问道:“枝儿,你可知错?” “若父亲说的是,从赵嬷嬷口中说的那件事,那,枝儿并没犯错。” “倒也是,”赵嬷嬷‘善解人意’的适时开口:“毕竟是那么龌龊的事儿,三小姐不敢承认,也是有的。” “那么龌龊的事儿,赵嬷嬷也敢扣在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姐身上,也是胆子大的很,不怕糟了天谴。”叶离枝不紧不慢的应着。 赵嬷嬷脸色一变,咬牙道:“你……三小姐莫要和老奴耍嘴皮子了,老奴亲眼所见,不会错的。” “原来是这样,”叶离枝立刻做恍然大悟状,轻掩着朱唇笑道:“原来是加一句‘亲眼所见’,便能将没影儿的事儿定为真事儿,枝儿学到了呢,只是……” 她话锋一转,转而用崇敬的目光看上上首的叶澜,轻轻道:“只是父亲这般英明神武,哪里有可能轻信了你的一番空口白牙?你,将父亲置于何处?” “老奴不敢,还请老爷明察。” 赵嬷嬷没料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软弱可欺的三小姐居然这样伶牙俐齿,暗地里恨碎了一颗老心,面上却是做出一派诚惶诚恐的样子,噗通一声就给叶澜跪了下来。 “够了,这件事我自有定夺。”叶澜有些心烦的捏了捏眉心,良久,才道:“枝儿,你且实话告诉为父,为父不会为难你的。” 好笑,如果她真的承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那后果将是板上钉钉的万劫不复。 叶离枝沉吟一下,正要开口,忽听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道:“父亲,三姐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原来是叶柏玉。 她一张小脸早就气得通红,指着跪在地上奴颜婢膝的赵嬷嬷,扬声道: “这人、这人简直不要太过分!三姐到底哪里惹到她了,居然这样陷害三姐!这人居心叵测,想要祸乱后院,还请父亲大人明察!” 赵嬷嬷也是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五小姐会开口为叶离枝说话,当下一惊,连忙跟着出声道:“老奴也是为了小姐们着想,断不敢陷害哪位主子的。” 叶离枝轻笑一声,道:“你还当我是主子?我直到进了这屋子,才知晓你在背后如此编排我!真是让我好生寒心啊……” 她脸上明明在笑,眼中却现出几分痛心和几分恰到好处的,被背叛后的怒火。 这些小情绪,自然都被叶澜一点不落地收入眼中。 一个背主的奴才,自然直接拉低了赵嬷嬷在叶澜心中的印象分,果然,一听完这话,叶澜看向赵嬷嬷的眼神,就明显变得冷硬起来。 不管这件事是真是假,这样的奴才,断是不能再留了。 “父亲,您愿意为枝儿着想,枝儿很是感激,”叶离枝抽出帕子,摁了摁眼角,又对着满脸不忿的叶柏玉投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徐徐道: “不过,哪怕是借给枝儿十个胆子,也万万不敢拿姐妹们的名声开玩笑的,若是父亲不信,大可让人来为枝儿验身,以证枝儿的清白,不然,枝儿今天就算在父亲的面前一头碰死,也不会认下那赵嬷嬷的满口谎言的!” 99.第99章 救你只是为了更好的害你 “老奴说的是真是假,想必三小姐心里最清楚不过了。” 赵嬷嬷低眉顺眼的继续抹黑叶离枝: “还有,”赵嬷嬷听着叶离枝胸有成竹的语调,想必是身子真的是清白的,心思一动,继续道: “还有,老奴只看见了三小姐同那小厮拉拉扯扯,不明不白,只是三小姐毕竟还小,不懂得太多,所以应该是清白的,但这样一个与小厮纠缠不清的小姐,说出去,怕也是惹人笑话的。” 呵! 呵呵呵呵! 这是连她最后剩下验明正身的一条路也给封死了么! 叶离枝不得不感叹一下这老婆子的心思转的之快。 这是在说她身子虽然是清白的,但人却是个浪荡轻浮的么! 叶澜只沉默的思考着,不说话,看样子是在考虑她这个女儿到底还有没有继续留下的价值了。 叶离枝见他这副模样,闭上眼睛,轻吸了一口气。 这就是刚刚说过不会为难她的父亲啊……转眼之间,就要准备将她再次抛弃了。 叶离枝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与她血脉相亲的人,对待她,居然是这般的心性凉薄,半句向着她的话也没有。 并不是她想要叶澜的偏袒,而是,作为一个父亲,眼看着女儿被人说成这般不堪的样子,却只相信一个外人说的话,而对自己的女儿,没有半点的回护之心! 算了,她早该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了,不是么? 叶离枝整理了一下表情,想着再说些什么,挽回局面,却听外面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 帘子一撩,不知什么时候又离开的灵钰打头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面色红润,唇色却苍白异常的桀轩。 叶离枝的心里,突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给老爷请安。” 两人走到叶澜面前,给叶澜规规矩矩的磕了头,等叶澜应声后,才抬起头来。 灵钰先道: “老爷,听闻有人污蔑我家小姐与人有染,奴婢很是为小姐担心,怕小姐被奸人所害,所以赶紧就将人带来,好为小姐澄清一切。” “哦?”叶澜来了兴趣,问道:“你想怎么证明?” 桀轩也跟着抬起头来,语调沉稳而平缓道: “老爷,奴才……有一个绝对不会和小姐苟且的理由。” “什么理由?” “单凭一张嘴说,老爷怕是不信的,”桀轩回头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人,继续道: “只怕要请小姐们先行回避一下了。” 叶澜的食指在木椅扶手上敲了敲,点头应允,立刻就有下人来,立了屏风,将叶离枝和叶柏玉请到了屏风后面。 叶离枝不肯走,却见灵钰对她眨了眨眼睛,向她投来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到底还是没想明白这两人想出了什么馊主意,叶离枝好压下心中疑惑,也叶柏玉一起走到了屏风后头。 等确定她们什么都不会看到了,桀轩忽的站了起来,当着叶澜的面解开腰带,然后,一把拉下了裤子! 偷眼瞧去的下人们和赵嬷嬷,登时发出一声刺耳惊叫! 桀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在叶澜惊愕的眼神中将裤子提上,将腰带系好,这才道: “回老爷,奴才有幸得了三小姐的青眼,怕将来有人毁损小姐声誉,所以,奴才就自作主张,提前将自己给……” 那难以启齿的伤口犹在剧痛着,但经过他的巧妙装饰,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被阉|割了许久之后,留下的陈旧伤口。 叶澜微微颔首,示意明白了他未出口的那些话,转而看向赵嬷嬷,眼神一瞬之间变得阴戾无比! 赵嬷嬷也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被吓得不轻,马上跪着往前急爬了几步,嘴里还在不死心的叫嚷着: “老奴亲眼所见!求老爷明察,求老爷明察啊!” 一脚厌恶的踢开这个背主求荣的老奴才,叶澜怒声道: “你当我是瞎了么!事实摆在眼前,我还要怎么明察!我看你也是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了,滚回去收拾东西赶紧滚蛋吧!” “不要——!!!” 赵嬷嬷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还想着继续上前求叶澜开恩,就见不知何时从屏风后头走出的叶离枝,正用一种从未见过的狠毒眼神死盯着她! 赵嬷嬷浑身一抖,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贯穿全身! 但那眼神只存在了一瞬,好像幻觉一样,叶离枝又多看了一眼因为桀轩在提裤子时,不小心被掖进去一角的上衣,忍下心中剧痛,慢步走了过来。 “父亲,”她声音有些嘶哑道:“这下父亲总该能相信枝儿的清白了吧?” 叶澜有些歉意道:“事物为父识人不淑了,错怪了枝儿,枝儿可会怪我?” “父亲哪里话呢。” 怎么会不怪?没有他的怀疑,就没有如今的事端! 叶离枝忍下满腔怨恨,轻声道:“只要父亲能看清枝儿的为人,枝儿也就满足了。” 多年被扔在教坊那个下作的地方,他会怀疑自己品行不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是这一切是她的错吗?是她故意是那时候生下来,故意和嫡长姐八字相克吗? 叶离枝已经不想去追究这些了,现在她只想着,如何先将赵嬷嬷打入十八层地狱,慢慢折磨! “只是,父亲要如何处置这个赵嬷嬷呢?” “拖出去,仗毙。”叶澜冷冷的吐出几个字。 “老爷——!老爷饶命啊……老爷饶命!!!” 赵嬷嬷被两个侍卫摁着,嘴里哭嚎不休。 “到底赵嬷嬷是母亲给枝儿送过来,教枝儿礼仪规矩的呢。”叶离枝做为难状。 叶澜听了便啐了一口,冷声道:“就这种满口胡言的奴才,也配教导我的枝儿?教习嬷嬷有的是,来日,我再为你寻一个好的。” “枝儿先谢过父亲了,不过……” 叶离枝面无表情的看了眼狼狈不堪的赵嬷嬷,想着她在她院子里头做下的那些腌臜事,决定绝不会就这么让她一死了之,便宜了她,便继续道: “不过她算是母亲的一番心意,枝儿不敢就此拂了母亲的好意,况且,人谁无过呢?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如就先饶她一回吧。” 此话一出,不仅灵钰和桀轩,连赵嬷嬷本人也愣在了原地。 100.第100章 不悔 卑微的乞求戛然而止,赵嬷嬷一片惊恐的扭曲面容上,带着点点希冀的望向这个她刚刚还在费尽心思除之而后快的三小姐身上。 而后者只是如冰雕一般,静静地立着,无悲无喜,无情无欲。 叶澜微微皱了皱眉,想说不能妇人之仁,这样的奴才留着也是祸害,她能背主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但抬头看见叶离枝微微低垂的温顺恭敬的面庞,觉得她也是在顾全甄氏的面子,不想让甄氏手底下的奴才坏了她当家主母的名声,才这样委曲求全的。 当下便是轻轻一叹,心里对这女儿的思虑周全多了一丝欣赏。 “既然枝儿宽宏大量,那我,便饶了她这一回吧。但若有下回……” 叶澜的轻描淡写的瞥向委顿在地,一听这话面上一喜的赵嬷嬷,眼里霎时迸射出阴厉无比的凶光: “若有下回,哪怕是天王老子来保,我也一定要灭了你的狗命!” “是是是,”赵嬷嬷连连磕头,磕的额上都见了血都不敢停下,嘴里一叠声道:“奴才知错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叶澜这才冷哼一声,道:“滚吧。” 赵嬷嬷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这件事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从叶澜的院子里出来,灵钰一直在嘀嘀咕咕。 念叨着自家小姐怎么就这么轻易的就放过了那个老东西,明明有这么好的能除掉她的机会呀! 而步伐虚浮走在她旁边的桀轩,却是一言不发的望着前面那个脚步急促,头也不回的人的背影,神情复杂。 “小姐,小姐您慢点儿啊,我们都赶不上了!” 灵钰念叨够了,一抬头,却见叶离枝已经不知何时将他们甩出老远。 灵钰想跟上,可看了一眼旁边表情隐忍的桀轩,还是没有加快步伐,只是对着那道快要消失的背影高声喊了一句。 “她在生我的气呢。” 桀轩苦笑一声,只觉得刚才在丞相面前苦苦压抑的痛苦,此时正以加倍的趋势排山倒海而来,让他痛到几乎要迈不开步子。 灵钰神色也是一黯,满是愧疚道:“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我们也没有办法了,这是唯一最为可行的法子。” 桀轩打断她的自我忏悔,一瘸一拐的慢慢往前走着。 灵钰见状,自动自觉地伸出手来搀扶着他,得到少年投来的感激的一笑。 “不过,在回去之前,我必须有件事要拜托小姐。” “是什么?” “叫住她,就知道了。” 在墙角的拐弯处,叶离枝听着身后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但她并没有回头,只是直直的看向前方,尚显稚嫩的小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小姐……” 灵钰扶着桀轩,呼哧呼哧的从后面走近。 等听到他们停下脚步,喘息着平复呼吸的声音时,叶离枝才冷冷的开口: “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激你。” 这话明显是对桀轩说的,他微微一愣,随即努力扬起一如往昔的明媚笑容,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带着一种脆弱的苍白。 “我哪里是为了得到小姐的感激呢,”他轻声道: “我是你和素衣的哥哥,本就要负起保护好你们的责任。” “谁要你负了!” 叶离枝猛地转身,面色狰狞,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恶狠狠道: “我不是说过吗,无论遇到什么事,我都会想办法解决的,别说我不需要你们的保护,哪怕是反过来保护你们,我也绰绰有余!” 十岁的小女娃个头还没有他高,训起人来却咄咄逼人,气势磅礴。 桀轩好笑的低头看她,如同在看一个和自己闹脾气的妹妹一样。 他没有拂开她紧紧抓住自己衣领的小手,只是温声而带着些许疲惫道: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我做了,就不会后悔,我只乞求小姐一件事,那就是……” “回去别告诉素衣,对吧?” 叶离枝恨恨的放开他,一字一句咬牙低吼: “休想!我不但回去要告诉她,还要让她嫌弃你!让你这辈子都休想再娶到她!” 吼完,气鼓鼓地甩袖而去,这次无论灵钰怎么喊,她都没有再回头了。 灵钰有些担心:“小姐她……” “她不会说的,”桀轩用淡然而笃定的口吻道,随即又失笑的低喃了一声:“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还是个孩子啊……” 叶离枝当然不会告诉素衣,就算她明知道,这种事是瞒不了多久的。 只要桀轩对素衣还有情,那么早晚有一天,他的缺陷将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她的面前,到那时,到那时……有他后悔的! 叶离枝大发雷霆,将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当然,她的屋子也并没有什么易碎而名贵的东西,顶多就是桌椅板凳。 素衣还没见过她发那么大的火过,怯怯的跟在她后头,将东西一一扶正,然后看着她又踢倒,又扶正,如此循环,不厌其烦。 桌椅没被她折腾掉一个角儿,倒是素衣被她突如其来的怒火弄怕了,忍不住弱弱的开口问道: “小姐……枝儿,你怎么了?” 女孩儿关切而担忧的声音,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 叶离枝终于停止发疯,呆呆的转头看她,小姑娘的眼神还是那样纯澈懵懂,带着对人世的向往和期待。 她要怎么开口……她要怎么告诉她,因为自己的缘故,重重的伤害了她最喜欢的人…… 就在此时,灵钰和桀轩也回来了,一见屋子里的狼藉景象,两个人都是大吃一惊。 灵钰连忙走上前去,上上下下焦急的打量着她,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我……” 叶离枝张了张嘴,却感到脸颊上有什么快速滑过,她连忙别过脸去,尽量用平稳的语调道:“我没事。” 桀轩站在门口,恰好看到了她脸上不断落下却不想让素衣发现的泪珠,适时的开口道:“素衣,过来陪我一阵,我有话要对你说。” 素衣看看叶离枝,又看看他,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答应,却听叶离枝沙哑着声音说道:“去吧。” “哦,那枝儿你……你不要再这样了,会伤着自己的。” “我知道,我以后再不会了。”叶离枝快速的回答。 得了她的保证,素衣终于稍稍放下心来,又拜托了灵钰好好照顾她,便带着点小小的欢欣雀跃,跟着桀轩离去了。 101.第101章 美人被劫 叶离枝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软,跌坐在地。 灵钰一惊,连忙弯腰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紧紧地。 叶离枝恨声道:“我一定要让她不得好死!” 这个‘她’说的是谁,两个人心知肚明。 灵钰重重地点点头,反握住她的,却发现这只小手居然是如此的冰凉。 手心里,沁满了被指甲剜出的斑斑血迹。 赵嬷嬷事败,不敢再回去找甄氏,便再次回了叶离枝的院子。 想着叶离枝在叶澜面前说过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毕竟,自己是甄氏派来的,她一个小小的庶女,自然是不敢和母亲的人过不去的。 否则得罪了甄氏,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自以为想通了叶离枝的心思,那场有惊无险的诬告事件过去后,赵嬷嬷不由得又开始得瑟起来。 她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有恃无恐,以后在这个院子里,更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不过在知道桀轩没了那什么后,赵嬷嬷对他也失了兴趣,倒是没有再去找过他,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素衣不知道叶离枝是怎么了,只知道叶离枝这些日子,总喜欢命令她去多陪陪桀轩,陪他聊天,陪他吃饭,陪他看书,就差…… 就差晚上陪他睡觉了。 捂脸,哎呀羞死了! 不过桀轩也很是奇怪,近些日子表现的对她很是依赖的样子,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患得患失,让她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说不出的难受。 她想说,她不会走的,会继续陪着他,直到他亲口说出不再需要为止。 但每当她‘深情脉脉’地看着他,想要表白自己的心意时,却总被桀轩及时察觉,然后巧妙的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 而她原本想说的话,也有意无意的被他带的抛到了脑后,事后再想起来的时候,人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下一次想说的时候,还是这样。 久而久之,素衣以为他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不需要自己多说什么,而且,真的说出来的话,想想,也是怪难为情的,素衣也就再不提这茬了。 但她却不知道,桀轩真正的想法却是,不想用自己这段时间的心绪不宁和虚弱,换来小姑娘心不由衷的表白。 他要她,要她的表白,但,不是现在。 日子就这样在表面平静,内里暗潮汹涌中,还算相安无事的一天天过去。 转眼,端午节来了。 越来越温暖而炽热的阳光斜射而入,灵钰拿着一只金斗,小心的熨烫着叶离枝出门前即将要穿的衣物。 美艳而姣好的面庞并不因为年纪尚轻而打一丝折扣,反而透着纯情的夭冶,愈发迷醉心神。 素衣无意中一抬头,看的呆住,准备贴往叶离枝面颊上的假蔷薇面花也跟着手一抖,贴歪了。 叶离枝笑着握住她手,打趣儿道:“怎么,被你灵钰姐姐迷住了?” “太、太美了……” 灵钰闻声抬头,似怪非怪的嗔了她一眼,更显风情万种。 素衣看的眼都不眨,样子别提有多傻,灵钰和叶离枝都不约而同被她逗的大笑起来,有这个心思单纯的家伙在,好像心情总能很容易变好呢。 笑够了,灵钰笑骂道:“呆子!瞧你这个呆样,小心被狐狸精给勾走了。” “有你在,哪个狐狸精能比得过你去呢?” 素衣也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笑嘻嘻的应着她。 灵钰气结,知道她并不是在说她也是狐狸精,实在拿这个神经大条的没办法,也不再理会她们俩,继续专心烫自己的衣服。 “小姐,我们今天也可以出去玩吗?”素衣满含期待的问。 听听,外头炮声不绝,喧闹异常,那声音,连处在深深的后院的她们都能听个隐隐约约。 “是啊,”叶离枝笑眯眯的点头,随即笑容淡了些,喃喃自语道:“也不知桀轩好些了没有……” “什么?”素衣没听清。 “没什么,”叶离枝佯装没事道:“我是说,如果桀轩今天不想出去的话,你是留下来陪他呢,还是和我们一起出去玩?” “这……” 素衣秀气的小脸上泛起淡淡红潮,显然也是觉得和桀轩在一起很开心,而且这开心程度,不亚于和她们一起出去玩。 灵钰笑着为她解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腻歪,也不差那么一两天,素衣,你说对不对?” “呃……。”素衣不知该怎么回答,小脸蛋儿反而涨得更红了。 素衣到底还是留了下来,她也说不上是为什么。 外面那么热闹,她还是孩子心性,本该不顾一切的奔出门去,好好游玩一番的。 可是一见到桀轩那张含笑的脸,她就……再也拔不动脚跟了。 看着两人感情愈发的深厚,叶离枝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心里升起浓浓的担忧。 灵钰细心的帮她理顺衣角,低声安慰道: “小姐不必担心,让一切都顺其自然吧,要这是月老牵好的线,无论前方有什么阻碍,他们两个,都会过的美满幸福吧。” “但愿如此。” 她不担心素衣会不会移情别恋,她只担心桀轩自己会想不开。 临行前最后又看了一眼赵嬷嬷所在的屋子,叶离枝眼神一暗,转身出了院门。 端午节,龙舟竞渡,万人围观。 宽阔的大桥上,行人如织,接踵摩肩,桥下是条宽宽的河。 河面上行着条条龙舟,船的两侧,各坐着十六名划手,而在船的高亭上,还站着由可爱的小孩子扮演的‘龙头太子’,在表演者各种节目。 桥上的人们兴奋地大声呼和着,将土罐、土瓶纷纷抛入河中,引得那些龙舟上的人纷纷来抢,这就是抢标。 叶若虚最是讨厌这种和低贱的平民们挤在一起凑热闹的事,只冷着一张俏脸,也不摆嫡出大小姐的架子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叶离枝的身后,想让她在前面开路,顺便挡掉一些行人的拥挤。 灵钰也在一旁帮忙,不让路人挤到叶离枝,可是,桥上真的太挤了,走着走着,就不小心被人潮推到了另一边去。 灵钰急忙转身,想要去寻叶离枝的身影,谁知,就在这时,一只不知从哪里伸出的粗糙大手,蓦地捂上了她的嘴巴。 102.第102章 人工呼吸 那人没给她任何挣扎呼救的机会,用蛮力拖着她,便顺着人潮,消失在了人头攒动的大桥之上。 “灵钰?灵钰!” 回头一看发现跟班没了,叶离枝略有些惊慌,谁知刚喊了没几声,就听到叶若虚带着不耐强装温和的声音传来: “许是自己跑去哪里玩儿了吧,三妹不必为一个下人浪费时间,我们还是快点……” 没等她的话说完,叶离枝已经不再往前,反而返身往来时的路上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不停的四处张望着。 “喂!” 叶若虚脸色一变,一半是因为叶离枝居然敢不听她的话,另一半则是,叶离枝走了,没了她的阻挡,那些刁民就一个劲儿的往她的娇躯上撞。 叶府的侍卫立刻有两个自动自发的跟上了叶离枝,以保护她的安全,剩下的则努力跟紧叶府的其他小姐。 “讨厌,怎么哪儿都有这么多人啊,真是讨厌!” 叶若虚不停的抱怨着,不愿意再往前走,反而想将叶月玉拉到前面当挡箭牌。 当然,叶月玉不是白痴,不可能那么听她的话,两人拉锯间,就听噗通一声,不知什么落了水,在桥下溅起了好大的水花儿。 “啊——!!!”有人尖叫:“有人落水啦!!!” “快救上来!” “谁会凫水?!” “快救救他啊!” 一时之间,桥边的人乱作一团,不会凫水的怕留下会被人说闲话,纷纷朝着两边跑去,桥上反而一下子清静了很多。 叶若虚也是吓了一跳,有人粗鲁的抓住她的胳膊问会不会水,没等叶府的侍卫上前阻拦,那人已经被叶若虚嫌恶的一把甩开,并伴随着刺耳尖叫: “别来碰我,我不会!” 边喊着,另一只手已经在拼命的拍打着那被人抓过的地方,好像被弄的多脏似的。 那人有些尴尬,看她打扮才发现原来是个娇小姐,自己也是昏了头了才慌不择人,连忙避了开去,继续去找会凫水的人。 龙船上的人倒是都会水,可是龙船刚刚都驶过去了,要掉头驶回来还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的。 正当众人看着那掉落河中的公子从剧烈挣扎到渐渐沉没,而全都惊慌的无能为力的喊叫着,或没有勇气跳下深河时,又听噗通一声,有人主动跳下了河里。 “有人下去救啦!太好啦!” “看那人还是个孩子吧……怎么可能救的上来?” “看!她真的游过去了!” 这条河是有名的夺命河,河水深不见底不说,而且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有着无数的暗漩,不小心掉进一个漩涡里,后果就不堪设想。 因此,岸上那些会水的人才迟疑着不肯下河,就是怕救人不成,反而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下去救人的女孩儿很快来到落水的那人身后,经验很是丰富的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带着他一点一点的划向岸边。 河岸上已经有好人蹲下了身子,伸出了援手,就等着女孩儿靠岸时搭一把手。 可是没想到,就在离着河岸还有大约十步远的地方,那女孩儿忽然再也游不动了似的,停留在了原处。 她努力划动水面,反而不进反退起来。 岸上的人立刻紧张地大叫起来:“是暗漩!不要再往前游了!快!换个方向!” “小姑娘快离开那儿!” 叶离枝吃力的抱着这个倒霉的家伙,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要被脚下不知名的吸力给吸走了。 她竭尽全力的稳住势子,试图往旁边游去,可耗费尽了全身的力气,竟还是纹丝不动。 “小姑娘!别浪费体力了!快抓住这个!” 有人及时的找来粗绳,迎头抛了过来,叶离枝慌忙抬手去接。 那分心的一霎那,她只觉得身体一空,就要被一股可怕的巨力吸着往下沉去。 但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安如晦那张千年不变的笑脸,那么温暖,那么温柔。 也不知从哪儿生出的神力,她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猛地往上一跃,一把抓住了粗绳,迅速在手上挽了几圈,紧接着,就被人合力从漩涡里拉了出去。 手心手背都被粗绳勒到破皮,胳膊断了似的疼,但好在,人算是救上来了。 可救上来还不算完,这人吃进了不少的水,要马上进行救治才行。 叶离枝扫了一眼这家伙的衣着,紫衫玉带,头上戴着皂罗头巾,一副标准的男子打扮。 可是他命在旦夕,当务之急,还是必须放下这些男女有别的规矩。 叶离枝眼见他气息渐弱,没有可以继续耽误的功夫了,当机立断,先是让人帮忙用双手摁在他的胸前,做着规律的摁压活动。 自己则轻轻抬起这人下颌,捏开他的嘴巴,俯身,往他的嘴里吹气。 奇怪,这人嘴里怎么会那么香,似乎是……只有女子才会有的那种兰花的香气。 围观的人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 这这这……这种当众嘴对嘴的行为,对于保守的他们来说,还是……刺激太大了点儿啊。 不多一会儿,这人就咳嗽几声,嘴边溢出水流来,浓密纤长的睫毛剧烈的抖动着,一副即将要醒来的样子。 好不容易挤过来想斥责一下乱跑的叶离枝的叶若虚,眼尖的发现了这落汤鸡似的公子哥儿腰间佩戴的玉佩,顿时,眼睛就是一亮。 那玉佩有巴掌大小,通体黑润,是上好的墨玉,上头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那凤凰巧妙的用尾巴围成一个圈,圈里刻了一个‘仪’字。 安之仪,安如晦的妹妹,当今圣上的二女儿,安平公主! 只一个眨眼间,一个计划就瞬间成形。 看这人差不多也要醒了,叶离枝拍拍裙摆站起身来,撑着虚软的两条腿,继续去寻找失踪的灵钰了。 而叶若虚则趁着安之仪即将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下扑到了安之仪的面前,急声道:“安……公子,您醒了吗?您还好吧!” 紧接着,又从外围拼了小命的挤进一个做寻常小厮打扮的人来,尖着声音道:“哎哟喂我滴小祖宗哟!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怕说出公主的真实身份会引起骚动,小太监及时的刹住了嘴,忙不迭的也扑到了安之仪的另一边去,想要将她扶起。 安之仪悠悠的睁开眼睛,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略带轻愁的姣美容颜。 103.第103章 霉星高照 被做小厮打扮的小太监搀扶着慢慢站起,安之仪略有些虚弱的笑问道: “可是这位姑娘救了在下?” 小太监来得晚,没看清楚二公主的救命恩人是谁,也就闭紧了嘴巴不乱说话。 叶若虚低眉敛目的对着安之仪行了个万福,恬不知耻的道: “公、公子福大命大,就算没有小女出手,也是吉人自有天相。” 这话里话外,摆明了救了安之仪的那个人,就是她没错。 安之仪似笑非笑的上下扫了她一眼。 这姑娘一身鲜艳的牡丹薄烟长裙,头插梅花白玉簪,脖颈间缀了一串玛瑙项链,殷红如血,贵气逼人。 一看就是娇滴滴的富家小姐。 是她救了自己? 安之仪看着对方在微风中徐徐飘动的裙摆,没有一点沾水的痕迹,这姑娘,莫非脑子有问题么,还是喜欢把别人当傻子看,当她看不出来她是在撒谎? 叶若虚在她看似温和实则犀利的眼神中升起了些许不安来。 但一想到爹爹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不理不睬,要是对公主有恩,那爹爹就算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也会重新对她宠爱有加的。 这关乎到她和她的母亲,是否会重新得宠,所以,哪怕是硬着头皮,她也要撒这个谎! 再说了,公主醒来之前又没有看到真正救她的人是谁,就算她夺了叶离枝的功劳又怎样? 叶离枝一个小小的庶女,给公主提鞋都不配,救下公主一命,也算是她的荣幸了,本不该要什么回报的。 所以这份恩泽,由她来代领就好了。 不着痕迹的对着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连忙道: “就是!方才小姐为了公子,险些落进漩涡,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公子拖上岸来的呢!奴婢看了很是心惊,幸亏公子和小姐都是福大命大,这才从鬼门关里逃过一劫。” “如此,那就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了。” 安之仪装模作样的给叶若虚作了个揖,被叶若虚谦虚的侧身躲过,端庄贤淑道: “公子不必多礼,小女子也是举手之劳而已,还望公子不要挂在心上。” “怎么能不挂在心上呢!”那小丫鬟还演上瘾来了,有些抱不平的说:“小姐为了救您,可是差点连自己都搭进去了呢!” “是么……” 原来那个真正救了她的人,是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安之仪四处望了一圈,却再没找到真正恩人的影子。 其实……她的脸,自己是看到了。 在她为自己吹气的时候,安之仪已经醒了,只是意识还有些模糊,但视野里却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儿,年纪不大,胆魄却不小,不仅敢跳下河里去救她,还敢当众为一个‘男子’做出这等事来。 如果她是个真正的‘男子’的话,说不得,就想娶她为妻了。 安之仪拂去这些不着调的念头,只暗自想着等过后找到了她,一定要好好报答,嘴上却对着叶若虚道: “救命之恩,重如泰山,小姐且放心,在下绝不是忘恩的人,等日后,定会报答小姐的这一番恩情的。” 叶若虚喜上眉梢,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公子不必这样的。”脸上却是笑得连眼睛都没了。 等着吧,再过不久她救了公主的事情就会传回叶府,传到叶澜的耳朵里,到那时,失去的一切,她将重新篡回手心! 送走了这个欢天喜地,极度虚伪的女人,安之仪脸上伪装的笑意瞬间冷了下来。 她一边拎起衣角拧着水,一边头也不抬的对身边人道: “小竹子,给我去查一查,刚才救了我的人,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 “啊?”小太监小竹子满头雾水,“难道……不是刚才那位姑娘吗?您明明说过……” 安之仪抬头瞪他一眼,美目流转间顾盼生辉,小竹子却是浑身一冷,连忙赔笑道: “是,是,公主……呃不不不,公子放心,小的一定会给您查的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安之仪这才点点头,抖了抖衣角,迈开步伐施施然的准备回宫,尽管满身狼狈,那背影,还是说不出的俏丽潇洒。 小竹子急忙跟上,心里却不住的泛起了嘀咕来: 那女人也太蠢了吧,居然胆敢欺骗二公主这个披着人皮的小恶魔,等着吧,后头有好戏看了。 *** “唔……呜呜!” 被人捂住嘴巴一路疾行,拖进了一条暗巷里后,挟持住灵钰的人才放开了她。 灵钰被这个不知怜香惜玉的人气个半死,但当下也只有扶着膝盖贪婪喘息的份儿了,等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一抬头,却正好对上了一张吊儿郎当的脸。 “世子?!” 灵钰大惊,转身就跑,那个将她绑到这里的人立刻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提溜着她的衣领,将她再次送回到那个小色鬼面前。 再次见到这张颠倒众生的小脸,肃王的世子——万世盛,依然不由自主的看到呆住,两眼发直,鼻腔里发痒,有红色的可疑物体正在蠢蠢欲动。 灵钰恶心的不行,娇斥道:“给我收起你那张色|眯|眯的脸,否则的话,小心姑奶奶挖了你的一对招子!” 世子爷身后的侍卫们一听就要拔剑,结果被世子爷给怒斥了一声,让他们别唐突了美人儿,几人这才讪讪的将剑又插了回去。 “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连发起火来,都是那么让人惊心动魄,心醉神迷啊~” 陶醉的看着那张因怒气而涨得通红的小脸儿,世子不自觉的走上前去,想要伸手摸一下。 结果那只咸猪手还没摸到那宛若绸缎般细腻光滑的肌肤,就被人一口咬住,恶狠狠的磨了下牙。 “哎呀!妈呀!” 世子痛的大叫起来,拼命甩着自己的手,但当看到那些侍卫又要不听话的上前去动他的小美人儿,他连呼痛都顾不得,上去就一人一脚,就自己的手下们都给踹翻在地。 “谁准你们动她的?!都给我滚!滚!” 世子跳着脚的大叫,那几人没办法,只好爬起来跑到后面乖乖站好,再不敢对灵钰示半点的威。 灵钰冷哼了一声,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殊不知,这样冷冷的神色,将她不可方物的容颜,衬得愈发冷艳而迷人。 104.第104章 你的美惹了谁 滴答,滴答。 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世子好奇的低头看了一眼,就见土褐色的地面上,出现了两个圆圆的小红点。 “这是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鼻子里,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抬手一抹,结果沾了满手的血。 “天呐!流血了!丢死人了!” 世子慌乱的大叫起来,连忙转过身去,不肯让灵钰看到他不玉树临风的一面,手忙脚乱的吩咐着那些手下去给他找东西擦掉,顺便找点水来洗洗。 灵钰却不耐烦了,扬声道: “世子爷,您这样‘请’奴婢来,到底是有什么要事?!没事的话奴婢要走了,我家的小姐见奴婢不见了,可是会担心的!” “不急,不急。” 一阵忙乱过后,世子整整衣装,再次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努力让自己还算英俊的脸上,摆出遗世独立的威严姿态。 “你,还记得上次在酒楼里的事么?”他清清嗓子问道。 灵钰挠挠额头,作回忆状:“您是指您在光天化日之下,偷摸小女的屁|股这件事么?!” “噗咳咳……” 没想到这小丫头不仅泼辣,连说话都这样直白的很,让世子爷一时无法接受,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他身后的王府侍卫们都纷纷低下头去,努力绷紧嘴角,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咳……当、当然不是!”世子红着脸大叫,发觉自己在美人儿面前失了态后,又连忙端起架子,恶狠狠道: “就是因为你的事,让父王打了我板子!” “该。”灵钰轻飘飘的送他一个字。 就冲世子今天还敢派人偷偷将她绑架了来,她还觉得王爷打的轻了呢! 世子额上青筋直跳,不过转念一想,这小丫头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了,自己将有的是花招和时间去拔掉她身上的刺!这才平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错,让本世子受了罚。不过算你好运,遇到本世子这么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的人,本世子就不与你计较了,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个条件。” 世子一口气说完,竖起一指,得意洋洋的俯视着她。 “少废话,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灵钰的一条胳膊被身后人扭住,满是气愤的问。 “哈哈哈!”世子不知从哪掏出一柄折扇来,唰的展开,得瑟的摇了摇,做出一派翩翩公子的派头后,才在她吃人般的目光中悠悠说道: “条件很简单,那就是——做本世子的第一百零二房小妾吧,哈哈哈!” “呸!” 灵钰恨不能唾他一脸,尖声道:“你休想!我就算是去死,也不可能做你这种人的妾!你这个人渣!败类!唔……” 嘴巴再次被人捂住,灵钰气红了眼睛,恨不得扑上去,再给他补一口。 “啊哟哟,人家好怕怕哦,”世子看出她的意图,将被她咬到出血的那只手抬起来,无耻的在被她咬过的地方轻轻地亲了一口,志得意满道: “小美人儿,乖乖从了我吧,从今往后,本世子定不会亏待你,保你后半生都能过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大胆!前方是什么人!” 没等世子说完,暗巷里就响起了一道陌生而正气凛然的声音,灵钰一怔,绝望的心里燃起点点星火。 “是哪个不长眼的?” 世子不耐的挥挥手,让手下前去解决了那只擅闯狼窝的小鸡崽,没想到那侍卫刚去没一会儿,就从天而降,被人给活活打回来了。 世子脸色一变,用力眯起眼睛,努力朝着长长的暗巷中望去,就见从一片昏暗中,慢慢的走出两条修长的人影来。 为首的是个小厮打扮的少年,而少年的身后,则是一个长身玉立,面容清俊的威严男子。 “不知世子爷在此,下官多有打扰,还望世子爷恕罪。” 正当灵钰用充满希望的眼神望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人时,那男子却对着世子一拱手,说出了这么一番让她吐血的话来。 敢情!这人是认识世子的! 一丘之貉,同流合污…… 灵钰深感无望的闭上眼睛,脑海里唯一剩下的念头,就是希望找不到自己的叶离枝,不要为她忧心太久。 “你是——?”世子拖长了音调,显然不知这人是个什么来历,不过听他自称‘下官’,也知道他应该是在朝中任职的人。 “世子爷高贵,不认得下官这种无名小辈也是应该的,”那人面无表情的拍着世子的马屁,忽然又话锋一转道: “下官出现在这里,也是被肃王爷所托,说是世子久出未归,王爷担心的很哪。” 世子的脸色一白,结结巴巴道:“我……我父王?你是在哪里见到我父王的?!” “就在外头,”男子朝后指了指,又道:“王爷还说再找不到世子,就去天下最好的铁铺那里,打一副精钢寒铁锁……” 世子浑身一个哆嗦,急忙道:“我这就去找我父王!” 临走前,又想让人带走灵钰,可那男子的一个担忧的眼神,就往世子不得不忍痛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封底里他纳的小妾已经够多了,如果在他老爹发怒的时候再带过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去,那他老爹说不定一气之下,真的会打一副锁将自己锁回王府里。 他才不要! “小美人儿,乖乖等着,本世子会回来接你的!” 趁着灵钰不能反抗,世子又赶紧趁机摸了一把她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小脸蛋儿,这才心满意足的带着一大帮人风风火火的走了。 灵钰从绝望到希望,又从希望到失望,心力交瘁,被人一放开,就身子一软,往下倒去。 腰间却被一条有力的臂膀及时伸出揽住,继而被轻柔地带进一片厚实而温暖的胸膛上。 “你……”灵钰有气无力的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人一指点住了唇。 “姑娘不必多说,在下心里都明白,望姑娘以后出门一定小心,今日的事,不喜欢的话,就全忘了吧。” 那声音清朗悦耳,像山间的溪流一样,能够冲刷掉人的所有烦恼。 灵钰疲惫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等觉得好些了才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由他护着,慢慢地走出了这条长长的暗巷。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好一会儿,灵钰才找到浑身湿透,满脸焦急的叶离枝,当下心里愧疚的不行,彼此查看一番,都没出什么事,才双双放下心来。 叶离枝一双杏眼儿一转,看到了跟在灵钰身后,寸步不离的高挑男子,疑惑道:“敢问这位是……” 105.第105章 美人计 “在下不才,乃工部兼礼部尚书,颜逍。” 怕灵钰的去向被人怀疑是与人有不干不净的勾当,这位公子倒是落落大方的报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神态之间一片光明磊落。 叶离枝却听的面色一肃,颜逍?三皇子身边的人? 前世她就听闻过颜逍的大名,只是从未见过他的真实面目而已。 据闻这位颜公子,博学广闻,才高八斗,聪慧机敏,而且料事如神,为三皇子出谋划策了不少事情,巩固了三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并拢住了老皇帝的心。 而安如瑾也是对他宠信有加,言听计从。 这两人也算是狼狈为奸,不过叶离枝没想到,一个会助纣为虐的人,居然会长成这般儒雅而无害的样子。 觉察出正不动声色的在肆意打量着他的小姑娘面色不善,颜逍有些奇怪,不过并未点明,只是笑道: “既然人已经安全送到,那在下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不打扰二位姑娘的雅兴了,在下告辞。” “唉,等等。” 灵钰却是张口唤住了他欲要离开的脚步,咬了咬下唇,对着他盈盈一福道: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这份恩情,灵钰会谨记在心,但凡有用得着灵钰的地方,公子尽管开口。” 颜逍微微一愣,随后绽开清莲般的温雅浅笑,轻声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挂怀。” 话落,转身便走了,只是走出不远,就迎面遇上了他的主子——三皇子安如瑾。 安如瑾无意识的往这边看了一眼,正要起身的灵钰正好对上了他深不见底的黝黑双眸,心下一沉,又再次低下头去。 安如瑾晦涩难猜的眸子深处,却在见到灵钰时,明明白白的划过一抹惊艳。 颜逍看在眼里,面色微冷,唇角却是扬起的,不着痕迹挡了他投在灵钰身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 “方才因一点小事耽搁了,还望三皇子恕罪。” “没事。” 安如瑾心不在焉地淡淡应了一声,再循着那道倩影看去时,那边的人已经没有了踪影。 接连出了那么多事,叶离枝早就没了继续游玩下去的心情,皱着眉,一边思索一边朝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小姐,你的身上怎么这么湿?!” 从险境里脱离出来恢复往常的灵钰一眼就发现了不对,指着她还在往下滴水的衣襟惊叫道。 “下河去救了个人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叶离枝摆摆手,显然是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灵钰满是担忧的神色中,表情严肃的问道: “灵钰,你……和刚才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认识他?” “小姐是说颜逍?” 灵钰撩起她的衣角帮她拧水,嘴里应道:“也算不上认识啦,和小姐失散以后,奴婢就被世子给半路劫了去,多亏了颜公子出手相救,否则的话,奴婢现在……” 想起那头小色狼,灵钰就是一阵牙根痒痒外加后怕。 她鬼点子虽然多,但世子的身份摆在那,有的是办法逼她就范,在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况下,就算是她,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 “世子?” 叶离枝的眉头锁的更紧,看了眼灵钰清艳绝美的脸,抿紧了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灵钰却是个心思敏锐的,一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就有些慌了,连忙跑到叶离枝的面前跪下,急切道: “小姐,您是不是怕灵钰有二心?” 叶离枝脚步一顿,俯身就要扶她起来,却被灵钰坚决的躲过了。 灵钰眼中蓄起泪花,低声道:“奴婢知道,奴婢这张脸,是不会有主子喜欢的……” 没有哪个女主子愿意在身边放一个容貌特别出色的丫头,这不是给自己添堵么?而且还容易夺走未来丈夫的宠爱。 “但那些人真心不是奴婢去主动招惹的,小姐愿意相信灵钰吗?” 一个比她还要大几岁的姐姐,却跪在她的脚边苦苦哀求,叶离枝心生不忍,苦笑道:“你起来,我就跟你说。” 灵钰低头擦去眼泪,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却是紧紧地抓住她的衣角,生怕叶离枝会不要她似的。 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叶离枝轻声道:“其实,你能遇到这些人,我是高兴的。” 这下换到灵钰不解了,高兴? 叶离枝点点头,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她将灵钰拉到路旁一个僻静的角落,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后,才神色凝重的继续道: “灵钰,我有一个计划,恐怕将来,会需要你的帮忙了。” 灵钰赶忙说道:“小姐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小姐让我做什么,灵钰都不会推辞的!” 叶离枝深吸口气,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简直太过卑鄙无耻!可是为了那个人……她当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啊…… 见叶离枝纠结着眉心久久不说话,灵钰不由小声的催促道:“小姐到底需要灵钰做什么,快说啊~” “我要你……” 叶离枝敛目看着路旁纷繁的野草丛,不敢去看灵钰听到后的脸色,缓缓道:“我要你用美色,去离间世子与颜逍……” 好色又爱胡作非为的世子,非肃王的儿子莫属,而肃王并不是当朝皇帝的兄弟,而是一位异姓王爷。 因为肃王的祖上曾随着开国皇帝打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便被封了王,而且世袭罔替。 最重要的是,肃王手中兵权在握,封地又在偏远的北地,听说那里地广人稀,是个绝好的训练士兵的地方。 肃王知道自己不是皇帝的亲戚,充其量也只能算个臣子,而一朝天子一朝臣,万一哪位圣上对他不满了,有了顾忌了,他到时候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肃王私底下很是热爱招兵买马,甚至训练出了一支只听从自己命令的军队。 这件事,恐怕连当今的皇上都不知道。 前世,叶离枝也是在宫变之后,才知道原来辅助安如瑾顺利将安如晦的兵马拿下的人,其实有大半是肃王的手下。 如此说来,肃王和颜逍,都是安如瑾的左膀右臂,如果…… 106.第106章 贪心 如果让灵钰假装爱上颜逍,那么世子自然不会乐意,安如瑾作为中间人,面对父亲手握兵权的世子,和足智多谋的手下,最后当然会舍手下而将灵钰送给世子。 到那时,颜逍的心一定会被安如瑾伤透,那么还会为他继续全心全意的卖命吗? 没了颜逍,安如瑾的威胁性绝对会降低至少三分之一。 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给她解释完了,身边久久没有回应,知道自己也是伤了灵钰的心,叶离枝又补充道: “其实,这一切只是我的妄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不愿意的话,我绝对不会强迫你……” “小姐……” 如果叶离枝能在此时鼓起勇气看她一眼,就会发现灵钰此时的表情不是悲痛,而是震惊! 看着那张的确粉粉嫩嫩满布稚气只有十岁的清丽侧脸,灵钰简直不敢相信,一个这样小的小姑娘,不过因为她今天的一场偶遇,就能想出如此狠辣而让人意想不到点子! 她虽然还不太明白颜逍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强,但,颜逍自我介绍时那个‘工部兼礼部尚书’,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 能当上尚书就很了不起了,还兼任?! 只是她不懂的是,她们家的三小姐,是怎么和三皇子结下仇怨的? 前世的事,叶离枝自然不会告诉灵钰,只是含糊带过,说三皇子想要对太子不利,而太子又曾对她有恩,这份恩情,她是一定会回报的。 ——不择手段的回报。 而灵钰震惊过后,到底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作为一个黄花大姑娘……她实在是半点头绪都没有,不过叶离枝说了,一切,顺其自然的来会更好。 那意思应该就是……等吧! 相比于叶离枝的低调回府,叶若虚可谓是大张旗鼓,兴冲冲而难掩喜色的踏进府门,一路朝着叶澜的院子奔去。 叶澜正在侍弄花草,红绫说是最近新学了一种汤,喝了对身体很好,便去给他亲手熬去了,让叶澜很是感动。 见了眉眼带笑的父亲,又没看见红绫那个小蹄子在父亲身边转悠,叶若虚的心情更是好的不得了。 急急的对着叶澜行了个万福,叶若虚马上道:“父亲,虚儿今日出门,见到了二公主呢……” “什么?!” 叶澜手一抖,怕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又给他闯了什么祸,马上扔了水壶沉声道:“你把二公主怎么了!” 叶若虚嘴角的笑容一僵,楚楚可怜的委屈神色立刻跃上小脸。 她也不去申辩,只是扯起袖子开始拭着眼角。 她身后的丫鬟看了,立马道:“回老爷,大小姐并没将二公主怎么样,如果非要说怎么样的话,那就是,大小姐救了二公主一命!” 叶澜再次一惊,脸上阴晴不定,稳下口气道:“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来听听!” 于是丫鬟就将她家大小姐怎么英勇无双的跳下河去,又是怎么九死一生的将二公主给救上来,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叶澜听。 听完,叶澜的表情已经是转怒为喜。 “好啊,好!”叶澜连喊了两个‘好’字。 二公主也是皇后所出,与安如晦、安如峰的关系自不必说,他早就想找个障眼法了,如果家里有谁跟太子一系的关系密切一些,他偷偷支持三皇子的事,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圣上发现。 如今皇子们都大了,圣上最是讨厌底下的臣子们拉帮结派,去支持谁、扶持谁,好像就等他死了,好直接将扶持的那位皇子推上龙椅似的。 所以叶澜才会将叶若虚提前许给太子,目的就在于,将来无论是太子还是三皇子登基,他叶家都会屹立不倒,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其他几位皇子,单数懂事的那几位吧,二皇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恐怕还没摸到龙椅的一根腿呢,就让人给咔嚓了。 五皇子倒是不错,又有军功在身,只是心计太浅,不适合做那个复杂的位子。 再往下数的几位皇子还没十岁出头,能不能平平安安的顺利长大,都是个问题。 所以现在的最佳候选人,就是被圣上御笔亲封的太子殿下,以及……深藏不露的三皇子。 叶澜是真心中意三皇子的。 他看不惯太子那样温吞的性格,尤其是二皇子都快骑到他的头上扬武扬威了,太子还是半点表示都没有,这不是懦夫是什么? 叶澜搓着下巴,惋惜地摇了摇头,又重新拾起笑脸,对叶若虚夸赞道: “虚儿做得好!既然能地机缘救下二公主,那,虚儿的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抬手摸了摸叶若虚的头,算是刚才对她的误会的道歉。 叶若虚噙着眼泪,柔声道:“虚儿能救下二公主已是虚儿的荣幸,又哪里敢要什么好处呢?” 一句话,将叶澜哄的更为开心,觉得这个女儿虽然做下了不可饶恕的事,但终究是个孩子,只要好好教导,还是不失为一个谦恭有礼的大家闺秀的。 像是为了验证叶若虚的话,第二天,府里就下达了二公主的帖子。 管家一路将帖子直接呈到了叶澜的手里,恰逢几个女儿来给他请安的时候,为了给嫡长女立威信,叶澜是当着几位女儿的面亲手将帖子打开的。 帖子的内容很简单,其实这就是一张赏花宴的邀请帖,帖子上先是赞美了叶府的姑娘们几句,随后就将邀请名单列在了下面。 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叶府里的几位小姐应该都会在列。 叶澜却没有急着去看那请帖,只是看着管家,问:“还有没有了?” 管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有什么?” “就是……别的东西啊!” 当着几个小辈的面,叶澜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公主送东西来了没有,只得拼命地朝着管家使眼色。 叶若虚也满是期待的望着管家,她有自信,二公主绝对没有发现她在说谎。 “别、别的东西?” 管家更是糊涂了,抬手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掉毛变秃的发顶,想着莫不是自己真的老了,连老爷嘱咐过的‘东西’都给忘了? 叶澜恨铁不成钢,忍不住咬牙低吼道:“就是公主的赏赐!” 上次,叶离枝救了太子一次,结果咧,宫里送来了绸缎、黄金,还有首饰,这次虚儿又救了公主,那赏赐,应该也是会有的吧! 107.第107章 功劳不是那么好抢的 叶澜理所当然的想着,打定主意叶若虚不敢编造这么离谱的谎言来欺骗他。 “啊?”管家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没有,二公主遣人送来的,只有这张帖子。” “不可能!” 叶若虚当先反驳,随后又缓下声来道:“管家伯伯,您再仔细想想,是不是记错了?” “就刚刚才发生的事,老奴不会记错的。” 管家表面恭敬的回着,心里却在腹诽这大小姐也太能胡搅蛮缠,他就算老了,也没老到老糊涂的地步啊! 公主的赏赐到底去了哪里成了谜。 叶澜低声喃喃道:“难道说,赏赐和请帖不是一起到的?也对,有可能公主太忙,将这茬给推后了。” 做着自以为合理的猜想,叶澜再次展开帖子,只大略扫了一眼,脸上的表情顿时定格住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举起帖子,再次确认了一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没有写叶若虚的名字。 也就是说,叶若虚没有在公主的赏花宴的邀请之内! 而排列在首的,是叶菲函的名字,显然公主对叶府后院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不知道叶菲函已经和她的亲娘一起被封在了院子里,这辈子都再难出来了。 不过没关系,受到邀请的小姐那么多,总有那么一两个‘身体不便’的。 紧接着是叶离枝、叶月玉和叶柏玉。 叶澜脸色发青,忽的阖上了帖子,对上叶若虚不解的眼睛,语调阴沉道: “虚儿,你给我如实交代。” 怕自己被叶若虚成功骗了这种丢脸的事传出去,叶澜将屋里所有的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叶若虚一个。 叶月玉幸灾乐祸的拍着手笑着跑远了,看爹的脸色,就知道大姐留下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而叶离枝则是睡眼惺忪,完全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昨晚光是想怎么拿下颜逍的事就想了一整夜,早就将自己还曾救了一个人的事抛在了脑后。 “三姐,三姐?” 叶离枝姿态慵懒的掩嘴打了个呵欠,低头看向扯着自己衣角的五妹,眯着眼问道:“什么事?” “三姐,爹爹这样明目张胆的向公主要赏赐,好不要脸。” 叶离枝一惊,连忙伸手捂住了叶柏玉的嘴,紧张的左右环顾一圈,生怕被谁不小心听了去。 叶柏玉却浑不在意的嘻嘻一笑,指了指身后道:“三姐别怕,周围都是自己人,我才敢这么说的。只是……” “只是什么?” 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妹妹脸上浮起一抹忧色,叶离枝不由好奇问道。 话说,在她们这个年纪,其实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啊! 只是因为生错了地方,才…… “只是不知道二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叶柏玉最怕生,没想到这次的赏花宴邀请名单上,最后还缀了一个她,这让她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别怕,”叶离枝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柔声道: “二公主也是人哪,又没有三头六臂,不会吃了你的,”想起二公主是安如晦的亲妹子,叶离枝脸上的笑意加深,又继续道: “她大概,也会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吧。” 叶柏玉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在听到自己名字那刻后高悬的心还是多少放下一些,和叶离枝又走出一段路后,便分手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在叶澜的严刑逼供下,叶若虚到底是撑不住的招了,哭着跑回了大夫人的院子后,叶若虚一头就栽进了大夫人的怀里。 “好孩子,别哭,告诉娘这是怎么了,为娘给你做主!” 甄氏心疼的拍着叶若虚的背,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嘴上说的再狠,心里不也疼爱的厉害? 叶若虚却满脸泪花的抬起头来,带着重重的鼻音怒声道:“不公平!这不公平!” “到底怎么了?” “娘,你要给我做主啊!”叶若虚将昨天发生的事对甄氏说了一遍,面对亲娘,她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明明看到了二公主挂在腰间的墨玉,不会认错的!而且,二公主醒来之前也没有看到叶离枝,又怎么会发现我不是救她的那个人呢?” 好嘛,她所有本该圆满完成的计划,都因为有了叶离枝的参与,而功亏一篑! 爹却偏偏说这件事全是她的错,这公平吗?这分明就是爹爹偏爱那个死丫头! 想起叶澜在得知自己被骗后那种阴冷的目光,叶若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更紧的偎依进了甄氏柔软的怀里。 甄氏叹息道:“傻姑娘,二公主那是什么人?岂是那么好骗的?你说下河救她,那当时,你的样子是否狼狈,衣衫是否湿透?” 叶若虚一听,愣住了。 她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半点经验,而且当时情况又那么紧急,她哪里会想到这些? “跟你一比,叶离枝,可聪明的多。” 甄氏的语气一下子沉了下来,像掉进了无底深渊,闷闷的让人心底发寒: “那小贱人先是救了太子,这次又是救了公主,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叶若虚双目一瞪,睁大了眼:“娘,你是说……” “恐怕一开始,我们都看错她了,”甄氏慢慢的抚着叶若虚的背,眼睛却望向了不知名的地方,深沉而悠远: “她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计,虚儿,你可要多学着点。” 甄氏倒是想将叶离枝直接除掉,永绝后患,可惜,她这一步棋子走的太晚了。 现在叶离枝不仅入了太子和二公主的青眼,得了老夫人的喜欢,甚至,叶澜对她也是开始看重起来。 若是这个时候她不明不白的死了,那所有的矛头,都将指向她们母女。 甄氏压下心中的杀意,继续慢悠悠道: “不过,我们也并不是对她完全束手无策,”甄氏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腰,那里被板子打过的痛楚早就散去了,可她若说没好,又有谁敢质疑? “这次赏花宴会去不少王孙贵族,甚至皇子和太子也会赏光,万不能让那小贱人再搭上太子,或者其他任何一个她根本配不上的人。” 叶若虚重重点头:“那,娘,我们该怎么做?” “我的伤还没好呢,”甄氏刻意笑的虚弱,“所以,府里的姑娘们,可都得留下来,为我这个‘母亲’侍疾,谁也别想去赏花宴了……” 108.第108章 巧手绣花鞋 公主的帖子下的早,距离真正的赏花宴那一日到来,最起码还有半个月的时日。 这是为了让各家的小姐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无论是才艺准备还是心理准备,都足够了。 灵钰手捧一双刚刚绣成的绣花鞋,笑意盈盈的呈到叶离枝眼前,俏皮道:“小姐试试合不合脚?” “给我的?” 正在吃早饭的叶离枝蓦地抬头,诧异的望着眼前簇新的鞋子,眼睛瞪的溜圆,拿馒头的手无意识的指着自己的鼻尖儿,看起来格外憨态可掬。 灵钰笑着点点头,将鞋子放到她的脚边,作势要亲手帮她换鞋。 “等等……” 叶离枝将脚一缩,不好意思的笑道:“等下我自己来换吧,你做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你了。” “怎么会是麻烦呢。” 灵钰没勉强她,将鞋子放下后便站起身来,略有些苦恼道: “这花样也不知道小姐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的话,这院子里估计就没穿得上的丫头了。” 也是,叶离枝的院子里,估计只有她的年岁最小,脚也最小。 叶离枝闻言,低头一看。 只这一眼,她就呆住了。 就见玫红的鞋面之上,错落有致的绣着珍奇异兽,卷云行霞,瑞草碎花,山石远树,宛若一副精细巧妙五彩缤纷的画卷,甚至滚边都是宝蓝地五彩花卉纹。 每一针,每一线,无不体现出执针人所耗费的缜密心思,其精致程度,不亚于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叶离枝猛地放下馒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灵钰的手腕一看,果然,原本芊芊如玉的十指,已经开始红肿起来,指腹出还有被磨出水泡后挑破的痕迹。 “你……” 叶离枝鼻子一酸,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同时,更觉得想让灵钰去做那些下作事的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小姐莫哭,其实这没什么的,小姐绣活儿不好,才觉得难呢。” 灵钰忙将自己的双手抽回,满不在乎的笑着说道。 可她越是这样,叶离枝的心里就越难过。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硬是挤出一抹欢喜的笑来,可不必照镜子,都知道这笑容肯定比哭都难看吧。 “我不值得的,”叶离枝垂下眼帘,任由悄然滋生的愧疚瞬间吞没她的心房,“我……我昨日还让你去做那等事……” “不是的,”灵钰忽然跪了下来,焦急道: “奴婢不是因为不想为小姐做事,才用这双鞋来讨好小姐的,无论小姐吩咐什么,奴婢都万死不辞,只、只要……” 藏在袖中的手一下收紧,灵钰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像最无力的乞求:“只要小姐,不要抛弃奴婢。” 灵钰无父无母,再出去,能做的活儿也只有给人当下人。 可是像叶离枝这样通情达理,不随意对着下人发脾气,动辄打骂的主子,她灵钰再上哪儿找去? 所以她怕,她很怕变成一枚棋子之后,叶离枝用完,也就扔了。 叶离枝心口一缩,几乎绞紧成了一团。 她何德何能,遇到这样多愿意真心待她的人?本以为有素衣一个,也足够了,没想到不过生活了几个月的灵钰,竟然对她也…… 她用双手将灵钰扶起,这才发现对方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俏丽容颜上已经挂满了泪珠,叶离枝捻起袖子帮她一一抹去,然后声音清亮而坚定道: “你放心,无论将来如何,我都不会抛下你们不管,我叶离枝……发誓。” 她竖起三指,却被灵钰眼疾手快的按下,含着泪花儿嗔怒道: “小姐不许赌咒自己,有小姐这一句话,奴婢心里就已经踏实了。从今往后,奴婢愿为小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前往汇馨院的路上,叶离枝低头的次数不下几十次。 素衣看的好奇,这灵钰姐姐做的新鞋的确好看,可是,也不用这么看吧! 等回去之后,脱下来,好好拿着看个够,不就行了? 再看她们家小姐,还左蹦右跳的,专挑干净又平整的地方走,昨夜又没下雨,这路,还不至于弄脏鞋子吧? 素衣实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讨好的笑道:“小姐,不如素衣来背你吧。” 谁知,叶离枝却用古怪的眼神看她一眼,嘟囔道:“你家小姐我又没老又没瘸的,干嘛要你背?” “可是,”素衣很是苦恼:“可是看小姐这样走路,素衣好累啊……” “那就不要一直看着我啊,小心桀轩吃醋。” 素衣无语,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走到院门口时,恰逢四小姐叶月玉带着丫鬟迎面而来,瞧见叶离枝走路时的诡异样子,不由娇笑着问道: “三姐姐这是在闹什么幺蛾子呢?” 一低头,就看到了灵钰那双巧手绣成的绣花鞋。 叶月玉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叶离枝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转身就朝院里走去,谁知却被叶月玉一把拉住了胳膊。 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见不得别人有好东西的四妹又在打什么主意。 “三姐姐,你今儿穿的这双鞋子好漂亮啊!玉儿从来没见过呢!”谄媚的声音。 “嗯,我也没见过,今天也是第一次见。” 叶离枝不冷不热的开口,用力甩了几下,却没能将那只钩子似的小手给甩开。 “那三姐姐,能不能让玉儿也过一下瘾?玉儿只穿一下就好了,好不好?” 叶月玉撒娇似的说着,拽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左摇右晃,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兴奋和贪婪。 叶离枝心里冷笑,给她穿一下?那就别再想要回来了。 将脚一缩,叶离枝客气的笑道: “四妹说笑了,你三姐我也没什么长处,就是脚特别长,这鞋子,就算三姐给你,你也穿不了啊,万一走路时磕了碰了,岂不就成了三姐的不是?所以啊,三妹若是喜欢的话,便去向母亲讨要吧,母亲那么喜欢你,一定会找人为你做的。” 姨娘只是个奴才,不能被身为主子的小姐们称为母亲,所以叶离枝口里的‘母亲’,就是甄氏了。 109.第109章 将你定格在记忆盲点 因为割肉救叶澜那件事里,叶月玉没少倒打一耙,所以这些日子,甄氏母女对这根墙头草都没什么好脸色。 要鞋?行,给你针,给你线,自个儿绣去吧! 叶月玉哪有可能去自讨没脸,一听要鞋没戏,一下子甩开了叶离枝的手,不屑的娇哼道: “一双破鞋而已,三姐居然这样吝啬,让妹妹好生心寒,以后妹妹若是有什么好东西,三姐可千万别来讨,哼!” 一转身,跑了。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叶月玉这话一说,搞的好像她总喜欢去叶月玉那里要东西似的,引得不少下人朝叶离枝投来鄙夷的目光。 叶离枝一掸被她抓过的衣袖,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回头对素衣道:“走吧。” 素衣却很是为她抱不平:“小姐,您怎么就任由四小姐这么诋毁您?还诋毁灵钰姐姐做的鞋!” 还一双破鞋,有这样子精美的破鞋吗?那不要紧,先给她来一打好了! 叶离枝却是轻笑一声,柔声道: “四妹也只是个孩子而已,自己没有的东西,自然都眼馋的很,她那样也是天性使然,我们又何必和她斤斤计较?” 嗬! 这话说的,一个脏字儿没有,却将四小姐叶月玉,定位成了天生就眼皮子浅,见不得好东西的肤浅女子,而且没和她计较,更显得叶离枝胸襟宽广,对妹妹爱护有加。 这可比叶月玉的那番话,杀伤力要来得大的多。 走在前头的叶月玉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个狗吃屎,她身旁的丫鬟连忙扶住了她,见她愤愤回头,还想对着叶离枝喷些什么,忙道: “老夫人在等着呢,小姐我们快进去吧。” “哼!走着瞧!” 叶月玉恨恨的一甩袖子,进了屋门。 “什么,大姐没有在名单之上?!” 刚一走进,就听到屋里传来叶月玉大呼小叫的声音。 叶离枝脚步一顿,脑袋已经飞速的运转起来。 名单?什么名单?莫不是昨天二公主下的那帖子上罗列的名单? 果然,就听叶澜紧接着斥道:“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二公主没请叶府的嫡长女,丢尽了叶府的脸面,你才高兴不是?” “爹……玉儿不是这个意思。” 上一秒还暗藏幸灾乐祸的声音迅速低下八度,可怜兮兮的,仿若谁给了她多大的委屈受似的。 屋里忽然沉默下来,片刻后,就听叶澜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枝儿,莫不是还要爹爹请你进来不成?” “枝儿不敢。” 叶离枝轻呼口气,挑帘走了进去,看看屋里,果然只剩下自己没来,门帘又遮不住脚,不用猜,也知道外头站着的是她了。 叶离枝走上前去,先规规矩矩的给叶澜和老夫人请过安后,才柔声道:“可是大姐出了什么事?” “怎么,三妹也要来奚落我一顿才觉着痛快?” 她话音刚落,那边的叶若虚已经阴阳怪气的应了一句。 叶离枝轻叹口气,笑着摇摇头道: “枝儿哪里敢呢,只是枝儿想着,大姐对花粉过敏,二公主这么做,恐怕也是为了大姐好吧。” 这话一出,叶若虚的脸色立刻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对花粉过敏的?!” 这件事,谁知道都不奇怪,可唯独这个在外面呆了十年,回来后甚至没和她说上几句话的叶离枝知道,才叫奇怪! “你调查我,是不是?” 叶若虚腾得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指着她道: “我就说……我就说怎么我一直那么不顺!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叶离枝,你就是个丧门星!扫把星!” 她还想再骂下去,那边的老夫人已经发了火,沉香木的拐杖重重一戳,咚的一声,震的人心下一沉。 “够了!你身为叶府的嫡长女,对待自己的妹妹,就是这副泼妇作态?!” “她不是我妹妹!”叶若虚尖声叫道:“我没有一个这样只想着谋害长姐的妹妹!” 叶澜年纪大了,也最听不得别人吵,当下也沉了脸色,怒声道: “不管枝儿做了什么,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有一点名门闺秀的样子吗!没的出去被人笑掉了大牙!” 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叶若虚也知道自己是太过激动了,可看着叶离枝那张波澜不惊,低眉垂首惺惺作态的样子,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只想将她剥皮拆骨! “大姐,别为这样人的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叶月玉连忙扶住了叶若虚,让她先坐下顺顺气,顺带贬低了一下叶离枝。 等她们闹完了,叶离枝才淡淡出声道: “大姐误会了,枝儿一回来,就怕哪些地方冲撞了府里的长辈和姐妹们,是以,才让教习的赵嬷嬷给枝儿介绍了一下各人的喜好和忌讳,这才得知了这件事。” 老夫人冷眼看着被人抚着胸口,眼睛发红的叶若虚,沉声道: “虚儿可听见了?枝儿一心为你好,你还这样不识好歹,真是枉为长姐!” “她在撒谎!” 赵嬷嬷是她们的人,又怎么可能告诉叶离枝这些?! 叶若虚还想再说,却被叶澜一记眼刀给震回了原座。 “枝儿说的好,”叶澜缓了口气,才继续道:“这也不失为一个绝好的借口,哪怕说出去,也不会给叶府丢了面子,就这么办吧,有谁问起,就说——” 他针尖一般的锋眸扫过叶若虚,一字一字道: “就说叶府的大小姐花粉过敏的症状愈发严重了,不想扫了二公主的兴致,所以,才谢绝了二公主的好意。可都记住了?” 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叶若虚冷静下来,听叶澜这么一说,忽而又笑道:“爹爹,恐怕府里的其他姐妹们,也都去不成了呢。” “为什么?” 强迫自己面对着叶澜能将人戳穿的冷锐视线,叶若虚立时露出一个担忧表情,叹息着道: “大夫说,母亲挨过板子的地方,落了病根,要好生将养着才行。这母亲病还未愈,我们这些做女儿的,哪有自己出门去玩乐的道理?所以我就想着,不如我们姐妹几个轮流去祠堂念经,为母亲祈福?” 110.第110章 借力打力 叶月玉抚着她胸口的小手一顿,立刻收了回去,娇嫩下唇被咬的死紧。 这个大夫人!距离挨板子都过去多少天了?还没好,还落了病根? 呵呵,笑话,要是那日的板子打的真有那么严重的话,她叶若虚挨得板子比大夫人还多,怎么没见她躺在床上起不来? 这分明是将她们都拘在府里不准出去的借口! 二公主办的赏花宴,皇子们甚至太子肯定会去捧场。 想起那位俊逸尔雅又不乏英武之气的太子,叶月玉心神一荡,默默羞红了脸颊,若是,若是能再到他一面,她一定…… 啪! 可是!她的美梦,就被叶若虚的一句话,全都打碎了。 偷偷的给了叶若虚一个白眼儿,回过神来,就听她们的爹爹冷笑道: “你娘也是年纪大了,经不住这些,这都能落下病根儿,看来以后连门子都不必出了,为了不让她这么劳累,不若我先将管家权交给红绫打理如何?” 管家权,往往决定着后院里一个女人的地位,一旦管家权旁落,那以后甄氏的地位,不消说,一定会一落千丈。 而且一旦红绫掌了权,还不克扣死她们母女? 所以不行,这绝对不行!绝对不能让一个狗奴才爬到她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叶若虚气愤的想着,醒过神来,才发觉屋子里一时间静的可怕,落针可闻。 “怎、怎么了?” 叶澜的脸色黑如锅底,老夫人也是面有不善,不过神色之间却隐约带了几分赞同。 看着叶若虚一副茫茫然的样子,旁边的叶月玉‘好心’的提醒道: “大姐,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好了,不必说出来,再怎么说,红姨娘也是爹的姨娘,我们这些作为晚辈的,又哪里有资格对着长辈指指点点呢?” 什、什么?! 她居然将刚才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爹爹一副要生吃了她的样子,可是,就为了个贱人? 叶若虚梗着脖子,硬声道: “莫非我说的不对么,红姨娘当初背叛了我娘,爬上了爹您的床,要是这个家被她掌了,还不直接将我和娘扫地出门?爹,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难道,连个贱……连个奴才都比不上么!” “闭嘴!” 叶离枝挖挖耳朵,暗叹她大姐真是开放啊,还没出嫁,连爬床这种奔放的话都说得出来,她有嘴说,她都没胆子听! 叶澜已经被叶若虚气得快要七窍升天,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抖着手指着她咆哮道: “你娘就算病死,也别拖累了我其他的女儿!你既然那么护着你娘,就回去好好守着她吧!从今天起,不必再来给我请安了,我看了你就烦!” 红绫? 那是谁? 那是叶老爷心尖尖儿上的一块肉! 连被关起来的三姨娘都不能说她一句坏话,更何况叶若虚这样明目张胆的张口一个贱人,闭口一个奴才的骂? 这是在将叶老爷的心嫌弃地扔在地上,狠狠地踩啊! 叶澜没当场给她一个大耳刮子算是给足了她们母女俩的面子了,奈何叶若虚还不识相的哭喊着要去找外公评评理,话里话外,竟是连这个家里的老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也对,老夫人是叶澜的亲娘,在叶若虚的眼里,恐怕也将老夫人当成了敌对的一份子。 不过老夫人大人有大量,不稀罕跟一个蠢货计较,摆摆手,让叶离枝和叶月玉不必去追,就让那对父女可劲儿的闹腾去吧。 反正是亲生的,也不怕叶澜一个失手将那逆女给打死。 叶离枝陪着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和叶月玉一唱一和,将老夫人重新哄的开心起来,才慢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前脚刚进门,后脚,叶澜的院子里就来了人,说是叶澜给叶离枝寻来了最好的舞娘,要教叶离枝跳舞! “小姐,您还会跳舞啊?”这是灵钰惊奇的询问。 “枝儿,你舞跳得那么好,还需要找人再教吗?”这是素衣困惑的疑问。 叶离枝摘下头上一根玉簪,面不改色的将人打发走,回头对着两人一人给了一个暴粟。 “在外人面前说话小心点,懂吗。” 灵钰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摸摸头不吭声,倒是素衣,委屈兮兮道:“素衣哪里说错了?枝儿本来就跳得很好啊。” 她跟叶离枝生活了十年,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青梅青梅。 小时候叶离枝就很能吃苦,基本功打的扎实,长大些之后,跳起舞来更是翩跹婀娜,连她这个女娃都能看的丢了魂魄。 美,太美了。 也许,那已经不能单单用‘美’这样肤浅的字眼来评价,那是一种令人见之忘俗、超脱了世俗的视觉盛宴! 叶离枝却是轻轻的拧起了眉,让灵钰将门带上,才说道: “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是,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再泄我的老底了,有句老话说得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所以关于我的一切,都要保密,知道么?” “唔……挤(zhi)道了……” 素衣的脸蛋被她揉搓的说不清楚话来,连原本装可怜的表情都给揉没了。 这小脸蛋儿,滑溜溜软嫩嫩的,让人爱不释手,叶离枝玩够了,才缓声道: “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在这个家里,处处都有人想抓我的把柄,一旦我出头,一定会被甄氏母女俩打压,叶月玉也是个嫉妒心重的,所以,我不能出这个头。” 灵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素衣也明白了些,用力的点点脑袋。 “可是,老爷已经派了最好的舞娘来,小姐怎么推脱?”灵钰心思灵活,当即问道。 “最好的舞娘,聘请费肯定很贵,自然不能浪费了,”叶离枝摸着下巴,笑得像只小狐狸: “可是我‘资质驽钝’,恐怕要枉费了舞娘的一番心意了,不如,让别人来代替我学,如何?” “别人?” 这个别人是谁,灵钰很快就知道了。 一听叶澜给叶离枝聘请了城里最好的舞娘,叶月玉立马不干了,吵着嚷着也要学舞。 她可不能让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三姐夺去风头,大家都是庶女,凭什么只有她一人可以得到舞娘的教导? 就算她没有底子,但是,跳舞,不就是甩甩袖子,扭扭腰,这又有什么难的? 111.第111章 敲错门抓错人 叶澜被她缠的没法没法儿的,最后只能允了下来。 不过也警告了她,既然一起学舞,那就不能敷衍应付,磨磨蹭蹭,敢耽误叶离枝学舞的进程,他一定饶不了她! 叶月玉心中怨恨,面上却笑得甜美,娇声道: “女儿哪里敢延误了三姐呢?听说三姐学舞可是学了十年,别嫌玉儿碍事就好呢。” “枝儿不是那样的人。” 叶月玉不屑的撇撇嘴。 不过总算得到了和叶离枝一起学舞的权力,她当然要好好儿的学! 最好跳的比叶离枝还好,让爹看看,她和三姐比起来,到底谁才更加优秀,值得培养和宠爱! 叶澜早就说过,想要用叶离枝给叶若虚一个教训,其实,与其说他重视叶离枝,不如说他还是为了叶若虚。 如果叶若虚是个聪明的,警醒了,那叶澜一定不会轻易的放弃她。 毕竟叶若虚从小是被当作皇后培养的,规矩,礼仪,都是按照宫廷的规格来的,想要再培养出一个来,单是时间叶澜就耗不起。 况且,朝中之事波云诡谲,瞬息万变,他还要用叶若虚早日拉拢住太子一脉,才能松一口气,今后高枕无忧。 说到底,叶澜所做的一切,终究,还是为了他自己。 *** 叶澜请来的楼舞娘,第二日一早就找上了门来。 “谁啊。” 叶离枝还没起呢,睁开眼睛看看外头的天色,好家伙,还是一片灰蒙蒙的,这个时辰,连请早安都太早了。 “是老爷为小姐请的……” 灵钰还想解释,早早梳洗完毕跟在舞娘后头走进来的叶月玉已经不甘寂寞地扯开了嗓子: “三姐,还没起么,这都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公鸡都还没打鸣呢好不好! 强压下自己的起床气,叶离枝快速的起床穿衣服,洗漱完毕后来到楼舞娘的身前,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随后问道: “舞娘可用过早饭了?” “我们都用过了,只剩下你了呢,还不快点!” 没等舞娘回话,叶月玉就轻蔑的眄视了她一眼,好像叶离枝在给她拖后腿似的,不耐的催促着。 “好吧,那二位稍等。” 想必早饭厨房已经做好了,不然叶月玉又是从哪里弄来吃的? 叶离枝挥手让灵钰去拿早饭,自己则做到了铜镜前,拿起桃木梳开始自己束发。 “哟,三姐怎么自己梳头,丫鬟们呢?我记得三姐身边的大丫鬟可是有两个啊!” “那个还没起。” “啊?”叶月玉故作惊讶: “还没起呢,比主子起的还晚?这像什么话!三姐,告诉我她在哪个屋子,我替你去教训她,给她立立规矩,也知道这院子里头,到底谁才是主子。” 叶月玉盛气凌人的说着,还挽起了袖子,作势要去修理人的架势。 她从进门起,这一句句的,全都是在排挤叶离枝,就算是圣人也忍无可忍了。 这还是在叶离枝的院子里呢,敢在她的地盘上撒野?那最好提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 叶离枝薄唇一抿,忽而笑了,用木梳指着屋外某个方向,道: “就在那里了,那奴才也太不懂事,劳烦四妹代我教训了。” 原本只是做戏给叶离枝看的,没想到她这个三姐居然真的那么没用,连个奴才都支使不动,还要她帮忙收拾。 叶月玉对叶离枝更是轻看了三分,趾高气扬的一扬下巴,道: “那三姐就瞧好儿吧,月儿可比三姐强得多,不会让个奴才给拿捏住了!” “好,三姐在这里就提前谢过四妹了。” 叶离枝感激又感动的说着,好像没听出对方话里对自己的贬低之意,只等着她朝她所指的地方走了过去,才转回身去,捏着梳子继续梳头。 砰砰砰! “开门!你个死奴才,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大觉,给本小姐开门!” 雕花的木门被叶月玉踹的咚咚响,里头的人没醒,倒是先把院子里的其他人给惊醒了。 “她在干什么?” “四小姐怎么起的这么早?” “四小姐怎么会在我们的院子里?” 一时间,出门查看出了什么事的下人们议论纷纷。 桀轩打开门,见到叶月玉所站的地方先是一惊,等仔细看过后,又大大的松了口气。 “死奴才,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你主子都起了,自己还在睡大觉,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起来!你给我起来!否则,我可要叫人踹门啦!到时候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可别怨我!” 里头终于有了动静,悉悉索索的,像是在穿衣服。 叶月玉竖着耳朵听到了,面上浮现出得意之色。 打狗还要看主人,今天,她就要在主人的面前打狗,好给她不识抬举的主人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叶月玉退后一步,让随身跟着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丁走上前去,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只等里面的死丫头一开门,就出手将她拿下! 里头忙乱了一阵后,终于,有人噔噔噔地跑过来打开了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两边守着的家丁立刻一个饿虎扑羊,一下子抓住那人的两条胳膊,一下子给摁倒了地上去。 “哈哈哈,终于舍得出来……了……” 叶月玉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 低头,看看,再看看,这出来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直跟在叶离枝身后的那个名唤素衣的丫头啊! 啧啧,这老脸,这老皮,这老…… 等等,这老婆子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叶月玉心中的疑问刚刚成形,被人毫不客气的摁在了地上的赵嬷嬷就脸色十分难看的开了口,尽管被压着,说出的话仍是夹枪带棒,句句能把人噎死: “四小姐,咱家还不知道,这天底下,居然还有正经主子不来敲门,四小姐一个‘外人’在姐姐的院子里大吵大闹的道理,是吧?” 叶月玉猛地退后一大步! 她想起来了,这人,这个老婆子……是大夫人手底下的心腹嬷嬷! 赵嬷嬷眼角余光看到她的动作,桀桀的怪笑一声,怪腔怪调道: “四小姐也是没睡醒呢,跑到三小姐的院子里头撒泼来了,这以后万一嫁到婆家去,被人给看到了可怎么好?不如老奴去跟大夫人说说,让老奴贴身好生照看着四小姐,也免去四小姐再犯同样的错误,如何?” 112.第112章 唇枪舌战 这一句一句的,将错处都一点不剩的推到了叶月玉的身上。 不是她的主子却踹她的门,错! 在姐姐的院子里头大吵大嚷,错! 没规矩将来肯定丢了叶家的脸,更是大错特错!必须及时改正才行。 叶月玉气的一个倒仰。 她是来教训素衣顺便给叶离枝一个下马威来的,却不想不仅马威没下成,还被一个老婆子给数落了一顿! “闭嘴!母亲养了你这么多年,难道只教会你怎么和主子们顶嘴吗!” 叶月玉声色俱厉的喊着,不过到底顾忌着这是甄氏手底下的人,听说曾有个庶女因为顶撞了她,挨了她二十板子呢! 那个庶女,现在已经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叶月玉生生的打了一个激灵,后院深深,男人又多是薄情寡义的,失去了亲娘的庇佑,又该怎么生存下去? 到那时,哪怕只是个奴才,也能将人欺负到死吧…… 叶月玉挥手,让两个家丁将人放开,等赵嬷嬷站起身后,才软下口气道: “嬷嬷别怪,我这也不是为了三姐着想嘛,三姐都起了,伺候的丫头却还在赖床,像什么话!所以就想着帮姐姐说说她,没想到,姐姐指着的,却是嬷嬷您的屋门……” “妹妹这话怎么说的?” 已经将头发束好的叶离枝施施然的从石阶上走了下来,指着站在赵嬷嬷旁边房间门口的素衣,道: “我指的明明是这里,四妹非要走错,也怨不得别人呢。” “你!” 叶月玉气得一甩手,道:“三姐自然有很多的强词夺理,四妹不是三姐的对手,甘拜下风。” “不是强词夺理,而是四妹做错了不承认而已。” 说完,叶离枝立刻转头对着素衣吩咐道:“去,到爹爹和祖母那里说一声,我今日要学舞,请安恐怕要延后了。” 素衣刚要点头答应,就听叶月玉道:“不用了!我早就和爹爹跟祖母打过招呼了,三姐不必担心。” “是吗?” 叶离枝看着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笑意盈盈道: “可惜,三姐并不相信你呢,连丫头的房间都能找错,想必四妹是个粗心的,不如让我的丫头再去一趟,也不费什么事。” “三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 “哪里呢,”叶离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对着那些伸着脖子往这边看热闹的下人们看了一眼,那些人就纷纷缩回了头去,该干嘛干嘛去了。 “只是为了保险罢了,毕竟,不去给长辈请安,可是不孝的表现。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四妹好,不想连累了四妹背负骂名。没想到四妹却冤枉了我,真是让三姐伤心啊。” 叶离枝仰头呈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很是哀伤的轻轻一叹,当真像个一片真心喂了狗的好姐姐。 被她气得在心里直吐血,叶月玉竭力强撑着脸上可爱无辜的笑容,佯装担心道: “姐姐快别说了,都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了,让楼舞娘干等着,虽然舞娘不是府里人,姐姐也不能这么怠慢吧?” 啧,要不是她想去找她的丫头的麻烦,至于花费那么多时间吗? 但叶离枝并未直接说出来,而是笑道: “四妹说的极是呢,将舞娘这么早叫来,却不提前通知三姐一声,也是四妹的疏忽了。” 说完,没等叶月玉再强辩什么,叶离枝转身就回了屋子,只留下叶月玉在原地气的跺脚。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三姐,这样牙尖嘴利! 进门之后,就发现楼舞娘正用玉手撑着下巴,对着门外看的津津有味。 “让您久等了。”叶离枝略带歉意的说着,示意跟在她后面走进来的素衣给楼舞娘上茶。 楼舞娘笑着摆摆手:“看两个小孩子嬉闹,也是有趣的紧。” 嬉闹? 叶离枝对这样的评价不置一词。 也许看在外人眼里,这真的只是两个小姑娘的斗嘴吧,但若是她一旦落了下风,那就会直接影响到以后的日子。 欺负人,或是被欺负,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其实越是小孩子,黑起心来,越是防不胜防呢…… “您不觉得枯燥就好。我那四妹也是个不懂事的,竟这么早就将您叫来,这天儿……” 叶离枝回头往外望了一眼,叹息道:“这天儿还没大亮呢。” 楼舞娘不着痕迹的抚了抚自己腰间的荷包,讪笑道:“一天之计在于晨嘛,四小姐起的早,也是想多学一点东西。” “那就劳烦楼舞娘倾心相授了。” “当然。” 两人客套了几句,叶离枝便去吃早饭了,吃过之后,三人便一起去了一处幽静宽敞的院子里头,开始学舞。 别看叶月玉没有半点学舞的基础,但人小,脑子好用,记动作记得特别快,连连得到楼舞娘的夸耀和称赞。 她身后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反观叶离枝,也学的不慢,但那动作做起来,总是少了一番灵气。 “听叶老爷说,三小姐可学舞学了十年?” 楼舞娘自然也看出来了,不无讽刺的问道。 “是啊,我自小便在教坊长大,我知道爹爹一定对我寄予了厚望,但枝儿愚钝,在跳舞方面实在没有太大天赋,顶多算在教坊里混了十年罢了。” 一听这话,叶月玉愈发得意,佯装同情的说道: “三姐不要伤心,有的人啊,就是天生愚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早就听祖母派去教三姐绣活儿的绣娘们说,三姐手拙,教了好大一通还是绣不出朵像样的花样儿呢,这大概也是天意难违吧。” 说完,还半真半假的长叹了一口气,好像真的在为她惋惜。 在一旁拿着布巾给叶离枝擦汗的素衣,暗地里撇撇嘴,想着,可千万别让这个四小姐看到她们家枝儿跳舞的样子,否则,一定会为自己今日说的话感到无地自容! 叶离枝倒是对她绵里藏针的话语浑不在意,擦过汗后,立刻起身继续温习前头所学过的动作。 而叶月玉只坐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呆板木讷的动作,眼底浮起一抹快意和嘲弄。 三姐啊三姐,嘴皮子再厉害又有什么用呢?等赏花宴上她一定要艳惊四座,大出风头! 到那时,太子殿下,一定会对她刮目相看的,呵。 113.第113章 彩蝶飞飞 约莫过了五六日,这天,叶月玉依旧是早早的将动作记熟,准备先行离开,回自己的院子里头继续去练。 楼舞娘也对叶离枝失了信心,只嘱咐了她回去后勤加练习,也告辞走了,根本不管她还有没有哪里没有记住。 眼见着叶月玉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院子门口,素衣拉拉还站在原地没动的人,按照来之前叶离枝教过她的,装作疑惑的问: “小姐,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走?” “等等,我们先不回去。” 叶离枝故意用着叶月玉能隐约听到,又刻意压低的音调说着。 果然,叶月玉的脚步立刻顿了一顿,不过还是佯装什么也没听到的出了院门,转而绕到院墙外,将耳朵牢牢地贴在了墙面上。 “你先去将院门关上。”叶离枝故作神秘。 “哦。” 素衣一向是个乖宝宝,一句话一个命令,迅速跑到院子门口将门关紧,还特地插上了门闩。 “小姐,你又要在这里练舞吗?”素衣忍着笑,继续背台词。 叶离枝轻笑一声,赞赏的拍拍她单薄的小肩膀,稍稍放大了些音量,道: “当然,楼舞娘可是爹请来专门教我的,好让我在赏花宴上一鸣惊人!她教给我的舞,又岂会和叶月玉的一样?所以,即使是练习,我们也不能回自己的院子里头去,免得被谁看见了,泄了密。” “嗯!好的,奴婢给小姐守门。” 耳听得一阵哒哒的脚步声又朝着院门口跑去,叶月玉暗暗的啐了一口,骂道楼舞娘那个吃里爬外的,她给了她那么多贿赂,居然还敢私底下给叶离枝开小灶?! 不过,她是什么时候又教给叶离枝新的舞的? 难不成,是在她走之后,楼舞娘又回来了? 果然,没等她猜完,院子里头的人又证明了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叶离枝用满含着洋洋得意的口吻道: “这支舞我都学完了,剩下的便是温习就成。前几日,幸亏四妹走的早,楼舞娘才能得空回来教我呢。” “也是辛苦楼舞娘了。”素衣顺溜的接话。 “对啊,又是要对四妹保密,又是要单独教我跳舞的,等事成之后,我一定要好好的犒赏她才是。” “嘻嘻,小姐说的极是呢。” 里头,两人说的嘻嘻哈哈全无顾忌,外头,叶月玉气得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绮梦,过来!” 叶月玉用气音命令着,指着墙角,示意被点名的小丫头蹲在那儿。 唤作绮梦的小丫头不敢不从,颤颤巍巍的走了过去,瘦弱的小身板儿伏了下去。 怕不小心摔着叶月玉,用两手撑在地面上,浑身紧绷,额角也渗出了细细的冷汗。 叶月玉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没等她蹲稳就一脚踩了上去,迫不及待的爬上了不高的墙头,借着藤蔓的掩映,一瞬不瞬的盯着院子里的叶离枝,生怕漏掉她的一个动作。 想要鱼儿上钩,必须有一个足够诱惑的鱼饵。 叶离枝一改之前跳舞时的僵硬,脚步一滑,若行云流水般,转了个圈。 一时间,裙摆飞舞,若空中落蝶,柳腰款摆,如水中妖蛇,娇娆软媚,摇曳生姿! 回首间,更是神采飞扬! 叶月玉扒在墙头,看的眼睛眨也不眨,完全呆住。 她这才发现,她在叶离枝面前的那些炫耀显摆,沾沾自喜,都是天大的笑话! 那时的叶离枝,看似低眉顺眼,实际上,心里已经笑到抽筋了吧! 跟现在的叶离枝一比,她的舞技……那还能称得上是‘舞技’吗?根本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吧。 向来自我感觉良好的叶月玉脸色煞白的看着院子中,精灵一般的女孩儿在腾飞转挪。 那姿态轻盈,那笑声悦耳,哪怕她是个女孩儿,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勾了魂,失了魄。 不得不说,前世叶若虚用一支《倾城》夺走了三皇子的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叶离枝自己编出的舞步,往往打破传统的幽柔,时而内敛,时而奔放,将女子内心不同的情感,都在舞步中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 叶月玉连一点基础都没有,更别提去领悟到舞蹈的精髓,继而将它展现出来。 她只知道,她在跳舞上不如叶离枝! 嫉妒、恼恨……一时之间,她几乎要被现实打压的喘不过气来,不过马上,她的眼睛就是一亮,一扫之前的震惊和惊惶。 啧,她三姐会跳的,她怎么就不能会跳了? 若是……若是她将这支舞偷学了去,那么在赏花宴上,她就先她三姐一步将这舞跳出来,纵使跳的不好,等她三姐再跳的时候,也能给她冠上一个‘抄袭’的罪名。 嗯,就这么办! 到那时,呵呵,就算她三姐浑身上下都长满了舌头,她也会让她说不清! 下定决心之后,叶月玉就开始了扒墙头的生涯,每天心不在焉的将楼舞娘教的东西学会之后,她就急不可耐的离开了,然后半路再折返回来,继续偷学。 虽然这支舞很有难度,不过她年纪小,身体还没有定型,有的动作做起来也是像模像样,在努力研习中,竟也将这支舞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天,叶离枝没有急着再跳,而是坐下来,开始和素衣闲话家常。 “过两天就是赏花宴了,”叶离枝坐在地上,用双手捧着双颊,目光望向天空,略带惆怅道:“也不知到时会不会让爹爹失望。” “小姐跳舞一级棒!绝对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素衣嘴巴甜甜,在一旁给她轻柔的打着团扇。 “但愿如此吧……”叶离枝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突发奇想道: “会跳舞的人倒是有的是,我也算不上出类拔萃,不如加点其它的点子来,让人眼前一亮,如何?” “嗯……小姐想到什么点子了?”素衣作思索状。 正隐在墙外偷看的叶月玉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不如——”叶离枝拉长音调,语气里透着难言的兴奋,叽叽喳喳道:“不如我们来个‘彩蝶飞飞’,怎么样?” “彩、彩蝶飞飞?”素衣糊涂了,“那是什么?” “笨,”叶离枝屈指在她的眉心轻弹了一记,耐心的解释道: “就是一边跳舞,一边把蝴蝶招来啊!那一定会很美!” 114.第114章 大大咧咧去幽会 她双手合什,闭上眼睛,小脸上是满怀憧憬的甜甜笑意,似乎那美若仙境的景象,就在眼前。 “咦?真的可以吗?” 素衣也被那样的景象惊呆了。 想想看,她的枝儿一边跳舞,一边和彩蝶们互相嬉戏,呜……太美了啦! 枝儿会不会看起来像一个误落凡间的蝴蝶仙子? 那样的话,又不知要迷住多少人的心神了。 素衣越想越是激动,抚掌道:“这个主意好!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招来蝴蝶呢?” 蝴蝶可是听不懂人话的,哪能呼之即来,挥之则去? 叶离枝狡黠一笑,慢悠悠道: “这还不简单,蝶恋花蝶恋花,只要在衣服上提前染些花粉,蝴蝶不就不请自来了?” “好主意!”素衣拍手叫好:“那一定要多多染些才行了,多染些,招来的蝴蝶也就能多些!” “那是一定的。” 有意无意的朝叶月玉躲藏的方向扫了一眼,那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不过,该听到的,她应该都听到了吧。 *** “四小姐为人心胸狭窄,妒忌心重,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更见不得别人的东西比她的好,这样的姑娘将来若是嫁出去,也是个祸家的根源,保不齐会被夫家偷偷打死。” 灵钰用金簪的尖儿挑着明明灭灭的烛芯,慢条斯理的分析着。 “所以,我才想给她个教训啊。” 叶离枝轻声应着,对着只绣出一点的花样叹了口气。 一只芊芊玉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拿走了她手中的活计。 灵钰道:“这绣活儿别做了,晚上做容易伤了眼睛,小姐若实在做不来的话,以后奴婢愿意代为效劳。” “总要会个样子,哪怕一个也行。” 叶离枝平时也没什么消遣,做这个也能打发一下时间,顿了顿,她又道: “赵嬷嬷最近,可有趁我不在的时候惹是生非?” “可比以前更加猖狂了呢。” 灵钰将针线放好,拿了一柄木梳走到她身后,一边帮她拆头上的首饰一边道: “那老婆子估计也是以为你不敢动她,这些日子愈发肆意,对待院里的下人们动辄打骂,就前天,我还看到她往桀轩的身上吐瓜子皮呢。而那时,桀轩正在扫地。” “有这种事?” 叶离枝眉心一皱。 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碰她的底线,这个赵嬷嬷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小姐,我很奇怪,为什么上次那么好的机会,你没有将赵嬷嬷一竿子打死呢?” 灵钰一下一下梳理着她过腰的长发,动作间分外温柔。 “因为……” 叶离枝看着面前黄铜镜中的自己,烛影沉沉,那里面的人也变得更为模糊,可那双干净透亮的眼睛,却分明迸发着慑人的杀意! “因为那时候的她,还动不得。父亲虽然下了仗毙的命令,但仅仅是因为说了几句谎话,就将她打死,甄氏一定会将我性情残暴的谣言散播出去,为她的心腹报仇。而赵嬷嬷,需要再犯一次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整日的糟践院子里的俊俏小厮,就很不可饶恕了!”灵钰满脸厌恶的说。 “还不够。而且这种事,赵嬷嬷一定暗中打点过,那些小厮还要在叶府里讨生活,不敢得罪了她,只会和她一起,反告我污蔑。” “这老奸巨猾的老东西……”灵钰狠狠唾了一口, “真恨不得她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直接烂死算了!” 美人发起怒来也是美得惊人,叶离枝看着镜子中映出的灵钰那张怒气冲冲的脸,反倒是笑了一下,道: “不值得为这种畜牲生气,我自有法子整治她。” 这次,绝不再留活口。 是夜。 天地间一丝风意也没有,长廊静院,只有虫鸣回响,宁静而幽谧。 但在美好的表象之下,却总藏着见不得光的污秽,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在黑夜的庇佑下,肆意妄为。 从赵嬷嬷的房间里,隐隐约约传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间或夹杂着少年求饶似的压抑闷喊,都被黏腻而模糊的声响一并掩盖了去。 一只素手忽而从窗户底下探了出来,拨动着安放在窗台上的花盆,砰的一声,好大一声巨响。 屋里的动静瞬间静止了下来。 须臾,屋内有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躲在窗户下偷听的人并未急着逃窜离开,而是压低声音,状似惊慌道: “嘘——灵钰,你小心点儿!” 赵嬷嬷的心头一跳,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是三小姐的声音! 她额上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回头看了眼凌乱的床褥之上赤身裸体的俊秀小厮,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外头的人却好似对屋里发生的一切都浑然不觉一样,只听叶离枝继续低声道: “万一吵醒了赵嬷嬷就不得了了!她一定会去向母亲告状,到那时,我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 咦?三小姐难道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嬷嬷心中的惊慌失措立刻转为好奇和侥幸。 看来,她们是没有听到屋里的动静,应该也不是跑到她的窗户底下,专门来偷听的。 外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似乎两人正在悄悄走远。 赵嬷嬷连忙蹑手蹑脚的上前几步,走到门边儿上,将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仔细听着。 “那小姐,我们可不可以明晚再去啊,万一赵嬷嬷被我们吵醒了怎么办,她会发现的!” 是灵钰那个死丫头的声音,这丫头一向精明的厉害,一个人长了三心眼儿!连赵嬷嬷平时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不行!我已经和烟阑公子约好了,如果失信于他,以后,他又怎么能够喜欢上我?” 嗬! 三小姐这是……在外头有了相好? 才几岁啊,就夜会男人,烟阑?赵嬷嬷摸着下巴,咂摸了一下嘴,以她这个风月场的老手来看,这绝对不是正经人家公子哥儿的名字。 只听叶离枝又陶醉的说道: “自从端午节桥上一见,我就已经被他深深的迷住了……他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我愿意把我的人,我的心,都毫无保留的献给他……哦,烟阑公子,多么美的名字啊~” 灵钰不停的抚着胸口,怕下一刻自己就会吐出来。 小姐……你的演技要不要那么好?连焱朝最有名的戏子,恐怕也及不上您的千分之一吧…… 115.第115章 不识风月 但自家小姐的面子还是要卖的,灵钰强迫着自己按照计划附和着叶离枝的话: “小姐说的极是,那日,奴婢只是见了一眼,也被烟阑公子给深深的迷住了呢……只是小姐,他是南风馆的相公,你是丞相府千金小姐,这根本门不当户不对啊,老爷绝对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话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赵嬷嬷先是大吃一惊,继而狂喜不已! 三小姐这个蠢货,居然和一个南风馆的兔儿爷勾搭上了,这说出去,还不笑掉人的大牙? 叶府的的门面往哪儿搁,老爷的脸往哪儿搁? 一旦这件事落实了,那,三小姐恐怕只有被浸猪笼的份儿了吧,或许更凄美一些,让她和那个叫什么烟阑的小倌儿一起被活活烧死! 赵嬷嬷越想越是解恨。 可是,上次已经犯了一次没有证据空口无凭的错,这次,她一定不会再犯! 赵嬷嬷决定自己亲自跟上前去瞧一瞧,看看叶离枝是不是真的夜访南风馆。 到时候,她在里面和烟阑公子快活逍遥,自己就回府来通风报信,让老爷、大夫人一起前去,当场抓|奸! 这下子,看她还怎么狡辩! 外头已经没了声音,想必两人已经静悄悄的走了。 赵嬷嬷胡乱套了衣服,威胁了还在迷糊中的小厮几句,悄悄的打开门,快步出了院子,循着叶离枝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夜深,万籁俱寂。 但有一个地方,却是越夜越热闹,那就是花街柳巷。 达官贵人的车马小轿来来往往,各个青楼楚馆的门前都站满了莺莺燕燕,娇声软语的挥着香帕,招呼着往来的客人。 叶离枝深吸口气,将头上黑色的纱帽往下拉了拉,将一张小脸遮挡的更加严实后,,才举步迈入了这条柳巷。 灵钰也紧跟在后,两人都没做寻常打扮,而是穿了男子式样的衣服,头上戴了纱帽,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哪家想来寻欢作乐的小公子呢! “赵嬷嬷可还在后头跟着?”叶离枝头也不回的低声问。 灵钰嗯了一声,借着给轿子让路的时候侧身回头看了一眼,就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快速的躲闪进了路旁的大树后。 “距离我们大约有五十步。” 叶离枝点点头,无视掉路边拈花卖笑的花花草草,径直朝着柳巷最深处的烟雨阁走去。 烟雨阁和别处一样,门前也站了揽客的小倌儿,左边那个白白嫩嫩,包子似的脸上挂着纯洁无害的笑,看起来还像个没长大的娃娃。 但有的人就是好这口儿。 而右边那个,则身形高佻,杨柳细腰,一见到她们,直接凌空甩了个媚眼过去。 叶离枝表情一僵,立刻避开视线,对着迎客的门童交代了几句,跟着他一起被带了进去。 那公子似还是心有不甘,目光直追随者叶离枝不放,只将她看出一脊背的白毛冷汗。 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啊…… 因为绝佳的地理位置,叶离枝才选定了这里,而她之所以知道烟雨阁的存在,还多亏了前世的一个八卦丑闻。 那时有一个大官,好这口儿,为了不让世人戳自己的脊梁骨,明面上还是娶了个媳妇回家,当门面摆着。 但好景不长,他才发现他的媳妇是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 回家晚了?吵!不听话?闹!冷落她?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把那大官整的一见到她,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但男人平生的智商有一半都用在偷吃上了。 那大官就想出了个绝招,不是不能晚回家么?好,那他就抄、小、路! 烟雨阁再往前就是死胡同了,它位于这条柳巷的最深处,出去进来,都要花去大官的不少时间。 但是,烟雨阁后面是一条河。 大官特地买了条小船,让人守在那里,这样,他想来的时候,直接坐船来,从烟雨阁的后门进入就好,而出去,也从后门出去,再乘小船离开。 这样,在烟雨阁里耗费的时间就大大的减去了一大半。 他媳妇起初还以为他改恶从善,直到有一次,那只小船不知怎么破了个窟窿,漏了底,让不会水的大官险些淹死,这一切才真相大白。 现在叶离枝虽然没有小船,但她和灵钰都会水,灵钰的水性不大好,一般不会下水,这次有她带着,游一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而只要过了这条河,再往前走两条街,拐弯,就能到达叶府的后门! 也难怪烟花柳巷要建在这里,因为附近都是达官显贵的聚居地,有客源,才有生意不是? 盘算好了路线,叶离枝稍稍放下心来,一切顺利的话,等她事成之后和灵钰回了叶府,换掉湿透的衣服,再小睡一觉,赵嬷嬷估计还奔跑在回府的路上呢! 尾随门童一路进了内堂,就见不大的厅堂里布置的极为雅致。 墙上错落着字画,香炉里燃着檀香,客人三三两两的坐在桌旁,与小倌们或调笑嬉戏,或吟诗作对。 叶离枝当然不是个真正的寻草客,面红耳赤地要了二楼的一个雅间,想着万一赵嬷嬷跟了进来,她也要做做样子不是? 顺着木梯拾级而上,耳边的吵闹渐渐淡去,只剩一片幽谧。 “公子这边请。” 将她们引入了一间空房后,门童便退下了,不多时,进来一个面容清雅的男子,看到她们是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熟稔的挂上恰到好处的浅笑,道: “两位小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二位有何需求?” 需、需求? 叶离枝红着脸,和同样红着脸的灵钰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大力的摇了摇头! “小公子怕是面皮薄吧,第一次来?不如这样,我带另一位公子去隔壁,免得徒生尴尬,可好?” 那男子的声音太过温柔婉转,让人想拒绝都说不出口来,眼睁睁看着灵钰被他牵引去了另一个空房,叶离枝眨眨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在这里坐一会儿啊喂! 少顷,那男子又回到了她这里,笑意吟吟的对她道: “小公子莫担心,你的那位朋友我已经妥善安置好了,请了我们阁里最会解闷儿逗趣儿的烟花去侍候她,不知小公子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呢?” 116.第116章 温柔乡里遇故知 叶离枝磨牙,这根本就是强买强卖好不好! 幸亏这次她带来的不是素衣,不然……铁定要被这群禽兽吃的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叶离枝清清嗓子,倒也不担心灵钰会吃亏。 灵钰是什么人哪,那是连世子都能一脚踹下窗户的彪悍女子! 她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自己…… “我……” 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推辞,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呼唤,那男子下意识的回头,随即对她露出一个歉意笑容,道: “抱歉,小公子,在下先失陪一下,请小公子稍安勿躁,在下去去就来。” 你最好去去就别来了。 叶离枝大大松了一口气,摆摆手大度的表示自己不介意,随后老老实实的坐在桌子边,开始喝茶。 等等! 这里是什么地方? 烟雨阁!风月之地!这里的茶能喝么! 叶离枝猛然醒悟,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杯子就一下被甩了出去。 咚—— 那杯子就直接砸在了正在这时,推门而入的人的额上。 那人反应也是极快,偏头躲了一下,不过还是磕到了额角。 叶离枝腾得一下站了起来,结结巴巴的道歉道:“对、对不起,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来人揉了揉额角,然后又放下手来,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 说平凡无奇,是因为他长得不算美,也不算丑,是个扔在人群里,你很快就找不到他的类型。 但这人的气质虽然沉稳而坚毅,但那身子骨但略显单薄,像是少年人的身量。 叶离枝却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不知怎么,在看到这人时,她的小心肝儿没来由地狠狠抖了一下。 趁那人还没回话时,叶离枝迅速朝着他额上看了一眼,还好,没流血也没破皮,就是有点发红。 那人却在听到她的声音时,抿紧了色泽异常漂亮的薄唇。 然后反身关了房门,迈着落地无声的步子悄然朝她走来。 就好像,猛兽在接近猎物时,刻意放轻脚步的姿态,让叶离枝无端一阵心惊肉跳。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出于趋吉避凶的本能反应,叶离枝步步后退,那人就步步逼近,最后,在桌旁边止步,竟是直接不打招呼的坐了下来。 但这个无礼的举动却让叶离枝浑身紧绷的弦一下松弛了下来,差点瘫软在地。 话说,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桌上正好摆了一架古琴,就在那人眼前的位置。 叶离枝左看右看,都不觉得他这种类型的会有客人喜欢,光是这浑身散发的危险气息,都能将客人给吓跑了好不好! 叶离枝咕咚咽了口口水。 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那男人只是用很平静的眼神看着她,一直看着,看的叶离枝甚至出现了幻觉,感觉那男人变成了稳坐高堂上的大老爷,而她则是被审讯的犯人。 “咳……” 再这样僵下去也不是办法,叶离枝忽然有点想念那位先前进来的男子了,不是说去去就来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个……你会弹琴吗?不如给我弹一曲吧。” 她强装镇定的理了理头发,走到离那男人最远的一个角落里坐下。 那男人微微有些惊讶,低头看了眼面前的古琴,抬手,试探性的拨弄了一下。 铮~ 古琴发出铿锵而又悠长的一个音节,那男人看了看她,终于将两手都放了上去,开始拨弄琴弦。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保养的极好,一点都不像是身份落魄,混迹于风月之地的样子。 指甲修剪的很是圆润,还散发着健康的淡粉色泽。 叶离枝看的有些出神,蓦地一声拔高的铮响,惊得她浑身一颤,险些从圆凳上跳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的那根弦搭错了,居然在对方没有攻击自己的情况下,拔腿就往外跑! 男人几不可察的挑了挑唇角,然后在她的必经之路上默默地伸出了一条长腿…… “啊——!” 预想中摔个狗吃屎的画面却没有出现,那男人忽的将琴一推,反手将她一捞,人就稳稳的落入了他的怀里。 随后,他起身,转而朝着床榻走去,将怀里的人儿一下扔在铺着柔软被褥的床面上,自己也紧跟着压了上去。 薄薄的衣衫挡不住对方紧贴住她的身体上传来的炽热温度,叶离枝吓了个半死,该不会她这个嫖|客不但没嫖到人,反而要被别人给嫖了吧! 没等叶离枝开始尖叫、反抗,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就在她的耳畔响起。 那柔软的唇瓣,几乎贴合在了她的耳廓上: “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温热的气息吹进耳朵,让叶离枝下意识的一缩肩膀,随后又不可置信的瞠大了双眸! “你是!殿……” “嘘——”男人将食指点在她的唇间,过分逾越的距离,让叶离枝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心悸。 “既然你听出来了,那就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一向以温和面目示人的人,此时褪去那身荣华,好像突然之间就无所忌惮了起来,一下露出了掩藏在身体里的霸道本性。 叶离枝被迫与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双眸对视着,甚至连那瞳孔之中,自己涨红了的脸蛋和惊惶无措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她就说为什么这人一进来她的感觉就全变了,竟原来是他! “这件事三岁死了娘,说来话长……” “那就挑最能让我现下的火气消除的部分说。” “我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对方这才满意一笑,放开了她,顺了顺自己的衣襟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擦……知道刚才还将她吓成那样? 不过压在身上的大山总算是移开了,叶离枝顺了口气,从床上坐起道: “殿……咳,公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要吃醋吗?” 男人闲闲的转头问她,那张平凡无奇的面皮仍是遮挡不住他弯起眼睛时,让人如沐春风的风华。 “不……” 她又哪里有什么立场吃醋呢?连为他吃醋的资格都早就失却了。 男人脸上的浅笑黯淡下来,语气泛冷道:“那就无可奉告,倒是你,来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嗯……为了……” 叶离枝不知道该不该将真相说出来,说出来的话,她怕这人会觉得她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继而对她产生怀疑,往后的事,就难办了…… 可不说的话,她又不想隐瞒这个人。 117.第117章 奔跑吧,赵嬷嬷! 看出了她的左右为难,男人没有再勉强她,而是抬起那只温暖而漂亮的大手,摁在了她的发顶上,揉了揉,道: “不想说就算了,哪天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好……” 叶离枝拾起掉落在枕上的纱帽,重新戴好。 蓦地想起前世安如晦有个专门收集情报的地方来着,还是个小倌馆,莫非,就是这里?! 不过现在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叶离枝道:“公子,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现在,赵嬷嬷应该已经确认了她的确进了这里,并且开始往回返去通风报信了吧。 安如晦点点头,突然之间觉得他们两个真的是很有缘分,连在这种地方也能碰的着。 他原本是来这里拿一些重要的东西的,只是进门之前却依稀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等烟雨阁表面上的老板走了,他才进来一探究竟。 没想到,哪怕是她为了那身公子打扮的衣裳变了声音,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安如晦的眼神温和下来,柔波荡漾,像一汪澄澈的深潭,要将想要的人儿溺死其中。 叶离枝有些慌乱的别开眼睛,余光无意中扫到他微微红肿起来的额头,有些担心道: “公子,您额上的伤……我记得让另一位公子给您带了两瓶药,用那个外敷的抹一点吧,很快就会消肿了。” 安如晦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没事,”想了想,又调笑道: “药膏什么的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如果你肯在上面亲一下的话,我想它绝对不会再疼了。” 这人! 这人脸皮敢不敢再厚一点! 原本热度还没完全退却的脸蛋又开始烫烧起来,叶离枝羞恼的嗔他一眼,转身跑了。 而此时此刻,她却不知道,赵嬷嬷其实并没有在返回叶府的路上。 “小公子,你今年几岁了啊~” 曾对着叶离枝抛媚眼的那位妖娆公子,嫌弃的看着眼前对他垂涎三尺的老女人,尽量维持住脸上的客气笑容,道: “客官说笑了,年纪什么的,又岂能随意告知他人?” 当然,如果有个不那么恶心的客人来问的话,他说不定会大发慈悲告诉她。 但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就没人知晓了。 赵嬷嬷搓搓手,被这顾盼生辉风流妖媚的公子迷得找不着北,又腆着脸搭讪道: “那……不知要买小公子的一晚,需要花多少银子?” 妖娆公子媚眼一眯,一道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 他虽然身份上只是个站在门口揽客的,但实际上却是太子的心腹,之所以站在这里,就是要为进入烟雨阁的人把第一道关。 烟雨阁,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妖娆公子决定自己对这个肮脏下流的老女人的忍耐度到此为止,冷声道: “本公子卖艺不卖身,客官还是请回吧!” “啊?” 赵嬷嬷还没反应过来,从旁边的阴影处就走出了两个满身横肉的大汉,捏着拳头,骨节咯嘣咯嘣直作响,看向赵嬷嬷的眼神很是凶恶。 赵嬷嬷吓得倒退一步,不甘心的看了一眼美貌非常的妖娆公子,又看了看步步紧逼的大汉,转身忙不迭的小跑着溜了。 走的太快,还险些自己被自己绊个跟头。 妖娆公子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呸了一口,用力拍了拍衣服,像沾到了什么晦气一样。 不过一个晚上,就先后遇到了女扮男装的小公子,和这个讨人厌的老女人,其实也…… 蛮有趣的。 赵嬷嬷将在妖娆公子那里受的气,全都转化为了将叶离枝置于死地的动力。 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回叶府,生怕叶离枝会长翅膀飞了似的,一路横冲直撞,入了甄氏的院子里。 她是甄氏的人,院子里的下人也没有为难她,直接跑去通报了甄氏,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甄氏接见的回应。 “怎的这般急,越来越没了规矩。” 甄氏披着外衫,神色略有些困倦的坐在玫瑰椅上,揉着眉心不加掩饰的低斥。 “是,是,饶了夫人安歇,奴才该死。”赵嬷嬷连连磕头,话里却没有多少惧怕之意,只又欣喜若狂的接着道: “夫人,不好了!三小姐夜会野男人去了!” 甄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 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赵嬷嬷,你该不会是年纪大了,脑袋不清楚了吧,三小姐夜会野男人?呵,亏你想得出来。” 想着这个老东西以后还有些用处,甄氏压下睡了一半被人叫醒的火气,懒懒道: “我知道你一片为主之心,但除掉叶离枝不急于这一时,以后我自有的是法子。” “哎呀,夫人!”赵嬷嬷急了,连忙指天发誓道: “这是老奴亲眼所见,并非杜撰!而且,现下三小姐还在外头呢,只要夫人叫醒了老爷一同前去,准能抓个现形!” “什么?!” 甄氏惊得拍案而起,思虑少顷,慢慢又将脸上又惊又喜的表情给收了回去。 “赵嬷嬷,”她重新坐回椅子中,看着自己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不无怀疑道: “这三更半夜,更深露重的,你又是怎么看到三小姐去做了什么的?” 这个时候,不该是所有人进入梦乡安寝的时候吗? 赵嬷嬷老脸一僵,眼珠左右转了转,道: “还不是那三小姐行事莽撞,夜深偷偷溜出院子时,路过老奴窗下的墙根,结果不小心弄翻了老奴的花盆,老奴这才被惊醒的。” 对自己那时在屋子里到底是睡觉还是做别的什么的事,绝口不提。 甄氏还是觉得有些蹊跷,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叶离枝要出去幽会相好的,就偏偏惊动了赵嬷嬷,让她给看到了? 自从上次赵嬷嬷给桀轩杀了个回马枪之后,甄氏就开始对这个心腹不那么信赖起来。 赵嬷嬷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想着这次的事若是成了,自己在甄氏心目中的地位绝对又会变得不可撼动,越发卖力的鼓动道: “夫人,老奴偷听到三小姐说那人是在端午时节结识的,三小姐今年不过才十岁,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嫌丑爱美的小孩子,见到那些俊俏的后生,哪有不喜欢的?” 118.第118章 送你上不归路 想起那妖娆公子魅惑众生的皮相,赵嬷嬷暗自吞了口口水。 “老奴一路跟着三小姐,是亲眼见着她进了门的,她身边还跟着那个叫灵钰的丫头呢!若是将老爷唤起,一起去,等老爷看到了三小姐和人苟且的那副样子……” 不用说,叶澜绝对会大发雷霆,将叶离枝生生打死都是轻的。 甄氏心念一动。 她现在的确是看叶离枝横看竖看不顺眼,况且,还因为叶离枝从中作梗,让她和虚儿都挨了板子。 这仇非保不可。 甄氏最后确认道:“你且先回叶离枝的院子,去看看她到底还在不在哪里,等回来……” “哎呀!”赵嬷嬷急的直拍大腿: “夫人哪,老奴单是回来报信儿的脚程就已经花去了不少时间,若是再来回折腾,等夫人出发的时候,那小浪蹄子说不定已经回来了!咱们也白白浪费了除掉她的大好时机!” 甄氏幻想着叶离枝被叶澜狠狠修理的样子,一抹快意如闪电般窜上心头。 她咬了咬牙,道:“马上跟我去见老爷!” 在甄氏带着赵嬷嬷去将叶澜叫起,一伙人气势汹汹的杀往烟雨阁的时候,叶离枝已经和灵钰趟过了河,从叶府后门旁的狗洞里钻了进来。 回到自己院子时灵钰扑哧一笑,打趣道:“小姐真是能屈能伸,出乎奴婢的意料,让奴婢佩服佩服。” “只是个狗洞而已嘛,”叶离枝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眼神瞬时阴狠下来: “只要能让赵嬷嬷死的痛不欲生,这点小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灵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想着赵嬷嬷那好大喜功的性子,脸上的笑容愈发开心。 “恐怕,这次要倒霉的,绝不是赵嬷嬷一个人啊……” 两人心情愉快的回了屋子,将湿透的衣服扒下藏在柜子里,换上干净里衣,又将湿透的发梢仔细擦干,便双双躺进了被窝里去。 约莫过了半刻钟,外头才渐渐有了动静。 两人起初还只是闭目养神,没想到那伙人的动作会那么慢,养着养着,就真的睡了过去。 折腾了半个晚上,也是累了。 素衣来敲门的时候,叶离枝还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她漂浮在上方,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安如晦被锁链捆住,站在囚车的铁笼里,被摇摇晃晃的带往未知的远方。 忽的,半路冲出一伙人来,黑衣蒙面,武功高强,见人就杀。 有个面容模糊的男子站在一旁,嘴巴张张合合,不知再说些什么,但叶离枝就是知道,这人是安如瑾的得力手下。 然后,十几把明晃晃的利剑一齐朝着铁笼中的人刺去,霎时,涌起漫天血花。 那个面容模糊的男子在猖狂的大笑着,还命人将安如晦的囚笼打开,放出手中所牵的野狗,任由它们狼扑上前去蚕食安如晦的身体。 不——!!! 叶离枝心中大痛!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害这个男人至此,无数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撕心裂肺。 不是只说流放千里吗,为什么还要这样斩尽杀绝!为什么还要放出野狗,如此折辱大焱朝堂堂的前太子! 咚咚。 敲门声及时的将叶离枝从梦中唤醒,叶离枝猛地睁开眼睛,一抹额头,沾了一掌心的冷汗。 她喘了口气,环顾一圈,才发现刚才只不过是个噩梦。 但那噩梦太过逼真,让她的心现下还在砰砰砰失速的乱跳着,震得胸腔都在发疼。 “小姐,老爷和夫人来了!小姐起了吗?” “就来!让他们稍等,我先更衣。” 叶离枝叫醒灵钰,两人一起慢慢吞吞的穿好了衣服,这才带着一脸惺忪的睡意,打开了屋门。 嗬!院子里好大阵仗! 为首的是面色铁青的叶澜,他身边跟着表面平静,嘴唇却在微微发抖的甄氏。 而甄氏的后面,是面色惨白的赵嬷嬷。 看来,去了烟雨阁结果并没找到自己的人,让赵嬷嬷很失望啊。 叶离枝看看天色,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她吸着清晨的凉气慢慢走下石阶,揉揉眼睛,一派小女孩儿的天真娇憨之态,迷迷糊糊地问道: “父亲,您怎么来了?” “你昨晚去了哪里?”叶澜强压下心头怒火问道。 不过他现在生气的对象却不是叶离枝,而是那个让他丢尽了脸面的赵嬷嬷! 说什么叶离枝现在正躲在烟雨阁和男人幽会,结果他大大咧咧的去了,以找人的名义将烟雨阁闹了个底朝天,却没发现叶离枝的一根毫毛。 惊扰了烟雨阁里不少不能惹的客人不说,夜闯小倌馆,他的名声也不用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的哪个姨太太在外面给他戴绿帽呢! 幸亏叶澜谨慎,没有跟任何人说要找的是什么人,不然,连同叶离枝的名声,也要毁于一旦。 叶离枝抓抓头发,柔顺的青丝因为睡觉的缘故变得有些蓬松凌乱,反而更显出自然随性的可爱。 她面露困惑,道:“昨晚?女儿昨晚早早的就回屋里睡了,哪里也没去呀~” “你说谎!” 赵嬷嬷厉声尖叫,第一个跳了出来,指着她就道: “三小姐满口胡言!老奴分明见到她和灵钰一起出了院子,进了花街柳巷,入了烟雨阁!” “烟雨阁?”叶离枝愣愣的重复了一遍,气死人不偿命的问道:“那是什么呀?” 年仅十岁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儿,哪里会知道那等污秽下作之地? 叶澜厉喝一声:“够了!”又转头怒视着甄氏道: “她人在这儿,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老奴冤枉啊……老奴真的看到三小姐半夜偷溜出去,与人私会……” 赵嬷嬷一看情势不好,马上跪在地上哭天抹泪起来,那样子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叶离枝却是面色一凛,脆生脆气道:“赵嬷嬷这话是怎么说的?说枝儿半夜出去与人私会?” 她大大的杏眸里瞬间盈满了泪意,哽咽道: “枝儿自认平日待你不薄,上次赵嬷嬷那样辱我,我还看在母亲的面子上,苦苦为赵嬷嬷求情,这次,你怎的又来辱没枝儿的名声!” 她声音一厉,尖声道: “难道!赵嬷嬷不将枝儿的名声毁的彻底,让枝儿被父亲活活打死,觉得过意不去么!枝儿到底哪里惹了你了!” 119.第119章 一点惩戒 她话音一落,眼珠如珍珠一般颗颗坠落,连成珠线,虽然没有哭出声来,那但默然垂泪的样子,更加惹人心疼。 叶澜再气不过,一脚将还在撒泼的赵嬷嬷踹飞出去。 “甄氏!” “妾、妾身在……” 听到叶澜叫她时不似人的严厉音调,甄氏心下一沉,噗通跪了下去。 啪! 脑中一懵,侧脸上就传来了火辣辣的痛,一道血迹顺着嘴角留下,嘴里一片苦腥。 “你三更半夜将我叫起,就是受了这个该死的老****的撺掇?还对我说的那么信誓旦旦,结果呢!你说啊!” 叶澜心中恨极,他早就觉得赵嬷嬷这样的小人留不得,奈何叶离枝心善,觉着是母亲赐予的,便留了下来,没想到…… 没想到这主仆俩的心肠竟都是如此歹毒! 就算叶离枝没有去那种地方,他若有心去闹,说出找的人是叶离枝,那叶离枝的闺誉,也算是全毁了。 亏他对赵嬷嬷还留了一丝防备,到了那里后什么也没说,只埋头找人,但谁也不知道他找的究竟是谁。 甄氏的心中也是怨恨至极,扭头看了不远处艰难的从地上爬起的赵嬷嬷一眼,一向伪装的很好的眼里,迸出无法掩饰的滔天恨意! 这个老东西,当然是老糊涂了,再留不得。 叶澜发了好大一通火,叶离枝张张嘴,想要求情,但每次都被叶澜给截住了话头。 无奈,她只能站在一旁,低垂着头,冷冷的听着叶澜将甄氏骂的狗血喷头。 等叶澜的邪火发泄的差不多了,便一指在一旁怕的几乎昏厥的赵嬷嬷,恨声道: “将这老畜牲拖出去,仗毙!” “父亲,等等。”叶离枝适时开口。 叶澜缓了口气,不过面色仍是很不善的问道: “你又要为这老东西求情?她不值得!” “并不是,父亲还请息怒。” 叶离枝低眉顺眼的说着,那样子,像极了甄氏在人前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她轻声道: “赵嬷嬷是决计不能留了,但她三番两次试图侮辱女儿,还完全不得教训,没有当回事儿,枝儿想着,若不给府里的下人们立个规矩,以后,其他的下人恐怕还要重蹈覆辙,继续有恃无恐的污蔑主子,毁了叶府里姑娘们的声誉。” 叶澜看了自以为是大夫人心腹,结果对叶离枝百般刁难的赵嬷嬷一眼,觉得很有道理,点点头。 “那你说要怎么做?” “女儿以为……” 叶离枝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嬷嬷一眼,不知怎的,赵嬷嬷只觉得一阵浓重的寒衣从脚底,一下蹿升到了头顶,无言的恐惧像海水般包围了她。 她想条狗一样匍匐着疯狂往前爬去,想要抱住叶离枝的腿求饶,以为叶离枝还能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但没爬出几步,就被人一下踩在了背上,吃了一嘴的尘土。 叶离枝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低眉垂首道: “女儿以为,应该让叶府所有的下人都去观刑,将赵嬷嬷杖打至死,从脚到头,一根完整的骨头都不剩。” 赵嬷嬷哀嚎一声,咬舌就要自尽,却被人一把卸掉了下巴,痛的眼泪直飙。 “这倒是个好主意,” 叶澜余怒未消,赵嬷嬷能这样痛不欲生的死去,也算是平了他心中那些残留的怨气,反倒并不觉得叶离枝下的刑罚狠毒了,摆摆手道: “拖到前院去,就照三小姐说的话办吧。” “是!” 叶澜身边的侍卫应了一声,一边一个,将还在嚎啕不已的赵嬷嬷拖出了院子,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叶离枝闭了闭眼睛,感应到有人在偷偷看她,她转头,看向甄氏惊惧交加的眼,缓缓地,绽出一抹天真甜美的笑容。 甄氏被禁足百日,按照叶澜的话就是,不是落了病根儿了么,那就好好的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要再出来了。 下人们观刑一天,回来时,连灵钰的脸色都是白的,素衣更是连走路都腿软,面无血色,嘴唇发颤。 “让你们跟着受累了,先喝点茶压压惊吧。” 叶离枝亲手给两个姑娘斟了杯热茶,等她们抖着手喝完才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那种人早就黑了心肝,不配为人了,你们就当杀了个畜牲就是。” 灵钰点点头,不过仍是心有余悸道: “小姐,你没看到,那赵嬷嬷的样子太惨了……从脚打起,每一板子都敲着骨头,赵嬷嬷痛昏过去又痛死过来,叫的跟杀猪似的。” “就是就是,”素衣也跟着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 “接着打到脊背的时候,赵嬷嬷身下流了好大的一滩血,但赵嬷嬷那个时候居然还是没有死,只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对啊,等打到脖子的时候才断气的呢,不过赵嬷嬷那时候,恐怕连意识都没有了吧。” 两个女孩儿瑟缩在一起,神色又惊又怕的低声向她汇报着,跟说鬼故事似的。 叶离枝轻轻一笑,放下手中茶盏,道:“只是这样,你们就怕了?” 灵钰却又摇头: “也不是很怕,只是太惨了,不过一想到如果赵嬷嬷不死,那倒霉的就是小姐,再可怕的景象我都不觉得那么样了。” 素衣也跟着点点头。 她虽然没有灵钰那样的灵透心思,但该明白的事情还是都懂,上次赵嬷嬷还诬陷叶离枝跟桀轩有染,结果呢,让桀轩变成了…… 素衣心里一阵窒息般的疼,她又不是傻子,就算桀轩串通好了叶离枝不告诉她,但府里里那么多下人,总有人会不经意间透漏了风声。 看出素衣瞬间黯淡下来的脸色,叶离枝心下了然,这个傻姑娘还是知道了吧。 她心中对于除掉赵嬷嬷那一点的快意瞬时消失无踪。 为这么个不值一提的老娼妇,她失去的太多了。 叶离枝拉起素衣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拍着,似是无声的安慰,却见门帘一挑,一个高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桀轩喜盈盈的对着叶离枝一拱手,低声道喜道: “恭喜小姐,除掉了赵嬷嬷这个心腹大患。” “她算什么大患,”叶离枝想起那个鲜血淋漓的噩梦,用力闭了闭眼,道: “还有,喜又从何来?害你变成这样,你这存心是来给我添堵的么……” 120.第120章 好人自有天佑 “哪里,小人不敢,”桀轩抬眸看了眼屋里三个女孩儿都是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俊秀的面容上绽出一抹宛如初见时痞痞的笑,道: “小姐不必为我担心,其实……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早就想这么做了。” “什么?”叶离枝一惊,脱口而出道:“你早就想当太监了?” “噗!咳咳……” 桀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叶离枝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姑娘’说这样的话不妥,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来。 “倒不怕你们笑话,”桀轩回头望了一眼,院子里的人都在各自做自己的事,离着正屋还远,这才转回头来,继续道: “实话说吧,我自小就有隐疾,师傅说让我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我一直下不了手去,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这话怎么说的?” 桀轩又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素衣,面上居然显出几分羞赧来。 “这、这话的意思就是,我本来就是要切的,只是怕痛,才没有动手,恰逢小姐被人刁难,所以一时狠心,终于做成了。师傅说,将这、这东西切掉以后,再以灵药做辅,不出几年,就会生出与常人一样大小的东西来,而且,会比以前的更加康全。” 三个小姑娘蓦地红了脸色,不约而同一齐娇嗔了他一眼。 桀轩没皮没脸的嘿嘿一笑,见叶离枝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又换了副认真的神色,对着低头不语的素衣道: “素衣以后再不能生育,其实,这东西留着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为了让她能过的更快乐些罢了。” 这话的本意只是想让素衣不再为他伤心才说的,但很可惜,三个女孩儿都想歪了,看向素衣的眼神不有多出几点暧昧来。 素衣捂住脸,那小模样,恨不能直接找条地缝马上钻进去。 叶离枝终于显出一抹真心开心的笑颜来,道: “总之你没事就好,你且要记住,你有事,素衣也不会好过的,哪怕是为了她,你也不能再这样胡作非为了。” 桀轩郑重的点点头:“我会的。” “但,”叶离枝又蹙起眉,有些埋怨道:“你怎么不早将这事儿告诉我们,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来说?” “嘻,还不是为了让小姐能狠下心来,彻底除掉赵嬷嬷?只要我一日不说,小姐一定会一日觉得欠我的吧,所以……” 桀轩摸摸后脑勺,嬉笑着解释道。 “所以你说,反倒是为了我好了?”叶离枝哭笑不得: “哪怕没有你那一出,我照样会让她死,而且死的很难看。” 赵嬷嬷是甄氏的人,整天呆在她的院子里与人勾结不说,还瞪着一双贼眼时刻等着抓她把柄,有点风吹草动就屁颠屁颠的跑去甄氏那里告状,这样的人,她能留? 桀轩被她平淡语调下的颤栗寒意激出一脊背的汗来,讨好的笑道:“那就算是小人多虑了。” 他还以为叶离枝是个心慈手软的,怕以后她再被人欺负了去,这才全部隐瞒了下来。 不过现在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他又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块暖黄色的玉佩来,放到叶离枝面前道: “这是素衣早就托我出去寻的,说是小姐的玉佩丢了,想再给小姐买一块,还请小姐收下。” 叶离枝捻起玉佩,触手温润,竟是一块暖玉。 她皱眉,迟疑道: “这……太过贵重了吧,我受之不起。再说,娘亲送我那块暖玉是因叶菲函而丢的,要赔,也该是叶菲函赔我!” 素衣连忙道: “小姐收下吧,小姐对我们那么好,这块小小的玉佩又算得了什么呢?同样,小姐也不欠我们的,可还是给了我们一人好几块金元宝,这又是从何说起呢?” “这……” 没想到素衣这张小嘴也变得越来越会说了,叶离枝犹疑了下,在两人殷殷期盼的目光中,还是将玉佩挂在了自己脖子上。 “如此,就多谢你们了。” 桀轩和素衣相视一笑,摇摇头,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打理完了赵嬷嬷的事,赏花宴也到了。 一大早甄氏派来的下人便早早的捧了簇新的衣裳和首饰在门外候着,等叶离枝沐浴后,才将东西转交给叶离枝身边的大丫鬟——灵钰和素衣。 素衣看着衣服,小脸上具是忧愁:“小姐,你说这次送来的衣服上会不会还有猫腻?” “不会。” 叶离枝从屏风中款款走出,身上只穿一件雪白的里衣,长发犹湿漉着,灵钰自觉的走上前去,帮她将头发拭干。 “甄氏刚被我爹修理了,除非连管家权也不想要了,才会对我下手。” 叶离枝接过衣服,只看了一眼,眼中就流出几分鄙夷之色。 这衣服的料子倒是顶顶好的,只是颜色选的太差劲。 她一个年纪尚幼的女孩儿,穿这种暗沉的深红色,真是要多老气就有多老气。 再看腰身,收的也不合适,等穿上后定会显得腰肢臃肿。 还有那些首饰,金灿灿的,戴出去还不让人以为她是个艳俗的姑娘? 但这既然是甄氏‘好心’送来的,她不穿,等回来后少不得要被说成是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好意。 叶离枝沉吟了一会儿,对灵钰招手道:“过来,帮忙把这几个地方改改。” 灵钰心灵手巧,不多时,就按照叶离枝的要求改好了。 叶离枝看了眼那些首饰,去繁就简,选了一支花样还算轻灵的戴了上去。 收拾好了出门时,还在半路上遇到了气鼓鼓的叶月玉和沉默不已的叶柏玉。 叶离枝一看,忍不住扑哧笑了。 就见叶月玉一身褐黄色的衣裙,虽然料子轻薄,但那颜色看起来却很是厚重,将叶月玉的灵气全给压了下去。 叶柏玉也好不到哪儿去,衣裙是墨绿色的,首饰全是翡翠打造,好是好,可这样的行头只有老太太会用吧…… 看来甄氏为了不让叶府里的庶女们出头,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 叶月玉被叶离枝的笑声吸引过去,本想着叶离枝的衣裳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定要好好嘲笑她几句才行,谁知一抬眼,却愣住了。 121.第121章 人靠衣装 只见叶离枝腰间盘一根巴掌宽的纯红绸带,将纤细腰肢展现的一览无余,绸带一边还垂条下去半截,缓和了衣裳本身沉重的暗红色。 而领口被扩大一倍,若隐若现的显露着精致的锁骨。 原本糟糕的沉红色,也在这个地方,将叶离枝欺霜赛雪的肤色衬托的恰好好处。 宽大的袖子被折进一块,露出一双半遮半掩的玉手来。 头上的首饰只有一根桃花式样的金簪,耳环也是金子打造的,却不是甄氏派人送来的那普通式样,而是叶离枝从自己的首饰盒里取出的一对玉兔捣药耳环。 反正都是金子做的,谁还能看出是不是甄氏送来的不成? 这小兔做的栩栩如生,坠在单薄软嫩的耳垂上,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摇荡,更为叶离枝添了几分孩子般的稚气和可爱。 不过做了点小小的改动,从头到脚,哪里还找得到一点的老气和臃肿? 叶月玉不甘的撇撇嘴,还以为是因为叶澜看重她,才给她的衣裳比她们好,所以没敢多说什么。 只愤愤的收回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里衣袖口,眼底滑过一抹精光。 衣裳好看又有什么用,她要在赏花宴上让叶离枝大吃一惊,出尽洋相! 叶月玉跟只开屏的孔雀似的,头一扬,趾高气扬的率先踏出了叶府大门。 叶柏玉怯怯的走上前来,到叶离枝身旁时,低声道: “姐姐对三姐无礼了,还望三姐不要责怪。” 如果可以,叶柏玉真的不想承认自己有个这样的姐姐。 墙头草似的,谁得势就去狗腿的巴结谁,看到好的东西就挪不开眼睛,非要想尽办法抢来不可,娇纵蛮横,一点没有叶府小姐的风范和气度。 但终究还是一起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姐姐,叶柏玉也不能真的对她视而不见,撒手不管,只希望自己的姐姐能长点心,以后少结些仇敌吧。 叶离枝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道: “没事,她终究也是我的四妹,我怎么可能会和她斤斤计较呢?” 她只会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罢了。 先不说在上巳节时,叶月玉抢她的小狗锦囊,害她跌落河中而袖手旁观。 就说买通楼舞娘大清早就去她的院子闹,还妄图给她的大丫鬟一个下马威,单是这点,叶离枝就饶不了她。 动谁都可以,唯独她的人,不行。 桀轩的事情给了她一个惨痛的教训,这次,她绝不会姑息任何一个诚心要与她过不去的人。 说她阴险狡诈也行,说她心狠手辣也罢,重走一遭,她如果还处在被动挨打的状态,她就不叫叶离枝! 叶柏玉得了叶离枝的承诺,非但没有放下心来,反而更加惴惴不安。 她仰头看着这个表面温和的三姐,那和煦的笑容底下,却有丝丝慑人寒意渗透出来。 明明是临近六月的艳阳天了,她站在三姐的身边,却只感到浑身发冷。 叶离枝好似没有发现她的异样,牵着她的小手一起走出了叶府,门口已经备好了三辆马车。 叶月玉还没有上车,而是看着前头那辆精致而奢华,显然不是给她们这些庶女准备的马车,心下恼怒,那个没有公主列在名单上的大姐,还是厚着脸皮要跟着她们一起去了。 叶离枝顺着她愤然的目光看去,顿时了然。 甄氏怎么可能会放任她们这些庶女去赏花宴上大出风头呢? 没有叶若虚随身看着,恐怕就算是在她们的衣服首饰上动了手脚,也绝不放心的。 而叶若虚,大概也是以看护妹妹们的名头,恬不知耻的跟着去吧。 想通这点,叶离枝也不再多加追究,扶着叶柏玉先行上了马车,她和叶柏玉的贴身丫鬟都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中随行。 一路无话。 二公主安之仪是皇后所出,建有自己的府邸,但因目前尚没有婚配,所以还没有搬出皇宫,将赏花宴也就定在了御花园里。 被宫人一路引进的时候,天空正是一片晴朗,棉絮似的云连绵成海,暖风拂面,所过处,具是花摇草动。 御花园不愧是皇家园林,各种名贵稀有的花卉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穿过一座白石桥,便能看见花丛拥簇之中的游廊曲折,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另有荷花池凌波翠盖,碧荷连天,朵朵荷花点缀其中,亭亭玉立,娇妍绽放,引得不少蝴蝶盘旋其上,流连忘返。 荷叶底下还隐约可见一群红鲤悄然游过,更添几分诗情画意。 饶是叶离枝前世来过这里,也见过这般万紫千红满园花开的壮丽景象,当再次置身其中时,也不得不为它的瑰丽所折服。 叶月玉更是看直了眼睛,只想着若是自己能嫁给太子,等太子登基后,这御花园她还不是想来就来? 叶柏玉则紧紧的跟在叶离枝的身后,她尚且是个孩子,更是为这番难得的美景赞叹不已,沉溺其中。 走在最前面的叶若虚忽的转过身来,犀利的目光一一将三位妹妹没见过世面般的‘丑态’收入眼中,心中鄙夷,面上温和道: “这一路走来咱们也看过不少姐妹们在兀自的赏花赏景了,想来二公主还没来,不如咱们姐妹几个也散了开来,带着各自的下人去各处走走看看?等回家后也不必埋怨我拘着你们,让你们不得快活。” 这正和了叶月玉的意,她马上绽开一抹甜甜的笑容道:“如此,就多谢大姐了。” 跟在叶若虚的身后,有多少风头都被叶若虚抢走了,她巴不得和叶若虚分开呢。 更何况,叶若虚今日的穿戴和她们迥然不同。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色的绣花罗衫,腰间缀着一条珍珠白的撒花长裙,将少女的明艳婀娜衬托的淋漓尽致。 俏脸上的妆容格外精致不说,首饰全套都是用芙蓉石打造而成,这种石又叫冰种粉晶,质地细腻,粉嫩美丽,据说还可以招来桃花运。 如果,如果她也有这样的一身行头,那岂不是要将这御花园里头的所有姐妹都能比的下去? 叶月玉嫉妒的绞碎了手中的帕子,再不愿多看叶若虚一眼,转身便带着自己的丫鬟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122.第122章 爬树救鸟 叶若虚对她的态度很不在意,相反,还有几分得意,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叶离枝和叶柏玉。 叶离枝很是识趣:“那枝儿也自去开开眼界,带着五妹一起。” 叶柏玉脸上一喜,三姐没有扔下她呢,当即握紧了叶离枝的手,用力的点了点头。 “好吧,那你们都要各自小心,千万不能冲撞了她人,这御花园里头来的都是官家的贵小姐,不是你们能得罪的起的,记住了吗?” “谨遵大姐教诲。” 叶若虚满意点点头,转身也摇曳生姿的走了。 叶柏玉却有些不忿,低声道: “她们是官家的贵小姐,难道我们就不是么。” “权当大姐是为了我们好吧,她那人就那样,何必为她坏了自己的兴致?” 叶离枝安抚的摇了摇叶柏玉的小手,换了话题道:“你想去哪儿玩,三姐陪你。” “随意吧,这里哪里都好漂亮。” 叶柏玉果然喜笑颜开,随着叶离枝一起,开始漫无目的的闲晃起来。 走出不远,一个花径拐弯处,就见三个女孩正蹲在地上,围在一处不知在看些什么。 最小的那个女孩约莫才五六岁,含着指头口齿不清的说: “好小哦……不如带回去,让娘亲给我炖了吃吧。” “吃吃吃,就知道吃!小心胖死你。” 她身边较大的女孩轻弹了下女孩儿的额头,自己却先撑不住笑了,想来应该是关系很好的亲姐妹。 最大的女孩却是满脸不屑,道: “不过几只破鸟而已,掉在这里也是碍事,不如我们将它扔远些,也好不碍了公主的眼。” 说话间,叶离枝和叶柏玉已经走了过去,两人探头一看,嗬!居然是一窝刚刚破壳还在嗷嗷待哺的小鸟儿! 叶离枝抬头,一只老鸟正在树枝间盘旋飞舞,嘴里不时发出凄厉的哀鸣。 叶离枝轻叹口气,旁边的叶柏玉显然也是看到了鸟妈妈的样子,小声问道: “三姐,怎么办?它们太可怜了。” 就在此时,就见那最大的女孩儿已经站了起来,准备一脚将掉落在地上的鸟窝踹飞。 那先前还在和妹妹调笑的女孩儿忙站了起来,挡在那人面前道: “大姐,万万不可!你这样做,小鸟儿们都会死的!” “那又如何,你每日吃的鸡鸭鱼肉还少了去了?少在这里惺惺作态!起开!” 劝阻的女孩儿急的不行,又不敢真的和这个蛮横的大姐冲撞了上,不然没有自己好果子吃的。 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转头,却见到就立在一旁的叶离枝和叶柏玉,也不管她们是什么身份来历了,病急乱投医道: “两位好妹妹,拜托你们和我一起劝劝大姐吧,这小鸟儿太可怜了,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 叶柏玉也没有法子,她又不认识眼前三人,只得将哀求的目光投向叶离枝。 不知怎的,她就是打从心里对这个三姐信任依赖,总觉得无论发生任何困难,只要有她的三姐在,定能迎刃而解。 上次回府半路被歹人劫持,醒来后却安然无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叶离枝看着那大女孩儿不耐烦的搡了那不断干扰她的女孩儿一把,女孩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正在那大女孩儿抬脚时,叶离枝忽然道:“鸡鸭鱼肉不是自己所杀,不算杀生,但你今日这一脚下去了,那就一定会算在你的头上。” 那大女孩儿一愣,不解的看向她。 “这些小鸟儿尚还不会觅食,且身娇肉嫩,你的一脚下去,定没有了活路,而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下一世,说不得你也会化作一只小鸟,呆在窝中等待老鸟哺育。” “而有一日,鸟窝却不知何故落了下来,有路人经过,嫌你碍事,就一脚将你踹飞,连同你的兄弟姐妹,一起落在地上,摔成肉泥,粉身碎骨,再不复见,周而复始,直到你还清今日所欠下的债为止。” 大女孩儿的脸色开始青一阵白一阵。 “我说完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叶离枝耸耸肩,表示自己并没有左右她的决定的意思,只是眼中却透着浓浓的看好戏的神色,好似在等着她下辈子投个鸟胎似的。 大女孩儿终于放下了脚来,对着她冷冷一哼,气势汹汹的转身走了。 那两个较小的女孩儿也赶忙跟上,经过她的身边时,那半大女孩儿对着她嫣然一笑,轻声道: “多谢妹妹出言相救了。”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落在地上的鸟儿,目露忧愁。 “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我会处理的。” 叶离枝淡淡道,那女孩儿感激的对着她点点头,继续朝着那疾步离开的女孩儿追去了。 御花园里有护卫队在往来巡逻,可这是宫里,她们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自然支使不动这些人,而跟在她们身边的丫鬟…… 灵钰主动上前道: “小姐,让奴婢来吧,奴婢小时皮得很,常跟着男孩儿们下水上树,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的。” “真的?” 叶离枝不欲为难她,虽然现在找不到能够上树的人,但来来往往中总有几个可供调遣的小太监,等再见到时,寻来给些好处让他来做就是了。 灵钰却是已经挽起袖口,跃跃欲试的笑道:“自然是真的,不信,奴婢给小姐露一手。” 话音刚落,人已经双手合抱住大树,开始动作灵巧的往上攀爬了。 叶离枝失笑,她这个大丫鬟啊,还真是十项全能。 灵钰长相美貌,要不是家里真的穷的揭开不锅,早就寻了好人家嫁了。 可惜,好的人家大多是脑满肥肠之辈,看中的也仅是她的容貌而已。 而不好的人家,她爹又怕她嫁过去会受委屈,如此,竟就一直拖到了见到了叶离枝那日…… 爬到差不多时,灵钰喘着粗气回头伸手道:“麻烦小姐递给奴婢了。” “好,你小心些。” 叶离枝忙将手中的鸟窝小心举过头顶递给了她。 此时,老鸟也发现了鸟窝的存在,飞低下来,在鸟窝的上方盘旋呼啸不止。 不过鸟儿也许也通点儿人性吧,居然没有袭击灵钰,灵钰松了口气,继续单手艰难的往上爬去。 123.第123章 爱之深,恨之切 等好不容易爬到上了树的枝桠处,灵钰寻了个还算牢靠的地方将鸟窝放了上去。 老鸟立刻飞了过去,与小鸟叽喳了一顿,又飞回来绕着灵钰打转,似乎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感谢她。 灵钰笑了笑,刚想转身对着叶离枝炫耀一下自己的战果,没想到一低头,却只听得一声细微的‘咔嚓’声以及叶离枝失声的大叫: “灵钰小心!” 灵钰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觉脚下一沉,整个人失去平衡,掉了下去。 “啊——!” 叶柏玉的尖叫声瞬时乍起,叶离枝豁了出去,上前一步展开双臂,想着就算凭借自己的小身板儿接不住灵钰,能给她当个肉垫也是好的。 就在她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时,却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清风伴随着衣摆拂过面颊,再睁眼时,面前已然多了一位英俊公子。 灵钰惊魂未定,还被人揽在怀里不知今夕何夕,叶离枝倒是最先反应过来,对着那公子一福身道: “小女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若没有公子,我家丫头今日定要遭罪。” “小姐言重了,有小姐这样心慈的主子,就算这丫头掉下来,定也不会伤到分毫。”这位公子显然是将刚才叶离枝的举动看到了。 叶离枝笑着摇摇头,没说什么,转而对着他怀里的灵钰关切问道:“灵钰,你没事吧?” “没……” 灵钰晃晃脑袋,这才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登时睁大了双眼,一个挣扎就要下地。 那公子觉察出她的意图,及时松手将她轻盈的放下地来,待她站稳了后才收回了放在她腰间的手。 “多谢公子。”她退后一步,行了礼,赶忙躲到叶离枝的身后去了。 这人……这人不就是小姐让自己去离间的人之一——颜逍颜公子吗! 颜逍被她那躲闪不及的样子逗笑。 他年少有为,且相貌端正,家世清正,多少好人家的女儿等着他去求娶? 但这个小丫头却如此不同,明明自己是救了她两次的男人了,不说以身相许吧,这一见他就躲,还露出那么心虚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颜逍不愧在官场里混迹多年,立刻打破僵局道: “小丫头舍身救鸟,倒是让颜某钦佩。” 灵钰不愿承了这个美名,因为她只是将鸟窝送上树而已,而真正救了那些小鸟的人,却是叶离枝才对。 谁知,她刚要开口,却被叶离枝一下打断,叶离枝笑吟吟道: “是啊,方才见到这窝小鸟时,也是她央求让我不要弃之不理,而出手相助的。” 什么? 灵钰呆住了,不仅是为这莫须有的事,还为了她家小姐撒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气魄。 颜逍眼中对于灵钰的喜爱果然更深了一层,朗朗清音悦耳动听: “姑娘果然心地纯善,不知颜某是否有幸得知姑娘芳名?” 怕对方会拒绝,颜逍忙又笑道: “倒不是颜某要故意唐突了姑娘,而是此等人物,颜逍有心相交,姑娘若是不愿,颜某也不会强求的。” 他从出现时就一直自称为‘颜某’,而不是‘本官’,显然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压到灵钰,是真的有心想要结识灵钰。 叶离枝心念一转,回头见到灵钰还在神游天外的样子,代她应道: “得颜大人赏识是丫头的福气,丫头名唤灵钰,至于是哪个灵,哪个钰,且放公子自由想象去吧。” 到底是个外男,叶离枝还不想这么早让他坏了灵钰的名声,所以留了一手。 颜逍先是低喃了一遍,也不在意她的隐瞒,只笑着拱手道: “如此,就多谢小姐告知了,只是,颜某还有些事亟需待办,不能久陪,还望见谅,失陪了。” “颜大人自去就是。” 颜逍是两部尚书,按理说不该出现在公主的赏花宴上才是,这赏花宴虽然带了点相亲的性质,但这相亲的对象也该是皇族优先才对啊! 回头看了眼垂眸不语的灵钰,叶离枝暗道,该不会,他走一遭,纯粹是想和灵钰来一场‘偶遇’吧! 说不得早就在哪个角落窥伺她们许久了,只等合适时机再出现,好一击即中。 老天垂爱,居然让他逮到了灵钰落树这千载难逢的好机遇。 可是,得知灵钰真的得到了颜逍的垂青后,叶离枝却半点开心的情绪也没有,反而有些低落。 她还是太过没用,要用人时,能用的居然只有自己的人,如果是别的用处还好,但这次,却是实打实的‘利用’! 灵钰何等聪明,叶离枝一个表情她就能将她的想法猜个七七八八,当下就道: “小姐莫要为奴婢伤心,奴婢说过,甘为小姐肝脑涂地。再者,颜大人一表人才,年少有为,多少女子求之不得,灵钰与他结缘,也算是灵钰的造化。” “你别安慰我了,我都知道。” 灵钰如果真的是个攀附权贵的人,那么就不会到现在还只是她身边一个小小的丫鬟了。 只凭借她绝世的容貌,多少荣华富贵不是手到擒来? 叶离枝揉揉眉心,略有些疲惫,一抬头,却见到叶若虚就在她前方不远处,低头闻花,姿态妩媚,人面娇花相辉映,一时间,居然让这满园的物华都失了颜色! 而她的前面,则正遥遥走来一个男人,体态颀长,玉树临风,眉目冷然。 叶离枝一怔,随即立刻拉着叶柏玉的手闪进了一旁的花丛里。 身后的丫头们也机灵的跟着躲了进去,蹲下身,用花丛掩去身形。 用余光计算着安如瑾和自己之间的距离,叶若虚佯装赏花,低头细看,又喜不自胜般的抿唇轻吻。 花瓣娇嫩,唇瓣更加娇艳夺目,两相比对之下,竟觉得那唇瓣的颜色是十分可口,只诱的人恨不得含入口中,碾转掠夺,好生肆意品尝,看是不是和花儿一样清香甘甜。 叶离枝垂下眼去,不想去见等安如瑾见到这副美人图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虽然早就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心里对他,也再没有一丝的眷念,但那张脸毕竟爱了那么多年,每每再见到,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阵悸动。 太没用了啊,叶离枝。 你该做的是将这对狗男女打入十八层地狱,而不是还对这人面兽心的家伙,留存一丝恻隐之心。 想到前世她那无辜的孩儿,以及长姐的狠毒,那心悸竟奇迹般的消失了,剩下的,只有好似寒冬腊月时,河面上冻结的冰层,一片寒凉。 124.第124章 青丝缠绕指间 “在看什么呢?” 叶离枝正出神间,有人问话,语中含笑。 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傻傻的应道:“在看……” 咦?怎么会是男子的声音? 她猛地回转过头,一下撞进一双墨汪汪的湛亮双眸。 那眸子里好像含了温水般的情意,细细的将她冻结的心房一点点融化开来。 “殿下……给殿下请安。” 她说着,身子一动,就要跪地叩拜,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遮掩去心中瞬间涌起的异样。 “不必多礼。” 叶柏玉和几个丫鬟早就看到安如晦的到来,但安如晦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让谁都不要惊扰了她。 她们都先她一步默默跪下了,却是和她一同被免礼的。 叶离枝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儿。 双臂却被人实打实的扶了一把,从花丛中站了起来。 几根花枝擦过后颈,带来一阵微小的刺痛,但叶离枝并没有在意。 她现在在意的是,叶若虚那边发展的怎么样了。 御花园戒备森严,安如晦也不用像在外面那样,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 此时他身边竟只跟了一个安静乖巧的小太监,所以到这里来和叶离枝说话时,也并没惊动前方的人。 安如晦随着叶离枝的眼神看去,凤眸微微眯起。 那边,叶若虚已然和安如瑾相遇了,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距离有些过近。 叶若虚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是如何,安如瑾却是能看个隐约。 只见他一向淡漠的面容上居然带了几分笑意,浅浅的,像羽毛拂过平静的湖面后留下的水痕,荡人心神。 叶离枝垂下眼帘,复又抬起,脸色如常。 她自以为遮盖的很好,却忘记了身旁还有一个对她十分关注的人,这人将她低眸的那一瞬间难以自抑的情绪看了个分明。 安如晦突然转身,大步迈出了这花丛,径直朝着叶若虚那边走去。 叶离枝有些愕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就在此时,又感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拉,转头,看到叶柏玉正一脸担忧的看向自己。 “三姐,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小孩子对于情绪的变化最是敏感,叶离枝苦笑着摇摇头,却没说话。 只见他们的太子殿下,步伐矫健的走了过去后,正相谈甚欢的两人立时被惊醒一般的分了开来。 叶离枝分明看到,在察觉到太子出现的那一刻,叶若虚的背影有着一瞬间的僵直。 但很快她又恢复如常,端着温良乖顺的样子给安如晦磕头行礼。 安如晦看着她跪倒在自己脚边,既没有阻拦,也没有伸手去扶。 哪怕只是虚扶。 对于一直以‘未来太子妃’自居的叶若虚来说,对她这样冷淡的太子是从未见过的,心底不由生出些委屈来,却全然忘了上一刻是谁在处心积虑的勾引太子殿下的三弟。 “没想到三弟故意不和我一起走,原来是来会见叶家的大小姐来了。” 安如晦状似随意的说着,却听的安如瑾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躬身否认道: “大哥误会了,不与大哥一起走是因为三弟看这满园景色太好,想着绕条路多转一会儿,只是碰巧遇到叶大小姐的。” 叶若虚也赶忙附和:“是呢,虚儿正在赏花,偶遇到三皇子,于是便寒暄了几句,还请殿下见谅。” 赏花? 在他的调查里,可是清楚的记得叶若虚对花粉过敏的,如今为了取悦他的三弟,竟然连自己的身体也不顾了么? “哈哈哈,”安如晦爽朗一笑,满不在乎道: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负荆请罪似的,好像真背着本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其实本王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必当真的。” 不必当真? 安如瑾敢打赌,只要他说错一个字,那叶家大小姐一生的命运将就此改写。 当然,他毫不在乎叶若虚是死是活。 他在乎的是,他的心思若是被安如晦知道了,那安如晦会不会对他更加提防。 本来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再对他百般警戒,那皇位……岂不是更加遥遥无期? 安如瑾更加恭顺道:“大哥别和我生了嫌隙就好,叶大小姐可是大哥的人,哪怕借弟弟十个熊胆,也是万万动不得的。” “都说了不必认真,你又何必呢。” 安如晦拍拍他的肩膀,又对叶若虚笑道:“不知你是要留下来继续赏花,还是与我们一同走?” 叶若虚看看他,又看看安如瑾。 她心里是想和安如瑾一起走的,可安如瑾的脸色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沉冷漠然,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警告之意。 她明白,这是要她不要一起跟他们走,免得被太子生疑呢。 “虚儿……” 叶若虚感到更加委屈。 但这次的委屈却不是全来自于安如晦了,她垂下头去,一身艳丽的俏装配着一副失落的表情,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小声道: “虚儿就不打扰三皇子和殿下了,前头还有几树花开的正好,虚儿想过去看看。” “那你慢慢看,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安如晦好像没看出她神情里的哀求之意,拉着安如瑾转身就走。 本以为刚刚还对着她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的安如瑾会回头看她一眼,哪怕什么都不用说,只是安慰的一眼,她也什么都认了。 可安如瑾只是低声的和安如晦说着话,慢慢走远,不曾回头。 “嘶——” 看太子他们过来时叶离枝就想走了,安如瑾不喜欢她,她现在还看安如瑾不顺眼呢! 只是一抬脚,就感到后脑勺头皮一痛,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有一缕头发被缠在了花枝上。 “三姐别动!我来给你解。” 叶柏玉连忙上前帮忙,奈何她人小经验不足,非但没有将头发解下来,反而越缠越多。 旁边的灵钰看不下去,刚要接手过来,就见突然从上方探来一双极为好看的手,动作利落而小心的将缠住头发的花枝一下折断。 “别乱动,靠后一些。” 还是耽搁了跑路的机会了啊…… 叶离枝认命的叹了口气,遵循着那人的话往后退了一步,侧着眼睛看着安如晦转动着花枝,将那缕被叶柏玉弄的杂乱的青丝耐心的,慢慢松缓开来。 等彻底解开之后,他又用手当作梳子,将那缕头发梳理整齐,这才放了下去。 不知怎的,那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的样子,让叶离枝莫名有些脸红。 125.第125章 妄自尊大 两人间过于亲密的互动让安如瑾若有所思的敛起了眉头。 他打量着叶离枝,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就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但仍没有从那张没有叶若虚漂亮的脸蛋,和没有叶若虚丰腴的身材上看出有哪里能够吸引到他的大哥的地方。 “好了,”安如晦大功告成的拍拍手,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语气道: “下次小心些,这么漂亮的头发,断了可惜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枝儿不敢再有丝毫毁损,谢殿下教诲。”叶离枝很是自然的接话。 原本十分露骨的夸赞她‘头发漂亮’,被叶离枝三言两语硬掰成了‘殿下教诲’,这让安如瑾不由对她多看了一眼。 这个女孩子……反应不可谓不快。 上次春猎时还见她主动跑到安如晦面前说想要骑他的马,这次却言谈间始终和安如晦保持着一定距离。 怎么,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么? 安如瑾只觉得对这个女孩子越发看不上眼了。 这点小伎俩,恐怕也只能骗骗他没有真正谈情说爱过的大哥吧。 等等…… 他大哥如果对这个女孩有意的话,说不定,可以利用一下…… 安如瑾瞬间想到一个念头,但那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并没有来得及成型。 再看看吧,看看他家大哥对这个女孩儿的心意,到底能有几分真。 听到她的故意曲解,安如晦略有些黯然,她果然还是比较中意安如瑾吗? 看到安如瑾和叶若虚在一起时她神情难过,虽然只有一瞬,却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怨不得对自己的示好一直敬而远之,真相原来是这样么? 按下心里的酸涩,安如晦又如常笑道:“仪儿马上就要过来了,不如和我们一起过去,先落座吧。” 叶离枝看了眼安如瑾,觉得跟他多呆一秒都浑身难受,遂道:“不了,殿下先过去吧,小女随后就到。” 安如晦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意安如瑾的意见,怕和自己一起走,被安如瑾误会什么么? 安如晦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脸上温和淡然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勉强笑道:“好吧,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殿下慢走。” 如果安如晦能细心一点的话,就会发现,叶离枝的话里,自始至终,都没有问候过安如瑾一句。 目送安如晦远去后,叶离枝也拉着叶柏玉朝长亭那边走去。 却不见,在身后不起眼的角落处,叶月玉正一脸愤恨的看向这边。 这个三姐,果然是个狐媚子,小妖精,试图勾引她的太子殿下! 如安如晦所说,没等叶离枝走到长亭边,就听到外头的小太监开始一声声传报——公主驾到! 御花园里顿时喧哗起来,很快,在各处游玩的人都纷纷往入口处的路边聚集,等着给公主叩头请安。 叶离枝顺着人流也走了过去,和那些正伸着脖子好奇张望的女孩儿们不同,她见过公主不少次数,已经不再好奇她的一切了。 所以,只是微低着头,拉着叶柏玉安静的站在一边,等听到脚步声后便跟着其他人一起行大礼。 “都起来吧,姐妹们今儿是来玩儿的,不用拘于礼数。” 温朗和悦的女声缓缓响起,比起记忆中的多了一份少女独有的清脆。 叶离枝忍不住微微抬头,却见二公主似乎在搜寻什么的目光正好扫了过来,看见她时,眼睛一亮。 叶离枝也对她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但这熟悉感却不是来自前世,而更像是来自不久之前? 谢恩过后众人纷纷起身,随着公主一同往长亭那边走去,叶月玉最是狗腿,仗着人小硬是挤到了最前头去,想和公主多来点儿交流。 可她却没想到,长亭里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嫡庶有别,她再怎么积极,还是要乖乖坐在那些嫡女们的下首,不少人对她偷来鄙视兼嘲弄的目光,顿时,叶月玉的脸色就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了。 省去那些繁琐的礼节,剩下的便是喝茶,吃点心,唠嗑,以及……奉承公主和皇子们。 “三姐,公主说话好温柔啊!” 叶柏玉见无人注意到她们,就凑到叶离枝的耳边小声说道。 她还以为身为公主,是和那些皇子们一样,都有着不可侵犯的威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呢。 “当然,”叶离枝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公主也是和我们一样的女孩子,只是身份不同罢了。” “呵,三姐姐别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叶月玉耳尖的听到她们的谈话,立马就抓到了叶离枝话中的漏洞,来了气焰,大声的呵斥道。 正在闲谈的众人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 有的明目张胆的朝这边看来,有的继续低声说着自己的话题,只不过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叶月玉见叶离枝没有反驳,更加得意,道: “三姐姐不过一个卑贱的庶女,怎可以和高高在上的公主相提并论?这根本不是身份不同的问题,而是公主是天上的云,而三姐姐你,只是地上的泥土罢了!” 各家来的庶女也不少,听她自己是个庶女还这样贬低她们,不由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叶月玉浑然不觉,只觉得能这样痛斥叶离枝分外爽快。 想在叶离枝院子里的时候,叶离枝是有多伶牙俐齿? 如今见了公主,恐怕被吓着了吧,啧,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她虽然和叶柏玉一母同胞,但从小就会抱大腿,所以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叶若虚参加各种宴会,包括公主的赏花宴。 所以她不像叶柏玉似的,长到快要十岁时,才第一次来参加这样档次极高的宴会。 而叶离枝,更不用说了,才回叶府不到一年,这种场合自然也是头一次来。 这样想着,叶月玉的优越感简直爆棚。 对于她的捧高踩低,叶离枝的反应是——低眉顺眼。 她刻意用很温驯的语调道:“四妹妹教训的是,三姐说错话了。” 故意以伏低做小的姿态来衬托出叶月玉的‘高贵威武’来,叶月玉自己倒是快慰了,可却没想到,叶离枝短短的一句话,就将她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变成了‘不敬姐姐,恃宠而骄’。 就算叶月玉说的话没错又怎样? 她身为一个妹妹,对自己姐姐说话时却这样嚣张跋扈,那她说了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重要的是,让众人看清了叶月玉的秉性到底是怎样的恶劣。 126.第126章 挺身而出 坐在叶月玉身边的女孩儿们不由自主的往旁边靠了靠,不想离她太近。 叶月玉却被叶离枝的一时服软冲昏了头。 看了眼坐在上首一边品茶,一边含着不知名的笑容看向她们这边的人,她只以为公主听了自己的那些话,开始对她另眼相看起来,便只觉得底气又硬了三分。 “三姐姐知道就好,”叶月玉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起身来到叶离枝身边,小大人似的抓起她的一只手来轻拍了拍,又道: “既然三姐姐冲撞了公主,作为赔罪,不如就为公主折一枝花送上吧,这园子里那么多好看的花儿,想来,也不算为难了三姐姐,哦?” “多谢四妹提点,我这就去向公主赔罪。” 叶离枝从善如流的环顾一圈,看中一株最不起眼的花儿,打定主意,先对着公主福了一福,便真的朝着那枝花儿走去。 叶月玉掩袖得逞一笑,施施然的回了自己座位。 不多时,叶离枝就将花儿采来了。 那只是枝很是常见的月季,红艳艳的颜色,并不名贵,但开的很好。 叶离枝一路走上前去,却没想到,刚在公主面前站定,那手中的花儿,竟一瞬间枯萎了。 正在偷眼瞧着好戏的众人不禁发出一声小小的低呼。 安如晦也坐直了身子,眉心微蹙,与安之仪对视了一眼。 安之仪给了她老哥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只是没等她开口,后面已经有人抢先尖叫了起来。 “哎呀呀!三姐姐真是好晦气!献给公主的花儿,居然这么快就枯萎了么!这可是不祥之兆啊!” 那朵月季刚被摘下时还开的好好的,叶离枝也有些奇怪,不禁抬起手来闻了闻,一瞬间,心里有了答案。 她的手背上,不知何时被人拍上了一层枯荣粉。 枯荣粉本来是用来除杂草的,只需一点,就能让那些杂草瞬间萎顿,并且连根毒害,再不能‘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了、 但又因为这种毒粉十分霸道,一个不小心连庄家也能害了,所以平日里人们更喜欢用它来除掉花盆里的草,只要小心使用,不会祸害到花苗的。 叶离枝不声不响,将手背上晶莹剔透的粉末拂去,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叶月玉的身影随之出现在她的旁边。 “给公主赔不是了,”叶月玉故意做出一副满是歉然的样子,软声道: “我这个三姐姐啊,命格可霸道了,一生下来就是克父克母克长姐的命,所以被父亲扔在外头十年,本以为十年过去了,该好些了,没想到三姐姐的运气又那么不好,居然连同献给公主的花儿,也……” 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惋惜的看了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叶离枝一眼,很是同情道: “其实,请公主不要责怪三姐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不让三姐姐克到公主,不如,就让三姐姐提前回府吧。” 她又换了副严肃的口吻,训诫叶离枝道: “以后,三姐姐可要少出门才好,免得克到什么不该克的贵人,到时候,妹妹可就救不了你了。” 说的好像她是真的在救叶离枝似的。 在场都是四品以上达官贵人家里的小姐们,一旦叶离枝命格强硬霸道的事情被落实了,她们再回家一说,那叶离枝想嫁个好人家是万万没戏了。 “你是说,这朵花儿突然枯萎,是因为你姐姐的命格太过霸道?”安之仪不紧不慢的开口问。 “是啊,当然,公主不必怕,只要将三姐姐送走,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这个三姐太过碍眼! 本来,叶月玉还想先留着她,让她好好看看自己是怎么将楼舞娘私下传授给她的那支舞跳出来,然后用花粉引来蝴蝶,翩翩起舞,艳惊四座,让叶离枝难堪的。 但自刚才看到堂堂尊贵的太子殿下居然在为这个低贱的三姐解头发时,叶月玉就沉不住气了。 她只想将这个胆敢和她抢人的三姐赶快扔出去,最好永远都别想再出家门! 一抹怨毒自眼底快速滑过。 叶月玉自以为没人会发现,殊不知,坐在上首的几位都是人精中的人精,一点细微变化都能尽收眼底,她这点小心思,更是一览无余。 安之仪暗自叹息,都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不过,戏弄一个心胸狭窄的蠢货,也是蛮好玩的。 安之仪放下茶盏,素手一抬,指着叶离枝手中的枯花,故作惊讶道: “原来是这样啊,本公主还以为为了讨本公主开心,这位妹妹故意变了个戏法来逗本公主玩呢,呵呵,盛开的花儿满园都是,这样一下子枯萎的,本公主倒是头一次见,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三言两语,就将叶离枝命格硬变成了只是哄她开心的小把戏。 叶月玉暗自咬牙,觉得公主的大度用的不是时候,便再接再厉道: “可我家三姐姐实在是不会变什么戏法呢,还请公主……” “本公主命硬着呢,岂是一个凡夫俗子能随意改变的?” 安之仪美丽端庄的俏脸上带了一丝矜傲,话虽狂,但只要有点脑子的人就绝对不敢出声反驳。 笑话,公主的命本来就金贵无比,谁敢说个‘不’字,找死啊! 可作死的人偏偏就是有。 叶月玉生怕被人当成哑巴,紧接着道: “公主自然是金尊玉贵着的,只是在场的姐妹那么多,怕是三姐姐一个不小心,会扫了公主的兴呢……” 这话的意思是怕叶离枝克着其他人? 其他人的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起来。 叶离枝克不克她们不知道,她们只知道,有人在明晃晃的诅咒她们出事! 盛昌侯家的二小姐站了起来,朗声道: “这位小姐姐说话可过了脑子?我们姐妹们可没得罪你吧,为何这样盼着我们出事?” 叶离枝耳朵一动,这声音……分明就是刚才拜托她救鸟的那位小姑娘的声音。 叶月玉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驳道:“我,我没有……” “大家可都是有耳朵的,我们都听见了。” 盛昌侯二小姐身边的小丫头也跟着嘟囔了一句,就是那个嚷嚷着要吃掉小鸟的小吃货。 叶离枝唇角一勾,觉得这对姐妹也很是有意思。 127.第127章 各怀贼心 叶月玉脸色涨得通红,不明白为何她只是针对她三姐,却有不相干的人跳出来搅局。 “行了,”安之仪摆摆手让为群众说话的盛昌侯府二小姐坐下,和蔼可亲的对叶月玉道: “这位妹妹口口声声说你的三姐姐命中带煞,那——” 她拖长了音调,让在场的人不由得都竖起了耳朵,就听二公主一字一顿道: “那你为什么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呢?” 言外之意是,你离你三姐那么近,不早该被你三姐克死了么? 有小姑娘忍不住嘻嘻笑起来,见公主没有制止的意思,姑娘们都笑做了一团。 解气,真的很解气啊! 公主一句话,就将那大放厥词的家伙噎得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了。 “我命由我不由天,”安之仪冷下脸色,决定跟这个蠢货的对话到此结束, “那些鬼怪乱神什么的,最好别信,害人害己。” 见叶月玉张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安之仪又及时的堵住了她的嘴,道: “如果你还要坚持让我将你三姐送走的话,那……要不要本公主查一查,在场的人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后宫的阴私之事可比后院来的更为毒辣,二公主自小在后宫长大。 叶月玉的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她连说出来都觉得浪费口舌。 叶月玉却是脸色一白,终于发现这个表面和太子一样温和的公主,内里,却是个比太子还要不好惹的人物。 “不、不劳公主费心了,”她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再没了先前的趾高气扬, “公主说的极是,是玉儿担心过度,才……” 安之仪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知道就好,都回去吧。” 叶月玉紧紧地咬了下下唇,这才不甘不愿的退了回去。 叶离枝也跟着退后几步,转身之前抬头看了安之仪一眼,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安之仪却只是调皮的冲她眨眨眼睛。 等两人都退下了,安如瑾却开口道:“命数之事,不可不信。” 他说话声音低,倒也没别人听见。 安如晦捻起一块樱桃煎放入口中,边嚼边用很是随意的口吻道: “那如三弟这样说来,有的人就是天生皇帝命,谁也改不得咯?” 安如瑾要是点头说是,那等于直接承认了安如晦不可动摇的储君地位。 如果说不是,那就等于在说明他自己包藏祸心,不承认安如晦这个天子所封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 他大哥笑面虎的称号,可真不是白得的,连一句轻描淡写的闲谈,都能给人埋下无数的陷阱。 安如瑾当然不会傻傻去踩,只能忍下心中的不甘道: “大哥言重了,有的命数不可违,有的命数却是可以更改的。” “那不如三弟来说说,什么样的命数是不可违,什么样的命数又是可以更改的?” 安如瑾皱起眉头:“这……” 他说这话本来就是为了噎住安如晦的,顺便诋毁一下他看不顺眼的叶家三小姐。 他可是,大哥今天是怎么了,戴着和往常一样人畜无害的面具,话语间,却如此咄咄逼人! 安如瑾一抬头,就迎上了安如晦满是审视的目光,他心下一凛,连忙道: “这也只是三弟个人偏见而已,大哥不必较真。” 如果安如瑾是安如晦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了安如瑾今天与他针锋相对的真实理由,恐怕,被气的呕血也是有的。 因为,安如晦只是在想,安如瑾这厮也没比他多出一个头或者一只手来啊,他的小狗儿怎么就看上他了啊啊啊! 郁闷。 太子殿下内心的小人儿在抓狂,面上却偏要端的四平八稳,险些憋出内伤来。 安之仪怕两位哥哥无聊,便一抬手示意大家静一下,道: “早就听闻各位姐妹德才兼备,才艺双绝,不如今日让本公主见识一下?” 她话音一落,就代表着,赏花宴最为重要的环节——才艺表演,要开始了! 女孩儿们的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兴奋神色。 连带着长亭周围的小亭中坐着的,也纷纷朝这边投来期待的目光,这其中,就有世子和二皇子。 二皇子一听说世子回宫就起了拉拢之意,当然,目标还是世子上头那个手握兵权的老爹。 如果有了肃王的支持,那,恐怕连逼宫都能多出一大半的把握。 所以二皇子这次难得的没有跟在太子身边给他找不自在,而是和世子一起坐到了专门招待这些皇室宗亲的小亭里,陪着世子说话聊天。 但世子显然没有和他废话的雅兴。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长亭中那抹令他难忘的倩影,目不转睛,就差把眼珠子挖出来粘在人家身上了。 安如杰说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自讨没趣,也讪讪的住了嘴。 随着世子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正在给叶离枝弯腰倒茶的灵钰。 “果然是个妙人儿。” 安如杰骑射很好,视力也非一般人能及,这么不远不近的距离,将灵钰精致小巧的五官都看的一清二楚。 那美目流转间的无限风情,连他看的也有几分心痒。 世子回头看到他那副向往之色,连忙道:“二皇子可不要横刀夺爱啊,那人可是本世子先看上的。” “当然,当然,”安如杰赔笑,道: “虽然只是个丫鬟,风姿却是极好的,配世子爷,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是吧。”世子一听,心里就是美滋滋的,尾巴都翘了起来。 不过因为最近他父王管得严,所以没敢再往回带些不三不四的人。 其他的庸脂俗粉还好,只有灵钰,是他最最放心不下的一个。 世子默默的盘算着,等他将父王一哄好,就立刻将灵钰纳入第一百零二房小妾,好生疼宠着。 一想到性情泼辣的小辣椒不得不委身于他时的样子,世子就激动的不行,看向灵钰的眼光,更加炽热难耐了…… 而那边,一听才艺表演要开始了,叶月玉生怕叶离枝抢在她前头,马上站了起来道: “让小女先来吧,方才对公主多有不敬,就让小女献舞一支,为公主解闷儿,如何?” 安之仪原本还想看在她家大哥的面子上,让叶若虚先出一下风头,没想到这个蠢东西又跳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安如晦,对方只是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不甚感兴趣的样子。 她家大哥的心情看起来不大好啊。 安之仪默默叹息,别看安如晦整天一副谦谦公子的样子,实际上,弯弯肠子比谁都多。 而且他极为擅长于杀人于无形,不但做的隐蔽,还能让被杀的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所以,先为得罪了大哥的人提前点一根蜡吧。 128.第128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安之仪准了叶月玉的要求。 叶月玉喜不自胜,自以为又找回了场子,招招手让贴身的丫鬟将乐谱交给负责奏乐的人,便袅袅婷婷的走向了长亭中央的空地上。 起舞之前,她又十分隐晦的朝着另一个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转身悄悄的走了。 与此同时,灵钰也不着痕迹的转身离去。 世子一看灵钰走了,立马也跟着腾得站了起来,吓了二皇子一跳,忙问道: “世子这是要做什么?” “你别跟来啊。” 世子着急的丢下一句警告,便忙不迭的转身循着灵钰的方向狂奔而去,也不管留下的一桌人都是个什么表情。 安如杰气的直咬牙,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哪里受过这等待遇! 可是为了皇位,只能先忍了! 不说那边叶月玉正满心得瑟的跳着从叶离枝那里偷学来的舞,就说离开的那几位吧。 叶月玉的丫鬟直接找了一处附近最为隐秘的花圃。 因为御花园里百花齐放,所以引来的蝴蝶也多,她只要朝着长亭方向将蝴蝶赶飞过去就算完成任务。 而灵钰也在找东西,不过她找的,可不是蝴蝶。 而是一种同样对花粉情有独钟的,带着翅膀和刺的生物。 只是灵钰刚刚找到一个她觉得个头还可以的蜂窝,就听后头传来一阵屁颠屁颠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道极其讨厌的声音传进耳朵: “小美人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世子这次来的匆忙,没带侍卫。 但搓着手满脸垂涎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不加遮掩! 灵钰退后一步,戒备的看着他,忽然又想起叶离枝曾经说过的话。 ——离间颜逍和世子。 其实真正离间的,是世子和三皇子吧。 灵钰踌躇了下,本想拔腿就跑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再提不起来。 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应道:“奴婢是有要事要做。” “哦?什么要事?” 世子果然对她的事很上心,马上关切问道,人还不自觉的又往前走了一步。 灵钰下定决心,对他的靠近也没最初那么排斥了,美目一转,计上心头,对着他勾勾小指道: “你附耳过来,我说给你听。” “好啊好啊!” 能有个与美人儿如此亲近的机会,世子哪可能放过! 当下他就颠颠儿的跑了过去,扑棱着自己的耳朵努力听着。 鼻腔里全是灵钰身上极为好闻的体香。 世子一下子陶醉了,连同灵钰说的话也丢了七七八八。 等灵钰说完,一看他那呆样儿,立刻娇嗔的拧了一记他的耳朵,佯怒道:“呆子!可听到我说了些什么?” “听、听到了……” 世子结结巴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搞的不知所措,那张算得上英俊的面皮也涨得通红。 “好,那你就找我说的去做,等事成之后……” 灵钰调皮一笑,如迎春花开,看的世子七魂当时就丢了六魄:“等事成之后,就赐你香吻一个,如何?” 什、什么? 小美人儿要主动献吻?! 世子震惊了,露出梦游般的表情,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生怕听错了似的。 抬头见灵钰一脸戏谑的笑着看他,又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对天发誓。” “好!” 世子一锤定音,立刻开动脑筋想着灵钰方才在他耳边说过的话,好像是什么蜜蜂……蜂窝…… 捅蜂窝! 对,就是这个! 世子终于想了起来,高兴的一蹦三丈高,立刻折来一根长长的手指粗的长条。 摆摆手让灵钰靠的远一些,别被蜜蜂蛰了,这就用力一戳,那木条直接将悬挂在树杈下的蜂窝给捅了下来。 顿时,嗡的一声响,所有蜜蜂倾巢而出。 “快跑,快呀!” 灵钰大叫着,世子不敢耽搁,立刻扔了木条撒丫子朝着长亭那边跑去,身后跟了一长串儿的蜜蜂军团。 那边还在欣赏着叶月玉的舞姿的众人显然不知道,一场闹剧,即将来临。 叶若虚自从被安如瑾抛下之后,心情就一直郁郁寡欢。 再加上临出门前甄氏一再叮嘱她万事不可出风头,所以一直安安分分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句话也不多说。 但在看到叶月玉跳出的那支舞时,还是让她瞪大了眼睛,心里腾空而起一股危机感。 她太疏忽了! 府里可不只有一个叶离枝,还有只比叶离枝小了一岁的叶月玉这个小骚蹄子! 看她跳的那么卖力,还不时的对着太子抛媚眼儿,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没安好心。 而且,虽然甄氏派给她的衣服是难看了点儿,却架不住这支舞原本的魅力啊! 瞧那些定力不足看直了眼的贵小姐们就知道,叶月玉在这上面绝对是下了功夫的。 余光看见本性随父亲,最喜爱舞跳的好的女子的安如瑾也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叶离枝心下一沉,再次看向叶月玉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回去一定要和母亲说说,可不能只顾着除掉叶离枝,忘了其他潜在的隐患。 叶若虚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心中暗恨。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迅速的由远及近,一下子扑入了长亭里来。 “救命啊,有蜜蜂啊,快来人哪~~~” 世子一路大喊着冲了过来。 还在卖弄身姿的叶月玉一时没有回神,被他一下撞了个趔趄,头晕目眩地跌倒在地。 长亭里立时响起一阵女孩儿们的尖叫声。 不过这里的人大多出自名门之家,修养自不在话下。 惊吓过后,立刻就有年纪大些的女孩儿开始镇定的安抚受惊的姐妹们。 乱局很快就定了下来,但倒在地上的叶月玉就没那么好运了。 世子撞到她后,故意不跑,反而佯装好心的要将她拉起。 只是手刚伸出去,后头的蜜蜂就追了上来。 于是世子开始绕着叶月玉打转,一边转还一边嚷嚷着:“妹妹快起来!别让蜜蜂蛰着你!” 一听这话,叶月玉立时心下一凉。 蜜蜂最喜欢什么? 她的里衣上可扑着满满的花粉! 叶月玉突然像疯了似的拼命去扯身上的衣服,可以已经来不及了。 后头那些蜜蜂一嗅到如此浓厚的花粉味儿,立刻蜂拥而上,这次可真的是‘蜂拥而上’,将叶月玉完全笼罩在了群蜂里面。 129.第129章 一吻定仇 没等来蝴蝶,却先招来了蜜蜂。 但叶月玉已经没有时间去追究这些了。 她现在只想着尖叫,逃跑! 但奈何蜜蜂最是会缠人,无论她怎样挣扎扭动,乱爬乱滚,还是被蛰了一脸的大包。 连同露出的颈子、手、手腕、手臂和脚踝上都不放过。 “啊——救命啊!救命啊!” 这次喊救命的人变成了叶月玉,她毫无形象,满地打滚,可谓丢尽了脸面。 没了蜜蜂再来烦扰世子,世子大大的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大笑道: “这次本世子可要大大的谢谢妹妹了,多亏了妹妹,本世子才幸免于难啊,只是说来也奇怪,这里漂亮的小姑娘那么多,为何蜜蜂只喜欢你一个?” 世子有些困惑的敲敲脑门,作势想了想,又恍然大悟的抚掌道: “定是妹妹做过什么坏事,上天要派这些蜜蜂来惩罚你吧!哎呀呀,可让本世子也跟着白白受惊一场了!” 他唱作俱佳,别说那些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们,就连世子自己,都被自己的演技和临场反应佩服的五体投地。 刚才灵钰只交代他捅蜂窝,以及朝着长亭这边跑就行了。 可没让他专门绕着叶月玉跑,并说出这些话来。 不过现在一看,灵钰的目标肯定是这个满地打滚的小姑娘无疑了。 因为叶月玉姿色远不及灵钰,所以世子对她也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 等自顾自的表演完了就立刻一路快马加鞭的去讨赏赐去了。 那可是小美人儿的香吻! 其他的小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对世子说的话信了七八分。 因为叶月玉刚刚还对着自家姐姐百般刁难,这下可好,遭报应了吧! 那些原本还对蜜蜂很是害怕的小姑娘们立刻放下心来。 看着形容凄惨的叶月玉,不约而同的心想着: 人一定不能做坏事呀,不然,就要像这位小姐姐一样,被老天爷惩罚了! 叶若虚在一旁冷眼看的大为过瘾。 不过嫡长姐的样子还是要装一装的,所以等蜜蜂折腾够了散去之后,她便连忙起身过去唤叶月玉的贴身丫鬟来,将叶月玉扶下去先找大夫。 安之仪适时的开口道: “到底是在我这里出的事,先找个地方将叶四小姐安顿下来,再拿我的牌子去请御医吧。” 身边一个女官应了声是,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着叶月玉这边走来,对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客气道:“请几位随我来吧。” 此时,叶月玉原本娇俏的小脸已经肿的像颗猪头。 眼皮高高隆起,连路都看不清了,眼泪糊的满脸都是。 可这样凄惨的模样却怎么都让人可怜不起来,因为实在太滑稽了。 叶柏玉有些担心的也想跟上,被叶离枝拉住,轻声道: “你一开始便坐在我这边,现在过去,等她痛起来,说不得要拿你泄愤。” 叶柏玉有些怕怕的缩回了脑袋,不吭声了。 因为她也清楚四姐的脾气,怕是等一离开她们的视线,就要发作了。 这边厢,惊魂刚定,姑娘们又开始谈笑起来,继续之前的才艺表演。 那边厢,世子一路疾行,回到原地,果然见灵钰等在那里。 “小、小美人儿……” 得偿所愿前,世子突然有点害羞了,见到她后就定在原地,不肯上前。 灵钰将被泪水****的帕子小心收起,恢复之前的俏皮笑颜道: “怎么样,事情办成了吗?” “那当然,也不看看本世子是谁?” 世子臭屁了一句,看着美人儿巧笑倩兮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快要迸出腔子似的。 他连忙捂住自己心口处,眼睛直直的看着灵钰。 看着她嫣然而笑,慢慢地走过来,然后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像一根青丝拂过上面似的,留下细细的痒。 世子浑身一震,下意识愣愣的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好久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话说……他的妻妾成群,什么样荒唐的事情没有做过? 可为何……为何今日只是小美人儿轻轻的一吻,甚至还不是吻在嘴上,竟让他觉得比做了什么更加心惊肉跳,惊心动魄,连神识都要腾空飞走? 灵钰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颇觉好笑,嗔了一句: “傻样儿。” 低眸间,眼角余光却瞥见花树后一道半遮半掩的修长身影。 灵钰一惊,连忙凝眸看去,却见颜逍正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不躲不闪,那眼里有震惊,也有失落。 心念电转。 刚才她亲世子的事,一定被颜逍看见了吧。 而她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居然到现在才发现颜逍的存在?! 失策,失策。 灵钰抿唇唇瓣,片刻之后,又抬起头来,对着颜逍轻轻一笑。 只是那笑容再不是在世子面前时的倾倒众生,而是带着满满的苦涩和勉强。 果然,颜逍神色一变,再看向世子的眼神时已然变得凌厉阴狠。 冲霄一怒为红颜,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灵钰连忙冲着他摇摇头,示意让他先走,然后继续与已经醒过神来的世子周旋了一会儿,等世子离开后,便也跟着离开了。 只是没走出几步,一条手臂就横空伸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颜公子?”灵钰惊讶,连忙对他行礼道:“奴婢……” “不必,”颜逍一把扶住了她,又很快收回手,神色严肃的问道: “可是世子逼迫了姑娘?” 灵钰凄凉一笑:“颜公子既然看见了,又何必多问呢?” 颜逍的确看见了,看见了灵钰一个人等在那里时,默默垂泪的样子。 他心里一阵绞痛,话不经思考就说出了口:“如果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不劳烦公子了,”灵钰却是一口回绝,用袖口摁了摁眼角道: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颜公子有这份心,奴婢已经感激涕零。” “我看姑娘并不是趋炎附势的人,为什么就不拒绝呢?” 灵钰深吸一口气,苦笑道: “那是世子爷啊,连我家小姐都难以抗衡的人物,奴婢如果胆敢拒绝,哪里还有命在呢?” 她抬头看了颜逍一眼,晶莹的泪珠儿顺着雪腮扑簌簌的往下掉,更显的楚楚动人。 但很快又垂下头去,怕被颜逍看到一样,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上次……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了,奴婢无以为报,下辈子甘为公子……” 130.第130章 保留一点点神秘 “我不要你的下辈子,我就要你的这辈子!” 颜逍突然打断她的话,一下子抓住她的一只小手,没敢用力,只是轻柔的握着,却用十足坚定的语气道: “姑娘莫怕,在下……会保护你的。” 灵钰抬起头,困惑而怯怯的望着他。 颜逍心神一动,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好好轻怜蜜爱一番的念头像潮水般涌上来,止也止不住。 但又怕惊到眼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念头,还是被他生生忍住了。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哪个女子能让他生出这样强烈的念头来。 颜逍打定主意,这辈子,一定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灵钰脸颊微红,像深冬雪上的落梅,分外惹人心动。 她低声道:“那……奴婢就先谢过颜大人了……” “叫我颜逍吧。”颜逍展颜一笑,脸上坚毅的线条瞬间柔化了不少。 “嗯,颜逍。” 灵钰小心翼翼的轻唤,感到脸上****的泪痕,被人用温暖干燥的手掌,细细抹去。 *** “小姐,您吩咐奴婢的事,已经办妥了。” 解完手回长亭的路上,灵钰小声的向她汇报着,叶离枝一听,则是微微一愣。 “这么快?” “嗯,”灵钰娇美的小脸上一片冷然: “世子爷已然对奴婢动了心思,而颜大人……则许诺,说会好好保护奴婢的,纵使都是因为美色,奴婢对于让两人心生嫌隙,也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叶离枝蓦地攒紧了双手。 “委屈你了……”她低声说着,声音宛若叹息。 “不委屈,”灵钰却是全然不在乎的笑了笑,用十分轻松的口吻道: “没想到奴婢还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将两人同时迷住呢,且,这件事做起来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艰难,倒让奴婢白担心了一场。” 叶离枝忍不住转头去看她毫无瑕疵的侧脸。 这样的好颜色,多少人物迷不住?灵钰这样说,也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吧…… 叶离枝深吸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再想反悔,也没有了退路。 她只能真诚道:“灵钰,无论你什么时候想退出,我都不会阻拦的,还会好好将你安置好,所以,不用害怕……” “奴婢知道,”灵钰看着她,笑容纯挚而温柔: “有小姐在,奴婢什么都不怕的,奴婢只怕自己没用,不能完成小姐交代的任务……” “不会的。” 叶离枝拨开面前挡路的花枝,不远处的长亭中已经隐隐能听到人声,轻声道: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还有谁能比她更了解安如瑾的为人? 这辈子,只要是伤害过她的,谁都不能逃脱她的手掌心。 没了叶月玉的搅局,接下来的赏花宴进行的顺利多了。 快要结束时,各家小姐还将自己为公主准备的礼物一一送上。 叶若虚送的是一对珍惜贵重的玉如意。 送完之后她便一直悄悄注意着叶离枝,等看到叶离枝呈给女官的只是一封薄薄的信后,便大大的松了口气。 呵,哪怕信上全篇写的都是恭维和拍马屁的话,也休想得到公主的一分赏识。 叶若虚端起盘圆座葵口的小银碟,轻啜了了一口茶,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 *** 回府的路上满耳朵里都是叶月玉的哭嚎。 叶柏玉紧紧地靠在叶离枝的身边,拿眼偷瞧着姐姐高高肿起的猪头,将整张小脸都埋在了叶离枝的臂弯里,想笑又不敢笑。 幸亏叶月玉现在肿的连东西都看不见了,否则的话,少不得又是一顿发作。 叶离枝摸摸叶柏玉的头,对叶月玉视若无睹,挑起车帘的一角看向窗外,眼中满是深思之色。 但愿公主,能看到那封信吧。 长亭里,等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都散去后,安之仪连忙对着正在收拾礼物的女官招手道: “快,将那位叫叶离枝的小姐送的东西呈上来。” 如果叶离枝送的东西合她心意的话,她正好可以顺势回赠给叶离枝一份大礼,以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女官不明所以,连忙去寻,好半天,才从堆的有小山一样高的礼物里翻出那封信来。 “一封信?”安之仪失笑,刚才小姐们送礼时她只顾着和大哥说悄悄话去了,此时才发现叶离枝送了什么东西,接过来后打趣道: “莫不是看出了我是谁,要在信中提醒我该‘知恩图报’?” “她不是那样的人。” 没和二皇子等人一起离开的太子,也是因为好奇叶离枝的礼物而留了下来,此时听安之仪这么一说,马上为叶离枝申辩起来。 安之仪看了他一眼,揶揄道:“哥,你有点怪怪的哦……” 对人家小姑娘那么上心干嘛,她又不是真的在怀疑她的人品。 再说了,就算叶离枝的人品真的有问题又怎样,她只要还清自己所欠下的人情债,也就和叶离枝再没什么瓜葛了。 安之仪撇撇嘴,暗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猫腻。 不过现在她可没心情去套她家大哥的话,忙急冲冲的拆开了信封。 可只认真的看了一眼,登时脸色剧变! “怎么了?” 看出妹妹的不对劲来,安如晦有些担心的问。 怕那封信只是写给安之仪的,所以很识趣的没有凑过来偷看,此时却对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而感到无比的好奇了。 她妹妹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娇娇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主儿,如今只被一封信就吓成这个样子? “哥,你看……” 安之仪抖着手将信递给了他,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她怎么敢这样写,她怎么敢这样说!” 安如晦满头雾水的将信接过来,仔细看过之后,脸色也有些凝重起来。 “你们都下去吧。” 长亭里的下人们一一退下,等人走干净了之后,安如晦才将信纸重新折好,放于衣内。 “这封信明明是写给你的,却当作礼物送到我这里,难道说,她想害我们?” 安之仪最先朝着最坏的方向想去,越像越是怒气横生: “这小妮子也太歹毒,竟然、竟然这样诅咒我大焱朝的一方百姓!” 安之仪一手拍在了桌面上,嘭的一声,茶水四溅。 “我倒并不觉得她是在害我们,相反,她这是在想着法儿的帮我们呢。” “哥,你脑壳坏掉了?这样的鬼话也能信?!” 131.第131章 什么都挺你到底 安之仪指着被他藏于衣内的那封信,尖声道: “她说未来两个月内南方将有瘟疫传开,若不及时掐灭苗头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让你提前派人驻扎在瘟疫起源的源头,并在发现病人后立刻进行救治或焚毁尸体及遗物,以便提前控制病情的传播,这、这根本就是荒谬!” 听起来的确很荒谬。 未来两个月内发生的事,仅凭她一个居于深宅的女娃,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叶离枝家里有个高人亲戚还好,或者她自己是个能掐会算的神童也罢。 可是,她却只是一个叶府庶出的小姐,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 安之仪连连拍桌,咬牙道: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一旦你真的照她的话去做了,事后却什么也没发生,岂不是会落了话柄?难保旁人不会说太子无能,轻易听信旁人谗言,白白造成百姓恐慌,难以护持家国。” 现在她的二哥还在上窜下跳个不停呢,三哥也是个笑里藏刀的。 一旦她的大哥在这时犯了哪怕一丁点的小错,都会被人加倍放大,然后捅给父皇。 安如晦却没有她那么激动,闻言,只是淡淡的反问道: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我提前去将疫苗掐死,岂不是能救了千千万万的百姓?而事成之后,再把这件事告诉父皇,也是大功一件。” 安之仪气结: “大哥你是糊涂了不成?她算什么?你拿什么去相信她?” “什么都不需要拿,但我就是信她。” 安如晦语调轻慢而坚定。 他抬手抚了抚衣内的信,薄粉的唇角勾起一个淡然而自信的笑。 虽然这满满的自信,连安之仪都不知道他是打哪儿来的。 “所以大哥你要……” “没错,我会派人偷偷驻扎在那,”说起正事,安如晦脸上的柔情一收,严肃而郑重道: “这信上说的如此之清楚,倒给我省下不少人手来,只需派一名心腹带几名名医和手下,想必就够了。” 这信上不止写了瘟疫将会发生的事,还写了治疗瘟疫的几个有效药方,以及最初发生的详细地点。 那只是一个临近内城的小村落,只有十几户人家,想必看守起来不会太难的。 安之仪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是很不放心: “那大哥一定要提前保密,不能让任何人泄密了秘密。”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安如晦摸摸妹妹的头,又笑得一派纯良无害。 *** 马车刚在叶府门前停下,就有管家笑吟吟的上前汇报道: “大小姐,二少爷回来了,现下正在老爷那里陪老爷说话呢,大夫人让老奴在这里等着,等大小姐一回来就赶紧告诉大小姐。” “二哥回来了?” 叶若虚果然又惊又喜,连忙下了马车道:“快,带我去见他!” 管家连忙点头称是,一边在前头引路一边笑着道: “二少爷这次回来还专门给大小姐带了不少好东西,说是挂念的很,特地去为大小姐挑选的呢!” 叶若虚抿嘴一笑,娇憨道:“那是,二哥向来是最疼我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迈进了门槛,竟将后面刚刚下了马车的三个妹妹完全忘在了脑后。 叶离枝和叶柏玉都不是稀罕那些俗物的人,但叶月玉却不同,虽然看不清东西,耳朵却灵敏得很。 一听二少爷回来了,还带了那么多的东西,当时就有些心动。 但一想到现在这副凄惨的模样,又悲从中来,哭哭啼啼的先去找自家姨娘诉苦去了。 “三姐,二哥回来了,是不是大哥也回来了?不如我们也去父亲那里看看吧。” 叶离枝却是摇了摇头,眉心里是化不开的寒霜: “不了,我们现在过去,说不定大姐还要怀疑我们想去讨要东西,等大哥给父亲问过好,自然会回自己院子的,到那时再去也不迟。” “哦。” 叶柏玉懂事的点点头,想着还是听三姐的话,等明日再去找大哥玩吧! 两人进门后便分了手,各自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灵钰听的很是好奇,笑道: “没想到小姐还有个大哥,不知大少爷生的什么样子,应该也是和小姐一样是个心地纯善的好人吧。” 好人? 这一世的叶离枝已经不屑做好人了。 不过对于对她好的人来说,她却是天底下最最能够依赖的人。 叶离枝浅浅的笑了笑,点头真心的称赞道:“是啊,我大哥……才算是个真正的好人。” 只是好的过头了,自然也免不了要被人欺负的。 灵钰敏感的觉察出叶离枝的情绪有些低沉,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头将她的注意力引到了今晚的吃食上去。 先啃了一个糖肉馒头垫了垫肚子,约莫着时候差不多了,叶离枝便让灵钰准备了一个盘子。 上面摆了好几杯上好的茶水,随后去了桀轩那里,要了一包东西过来。 然后当着灵钰的面,将这包东西分别均匀的洒在了茶水里面。 灵钰心内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升起,但看着叶离枝阴沉可怖的脸色,还是识相的将话给咽了回去,只静观其变。 叶离枝让灵钰托着盘子,慢步朝着叶宏霖的院子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那院子的前门站了好些个俏生生的丫头,嬉笑打闹,不成样子。 还各个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涂脂抹粉,那浓重的香气隔着十里都能熏的人直打喷嚏。 灵钰厌恶的蹙起眉头。 这些个狐媚子一看就知道居心不良,还站在大少爷院子的门口处这么闹,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来干嘛的! 叶离枝却是一改之前在她面前的阴沉,面上挂着和善软弱的笑容,佯装熟稔的迎了上去。 “大哥这还是没回来?” 丫头们一下止了声音,见是她,也不行礼,只是可有可无的半福了福身子。 其中模样最为妖媚的那个先开口道: “是呢,大少爷到现在还没回来,姐妹们也是等的很是心焦呢。” 说着,还做了个恶心兮兮的西子捧心状,惹得旁边丫头一阵低笑。 没规没距,不成体统。 果然是甄氏手底下出来的丫头。 叶离枝笑容不改,轻声道: “如此,有劳各位姐姐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姐姐们站了这么久,怕是也累了吧,不如我做主,先开了门,在院子里坐着歇歇,喝口茶,如何?” 132.第132章 哥哥疼你 她指指身后的托盘,然后示意守门的小厮将门打开。 小厮满脸嫌恶的看了一眼这群莺莺燕燕。 不过三小姐是大少爷的亲妹子,他还是存了几分尊敬的,便依言拿出了钥匙,将门推到最大。 “三小姐真是怪会疼人的呢,以后啊,谁娶了三小姐谁有福~” 那妖媚丫头脸上的笑容更是得意非常。 想着叶离枝也算是个主子,可那又如何? 在她们这些得宠的丫头面前,怕也是要卑躬屈膝,曲意逢迎。 谁叫她只是个不得势的庶女呢? 再说了,只要她们成了大少爷的人,承了大少爷的雨露。 以后,就是这院子里头的姨娘了,连三小姐,也要给她们几分薄面呢。 妖媚丫头率先进了院子,一边装模作样的嚷嚷着累,一边支使着灵钰将茶好生的送到她们跟前去。 “烫不烫啊。”那丫头拨弄着茶盖,用傲慢的语气慢声问道。 “回您的话,不烫,现在正是入口的时候。” 灵钰心中鄙夷,说出的话却恭敬有加,惹的那丫头一阵轻笑,随手就将耳朵上的一对儿金耳环摘下来赏给了她。 灵钰嘴上连声说着谢谢,退下时趁她们不注意,转手就将耳环扔进了路旁茂密的草丛里。 被这些人碰过的东西,她才不要。 她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叶离枝的眼睛,但她只是摇头一笑,似是纵容,又似是溺宠。 灵钰心里一暖,嘻嘻一笑,又跑回她的身后恭敬站好。 不多时,外面传来小厮的通报声,说是大少爷回来了。 这群丫头一下子站了起来,呼啦啦的全去了门口相迎。 相反,作为叶宏霖亲妹子的叶离枝,却只是站在原地,冷眼望向暮色笼罩下大开的院门,目色沉沉,好似索命的恶鬼。 叶宏霖一看到这些美貌丫头也是一愣,随后小心的将难以遮掩的厌憎之色藏在眼底。 摆摆手让人先安静下来,让小厮安排了各自住处,便抬脚往自己房间走去。 没走出几步,脚步便是一停,清俊的面容上立时绽开一抹大大笑容,呼唤声不用过脑便已出口: “枝儿!” 叶离枝脸上却没多少喜色,在那群美貌丫鬟尾随她的大哥追上来之前,先行转身去了她大哥的屋子。 背影萧索而沉寂。 叶宏霖的笑容顿时凝在脸上,回头看了一眼,说出的话变得稍微强势起来: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来烦我。” 说完,人已经箭一般的朝着叶离枝离去的方向追去。 余下的丫鬟们哼了一声,甩甩香帕。 不清不愿的跟着小厮,先去了安置的房间里各自休息去了。 她们就不信,凭借她们的美貌,大少爷会一点色|心都不起! 叶宏霖进了屋门,就见叶离枝正坐在桌子旁,自顾自的摆弄着上头叠成一摞的宣纸。 那上面,是先生罚抄的大字。 叶宏霖面上一红,忙上前去,将宣纸夺过,一边看着妹妹脸色,一边小声问道: “枝儿,你怎么了,不开心么?” “哥哥多了这么多知心的人儿,妹妹怎么会不开心呢?” 叶离枝似笑非笑,眼神讥诮,面上冰冷,心里却是一片柔软。 大哥,又见面了啊…… 前世,他大哥因科举作弊一事被父亲囚禁于自己的院子,郁郁寡欢,不得善终。 今世,她不想看到自家的大哥唯唯诺诺,软弱无能的样子,她必须让他强大起来! 叶宏霖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将房门关紧,回来后才低声道: “都是母亲送来的,我要是拒了,也是对母亲不敬。” “如果母亲是真心为你好,才算是不敬,”叶离枝闭了闭眼,似乎想将喷薄欲出的怒火压回去,但出口的话里仍带了几分厉色: “但她不是!那些丫鬟若是好的,怎么不见母亲送去二哥那里?你不敢拒绝,那就只能让别人戳脊梁骨了!知道母亲在外会怎么传你么?耽于美色,不成大器!也怨不得父亲那么偏爱二哥与三哥,大哥,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甄氏的恶毒用心以前叶离枝不懂,现在却是一眼就能看透。 他大哥还没有娶亲呢,就先塞给他大哥那么多通房。 等将来说亲时,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大哥这样满院子都是通房的男人! 再说了,一旦大哥心志不够坚定,着了这些狐狸精的道儿。 那未来的前途和身体,都将会被她们全部掏空…… 望着妹妹恨铁不成钢的脸色,叶宏霖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去。 是,他是家中的长子。 可是娘亲地位尴尬,他不得不多考虑一些,最起码,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娘亲也跟着受苦。 所以他忍,他让,他可以任由别人毁掉自己的一切,而毫不反抗。 可是这样,真的对娘亲和妹妹有好处吗? 叶宏霖一时有些迷茫,但看到妹妹的喜悦仍然没有压下去,他重新抬起头来,道: “哥哥在外面听说你回来了,高兴的很,给你买了点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 “大哥……” 叶离枝微微红了眼睛,用力的眨了眨,看着他大哥从包袱里翻找了一会儿,拿过一个小木盒来。 “打开瞧瞧吧。” 叶宏霖将盒子推到她的面前,献宝似的说,叶离枝迟疑了下,还是抬手将盒盖掀开来。 只见里面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有兔子,有小鸡,还有小老虎。 细数一数,居然是一整套的十二生肖。 虽然都是木雕的,但外面刷了一层黑漆,看起来油光水亮,栩栩如生,手感也很是光滑。 叶离枝拿起那只小鸡来仔细瞧了瞧,果然在小鸡的肚子底下找到一个‘枝’字。 她是属鸡的。 叶宏霖轻轻一笑,指着小鸡道:“这只就是你,”右手又捏起一只兔子: “这只是娘亲,” 左手再捏起一只小蛇,“这只是我。你看,我们一家人是不是就团聚了?” 他将三只小动物放在一起,紧紧靠着,状态很是亲昵。 叶离枝终于再也忍不住,深吸口气,眼泪窸窸窣窣的不停往下掉。 “唉,你怎么哭了,不哭不哭。” 一见到妹妹的泪水,叶宏霖一下慌了神,可两人许久没见,他居然连怎样哄好妹妹的办法也没有。 灵钰机灵的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叶宏霖,叶宏霖恍然,对着她感激一笑,连忙手忙脚乱的给自己妹妹擦泪。 133.第133章 我不做善人 叶宏霖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可他是男儿,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只能柔声哄慰道: “别哭,哥哥在这里,哥哥会一直疼你的,枝儿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爱哭呢?” 小时候,叶离枝的娘亲也曾偷偷带着叶宏霖出门去看叶离枝。 但不小心被人发现之后,甄氏就以‘不能将晦气带回府里’为由,彻底断绝了他们和叶离枝的来往。 现在再次见到妹妹,没想到当年最后一次见面时,个头才刚刚到他腰际的小丫头,居然出落的这样水灵秀美。 让叶宏霖一阵感慨,小丫头长大了啊…… 兄妹两个正温情着,忽然,房门被人一下撞开。 方才去安排各个丫头住处的小厮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脸色煞白,结结巴巴道: “大大大大少爷,不不不不好了!” 叶宏霖心里一惊,立刻问道:“怎么了?” “那、那些丫鬟们,全、全都……” “死了是吗?” 叶离枝从叶宏霖怀里抬起头来,她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一下变得锋冷如刀。 小厮嗯嗯应着连连点头,又无助的看向自家大少。 叶宏霖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却听叶离枝又万分冷静的发话道: “我记得大哥院子后头有口枯井,全部将人扔下去,填上土,盖上石头,用野草遮盖,谁也不许说出去,否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懂吗?” 小厮的后背瞬间涌出一层冷汗,怕再被更多的人发现怪罪下来,连忙应下来跑出去拖人了。 “小姐,我也一起去帮忙吧。”灵钰道。 “……好,你小心些。” 知道灵钰怕那小厮不牢靠,要跟着去监工,叶离枝也就没有阻拦。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后,叶宏霖才幡然醒悟道:“枝儿,莫不是你……!” “是。” 叶离枝供认不讳,兀自掏出自己帕子将脸擦干净,动作优雅而带了几分说不出的逼人气魄。 叶宏霖本能的倒退了一步,像是从未认识过这个妹妹一样,喃喃道: “你、你什么时候做的,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不可以?” 叶离枝冷笑着反问,一摔帕子道: “若她们还对我存有三分敬意,就不会动我送的茶水!大哥,你醒醒吧,若再这样软弱下去,到最后只能害人害己!” 叶宏霖浑身一震,低头不语。 叶离枝犹不放过他,恨声道: “如果连大哥也被甄氏拿捏的死死的,那我和娘亲还有什么活路! 娘亲这些年的处境你也看到了吧,可有因为你的忍让而过了一天的好日子? 你的退让,只会让那些小人更加得寸进尺而已! 如果大哥觉得妹妹心肠太过歹毒的话,那就尽管再继续懦弱下去吧!反正,我是决计不会让娘亲跟着大哥受苦的! 就算是让千人骂万人指,妹妹也心甘情愿!” 她说着,一下将桌上东西一扫而下,那些宣纸纷纷扬扬的洒落一地,像雪花般翩翩而落。 尽管唯美,也是耻辱。 叶宏霖想起每每自己回答不出先生的问题或回答错误时,先生总是对他斥骂不停,并且罚抄罚写从不手软。 但如果是二弟犯错,就多加指正,并不责罚。 想起那些同窗有意无意的嘲弄和排挤。 想起他米饭里的石子和头发,以及菜里的浓痰和泥土。 想起前两日的练武场上,被二弟的拥护者们强行摁倒在地,埋进土里,头顶果子,被当作活靶射击。 那些靶子的头并不是尖的,但那刚猛的力道还是将他弄的满脸青紫,被射中的地方都在作痛。 那青紫还是刚刚才消下去的呢。 叶离枝看着叶宏霖的脸色几经变幻,最后归于一抹决然的坚定,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其实她也在赌,赌哥哥在知道她所下的毒手后,是怕她畏她,还是痛改前非,决定和她一起同仇敌忾。 事实证明,她赌赢了。 叶宏霖捏紧拳头,道: “妹妹杀了人,若是事后被人发现这些丫头不在我院子里,可怎么交代?” “这个简单,”叶离枝终于显出温柔神色,上前握住哥哥布满硬茧的粗糙手掌,轻声道: “就说是中途去了二少爷那里,二哥可是比你先回自己院子里去的?” 叶宏霖犹豫了下,点点头。 叶宏霖和叶槐卓回府后,叶澜和他们说完该说的话后,叶澜就将他单独留了下来。 当然,他不认为叶澜会有什么体己话要对他说,叶澜单独对他说的,也只是一些斥责和训诫而已。 说他愚钝,说他不敬师长,说他偷懒,说他再这样下去,将前途无亮…… 为什么同样读‘亮’,到他二弟那里,就变成了‘前途无量’呢? “那就好。” 不堪的回忆被妹妹及时阻断。 叶离枝的笑容变得狡黠起来,像只狡猾的小动物,惹的叶宏霖心里一阵发痒,想要捏捏她水嫩嫩的小脸蛋。 但他立刻又担忧道: “就算这么说了,但这些个丫鬟又没真正去过二弟那里,母亲那里又该怎么解释?” “解释?” 叶离枝冷笑,道: “母亲不会敢要你的解释的,一旦她要追查下去,那么全府的人都会知道,咱们的‘母亲’是有多贴心,居然往自己儿子的房里塞丫头。” 到时候,别说二少爷的名声,就连甄氏也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叶宏霖又不是甄氏的亲生儿子,她对叶宏霖的一举一动将直接影响她当家嫡母的声望和地位。 对庶子不好?那不行,世人会说她性情刻薄,不配为母。 对庶子太好?也得小心着点儿,因为世人会猜测,她的居心何在! 而一下子给庶出的儿子送那么多丫头,啧啧,这是儿子太好|色呢,还是母亲太‘别有用心’呢? 如果甄氏敢说是她大哥自己开口要的,那就更好了。 她倒要去父亲那里问问,作为一个母亲,儿子要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她不但不劝诫阻止,反而巴巴的将人送上门去,是个什么意思! 额上忽然多了一抹温热,叶离枝一怔,后知后觉的发现是哥哥将额头贴上了自己的。 “别太操心,哥哥心疼。” 叶宏霖轻轻蹭着她,动作亲昵,像一只在讨好她的大型忠犬,浑身洋溢着暖融融的治愈气息。 他不喜欢叶离枝露出这样过于狠厉的表情。 那不属于这个年龄,也不该属于天真烂漫的她。 134.第134章 你的心思我来掌握 叶离枝缓下脸色,无力的笑了笑。 “只要哥哥不嫌弃我,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叶宏霖顿了顿,终于还是正色道: “枝儿,你且安心,我……我一定会护好你和娘亲的,绝不会、绝不会再让你们受一点委屈!” 叶离枝用力的点了点头,偎进哥哥温暖的怀里,双手环上他细瘦的腰身。 心里,是一片安定。 *** “什么?!” 原本偷偷跑去叶宏霖院子,想要瞧一瞧大少爷是不是在与那些美貌丫头们‘和谐相处’的心腹嬷嬷煞白着脸色,嘴唇哆哆嗦嗦道: “这、这些都是奴才亲眼所见,大少爷的院子里……一、一个丫头都没有。” 何止没有,简直空旷的可怕! 因为甄氏一直看这个庶长子不顺眼,所以派给他的也只有一个看门的小厮而已。 出门在外,看门的小厮要留下,他身边可是连个贴心照顾的人儿也没有的! 反正只要那对母子过的好,她就过的不好!所以在日常生活中,竭力克扣。 没想到,第一次‘大发慈悲’的给他送人,居然、居然一个也没见着?! 甄氏强行稳了稳心神,重新坐回椅子,沉思了好一会儿,才道: “可知道那些死丫头都去了哪里?” 嬷嬷小心的抬头看了眼甄氏的脸色,唯唯诺诺,就是不肯吱声。 甄氏终于忍耐不住,猛拍了一下桌子,低喝道:“说啊!” “是、是……” 嬷嬷头上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支支吾吾道: “奴、奴才向那院子里头看门的小厮打听了,小厮说、说……” 嬷嬷咽了口口水,像是十分畏惧甄氏接下来的反应似的,但又怕说的慢了倒霉的变成自己,便硬着头皮接着道: “说,那些丫头们到他们院子时,大少爷还没有回去,她们一听二少爷先回房了,便都去了二少爷那里……” 甄氏一下子掀了桌子! 嬷嬷吓得一下子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嘴里喊着: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这不关奴才的事,是那些小浪蹄子……” “去把二少爷给我叫来!这些心大的,一个大少爷填不饱她们的野心了是不?” 那些个骚蹄子,居然还敢往她的儿子的院子里跑,看来不拔下一层皮来,她这当家主母的威信也难以再维持了。 嬷嬷连连应声,爬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 甄氏恨得坐立难安,在屋子里焦躁地来回走了几遭,越想,就越是觉得不对头。 那些丫头们的野心的确是有的。 可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难道会不知道两个少爷是她心尖尖儿上的肉,是绝对碰不得,谁碰谁死的? 再说了,她也答应她们,只要将大少爷拖垮了身子和前程,等大少爷没了,她定会给每人都备一份厚礼,再寻个朴素些的好人家,嫁出去,后半生也可保证衣食无忧。 如此丰厚的条件,不可能只因为大少爷只晚了回院子里一步,就让她们马上改变了主意去找二少爷吧! 甄氏越想越是心惊,又迟迟等不来自己的二儿子,怕他着了谁的道,马上就要亲自动身去二儿子的院子。 谁知,一出门,就和二少爷叶槐卓撞了个满怀。 “娘,您小心些!” 叶槐卓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甄氏,一抬头,却见自己母亲满脸惶惶的样子,不由担心道: “娘,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说着,将甄氏亲手扶回了屋子。 见到他之后,甄氏才觉得一颗扑通乱跳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等喘匀了气,就急急问道: “卓儿,可有些不识相的丫头往你的院子里闯?你、你没把她们怎么样吧?” “丫头?” 叶槐卓失笑,打趣道: “娘早就告诫过我,成亲之前不得和女人厮混,不然将来难娶到好媳妇儿,怎么还往我院子里塞丫头呢?” 是啊,这话她早就教导过叶槐卓。 而这个二儿子也是最听话的,就算她一时犯了糊涂,这个儿子自己也会遵守戒律,不逾越一步。 甄氏的脸色终于慢慢恢复过来。 她重新噙了柔和慈祥的笑,柔声道: “也是娘错怪了你,不过,你可真的没有见过她们?” “是啊,怎么了?” “这个……” 甄氏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丫头一眼,那丫头立即很有眼色的将房门关上,屋里除了甄氏母子,也没再留下其他人。 等觉得稳妥了,甄氏才接着道: “我给你大哥送了些丫头过去,这些年他身边一个丫头也没有,如今大了,也该知人事了。” 叶槐卓笑着点点头。 对于那些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人,他除掉还来不及,又哪里会觉得甄氏做的过分呢? “可是,”甄氏话锋一转,疑惑道: “可是嬷嬷却回来说,那些丫头中途转道去了你那里,你又说你没见着人,莫非……卓儿,你不必瞒着娘亲,莫非你喜欢,将那些丫头藏起来了?” “娘!” 真是越说越不像了,叶槐卓无奈道: “儿子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吗?现在正是学业的关键时期,不久之后就要科考了,儿子温书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屋里藏娇?” “你晓得就好。” “当然,那些丫头们没了影子,也是个事儿……” 叶槐卓沉吟了下,道: “娘可千万不要在外头乱说,不管那些丫头最后去了哪里,都不能明着调查,否则,被爹知道了……” “我知道,”甄氏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道: “我自是不会让人出去乱说的,至于那些丫头……也不过是些丫头,没了便没了吧。”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让那些曾经服侍过她多年的丫鬟们成为了井底冤魂。 守在门外的丫鬟听的一阵心寒。 次日一早,叶离枝就让灵钰准备了一套上好的黑瓷茶具,拿着送去了叶槐卓那里。 叶槐卓也是同她一样,刚从老夫人那里请安回来。 见她登门,不由有些讶异的挑起了眉。 “你是……?” 看她的穿着打扮,倒不像是个下人。 可家里有这样一位妹妹吗?怎的如此面生? 叶槐卓心念电转,很快,想起了不久之前家里传去书院的家信。 里面只是随意提了一笔三妹妹回来的事,却让他那个傻大哥捧着信傻乐了许久。 135.第135章 放马过来! “二哥不认得妹妹也是正常的,谁叫妹妹没有从小在家里长大呢?” 叶离枝笑语盈盈的说,稚嫩的小脸上一片纯真之色。 但话里却大有深意。 她没有好好的在家里长大,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她有个好大姐跟她八字相克啊! 所以她被扔出去了,而大姐却留在府中,金娇玉贵的长大。 而她的好大姐,正是眼前这人的亲妹妹。 叶槐卓听的心里一阵憋得慌,却挑不出对方话里的半针刺。 只得强忍下不快,朗声道:“那妹妹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只是听闻二哥回府,没有来给二哥单独请安而已。” 叶离枝招招手,灵钰便将手中的茶具小心的捧到了叶槐卓面前的桌子上。 叶槐卓看了眼茶具,又看了眼灵钰。 这茶具并不算是最好的,可也算是很别致了。 茶杯和茶壶表面的黑釉上还浮现着金紫色有光的斑点,学名为鹧鸪斑,经过初晨的阳光一照,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熠熠生辉。 而这个丫鬟…… 这位姑娘真的只是个丫鬟吗?为何容貌如此绝色? 连娘亲院子里所有的美貌丫鬟加起来,恐怕也不及她一个吧! 想起那些‘失踪’的丫鬟,叶槐卓忍不住轻轻叹息。 就算那些丫鬟真的进了大哥的院子又怎样,大哥亲妹子的身边有这样一位容姿倾城的丫头在,大哥必定是对那些丫鬟们一个也看不上眼的。 “如此,就多谢妹妹了。” 叶槐卓命人将茶具好生收起,刚想继续低头看书,却见叶离枝并没有识趣的告辞的意思,反而在桌子的另一边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叶槐卓有些不耐烦了,问: “妹妹可还有别的事?” “当然,”叶离枝笑得开怀,扫了一眼屋内的下人们,叶槐卓会意,道: “你们先下去吧,等有需要我再叫人。” “是。” 屋里的人安静的走了个干净,等房门带上后,叶槐卓挑眉道: “妹妹这是要卖什么官司?卖的小了二哥可是不依的。” 他倒要看看,让他大张旗鼓的将下人遣退,这个妹妹到底要搞什么鬼。 不过小孩子嘛,总喜欢小题大做的。 自以为天大的事,实际上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罢了。 叶离枝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抚着自己腕上的翡翠镯子,轻声道: “二哥可知道,母亲送的那些丫鬟去了哪里?” “哦?”叶槐卓来了点兴趣,不怎么在意的问: “难道你知道?” “当然,”叶离枝笑意更大,声音却放得更轻道: “她们啊,现在正在大哥的后院里,好好的呆着呢。” 叶槐卓一怔,怎么会,娘亲的嬷嬷不是说在大哥的院子里没看到她们人吗? “二哥是在想,为什么你们派去打听的人却没看到那些漂亮姐姐们吧,” 叶离枝像会读心术一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叶槐卓骤变的脸色,悠悠然道: “那是因为啊,漂亮姐姐们都在井里呢,她们好寂寞,好冷,不知向来不会怜香惜玉的二哥,会不会对她们还有一点点的同情和怜悯呢?” 叶槐卓一下子站了起来,手中的书也掉到了地上。 “你!你和大哥一起杀了她们?!” “如果她们不去大哥的院子里,又怎么会死呢?二哥你说是吧? 母亲将她们送给大哥的‘良苦用心’,作为从母亲肚子里爬出来的二哥你,想必最清楚吧?” 面对叶槐卓的咄咄逼问,叶离枝反而愈发轻松闲适起来。 她就不信叶槐卓敢查。 一旦他要去后院挖人,那她就要让叶槐卓母子的名声都全部扫地!捡也捡不起来! “作为即将要科考的二哥你,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的学业吧,不过呢,最好也能管住母亲,让她不要再动歪心思,否则,影响了二哥的仕途,可就得不偿失了,二哥你说呢?” 一旦甄氏给庶子塞丫头的事情落实了,那么有着这样一位娘亲的叶槐卓,仕途必然也会受到一定影响。 谁家里没有一点儿见不得人的事儿? 可自家的丑事关起门来处理掉就好。 如果,不小心捅给了外人的话,那就远远不是‘家事’的范围了,那将直接影响到一个家族的门面! 叶离枝什么都没有,所以什么都不怕。 要闹,那就将事情闹到最大! 但甄氏和叶槐卓却不一样了。 她们虽然什么都有了,地位,前途,但是,这些东西并不是实物,能够牢牢抓在手心的。 一个不小心,就要全部失去! 叶槐卓目光凌厉的瞪着她,恨不得能在她身上捅出一个窟窿来。 可对方只是不痛不痒的端坐在圆凳上,清纯可爱的小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二哥可想好了,要怎么处置我和大哥了么?” “你别太得意!” 叶槐卓自觉不能让一个庶女给拿住了,平复了下心虚后,冷冷道: “二姨娘最近过的可还好?不如我带人去探望探望,或让娘亲以后对二姨娘多‘照料’些?” 二姨娘,就是叶离枝的亲生娘亲。 叶离枝听到这话,简直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了。 这个男人果然和她娘亲一个德行!弄不过对方就背后使绊子! 怎么,想拿她的娘来威胁她? 是,深宅大院的,光是在给各房姨娘的份例里动点手脚,再嘱咐下人们苛待点儿,就能将一个好好的人活活逼死。 可是…… 可是愚蠢的甄氏先前做过了什么? 她居然真的信了赵嬷嬷的话,三更半夜,跑去叶澜那里将人吵起来,然后带着人杀去烟雨阁! 而目的只是为了将自己踩在脚底。 如果现在,二姨娘再有了什么闪失,那不好意思,她不用动手,单是叶澜就要容不下甄氏了。 况且,她手中还有红绫那枚棋子没用呢。 就算叶澜对她的娘亲没有感情,不会在意她娘的死活又如何? 红绫总是最在意的吧? 如果红绫出了事,再栽赃在甄氏头上。 那甄氏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而这个二哥现在在什么,在威胁自己? 呵,有本事放马过来啊,她会怕他? 眼见着自己一番饱含深意的话说出口后,叶离枝非但不怕,还露出满含讥讽的神色来,叶槐卓没来由的心中一慌,色厉内荏道: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136.第136章 赌约 “二哥尽管试试看啊,”叶离枝一脸无辜的摊手道: “二哥既然那么想要‘谋害’我的娘亲,那就尽管去啊,枝儿在这里等着,发誓绝不插手,任由二哥怎么折腾都行,可以么?” 叶槐卓是真心看不懂这个妹妹了。 说她在演戏?在强装镇定? 可她的眼底,分明是一片狠辣的嗜血颜色! 那么就只剩一个解释了,她在故意激他动手! 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如果他是个性子急的,说不得被她这么一激,就真的要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可说不定她早就布下了陷阱和埋伏,就等自己上钩呢? 这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屁孩啊!哪里来的如此深沉的计谋和过人的胆识! 叶槐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在这个庶妹面前丢了面子又失了里子。 佯装无事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让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复又将茶杯放了回去。 “妹妹可不要乱说话,”叶槐卓不愧是甄氏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眨眼间便恢复如常,挂上笑容,让人再看不出他内心所想,他淡然道: “二哥只是想关心一下许久未见的二姨娘而已,却被妹妹曲解成了‘谋害’,妹妹的心思之阴暗,真是让二哥深感担忧啊……” 说着,还真露出一脸忧虑之色。 演!再继续演! 刚才那么明显的暗示和威胁,连傻子都能听出其中的恶意满满了。 他却一转眼的功夫,就想将错误推到她的‘心术不正’上? 不要以为所有的小孩子都那么好糊弄。 叶离枝不为所动,继续丢下一记重磅炸弹,语气轻飘飘道: “二哥,再过不久,就要起瘟疫了。” 屋子内沉静了一瞬。 马上,叶槐卓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笑的前仰后合,顿胸捶足,笑的眼泪都飙出来了。 灵钰有些怕怕的往叶离枝身边缩了缩,看向叶槐卓的眼神就向在看一个突然发病的疯子。 许久,等叶槐卓终于笑够了之后,他才捂着肚子勉强维持住端正的坐姿,扶着桌子对叶离枝道: “妹妹,你是见嘴上斗不过二哥,所以想用这么个莫须有的事情来吓唬一下二哥么?哈哈哈哈……不得不说二哥真的被你吓到了,被你的童言无忌吓到了!” 叶离枝气定神闲的看着一脸不信反而满是嘲笑的叶槐卓,她就知道,一旦这话说出口,就会得到这样的结果。 但叶槐卓的反应仍是让她有种想要摇头叹息的冲动。 叶槐卓其实是个聪明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 但越是这样的聪明人,就越自以为是,从不把别人的话放在眼里,除非说话的人有足够令他信服的本事。 很显然,叶离枝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心狠手辣的小女娃而已,他们刚刚结仇,他又怎么可能再去傻乎乎的相信她? 对于叶槐卓对她的轻视,叶离枝也不恼,不紧不慢的又将曾写给公主的那封信上的内容全盘托出,末了,语气郑重道: “二哥,相信我,这件事绝对是真的。” 她二哥的反应是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 “好了好了,”叶槐卓不耐的摆摆手, “别以为编个像模像样的地名和药方我就会相信你,时候不早了,我还要继续读书呢,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看来再多说也没什么用处了。 叶离枝站起身来,露齿一笑,模样纯净而无邪。 她说:“二哥,记住今日你说的话,等日后,可千万不要后悔。” 话落,她转身就走,谁知没走出几步,就听后头传来一句:“等等。” 叶离枝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似乎在问:您老还有何贵干? 叶槐卓想着刚才自己在她面前失态的样子,一个坏点子浮上心头,面上却笑道: “妹妹那么想要我相信你,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 “赌什么?” “这样吧,如果照你说的,不久之后真的发生了瘟疫的话,那我就随便挑一个下人,钻他的裤|裆,如何?” 胯|下之辱,对男子来说的确是莫大的羞辱了。 叶离枝沉吟了会儿,干脆地点头道: “好,那如果瘟疫没有发生的话,二哥想要怎么处置我?” “瞧妹妹这话说的,二哥哪里会为难你呢,”叶槐卓直直盯着她波澜不惊的眼睛,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无形的压迫而有丝毫怯弱,不由更加觉得心下恼火,脸上却仍是笑着道: “不如妹妹就和我一样吧,输了的话,就钻一个下人的裤|裆,不痛又不痒,如何?” 灵钰牙一咬,暗骂二少爷是个衣冠禽兽。 也不看看叶离枝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 男子钻一钻也就罢了,顶多是丢脸了一点。 但叶离枝一个娇滴滴的小小姐,如果真的去钻了一个下人的裤|裆,要是被人知道,将会名节尽失,以后哪里还会有好人家愿意要她? 想到这里,灵钰就要伸手去拉叶离枝,阻止她别一时冲动答应下叶槐卓的条件。 叶离枝察觉到她的担忧,暗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嘴里答应道: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呢,妹妹我怕二哥说话不算数,不如我们来立张字条,白字黑字,到惩罚时谁也难以耍赖,怎么样?” “好极了。” 叶槐卓还生怕她会临阵脱逃呢,见她这么积极地为自己挖坑,马上抚掌一笑,起身去书桌前,摊开一张宣纸便拟写起来。 灵钰心下着急,但一抬眼看到的却是叶离枝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提醒了。 对于叶离枝说的瘟疫那件事,说实话,连她也是不怎么信的。 因为那毕竟是发生在将来的,将来的事,又有几个人能说的准呢? 仔细想想,叶离枝平日里好像也没怎么看过卜算的书啊……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灵钰纠结的不行,不过一愣神的功夫,那两人已经签好字摁好了手印,还煞有介事的一人一份,将字条各自收好。 “小姐!”回过神来,才发现大局已定,灵钰忍不住失声惊叫。 “没事,不用为我担心,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叶离枝对她展颜一笑,笑容是在叶槐卓面前绝没有的温和亲切。 “就是,妹妹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当真能成事呢。” 叶槐卓在她们背后说着风凉话,语气轻松而嘲弄,显然是打定主意这个赌叶离枝不可能赢了。 叶离枝却没有再和他多说废话,带着灵钰,泰然自若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137.第137章 吃醋 回到自己的院子,一走近,就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立在院门口,一看到她的出现,连忙笑着迎了上来。 叶离枝稀奇道:“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叶宏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着头笑笑,道: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看着今天天气不错,想带你出去走一走,玩一玩。对了,请安过后我就过来了,却听守门的说你还没回来,是去了哪里?” 将放在袖中的字条往里又塞了塞,叶离枝笑容可掬道: “没去哪里,就是看一路上繁花锦簇的,就多转了转。” 叶宏霖对她自然是信任有加,并没怀疑,只道: “原来是这样,那枝儿吃过早饭了吗?没吃的话正好咱们一起去外头吃。” “好。大哥稍等,我先进去拿点东西。” “嗯。” 叶宏霖目送着妹妹步伐稳健的踏进院门,看着她那道纤细而秀长的身形,只觉得自家的妹妹越看越好看。 哪怕只是个背影,也透出一股无形的安然恬适来,无端的让他一阵心安。 叶离枝没让大哥久等,拿了点银子,戴了纱帽就出来了。 两人一同出了府,也没乘马车,只是牵着手,一路边说边走,举止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儿感情极好的青梅竹马。 徘徊在叶府外围的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窜出几道身影来,有一人先行朝着某个方向飞掠而去,剩下的,则悄悄的尾随在了两人身后。 离去的那人一路疾行,如入无人之境般径直入了太子府。 此时,太子正刚上早朝回来,坐在后花园中的小亭中独自弹琴。 “爷。” 那人刚一见到太子,就直接跪了下去,拱手道:“有情况。” 琴音一断,淡雅从容的少年脸上有抹惊色一闪而过,立即问道:“发生什么了?” 这几个暗卫都是他特别留在叶府那边的,每当叶离枝出行都要暗中跟随保护的,而要是叶离枝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要第一个赶回来给他汇报。 暗卫头垂的更低,吐出的话却一字一字干净利落: “属下见叶三小姐与一男子一同出府,两人手牵着手,感情似乎很是……要好。” 这些暗卫一直是跟在太子身边的,叶宏霖一个庶出的儿子,自然没什么机会见到太子,所以他们也不认识。 安如晦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 愠怒与嫉妒同时在他墨色的深邃眸色中弥漫开来。 那名暗卫只觉得周身的温度立时降下不少,涔出了一身的冷汗来,却不敢抬头,也不敢贸然出声。 良久,才听上方传来主子朗润而暗藏杀机的声音:“带我去看看。” “是!” 安如晦赶到的时候,兄妹俩已经吃过了东西,正站在一个摊子前玩套圈圈的游戏。 地上被小贩摆了不少东西,有小孩子的玩具,拨浪鼓,小泥人儿。 也有实用的物事,比如锅碗瓢盆。 还有几个作为噱头的,较为贵重的青瓷花瓶和玉雕。 而那用来套东西的圈圈,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只比手腕大一圈不说不说,还轻飘飘的。 扔出去的时候明明用了很大力道,却都中途掉落,怎么也套不到远处的那些宝贝。 此时,那据暗卫说疑似为叶离枝‘相好’的年轻男人,正英姿挺拔的站在摊子前,小麦色的手腕上套了十个圈圈。 他拿起一个,先递给叶离枝,却被叶离枝拒绝了,她笑着仰头,冲那男子说了几句什么。 那粉色轻纱后的朦胧笑容,居然是他从未见过的灵动剔透,还带着一丝真真切切的欢喜之意。 她是真心喜欢那个男子的。 这点认知让安如晦心中一痛,一时间几欲无法呼吸。 那男子也没有勉强叶离枝,收回了圈圈,开始瞄准,准备自己下手套东西了。 饶是安如晦对这个‘情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见他出手的圈圈,每一个都快狠准,就像离了弦的利箭一样,精准无误的朝着目标飞射而去。 让人很怀疑他手中的圈圈是不是铜一类有重量的金属做成的。 连中五发后,终于,连摊主也看不下去了,忙跑过来检查圈圈。 不过,看来他的圈圈是没出什么问题,那问题就出在这个男人身上了。 摊主拱手赔笑道: “这位客官今日的手气可真好,不过一个人玩总少些意思的,不如让这位小小姐也试一试?” 正在为大哥拍手喝彩的叶离枝一听,连连摆手道:“不用了,我玩不来这个的。” 就是玩不来才让你玩啊! 不然他的生意还怎么维持下去!这货都套中三个价格上等的物件了! 看到摊主大人无声的对自己的良心进行谴责,叶离枝心下了然,转头对哥哥甜甜笑道: “大哥,不如给我套个拨浪鼓玩吧,还有那个小泥人,看起来也很不错。” “好啊。” 对于妹子的要求,叶宏霖自然是二话不说全部答应,当下就将她想要的东西顺利套到。 “唔……还有那个虎头娃娃,还有那双草鞋,套来送给路边的乞丐怎么样……” 叶离枝连点几个,都是基本不需要什么本钱的东西,这让摊主一颗正在滴血的心瞬间得到了治愈。 这个小姑娘果然是个懂事的…… 套完了,临走前,叶离枝将贵重的东西都还给了摊主,将虎头娃娃、拨浪鼓和小泥人一起送给了乖乖坐在摊子后面正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的摊主五岁大的儿子,剩下的,才带走了。 叶宏霖没想到行事狠辣的妹妹居然还有这样善良的一面。 这和昨晚那个一脸冷漠的说出那些丫头全部是她下毒杀了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一只素白的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转头,是叶离枝笑嘻嘻的娇俏小脸。 “哥,怎么了,在发什么呆?” “没、没什么……” 叶离枝还想说些什么,从锦带桥的对面,却正有一抹极为熟悉的身影拾级而上。 那人一身玉白的锦衫,领口和袖口都滚着细细的银线,几只线条简单而流畅的蝴蝶用金线绣在衣摆上,走动间,展翅欲飞。 长长的墨发只用一根金黄色的穗子简单束起,神态柔和,却自有一股王者之气,浑然天成。 叶离枝眼皮一跳,下意识的带着哥哥转身就要避开。 背后却适时的传来一声含笑的招呼,只是这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在里面: “三妹妹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么,见到我,竟然是连话都不愿说一句了?” 138.第138章 原来是哥哥 新欢?旧爱? 这样暧昧的形容词没让叶离枝有所反应,却让叶宏霖瞬间停下了脚步。 “哥?” 叶离枝不明所以,就见自家大哥面容一肃,倏的转回身去,对着安如晦皱眉道: “这位兄台莫要口出狂言,坏了我家妹妹的名声。” “妹妹?” 清雅出尘的少年微微一怔,忽而又咧嘴笑了开来。 那笑容像一朵瞬间开放的迎春花,灿烂的让人一阵头晕目眩。 连带着周身暗潮汹涌的杀气,也悄悄消失无踪。 “原来是叶家的大哥啊,幸会幸会。” 安如晦亲亲热热的走上前来,对着叶宏霖一拱手。 叶宏霖还没什么反应,旁边的叶离枝已经手疾眼快的将他拉到一边,不受安如晦的这个礼。 废话,当今太子殿下的礼,除了皇上和皇后,谁敢真的受下啊。 叶宏霖还是一头雾水,转头询问的看向叶离枝: “枝儿,这人是谁啊。” 叶离枝轻叹口气,知道这次是躲不开了,就踮起脚尖在哥哥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叶宏霖登时脸色大变,马上撩起衣摆就要对着安如晦行大礼。 “不必,”安如晦及时扶住了他,笑意吟吟道: “我今日只是随意出来逛逛,不想劳师动众的,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的好。” 叶宏霖还是有些激动,这是太子啊!活生生的太子啊!居然、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和他说话,还碰到了他的胳膊! 天呐,这不是在做梦吧? 叶离枝对自家大哥的‘花痴’行为无语了一会儿,转而又对安如晦道: “不知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我只是随意出来走走,没想到就碰到了你们。” 安如晦说的很是无辜,好像对叶离枝怀疑他的别有用心感到很委屈。 叶离枝却不为所动。 帝都那么大,只是随意出来走走的话,怎么可能那么巧的遇到了他们? 这种话,也只能拿来骗骗她家心思单纯的大哥罢了。 叶离枝想着也许安如晦是因为那封信来找自己的,不然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到别的什么理由了,就道: “那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们先找个茶馆坐下来好好说说话?” “好啊。” 对于叶离枝第一次对他提出的主动邀请,安如晦当然是满口答应,又心情很好的转向叶宏霖问道: “叶兄意下如何呢?” “呃呃呃……啊?” 带着神游天外的哥哥和安如晦一起找了处还算幽静的茶楼,要了雅间,等茶水上好后,叶离让店小二将门关好,没有传唤不要过来打扰,就开门见山的对安如晦道: “殿下可是为了那封信而来?” “信?” 安如晦一愣,随后恍然,笑呵呵道: “不,不是,我都说了,真的只是偶遇嘛。” 看他悠然闲适丝毫没有隐瞒的样子,叶离枝也糊涂了,这位殿下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对了,方才三妹妹见到我,怎么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转身就走啊,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 虽说知道了叶离枝身边的男子是她的哥哥,但安如晦还是很不解为什么叶离枝会一见他就逃。 他是有那么可怕吗? 叶离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果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和安如晦有接触的。 她愿意竭尽全力的帮助他,却不愿意让他误会这份帮助是出自她对他的另眼相看。 说白了,就是,我帮你,但不是因为喜欢你,那见了面之后不避开还能做什么? 房间里一时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坐在叶离枝身旁,正沉浸在见到太子真人的喜悦中无法自拔的叶宏霖终于回过神来,马上打圆场道: “家妹年纪也不小了,见到殿下该是要避嫌的。” 男女七岁不同席,叶离枝都十岁了,他这样说也不无道理。 但安如晦显然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他深深地看了显然是在逃避的叶离枝一眼,没有将人逼的太紧,转了话题和叶宏霖谈笑起来。 不过三言两语的功夫,叶宏霖已经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自己的老底掏了个空。 叶离枝扶额,好想假装不认识这个蠢哥哥啊…… 说了一阵后,安如晦忽道: “我见你身手不错,可见在武学上有一定造诣。” “不敢当不敢当,”叶宏霖连连谦虚的摆手道:“雕虫小技而已,承蒙殿下看得起。” “哪里话,”安如晦顿了顿,道: “听闻驻守西疆的刘老将军近日也回了焱都来,准备告老还乡,只是兵权还未卸,想必在军中还是说得上话的,不知叶兄有没有参军的意向呢?” 叶宏霖和叶离枝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点搞不清楚太子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殿下……”叶离枝斟酌着开口道: “哥哥名不见经传,如果让他参军,恐怕也无法服众吧……” 叶宏霖赞同的点点头,不过心里还是为太子这样看得起他而感到很是高兴。 “又不是让他直接去接任兵权,”安如晦笑: “只是先混个小职当当,那刘老将军有意将兵权移交给军中副将,可是那副将有勇无谋,难当大任啊,有个人能在身边时刻提点着他,也是好的。” 这是要叶宏霖直接去给副将当副手了? 叶离枝皱眉思索了一阵,依稀记得刘老将军是不站党派的,难道说这个副将可能是其他皇子的人,所以太子派她哥哥去时刻盯着? 可是看太子的样子,又不像是只有这一个目的。 叶离枝想不出来,干脆直接问安如晦:“殿下,您到底想要我哥哥去干什么?” 安如晦拨弄着茶盖,眼皮也不抬的一字一字道:“建功,立业,敢不敢?” 西疆有个邻国,不过弹丸之地,但民风彪悍,长年骚扰着西疆边境的百姓,让百姓不堪其扰。 大焱朝几代的皇帝都有心想将这个小国一举吞并,可是,对方的兵力虽少,却精锐强悍,还组建了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敢死队’。 这支敢死队曾在十万大军的围剿下成功突围,并生擒了当时的将领,杀了祭旗。 那将领的头颅被悬在城门下三天三夜以示威吓。 这直接导致了此后前去驻守的将军们再不敢轻举妄动,而是采取被人打一下就动一下的消极策略。 皇帝几次下旨再次出兵征战,可下面的士兵们一听到对方敢死队的名号,吓得腿都软了,还打个毛的仗。 139.第139章 珍惜你给予的一切 所以刘老将军没到五十,就早早的回来自动请辞了。 将西疆留下的那堆烂摊子直接扔给了下面的年轻人,去继续收拾。 叶宏霖也听说过西疆的情况,但他没有任何迟疑,马上道: “敢!还请殿下明示。” 安如晦道: “也没什么好明示的了,只要能入了刘老将军的眼,那接下去的路就好走很多。战场上虽然战功好挣,但刀剑无情,你可要想清楚了。” 叶宏霖转头看了一眼叶离枝,迟疑了下。 他不是怕受伤,怕死,而是怕自己死后,妹妹和娘亲无人照顾。 叶离枝却是听明白了一二。 太子殿下这是要让他哥哥自己去出人头地呢。 她哥哥继续留在书院,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大出息了。 上面有两个弟弟压着,下面有甄氏在背后不停的给他穿小鞋,使小绊子。 就算她哥哥书念的再好,将来能混个无关痛痒的小官当当也是很不错的了。 但是去了战场上就不一样了。 在战场上,平步青云只是分分钟的事。 奖赏是按人头算的,杀得敌军越多,得到的赏赐就越多,升的也就越快。 如果运气好,能杀个头头什么的,那封侯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而且这样的荣耀,可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的。 叶离枝心动了。 她也知道,太子今天能对她哥哥说出这样的话,是在给她哥哥指一条明路。 更何况有了太子的引荐,她哥哥就不用从最底层的小兵开始做起了,这样,也算全了她哥哥作为叶府庶长子的面子。 只是,太子为什么这样煞费苦心的为她哥哥谋划了那么多? 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有感激也有愧疚,这个家伙……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让自己又欠下他一大笔的人情债。 还都还不清。 但哥哥的前途却让她没有办法推脱,当下站起来,一福身子道:“多谢殿下提点。” 叶宏霖也忙跟着起身道谢。 安如晦却只是笑着摆摆手,别有深意道:“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帮的,可是他未来的大舅子,有错吗? 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起身离开时,叶离枝却无意中发现了一样很眼熟的东西。 那东西就坠在安如晦腰间巴掌宽的玉带上,跟其他名贵的坠饰一比,简直……丑的没法见人。 叶离枝脸一红,头一次为自己的绣活儿如此糟糕而感到万分的羞愧。 她不着痕迹的向着安如晦靠近了些,小声问道: “殿下,这个……只是用来装药的,不是用来佩戴的。” 安如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无赖道: “可它是个荷包啊,我喜欢,我偏戴,你有意见吗?” 她……她能有什么意见啊喂! 安如晦又将那枚荷包捻起,用大拇指在上面爱惜地摩挲了下,笑吟吟道: “你看,这上面的凤凰绣的多好啊,藏着掖着的话,未免太可惜了。” 太子,真的不愧为太子。 居然能看得出来她绣的是什么?! 话说,那团团花花绿绿的杂乱线条,连她看起来也觉得更像是一只五彩缤纷的大公鸡啊…… 叶离枝羞的恨不能刨条地缝钻进去,但不知怎的,心里却有一丝丝的甜意慢慢的渗透出来。 她踌躇了下,还是道:“殿下……殿下若是喜欢荷包的话,小女愿为殿下再绣一个好看的。” “这个就很不错了啊,”安如晦却是委婉的拒绝了,“绣针线活儿累的很,还是不要再费心思了。” 叶离枝抿紧了唇,没再说什么,却是暗暗在心里做了一个小决定。 *** 叶宏霖一回府就将想要参军的意向跟叶澜说了,不过并没提到太子,只说这是自己的意愿。 叶澜听了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觉得这个儿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他可是文官,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 参军?以为像过家家那么简单吗,那可是时刻要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战场啊! 坐在一旁的叶槐卓一听这话,却是喜上眉梢,偏偏表面还挂要装出一副很是担忧的模样,道: “大哥可要好生想清楚了,刀剑无眼哪。万一有去无回,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宏霖没理他,而是固执的对叶澜道:“还请父亲恩准。” 叶澜只觉得这个大儿子不仅没用,还很愚蠢,想着弃了也就弃了吧,他也并不损失什么。 再说,万一真的碰到狗|屎运了呢? 他的大儿子若是能因此飞黄腾达,对他和叶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叶澜摆摆手,好像拿他没办法一样的终于妥协了,道:“那你就去闯一闯吧,记得万事小心就成。” “多谢父亲。” 叶宏霖心里一喜,同时又觉得有些悲哀。 如果,这个要求是他的二弟或者三弟提出来的话,父亲就算打断了他们的腿,也万万不可能让他们上战场的吧。 不过,也没关系了。 他要让父亲看看,他并不是一个没用的儿子,相反,还是一块被灰尘蒙盖的璞玉! 等叶宏霖一走,叶槐卓便对叶澜道: “唉,大哥也真是的,要去上什么劳什子的战场,没的害父亲母亲为他担心。” “他想去就让他去吧,不吃点苦头,又怎么知道长辈们的苦心呢。” 叶澜眼神凉薄,说的好像是别人家的事一般。 “也对,”叶槐卓心中得意,适时的卖起乖来,起身告辞道: “也烦劳父亲说了好一会儿话了,儿子去看看母亲,等请过安后便要回房读书了。” “嗯,你且去吧。” 叶澜的脸色果然立马变好,连同声调都放缓了不少,老怀大慰的看着二儿子缓步踱出花厅,一派书生气的儒雅风范。 还是这个儿子最像他啊。 去了甄氏那里,叶槐卓首先将叶宏霖做的蠢事当笑料一般说了出来,逗得甄氏一阵花枝乱颤,笑够了,才正色道: “怕就怕在你大哥真的能成事上。” “就他?” 叶槐卓很是不屑: “连一个小小的下人都能骑到他的头上去作威作福,儿子不认为大哥真的有那个能耐,能握刀杀敌。” “不可不防。” 甄氏对叶宏霖还是很放心的,毕竟这个‘废儿子’是自己一手栽培出来,他的无能和无脑有目共睹。 可是,他身边还有一个最大的隐患——叶离枝。 叶离枝那么聪明,会这样放任哥哥去那种危险的地方送死吗? 140.第140章 欲擒故纵 “你的三妹可有出来阻拦?”甄氏慢悠悠的问。 “三妹?她倒没有,”叶槐卓也觉得有些奇怪, “听说今日三妹是和大哥一起回来的,两人在外面应该早就说好了。” “他们去了外面?可知道是去干什么了,又碰到了什么人?” 叶槐卓摇摇头,他还不屑于派人去跟踪他的大哥。 而叶宏霖的身边只有个守门的小厮,甄氏连眼线都没地方放。 “这事儿有蹊跷,”甄氏警惕道: “怕就怕在你大哥攀上了什么高人,才敢有这样的决定,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拜托,”叶槐卓失笑: “娘,就凭大哥的身份,难道还有什么高人上赶着要巴结他不成?他是谁啊,不过一个低贱的庶子而已!娘是杞人忧天了。” 见甄氏还是一脸凝重,叶槐卓安抚道:“娘,大哥要参的军是西疆的军,娘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甄氏点点头,西疆边境小国那支敢死队还是很出名的。 “那不就得了,”叶槐卓哼笑: “大哥若是想要建功立业,就必然要上战场,杀仇敌! 可是,对方的敢死队连将领都能生擒,区区一个大哥,又能有什么作为呢? 我看最后也只能落的个马革裹尸罢了,正好也给我们省下不少事。” “不许乱说!” 甄氏嗔了叶槐卓一句,神色间却一点儿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给叶宏霖致命一击,让他连上战场都没法上的顺顺利利。 甄氏挥手招来一个丫鬟,低语了几句,那丫鬟立刻转身,出了院门朝着叶月玉的住处跑去了。 “小姐,不好了!” 灵钰从门外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气还没有喘匀,就急急的低声道: “大夫人有了动静,将四小姐给请过去了!” “叶月玉?” 叶离枝用膝盖想都知道甄氏在得知她大哥上战场的事情之后,会想办法使绊子,却没想到甄氏的动作会这么快。 就那么想除掉他们吗? 连她大哥都要上战场了,也不肯放过吗? 那好,她偏偏不让那个老女人如愿。 叶离枝稚气未褪的小脸上一片冷然,低笑道: “母亲真是一片赤子之心啊,对大哥如此之好,连一点儿羞耻之心都没有了呢。” 灵钰马上会意,惊呼出声道:“难道大夫人是想……?!” “没错,”叶离枝沉声道: “有的人的心真是肮脏的可以,连这种下作卑鄙的手段也想的出来,恐怕那心挖出来,连狗都不会吃吧。” 灵钰一张漂亮的小脸气得煞白,抖着声音道:“大夫人她……她怎么能够这样!” “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以后,有你大开眼界的。”叶离枝显然是对甄氏这样的作为习以为常了。 “那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离枝问道:“四妹回来以后,听说大姐给她送去了一块儿药皂?” “是啊,大小姐还说那块药皂对于消肿有奇效呢。” 叶若虚做点儿好事儿就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这种消息灵钰不用打听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叶离枝扬起唇角,笑容清媚: “那就等四妹回去后,我们再去拜访吧。记得,把桀轩也叫上。” *** 叶月玉一脸疑惑的去了甄氏的院子,又一脸喜气洋洋的从里面出来。 身后的两个丫鬟手里还多了不少的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 她前脚刚进了自己的院子,后脚就有人来报,说是三小姐来见。 叶月玉连忙让人将甄氏给的东西全都拿去库房锁好,理了理头发和衣裳,这才款款的从内室走了出来。 叶离枝也刚好了进了门,一见到她,便笑眯眯道:“四妹妹的气色是越发的好了。” “托几位姐姐的福,不知三姐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呢?” 叶月玉难得大方的让人看茶上点心,看来甄氏给的东西不少,让她的心情也变得出奇的好。 “瞧四妹这话说的,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玩?” 叶离枝的眼神在将东西放好后重新回到叶月玉身后的两个丫鬟身上扫了一眼,又继续亲亲热热道: “正好,我身边有个小厮懂些医理,调了些桃花和白酒,据说用来洗脸对皮肤最好,便给四妹送了一瓶来。” 叶离枝一伸手,桀轩便将早就准备好的小瓷瓶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小瓷瓶很是精致,白瓷的底,上头纹了几朵血色的梅花。 叶月玉有些狐疑地接过来,拔开塞子一闻,一股掺杂着烈烈酒味的甜香就溢了出来,十分沁人心脾。 “倒像是个好东西……” 叶月玉不怎么相信的嘀咕着。 虽然赏花宴上她遭到蜜蜂的袭击大部分的原因来自于那个可恶的世子,但提出在身上抹花粉的这个建议的人却是叶离枝。 再说了,她那么陷害叶离枝,叶离枝难道还会真心的再对她好吗? 看得出叶月玉的怀疑,叶离枝也不点破,只自然而然道: “听说大姐也给四妹送了点东西来,是块凝团药皂,珍稀的很,不知三姐有没有幸能看一眼呢?” 原来她是为这个而来的。 叶月玉稍稍松了口气,娇声道: “三姐想看四妹哪里有藏私的理儿?绮梦,去将大姐送的药皂拿来。” 绮梦领命退下,不一会儿,就拿来一个乌木的小盒。 叶月玉将小盒打开,往叶离枝的面前推了推,笑道: “我都用了好几日了,果然对消肿很有些效果,大姐还说这药皂不光可以用来消肿,平时用着,还能使气色变得更好一些。” “大姐送的东西,那自然都是顶顶好的。” 叶离枝仔细的看了看这块药皂,果然有被用过的痕迹,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桀轩也跟着凑近些看了看,又闻了闻,眉头一皱,脸上多了丝凝重之色。 但叶离枝没有急着让他说话,而是将盒子重新盖好,又推了回去,言不由衷的赞叹: “果然是个好东西,妹妹可要好生保管。” 桀轩欲言又止的神色那么明显,就差直接开口说‘这药皂有问题!’了,叶月玉又不是瞎子,怎么能看不出来? 她干笑道:“三姐这话说的,怎么听着,总有些别的意思呢?” “不不不,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对了,三姐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办,这就不打扰了,告辞。” 叶离枝好像不想和她多说的样子,站起身来匆匆告辞转身就走。 叶月玉一个眼神,绮梦连忙跑上前去将叶离枝等人拦了下来。 141.第141章 毒计落空 “三姐急什么呢,这才刚来,连口茶都没喝上。” 叶月玉心中愈发不安起来,她好声好气的将叶离枝又重新请回原位,看着她的脸色问道: “三姐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 叶离枝摇摇头,又看了她周围的下人们一眼。 叶月玉连忙挥手让屋子里的人都下去。 等人走光了,叶离枝才开口道: “不瞒三妹说,我家小厮,的确是发现了点什么,不过,这事儿要是由我说出来,怕是三妹以为我在挑拨三妹和大姐的关系呢。” “怎么会,三姐也是为了妹妹好啊,妹妹又怎么可能会怀疑三姐的用心呢?” 叶月玉走到她身边的圆凳上坐下,拉着她的手,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好三姐,你就告诉我吧,啊?” 叶离枝咬咬唇,又揪扯了一会儿衣角,做足了为难之态。 等叶月玉求到嗓子眼儿都冒烟了,她才再次开了金口,对桀轩道:“那就说吧。” 桀轩点点头。 “四小姐,这块凝团药皂的确可以消肿,但它里面有一味药草,可以毁容。” 叶月玉脸色一白,失声尖叫:“什么?!” “因为这味药草的味道略有些刺鼻,所以里面还加了用晒干后的花瓣磨成的花粉,闻起来便只剩芳香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叶月玉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大姐怎么会害我,大姐怎么会这样害我……” 叶离枝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不是叶若虚不可能会害她,而是不会用这种如此明显的手段来害她。 桀轩继续解释: “这药皂用了以后,的确一时看不出有什么异常来,但往后只要脸上有一点小小的擦伤,那伤口也会迅速溃烂,蔓延到整个面部,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叶月玉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将桌上的乌木盒子一下子扫落在地,好像那里面装着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一样,大叫着让丫鬟马上将它丢出去,丢的远远的! 直到那盒子消失不见之后,叶月玉才一下扑了过来,紧紧地抓住叶离枝的手哀求道: “三姐姐,好姐姐,求求你救救我,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救我!” 脸,是一个女孩子拥有的最大资本。 叶月玉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的脸毁了,那以后还会有哪个男子愿意娶她! 别说是太子了,到时候恐怕连路边的乞儿都不会再屑于多看她一眼吧! 叶若虚,你好狠的心! 叶月玉恨不能将那个蛇蝎女人生吞活剥,但当下更要紧的事,是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脸不会变的溃烂腐坏。 叶离枝看了眼桀轩,桀轩上前道: “要解毒,不难,只是解毒之前,必然要让毒性先发作出来,才能彻底根除。” “那我该怎么做?” 一听到这毒可解,叶月玉立刻转忧为喜,万分殷切的望向桀轩。 桀轩道: “那就请四小姐,先在自己的脸上划一道口子吧,只轻轻的一下就好,等伤口开始变化之后,小的再为四小姐上药,此时,药性发挥的效果为最好。” 叶月玉的一张俏脸扭曲了下,她实在不敢看到自己变成丑八怪的样子,她会疯的。 “四小姐大可不用担心,毒性发作会很快的,不出半天,等一发作完成,小的就立刻上药,保证不出一晚,毒性便可根除。” 叶月玉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垮下肩膀,略感放心的道:“那就好……” 按照桀轩的指示找来一根绣花针,在脸颊上稍微用力的划了一道,有血丝微微渗出,不怎么疼。 但不过才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到血痕突然就开始发起痒来,并且有越来越痒的趋势。 叶月玉忍不住抬手去抓,却被桀轩及时抓住了手腕,轻声道: “不可,否则愈合之后会留疤痕。” 叶月玉这才咬牙忍下了,她看着黄铜镜中那道变得越来越恐怖的伤口,只觉得心中一股怒火越烧越旺,似乎有要将她整个人燃烧殆尽的趋势。 叶、若、虚! 自此以后,我跟你誓不两立! 叶离枝在后面闲闲的捻着点心吃着,时不时的添点柴火。 她略带后怕道: “幸亏发现的早,不然的话,等以后四妹妹不小心划破了脸,恐怕想报仇都找不到凶手了。” 到时候叶若虚肯定会推了个一二三四五六,再来一句是叶月玉自己不小心划花了脸,导致发炎,就万事大吉了。 “三姐说的极是,”叶月玉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死命的绞着自己手中的帕子,颤声道: “就算找到了凶手又能怎么样呢?妹妹这一辈子,也算是毁了……” 叶离枝没再说什么,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有了叶若虚的这么一手,叶月玉自然不会再帮着大夫人办事。 她将甄氏给的东西都收下了,但是甄氏交代的事情,却一点儿没办。 等甄氏觉得不对派人来问时,叶月玉反而尖着嗓子斥骂前来询问的丫头,说她臭不要脸,不知羞耻! 那丫头还有些转不过弯儿来,小声的问叶月玉: “四小姐,您之前不是同大夫人说好的么,这东西也收下了,您怎么……” “你给我闭嘴!”叶月玉冷冷道: “怎么,你还想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何时收过母亲的东西,又何时答应了母亲要去爬大哥的床?你这小贱蹄子简直满口胡言,信不信我告到父亲那里去,让他将你这个污蔑主子的人直接仗毙!”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丫头连忙跪下求饶,“求四小姐开恩,饶了奴婢一命吧!” 光洁细嫩的额头落地有声地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良久,叶月玉才一抬手:“滚吧。” 丫头连忙回了甄氏的院子,将叶月玉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甄氏。 可把甄氏气了个倒仰。 但偏偏,她又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叶月玉的麻烦。 笑话,她买通庶女去勾引庶子在先,难不成还要因为叶月玉的临时反水而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那最后颜面尽失的人就绝对不是叶宏霖或叶月玉了,反而是她! 甄氏吃了个哑巴亏,想着这些个庶女果真没有一个省心的。 不过占了一时的上风又有什么用呢? 等着瞧吧,等她们出嫁之时,才知道,得罪了家里的嫡母,是一件多么愚不可及的事! 142.第142章 抓住软肋使劲捏 “大夫人买通四小姐,让四小姐去勾引大少爷,再趁机带着人破门而入,到时候一切成了定局,大少爷的声名扫地,哪怕是入了军中,也绝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了……” 灵钰坐在凉榻前,给叶离枝打着扇,一点一点分析着大夫人的险恶用心,越分析,越是心惊胆战。 “不光没有出头之日,大哥出了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都想染指这样的‘丑事’,父亲是不会继续留他的,恐怕到最后还要被逐宗。”叶离枝淡淡的补充。 逐宗,就是被从家谱上除名,从此以后,叶宏霖这个人就不再属于叶家了,也不配再冠有‘叶’这个姓。 握住扇柄的手哆嗦了一下,灵钰恨得直咬牙: “这个大夫人,这个大夫人……”气的狠了,居然连句狠话都说不完整了。 叶离枝浅浅一笑,抬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从凉榻上坐了起来。 “不值得为这种人生气,”叶离枝转头看向窗外,入夏了,院子里一派草木葱茏的景象,可她的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她既然想要置我大哥于死地,那我又有什么理由会放过她呢?” “小姐,你是想……” “不急。”叶离枝却是笑了,秀美温婉的笑颜遮不住眼底一抹凉心彻骨的寒意。 下午的时候日头终于不再那么烈,但叶离枝要出门的时候,灵钰还是细心的拿了一把纸伞,帮她打着。 “哪有这么娇贵。”叶离枝笑着看了眼头顶有着茉莉花纹的纸伞,摇了摇头。 “奴婢就是想要多心疼一下小姐。” 灵钰固执地将纸伞又让她那边靠了靠,将娇小的人儿完全罩在了里面。 她知道,外表看起来无坚不摧的叶离枝,其实内心也有着女孩儿的脆弱与不为人知的伤痛。 那伤痛总是会在没有人的时候,不自觉的流露出来,像易碎的琉璃,让人心痛。 叶离枝没再说话,由她去了。 一路踩着平整的石板路来到叶宏霖的院子里,守门的小厮一见到她,连忙殷勤的上来问好,叶离枝打赏了他几个铜板,慢慢悠悠的踱了进去。 叶宏霖正在屋里发愁。 话说太子殿下的确是给他指了一条康庄大道。 可是打开这道通往康庄大道的大门的钥匙,殿下却没有直接给他,而是让他自己去想办法。 他这几日去了刘老将军的府邸几次,但每次都被人拦在了外面,连刘老将军的一根毛都没见着。 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他要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一番美意了。 “哥哥有心事?” 一道纤细柔美的身影在他对面翩然落座,想的太入神,他竟然连什么时候屋子里多了个人都没有察觉。 叶宏霖猛地回过神来,抬头一见是叶离枝,清俊的脸上立刻扬起大大的笑容,道:“是啊。” 下意识的坦白之后又有些后悔,烦恼的事情留给他一个人烦恼就好了,干嘛还要妹妹也跟着一起烦恼呢? “其实……也没什么啦,”叶宏霖连忙补救了一下,“不管哪种方式参军,哥哥都是愿意的。” “原来是为这个。”叶离枝了然一笑,她早就猜到了,刘老将军那块老骨头不好啃。 早就听闻刘老将军的脾气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固执又执拗,想要让他网开一面帮着叶宏霖走后门,别说太子,就算天皇老子去说情也一样得吃他一顿闭门羹。 但是人嘛,都会有软肋的。 叶离枝凝神细思起来,用手指沾着温热的茶水在桌上胡乱画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高兴道:“有了!” “什么?”叶宏霖还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哥哥,你这样……”叶离枝起身凑到叶宏霖的耳边,对着他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的说了一通。 说完之后,叶宏霖皱的能夹死蚊子的眉头也完全舒展了开来。 不过,他还是有些迟疑:“这样……真的能行吗?” “总要试试的吧。”叶离枝耸耸肩。 对于这件事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歪打正着了呢? 叶宏霖挠挠头,想着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就拍案定板道:“好,就这么办吧!”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叶离枝让灵钰去厨房要一道菜,并用饭盒仔细装好,然后带着饭盒和哥哥一起,前去拜访刘老将军。 出叶府大门的时候,他们的马车刚走,守门的门房就扭身一路小跑,去了阳春院给甄氏通风报信。 “又去找刘老将军了?” 甄氏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听到这样的汇报了,也不在意,兀自抚着鬓间一根嵌珍珠的小金凤钗,柔婉地笑道: “且让他们再去碰一鼻子灰吧,刘老的人格我还是信得过的,别说是叶离枝去,就算玉皇大帝老爷去,也未必能敲的开刘老家的门。” “是,大夫人明鉴。有些人哪,就是贼心不死,自不量力。” 门房连忙顺着甄氏的意溜须拍马,惹来甄氏掩嘴一笑,令身旁的丫鬟多给了他几个金裸子。 门房千恩万谢喜滋滋的退下不提。 且说叶离枝一路陪着叶宏霖来到了刘老将军的府邸。 刘老将军常年驻守在外,居住的府邸除了御赐后翻修了一遍外,再没怎么动过。 但简约古朴的灰色建筑,就是给人一种凛然而不可侵犯的庄严感。 叶宏霖已经来过几次,不会再被这气势所震慑,不过脸上的表情还是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先将叶离枝扶下马车,带着妹妹一路上了石阶,还没站定,身前已经多了两柄交叉的尖锐长矛。 “大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请公子回吧。” 威严冰冷的男声从旁传来,让人心里一阵莫名发虚,但越挫越勇的叶宏霖显然没再被他吓到,而是对着他浅浅作揖,道: “还请兄弟通报一声,在下这次前来,不为谈事,只为叙旧。” “叙旧?” 那名守门的侍卫硬梆梆的反问了一句,然后用狐疑的眼神将叶宏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似乎在想这么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和年近五十的刘老将军有什么旧可以叙的。 叶离枝却在这时忽然从叶宏霖身后钻出来,脸上噙着讨喜的笑容,撒娇似的软声道: “大哥哥,你就通融一下嘛,我们这次真的不是来有事相求的,只是久仰刘老将军的大名,特地前来拜访的~” 143.第143章 有的伤口不会愈合 “呃……”侍卫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不行,大将军有令……” 叶离枝突然指了指身后灵钰手中小心拎着的食盒,神秘兮兮道: “大哥哥,如果你再拖延下去,耽误了我们看望刘老将军的时间的话,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哦~” “可是大将军有令……” “你就说,有人来祭,刘小公子。” 叶离枝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将那侍卫唬了一跳。 尤其是在听到‘刘小公子’这四个字后,坚持不让他们进门的决心突然之间就有了巨大的动摇。 叶离枝不再说话,而是抱着胸,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瞧。 那侍卫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最终还是一咬牙,转身进了大门。 叶离枝紧绷的面皮一下子垮了下来,摇着叶宏霖的手道:“哥哥,我们成功了。” “还是你有办法。”叶宏霖欣慰的摸摸妹妹的头,转而又将期冀的目光投向只开了一条小缝的大门内。 不多时,侍卫回来,态度恭敬了不少,对着他们做了个手势道:“大将军有请。” “多谢大哥哥啦~” 叶离枝又恢复成了那副天真烂漫的样子,牵着大哥的手一蹦一跳的进了朱漆的大门。 徒留那侍卫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小姑娘……也太善变了吧…… 将军府内的院子很大,跟着领路的人走了好几个弯弯绕之后,才在一处茂盛的大树下找到了刘老将军的身影。 刘老将军,名刘熹,十五岁那年参军,无论是自己家中还是丈母娘家都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是自己在战场上摸打滚爬多年,才挣来的大将军之位。 这样的人,才让人真正敬佩。 而且更难能可贵的一点是,刘熹成亲多年,身边却只有一个女人,那就是他的正妻。 膝下两个女儿和一个早夭的儿子,都是这个正妻所出。 后来小儿子因染病不幸身亡,刘夫人也落了病根,再不能有孕。 但就算刘家绝了后,刘熹都顶住了各方的压力,一直守着正妻,再没有娶,将两个女儿好好的抚养长大,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 很多人都说刘老将军傻,偌大的家业无人继承。 叶离枝却觉得这个男人,聪明到不能再聪明了。 怀着一点点难言的敬畏之心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老头,那老头正懒洋洋的坐在树下的躺椅上,身边有个老妇在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老头不时哼唧两声,权当回应,半睁半闭的眸子中却不见半分浑浊。 反而是如水一般的清澈和透明。 叶离枝心下一凛,转头又往旁边扫去。 老头身前的小几上摆着两碗热茶,旁边放了几本书,用镇纸压着,镇纸下面还有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叶离枝很熟悉,那是太子的笔迹。 信看样子已经被拆阅过了,雪白的信纸上还落了几片嫩绿的树叶,应该是被风吹落的。 也许,早几天太子就给刘熹写了信,但刘熹没有听话,还是一样将叶宏霖拒之门外。 这个倔老头儿。 叶离枝好笑的摇摇头,下人通报过后就走了,那老妇人一见有人来,也跟着识趣的想要退下去,却被刘熹一把摁住了手背。 “不必,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刘熹坐起身来,原本悠闲的表情一扫而空,对他们横眉冷对,问: “不知二位贵客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哪?” 叶宏霖率先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道: “晚辈叶宏霖,拜见刘老将军。” “唉唉唉,不必跟我来这些虚礼,”倔老头果然油盐不进,直接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旁边的老妇搡了他一把,低声道:“怎么说话哪,”又对着叶宏霖慈蔼笑道: “你别介意,他就是这样的性子。” “哦,没有,晚辈对老将军崇敬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介意呢。” “哼。” 刘熹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些赞美之词一点儿都不感冒。 “晚辈这次前来,是有样东西,想要送给老将军,还请老将军笑纳。” 叶宏霖依旧彬彬有礼的说着,同时示意灵钰将东西送上前去。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若送的是金银珠宝,小心老头子用鞋底将你抽出去。” 刘熹警告的瞪了叶宏霖一眼,见对方没有半点反应,这才不情不愿的的挪了挪身子,伸手去将放在小几上的饭盒打开。 顿时,一股浓郁的醋香味扑面而来。 刘熹的眼珠子一下子瞪的有铜铃大。 那老妇人显然也看到了盒里的东西,一愣过后,眼睛立刻湿润了,悄悄的扭过头,捻起帕子抹起了眼角。 “这、这……”刘熹颤颤巍巍的捧着还未放下的盖子,抖声道:“这是糖醋鲤鱼!” “正是。” “混账!胡闹!” 刘熹突然发难,将手中的盖子劈头盖脸的朝着叶宏霖砸来。 叶宏霖不躲不闪,生生受了这一下,任由那盖子滑过自己的脸颊,留下一道长长的细痕。 “哥哥!”叶离枝惊叫着扑过来,却被叶宏霖安抚了一句:“我没事。” 那边的刘熹还在大口的喘着粗气,死瞪着那盘做工精美的糖醋鲤鱼,看着看着,眼泪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糖醋鲤鱼,那是他小儿子生前最喜欢吃的东西啊。 到临死的前一刻,那孩子还吵着吃母亲亲手做的鲤鱼,但是菜做出来了之后,那孩子只吃了一口,就含笑而终了。 “你怎么会知道,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良久之后,刘熹终于哑着嗓子再次开口,只是声音里带了前所未有的严厉! 多少年来,他都将家人保护的密不透风,关于小儿子的事情,更是讳莫如深,旁人想拿这个来激他都找不到突破口。 今天,却被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娃给戳进了心窝子。 这怎能不让刘熹惶恐又气愤? 叶离枝怕他又要对叶宏霖不利,抢先一步挡在了叶宏霖的面前,脆声道: “老将军,这不重要了吧。” 刘熹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带着嗜杀的冰冷。 叶离枝却一点都不发怵,继续铿锵有力道: “我们今天送这个来,只是想告诉您,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希望,还是该寄托在后生身上,难道您真的想要将守了多年的西疆交到那个不靠谱的副将手上?真的忍心看着自己操劳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守住的地盘被云中夺去?!” 144.第144章 有人欢喜有人气 云中,就是那个弹丸小国。 “呵,你们不是来拿这个威胁我吗?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刘熹指了指小几上的饭盒,冷笑。 “威胁?”叶离枝也笑,不过笑的很是自嘲: “我们又哪里有这个资本呢,送这个来,只不过是想祭奠一下早逝的小公子罢了,若他还在,那他一定会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说不定,还会将骚扰了西疆已久的云中举兵拿下,再无人敢来犯我西疆子民。” 刘熹浑身一震,捏紧了袖中的拳头。 “但这一切如今却只能成空,我哥哥愿继承小公子的遗志,前往西疆一战,老将军可愿给他一个机会?” 太子的确给刘熹写过一封信,举荐了叶宏霖这个人,说他身手很好,是个人才。 但人才何其之多?刘熹怕叶宏霖有了太子这个靠山,来到军中,恃宠而骄,就给拒了。 但今日这个小女娃同样在举荐叶宏霖,她的理由却不是‘才’,而是‘志’。 还是他未完成的‘志’,这就让刘熹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了。 刘熹头一次用无比认真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刚过他哥哥腰际的小女娃。 对方的眼神清亮而坚定,坦然与他对视很久,没有一点退缩之意。 倒是有点儿意思。 “你今天几岁?”刘熹突然开口问她。 “我?”叶离枝怔了一怔,没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不过还是老实的回答: “我今年十岁。” “你与他是什么关系?”刘熹又对着叶宏霖努努嘴。 “同父同母的兄妹。” 刘熹点点头,想着既然是同父同母,那妹妹这般聪颖灵动,哥哥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他大手一挥,道:“好,那就先给他个参军做做吧。” 叶离枝面上一喜,道:“多谢将军!” 参军虽然只是个参谋军务的小职,但是能够随时伴在将军左右,能发达的机会,还是很多的。 叶离枝和叶宏霖相视一笑,高高兴兴的与刘老将军告了辞,回家去了。 他们刚走,刘熹便重新坐了下来,盯着眼前的糖醋鲤鱼,眼皮也不抬的道: “这样的结果,公主可还满意?” 啪,啪。 从刘熹乘凉的大树后,慢慢地踱出了一位高雅端庄的女子,那女子一身华服,漫不经心的拍着手,笑道: “当真是一出好戏。” “怨不得太子殿下如此器重那小子,原来有这样一位好妹妹。” “谁说不是呢。” 安之仪叹了口气,在下人备好的椅子上坐下,叹息道: “也不知哥哥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为了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让我亲自出马,今日一见,算是知道答案了。” 她那个深藏不露的哥哥,恐怕是看上人家妹妹,想借机来提拔自己未来的大舅子吧。 这样,若叶宏霖因此而扬名立万,那等以后叶离枝出嫁时,身份也会更尊贵些。 安之仪想起那个临刘熹的怒火而不惧的小姑娘,眼里多出几分赞赏。 又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位从头到尾都态度谦逊而温和的男子,心跳却莫名的漏了一拍。 那男子一直噙着一抹温和淡然的笑,这样的笑并不稀奇,她大哥也是一样。 只不过,这笑容于她家大哥来说只是保护色,保护自己的真实情绪不被外人窥见分毫。 而她看的出来,对于这个男子来说,却是一种真心的流露。 连同他对待妹妹时的体贴温柔,都没有半点惺惺作态之意。 这样的男子,等以后娶亲生子了,对待妻儿,恐怕会更加的温柔似水,体贴入微吧…… “公主?公主?” “嗯啊?”安之仪猛地回神,不满的看向面前老头,道:“怎么啦?” “公主若是无事了,就请回宫吧,莫让太子殿下担心。” 到底是年纪大了,经历过情绪的大起大落,刘熹有些疲惫的对着安之仪一拱手,想要先行去歇息了。 安之仪很识趣的点头应下,虽然深知这老头生性刚直,不会在背后给人使小绊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喂,刘大人,你可不能因为人家惹过你就记恨在心,让你的副将去整治他啊,否则的话,被本公主知道了,本公主饶不了你!” “下官明白。” 安之仪这才心满意足的将带来的补品和礼物强行留下,施施然的离开了将军府。 之后,叶宏霖顺利当了参军,跟随回都接任大将军一职的曾经的副将一起去了西疆。 临行前,叶离枝只给叶宏霖留了一席话: “哥哥,如果你想要我和娘以后能过上好日子,那遇到事情,就绝不能心慈手软,而是应该当断则断。” 她太了解自己哥哥的性子了。 没有主见,而且容易心软,如果还是这样继续下去,那一上战场,第一个被敌人斩杀的就是他。 叶宏霖郑重的点点头,又嘱咐了她要照顾好自己和娘亲,就毅然决然的背好行囊,驾马离开了叶府。 而前来给他送行的人,除了叶离枝,就只有对亲人分离还没什么概念的,懵懵懂懂的叶柏玉了。 老夫人也很疼爱叶宏霖,只是最近身子不爽利,叶离枝没有让她出门,只将她送给叶宏霖的东西全都变换成了银票,装在了哥哥的行囊里。 出门外在,唯有钱才是最靠谱的。 等叶宏霖一走,老夫人立刻下令,全家前往寺庙,为叶宏霖以及整个叶家的未来运势,上香,祈福。 甄氏一接到这个消息,就气了个半死。 当初她的二儿子叶府嫡出的三少爷叶逸文,小小年纪就被送进宫给三皇子当伴读的时候,怎么不见老夫人这么大张旗鼓的带着全家去寺庙给他祈福? 他叶宏霖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上个战场罢了,当上小小的参军就自以为很了不起了? 呵,有没有命活着回来还是两说呢。 照他那样懦弱的性子,怕是别人刚刚提刀,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甄氏是对叶宏霖一百个看不起,可她的儿女们偏偏不能不听老夫人的话,去庙里为那个小兔崽子上香祈福。 香上的那么早干什么,等叶宏霖死了再上也不迟! 145.第145章 有备无患 看出母亲被气的不轻,叶若虚连忙拿了只新的杯子,亲手给甄氏斟了杯茶,柔声道: “娘无需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大哥生气,祖母也说了,这次去寺庙不光是为了大哥,更是为了叶家,娘只当作是为叶家就好。” “我就是气不过,你二哥和你三哥在你祖母眼里,居然连个庶子都不如!” 甄氏重重的一拍桌子,刚倒的滚烫茶水溅了一手,她却感受不到半点疼痛了。 “祖母人老了,自然也变糊涂了,”叶若虚抽出帕子来给甄氏擦着手,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道: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机会。” 甄氏警觉:“什么机会?你又要做什么?小心再被你爹……” “女儿哪里还会那么傻,被爹爹抓到把柄呢,”叶若虚低笑一声,慢悠悠道: “早就听闻三妹的八字与我相克,也是爹爹心软,才将三妹这个搅家精又放了回来,瞧,她一回来,咱们的日子不就难过了么?所以三妹,是必须要除掉的。” “你是想……” “没错,既然我们奈何不了她,不如请神来助,这样,父亲总不能为了三妹,跟神过不去吧?” “可是……”甄氏对付叶离枝,现在已经没有之前那样有足够强大的信心和把握了,她怀疑道: “可是我们说的话你父亲现在未必能听的进去,无论我们做什么,他都不会信的吧。”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要做,只让天意来做,来说,如何?” 甄氏恍然大悟,又惊又喜的看向叶若虚,而叶若虚只是甜美一笑,装模作样将一手放在胸前,低头道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 上天保佑,这次一定要让叶离枝从她们的视野中彻底消失! 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叶澜便带着一家子人前往玉山寺。 老夫人也想跟着一起去,被叶澜再三劝下了,说她身子骨弱,经不起颠簸,还是留在家中好好养着就好。 再者,家里有位长辈坐镇,底下的人也不会出乱子。 老夫人这才惋惜着作罢。 不过人不能去,话却可以帮忙带到。 老夫人再三嘱咐叶澜别忘了给长子求个平安,叶澜也再三的答应过了,老夫人才安心的将他放走。 临上马车时,叶离枝下意识的往叶若虚那边看了一眼,恰好,叶若虚也在看她。 与她目光相撞后,对方便轻哼了一声,收回目光后,脚步轻快的踩着下人的脊背踏上了马车。 灵钰有些担心:“小姐……” “不用担心,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灵钰点点头,又很是不解: “小姐,为何去上香还要带着肉啊,佛家之地,不是讲究不能杀生么?” “可还有句话,叫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叶离枝笑着拍拍她的肩,先一步上了马车:“走吧!” “哦……” 叶离枝当然不可能提前预知到叶若虚想要做什么。 但认清了某些人的真面目之后,就算她们真的什么也不做,叶离枝也会提前未雨绸缪的为自己做好准备。 玉山寺她早就去过一次,知道里面有个专门解签的大和尚,爱吃肉。 既然去上香,那么摇签解签自然是少不了的,甄氏就算想动手脚,也只有在这上面能动手脚。 所以,提前买通那个大和尚,百利而无一害。 叶离枝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心不在焉的想着,却不知,她的想法正好与叶若虚的阴谋不谋而合。 一路顺畅的来到玉山寺,先打点了些香油钱,趁那几人还在顶礼膜拜的时候,叶离枝借口尿遁逃了出来。 负责解签的大和尚正吊儿郎当的站在大殿门旁的廊柱下,叶离枝笑眯眯的走过去,笑眯眯的在他身后问道: “阿弥陀佛,小女可有荣幸,请师傅单独一叙?” 大和尚回过头来,肥嘟嘟的脸上挂着假正经的严肃表情,义正言辞道: “明人不说暗话,施主有事就请在此处说吧。” “真的?连同你在竹林里偷偷养……唔……” 没等叶离枝小声说完,她的小嘴已经被一只肥厚的手掌及时捂住了。 “咳……施主还是随我来吧。” 叶离枝贼贼一笑,亦步亦趋的跟着大和尚走到还算安静的偏殿之中。 大和尚一进门,便小心翼翼的回身将门关好,而门一关好,他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便一下消失无踪,冲过来凶神恶煞的对叶离枝质问道: “你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就知道咯,”叶离枝打了个哈哈,没把上次来的时候,偶尔一次起夜听到竹林中有动静,结果偷偷凑近一看却发现有只眼熟的和尚在捉鸡的实情抖落出来,只道: “小女现在有难,还请师傅能帮一个忙。” 大和尚捻着自己的胡子,眯着眼睛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叶离枝将灵钰手中的小包袱拿过来,在大和尚面前打开,立时,一股肉香飘了出来。 大和尚不动声色的咽了一口口水。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师傅笑纳。” 叶离枝将包袱碰到大和尚面前,那里头装的是满满一堆风干的牛肉干,味道正点,还很有嚼劲。 大和尚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就算他不收也不行了,自己的小鞭子被这个小妮子捏在手里呢。 一旦他不从,保不齐这个小妮子立马跑出去将他偷偷在竹林里养鸡的事告诉方丈。 “很简单啦,”叶离枝伸出一根手指在大和尚眼前摇了摇,神情轻松道: “你只要帮我说一句话就可以。” “哦?什么话?” “就说——家宅不宁,恐有小人作怪,请施主莫要因小失大,记住,这句话,要对着我爹说。” 她爹是谁,大和尚不用猜也知道,因为跟她一同进来的那波人中,只有一个中年男人。 “这个没问题,但如果这位施主摇出的是上上签呢?”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只要按照签上所示的来说就成。” 上上签当然无所谓,关键是叶离枝怕叶澜摇出了下下签,会有人趁机栽到她的头上来。 她可没忘记自己那个什么都克的奇怪八字。 大和尚点点头,又补充道:“一言为定,不过,你也要保证不能把我的秘密说出去。” “好!” 146.第146章 自私 两人各得所需,皆是心情愉快的踏出偏殿。 叶离枝故意迟了大和尚一步才踏进正殿,只是一进门,就见叶澜捧着已经摇好的签,同叶若虚一起朝着门外走来。 不过他们所来的方向,却不是朝着左边的大和尚,而是朝着左边的一个没见过的生面孔走了过去。 叶离枝心下一紧。 完了,她怎么不知道,玉山寺里,还有另一个负责解签的小和尚?! 眼看着叶澜已经被叶若虚指引着走到了那个小和尚的跟前,叶离枝忙朝着大和尚看去,大和尚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对她挤眉弄眼了一番,示意她不用担心。 叶澜摇出的是下下签。 其实这个结果叶离枝应该早就猜到的,毕竟她重生回来是为了报仇,又怎么会让叶家害过她的人有好日子过? 所以下下签,才是意料之中。 那小和尚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双手接过签,潜心看了一会儿后,才又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叶澜忙问:“小师傅可看出了什么?但说无妨。” “施主莫怕,这支虽是下下签,预示着未来命途凶多吉少,但亦有破解之法。” “什么法子?” 小和尚有意无意的看了叶若虚一眼,又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低声问道: “施主最近家中可有诸多不顺发生?” “这……”叶澜仔细想了想,倒是真有。 除了收了红绫做姨娘这件事让他倍感舒心外,老夫人遇刺,叶若虚无中生有诬陷叶离枝雇人害她,叶若虚大骂红绫,叶若虚诓骗他说救了公主,以及甄氏在赵嬷嬷的怂恿之下让他去风月之地找叶离枝…… 这一桩桩的,就没一件让他省心的。 叶澜狠瞪了一眼一旁的罪魁祸首,叶若虚低下头去,模样很是委屈。 小和尚又道:“请施主再想一想,家中从什么时候起,这些不顺才开始发生?” 叶澜沉吟了下,陡然惊觉,这一切的一切,居然是从……! “是了,”小和尚看出他没有加以掩藏的心思,微微一笑,道: “施主聪慧,既然自己想了出来,那解决之法,恐怕也已经心中有数了。” 叶离枝听到这里,一颗心,直直的沉了下去。 “慢着。” 小和尚的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得意,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肥硕身影就晃了过来。 大和尚先对着叶澜施了一礼,随后马上对着小和尚厉声呵斥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样挑拨离间,方丈知道么!” “我没……” “师弟愚钝,还望施主见谅,”大和尚矜持的对着叶澜展颜一笑,老成持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跟一旁白白嫩嫩稍嫌幼稚的小和尚一比,很显然,大和尚说出的话就让人感觉可靠的多了。 大和尚不容抗拒的一把从小和尚的手中抽出竹签,细细一看,不等小和尚再次开口,便笑道: “确有小人作祟。” 小和尚大大的松了口气,与叶若虚对视一眼,对方也是一副稍稍放心的样子。 “那这位大师傅,是不是只要将这个小人赶出去,就能还我叶家家宅安宁了呢?” 叶若虚适时开口,声音弱弱的,一副对正在作祟的‘小人’很是怕怕的样子。 “当然,”大和尚摸了摸胡子,眯着眼睛道: “但究竟谁是假小人,谁是真小人,还望施主慎重定夺,否则,将会得不偿失,因小失大,后果,不堪设想。” 叶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多谢师傅提点。” 小和尚张张嘴,还想说点儿什么,但被大和尚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扫过来,不得不讪讪的又将话给吞了回去。 “逢凶可化吉,逢吉亦可化凶,物极必会反,否极能泰来,一切由心而为,施主慢走不送。” 大和尚又让人似懂非懂的念了一串,送走了叶澜等人,这才转过身来,对着不住瑟缩的小和尚笑眯眯道: “师弟,私自收取香客贿赂,该当何罪?” *** 上过香,念过佛之后,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上了马车,返回叶府。 因为中途被个不明不白的大和尚搅了局,原本十成把握的事,如今只剩下八成了。 叶若虚很是不放心叶澜到底会下什么样的决断,按捺不住的在马车上就对叶澜煽风点火起来。 “爹,两位师傅也说过了,家中必有小人,等回去之后,爹爹可要尽快将小人驱逐出去,以保家宅平安。” 见叶澜只靠在车厢内壁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叶若虚又往前挪了挪,挽着叶澜的胳膊撒娇道: “爹~女儿也是担心你呀,那小人祸害我们不要紧,万一祸害了爹爹您……” “住嘴!” 猛地一声低喝,让还在喋喋不休的叶若虚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叶澜睁开眼睛,阴沉的盯着她,道: “你就那么盼望你爹出事?” “不,虚儿不是这个意思……”叶若虚连忙摇头,想要解释,却被叶澜一抬手止住了话头。 叶澜略带疲色道:“这件事我自有定夺,用不着你来操心。” 叶若虚不甘的嘟了嘟嘴,想了想,还是假装孝顺的说了最后一句: “爹,若女儿是那个‘小人’的话,为了叶家,女儿愿意主动离开。” 言下之意,就是家里那个‘真小人’,会不会愿意为了叶家而主动离开呢? 叶澜却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没再搭话。 小和尚的话,的确让叶澜怀疑,真正的‘小人’是叶离枝。 因为家里一切不顺开始的变故,的确是从叶离枝回来之后开始的。 但大和尚的话,又让叶澜迟疑了,那个‘小人’,真的是叶离枝吗? 细数起来,叶离枝非但没有将叶家搅得鸡飞狗跳,反而在每个最要紧的关头,挺身而出,救了别人一次又一次。 比如老夫人被戏班子里的人行刺时,她为老夫人挡了一枪,又比如在他被甄氏算计时,大胆的告诉他,药里有毒。 叶若虚诬陷她,她没反抗,赵嬷嬷污蔑她,她也曾为赵嬷嬷说过话。 这样的人,会是‘小人’吗? 叶澜随意的瞥了身旁的叶若虚一眼,要真的算起来,将叶家搞的不得安宁的人,是她才对。 但是…… 但是叶若虚的存在价值,的确比叶离枝要多的多。 叶澜想到了不出几年一定会上演的夺位之争,以及皇上金口玉言为太子和叶若虚指定的婚事。 根本不需要任何思考和犹豫,为了不让叶若虚再因为叶离枝做出些什么蠢事来,被舍弃的那个人,一定是叶离枝不可。 反正,已经对不起这个女儿一次了,再对不起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147.第147章 害人先害己 到了叶府高大的朱门前下车时,叶若虚冲坐在叶离枝马车前的马夫打了个眼色,那马夫心领神会,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极其不引人注目的在马儿的屁股上狠扎一下。 马儿顿时吃痛嘶鸣,马蹄乱刨。 马夫连忙大声呵斥起来,拉紧缰绳,暗中却使力将马匹向着叶若虚的方向引领过去。 “啊——!” “大小姐小心!” “虚儿!” 一时之间,叶府门前乱作一团,叶离枝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被发狂的马儿带的一个趔趄,在车厢里被颠簸不休。 灵钰连忙抓住一侧车窗的边沿,另一只手努力去抓叶离枝。 幸好叶离枝也反应很快,及时稳住了自己的身子,一手握住灵钰,另一手紧紧抓在另一侧的车窗边沿,高声问道: “外面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没有人回答,但紧接着叶离枝就感到车身一阵后仰,让她和灵钰都不由自主的朝后倒去。 再然后,就是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了。 “啊!!!” 叶离枝察觉马车停下来后没再继续折腾她们,立刻拉着灵钰钻出车厢,跳下车轼,速度之快,简直像只出山的猴子。 灵钰跟不上她敏捷的动作,但被她带动着也很快脱离那辆危险的马车,气都还没缓过来,就立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大小姐正躺在地上,身下一滩殷红的血迹! 叶澜正心急火燎的怒吼着叫大夫,随即小心翼翼的将叶若虚抱起,一路疾行朝着后院奔去。 叶离枝喘着粗气,蓦地将目光杀向那还坐在马车上一脸呆滞的车夫! 车夫一个激灵,只觉一阵寒意瞬间爬上了脊背,连忙连滚带爬的滚下了马车,跪到叶离枝面前不住地磕头求饶道: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叶离枝没有理会他,反而快步走向那匹马。 马儿缓过劲儿来,已经恢复如常,还不知自己闯下了大祸,正踢踏着马掌在悠闲的甩着尾巴。 纤细素白的手毫不客气的将马儿的嘴巴掰开,探头看了看,没发觉什么异常。 又绕着马儿周身走了一遍,把它身上的每一根毛都仔仔细细的看过,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最后,只在马屁股旁发现了一丁点小小的血迹,因为被皮毛遮盖,那星星一点大的血迹,还让叶离枝差点误以为是点红斑。 马夫在一旁看着她奇怪的动作,越看越是心虚,背上的冷汗越渗越多,几乎湿透了单衣。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满脸稚气的女娃,心思居然如此缜密,连针眼大小的伤口都能发现。 叶离枝将那点血迹捻下来,在指间搓了搓,差不多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灵钰在一旁小声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叶离枝轻轻呼出口气,自嘲般的笑道: “恐怕,咱们要离开府内一段时间了。” 她没去管那马夫,径自踏进高高的门槛,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再次开口道: “我让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灵钰一愣,立刻反应过来: “是,奴婢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将银子全数交给了那位方丈了。” “那就好。” 即将要被人扣屎盆子的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叶离枝的心情丝毫。 她微微扬起嘴角,抬头看向开始暗下来的无垠天空,神情是如暮色一般的柔和。 灵钰忍不住小声道:“小姐,您对太子殿下……是不是……” 话不用说的太满,灵钰也知道自家小姐会明白自己没好意思说出口的那部分是什么。 “嗯?”叶离枝好笑:“不过是拜托你帮我为殿下点一盏长明灯而已,你就以为,我对殿下动了什么心思?” 其实这盏长明灯叶离枝本想亲自点的。 可惜那时候叶澜和叶若虚都在,她如果偷偷跑去点了,事后再被叶若虚知道,免不了又要怀疑她在刻意讨好太子殿下。 “奴婢没有,只是有点好奇。”灵钰老实应道: “不过,奴婢觉得,小姐配殿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倒不是什么奉承话。 在灵钰看来,他们家小姐不过十岁的年纪,就有了大大超乎她本身阅历的胆识和计谋,实在让她这个‘聪明人’都时常感到汗颜。 也只有这样的女子,将来才能在后宫那种龙潭虎穴里好好的活下去吧。 “我配不上的。” 叶离枝笑着打破了灵钰美好的幻想。 但她的笑容里没有半分妄自菲薄,而是真心的觉得自己配不上安如晦。 是的,她配不上。 一个曾经将安如晦害成那样子的罪魁祸首,又有什么资格再去享受他的宠爱呢? 灵钰皱眉:“小姐不要这样说……” 笑着说出这话的叶离枝,让她莫名感到一阵心疼。 “实话而已,”叶离枝绕开话题,道: “我为殿下点长明灯,是因为殿下是储君,是大焱未来的希望,保佑他平安,就是在保佑大焱未来能够一如既往的繁荣昌盛,海晏河清。” 看着她一双美丽的杏儿眼里几乎快要装不下的温柔神色,灵钰暗自撇撇嘴。 说的倒是大气凛然。 其实,他们家小姐真正希望神明能够保佑的,只有殿下一人而已吧。 出乎了叶离枝的意料,预想中叶若虚受伤后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到,后院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除了请安时再看不到甄氏和叶若虚外,好像和往常并没什么不同。 当然,叶离枝不知道的是,这次叶若虚搬起石头,却结结实实的砸到了自己的脚。 那天从玉山寺回来,本来,叶若虚提前与叶离枝马车上的车夫串通好,要在叶府门前上演一出’惊马计‘加’苦肉计‘。 好让叶澜彻底相信她与叶离枝八字相克,叶离枝是绝对不能再留在叶府里了。 但是没想到,在疼痛刺激下的马儿是如此的不听话。 原本以为被马儿蹭一下就假装跌倒在地的叶若虚,在马儿发疯奔过来的时候没来得及躲开,那马蹄子就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的踹上了她的胸口。 她一个养在深闺里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哪里经得起膘肥体壮的马儿这样子的摧残哟。 所以当下痛昏过去,之后几天,都不得不躺在床上养伤了,根本腾不出手来去收拾叶离枝。 不过按照叶若虚锱铢必报的性子,这笔帐,必定要在日后一并算在叶离枝头上的。 148.第148章 金口玉言 那边厢,叶若虚还在养病中。 这边厢,叶离枝早早送给公主的信已经发挥了莫大的作用。 信中所指示的地点,当真起了瘟疫。 一开始,谁也没有意识到死神的阴影正在悄悄笼罩着这片小小的村庄。 但很快的,那家最先染病的人家就全部倒下了,且再也没有了机会重新站起。 热心的邻居们请来大夫。 老大夫一进门就感到大事不妙,立刻退了出来,并仔细询问有谁进过这间屋子,有谁碰过屋子里的人,然后立刻将这些人留在了院子中,全部与外界隔离起来。 不幸中的万幸,事故发生在晚上,来看热闹的人不多,只有左邻右舍和与这户人家沾点亲戚的同村人。 在别人还沉浸在无知无觉的酣眠中时,一场刚刚崛起的灾难,已经悄然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安如晦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 听着派去的人的禀报,他几乎愣在当场,眉心猛地皱起。 听到来人说除了最初染病的那户人家全部死亡外,被老大夫留下的几人虽然也有感染征兆,但老大夫按照信上药方早早配好了药,喝过之后,也渐渐好了时,眉心又猝然舒展开来。 那老大夫自然是安如晦提前派去驻守的太医。 刚到的时候老太医就免费开始为村子里的人看诊治病,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博得村里人的信赖。 好让他们生病的第一时间不是去找原来住在村中的老郎中,而是来找他。 没想到这份短期内培养起来的信赖,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认真听完来人的禀报,安如晦摆摆手道: “我知道了,下去吧。这次所有参与的人,都重重有赏。” “是,多谢殿下!” 手下高高兴兴的退下了,安如晦还有些缓不过劲儿来,坐在圈椅上没有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家妹妹余惊未消的俏脸。 显然也是刚刚得到了消息,就着急忙慌的过来找他了。 安如晦突然笑了,笑得万分得意。 他道:“怎么样,我说信她,没有信错吧?” 安之仪的回答是丢给他一记白眼儿。 “哥,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先让太医在那里守着吧,以防万一,明日我就将这件事禀报父皇。” 安之仪一惊,忙道: “哥,你要将叶三小姐能未卜先知的事情抖落出去?” 那还得了?! 虽然她一开始是一点儿都不相信叶三小姐那封信上的连篇鬼话的,但事情发生之后,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如果,叶三小姐的名声打出去,安之仪怕,会被有心人利用,反过来算计她哥。 安如晦丢给妹妹一个‘你是白痴吗’的眼神,慢悠悠道:“小狗儿是我的。” “唉?”安之仪迷糊了,“小狗儿是谁?哥哥你最近养宠物啦?” “就是你口中的叶三小姐,”安如晦摆摆手,表示他和叶三小姐的过去属于秘密,不得探究,继续道: “所以,我是不可能将她的事告诉别人的。” “那……要怎么跟父皇说呢?” 安如晦连思考都不需要,直接道: “就说,本王之前做了噩梦,梦中素城内尸横遍野,境况甚惨,本王深感不安,便派人提前驻守,没成想真的起了疫病,救了万千黎民百姓。” 素城,就是起瘟疫的那个小村庄离的最近的那座城。 安如晦这么说,可不是故意在夸大叶离枝的功劳。 而是据回来的人报,那片小村子离素城很近,村子里的青壮年大多去了城里给人做活和打工。 一旦将疫病传进了城里,再一传十十传百,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人还说了,这种病病发的很快,被传染到的几人没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开始发起高热来,并很快伴有咳血、气短胸闷等症状。 老太医诊断后说,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这病就能要了人的命。 幸亏他们的药准备的早,热一下就能喝,不然连熬药救人的时间都没有。 安如晦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果,最小的伤亡,挽救最多的百姓。 叶离枝啊叶离枝,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次日,安如晦将这事对皇帝一说,皇帝立刻在朝会上大大的将太子褒奖了一番。 赞他‘未雨绸缪,体恤百姓,敢作敢为,堪当大任。’ 直把二皇子和三皇子酸的牙都倒了,又是惊疑,又是嫉妒。 安如瑾却不知道,这件事,如果叶槐卓当初哪怕给予叶离枝一点信任,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他再做出相应举措。 那么,今日的功劳,就绝不是安如晦一个人独享了。 但可惜,万事没有如果。 百官们还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叶澜带着皇帝的解释回了府后,还好一顿的唉声叹气,觉得太子殿下说不定真的是真龙天子,有如神助。 不然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都能被太子梦到会起瘟疫,并提前派人前去援救,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而叶槐卓在请安时,听完父亲跟讲奇谈似的将早朝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后,脸色当即大变! 他想起来了。 想起了叶离枝曾对他说过的那场瘟疫,几乎与他父亲所说的时间、地点,一字不差! 他一脸白日见鬼的表情,恍恍惚惚的看向叶离枝。 而此时,叶离枝也正在看向他,脸上带着揶揄的浅笑。 但那浅笑在叶槐卓看来,居然怎么看怎么有如鬼魅般的恐怖! 叶槐卓忽的起身,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仿佛身后有狼在追一样的狼狈,将还留在屋中的人吓了一跳。 屋内静默了几秒,叶离枝慢条斯理的起身道: “爹爹,二哥有些不对劲,我去看看他吧。” “也好。” 叶澜的话还没说完呢,叶槐卓就跑了,这让叶澜很是不悦,因此只是挥了挥手准了叶离枝,对叶槐卓并没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叶离枝含笑福了福身,转身随着叶槐卓逃跑的方向离去。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还没进叶槐卓的院门,就听里面传来男人歇斯底里的大叫。 叶离枝径直走近,一脚将门踹开,将还在逃避现实的男人惊了一跳。 一看是她,更是怕的连连后退,好像已经认定了她不是凡人,而是恶鬼。 “啧,真是没用。” 叶离枝轻哧一声,施施然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抖落开,语调波澜不惊道: “二哥,你逃的那么快,是想要赖账吗?” “什、什么?”叶槐卓满头冷汗,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死盯着她看。 149.第149章 胯下之辱 “我们的约定啊,”叶离枝在桌旁的圆凳下坐下,一手撑着下巴,津津有味的看着叶槐卓的失态,笑嘻嘻道: “二哥不是和枝儿说好的么,只要瘟疫发生,二哥就去钻一个下人的裤|裆,二哥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说完,还附赠一枚天真无邪纯挚可爱的甜美笑容一个。 叶槐卓定了定神,往她旁边的地上看了看,发觉她是有影子的,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我说过的话,自然不会食言,”看了眼被叶离枝轻轻巧巧捏在手中的白纸黑字,想食言,恐怕他都没机会了,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叶槐卓终于找回了一点身为叶家嫡出大少爷的倨傲,慢声道: “但是,你总要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吧?” 叶澜说那只是太子殿下做的一个梦,可如果真的是太子做的梦,叶离枝一个和太子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是叶离枝提前将这件事透露给太子的。 噩梦中给出的先兆?那只是太子的一个借口罢了。 叶离枝只是笑,神秘兮兮地摇着手指道: “佛曰:不可说哦,二哥还是快点兑现承诺,妹妹也好早点回去休息。” “你!” 叶槐卓气结,又拿她没办法,咬牙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从门外唤进一个平常不怎么用的小厮来。 叶二少的算盘打的很好。 要是唤一个经常跟着自己的来,那不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今日的耻辱吗? 唤一个不常见的,等钻完之后,也好直接打发走,或者直接找个隐蔽的地方毁尸灭迹。 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叶离枝笑眯眯的补充道: “二哥,等钻完之后呢,你与人家也算有了‘胯|下之情’,日后可要好好贴身带着才行啊。” “要你管!” “妹妹自然是不想管的,但二哥若是想和妹妹比心狠手辣,那便来试一试罢。” 叶离枝逐渐收敛起笑容,目光变得晦暗而阴鹜,连同房里的气温,也一下骤降不少。 叶槐卓被唬了一跳。 刚刚才被她的预言之精准而深深震撼,此时余悸未消,一时也不敢真的和她对着干。 生怕她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一样,叶槐卓不得不自己主动退一步,不情不愿道: “好吧,我不杀他就是。” “那自然是最好的。” 等小厮进来后,叶槐卓又将目光投向一直站在叶离枝身后,跟透明人一样的灵钰,示意她最好退下。 叶离枝拉起灵钰细嫩光滑的小手,摸了摸,笑道: “自己人,二哥放心,她决计不会将二哥的丑事说出去的,我保证。” 你的保证有屁用! 小爷的脸都被丢光了好吗! 叶槐卓被她气的脑仁疼,想着赶快钻完,好让这个小祖宗滚蛋。 可是对着下人颤颤巍巍叉开的双腿,叶槐卓是怎么也跪不下膝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能跪天跪地跪父母。 而站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被他瞪一眼都恨不得要尿裤子的卑贱小厮而已,凭什么要他屈身在他之下? 叶离枝看出他的犹豫和退却,脑海里却不自觉的浮现出她家大哥被人污蔑科考作弊之后,跪在考场外,求考官不要将他驱逐出去的场景。 那时的她得知消息之后匆匆赶到,看到的便是她家大哥深深地低着头,跪在考场门外的卑微身影。 她的大姐让她来劝大哥回家,说,不要让大哥跪在外面,丢叶家的脸。 而她大哥的背后,则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每一个路过的,不是在她大哥身上唾一口,就是戳着他的脊梁骨,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个人为什么跪在这里啊?” “是不是带着作弊的东西进去了,哈,被主考大人撵出来了吧!” “投机取巧,枉为君子!” 叶离枝猛地闭上眼,许久之后,才缓缓睁开。 为什么都过去那么久了,那些人嘲讽讥笑的话语和大哥的卑躬屈膝的身影都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挥之不去? 君子?难道说,像叶槐卓这样背地里算计她家大哥的畜牲,才能称得上是君子吗? 那她宁愿她的大哥不是君子。 “二哥,钻啊,你的夫子难道没有教过你,出尔反尔,食言而肥,枉为君子吗?还是说,二哥比较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钻?” 叶离枝淡淡的开口,如果不去看她的眼睛,就不会知道,那里面藏着多么深重的恨意! 叶槐卓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背光里,他看不清叶离枝的眼神,却能清楚的看到,叶离枝微微翘起的嘴角有着多么讥诮的弧度。 被一个小小的女娃如此轻视和嘲笑,一直活在被人阿谀奉承里的二少爷又怎能受得了? 叶槐卓一跺脚,一咬牙,噗通一下伏倒在地。 反倒是将那个下人狠狠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 “站住!给我站好了,不许动!” 叶槐卓低声喝斥。 尽管是伏在地上,那盛气凌人的语气却依然想要标榜他身份的尊贵和不可侵犯。 小厮只得抖抖瑟瑟的站好了,两条腿抖的跟筛糠似的。 见自家金尊玉贵的少爷当真双手撑地,扭动着身子往他的胯|下爬去,当下白眼一翻,差点被惊的厥过去。 他他他他……他被少爷钻完这一遭,出去还能有命活吗!!! 小厮太害怕,太紧张之下,居然……真的尿了裤子。 叶二少爷爬到一半,只觉得背上滴滴答答的,好像滴上了什么东西。 同时,一股尿臊味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鼻腔中。 “噗……”叶离枝忍不住喷笑,连同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灵钰,也一下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叶槐卓心感不妙,马上加快速度爬了过去,一转身,就见小厮的裤腿湿了一大片。 他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顿时又惊又怒,一气之下,一脚将小厮踹了个人仰马翻。 “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啊!” 小厮不敢起身,直接一骨碌跪在地上,对着叶槐卓连连磕头。 而叶槐卓已经嫌弃的恨不能将自己的皮都撕下一层了,大骂道:“滚!都给我滚!” 看够了热闹的叶离枝当然不乐意在他这里多呆一秒,因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也会变成人渣,当即起身道: “二哥多保重,爹爹年纪大了,经不起二哥的一惊一乍,以后还是稳重些好,字条便留在这儿了,妹妹告辞。” 说完,不等叶槐卓扑过来将她留下的字条撕个粉碎,已经带着灵钰轻移莲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乌云的离开了。 150.第150章 誓死追随 灵钰不知道叶离枝和叶槐卓之间的纠葛,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叶槐卓,她总觉得,这样不妥,很不妥。 叶槐卓虽然不是长子,可嫡出的身份注定了叶家未来的家业都将由他来继承。 到时候,万一这个男人爱记仇的话,那叶离枝的日子将不会太好过。 除非——叶离枝能嫁个好夫家,夫家有足够的本事让叶槐卓不敢对她下手。 否则……那是胯下之辱啊!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真的是莫大的羞辱了,还被人尿了一身,恐怕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不过,那二少爷受了这样的屈辱,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狗眼看人低。 灵钰固然不知道叶离枝是怎么提前预知瘟疫的事的,但那样对叶离枝说的话不屑一顾,还自作聪明的想要用打赌来羞辱叶离枝,要她说,叶槐卓能得今日耻辱,也是…… 活该! 叶离枝斜眼瞧着自家的丫鬟一会儿忧愁一会儿畅快的样子,笑道:“你在担心我?” “小姐看人心思是越发的准了。” “是你都把心思写在脸上了好吧?” 叶离枝叫屈,却也知道灵钰心思聪慧,在外人面前很少袒露出真实的情绪,只有在她身边时,才会心里想什么脸上就露什么。 叶离枝心里熨帖,道:“不用害怕,我二哥……是连报复我的机会都没有的。” “小姐?!”灵钰疑惑又吃惊,问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会给他机会,让他掌管叶家的。” 甚至,连命也不会让叶槐卓留下。 灵钰早就不敢小看这个年纪小小野心却大大的女孩了,想了想,道: “无论小姐想做什么,奴婢都愿为小姐尽一己之力。” “哪怕杀人放火?”叶离枝半开玩笑的问。 明艳而不可方物的少女却是郑重其事的重重点头,将她的话改为了肯定句: “哪怕杀人放火!” ***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叶若虚因伤了肋骨,养了好几天还是不能起身,所以叶澜有空就会带点东西过去看她。 今日也是一样。 叶澜身穿一袭深棕色的衣袍,在长廊中步履矫健的走着,脸上因大女儿久久未愈的伤势而带了几分忧虑的神色。 突然,从前方的拐弯处传来一阵欢快的嬉闹声,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满脸笑容的小男孩就从对面箭一般的冲了过来,一下抱住他的大腿往他的身后躲,嘴里一个劲儿的叫道: “爹爹!爹爹!姐姐们欺负我!” 尾随而来和三少爷玩闹的丫鬟们一见到叶澜,立刻变了脸色,唯唯诺诺的挤成一团,给叶澜问安。 知道自家小儿子最爱恶人先告状的性子,叶澜也不恼,抬手摸了摸小儿子头顶幼软的发丝,宠溺笑道: “又在胡闹了,今日的书读完了吗?” “读完了!” 叶铭峻大声的回答,随即仰着小脑袋,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叶澜,奶声奶气地问: “爹爹这是要去哪里呀,带铭铭一块儿去玩好不好?” “去看看你姐姐,”叶澜顿了一下,觉得带叶铭峻去和自己的姐姐培养一下感情也没什么不好,便道: “铭铭想去的话,就跟爹爹一起去吧。” “好!”叶铭峻高兴的直拍手,对着低着头噤若寒蝉的小丫鬟们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就兴高采烈的随这叶澜朝叶若虚的院子里走去。 叶若虚此时正对着自己的丫鬟发脾气。 她没想到这次居然伤的这么重。 都好几天过去了,身上还是一动就疼,让她彻底起不来身不说,连屎尿都只能在丫鬟们的服侍下躺着解决。 但娇滴滴的丫鬟们岂会喜欢做这种肮脏的事情? 在叶若虚面前不敢说,在外头却总会私底下发几句牢骚。 就有那多嘴多事的丫鬟跑来跟叶若虚告状,叶若虚一听,那还得了? 当下将嘴碎的几个叫了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热茶,烫的小丫鬟们尖声哭叫,却连躲都不敢躲。 这还不够。 叶若虚将手从小丫鬟的衣襟里探进去,用坚硬的指甲死死掐着她们身上的嫩肉,誓要将自己所受的痛苦也让她们好好尝尝。 看着这些小丫鬟们疼的面容扭曲,哭爹喊娘,哀声求饶,叶若虚总算出了一口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鸟气。 正要再用别的法子整治一下她们,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老爷来了。 叶若虚连忙让这几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赶紧退下,让人收拾了一地的狼藉,赶在叶澜进屋之前,粉饰好一切太平。 所以叶澜一进屋,看到的就是大女儿面态虚弱的躺在床上,盯着床顶,双眼无神。 听到脚步声后她才猛然惊醒过来似的,连忙挣扎着就要起身给他行礼。 “虚儿不可。” 叶澜及时的止住了她的动作,安抚了几句,又将畏畏缩缩的躲在他身后的叶铭峻拉了出来,对叶若虚道: “路上遇到你弟弟,他吵着要来见你,我便带来了,有他在,也能给你解解闷儿。” 叶铭峻忙怯怯的唤了一声:“大姐。” “唉~”叶若虚假装亲近的抬手要去摸他的头,可却被叶铭峻一个扭身,躲开了。 小孩子虽然不够聪明,但心思却足够敏感。 叶铭峻自小就很怕这个大姐,连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害怕。 所以在家的时候见到她都是绕道走,两人倒也没怎么正面交锋过。 没想到,呜呜……爹爹怎么不提前跟他说清楚了是去看哪位姐姐啊! 早知道是这位,打死他也不会来的。 而没想到今日一见面,就被叶铭峻给下了面子的叶若虚,心里恼怒,面上却笑吟吟道: “一个没注意,铭铭居然长这么大了,五姨娘最近还好吗?虚儿也有些日子没见到她了。” 没想到叶若虚自己还身在病中,都不忘关心叶铭峻和五姨娘,叶澜心里舒坦,说话时语气也不由柔了三分: “一切都好。你不用操心这些,当务之急就是安心养伤,等伤养好了,爹爹就带你出门散心。” 一听到要出门,叶若虚却跟听到什么噩耗一样,一下子惨白了脸色,哆哆嗦嗦的说: “爹,虚儿、虚儿再也不要出去了……” 151.第151章 脑洞太大 叶澜很是好笑,拍拍她放在床边的手道: “怎么了,外头还有什么洪水猛兽不成?让你怕成这样。” 叶若虚却还是连连摇头,像是因动作太大触动了伤口,让她一阵倒抽冷气,叶澜忙道: “你别动!好,好,爹爹答应你也就是了,爹爹只是怕你总在家里,会觉得闷。” 叶若虚含泪微笑,反手握住叶澜并不宽厚却很是温暖的大掌,轻声道: “虚儿何尝不想跟爹爹一起出去散心呢,只是……只是……” 她咬咬牙,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过往,颤声道: “只是出门时,能不要带着三妹吗,虚儿真的是怕了……” 叶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散了。 小心的观察着他的脸色,叶若虚小声道: “爹爹喜欢三妹,虚儿也不会说什么,毕竟三妹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啊! 可、可是……自从三妹回来后,虚儿就跟变了人似的,总会做出一些自己都无法接受和理解的事。 又因和三妹一起出行,被马儿踩踏成了这样,至今还下不了床。 爹,您就忍心看着虚儿一步步的被她克死吗?” 积蓄在眼中的泪花终于滚落下来,叶若虚小声的抽泣着,一点儿都不留情的将她自己过往犯下的所有错误,都推到了叶离枝的身上。 叶澜只是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叶若虚适可而止,怕将叶澜逼得紧了会觉得她是一个不爱护幼妹的坏长姐,就接过丫鬟从旁边递来的手帕,摁了摁眼角,哑声道: “爹爹,女儿并不是容不下三妹,这样吧,以后女儿尽量少和三妹接触就是了,爹爹也不必再把三妹送走,弄的骨肉离散。” 说完,她还有气无力的咳了两声,因咳嗽带起的胸腔震动,让伤口处传来一阵闷痛。 叶若虚的一张小脸更是白到近乎透明的程度,两条柳眉都拧成了麻花。 “此事……你无需再提,爹爹自有计较。” 叶澜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只手却自动自发的覆在了苦恼的眉心,按揉一阵后,便带着叶铭峻一起离开了。 他一时还下不了最后的决定,既无法面对叶若虚的声声哭诉,也无法狠心真的将叶离枝再次驱赶出家门。 十年前,他能当机立断,狠下心来这么做,是因为叶离枝还小,他对叶离枝没什么感情,叶离枝也什么都不懂。 但是十年过去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叶离枝出落的亭亭玉立,纵然是个庶女,也极有可能给他拉拢回一个得力的女婿,让他在朝中的根基愈发稳固。 这样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叶离枝也长大了,懂事了。 再将她送出家门,难保她不会对自己、对叶家心生怨恨。 到时候再做出点不理智的事情来,无疑会成为一桩大麻烦。 可是叶若虚又怎么办? 当年,叶离枝刚生下来,云游到此的道士就铁口直断: 若是留下此女,日后必有大祸,还是早早送走为妙。 如今似乎也验证了那道士的话,即使不是叶离枝本身犯下的错,叶家也的确因为她的回来而变得一日不如一日平静起来。 叶澜停下脚步,脸上挣扎的神色一闪而过,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再说叶槐卓这边。 自从被叶离枝摆了一道后,叶槐卓就一直怀恨在心。 他不觉得叶离枝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预知灾祸。 可是根据三皇子派去调查的人回来说,太子所梦到的那个地方,的确曾有一户人家因急病发作而死。 那急病传染极快,要不是太医提前守在那里,还准备好了药,估计后来感染上的那几人也要老老实实的去见阎王。 叶槐卓咬着笔杆,脑袋飞速的转着。 会不会是太子私下和叶离枝有什么勾结? 听甄氏说,叶离枝似乎很想巴结太子,曾在春猎时主动要求想骑一骑太子的马。 但太子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回应,对叶若虚,总比对叶离枝表现的更为亲近一些。 叶离枝还曾分别救过太子和公主。 难道说,太子已经和叶离枝,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了? 可是,不对啊! 太子又不是个傻子,叶离枝是什么身份,叶若虚又是什么身份? 嫡庶有别,就算太子想要培养奸|情,也该是和身份更为高贵的叶若虚才对。 再说了,如果太子真的对叶离枝有意的话,大可以先将她纳为妾侍。 反正照叶离枝的身份来看,想要嫁入宗室之中,就只能屈居为妾了,万没有成为正妻的可能。 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叶槐卓迷惑了,他看着宣纸上被染上的墨汁,烦躁的将宣纸一下团起,随意扔在了地上。 太子……叶离枝…… 难道说,太子喜欢叶离枝?所以把自己的梦提前告诉了她? 然后叶离枝不喜欢太子,就没有帮他把守秘密,反而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 可是她告诉自己要干什么呢…… 叶槐卓恍然一个激灵,眼中一亮! 是了,他背后的势力是三皇子——安如瑾。 来做个大胆的假设吧,假设叶离枝喜欢安如瑾,那么,叶离枝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有了明确的目的。 她将瘟疫那件事提前告诉自己,本意是想要自己将这个消息透给安如瑾,让他去立功吧? 可是自己太傻了!居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还有她提出要骑太子的马,恐怕也只是为了引起安如瑾的注意,毕竟,女孩子都是羞涩的,没有谁敢大大咧咧的对心上人要求共乘一骑。 还有她救过太子和公主,恐怕也是为了骗取他们的信任,好从他们那里套消息。 叶槐卓兴奋的直拍大腿。 是了!一定就是这样!这样的话,那么一切也就说的通了! 他像得知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又赶忙自己研了墨,也不叫人进来伺候,唰唰唰的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起来。 他要赶快将这个发现告诉三皇子,因为叶离枝这个人,对三皇子太有利了! 如果被叶离枝知道了叶槐卓的这一番推理,她只会叹一声: “傻|逼啊!” 可是不可否认,这个傻|逼二哥的这一番举动,将会在日后给她帮一个天大的忙。 152.第152章 明知是坑也要跳 叶府里最小的一个小少爷叶铭峻,生的聪明伶俐,活泼可爱,自然自小就是集了爹爹和娘亲的万千宠爱长大。 叶澜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 曾经连叶槐卓最喜欢的一块玉佩,不过因为造型奇特被叶铭峻看上了眼,叶澜就能不顾叶槐卓的意愿,将玉佩摘下来直接送给小儿子把玩。 虽然那玉佩在没几天后,就被玩腻了的叶铭峻不知丢到了哪个角落生灰去了。 跟叶宏霖一样,叶铭峻是姨娘所出,也是庶子。 跟叶宏霖不一样的是,叶铭峻的娘亲备受叶澜的宠爱,所以叶铭峻从小一点儿苦也没有吃。 在红绫出现之前,后院里,五姨娘佟氏的地位仅次于甄氏。 但她不是个爱掐尖要强的,每天都关了院门过自己的小日子,跟谁也不多来往。 所以,迄今为止,还侥幸的没有被甄氏当作眼中钉除去。 而佟氏也能因此保下了自己所有的孩子——叶柏玉和叶月玉姐妹,以及叶铭峻这个庶出的小少爷。 但甄氏没有动她,不代表甄氏不恨她。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与自己抢夺丈夫宠爱的小妖精。 甄氏只是在等一个最佳的,能斩草除根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终于让她等到了。 这天,天还没亮,后院里已经开始闹腾起来。 五姨娘的院子里,哭声震天,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大夫聚在门口窃窃私语,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儿的。 屋内,叶铭峻正满脸通红的躺在床上,因他年纪小,所以还没有自己独立的院子,就跟娘亲住在一起。 他的两个姐姐正和娘亲一起坐在床边,叶月玉嚎啕不已,叶柏玉默默抹泪。 连佟氏,都失了一贯的温和面孔,哽咽着死死抓住老大夫的手,一叠声的问道: “怎么样,我的儿子怎么样?!” 老大夫长长的叹息一声,不忍的轻轻摇了摇头。 “老夫无能为力,还请另请高明。” “另请,还要我去哪里另请!” 佟氏忍不住高声哭叫,一只手颤颤巍巍的指着门外道: “都请来多少人了,可是到底有什么用!你们这群庸医、庸医!” 说着,就要扑上前去撕扯老大夫,被身边的丫鬟拼命拦住,老大夫这才得到机会,落荒而逃了。 叶澜去上早朝,还没有回来,作为后院里的主事人,甄氏自然是听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便赶到了。 她先将佟氏安抚下来,然后让几个老大夫先想办法给叶铭峻降温,病是没有办法了,降温总有办法吧! 佟氏也是慌了手脚,一时之间居然对甄氏产生了一点信任,任由甄氏发号施令,将原本乱糟糟的院子打理的井然有序起来。 “大夫人……”佟氏见甄氏忙完,又六神无主起来,抓着她的胳膊哀哀泣道: “大夫、大夫们都说,铭铭他、他没救了……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甄氏冷眼看着,对方泪眼模糊,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是语调出奇的柔和道: “这几位都是宫里退下来的老太医了,若连他们都束手无策,那……” “不!不会的!铭铭不会死的!” 佟氏陡然拔高声音尖叫起来,抓住甄氏胳膊的手也不自觉的开始用力,甄氏吃疼,不着痕迹的挣脱出来,在她怀疑之前又反握住她的手,道: “妹妹莫慌,还有老爷呢,等老爷回来,说不定就有法子了。” 男人是一个家的顶梁柱,好像,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有他们在身边,就能迎刃而解。 佟氏显然也是这样认为,安定了不少,又扑回叶铭峻的身边忙着给他解衣擦身。 叶铭峻已经烧糊涂了,浑身滚烫,一摸上去,佟氏就泪如雨下,只恨不能这烧是发在自己身上的。 外头的天色渐渐放白,而叶铭峻的气息,也愈发的微弱。 叶离枝是在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得知此事的,乖孙出了事,老夫人也很是着急。 可大家又怕老夫人体弱,叶铭峻把病过给了她,是以,老夫人没有去佟氏的院子。 一见到叶离枝,老夫人就忙道:“枝儿!快!去佟姨娘那里看看你的弟弟!” 叶离枝没有多问,而是对着老夫人行了礼后转身就走,一边走,她一边对着身后的素衣吩咐道: “素衣,你马上回院子里,将桀轩叫过来” “好!”素衣忙不迭的跑了。 灵钰默默不语的跟在她后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抓住了叶离枝的胳膊,面色凝重道: “小姐,你不能去。” 叶澜带着全家的玉山寺一行,灵钰全程跟在叶离枝身后,自然也听到了小和尚的说辞。 怕是那时候,叶若虚她们就想在叶澜心中种下一个叶离枝留在家里是祸害的种子了吧。 如果这时候叶离枝过去,叶铭峻一旦病情加重或是出了点什么意外,甄氏她们一定第一时间将错处全部归咎在叶离枝的身上。 到时候……后果怎样,灵钰不敢想。 “我知道。” 叶离枝却是超乎寻常的镇定,将另一只手摁在她的手背上,语调轻柔而坚定道: “但是人命关天,这次,就算是甄氏布下的陷阱,我也要跳。” 灵钰骇了一跳:“小姐!” “不相信我吗?” “不……没有。” 灵钰看她还能浅笑着反问,心一下就安定了下来,抓住她的手也不自觉的松开了。 两人急急匆匆的赶到佟氏的院子,果然见佟氏母女三人围在床边一个劲儿的抹眼泪。 因为读了点医书,所以叶离枝也有模有样的上前给叶铭峻查看了一番。 可惜,她医术尚浅,连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们都看不出来的病,更何况一个半路出家的她? 但是很快,桀轩就过来了。 桀轩一来,叶离枝就对佟氏道: “佟姨娘,我有个小厮懂点医理,是否能让他给小少爷看看?” 佟氏病急乱投医,根本不会在乎桀轩的身份,立刻点头道: “好,但愿上天保佑,让铭铭平安渡过这次难关吧。” 而坐在一旁的甄氏,并不认为叶离枝身边能有什么所谓的高人,也只兀自端茶看着好戏。 桀轩得到肯允,立刻走上前去,先扒拉了下叶铭峻的眼皮,又捏开他的嘴,认真的看了看。 153.第153章 蛊惑人心 因为叶铭峻是男孩子,所以他一点儿也不顾及的又探进手去,将小少爷浑身上下仔细的摸了一遍。 触手的肉软绵绵的,带着灼人的温度。 不知摸到哪里,桀轩神情一肃,却没有急着掀开被子。 而是又在那处反复的摸索了几遍,随后抽回手来,在鼻端嗅了嗅。 “怎么样?”叶离枝在一旁小声问。 桀轩顿了一下,随后无声的摇了摇头。 但是看着叶离枝的眼神,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 佟氏一见桀轩摇头,肩膀就立刻垮了下去。 但之前几位有名的老大夫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会儿桀轩看不出来,她倒也不觉得有多失望了。 佟氏继续去给叶铭峻用白酒擦手心和脚心,叶离枝则带着桀轩走了出来,找了个还算安静的角落,问道: “你诊出什么来了?” 桀轩第一句话就是:“小姐,有人作鬼。” 叶离枝微微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早就料到了,不是吗。 他抬起那只摸过叶铭峻的手,将指尖放到叶离枝的鼻子下,让她好好的闻一闻。 可叶离枝闻了半天,也只闻到一点淡淡的血腥味,有些疑惑道: “小少爷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在膝盖上,大概是小孩儿贪玩,跑动的时候不小心磕到的,”桀轩蛮不在乎的一语带过,继而又凝重道: “但是有人借机往他的伤口里放东西,所以,才导致他发起高热来。” 叶离枝问道:“那现在还有救吗?” “有,”桀轩笃定点头,一字一句道: “有种叫做冰丝的花儿,只要将小少爷的伤口洗净,将花粉小心收集下来洒在伤口上,很快便能驱逐高热。” “冰丝?”叶离枝郁闷了,“怎么我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花儿?” 难道跟天山雪莲一样,还要历经千辛万苦的才能找到? 那有救跟没救又有什么两样,估计等花儿摘回来,叶铭峻早就魂飞天外。 桀轩也很是苦恼: “这种花很是稀有,估计在民间已经绝种了,不过听说御花园里百花齐放,收集了来自各地的奇花异草,说不定,里面就有这种冰丝。” “御花园?”叶离枝只愣了一秒,就马上道: “那我去找太子,让他即刻带我们进宫!” 叶离枝当机立断的带着自己人走了,甄氏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不动声色的冷哼一声。 等叶澜回来时,叶离枝已经在赶去太子府的半路上了。 “怎么回事,铭铭怎么了?” 一回到家,就有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小少爷出了事,叶澜连官服都没脱就赶到了这里,一进门劈头就是一句。 佟氏一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的扑了过来,连连哭诉道: “老爷你可终于回来了……你救救铭铭吧,他……他快不行了……” 话还没落,叶澜已经冲到床前,看到小儿子奄奄一息的模样,立刻心头火起,怒喝道: “大夫呢!怎么没请大夫来看!” “请了,可是大夫们都说,铭铭这病……无药可医……”佟氏哭哭啼啼的解释着。 “无药可医?”叶澜震惊的低喃了一遍,将手盖上叶铭峻滚烫的额头,不解道: “这难道不是得了风寒吗,怎么会无药可医呢……” “老爷,”甄氏适时的站起身,来到叶澜身后,轻声道: “既然药石无用,是不是……有邪魔作祟?” 叶澜回头看她。 甄氏不慌不忙道: “妾身也是胡乱一说,既然现下无药可用,那……不如请个道士来看看,说不定……” 她这样一说,佟氏好像也恍然大悟过来,忙附和道: “是啊,老爷,既然这样,那就请个道士来瞧一瞧吧,小孩子容易惊着,大夫人的揣测,也……不无道理。” 屋内的气氛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一下,但很快的,叶澜就出声道: “好,那就马上去请吧。” 叶离枝到达太子府的时候,叶澜派人去找来的道士正在神神叨叨的在叶府内做法。 他身穿青色道袍,手舞桃花木剑,嘴中念念有词。 突然,剑尖一停,直指某个方向,道士立刻大叫起来: “是这里,就是这里了!小公子身上的邪气由此而来,只等我找到源头,必能救他出于水火!” 佟氏面上一喜,甄氏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唯有叶澜,盯着那浅褐色剑尖所指的方向,脸色黑如锅底。 那里——是叶离枝的院子所在之处。 “报——殿下,外面有人求见!” “谁?” 一身素净淡雅白衫的少年端坐在书桌前,闻言,头也不抬的询问着。 “说是叶府的三小姐,找殿下是有急事相求。” 一听他报上名号,方才还安之若素的少年立刻激动的站了起来,道: “马上带她进来!” 顿了顿,又改口道: “别了,还是我过去吧。” 那前来禀报的下人也被他搞糊涂了,见他说完这句后当真简单整理了下仪容就往外走,连忙应了声是跟了上去。 外面,叶离枝一看到安如晦的身影,也是愣了一愣,不过马上带着桀轩跪了下来,口中高呼: “拜见太子殿下,殿下……” 没等她说完,一双白净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将她扶起,一抬头,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眼映着早晨升起的朝阳,折射出点点温暖的柔光。 “怎么了,这么急?” 安如晦随手帮她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挽到耳后,轻声询问。 只一句,就让叶离枝怕耽误叶铭峻的病情而高悬的心,落到了实处。 “殿下,请您马上带我进宫,好吗?” “你要做什么?” “去御花园,找一种,能救人的花!” 安如晦没有再问,而是马上叫人备马车,但他话音刚落,就被叶离枝扯住了袖口,叶离枝小声道: “殿下,可以骑马吗,马车太慢了。” 跟在安如晦身边的小太监不巧听到,顿时暗自倒吸一口冷气。 殿下答应她的请求就不错了,还得寸进尺,要求那么多,以为自己是谁啊! 但安如晦依旧没有任何疑问,马上答应下来:“好!我带着你吧。” 随即立刻叫人牵来自己的坐骑,抱着叶离枝动作利落地一起跃了上去。 叶离枝回头看了一眼,桀轩也被赏了一匹马,正绷紧了手中缰绳,蓄势待发。 她安下心来,就觉横在腰间的手臂一紧,耳畔传来一声清朗低喝:“驾!” 一时间,尘土飞扬,几人绝尘而去。 154.第154章 殿下,谢谢 “此处之人八字太硬,六亲缘薄,若是继续久住下去,恐怕会惹的家宅不宁。” 留着一撇山羊胡的道士捋着胡须,一脸高深莫测的在叶离枝的院子里打转。 “你是说,我小儿子的病,也是因她而起?”叶澜狐疑问道。 “正是,”道士斩钉截铁的点了下头,“小公子的病,是否连大夫都束手无策?” 叶澜不说话了,算是默认。 “这就是了,但凡与此人沾染血亲之人,必受其患,且此人命格极为强硬,命中但凡有点病痛灾祸,都会过给亲人代为受过。所以贫道建议,还是将其遣送别处,与非血亲之人常住较好。” 佟氏一听,立刻锁起了眉头,不悦道:“难道说,铭铭这次的病,本该生在她的身上?” “贫道言尽于此,余下的,还请诸位各自定夺。” 道士没有正面回答她,但这话也跟点头没什么两样。 佟氏立刻将目光投向叶澜,唤道:“老爷。” 不用多说,这声呼唤里就饱含了对于叶离枝的排斥之意。 饶是叶澜再多顾虑,此时此刻,也不得不下定最后的决心了。 若说一开始还不大相信,但短短时间之内,叶若虚、叶铭峻,甚至之前被蜜蜂蜇的叶月玉接连出事,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而他不能因为留下叶离枝一个人,而害了府里所有的人。 甄氏道:“那孩子也是个懂事的,去了见了弟弟一面,便即刻走了。” 这意思是说,估计连叶离枝自己也知道了自己是个灾星,所以没有在那里久待。 叶澜漠然的点点头,道:“那就将她送走吧。” 有太子护驾,叶离枝一行人自然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御花园。 但御花园太大,又正值很多花儿开放之际,满目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要找一种近乎绝种的花,无异于等同于大海捞针。 叶离枝让桀轩将冰丝的模样给众人描述一遍,然后大家分头去找,这样,也能快些找到。 怕人手不够,安如晦还将在御花园中来回巡逻的侍卫也喊了过来帮忙。 一时间,花丛中处处都是人影,再小心翼翼地走过,也总能无意中碰落一地落英。 叶离枝找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转头回望,花色隐约中,有一道白色的身影似乎也在慢慢吞吞的穿梭前进。 是太子?!他也在帮忙一起找吗? 他……其实大可不必的。 这世上,唯有皇后和皇上能够劳动号令太子做事,她……何德何能? 那人找的认真,并没感应到她的目光,因仔细探寻而深深弯下的脊背,如一张弧度优美的强弓。 叶离枝的眼眶,突然就酸涩起来。 很快,有人高声大叫:“找到了!”但桀轩过去一看,却只是外形相似。 又一会儿,有人也喊找到了,桀轩过去一看,只是花色一样。 再一会儿,叶离枝自己也发现了一株,但经过验证,还是高仿。 叶离枝的手心渐渐沁出汗来。 她找到桀轩,问道:“这病若是拖延下去,可有生命危险?” 桀轩摇摇头,迟疑了下,还是道: “虽然不会危及生命,但是……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会让一个人因高热而……彻底变傻。” 一个傻子,等同死人,等五姨娘一死,还不直接被人拿捏至死? 原来这一计,甄氏想要的不仅仅是赶自己出门,更是……让叶铭峻彻底失去对她两个儿子的威胁力。 好啊,很好。 她问过之后,站在原地,迟迟未动,脑袋里千回百转。 忽的,肩头一沉,有人轻轻的捏了捏她瘦削的肩,轻声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阻止住自己,没有转身扑入那个可以得到无限安慰的温暖怀抱。 最后,冰丝是在安如晦的火眼金睛下找到的。 原来冰丝是一株那么小的花儿,需要躲藏在别的花叶的庇护之下,方能得以生存和长大。 但好在它花朵虽小,花粉却多,轻轻一捻,就沾了满手。 桀轩喜出望外,连他自己本来也对找到这种花没有多大期望的,没想到不但找到了,而且一朵花里的花粉居然不算少。 当下就拿出纸张,小心翼翼的采集起来。 叶离枝松了口气,下意识的看向安如晦,没想到,对方也正在看她。 他白皙俊雅的脸上噙着浅笑,眼神却是带着几分调皮,好像在说:“我厉害吧,快来夸我啊~” 叶离枝就笑了。 她轻声道:“谢谢你,殿下。” 谢谢。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无条件的给予她最大的帮助。 带着采集到的花粉一路飞驰出宫,直奔叶府。 到达距离叶府还有百步远的距离时,叶离枝却让安如晦不再上前,自己跟桀轩纷纷跳下了马背。 “殿下,就到这里吧。劳烦殿下出手相助,日后殿下若是有用得到小女的地方,尽管开口。” 叶离枝对着他匆匆行过礼,便带着桀轩快步朝叶府走去。 坐在马背上,腰杆挺的笔直的少年动也不动的目送她远去。 直到那抹俏丽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那温和的眉眼才渐渐冷却下来。 “去查一下,丞相家里出了什么事。” 身后立刻有人领命而去。 抬起胳膊嗅了嗅,衣襟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孩儿身上独有的甜美馨香,和********般的触感。 太子殿下墨玉般润泽的凤眸中沁出几点陶醉神色,随后迎着夏日清凉的晓风,慢慢驾着马,返回太子府。 叶府。 叶离枝一路小跑来到佟姨娘的院子里。 却是一进门,就被眼尖的叶月玉发现了她的踪影,紧接着,她跟疯了似地扑过来,一下子就将叶离枝推了个四脚朝天。 叶离枝愣在原地。 她身后的桀轩一看,立刻就怒了,一个箭步横插进两人中间,斥问叶月玉: “四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说完,马上转身动作小心地想将叶离枝扶起。 叶月玉却是撒泼的哭叫起来,戳着桀轩的脊梁骨骂道: “你一个低贱的下人,居然还这样对本小姐说话!” 指责的指尖又紧接着戳向叶离枝:“还有你!你、你、你这个灾星!居然还敢来祸害我弟弟,滚!马上给我滚!” 旁边有丫鬟上来劝叶月玉不要生气,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带着明显的鄙夷和厌恶。 155.第155章 何须再忍? 叶离枝就着桀轩的手慢慢站起。 佟姨娘的院子里好生热闹,她爹,甄氏,叶月玉,叶柏玉,还有佟姨娘,以及一个面容陌生的青衣道长,占了半边的院子。 叶离枝的目光在扫过那个微仰着头,神情傲慢的青衣道长时,心就凉了半截。 她将手探入衣内,摸着那个小纸包,包里装着好不容易寻来的冰丝花粉。 一旁的叶柏玉看到姐姐如此欺负三姐,有些站不住,想要上前来维护一下叶离枝,却被看出她的苗头的佟氏一把拉了回去。 佟氏冷声道:“这里无需三小姐操劳了,还请三小姐回吧。” 桀轩将叶离枝衣裙上沾染的尘土仔细拂去,一听这话,立刻就要为她打抱不平。 却被人一下抓住了手腕,叶离枝没有回应她,而是看向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叶澜。 “爹爹,”她开口,嘴里像吃过黄莲一样,苦苦的,涩涩的,“爹爹这是什么意思?” 那青衣道士终于屈尊正眼瞧了她一眼,摸着胡须,轻飘飘却直击要害的吐出两个字:“孽障。” 如一柄利箭,将叶离枝直接穿了个透心凉。 像无法承受她的质问一样,叶澜移开了目光,不与她对视道: “枝儿,你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爹爹,你不用担心。” “爹爹真的相信这位道长的话,觉得是因为女儿,才让三弟变成这样?”她问,语气转为死水一般的平静。 “那还有假?”佟氏忍不住高声斥责,:“好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都看过了,却毫无头绪,这不是因为……还能有什么?” 省略掉的话,无非是这不是因为叶离枝回到了这个家,还能有什么? 叶离枝却只直直的看着那个从没有为她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趁她不注意的空当,被人劝过之后短暂安静下来的叶月玉,偷偷捡起了一颗拳头大的石头,扬手就朝着叶离枝狠狠砸去。 叶离枝没反应,那石头被桀轩眼疾手快的截住了,他怒喝道:“三小姐!” 叶月玉早就忘了叶离枝曾救过她一次,让她那张娇美的小脸不至于被叶若虚的药皂害到毁容。 她现在满心里想的,只有自己曾经丢过的脸出过的丑遭过的罪,是不是都是被这个三姐所连累的?! “滚!你还想要将我弟弟害死才甘心吗!你这个扫把星!大灾星!滚!滚!不要再呆在我们家里!我们家里不欢迎你!!!” 叶月玉又开始尖声叫嚣起来,出口的话语也是一句比一句难听。 叶澜却仅是不怎么认真的喝了一句‘玉儿’,就没了下文。 头顶的太阳是那么大,那么烈,漫天漫地的铺洒下来,将她密密实实的包裹其中。 叶离枝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她早就对这个家彻底死了心,如今,也不过是再冷了血肉,冷到骨髓去而已。 不再将可笑的还带着点莫名期冀的目光投在根本无望的人身上,叶离枝转而问向那位故作高深莫测的道长: “是说,只要我离开,弟弟得病就会好吗?” “自然。”道长点头,想了想,又补刀一句:“越远越好。” “好。” 叶离枝忽的笑了,那笑容是无比的凄凉。 她不想再去问一问那位与她流着一半同样的血的父亲,曾经说过再不会不要枝儿的话,是当屁一样放了吗?也不想再这样,被动的被人伤害下去。 她忽然对道士发难道:“谋财害命,道长,你以为你是神棍,就可以不用遭受报应了吗?” “嗯?”道长一愣,不可置信的看向她。 叶离枝又看向对着她一脸仇视的佟氏,一字一字铿锵有力道: “你可以相信这个骗子我是个灾星,但是弟弟的病再不治的话,等高烧褪去,弟弟就会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傻到连自己的娘都不会认的那种。” 佟氏也被她的话惊住了。 叶离枝又冷笑着看向一直做壁上观在看戏的甄氏,笑呵呵道: “母亲打的好算盘啊,既除掉了我,也免去了三弟这个祸患,是不是以后,这个家里就是你的儿女的天下了?” “你胡说什么?”甄氏反应最快,马上皱眉呵斥。 叶离枝将纸包掏出来,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冷声道: “我在说什么,这里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 她的心血只可以她自己来践踏,别人,门儿都没有! 她指着叶铭峻所在的屋子,道: “我可以走,走的远远的,但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三弟变成傻子,药在脚下,但凡你们还有一点良心,就按我说的去做,将三弟膝盖上的伤口洗净,将花粉撒上去。还有三弟身边的丫鬟,也该好好排查一下了。” 冰丝是解药,炽焰就是毒花。 有人在叶铭峻受伤时,将炽焰的花粉撒了上去。 叶铭峻年纪尚幼,自然不懂这是什么,而黄黄的花粉看上去,就像磕碰之后沾染上的尘土一样,难以引人注目。 说完这些,叶离枝扭头就走。 她已经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呆一秒。 在她离开之后,甄氏马上辩驳道: “那丫头也是气的狠了,老爷可千万不要信她的鬼话,这地上的东西,说不得就是将铭铭害的更惨的毒药。” 叶澜看着那包还留着一道道灰色脚印的小纸包,眉心锁的死紧,忽的问道:“ 她害铭铭,又有什么好处?” 是啊,叶离枝害叶铭峻干什么,她跟叶铭峻又没有仇,也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跟佟姨娘更是不熟的可以。 甄氏眼珠一转,道:“老爷,您忘了,还有她的大哥……” 叶离枝或许和佟氏母子没有纠葛,但是同为庶子,叶澜却那么偏袒叶铭峻,对叶宏霖不闻不问,叶离枝自然会为她的亲哥哥打抱不平一下。 佟氏原本犹豫不决的盯着那个小纸包的眼神,立刻转了开去。 她转头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将那东西拿火烧了,灰烬倒去别处,越远越好。” 那丫鬟立刻点头应了。 叶柏玉却先那丫鬟一步,将小纸包抢在手中。 “柏玉!”佟氏一声惊呼,连忙快步追去。 叶柏玉却一下转过身来,盯着自己的母亲,第一次用这般坚定的口吻道: “娘亲,三姐是个好人,绝对不会害铭铭的!难道要等弟弟真的变成了傻子,娘亲才来后悔吗?” 156.第156章 谁好谁坏 叶柏玉又看了一眼还在叶澜身边敲边鼓的甄氏,用稚嫩的声音问: “娘亲,就算三姐要害弟弟,那么母亲,就会真心的帮弟弟吗?” 是啊,叶离枝不安好心,就不代表甄氏是个绝对的好人了。 佟氏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一样,从头到脚一阵寒颤,彻底清醒过来。 叶柏玉适时晃晃手中的小纸包,小声道:“弟弟可是娘这辈子唯一的依靠了,所以,试一试吧。” 院门口传来叶月玉还在叫嚣不休的吵骂声,叶澜和甄氏站在一处说话。 这个时候,最是个不被人打扰的好时候,只要说服了佟氏,说不定,弟弟就真的有救了。 佟氏咬咬牙,想着甄氏那个优秀的二儿子,以及被派去战场打仗,还不一定有没有命回来的叶离枝的大哥,权衡利弊了一番,还是点了点头,让叶柏玉放手去做。 叶柏玉表情一松,立刻叫人打来一盆温水,蘸了帕子按照叶离枝临走时的吩咐,开始给叶铭峻处理伤口。 打开小纸包,里面芬芳扑鼻的鹅黄粉末让叶柏玉愣了一下。 她隐约记得,弟弟在膝盖受伤之后,上面也附着着这样的一层粉末。 难道说,那也是花粉吗? 没有时间让她多想,此时烧到极致,即便在昏迷中,叶铭峻也开始难受的来回翻滚,嘴里发出模糊的呻|吟声。 叶柏玉连忙撩起他的裤腿,找到伤口后仔细拿帕子一点一点的擦干净,然后一咬牙,将小纸包中的花粉全部撒了上去。 还没结痂的伤口还慢慢的往外渗着血丝,花粉撒上之后,有部分渗入血中,随着血液的流动,开始在四肢百骸中蔓延起来。 等叶月玉骂到口干舌燥回来找水喝的时候,叶铭峻的烧已经退去大半,也不再难受的直哼哼了。 佟氏看的心头一喜,转而又想起自己刚刚对着叶离枝的咄咄逼人,有不愿承认的丝丝愧疚浮上心头。 收回搭在额上试探弟弟体温的手,叶柏玉笑道:“我就说吧,三姐是不会害我们的。” 佟氏却没有立刻点头承认,而是看向床上儿子真正开始安睡的小脸,迟疑了下,对叶柏玉低声道: “柏玉,你弟弟被三小姐带来的药治好这件事,万不可以跟你爹还有大夫人说。” “为什么?” 叶柏玉又是生气又不是不解,不说的话,那三姐不是就要被爹爹和甄氏联手赶出去了吗? “你还小,不懂,只要按照娘说的做就行了。” 佟氏想要探手去摸摸这个女儿的小脑袋,却被对方故意躲开了。 她叹口气,无可奈何道: “大夫人想要赶三小姐走,不是我们能拦得住的,即便拦下来,往后也没有我们和三小姐的好日子过。” 佟氏是一点儿都不想搀和进这些你争我斗的暗争之中,叶离枝不走,说不定往后甄氏还会来拿她的儿子开刀。 要想保住她的儿子,只有顺着甄氏的心意来,才有一线生机。 那么这样的话,就只能绝了对叶离枝伸出援手的心思,一心一意的按照甄氏编排的剧本走了。 叶柏玉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娘亲。 这是她的娘亲啊,不是冷冰冰的‘母亲’,而是最亲最亲的娘亲啊! 她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将治好了弟弟的恩人,反而连同坏人一起,赶出这个家门呢? 叶柏玉觉得自己头顶那片能够带给她无限安全感的天空,好像,一下子就塌陷下来。 *** 叶离枝再不藏着掖着,一席话,就将甄氏和道士得罪了个底朝天。 于是甄氏当然联合道士,更加不遗余力的抹黑她,只恨不得将她说成是择人而噬的小恶魔,只要多放在家里一天,就能多害死一个亲人似的。 十年前,叶澜就相信了当时那道士的鬼话,今日,自然更没有不信的道理。 他想想还卧伤在床的叶若虚,又想想不知为何突发高热的叶铭峻。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叶家未来的铺路石,一个是他的心头肉,无论哪个,看起来都比叶离枝重要的多。 所以,连心底里最后那点对叶离枝的歉疚之心,也在道士的一口一个‘孽障’‘不可留’中,消磨殆尽。 “将她再送回教坊吧,呆了那么多年,终归也是会有些感情的。”叶澜疲惫地揉着眉心,下了命令。 甄氏和道士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得逞的神色,甄氏起身,对着叶澜柔柔一福,道: “老爷英明。” 而在叶离枝的院子中,则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 叶离枝正一丝不挂的泡在木桶里,要走了,怎么也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走才成。 她又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可能狼狈的落荒而逃呢? 灵钰则和素衣一起,不敢作声的收拾行李。 虽然吧,从屏风后面不时传来自家小姐乐呵呵哼着小曲儿的声音,但是,作为一个刚刚被父亲驱逐出家门的女孩来说,她们还是觉得此时的叶离枝,应该是伤心至极的。 她表现的这么欢乐,应该也只是为了不让她们担心吧。 两个小丫头深深觉得自己猜中了小姐的心事,对自家小姐的心疼又多了一分。 正各自忙碌间,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五小姐的院子里来了人,还送了东西来。 “小姐,收下吗?”灵钰将声音放到最轻最柔,问着屏风后的人。 “拿进来看看吧。” 东西被送了进来,连同那个来送东西的小丫鬟也暂时留下了。 不多时,叶离枝用干燥的棉布巾揉着头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雪白里衣,秀气的小脸被热水熏得通红,活脱脱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娃。 那刚进来不久的小丫鬟看直了眼,简直不敢相信此时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孽障’三小姐,居然生的这般好看。 “是这个吗?” 叶离枝来到桌前坐下,觉得有些口渴,端起已经泛凉的茶水,不在意的灌了一大口,然后指了指桌上放着的半大木匣子。 “呃……是了,这就是我家小姐给三小姐送来的东西,还望三小姐收下。”叶柏玉派来的小丫鬟忙回过神来,低声应着。 没有急着回答自己会不会收下,叶离枝抬手摸了摸那匣子,迟疑了下,还是打开了。 157.第157章 等你 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有首饰,还有一堆似乎是平日里一点一点攒起来的碎银。 那小丫鬟适时的在一旁解释道: “这便是我家小姐全部的家当了,小姐说,她平日里也用不着,不如全都给了三小姐,往后在外面过日子,也能过的好一些。” 素白的指尖滑过那些一看就知是女孩儿佩戴的漂亮饰品,每一样都足够精巧,材质金贵,让人爱不释手。 就是这样的东西,却被她的五妹毫不犹豫的拿出来,全部送给了她当做以后生活的保障。 叶离枝心头一暖,收了手,将木匣又轻轻阖上。 “回去告诉你们家小姐,她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东西,是真的不能要。你就说,三小姐不缺这些,纵使出去了,也不会委屈自己的,嗯?” “这……”那小丫鬟还在犹豫,木匣子已经又重新塞回了她的手里。 “五小姐给我送过东西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知道吗?否则的话,等我回来,发现五妹有一点闪失,就先拿你开刀。” 小丫鬟一惊,不明白方才还和颜悦色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变了脸色,连忙双膝跪地,磕头道: “奴婢不敢,奴婢一定不会同别人说的!” “那就好。” 叶离枝不想自己临走前,还因为对自己好而让别人记恨上叶柏玉。 她不想让对她好的人因她而受什么牵连,那样,她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灾星’了。 自嘲一笑,叶离枝放那丫鬟回去,穿戴整齐后,便如来时一样,带着桀轩、素衣,以及后来加入的灵钰,大摇大摆的带着行李,离开了叶府。 临走之前,她将放在老夫人库房里的所有金子都取了出来,兑换成了银票。 反正那些金子本来也是皇上赐给她的,她有什么不好意思去取的? 在叶府里憋屈了这么多天,这些银票,也足够他们出去四处玩乐了。 对叶澜早就给她准备好的马车理都不理,叶离枝带着一行人,朝帝都中最繁华的地段径直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兴致勃勃的询问身旁的三人: “你们想去哪里玩?” 三人一怔,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啥。 灵钰最先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 “小、小姐,我们难道不是被老爷赶出来了吗?” 怎么看她家小姐的样子,好像是出来夏游似的? “是啊,所以我才问你们想去哪里嘛,”叶离枝甚了个大大的懒腰,抬头看看蔚蓝的天空,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无拘无束的鸟儿,她掏出一大把银票在三人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 “瞧瞧,姐有的是钱,你们几个想干什么尽管说,姐统统帮你们买单!” 素衣担心的拉着灵钰走到一边,咬耳朵道:“小姐莫不是伤心过度,疯了吧?” 灵钰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喂,在悄悄说我的什么坏话呢?”一颗小脑袋毫无预兆地凑了进来。 “没、没有,”两个小丫头连忙干笑着分开,灵钰想了想,道: “小姐,我们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素衣和桀轩连忙跟着点点头,他们晚上可不想睡大街。 叶离枝抬眼一扫,扫过几个鬼鬼祟祟混在来往行人中的身影,笑道: “好啊,就去都城里,最大最好的客栈吧~” 那几个可疑的人影,用膝盖想一想都能猜的出是甄氏派来的人马。 看样子都是男丁,也就是说,甄氏想借此机会,彻底的除掉她了。 叶离枝心里冷笑,既然都撕破脸了,那就来斗一斗,到底谁能更胜一筹吧! 说做就做,叶离枝当真带着几人,走走停停,打听到了最大最好的客栈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后,昂首挺胸的去了。 而在最大、最好的客栈前,正站了一位翘首以盼,似乎在等着什么重要的人的少年。 他一袭轻便华贵的白衫,领口和袖口处盘着银线绣成的祥云图腾。 满头青丝用玉冠如数束起,露出一张白玉无瑕的俊美面庞来,手持描金纸扇,上面绘着泼墨的山水,大气磅礴,正随着他焦灼的心情而没有章法的来回摇动着。 “怎的还没到,派去的人可还妥当?” 一旁的小太监还没见过自家主子对谁这么上心过呢,闻言连忙道: “去了才不到一刻钟,应该还是在路上,爷要是累了,就先进去歇会儿吧。” “不了。”小太监好心的建议却被太子殿下一口否决了。 他的小狗儿刚被她那无良的爹赶出家门,现下肯定伤心极了,急需别人安慰,他要第一时间让她看到才行。 此时,天色已经放晚,天边霞光万丈,一轮落日要落不落的挂在山顶。 叶离枝等人摇摇晃晃的来到云来客栈时,就见客栈门口的行人来来往往,脸却都不约而同的朝着同一方向看去,那表情又是惊艳,又是惊羡。 于是叶离枝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过去。 就见背光而立的太子殿下,周身都被夕阳镀上了一层金光,修身玉立,手持折扇,一袭白衫,面容俊美,忽略掉脸上显而易见的着急表情,分明就是天仙下凡,鹤立鸡群的模样。 那过往的小姑娘们看的眼睛都直了。 不单单是毫无瑕疵不可挑剔的外表,还有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尊贵气质,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叶离枝脚步一顿,迟疑着自己要不要走过去打个招呼。 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在等谁,但视而不见的从他面前走过,也是一种不敬吧。 就在她在继续前进还是悄悄离开之间拿不定主意的时候,那边的安如晦已经眼尖的发现了她,微微蹙起的眉心一下子便舒展了开来,冲她绽出一抹比天边的夕阳更加绚烂的笑容,招手道: “过来。” 罢了罢了,都看到了,那就过去吧。 叶离枝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有点儿扭捏的过去了。 说实话,撇除正事,在其他时候遇到安如晦,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和他说些什么。 等她甫一走近,还没开口,一只大手已经抢先盖在了她的小脑袋上,力道轻柔的揉了揉,安慰之情溢于言表。 “你受委屈了。”太子殿下说,声音朗润,带着点点疼惜的意味。 叶离枝不明所以的在大掌的蹂躏下努力抬头看他。 158.第158章 关心 “嗯……其实你爹年纪大了,偶尔也会犯糊涂,你不用跟他斤斤计较。” 太子殿下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又同仇敌忾的说了一句。 叶离枝明白过来,敢情她被赶出叶府的事,殿下都知道了呢。 “我没事,”她展颜一笑,觉得无法避免的失落,奇迹般的被眼前这人寥寥几句话给驱散的无影无踪: “多谢殿下的关心了,只是……不知殿下站在这里,是在等何人呢?” 天可怜见,她这真的只是无心一问。 而面前太子殿下的眼神,怎么就突然间变得那么勾人了呢? 安如晦微微弯腰,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凤眸眯着惑人的弧度,笑意吟吟的反问道: “你猜?” 猜、猜什么猜? 那双墨色的瞳眸深邃如海,将她一下溺毙其中,脑中一片空白。 只有左边的胸口处,涌起一阵不可抑制的狂烈跳动。 没等恢复过来,小手就被包裹进一片温腻的掌心之中,不容拒绝的牵引着晕陶陶的她,踏进了云来客栈的大门。 太子殿下一定会什么摄魂术吧? 叶离枝捂住心口,怕怕的想,不然的话,她的心为什么会跳的越来越快呢? 她身后的三人则对视一眼,有点迷糊,又有点明了的无声交流一阵,也跟着去了,徒留身后一阵咬牙切齿的嫉妒声浪。 安如晦迈着优雅雍容的步伐,领她来到二楼某个房间门前,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 一进门便能看到桌上摆着青瓷白底的茶壶和茶杯,茶杯中清褐色的茶水,还冒着微不可见的袅袅白烟。 看来这间房是被人早就订好的。 愣愣随他走进,在桌旁坐下,脑袋里还在迟钝的想着太子殿下等的人到底是谁,莫非真的是她? 牵着她的手已然依依不舍的松了开来,拿起一只新的杯子,给她斟了半杯茶水。 “你们是走过来的?觉得累了么?要不先睡一会儿吧,等睡好了我再叫人送晚饭来。”安如晦柔声开口。 “啊?呃……不、不累。” 她这一路与其说是赶路,不如说是逛街,而且暂时脱离了那个牢笼,让她心情舒畅都来不及呢。 安如晦看她小猫似的,乖乖坐在圆凳上,双手放在膝头,规规矩矩的样子,忽然就笑了,道: “又不是在宫里,你不要这样拘谨,我看着都怪累的。” “殿、殿下?”叶离枝不解他的意思。 “也不要叫我殿下,在外头我喜欢隐姓埋名,这样比较自在些,不如叫我隐元吧。” 这个要求听起来很耳熟啊,似乎太子殿下在几个月前,就对她提过一次。 但那时候她满心的愧疚,觉得自己哪里还有资格这样叫他。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被家人无情抛弃,却有个人还在坚定的守候着你,亲近着你,这种感觉别提有多棒了。 叶离枝捏着衣角,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低低的换了一句:“隐元。” 声音小的连蚊子哼哼都不如。 安如晦却一下笑得找不着眼睛,颊边两朵梨涡深陷,为他俊朗的笑颜更添几分秀气和孩子气。 “好,好,以后没人的时候,你都可以这样叫我,我喜欢听。” 叶离枝额上滑下三条黑线,对一个年方才十岁的小女娃这样调情真的好吗? 不过还是点头应下,反正她又不是真的稚龄小儿。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安如晦似乎是有意想要逗她开心,连说了几件逗趣的事儿,见外面天色渐暗,也有小二进来点了灯,便问道: “你饿不饿?我叫人送晚饭来。” “我的那几位朋友……” “也可以叫来一起吃。”安如晦大方道。 叶离枝却犹豫了,摇了摇头,婉转的拒绝道: “殿下陪了我好一会儿了,天儿也不早了,也该回府了。” 别说是素衣他们,就算是叶离枝自己,也不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能够和太子坐在一起吃饭。 况且,外面的东西,她也不敢让安如晦吃啊,万一吃出个好歹来,那就事儿大了。 安如晦何等的眼力,她一个飘忽不定的眼神,就能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他偏要假装什么都没看出来,将凳子拉近了一点儿,可怜兮兮道: “你不喜欢我同你在一起么?” “啊?……枝儿不敢,枝儿不是这个意思……”叶离枝急于解释,却被人用扇子轻轻点住了唇,安如晦笑嘻嘻道: “那不就得了,在这里,你们不用把我当太子,他们是你的朋友,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朋友一起吃个饭,又有什么不对的?” 叶离枝对他的歪理无语了。 好说歹说终于谈妥了晚饭的事宜,为了打消叶离枝最后的一点顾虑,安如晦还叫来小太监拿着银针准备给每道菜试毒。 素衣、灵钰和桀轩战战兢兢的在叶离枝身旁落座。 他们都是些升斗小民,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能跟当朝的太子一起同桌吃饭,可谁也没觉得这是殊荣,反而内心忐忑不已。 三人排排坐,都是垂眉低眼的,不像要吃饭,倒像是在等待接受审讯的犯人。 叶离枝笑着安抚道:“殿下也是人哪,总不能吃了你们吧,不用紧张,一切有我在呢。” 三人僵直的脊背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安如晦适时的趁热打铁道: “是啊,你们家的小姐那么厉害,干嘛那么提心吊胆。” 素衣第一个被挑起好奇心来,一时也忘记安如晦的身份,抬头问道: “小姐做什么了?为什么说她厉害?” 叶离枝的确很厉害,跟着她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不用怕被欺负,也不用怕吃不饱,穿不暖,可是,这些太子殿下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安如晦笑眯眯的:“你们还不知道?你们家小姐啊,在赏花宴的时候,给我妹妹递了一封信……” 这件事大概只有灵钰知道始末,素衣和桀轩都闻所未闻,所以听的津津有味。 一时间,桌上尴尬的气氛不知不觉中就在这闲适的交谈中慢慢驱散了。 等安如晦说的差不多的时候,菜也一道接一道的上来了。 小太监尽忠职守,每上一道菜都要仔细的用银针插一插,叶离枝对这种事习以为常,倒是桌上的其他三人,看的一愣一愣的。 初入叶府的时候倒是有让桀轩为饭菜验过一次毒,可自那以后就再没有了,所以像这么大的排场,三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159.第159章 逆我者亡 其实验毒只是为太子殿下一个人的验的,但饭菜却是几个人都要吃的,所以没来由的,这种行为也给了素衣他们一种倍受重视的滋味儿。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对他们家的小姐,那是真真儿的好啊…… 小太监按照太子的平日里的喜好布好了菜,原本还想留下侍候,给太子剥剥虾盛盛汤什么的,却被太子给挥退了。 这几人好不容易才被他说的放松下来,他可不想因为有外人在再让他们拘束起来。 所以,连同圆桌中央的那盘一整只一整只的大螃蟹,好像,都要自己动手拆开吃了…… 叶离枝怕素衣他们不敢动筷子,在安如晦动筷之后,先给几人一人夹了一个翡翠包子,又撑了银耳雪莲汤放到他们面前,照顾的很是周到。 吃着吃着,叶离枝又发现那只桂花鸭也做的不错,就扯下鸭腿来,放到两个女孩儿的小碟中,顺手给桀轩夹了一块咸蛋酥。 再然后,叶离枝就开始剥虾,大虾好大啊,剥出的虾肉白白嫩嫩的,往漂着姜丝的陈醋里一蘸,就直接送进灵钰的嘴中了。 “咳嗯!” 太子殿下看了半天,发现那忙碌的小人儿什么东西都没分给自己,顿时有点吃味了。 搞什么,他们是人,本太子殿下就不是人了吗!不带这么不公平待遇的! 叶离枝奇怪的看了安如晦一眼,以为他只是嗓子不舒服,给他的杯里添了茶,又重新转回桌面上开始搜罗吃食了。 这次,她盯上了圆桌中央的大螃蟹。 螃蟹还被捆着呢,看起来栩栩如生,叶离枝小心的捏着筷子戳了几下,发现几个大家伙都没有反应后,才稍稍放下心来,拎起一只放到自己面前。 这玩意儿……该怎么吃啊。 不是叶离枝没吃过螃蟹,而是前世她一回来不久就嫁给安如晦当侧妃去了,送去的螃蟹自然都是提前处理好的,蟹肉跟蟹黄分别剔出做成美食,她只需要张开嘴巴吃就好。 看着叶离枝将捆绑住螃蟹的绳子解开后就不动了,太子殿下自觉自己的机会来了,刚要开口,就听一道不识趣的声音插了进来: “小姐交给我吧,我把它弄开之后给小姐吃。” 是桀轩,桀轩过过苦日子,什么东西没吃过,螃蟹自然难不倒他。 太子殿下怒,好东西不分给他就算了,怎么连献个殷勤都要被人抢! 安如晦筷子一伸,挑了个新的螃蟹放在自己碗中,像在跟桀轩比赛似的,三下五除二就将蟹黄和蟹肉给弄好了,得意洋洋的看了眼还在剪蟹壳的桀轩,将眼前的小碗端到了叶离枝的面前。 “喏,给你,吃吧。” 满满一碗的蟹肉和蟹黄。 叶离枝笑眯了眼,甜甜的说了句:“谢谢殿下。”就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蟹肉来,送到了桀轩眼前的小碗中。 安如晦:“……” 太子殿下郁闷了,郁闷的太子殿下决定,以后再也不要和这些刁民同桌吃饭了! 正吃着,外头有人求见。 安如晦也不避嫌,直接让人进来了,进来的几人都是平民打扮,态度恭敬,行动利落,刚走到安如晦面前,便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地,给安如晦行礼。 “殿下恕罪,”为首的一人道:“我们没有找到……” 他一边说,眼角余光一边打量着屋内的几人,在看到叶离枝时,下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没想到,他们来来回回找了好多遍没有找到踪迹的人,居然好端端的坐在殿下的旁边,还同殿下一起在吃着饭?! 安如晦摆摆手,笑道:“不用找了,人已经来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那几人一头雾水的又下去了。 叶离枝皱皱眉,忍不住问道:“殿下,你可是派他们去找我?” “是,”安如晦供认不讳,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听闻你在叶府出事,怕你被赶出来没地方住,就在云来订了房间,遣人去接你,没成想,你却自己先来了。” 这…… 这都承认的那么干脆了,还的的确确是为了她着想,让叶离枝因为对方暗地里调查她的那点埋怨之火也没法烧的起来了。 她还以为她被叶澜赶出来的事已经被甄氏宣扬的到处都是了呢,甄氏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黑别人到死的机会的。 但没想到,居然是安如晦自己派人去将这件事调查清楚的。 似乎是看出了她那点小心思,安如晦认真道:“仅此一次,以后不会了。” 以后就不会跟她承认了,暗地里跟踪什么的,还是要继续的,不然他放心不下。 叶离枝这才松了口气,她并不希望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被安如晦知晓。 不是怕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毁于一旦,而是,她必须取得他完完整整的信任才能够帮的上他。 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个会背地里给人使坏的小人,还怎么信任她呢? “殿下的好心,枝儿心领了。”叶离枝机智的岔开话题:“是饭菜不合胃口吗?我看殿下没有吃多少。” 安如晦哀怨的看着她,用眼光控诉:不是你亲手夹过的,都不好吃! 吃过晚饭后,大家就各自散了去房间里休息。 叶离枝不让素衣他们为自己守夜,安如晦就多订了两间房,然后将自己的人手派去保护叶离枝。 安如晦的房间就安排在了叶离枝的隔壁。 等到夜深,约莫着叶离枝几人都睡了,安如晦便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双如浓墨般化不开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有睡过的痕迹? 他让小太监将下午去找叶离枝的几个暗卫叫起来,低声问:“跟在叶离枝身后的人处理的怎么样了?” 几个暗卫也低低的回话:“回禀殿下,都杀了,扔到城南的乱坟岗去了。” 安如晦满意的点点头,白日里常戴的温和面具早已卸下,此时的他,面沉如水,漂亮而魅惑的凤眸里闪烁着慑人的锋芒。 “想要动我的人,也要问问本殿下同不同意。我看叶丞相也是老糊涂了,连个江湖骗子都能耍的他团团转……” 安如晦沉吟了一会儿,到底觉得对付叶澜,不能像对付那些暗地里想要干掉叶离枝的人一样给个痛快,便带着点点惋惜道: “去跟着那个道士,合适的时候,给个机会让叶丞相看清他的真面目。” 暗卫点头:“是!” 于是几天后,那个道士在某家姨娘的收买下,陷害夫人的儿子是祸害时,被人乱棍打死,丢弃在了叶澜下朝后回府的必经之路上。 160.第160章 冤家喜相逢 叶离枝在云来住的舒舒服服,而且一应费用还不用自己出钱。 云来不愧为都城里最大、最好的客栈,无论是住宿环境、一日三餐、点心瓜果还是小二的服务,都是上上乘。 害叶离枝最近连逛街的欲望都没有了,整日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扒在窗口看楼下的人来车往,人生百态,也能感到万分满足。 而安如晦,在这里住了一晚就走了,不过偶尔还会回来同她一起吃顿饭。 注意,是‘她’,不是‘他们’,太子殿下以大家一起吃饭太拘束为借口,每次来都让她和素衣他们分开吃了。 他们在这里过的悠哉悠哉,而叶府,却正陷入一场新的暗斗之中。 且说那天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被人乱棍打死的青衣道士,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人是个江湖骗子,专门与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勾结,装神弄鬼陷害好人。 叶澜懵了,他没想到看起来仙风道骨有模有样的道士,居然会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那么也就说,府里出的那些事,根本不是因为叶离枝是个灾星的关系了? 一阵后知后觉的后悔涌上心头。 可是,人都已经被他赶走了,他身为长辈,是万万不可能拉下面子来,再将叶离枝‘请’回来了。 如果他这样做了,那不就说明是他自己判断失误,错怪了叶离枝吗? 长辈怎么可能会犯错呢?那样的话,以后他还怎么在叶离枝面前抬得起头来呢? 所以叶澜只能将错就错,将这件事掩下,回府之后,除了对甄氏母女更加冷淡外,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而叶离枝离开后的没几天,红绫开始头晕,乏力,呕吐不止。 叶澜请来大夫一瞧,好嘛,红姨娘有喜了,这是在害喜了。 叶澜老来得子,自然是欣喜若狂,打赏了大夫,又将下人们这个月的月钱翻了一倍,那点儿误将叶离枝赶走的愧疚,也在这股巨大的喜悦中遗忘殆尽。 但是他忘了,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愿意陪着他一起装聋作哑。 又过了几日,公主下了命令,说是上次赏花宴,叶离枝呈上的礼物让她分外满意,这是要将叶离枝宣进宫里去,好好嘉奖一番呢。 可是,问题来了,叶离枝已经被叶澜赶走了,他上哪儿再去找一个叶离枝来给公主送去复命? 叶澜忙拉住前来送信的小太监,干笑道:“都过去好些时日了,亏得公主挂念。不知小女到底送了什么东西,还需公主劳神回礼?” 说话间,袖子一盖,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已经塞进小太监的手中。 小太监却很不给面子的推了回去,公事公办的笑道: “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咱家只愿丞相大人及时转告贵府上的三小姐,别去的迟了,拂了公主的好意。”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甩着拂尘走了。 他一走,叶澜脸上强撑的笑容就垮了下去,他皱了皱眉,不知道叶离枝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居然让公主亲自派人来请。 这个女儿,当真是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吗? 叶澜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当下将府里能用的人都遣了出去,打听叶离枝的下落,务必在三天之内,将人寻回。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被爹爹赶出家门的庶女,会跑到都城最为奢贵的客栈里入住,所以过了三天还是没找到人,也是意料之中了。 叶府里乱作一团,而叶离枝此时则正打着呵欠,面色不豫的看着眼前坏坏笑着的不良青年。 “喂,你属猪吗,这都日上三竿了,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怎么回事,昨晚做什么坏事了?”柳星然挑着俊眉,不怀好意的问。 “关你什么事,”叶离枝没好气道:“不是说请我吃饭作为赔罪吗,饭呢?” “别急嘛。”柳星然打了个响指,让小二过来记菜单,叶离枝也不跟他客气,点了一堆自己爱吃的菜,点完之后还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 柳星然摸了摸自己鼓鼓囊囊的荷包,也不介意出的这点血。 想着见到叶离枝时,她似乎是从云来的客栈里走出来的,此时还一副如此慵懒的样子,连眼角眉梢都多了一股说不出的风情,不由胡乱猜测道: “喂,你该不会是傍上哪个达官贵人了吧。” 叶离枝正端起一杯温温的白水来喝,一听这话,噗的一声,喷了一地。 “噗咳咳……要死啊,说什么呢你!” 叶离枝横眉立目,片刻之后又察觉到四面八方明着暗着投来的看好戏的目光,只得将自己的怒火又强压了回去,恶狠狠道: “闭上你的大嘴巴,再乱说话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哎哟哟,我还怕怕哟,”柳星然乱没正形的拍拍胸脯,一副受到惊吓的贱兮兮的模样,随后又怀疑道:: “真的没有?以你的身家,应该住不起那种地方吧?” “少狗眼看人低了!” 叶离枝气结,暗忖自己今天出门真是忘记看黄历。 原本是醒来后发现素衣他们的房间里都是空空如也,不知去了哪里去疯,想下来找人,没想到一出门,却碰上了这个臭流氓。 她还没忘了那次这人假装绑架自己后,所犯下的滔天恶行呢! 柳星然无奈的笑,这小丫头既泼辣又记仇的紧,到现在还对他不假辞色呢。 不过,他就是喜欢她这个样子。 “上次说好带你去看烟火大会,你什么时候有空?”他识趣的转了话题。 强x未遂也是强x,叶离枝除非脑袋被驴踢,才会和曾经想要强x她的人一起去看什么烟火大会呢! 她拨弄着茶杯,漫不经心道:“有生之年……我是没空了。” “呵,原来是想和我约在下辈子啊,没想到三妹这般对我情深意重,倒叫我感动的紧。” 一身粉色衣裙的小女娃顿时气红了脸,指着他的鼻尖‘你、你’了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来,最后转身就要走。 柳星然及时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被她狠狠甩开后,也不在意,只诚恳笑道: “既然来了,让我大出血了一顿,一口也不吃的,岂不是亏了?” “我才不要和你这种没皮没脸的人一起吃饭呢!”叶离枝义正言辞的拒绝。 161.第161章 把柄在手,天下我有 “那……”柳星然假装为难的点着下巴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道: “那你信不信,如果你敢让我这么多银子都白花了的话,我就在这里强亲你?” “你、你敢!” 柳星然就得瑟的笑,一副‘你看我敢不敢’的欠扁模样。 叶离枝活了两世,还真没见过这么寡鲜廉耻的家伙,这人,到底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啊,再塞回去好不好?! 她目测了下自己到门口的距离,又目测了一下柳星然桌子底下那双大长腿的长度,最后乖乖的回到柳星然的对面,端正坐好,等待上菜。 被她那双怒火染过后亮晶晶的翦水秋瞳所吸引,柳星然目不转睛的看了一会儿,忽然移开了目光,想要借此掩饰那阵突如其来难以控制的心悸。 怎么能那么可爱,怎么能那么率真! 怎么能让他,抵抗的了…… 饭菜上桌,叶离枝毫不客气的拾起筷子开吃。 没想到被柳星然气了一顿后,她的胃口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还是觉得入口的饭菜很好吃,味道美妙的很快勾起了她所有的馋虫,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只是吃着吃着,举起筷子想要去夹菜的时候,手腕却再次被人给握住了。 她刚要再次狠狠甩开,一抬头,却见柳星然面色凝重的盯着面前的菜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 “这菜里有猫腻,不要再吃了。” 唉?! 叶离枝吓得差点扔了筷子,结结巴巴道:“有、有毒?!” 被她那副震惊又惶恐的样子逗笑,柳星然松开她的手腕,转而去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迅速的收回手,道: “没毒。但是,有比毒更糟糕的东西。” “是什么?” 柳星然刚才只顾着看她吃东西时的可爱模样,只心不在焉的尝了一口,谁知,只这一口就吃出了不对来。 他端起那杯上好的龙井来嗅了嗅,抿了一口,再叶离枝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用手指沾了茶水,在光滑的褐色桌面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罂粟。 叶离枝倒抽一口冷气。 她眨眨眼睛,盯着那快速消融的水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道: “不会吧,这可是家大酒楼,哪里来的熊胆敢这么谋财害命?等等……这家酒楼的名字叫什么?” 她刚见到柳星然就被他拉进来了,连大门外,被红绸簇拥高悬的匾额上的大字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柳星然咂咂嘴,很是嫌弃道:“好再来。” “啊?” “酒楼名字啊,简直俗不可耐。”柳少主甩出一个较为中肯的评语。 叶离枝却是在一怔过后,陷入更大的震惊之中。 好再来,这不是……这不是在叶槐卓名下的产业吗? 为了让叶槐卓在当家作主时不至于手忙脚乱,所以甄氏早早的就将叶府名下最为重要的几个金钱来源拨给了叶槐卓来管理,这家‘好再来’,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名字俗,但不可否认,位于都城最为繁华的地段的‘好再来’,的确为叶府带来了难以估量的财富。 叶离枝拨弄着碗里还剩一半的白米饭,心念电转。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个计划就悄然成型,她缓缓勾唇一笑,抬起水汪汪闪烁着几分狡黠的眸子,道: “柳公子,能帮我一个忙吗?就当作你对我最后的补偿好了。” 柳星然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但他还是不忘趁机勒索道:“那我帮你之后,你就肯原谅我了吗?” 叶离枝爽快的点点头。 柳少主在桌子上画着圈圈:“那烟花大会……” “我去!” “好,那就一言为定!”柳星然终于眉开眼笑的答应下来。 和柳星然敲定了具体细节,出门时,已经过了酒楼里最为繁忙的时段,但来这里吃饭的客人仍是络绎不绝。 叶离枝看着这客似云来的景象,兔死狐悲的摇了摇头。 不是她心思狠毒,而是,叶府的二少爷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与柳星然道别后,她便沿着街边,慢慢地朝云来那边走去,想着这都过了中午了,那几个家伙也该在外头疯完回来吃饭了。 但没走出几步远,就见迎面兴匆匆的来了三个人,不是灵钰他们,又是谁? 素衣满脸喜色,一看到叶离枝的身影,立马兴奋的小跑着迎了上来,欢呼道: “小姐,我们终于可以回家啦!” 这傻丫头,竟然当真将叶府那种虎狼之地当作了她的‘家’。 叶离枝摸摸她的小脑袋,又看向灵钰他们。 灵钰心思缜密,觉得老爷将人赶出来,才没几天又要请回去,其中必有蹊跷,所以脸上也没多少激动之色。 但能回去,至少叶离枝以后的日子里也能有个依靠,因此又很是为她高兴。 桀轩则很干脆的指指他们身后跟着的几人,道: “小姐,这些都是出来找你的,听说咱们住在云来,还不敢相信呢。” 叶离枝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几个叶府的家丁正确认似的盯着她上下打量,那目光既无礼又放肆。 叶离枝的脸色冷了下来,她道:“回去告诉我父亲,除非他亲自来接,否则,我誓不归家!” 那几人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道:“三小姐,公主有请,你若是不回去的话,怕是会连累了老爷……” “是你们的老爷请人把我赶出来的,怎么,公主要不到人,才想起我来了?”叶离枝嗤笑一声,索性断个彻底: “我是人,不是牲畜,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赶我出家门的那一刻,我已不是叶家人,更不再是他的女儿。 告诉叶澜,除非他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否则,我绝不回去。得罪了公主,让叶府无辜人等做了陪葬,我可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几个家丁被她的一席话震在了原地。 直呼老爷名讳也就罢了,她、她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明目张胆的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 那几个家丁用一种极其陌生的眼神瞪着叶离枝,好像这个一直保持低调的三小姐一下被人脱了胎,换了骨似的。 叶离枝却没兴趣和几个走狗浪费口水,说完该说的,便带着灵钰三人回了云来客栈。 而看着他们当真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那个进出客人非富即贵的客栈后,几个家丁又狠狠愣了许久。 预想中三小姐被赶走后的落魄没看到,看到的,只有与三小姐庶出的身份极为不相符的,奢华。 162.第162章 这就是你有求于我的态度? 叶澜这几天都在等叶离枝的消息,一听人找到了,马上快马加鞭的朝云来客栈赶去。 其实就算没有太子出钱,这客栈叶离枝也是住的起的。 不过她从老夫人的库房将自己的金子支走的事情,老夫人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自己拿自己的东西,还有错吗? 所以叶澜在赶来的一路上都在惊疑不定的揣测着,叶离枝到底傍上了哪家的有钱公子哥儿。 如果那家人恰巧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反而会给他带来利益的话,他不妨顺水推舟送叶离枝个人情,将她直接嫁出去。 十岁,的确小点儿了,但提前定亲也未必不可。 想到这儿,怕叶离枝记恨自己而不肯回家的忧虑瞬间消去不少。 在踏进客栈的大门之前,他焦躁的心情已然沉淀下来,又变回那个沉稳持重风度翩翩的丞相大人了。 知道他来了以后,叶离枝却没有急着出来见他,让桀轩先去大堂里陪他喝茶。 叶澜摆出慈父的架子,向桀轩仔细咨询了一下叶离枝离开叶府后的日子过的怎么样。 桀轩提前得了叶离枝的嘱咐,就将太子摘除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叶澜问:“你们住客栈的钱是哪里来的?可是有人出手相帮?” 桀轩就在心里忍不住的冷笑。 这他妈还是个父亲么,将人赶出门时那么决绝无情,现在看他们过的好了还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怎么,难道只有看着他们跪在街边贫困潦倒的苦苦乞讨,丞相大人才满意么? 什么东西! 他皮笑肉不笑道: “托老爷的福,小姐自出门后并未受苦。之前小姐曾得过圣上的赏赐,如今怕让我们几个也跟着她受累,就将赏赐全部取出,换了银两,准备在外头过活了。” 叶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显然他也想起这茬来了。 “那就好。枝儿也是的,为父并没有让她出来吃苦的意思,只是她不听话,不肯跟人回教坊去罢了。”叶澜摸着胡子,叹息一声。 桀轩真想在这位厚颜无耻的老男人的脸上狠狠的呸一口! 以为教坊是金窟银窟,去了就能过上好日子么? 那里出来的女孩子不是给人当妾,就是被人买去青楼卖艺卖身! 只有偶尔几个运气好的,能被选入宫去,为皇帝跳舞,再运气好点,入了皇帝的眼,混个娘娘当当。 可是后宫里的女人都不是吃素的,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入别人的圈套,丢了性命。 哪怕得了皇帝的宠爱,可那宠爱,又能维持到几时? 但即使明知道入了教坊之后,叶离枝未来的路没有一条路是生路,这个狠心的父亲依然没有一丝的悔改和动容。 让人心寒。 桀轩觉得再跟他多说一个字都是脏了自己的嘴,索性不再说话,垂首站在一旁等着叶离枝的到来。 不多时,穿戴打扮整齐的叶离枝就出现了。 叶澜抬头看去,瞳孔猛地一缩,几乎要认不出这个女儿来。 就见叶离枝穿了一身火红色的长裙,纤纤楚腰被一根纯黑的织锦腰带紧紧缚住,一头青丝挽成花髻,余下的全部披散在身后。 没有任何装饰,简单而形成强烈对比的色调却让她更加气魄逼人。 “父亲,您来了,有失远迎。” 她在叶澜面前缓缓落座,神态之间带着漫不经心的恭敬,却再也没有了当初那对他满满的孺慕之情。 叶澜心里一空,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他是叶离枝的父亲,唯一的,这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叶澜将那股奇怪的感觉勉强压下,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今天,为父是来接你回去的。” “是吗?” 叶离枝脸上没有一丝高兴的神色,依然那样淡淡的看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突然到来的陌生人一样。 “劳烦父亲走这一趟了,”她缓缓地说: “不过枝儿是个灾星呢,为了叶府里的人着想,枝儿还是不要回去为妙了,免得谁又出了事,算到枝儿的头上来,到时,枝儿可是有嘴都说不清了,对不对呀,父亲?” 叶澜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那道士是个神棍,说连为父都被他骗了? 可叶澜心里又隐隐的认定,铭铭的怪病就是因叶离枝而起,不然的话,为何叶离枝没回叶家之前,铭铭一直都过的好好的? 他暗中纠结一会儿,面上却半分不显,依旧笑着道: “都是谬言。不过若是枝儿怕连累家里人的话,为父也可以在外面为你寻一处宅子,买下来住,枝儿意下如何?” 呵,这就是在心里认定她就是真正的灾星了? 叶离枝忍不住想笑,笑自己的天真和愚蠢,她还在奢求什么呢?难道这个男人会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向她道歉求她回去吗? 别逗了。 她端起未动的那杯茶,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微微抿了一口后,冷冷道: “那父亲就去买吧,等买下休整好后,告诉枝儿地址,枝儿不日便会搬过去住的。” “什么?” 叶澜被她骤变的态度搞的微微一愣,想不通这个女儿为何上一刻还是好声好气,下一刻就摆出如此冷漠疏离的姿态来,他不悦的拧眉,斥道: “你这就是和为父说话的态度?!” “没有哪个父亲会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赶出家门的。”叶离枝不骄不躁的应声。 “可你害的你弟弟变成那样……” “所以咯,我不回去,总行了吧?难道我都离开了,您还不满足吗?您非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逼死才甘心吗!” 叶离枝重重的放下茶杯,咄咄逼问。 一时间,大堂内变得鸦雀无声,稀稀落落分散在四处的客人,纷纷朝这边投来惊诧的目光。 “我……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叶澜最好面子,怎么可能在外人面前承认自己做下的错事,当下就缓了口气,好言相劝道: “枝儿,为父也是迫不得已的,我相信你是个深明大义的孩子,能够明白为父的苦衷。” 叶离枝微微摇头。 她是真的不明白叶澜怎么会那么蠢的,连甄氏的一点小把戏都看不穿,同样的把戏还被人玩了两次,也不嫌丢人。 163.第163章 脱掉羊皮的狼 叶澜继续道:“前些日子,公主来了信儿,说是想请你进宫一趟,你别怕,是去领赏的,为父一听,就派人出来找你了,你要是有空的话,为父就陪你走这一趟,如何?” 叶离枝简、直、无、语。 敢情,叶澜以为他陪着她进宫一次,就能抵消前面对她造下的深重的伤害? 还是他觉得,自己人小势微,没了他,就算公主想给她赏点什么,她也没法儿进宫去取,非要仰仗他的护送不可? 他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叶离枝没了耐心,直接送客道: “公主的赏赐想必有不少人争着抢着要,父亲还是带那些想要的人去吧,枝儿没这个福分,失陪了。” 说完,起身就走。 叶澜忍无可忍,在她身后压低声音威胁道: “你敢不去?要是惹了公主生气的话,小心连我也保不住你!况且红绫现在有了身孕,我想,叶家也不差你这一个了。” “什么?” 叶离枝猛地转头,蹙眉问道:“红姨娘怀孕了?” 叶澜微微一愣,难道她该关注的重点不是被公主一怒之下直接干掉吗?这么关心红绫干嘛? 不过叶澜想着也许这是一个转机,便点点头道:“没错。” 几乎不用想象,就能知道甄氏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的脸色该是有多精彩了。 叶离枝轻轻叹了口气,可惜啊,自己不能回叶家,不能去看这一场大戏了。 她眼珠一转,笑道: “那就提前恭喜父亲老来得子啦,让我进宫也可以,不过,父亲可否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一听她松了口,叶澜马上松了口气,不甚在意的问:“什么请求?” “让我去看望一下红姨娘吧,到底……曾经也是我身边的丫鬟,还有些情分在的。” “你想做什么?” 叶澜警觉,他从再见到这个女儿起,就觉得她变了,不再是从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反而喜怒无常,让人捉摸不透。 这样的改变让他莫名心惊。 “我能做什么呢?”叶离枝自嘲的笑,那笑容有点凄凉的意味: “我连呆在叶家的资格都没有,去看她一面,也就走了。” 叶澜沉吟良久,才点点头:“好吧。” 叶离枝以为叶澜真的会同她一起进宫,没想到这个父亲,连她最后的一点信任也无所谓的碾在了脚底下肆意践踏。 陪同叶离枝一起进宫的是叶若虚。 按照叶澜的话来说就是,她是你的长姐,陪你一起进宫,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还不是为了让叶若虚借此和公主拉拢好关系? “三妹,给公主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回到府里后没有进门,叶澜让人将马车引去门前,直接载了她们就走。 已经推迟这么多天,叶澜是一刻也不想耽搁了。 正站在门口出神间,就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叶若虚貌似关切的问了这么一句。 叶离枝回神,不咸不淡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再是一个畏缩软弱的妹妹的眼神,而是一个冰冷而漠然的扫视。 叶离枝淡然道:“谢谢姐姐关心,姐姐的伤可养好了?” 被她那种眼神看的心生畏惧,叶若虚暗自恼怒,一个庶女而已,有什么资本和她叫板? 当下又挺了挺腰板,不无嘲讽道:“亏得妹妹体贴呢,妹妹一走啊,我这伤就好的快多了。” “那就好。” 好像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似的,叶离枝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角,又收回目光,看向远处的无垠的天幕,头也不回道: “姐姐可要记着这次教训,以后,离我远一点,不然,下次,说不定就不是这点小伤了。” “你!”叶若虚登时色变,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诅咒我?” “妹妹哪里敢呢,”叶离枝忽然笑了,笑得张扬而邪肆,话锋一转,轻佻道:“姐姐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连诅咒,你都不配呢。” 叶若虚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她给了身旁嬷嬷一个眼色,那膀大腰圆的嬷嬷马上会意,气势汹汹逼近叶离枝。 桀轩立刻做出老鹰护小鸡的姿态,挡在她的面前。 似乎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那嬷嬷刚一走近,就听叶离枝毫无惧色的带着笑意道: “嬷嬷尽管来打啊,最好打的重一点,这样,说不定公主姐姐就能怜惜我些,多给我点赏赐。” 去见公主之前被姐姐的人打了? 这说出去,别人才不会管是不是叶离枝先惹怒了她,只会知道原来叶若虚之前一直在苦苦维系的善良形象是假的,还为嫉妒妹妹得了公主的垂青,而对其大打出手。 经过她么一‘提点’,叶若虚自然也明白过来,慌忙叫住了那嬷嬷: “站住!让这个小蹄子再多浪一会儿,等回来……哼,我们走着瞧!” 说完,她就带着还有些心有不甘的嬷嬷转而朝着自己的马车怒气昂扬的走去。 可惜,自始至终,叶离枝连眼神都没有多施舍给她y一个。 半路经过街市,叶若虚和叶离枝纷纷下马为公主挑选礼物。 叶离枝在附近转了几圈,最终选定几只木雕的簪子,公主出身尊贵,自然从小是什么都不缺的,送的东西也就不求贵重,只求新鲜。 叶离枝看着摊主捏着木簪布满细小伤痕和老茧的手,又多挑了几支,让他包好后就付了铜板回了马车。 还在不远处挑挑捡捡的叶若虚用眼角余光一直打量着她在这边的一举一动,等她一走,马上装作不经意的晃了过来,捏起一根木簪随意的看了看,计上心头。 回到马车上后,叶离枝将几根雕工精细的木簪装在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掂了掂,里面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但不要紧的,礼轻情意重嘛。 她知道二公主不是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一些关于她的趣事来,都是前世的太子告诉过她的。 叶离枝兀自乐了一会儿。 见马车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觉着反正叶若虚那么费尽心思的想要讨好公主,挑选的礼物必然是经过精挑细选,还不知要过多久才能挑好,就将灵钰招了来,给了她些碎银,让她照嘱咐再去买些东西回来。 等灵钰回来后,叶离枝就将那些东西小心的放到另一个空置的小盒里,连同之前装木簪的小木盒,一起揣进了宽大的袖口里。 164.第164章 被泼脏水 又等了好一会儿,叶若虚才施施然的上了自己的马车。 临上车之前还朝叶离枝这边瞟了一眼,那眼神,要多阴毒有多阴毒。 二公主安之仪住在启明殿里。 叶离枝等人到的时候,她正在殿门口和几个宫女踢毽子玩。 听了小竹子的通报后,也不让她们进殿,直接将她们引去了附近的小亭子里。 “给二公主请安。” 叶若虚和叶离枝一前一后的双膝跪地行大礼,安之仪也不让她们起身,只一边接过女官递来的帕子擦汗一边问: “怎的连大小姐也来了?” 她可清清楚楚的记得只点名叫了叶离枝一个人来的。 叶若虚一点儿借了别人的光的心虚都没有,闻言笑意吟吟道: “是家父疼惜三妹呢,怕她不懂规矩,就让我也跟了来,好时时提点三妹几句,免得冲撞了公主您。” 这是变着法儿的说叶离枝是个没规矩的姑娘? 安之仪心里对于叶离枝没有及时来进宫见她的恼怒淡化不少。 觉得这个女孩儿也不容易,身边群狼环伺,每个都想踩着她往上爬。 上次是叶月玉,这次又出了个叶若虚,恐怕她在叶府里头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都起来坐吧,自家姐妹,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丞相大人实在多虑了。” 不咸不淡的将这茬揭过,安之仪将新上桌的点心往两人面前推了推,笑道: “看你们过来的时候就小心翼翼的,都藏了什么好东西呢,拿出来瞧瞧?” “二公主真是眼力好,”叶若虚率先回话,顺势拿出了自己准备的东西,双手捧给接应的女官,笑得温婉端淑: “只是点小心意而已,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怎么会呢。” 安之仪不怎么感兴趣的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嗬,金光闪闪,是一支攒的十分精致的牡丹花簪。 每朵花瓣都是用细细的金丝拉成,只在最外一层的花瓣上嵌了薄薄的金片,其余全是镂空设计,看起来轻巧灵动,流光溢彩,令人叹为观止。 普通女孩看到了,大概会高兴的找不着北吧。 但安之仪是公主,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只假模假样的赞叹了几句就放下了。 接下来轮到叶离枝献宝,安之仪莫名多了几分激动的期待。 她会送给自己什么呢?会不会像上一次一样,再给自己一封石破天惊的‘预言信’? “三小姐送的是什么呢?拿出来看看吧。”公主殿下佯装淡定的开口。 “是。”叶离枝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啊掏。 东西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小竹子就从外头急急匆匆的小跑过来。 他先是用不敢置信和憎恶的目光看了叶离枝一眼,随后附在安之仪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许久。 “有这种事?”安之仪听了之后,也是又惊又怒,“马上将人带进来,我要当面对质!” “是。”小竹子连忙应声,又急急忙忙的跑了。 叶离枝拿礼物的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 小竹子的目光她看到了,可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那样看着自己? “公主请喝茶。”叶若虚殷勤的为安之仪端茶倒水,躲开了叶离枝探寻而困惑的咄咄逼视。 不多时,要求见叶离枝的人就被带了进来。 那人走路都是深深地低着头的,身形佝偻,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一看就知是个家境贫寒,生活困苦的人。 进了亭子,大概是提前得了小竹子的授意,那人没有再往前,怕脏兮兮的自己不小心污了公主,就在小亭的台阶上跪了下来,口中高呼道: “草民拜见公主!” 叶离枝一下眯起了眼睛。 这人,她认得! 这不就是刚刚在路上,她买过他的手雕木簪的摊主吗?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安之仪显然是通过小竹子知道了点什么,没有多为难,让人起身后问道: “你说的,可是实话?” “草民万不敢欺瞒公主殿下!”那人连忙道,说话时都不敢抬眼看向安之仪,连声音都有点抖,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激愤道: “草民一路追随,确定就是那位小姐,坑了草民的血汗钱,还望公主殿下为草民做主!” 安之仪看不出心绪的目光投向叶离枝。 叶离枝一脸茫然和戒备。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叶若虚,见安之仪并没有像自己预想中的那样大发雷霆,有些着急,忙火上浇油的对那摊主娇斥道: “我三妹岂是这等人!你莫要口出狂言,污了我三妹的名声!” “草民不敢!草民万万不敢!”摊主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安之仪问叶离枝:“这件事,你怎么看?” 叶离枝转头看着那跪在石阶上的男人。 买木簪的时候,她还顾惜他做木簪的辛苦,多买了几支。 没想到人心如此易变,不过被人多出了些钱,就能够违背良心,去毫无顾忌的抹黑一个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小女娃。 人善被人欺。 这,才是永恒的真理。 叶离枝脸色渐冷,却并没有发火的征兆,只是轻轻道: “枝儿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能否请这位大叔叙述一遍,枝儿到底做了什么坑害过他的事?” “这位小姐莫要再装糊涂,草民知道自己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百姓,可是百姓,就活该被像你这种权贵出身的女儿骗得团团转么!” 叶离枝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没有听到预想中该有的反驳和斥责,摊主反而先心慌起来,但想起事成之后会得到的丰厚报酬,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 “今日,小姐大驾光临草民的摊子,买了几根木簪,却给了草民一两银子。 草民找不开,这位小姐就说自己也没有零钱,草民只好去附近借了一贯钱来,除却草民该得的,剩下的,草民都找给了这位小姐。 但等这位小姐离开后,草民一时兴起,拿起这两银子看了看,咬了咬,没想到,这一咬,却咬出了这位小姐的黑心!草民只是个只会做木簪的苦命小贩,还望小姐放草民一条生路!” 怕别人不相信他的话似的,摊主马上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 乍一看,那的确是一两银子,但是上面却有明显的几个牙印,牙印咬过之处,露出了白色的内里。 165.第165章 你拉低了整条街的智商 原来是块石头,只不过被镀了层银而已。 但是一两银子能够换取一千个铜板,那簪子才值几个铜板? 如果叶离枝真的这么做了,只能说明她太过狡诈奸猾,连生活如此艰难的小摊主都要骗,真真是脏心烂肺了。 安之仪看着捧着那块石头的摊主,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微微颤抖着,俏丽的小脸上登时浮起一层怒气! 这是她大焱的百姓啊,她身为一国的公主,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百姓任人欺凌?! “叶家的三小姐,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吗?”安之仪强忍怒气的质问。 叶若虚暗喜,公主殿下终于要发火了,不知她可怜的三妹,承不承受得住来自于公主殿下的怒气呢? 叶离枝沉默不语。 她想说我没有,不信可以搜身。 但叶若虚可能会说找回的那贯钱被她藏在了马车里,跟她们来的全都是叶家的人,自然都会帮着叶若虚。 在她的马车里藏贯钱这种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不能在这个陷阱里陷的更深了。 所以叶离枝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手伸进袖子里,将方才还没来得及拿出的礼物拿了出来。 “请公主过目。” 她将小木盒交给女官,拜托她交给公主。 安之仪则不可置信的瞪着她,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居然还有心情给她送什么劳什子的礼物?! “我不要看!” 没等女官将东西呈上,安之仪一气之下,一把将那小木盒打翻在地。 登时,小木盒被摔了开来,里面的东西也一股脑的掉了出来。 伴随着这些东西出来的,还有一股子很……臭的怪味。 而闻到这股味道的安之仪,则下意识的狠狠咽了口口水,这、这是…… 叶若虚也腾得站了起来,尖声叫道:“这不可能!一定是你掉包了!” “我为什么要掉包?”叶离枝好笑的看向她: “偶尔得知公主殿下喜爱吃臭豆腐,所以妹妹就特地去买了,怕熏着人,就特地装在了小木盒里,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哪里都不对! 叶若虚气的七窍生烟,怎么也没有想到她还留一手,当下斩钉截铁道: “你买木簪的时候我也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你拿了木簪,付钱给这小贩的!” “单凭姐姐一张嘴,自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叶离枝嫣然一笑,火红的衣裙衬得她清丽的小脸竟凭空增添了几分难言的夭冶,她漫不经心道: “那照这种逻辑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了?那我说,姐姐买通这个摊主一起来拿着快镀了银的石头陷害我,公主殿下可信?” “你、你胡说!”叶若虚气急败坏的马上反驳。 “哦,姐姐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我说的话,就全是胡说?”叶离枝适时的自嘲一笑,“那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了?” “不可能的,我明明看到你……” 叶若虚喃喃着,突然又一指那还跪在地上的摊主,对安之仪道: “有很多人看到的,我可以请他们为我作证,我们都看到了三妹买了这人的木簪!” 叶离枝叹息道: “姐姐一开始还为我斥责那摊主,现在反倒胳膊肘往外拐了,竟是怕妹妹没有买他的东西,怕妹妹的好名声保住了么?” 叶若虚余下的话全部哽在了咽喉,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憋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叶离枝对着她,缓缓张开双臂,挑起一边嘴角,一字一字道: “我如果真的买了那人的木簪,就绝不会藏着掖着,姐姐尽管来搜身啊。” 她表情坦然,一脸自信,仿佛东西真的不在她的身上似的。 实际却是放臭豆腐的小木盒正正好和木簪放在一起。 但就像叶离枝怕叶若虚的人已经在外头她的马车上放了一贯钱一样,叶若虚也怕叶离枝的身上真的搜不出木簪来。 到时候,再多人证也没了作用,她买通摊主陷害妹妹的事实,就板上钉钉了。 不!她不能没害到叶离枝,反而被叶离枝倒打一耙! 叶若虚脑袋飞转,不过几个眨眼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她脸上堆笑,柔下口气道: “妹妹这是哪里话,姐姐我也是急糊涂了,就怕老实人真的受了委屈呢。不过也许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吧,妹妹宽宏大量,不要和姐姐计较,好么?” 叶离枝放下胳膊。 她险些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惹怒公主,被扣上一个坑骗辛苦讨生活的小贩的名头,以后她的名声就要跟地上的臭豆腐一样,臭不可闻了。 可叶若虚一句一时眼花,以为就能推卸责任,抹杀一切,让自己不会计较么? 可笑! 叶离枝说:“好,妹妹自然不会跟姐姐斤斤计较。” 只是会记在心里,日后百倍、千倍的偿还而已。 听了她的回答,叶若虚心下稍安。 觉得这个庶妹果然还是个孩子,面上再怎么会装x,实际上却傻乎乎的,好骗的很。 但是叶离枝‘好骗’,安之仪却不好骗。 她指着不远处的摊主,问叶若虚: “你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的说亲眼看到三小姐买过他的东西么?” 叶若虚赶忙赔笑:“是小女一时眼花,看错了,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你说你看错了?”安之仪压着怒火笑,指指还在为拿笔黑心钱努力演戏的摊主:“那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 叶若虚几乎没有怎么犹豫,三下五除二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就是个想要勒索我家三妹的刁民吧,路过时看我们乘着马车,排场又大,就偷偷拿了块石头跟了过来了,想要诓三妹的钱呢。要知道,一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 一直不敢抬头的摊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失声大叫: “你、你、你之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叶若虚一下子打断他,对着安之仪恳求道: “这刁民,险些害了我家三妹,说不得为了银子又要再说些有的没的,公主殿下还是让人直接撵了吧,也免得看了闹心。” 这一番话直接将摊主接下去会说的真相定为了为钱又胡编乱造的谎话,好让摊主无论说什么公主都不会信了。 安之仪暗赞叶若虚好快的反应力。 可惜这份机敏却用错了地方。 她刚才反复无常的态度,和见到小木盒里掉出来的不是木簪而是臭豆腐时过激表现,都说明了她跟这件事有脱不开的关系。 166.第166章 发财啦 但她毕竟是她大哥未来的太子妃,不看僧面看佛面,这点面子安之仪还是会给的。 她摆摆手,道:“将人拖下去吧。” 旁边立刻走出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架住摊主胳膊将他拉起,摊主还在不甘心的大喊大叫: “不是这样的!公主殿下请听草民说!都是这个大小姐买通……唔!” 未说完的话被侍卫一下子捂回了嘴里,摊主拼命踢打扑腾着,但营养不良的身子骨自然反抗不了训练有素的皇家侍卫。 叶若虚看着摊主渐渐被拖拽出自己视野,吊在嗓子眼儿里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她自认为是叶家的嫡长女,哪怕做错了事,公主一样还是会给她面子的。 虚惊过后,她又恢复了春风得意的样子,端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茶。 但公主的下一句话,却立即让她绷直了脊背: “大小姐的帮理不帮亲真是让本公主敬佩的紧,就是不知道等大小姐嫁给我哥后,我要是遇到点什么麻烦,大小姐是帮外人一起教训我呢,还是会帮我一起对抗外人?” 叶若虚毫不犹豫:“当然是要帮公主殿下的,到时,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谁爱跟你成为一家人啊! 安之仪心里膈应的紧,面上却笑得端方得体,轻飘飘的问: “那如果想找我麻烦的人是我三哥,大小姐也会帮我吗?” 这话里,安之仪已经把自己同父异母的三哥当作外人摘了出去,让叶若虚自己选择是要帮一个‘外人’,还是要帮所谓的‘一家人’。 不明白二公主为什么会突然提起安如瑾,叶若虚一阵心惊肉跳,底气不足的干笑道:“自然……还是要帮公主的。” “有大小姐这句话,本公主安心了不少呢,就怕大小姐到时候拎不清,像今天这样差点诬陷了自家人,到时候让我心寒。” “虚儿不敢、不敢……”叶若虚继续赔笑。 “时候也不早了,女儿出门在外总是让家里人挂心的,我就不多留你们了。杏儿,去将我给三小姐准备的礼物拿过来。” 安之仪总算放过了叶若虚,转了话题。 名为杏儿的女官领命退下。 等她离开后,安之仪笑着对叶若虚道: “看大小姐送的东西如此金贵,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谢礼了,不如这样,等我想好了,再遣人给你送去,如何?” “公主能喜欢就好,虚儿不敢当的。” 呵呵,安之仪在心中冷笑,她也就是随便一说,免得不给叶若虚东西,反倒害叶离枝被叶若虚记恨了上。 看了眼地上还没叫人收走的臭豆腐,二公主心里那个痛啊。 她升平没什么太大的爱好,就是爱吃,这臭豆腐,就位列她最爱吃的小吃之首。 本来嘛,她身为公主,要什么没有? 可是御膳房里做出的臭豆腐,又是怕油大了吃了让她不舒服,又是怕味道太大了闻了让她会厌恶。 搞来搞去搞出来的臭豆腐没滋没味的,一点儿都不正宗。 安之仪还是更偏爱外头街边叫卖的小吃摊上出品的原汁原味。 只是如今这好不容易被人送到嘴边的心头所爱,被一场风波连累,害她没了口福,不给叶若虚点教训,她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去。 安之仪不再说话。她不说话,就没人敢乱说话。 叶若虚心下惴惴,不停揣测着安之仪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不然的话,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提起安如瑾? 一时间无数猜测百转千回,让她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竟觉得坐在这里的一小会儿,跟度日如年一样难熬的很。 杏儿手脚利索,很快就捧着东西回来了。 安之仪接过,亲手交到了叶离枝的手上,见她有要打开一探究竟的意向,忙道: “等回去再看。礼物嘛,总不能当着主人的面拆的。” “是,多谢公主殿下。” “这是你应得的。”安之仪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叶若虚不懂,叶离枝却是心里门儿清。 她点点头,将东西仔细收好。 “让妹妹受惊了,回头我让人再包个大红包,给妹妹压压惊。” 安之仪带着歉意道,顺势捏了捏她的小手,没想到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 人家都说手软的人,是有福气的人。 “哪里,扰了公主的兴致才是真的,该赔罪的人是小女才对。” 叶离枝不在意的笑笑,她是真的不在意叶若虚耍什么手段了,去除掉她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叶若虚现在在她眼里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又怎么会再为她的一举一动而伤心难过? 安之仪这才放心的点点头,让贴身的女官将她们送到宫门口,目送远去了才回来复命。 叶离枝一回到马车上就将公主给的东西掏出来,打开了。 她委实好奇二公主会给她什么赏赐。 镶嵌着一颗色泽浓艳的祖母绿的小木匣子里,幽幽的散出了一股强烈的……铜臭味。 只见里头整整齐齐、满满当当的摞了一叠崭新的银票,面额都是一千两。 叶离枝一惊,大略估算了下厚度,约莫要有五十来张。 一千两一张,五十张,就是……五万两! 她两世手里也没有篡过这么多的钱啊! 叶离枝震惊了,觉得这笔横财的数目太大,让她受之有愧。 可是再转念一想,她及时的扼住了疫情的咽喉,无形中拯救了无数条鲜活的生命,这些报酬……其实也不算夸张的。 于是某人就心安理得的收了下来,顺便点出了十八张,分给桀轩、素衣和灵钰每人六张。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呃……至于为什么是六张呢,因为数字比较吉利…… 桀轩三人自是高兴的找不着北,他们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呢,还都是新票子,能割耳朵的。 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些零嘴,以酸甜口味为主,拎着进了叶府的大门。 走的时候还把这里当家,回来的时候,自己已是个客人。 叶离枝说不上自己的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有遗憾,也有一种完全解脱出来的松快感。 这里曾经伤害过她的人,终于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怜悯也彻底斩断,自此以后,出手就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只要找个机会将她的娘亲借出去住,再偶尔回来看看老夫人和五妹,除此之外,叶府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叶离枝收拾好了心情,还算轻松愉快的进了红绫的小院,这座小院的设计别具一格,听说好多地方还是叶澜亲自监工修筑的呢。 167.第167章 反间计 作为即将要为叶家开枝散叶的功臣,红绫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愈发不将府里的人放在眼里。 唯一能让她放下身段讨好的,如今也只剩下了叶澜一个。 所以当听闻叶离枝来看她时,让人在外头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她才扶着还没显怀的腰,佯装刚刚睡醒的模样从屋里慢慢踱了出来。 “哎哟,三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我这身子啊,是一日乏过一日了,就不给三小姐见礼了。” 红绫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叶离枝对面的石凳上款款坐下,打着呵欠说道。 就算叶离枝被赶出了家门,但终究没有被逐宗,还算是叶家的三小姐。 而姨娘在小姐面前,其实,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 但叶离枝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笑眯眯道: “红姨娘辛苦了,这不,一听到姨娘有喜,枝儿就赶紧带了东西过来,就是不知道合不合红姨娘的口味?” 说着,她便将提前买好的东西交给了旁边侍立的丫鬟,那丫鬟也机灵,很快将东西装了盘,端了上来。 是些口味偏酸的果脯。 红绫一看嘴里便泌出了口水来,也不推脱,说了声谢便收下了,直接捻起一块儿吃了,还不忘加了一句: “听说酸儿辣女,我这胎说不得是个小少爷呢。” “那红姨娘一定要更加小心了。” 看红绫现下过的舒舒服服有滋有味的模样,就知道甄氏还没有动她,不知道该怎么激化一下两人之间的矛盾呢? 叶离枝肚子里的坏水儿开始咕嘟冒泡,恰好,有丫头端了碗黑乎乎的药进来,小声道: “红姨娘,这是今日夫人送来的安胎药,请您服用。” 红绫不无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不过为了肚里的孩儿着想,红绫还是接了过来,一口干了,完了之后用帕子捂住嘴,缓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那种想吐的欲望。 “安胎药?等等。” 叶离枝唤住欲要拿着碗离开的丫头,接过来仔细的闻了闻,辨识了几样药材,倒的确是一剂具有安胎成分的药。 可是甄氏会有这么好心,会****送药来给红绫安胎? 瞧着叶离枝对着药碗又是闻又是舔的样子,红绫嗤笑道: “三小姐放心,大夫人现在不敢动我,老爷对我可好呢,我若是有了一点差错,老爷必不会饶了她。” 药的确没问题,但是红绫肚子里的孩子一样保不住。 叶离枝将碗递还给还在等着的小丫鬟,笑道: “也对,放眼府里,能得到爹爹如此宠爱的恐怕也只有红姨娘一人了,可是……有些东西现在没有问题,可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什么意思?” 红绫瞬间警戒起来,看来她对甄氏虽然瞧不起,但心里仍是防备着的。 “没什么意思,”叶离枝无辜的耸耸肩,却适时的提起了一件事: “当初甄氏为了让大姐重新得到爹爹的宠爱,不惜在爹爹的碗里下药,让大姐割肉救他。她连爹爹都敢下手,更何况红姨娘你呢……” 红绫显然也对这件事记忆犹新,脸色立刻白了白,颤声道:“三小姐的意思是……” 叶离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红姨娘服用这药多久了?” 红绫掰着指头粗略的算了一下,“从害喜那日夫人便差人送了药来……” “那便来不及了,”叶离枝肃容道,其实不管红绫说喝了一天还是两天,她都会这么说的: “红姨娘还是趁早做好心理准备,到时不要伤心过度,落下病根吧,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这意思就是孩子根本保不住了。 “不可能!” 红绫一下站了起来,因打击过大,甚至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 她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她低斥道:“你……你胡说!我的孩子好好的,怎么会有事?!” “红姨娘若是不信我,我也不会再多嘴什么,反正我已经被爹爹赶出去,自此以后,连回来的机会都不一定再有了。”叶离枝叹了口气。 她被赶出去的事府里闹得沸沸扬扬,别人都道叶离枝是灾星,可只有从小就跟在甄氏身边的红绫知道,那道士一定和甄氏之间有什么猫腻。 如今,三小姐竟当真被她给逼走了。 小少爷也险险的化险为夷,不过当初听大夫说,是无药可救的。 好一个一箭双雕的毒计! 红绫一下子脱力跌落回原位,目光呆滞。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甄氏一定对她和她的孩子不安好心! 叶离枝来到她身旁,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低柔: “红姨娘莫怕,你还年轻,这一胎保不住,还有下一胎,下下胎,总能为爹爹延续血脉的。就是……就这样丢了孩子还让凶手毫发无伤,姨娘甘心吗?” 甘心?呵,呵呵呵呵,红绫怎么可能会甘心! 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叶澜对她更是好了不止一倍两倍,甚至在情动时还许诺说若是个男孩,将来会将叶家的家业分给他一半,好保证他和红绫的后半生衣食无忧。 所以这个孩子不仅是她的希望,还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如今,就要这么没了? 就因为甄氏的那一碗碗居心叵测的安胎药,毁了她后半辈子的仰仗?! 红绫气红了眼,揪着帕子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开口: “敢问三小姐,我、我该怎么做?” “孩子不能白死,”叶离枝说的义正言辞: “就算要被拉下水,也一定要拉个垫背的,我想,红姨娘是聪明人,具体要怎么做,不必我多说吧?若做的好了,怕是红姨娘不仅不会得到爹爹的责备,还会得到爹爹无尽的怜惜呢……” 恶魔的声音在耳边柔柔的回响,但红绫只觉得宛如天籁。 她恍然大悟道:“对!我决不能让我的孩子白白牺牲!甄氏,你给我等着瞧!” “嘘——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这孩子大约还能留几个月,红姨娘一定要好生策划才行。我哥哥被送去了战场,我娘……你也知道她的情况,如今我也被赶出去了,这府里,也许用不了多久,就是大夫人的天下了,红绫姐姐,我真的很为你担心啊……” 叶离枝适时的改了口,不叫红绫‘红姨娘’,反而叫‘红绫姐姐’,让红绫觉得和她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三小姐也是个可怜人,”红绫缓过神来,口气都跟着温和下来: “不过,甄氏这毒妇的算盘打的再好,我也有办法让她无法如愿!” 叶离枝关切的道:“那红绫姐姐就要多加小心了。” 168.第168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 辞别红绫,出了叶府的大门,桀轩抚掌赞道: “小姐的医术突飞猛进,这回连大夫人在安胎药里下了毒都能辨别的出,在下佩服~” 叶离枝回身看看,走出很远了,也没有可疑的人影跟着,道:“我没有看出那里面有毒。” “啊?”桀轩呆愣,“可是小姐刚才明明说……” 他跟着叶离枝进院,全程在一旁看着,只是没机会接触到那药碗而已,不然就能知道叶离枝当时说的是真是假了。 叶离枝坦白:“红绫的孩子的确保不住,但并不是因为那些安胎药的关系。” “是小姐下的手?”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看叶离枝这般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不想怀疑都不行。 叶离枝挑眉反问:“你怕了?怕我不是好人,是个心狠手辣的小恶魔?” 桀轩抓抓头,痞痞的笑: “我有什么好怕的,本人号称妙手回春!哪怕小姐想下手,也要看能不能毒死我了。只不过,我很好奇小姐为什么要对红绫下手?” 红绫嘛,在桀轩看来,就是狂了点,傲了点,对于主子不敬了点。 他没看到叶离枝落水时红绫在一边看好戏的样子,也不知道前世叶离枝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大半的原因是被红绫所害。 那时纵使叶若虚知道她躲在太子府的地宫里,如果没有红绫假借解手出去为她带路,恐怕叶若虚一时半会儿仍是不能找到她。 但这些叶离枝谁也不会说,也不想说。 被人捅了一刀子,自己还要一次次的重新去将伤口撕开,去重温那蚀骨的痛苦么? 只有傻子才会这么做。 所以叶离枝只道: “留着红绫,终成祸患。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大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带着素衣,去过你想过的日子,我不会阻拦,还会给你们准备以后过活的银子,让你们衣食无忧,如何?” 跟在一旁默默静听的素衣红了脸,戳了桀轩一下,闷闷的说:“我不走,我要陪着枝儿,枝儿去哪我就去哪。” 桀轩也并没有要去质疑叶离枝人品的用心,忙安抚的笑道: “小姐哪里话,我只是随口一问,而且红绫终究算是夺走了小姐的爹,小姐恨她,也是应该的。” “嗯。”叶离枝轻轻叹息,结束了这个话题。 而叶澜也很言而有信,在叶离枝回到云来没几天后,叶府里就来了人,通知叶离枝搬往新的住处。 那里,是叶澜亲自为她挑选的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不算太大,但整修一新,也算为叶离枝费了些心思。 而在叶离枝离开叶府之后,红绫也有了动作。 她不再喝甄氏送来的安胎药,每次都偷偷倒进了花盆里。 但她也不完全相信叶离枝的话,初期请了大夫来诊脉时,大夫还说一切都好,因此红绫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 她觉得叶离枝之所以会那么说,大概是想挑拨她和甄氏的关系。 但只要孩子没事,她就不会再去追究,毕竟,叶离枝已经被赶出去了,这辈子都没了再回叶府来住的可能。 可过了两个月后,大夫再来诊脉时,那脉象,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胭脂泪的效用,终于发作了。 这日天阴沉沉的,昨夜才下过一场大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雨停之后天气也没放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 和别人喜欢晴天不一样,叶离枝就是喜欢这样的天气。 没了大太阳无休无止的炙烤,让人的浮躁的心都跟着沉淀了下来。 “小姐,你要出门?” 灵钰端着一盆新买的冰进来时,就见叶离枝已穿戴打扮妥当,正握着一柄纸伞站在门口望天。 “嗯,要陪我一起吗?” “好啊。” 灵钰高兴起来,她们在这新宅子里难得住了几个月的安生日子,怕大夫人又要派人来找麻烦,所以一直躲着,很少出门,灵钰早被闷得不行了。 一听有这出去放风的机会,她哪里肯错过,当下将铜盆放在屋内一角,一边往外跑一边留下一串欢快的音符: “小姐等我!我拿了银两马上回来!” “好。” 叶离枝失笑,想去把素衣和桀轩也叫上,又怕宅子里没了人看守,万一进了外人来埋伏怎么办? 再说,能给素衣和桀轩一个独处的机会,也很不错。 所以她紧了紧腰间的荷包,带着纸伞和灵钰一人出了门。 天空飘着几朵乌云,好像随时会落下雨滴来。 街上行人寥寥,走在青石板路上,甚至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 “小姐,你要去哪儿啊?”灵钰好奇的问,顺便舔了口刚买来的糖葫芦。 “去玉山寺,给那盏长明灯续灯油钱,顺便……再给公主点一盏吧。” 除了公主给的五万两,叶离枝手头还剩不少金子兑换成银票后留下的余钱,这些钱都是由她自由支配,不怕花没。 因为她那个凉心薄情的爹还算有点良心,每个月都会遣人给她送来足够的生活费,在吃穿上根本无需她操心。 “玉山寺啊……有点远,我们走着去吗?” “怎么可能,”叶离枝在她额上弹了一个脑瓜蹦,笑道: “在宅子关了几天连你也关傻了,自然要坐马车去的,只是今儿天气不好,恐怕坐马车的人也多,不知我们能不能雇的到。” “小姐放心,有我在,我去找!小姐先去路旁的茶楼里坐坐吧。” 灵钰自告奋勇,擎着糖葫芦一溜烟的跑远了,那活泼的身姿,简直就像刚刚放出笼子的小鸟。 看来真是被关的太久了。 叶离枝摇头笑叹着往一旁的茶楼里走去。 茶楼里正好也有一群人准备出来,叶离枝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往楼下走。 走在最前的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他弧度优美的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但疏朗的眉宇间分明藏着一抹不耐烦。 “殿下啊,趁着天色还早,不如我们再去临花楼坐坐?” 跟在少年身后的另一人也是一身华服,手持折扇,上书‘风月无边’四个大字,面容还算英俊,只是被美色榨干了精|气,说话间总带着一股力不从心的意味。 “临花楼?”少年脚步一顿。 “对啊对啊,那可是个好地方!”那人不遗余力的推荐着,“那里的茶可好喝了,那里的酒都不兑水!还有那里的姑娘……” 说到这里,那人舔了舔嘴唇,一副垂涎欲滴的猥琐模样,看来只有那里的姑娘,才是让他大力举荐的重点所在。 169.第169章 反悔 少年哼笑:“世子爷,小心被人吸干了精|气,精|尽人亡。” 世子还没回话,他旁边的随从倒是很有眼色的回了一句:“我们家世子爷从小的志向就是,死也要死在美女的肚皮上!” 他这话一出,跟在少年身后的侍从们都忍不住低声闷笑。 再看世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咧咧的承认道: “当然,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咦?这个小美女怎么一见到我们就要走啊?” 叶离枝欲要转身悄悄离开的背影顿时僵住。 少年闻声抬头看去。 那被世子唤作‘小美女’的小姑娘,穿了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腰间缠着一根冰丝软烟罗,墨色的长发被一根通体碧润的玉簪轻轻挽起,说不出的淡雅出尘。 少年的心不由自主的漏了一拍。 因为那背影,竟是如此的熟悉。 知道躲不过了,叶离枝心里将那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慢慢的转回身来,干笑着行礼道: “殿下金安。给世子爷请安。” “唉,你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世子上前两步,盯着叶离枝上上下下的打量,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了。 唉……都怪他这辈子见过的美女太多,脑袋长得又太小,根本没办法将所有的美女长什么样子都记得下来嘛! 安如晦走过来,不着痕迹的横在两人中间,面对着叶离枝,不冷不热的问道:“你回叶府了?” 叶离枝愣了一下,老实交代:“没有。” “那住在哪?” 太子爷这根本就是明知故问,安排潜伏在叶离枝周围的暗卫们,早将叶离枝这两个月来的行踪打听的清清楚楚,并一字不落的汇报给了太子殿下。 但太子殿下就是生气,很生气! 似乎被他隐含怒意的盘问吓到了,叶离枝瑟缩了下,道: “父亲给我置了一处宅子,我就住在那里。” 呵,他就说叶丞相是个老糊涂了,竟将自己的亲生女儿真的赶出了家门。 心里那点对于叶离枝不告而别的怨忿少了些许,安如晦的口气和缓下来,问:“这是出来喝茶,一个人?” “呃……” 叶离枝偷眼瞄着世子,不知道该不该实话实说。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一看到叶离枝的影子便开心的喊:“小姐,马车我找到了,咱们赶快去玉山寺……吧……” 一身鹅黄色云烟衫的少女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面前好像不只有小姐一个人在啊…… 而世子一见到少女的模样,一双狼眼立刻亮了起来,张开双臂就要飞扑上去:“小美人儿~~~” 灵钰厌恶拧眉,灵巧的一闪身躲了过去。 世子扑了个空,也不恼,嘻嘻哈哈的凑到她身边,笑着道: “我就说那位小美人怎么这么眼熟,原来她就是你的主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小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 折扇自动合拢,轻佻的挑起灵钰的下巴,世子撅着一张章鱼嘴,不管不顾的就要当场凑上去占便宜。 唔……小美人儿的唇凉凉的,滑滑的,舔一舔,咦?怎么有股铁腥味? 世子爷睁开眼,登时吓得倒退三步! 安如晦施施然的将出鞘的长剑收回,对灵钰客气道:“让姑娘受惊了。” “多谢殿下。”灵钰低着头,掩去嘴角的一抹嘲笑。 叶离枝却是愁眉不展,她在想,让灵钰去勾搭世子,是不是太委屈灵钰了,这根本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一场杯具。 不,牛粪还能滋养鲜花,世子爷估计只会辣手摧花,换言之,世子爷连一泡牛粪都不如。 叶离枝不自觉的拉紧灵钰的手,让她站到自己身后护着。 安如晦适时的打破僵局,问:“你们要去玉山寺?去做什么?” “只是去为老夫人祈福罢了,我不能再****侍候她的左右,心里总是挂念着放不下。” 灵钰抬头,盯着自家小姐的背影,不明白她为社么要说谎。 “这样啊,不过我看今天天气不好,路上恐怕会下雨。”安如晦没有怀疑,顺势应道。 “所以我们才雇了马车啊,即便下雨也是淋不到的。殿下还有事要做吧,不如……” 叶离枝正要找个借口告辞,没想到她还没说完,那边被忽略很久的世子大声的刷存在感道:“我也要去玉山寺!” 安如晦哭笑不得,虽然他也很想跟着一起去。 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陪着他的小狗儿。 “你去做什么?忘了你爹的嘱咐了?回去晚了小心被他抽死你。” 世子哆嗦一下,嘟囔道:“现在还早嘛,我们快去快回就是了。你说是不是啊,小美人儿?” 灵钰啪的一声打掉他伸过来的咸猪手。 叶离枝都看在眼里,对这个色心满满的世子没了半点好感,冷声道: “既然世子爷想去,那我们就不去了,免得扰了世子爷的雅兴。殿下,告辞了。” 她只带着灵钰对安如晦福了一福,转身就走,看来是动了真火。 当初灵钰告诉她成功拉拢到世子爷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但那时候她并没有看到世子爷到底对灵钰做过什么。 如今看来,这副德行的世子爷,哼,别说让灵钰去勾搭了,就是倒贴给灵钰,叶离枝都不想要! 叶离枝拉着灵钰,脚下生风,没几步就踏出了茶楼的大门。 灵钰却用力的拉住了她,不让她再往前走,急急的小声道:“小姐,我们不能得罪世子爷……” “管他去死!”叶离枝咬牙切齿,那个登徒子!她真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将灵钰这么好的姑娘送给他! “可是……”灵钰劝阻道: “可是我们都成功了一步了,如今疏远了世子,那岂不是半途而废?小姐,你不必为灵钰惋惜,只要灵钰这么做真的能够离间三皇子和颜大人,那吃点亏,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的牺牲根本不值得。”叶离枝不为所动。 灵钰的语气放的更软: “小姐,虽然我不知道颜大人究竟有多厉害,但如果三皇子没了他,就减了夺位的胜算,那就算灵钰牺牲的再多,也都值得!虽然灵钰什么都不懂,但灵钰私以为,太子比三皇子,好太多了。” 灵钰跟着叶离枝,见过安如瑾,更见过安如晦。 她心思聪慧,从一些小细节就能看出两人的本质和脾性。 170.第170章 有大腿焉能不抱哉? 三皇子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比太子气势更强,但这人性情偏执,心胸狭窄,不然,为何明知道大小姐和太子早有婚约,却偏偏和大小姐走的那样近? 身为皇子,却连避嫌都不懂,真不知道该说他蠢还是太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叶离枝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道:“不行!除掉颜逍,我再另想办法,总之你不能再往下陷了。” 灵钰无奈,拉着她的胳膊摇晃道: “小姐,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就算你能对颜大人下手,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到时候别说是帮太子,小姐自己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小姐,为了大局着想,你就让灵钰去吧……” 叶离枝咬唇不语。茶楼里还传来世子不甘美人儿逃走的呼唤,但人并没有真的追出来,应该是被太子拦下了。 “小姐,小姐?”灵钰唤了几声,见叶离枝没有反应,索性一狠心,抽出了被她握住的手,转身朝着茶楼快速跑去。 叶离枝大惊:“灵钰!”抬脚便要去追,伸手想去抓住她,可惜都被灵钰灵活的躲过了,一个闪身,重新进了茶楼的门。 灵钰来到世子面前,跪下请罪,顺便自动请缨要陪世子爷一起去玉山寺上香。 叶离枝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这一幕,抓在门框的五指几乎要深深地嵌入进去。 “灵钰……”你怎么那么傻,明明有机会不再去接触那个恶心的人渣,却还要自动送上门去给他糟蹋! 不一会儿,世子揽着灵钰的腰,洋洋得意的走了出来。 路过叶离枝身边时,灵钰小声道:“小姐,将东西给我吧,小姐想办的事,灵钰会帮你办妥的。” 叶离枝握紧双拳:“我也要去!” 灵钰却道:“小姐,我看你气色不太好,不如先回去吧。” 她怕她家小姐若是跟了来,再看到世子动手动脚的样子,难保不会一时冲动将世子一口咬死。 而世子巴不得跟着去的拖油瓶越少越好,帮腔道:“就是啊,你先回去休息吧,无论有什么事,有我在,我都会看着小美人儿帮你办好的,这样总行了吧?” 叶离枝狠狠地瞪着他,恨不能扒掉他的一层皮来! 安如晦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着叶离枝被气得脸色发白的样子,仍是感到一阵心疼,柔声道:“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她还有什么理由再临阵退缩?叶离枝定了定神,道:“殿下还是和世子一起去吧,我……小女感到身子略有不适,就先回去休息了。” 安如晦能跟着去,想必世子也不敢对灵钰做的太过。 太子殿下看出她的小心思,却也没说什么,按照她的意思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叶离枝稍微安心了些,低头解下鼓鼓囊囊的荷包,和那把伞一起硬是交给了灵钰。 灵钰接过,却发现自己的手一下被人握的紧紧,她对着叶离枝绽开一个让人心安的笑容,让叶离枝执拗不肯放开她的双手慢慢的自己收了回去。 “小姐路上小心,奴婢也……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灵钰轻声道。 “对不起……” “小姐等我回来吧、”灵钰一下打断她的话,像是怕世子发现什么一样,转而对世子软媚笑道:“世子爷,我们走?” “好~” 世子荡漾的答着,那只贼手还不忘在灵钰的腰侧来回摸动。 几人先后上了马车,安如晦有独立的座驾,也是最后一个才上车的,临走前,他倾身过来,附在叶离枝耳边道: “你放心,有我在,世子不敢乱来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带着暖暖的温度,让叶离枝条件反射的缩了下肩膀。 她小声道:“好,多谢殿下了,”顿了顿,又道:“关于不告而别这件事,过后,我自会向殿下请罪的。” 安如晦惊奇的轻笑:“你还知道我在为什么生气?” 叶离枝抿了下唇,没说话。 她曾和安如晦亲密无间了好一段时间,除了不是一条心外,安如晦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就像一只优雅的猎豹,面对最为信任的人也会放下戒备,翻过身来,对着对方露出自己柔软白皙,却又最最容易受到致命伤害的肚皮。 所以,她可谓对安如晦了解至深,他的那些心思,自然也是能猜个七七八八的。 可安如晦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只觉得他的小狗儿果然是了解他的,心情不由好了许多,抬手捏了捏她发红的耳朵道: “放心,我不怪你,你也不用向我请什么罪,只要……别再让我担心就行。” 虽然太子殿下的暗卫们神通广大,能时刻监视叶离枝的动态病及时汇报。 可是—— 叶离枝受到欺负了,太子殿下不能一下子跳出来说:“你不能欺负我的小狗儿!”叶离枝受到委屈了,太子殿下也不能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冒出来,抱着她哄:“不怕不怕,一切有我。” 这种知道对方在受苦还不能插手的痛苦和憋屈,谁能体会? 太子殿下那个恨铁不成钢啊,瞧瞧,那么大的一座靠山就站在眼前,那么粗的一条大腿就等着她去抱,他的小狗儿怎么就看不见呢? 只要她开口,无论什么麻烦和问题,他统统都会无条件的帮她解决掉! 可是,她却偏偏什么都不跟自己说。 太子殿下惆怅了。 叶离枝因为那句‘别再让我担心’而心里一暖,眯起眼睛甜甜的笑了笑,道:“以后不会了,殿下快上车吧,世子爷他们都在等着呢。” 让他们去等! 安如晦定定的对着她甜甜的笑颜看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走了,进了马车后,还不忘撩起车窗上的布帘,探出头来与她依依惜别。 周遭的侍从们一脸黑线,他们向来稳重的殿下什么时候变成小孩了?还对着人家小姑娘一脸要不到糖吃的委屈表情? 唔,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而等到了玉山寺后,一下马车,安如晦便将灵钰叫到了自己跟前,将还巴巴的贴在灵钰身后的世子一脚踢进寺里去上香。 灵钰跪在地上,满头雾水。 安如晦开门见山的问:“你家小姐拜托给你去做的事,是什么?” 171.第171章 找茬 灵钰顿时惊了,她就知道,太子殿下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无害,没想到连这个都能看得出来她家小姐在说谎! “是、是让奴婢去、去……” 灵钰结结巴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看样子,叶离枝是不想这件事被安如晦知道的。 安如晦温温的笑,道:“若你不说实话,我便将你送给世子,自此以后,恐怕你再没机会见到你家小姐了。” “殿下?!”灵钰不敢置信的抬头望他,又连忙低下,惶恐道:“您、您就不怕被小姐知道么?” “本王就说世子爷趁我不在,带着你跑了,本王一路追随,最后还是没有追上,想必你家小姐是不会怪我的。” 照叶离枝对太子爷的维护程度,何止不会怪,还会反过来感激太子爷能帮忙去追吧! 灵钰浑身抖的更加厉害,欲哭无泪的想,自己这是上了贼船了…… 她乖乖坦白道:“是这样的,在上次叶家举家来这里上香供奉时,小姐为殿下点了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又名长命灯,若点在佛前或神明前,便可保佑一人一生福寿双全,平安顺遂。 灵钰接着道:“小姐这次出门,除了想为殿下的那盏灯续些银钱外,还想为公主也点一盏。” “她自己呢?也点了吗?” 灵钰默了下,道:“没有。” 安如晦的心里一扎,然后是脉脉的酸和疼。 别人为他做事,恨不得将事情搬到他的面前来做,以表明自己的忠心和能干。 但这个人,这个女孩儿……怎么能这么招人疼,为他点长明灯,乞求神明护他周全,却一句实话也不告诉他,生怕他会知道她对他的好似的。 但她越是这样,当自己得知真相时,那感动混着不知名的情绪,就来的越是汹涌。 安如晦猛地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遏制住将胸腔涨得满满的情绪不致外泄。 他弯腰将灵钰亲手扶起,缓声道: “她荷包里的银子,就不要动了,这些银子我来出,为我妹妹也点一盏,为她也点一盏,等你回去后,不要告诉她,就说——那银子都是世子爷自愿为你出的,明白吗?” 灵钰点点头,又不解的蹙起眉心,这一大一小,你瞒我,我瞒你,好玩么? 但当听到太子殿下要为他们家小姐也点一盏时,不可否认,灵钰还是大大的感动了一把。 小姐没有帮错人,真好。 *** 傍晚时分下了一场小雨,空气湿润而凉爽,让人身心俱畅。 红绫却是靠在绣着鸳鸯戏水的软枕上,脸色煞白的捂住小腹。 那里,正在隐隐作痛。 老大夫也说了,这孩子留不了多久了,甚至让她早些喝下打胎的药,让她还能少受些罪。 可……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让甄氏给她早亡的孩儿陪葬,怎么可能就这样将孩子打掉! 红绫抓紧身下的金缕桃花纹锦被,恨得眼都红了。 就在此时,派去拿燕窝的丫头匆匆的踏了进来,委屈兮兮的低声汇报道: “厨房说现在正在做晚饭,所有灶台上的锅都占满了,没地儿给您熬燕窝了,让您再等一会儿。” 红绫正因腹痛而满心烦躁和怒火,闻言立刻炸了,怒喝道:“这是给我喝的吗,这是给叶府未来的小少爷喝的,他们也敢怠慢?!” 说着,胡乱抓起身旁小几上的一个茶盏,朝着丫鬟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丫鬟没敢躲,更不敢叫,被砸的头破血流,一见红绫发火立刻跪地将头磕的砰砰直响,哀声告饶道: “是奴婢没用!求您息怒!还、还有,他们不是没有锅给您熬燕窝,而是大夫人也要用,最后的那只锅,正熬着大夫人的金丝燕窝……” 红绫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个甄氏,当真是一点儿都没有把她和孩子放在眼里! 红绫心念急转,须臾,一个毒计浮上心头。 她马上吩咐道:“把地上收拾干净,叫阿紫来,和我一起去厨房,熬燕窝!” “可、可是……” “没有可是,还不快去!”红绫厉喝。 那丫鬟不敢再劝什么,连忙照她的话去做。 红绫撑着阵痛过后还很是虚软无力的身子,下了床,先拿帕子将额上的冷汗擦干净,随后坐到银镜前,细细的抹了粉,将脸上还未褪尽的苍白完全掩盖掉。 然后起身,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那丫鬟说的没错,厨房此时正是最忙的时候,可是往常,就算再忙,她红绫想要的东西,厨房也是第一时间就做好。 可是今天不一样了,今天大夫人心血来潮,想要吃金丝燕窝。 于是,专门留出给红绫做东西的那口锅,就被大夫人占去了。 红绫去了,二话没说,夺过正在熬汤的妇人的勺子,将锅里的燕窝全部舀了出来,然后泼在那妇人身上。 妇人措不及防,被她泼个正着,还在沸着的汤水让她痛的立刻哀嚎一声,满地打滚。 厨房里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有的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有机灵的已经往外跑去找能主事的了。 “哼,这口锅是我的,谁准你给大夫人用的,嗯?” 红绫盛气凌人的一脚踩住了妇人的一只手,冷声问道。 妇人痛的满头大汗,裸露在外被烫到的肌肤已经变得通红,小水泡们正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红姨娘饶命,饶了奴婢吧……不是小的不给您熬,而是大夫人那边急着用……” “她急?”红绫不屑的呵笑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她又没有身怀六甲,需要进补,急什么?我看你就是看我无依无靠,好欺负是吧?” 妇人大喊冤枉! 后院里的人谁不知道,红姨娘正当宠,那是老爷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尖尖儿上的人儿! 给她一百个熊胆,她也不敢欺负啊! “是大夫人吩咐的……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妇人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 一听到大夫人三个字,红绫心中更恨,脚下用力,让那妇人又是一阵痛嚎着挣扎扭动。 “红姨娘好大的威风啊。” 厨房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突然传来听不出心绪的一句话。 那声音柔柔软软的,却是让所有人浑身一震,不敢再看热闹,赶忙转回身该干嘛干嘛,晚饭要是因为这个弄迟了,到时候指不定又要得罪多少主子呢! 红绫则是冷哼一声,毫不畏惧的抬头迎向来人。 她等的人,终于来了。 172.第172章 妻妾交锋 甄氏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入了厨房。 她身穿刺绣折花样的淡青底锦缎长裙,皓白的腕子上琥珀连青金石的手串若隐若现,乌黑的长发挽成云髻低垂脑后,只简单的插了一支碧玉玲珑簪,说不出的简约和大气。 甫一进门,屋里就静了,只剩下锅碗瓢盆轻轻击打的脆响。 甄氏看着面前面色不善的红绫,不冷不热的问: “这是怎么了,怎的闹的这样难看,说出去,没得让人说我们叶府的下人没管教。” 她眼睛看着,话却是对倒在地上的妇人说的,分明是在指桑骂槐。 那妇人一见到大夫人,就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一骨碌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只一只手还被红绫踩在脚下不敢收回,涕泪齐流的求助道 :“大夫人,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红绫冷笑,踩过了妇人的手来到大夫人的面前,意思的屈了屈膝,抬头直视着甄氏,阴阳怪气道: “哟,这是什么风儿把大夫人都给吹来了,这下人们的确太不晓事,只这么点小事,就敢去惊动您呢。” “区区一个奴才,想要造反,这怎么能是小事呢?”甄氏不愠不怒的反问。 她掌家许久,什么没见过?对付红绫这种小角色根本信手拈来,若不是老爷太过看重红绫,甄氏连来都嫌浪费时间。 也不过是看在叶澜的份儿上,给红绫几分面子罢了。 红绫一听甄氏称她为‘奴才’,登时大怒! 她舍弃梦中的情人,舍弃一个女儿家的清白,舍弃大好的年华去陪一个年纪大的能当她爹的老男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脱除贱籍,不再屈居人下,当一个实实在在的‘主子’么! 可甄氏的一句话就将她打回了原形。 红绫不甘示弱的反呛回去: “是啊,我是奴才,我要造反,若造反成功了,岂不是说明主子太没用?我可是听说,老爷曾动过将管家权交给我的念头呢,要不是看在大夫人和老爷多年伉俪情深的份儿上,红绫怎么会甘于当一个‘奴才’呢?你说是不是啊,大、夫、人?” 甄氏眼皮狠狠一跳。 叶澜说这话的那日,她并没有在场,是她安插在叶澜身边的下人回来禀报的,说是叶若虚出言不逊,说了红姨娘的坏话,被叶澜训没头没脸的斥了一顿。 她一个正妻,她女儿一个嫡出的长女,就因为这么个贱货,让叶澜嫌弃、责骂她们,在叶澜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饶是甄氏再能装,此时此刻看着红绫对她全然没有一点畏惧尊敬的样子,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是个背着主子爬爷们床的下三滥,也配掌管叶家后院?说出去没得掉了老爷的身价。”甄氏身旁的嬷嬷得了授意,立刻反唇相讥。 “那又如何?”红绫完全不以为意,炫耀似的笑道:“不然,你也爬一个试试去啊,看老爷肯不肯收你,老妖婆。” “你!”嬷嬷气得一蹦三丈高,指着红绫便尖声骂道: “你个没羞没臊的小浪蹄子!以为得了老爷的宠,就能无法无天了?等老爷腻了你,有的是苦日子等你吃!” 红绫摸着肚子,笑得得瑟:“那怕什么,老爷不宠我了,还有我儿子疼我呢。是吧,我的小心肝儿?” 最后一句,她是对着自己的肚子说的,甄氏看着她还未明显显形的肚皮,恨得心都疼了。 像是怕给甄氏的打击不够大似的,红绫又笑意盈盈的补充道: “哦,老爷还说了,我这胎要是个男孩儿,将来也是要继承家业的呢,如今大少爷远赴战场,二少爷忙于考取功名,三少爷给三皇子当了伴读,小少爷又被娇惯的厉害,叶府名下那么多的产业,到时候由谁来接管?所以啊,我一定不负老爷的期望,会好好的培养这个孩子的。”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甄氏冷冷吐出这几个字来,在人前一向慈蔼的面目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不可否认,听到叶澜要将家业分给这个还没出世的小畜生时,甄氏真的是像被人当胸狠狠捅了一刀子,透心的凉意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看着红绫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看着那张珠圆玉润娇媚粉嫩的脸,很不明白,就因为这张脸,就抵得过她和叶澜几十年的夫妻情分? 就因为这张脸,叶澜甚至不惜将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叶家产业毫不犹豫的分给她? 甄氏突然恨极,高高扬起保养的没有一片茧子的手,在所有人都没有反映的过来的情况下,给了红绫重重一巴掌! 连红绫本人都措不及防,被她突如其来的巨力打飞出去,狼狈跌在还在燃着的灶台旁,撞翻了塞在里头的木柴,顿时,火星四溅,迅速点着了她身上华贵的锦缎衣裳。 一时间,火苗迅速蔓延,烤灼着里头娇嫩的皮肉,惊得红绫拼命扑腾,大喊救命! 可惜,敢扑过来帮忙给她扑火的,只有她自己带来的丫头阿紫。 甄氏冷眼看着她在地上翻滚尖叫,痛到面容扭曲的狼狈相,倍觉快意,只觉得自从红绫背叛她当了府里的姨娘后,在胸中憋闷的那一口气,终于出了。 却在此时,阿紫突然惊叫一声,慌不择言指着一处大喊道:“别动了!流血了!流血了!!!” 甄氏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立时,脸色大变! 嘭——! 漂亮的山茶花粉彩茶具被人一把扫在地上,碎渣飞溅,在甄氏浓妆艳抹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甄氏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你干的好事!”叶澜一下朝就被好友叫去聚会了,到了傍晚时分才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了红绫被打流产的‘好消息’。 叶澜死瞪着甄氏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那眉,那眼,是那么的弧度柔美。 他实在无法想象,性情温和柔婉的甄氏,怎么会背着他,做出这样凶残的举动! 倒是跪在甄氏身后的嬷嬷先开了口:“老爷,是红姨娘率先对夫人出言不逊的,夫人也是一时气极,才……” “一时气极?”叶澜冷笑,“一时气极就能一巴掌把我的孩子打没?一时气极就能毁了一条人命?好啊,那我可不可以一时气极也让这个毒妇去给我死去的孩儿陪葬?!” 173.第173章 喜新厌旧 嬷嬷冷汗都下来了,抖着声道:“老爷三思,老爷三思啊……” “滚,都给我滚!” 叶澜见甄氏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反而面无表情,好像置身事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让他一阵火大,越觉这个女人面目可憎。 嬷嬷连忙爬起来,想要上前将甄氏搀起。 甄氏像是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没了一丝鲜活气儿,任由嬷嬷将她扶起,一抬眸,无数积蓄已久的泪珠滚滚而落。 嬷嬷想将她带走,可是这次,她却不肯再动了,只是看着叶澜,死死的。 叶澜皱眉回视,看着她泪流满面,妆都花的不成样子,对她的厌恶又重了一分,讽刺道: “怎么,红绫还没哭,你倒先摆出这副样子来博同情了?” “红绫……”甄氏低喃,忽而放声大笑起来: “红绫、红绫!红绫!!!你眼里、心里甚至嘴里,只有红绫!你还记得我才是你的正妻吗?你还记得是谁和你过了几十年,为你生儿育女吗?你还记得……不,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根本不是你了,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变成老爷的样子?你还我老爷,你还我的夫君来!” 甄氏突然发疯般的朝前扑去,一双手紧紧地勒住叶澜的脖子,表情狰狞,目光凶狠,像地狱爬上来的恶鬼,实打实的将叶澜吓了一大跳,一边抓住她的手腕使劲往外扯一边大喊: “来人哪,快来人哪!大夫人疯了!” 甄氏没疯,她只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但是她发癫时的可怖模样,却深深的烙进了叶澜的脑海里,无论大夫怎么说,叶澜都不肯信了。 *** 一串殷红如血的红玛瑙手串动作轻柔的套进了红绫纤细的腕子上,叶澜顺势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满是歉意道:“让你受苦了。” 躺在床上,额间缠着一圈卧兔儿的红绫面容苍白的摇了摇头,虚弱道:“只是可怜了我那还没出世的孩子……” 说着,一串泪珠滚了下来。 叶澜怜惜的用拇指帮她揩去,俯身在她的眉间亲了亲,柔声道:“以后还会有的,你莫要伤心。” 红绫的眼泪却是掉的愈发汹涌,她转过脸去,抽泣了良久,才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都是妾身不好,连累了孩子,妾身、妾身只不过想要吃碗燕窝,却没想到,就惹怒了大夫人……” “甄氏那个蛇蝎女人!”叶澜憎恶的啐了一口,又缓下口气道:“你莫怕她,往后,想吃什么便跟我说,谁敢短了你,我即刻将她撵出府去,为你出气,如何?” 刻意讨好的口吻让红绫破涕为笑,转过头来用含着泪珠水汪汪的大眼似嗔非嗔的瞪了他一眼,娇声道:“老爷就知道哄我。” “不哄你哄谁呢,我的小心肝儿……”叶澜迷恋的低喃着,忍不住低下头,去捕捉她那双失了血色的柔软的唇。 两人正蜜里调油的缠绵着,外头有人不识时务的敲起门来,丫鬟脆声道: “老爷,夫人送了东西过来,说是给红姨娘补身子用的。” 红绫表情一变,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叶澜。 叶澜被人扰了兴致,也没了好气,低喝道:“送进来吧!” “老爷!”红绫一下抓住了叶澜撑在身侧的袖子,低声泣道:“大夫人,大夫人她是不是要……” 叶澜握住了她的小手,安抚的搓揉了下,道:“无碍,我让她们送进来,又没说一定要让你吃,甄氏的为人……我以后,怕也是要重新考量了。” 听他这么说,红绫才一副稍稍放下心来的样子,重新回到软枕上躺好,侧头看着那传报的丫鬟捧着一碗东西踏了进来。 叶澜让人将东西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拿起盖子一看,是一碗炖的很烂的乌鸡汤,冒着腾腾热气,汤面上还飘着几根参须,的确是用来补身子的。 叶澜捏起青花白底的小勺,舀了一点往自己嘴里送,红绫惊叫,一下挺起身来抓住他的手道:“老爷,不可!” “别怕,甄氏刚得罪了我,是不敢对你下手的。”话是这么说,但叶澜的举动,就是在明着帮她试毒。 红绫咬紧牙关,她已经失去一个靠山了,怎么可能会再让叶澜冒险! 当下吩咐自己的丫鬟道:“去,将小白抱来。” 小白是红绫养的一只狗,很小,浑身的毛又长又白,抱起来很舒服。 但自红绫有了身子以后,就被叶澜强制下令,不许再接近这些小动物了。 丫鬟领命,很快将小白抱了进来。 红绫取过一旁的小碗,舀了些汤,又放了块肉在里头,然后让人端给小白吃。 小白也不怕烫,三两口就吃完了,伸着舌头眼巴巴的看着红绫,不一会儿,就开始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 叶澜气的脸都白了。 他刚才,若不是红绫的阻拦,现在七窍流血一命归西的,就是他了! 叶澜腾得起身,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红绫却是从后面一把拉住了他,哀求道:“老爷,不要为了我和大夫人撕破脸皮,闹得后院不宁,被人落了把柄。” 朝廷命官,如果宠妾灭妻,是要被御史们参到死的。 可是叶澜已经快要被甄氏气疯了,当下挣开她的手,道:“这次她得罪的不是你,而是我!你就不要管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红绫怔怔的看着叶澜离去的方向,良久,展开一抹得逞的快意笑容。 她摆摆手,让人将小白的尸体带走埋了。 甄氏打掉了她的孩子,已经在叶澜的心中种下一颗名为不信任的种子,这次小白的死,无论是不是因为吃了那碗乌鸡汤,叶澜都不会相信甄氏的话了。 呵,跟她斗,还差得远哪。 至于叶澜去找甄氏后又发生了什么,红绫不清楚,但听下人回来说闹得很大,连甄氏的娘家都惊动了。 若不是甄氏娘家的人压着,恐怕当晚,甄氏不但失了管家权,连呆在叶家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个结果让红绫不怎么满意,不过至少,给了甄氏会心一击,让她的孩子没有白死,也算值了。 而当这件事传进叶离枝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 叶离枝眯着困倦的眼,斜倚在贵妃榻上享受着美人拳。 174.第174章 比比谁更狠 灵钰轻捶着她尚且单薄稚嫩的小肩膀,因这些日子以来叶离枝总喜欢跟她学刺绣,低头久了,还没长开的身子就受不住了,所以灵钰时常会帮她捶捶捏捏。 “小姐这回可快活了?这红绫和甄氏,也算是罪有应得。” 灵钰俏皮的打趣道,跟着叶离枝回府后她没怎么见过红绫,甄氏却是知道的,就是这个老女人一手策划的将叶离枝赶出了叶府,如今在都城闹了个这么大的没脸,也算是活该! 叶离枝掩嘴,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点点头算是应了,想了想,又道:“帮我拿笔墨纸砚来,我要给红绫写一封信。” “咦?小姐是去祝贺人家旗开得胜吗?还是幸灾乐祸一下红姨娘失了还没见过面的小靠山?” 叶离枝哭笑不得:“我是那么坏的人吗?我只是想给红绫提下醒,甄氏可不是好惹,小心她伺机报复。” 灵钰故作惊讶:“咦?小姐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叶离枝:“……”呜,当初那个对她言听计从的美人儿去哪里了?! 不过,她当然没有那么好心,会去提醒红绫要处处小心,她只是……要榨干红绫身上最后的一点利用价值罢了。 叶离枝写好了信,连同一盒刚买回的胭脂泪,让人一起偷偷送到了红绫的手中。 *** 阳春院。 表面上看起来,阳春院一如往昔,并没什么不同,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里面的仆从们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尖一万个小心的,生怕踏错一步,就会踩到什么地雷。 正堂里,甄氏梳妆打扮得体,神态自然的坐在玫瑰椅上,手边搁着一碗新上的茶,看起来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可她脸上和善的面具已经被撕扯的干干净净,如今,只剩一片麻木的冷然。 “卓儿,”她开口,声音异常的嘶哑:“你说,我当初究竟是瞎了哪只眼,居然看上了你爹那个老禽兽!” 叶槐卓的无奈的掏掏耳朵。 像这种毫无预兆从他娘嘴里冒出的排贬他爹的话,这几天里,叶槐卓不知已经听过多少遍了。 是,他爹的确做的不对,可是,他娘至于吗? 闹的满城风雨不说,还让所有同窗都知道了他有个泼辣狠毒的娘,明里暗里对他好一顿嘲讽,让他脸上也跟着无光。 可是,事情最初的起因,居然仅仅只是为了一碗燕窝?! 既然那个什么红姨娘喜欢喝,那就让她喝个够好了,何必去和她挣着抢着,没得掉了自己正室夫人的身份。 可是他娘偏不,还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动了手,好嘛,直接盖棺定罪,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了。 一个小小的姨娘而已,不过是因为有了爹的骨肉才自视甚高起来,可是,后院里莫名其妙没了的孩子和姨娘还少么?何必在人前大打出手,背地里随便想个法子都能让对方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看来,他娘也是老了,人越老就会越糊涂。 叶槐卓深深地叹了口气,第无数次的柔声劝道:“娘,他到底也是我爹,当着儿子的面说爹的坏话,合适吗?” “我呸!”甄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早抛弃了什么狗屁贤妻良母的形象,嫌弃的怒斥道:“他也配?!” “娘……”叶槐卓顿了顿,转移话题道:“这几日天都是阴阴的,也不下雨,也不出太阳,凉爽的很不如,我陪您出去走走?” 再在这里待下去,他怕他娘没病也会憋出病来,到时候仇者快,亲者痛,就真的便宜了那个红姨娘了。 儿子的面子甄氏还是会给的,她抚了抚鬓间插着的一支梅花白玉簪,觉得自己打扮的还算妥当,不用改妆,就道: “好吧,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有出去瞧瞧了。” 叶槐卓心下松了口气,立刻上前亲自掺着甄氏,出了阳春院,往外头去了。 出了大门,看着宽阔的街道和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甄氏的心里也敞亮了许多。 她想起一事,笑着道: “也不知三女过的怎么样,听说是被老爷安置在了外头的宅子里,每月都送银钱过去呢。” “娘希望她能过的好?”叶槐卓纳罕的问。 他是知道甄氏和二姨娘,也就是叶离枝的亲娘之间的渊源的,所以早就知道甄氏不会任由叶离枝回府而放任不管。 “怎么可能,”甄氏的笑容阴冷下来:“我巴不得她去死,最好所有的人都去死,只留下咱们自己的人就好了……” “娘!”叶槐卓连忙打断她的胡言乱语,“娘有什么想要的没有?儿子正好带了银钱出来,儿子给你买去。” 甄氏也自觉失言,顺坡下驴道:“好啊,听说绸缎庄出了些新花样,招人的很,我们过去看看吧。” “嗯。” 叶槐卓巴不得他娘赶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住心神,也好不再胡思乱想,当下就扶着她朝绸缎庄那边慢慢走。 谁知,刚走出没两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嬉笑着迎面跑来,一个没注意,直接将甄氏撞了个趔趄。 幸而有叶槐卓扶着,甄氏才没有失态倒地,不过缓过神来后,她还是发了火,冲那小孩斥道:“怎么看路的!” “啊?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孩立马乖乖道歉,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叶槐卓为甄氏理了理蹭乱的衣角,见甄氏没事,责备的看了小孩一眼,不耐的挥手道:“走吧,以后走路多看着些,万一冲撞了什么大人物,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嗯,谢谢大哥哥指点~”小孩调皮的对他做了个鬼脸,一溜烟的跑了。 甄氏还有些气不平:“这种没教养的小孩,就该抓起来打屁股。” 叶槐卓也赞同的点点头:“我以后的孩子,定不会教成他那样的。” 且说小孩一路脚底抹油,跑出很远后,拐进了一条长长的暗巷里。 那里早就有人在等着,双手抱胸,懒懒的倚在石墙上等着他,一看到他出现,一双灵动的杏眼儿立时就是一亮。 “东西到手了?”那人笑嘻嘻的问,顺便冲他招了招手,跟招小狗似的。 小孩瘪瘪嘴,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去,挺着小胸脯道:“我无影手出手,焉有不得手之理?东西在这儿,报酬呢?” “在这儿。”那人抛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打开一看,的确是些明晃晃的银子,不是耍小孩玩的石头。 小孩满意的点点头,将方才借着撞人的机会,从甄氏身上撸来的东西抛给了她。 那人连忙手忙脚乱的接住,嗔了一句道:“小心点着些!这东西易碎着呢,摔了可就可惜了。” 不过当她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了一番后,确认的确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后,又甜甜的笑了开来,对他说了句谢谢后便转身向暗巷深处走去。 小孩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抓抓头,不解,谢谢……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他从没听过谁对他说过这个词? 175.第175章 欢会忘寐 红绫收到叶离枝的信时,已经不敢再小看这个只有十岁的小女娃。 她的孩子保不住,叶离枝两个月前就对她说过,而真正的大夫,却在两个月后才敢下这个定论。 这是怎样令人畏惧的先知? 大夫查不出她的病因,但因叶离枝先入为主的给她灌输了甄氏送来的安胎药内有鬼,红绫自然而然的就认定了是甄氏下的手,也没再往其他的地方想去。 所以她高高兴兴的收下了其实是杀死她孩子的罪魁祸首的胭脂泪,继而小心的将信拆开,仔细阅读起来。 越看,红绫的脸色就越是凝重。 没错,她敢主动去招惹甄氏,不过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孩子白白枉死,之后又借着小白毒发打压了一次甄氏,也是仗着叶澜对她的绝对宠信。 可是以后的日子还长呢,她不止有这一个孩子,甄氏也绝对不止有在给她的安胎药里下毒这一种手段。 要想高枕无忧,就必须将甄氏一脉连根拔除! 现在,陪伴在甄氏身边最强有力的支持,就是叶府的二少爷——叶槐卓。 这个她曾经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青年才俊。 她这样得罪甄氏,身为甄氏的亲生儿子,叶槐卓会坐视不理吗? 所以,在那之前,她必须让叶槐卓没了对她动手为自己母亲报仇的理由。 红绫一双美目滑过信封的最后一行字: [红绫姐姐爱慕二哥,焉知二哥见了貌美如花的红绫姐姐不会倾心?] 红绫猛地阖上信纸,一颗死寂很久的小心脏忍不住扑通扑通的狂跳起来,苍白的双颊飞上可疑的两朵红云。 是、是啊。 她能将叶澜迷的晕头转向,身为叶澜的亲生儿子的叶槐卓,其审美观,应该……和父亲差不到哪里去吧。 只要她能将叶槐卓也勾搭到手,那……自己不仅少了一个仇人,反而多了一层保护。 红绫越想越觉得可行,她揽过桌上的铜镜,对着里面左看右看。 小产过后的自己虽然尚且虚弱,但这副病弱苍白的模样,恰恰好能引起男人无限的垂怜和疼爱。 从叶澜这些时日几乎天天都来陪她就能看得出来。 红绫抿唇一笑,褪去青涩的眼梢眉角,流转出魅惑人心的万种风情。 入夜,叶槐卓将甄氏哄睡后,才拖着疲累的身子,慢悠悠的向自己院子走去。 身旁只有一个贴身的小厮为他打着灯笼照路,此时万籁俱静,只有虫鸣蛙叫声不时的在路旁草丛中响起,无比诗情画意。 不懂欣赏的小厮则是暗暗的不停打着呵欠,只想着赶快将这位爷送回屋,自己也能早点回去倒头大睡。 正在这时,一阵哗哗的水流声从前方不远处的假山石后传来。 那水声若有似无,断断续续,明显不是天然形成。 小厮眼皮直打架,根本没心情去注意到什么水声,叶槐卓却是心内一紧,马上顿住了脚步。 走出几步,没见旁边的人跟上来,小厮连忙回头,探寻道:“爷。怎么了?” “好像有人。”叶槐卓皱眉,这大晚上的,谁会不好好呆在屋子里睡觉,跑到这里来玩水? 莫非……是什么孤魂野鬼? 如此一想,叶槐卓更觉周遭一阵阴风阵阵,安静的诡异,他悄悄咽了口口水,强作镇定道:“没事,继续走吧。” “哦。”小厮揉揉眼睛,转头继续往前走,却觉衣角一紧,低头一看,被人拉住了。 能贴身伺候主子的小厮自然也是伶俐得紧,小厮当下心里一乐,别看少爷平时威风八面的样子,没想到,也会怕鬼呢。 他刻意放慢脚步,让叶槐卓能与他并肩而行,多些安全感。 而叶槐卓一边走,还一边不安的到处东张西望,心里不停的默念着‘阿弥陀佛’‘南无观世音菩萨’之类临时抱佛脚的佛号。 然,有个鸟用?那水声不但没有消失,反而随着他们的临近,而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连小厮的两条腿都忍不住打起哆嗦来,但他不能露怯,不然显得自己多没用?只能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蹭着地面往前走。 走到那处传出声音的假山时,两人的心可谓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但奇怪的是,直到他们走过了假山,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看来是自己吓自己啊……两人不约而同的大大松了口气。 叶槐卓忍不住回头一看。 只这一眼,就让他的三魂七魄,被蓦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全部吸走了。 就见假山石后,那一条浅浅的小河旁,坐了一个妙龄少女。 那少女身穿一袭水仙散花百褶裙,在月华的照映下,裙幅褶褶如雪,又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洁白的藕臂在轻纱的掩映下若隐若现,愈发撩人心神。 因是背对着他,所以他只能看到她如天鹅般修长的颈子,和半边姣好的花容月貌。 那水声,就是少女****的双足撩拨出来的,水色浸染了那小巧的脚丫,带起一片细小的水花,留下片片晶莹的水痕,在弧度陡俏的脚背上顺流而下,抚过那片滑腻白皙的肌肤。 让人不由的羡慕,那可以自由的爱抚过她的肌肤的颗颗水珠。 叶槐卓不由看的痴了。 夜色,河水,少女,无一不美。 他像着了魔一样,身体失去使唤,不由自主的朝着少女走去。 小厮更是看的完全呆住,完全来不及去唤住他,而且,这么好的艳|遇,换做是他,也不会想被人中途打扰啊啊啊! 叶槐卓走过去,感觉自己像走入了一幅美妙的画境一般,一切都开始变得如梦似幻起来。 他轻声问,像是怕惊扰了面前的美景一般:“姑娘,如此晚了,怎的一人在这边玩水?” 那姑娘仰起小脸,嗬!那是怎样一张楚楚可怜又娇媚无双的小脸呵!只听她用如清水击石般的清脆嗓音道: “长夜漫漫,奴家只是……无心睡眠,公子可否陪奴家一坐?” 当然,当然,求之不得。 叶槐卓矜持一笑,风度翩翩拱手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在那姑娘所坐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晚风习习,送过一阵少女身上甜香惑人的胭脂香气。 叶槐卓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只觉得从未闻过如此诱人的香气,再转头一看那兀自玩水的少女,一抬眸,竟是无数情思流转其中,好似对他已经仰慕了千年万年! 他不由得抬手捂住自己左边的胸口处。 那里,躁动的厉害! 176.第176章 有仇报仇! 那少女见状,关切的凑过身来,美目娇娆而充满了关切:“公子,你……怎么了?” 叶槐卓却只盯着少女开开合合的粉润唇瓣,不受控制的,慢慢倾身覆了过去…… *** 甄氏之所以不往自己儿子的房里塞丫头,一是怕儿子耽溺美色,荒废学业,二是,她早就为儿子相好了人家。 那是她弟弟家的宝贝女儿,今年年方十五,正是出嫁的好年纪。 且她弟弟如今任吏部尚书,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 两家能结为亲家,不仅能够亲上加亲,对叶槐卓未来的仕途也有莫大好处。 今年秋天叶槐卓就要下场考试了,先是秋闱,再是明年二月的春闱和四月的殿试,等殿试过后,叶槐卓就要被分配官职,到时候正是成亲的好时候。 所谓先成家,后立业。 再加上刚刚因为红绫的关系,失了叶澜的信任和在叶府的地位,甄氏对娘家更加倚重起来。 就想着,在成亲之前,得找个机会让两个孩子先培养一下感情。 于是她就将弟弟家的女儿,以看望姑母的名义来接来了。 可是沉浸在‘爱情’的滋养里的叶槐卓,又哪里看得上这个保守骄矜的舅家表妹? 只相敬如冰的相处了几日,就兴趣缺缺的将人送回了。 甄氏还以为是自己儿子太过羞涩,不好意思和人家小姑娘呆在一起呢。 但弟弟家的女儿被送回后没几天,红绫和叶槐卓的‘私会’,就被人揭发了。 揭发的人是曾被红绫用茶盏打破了头的小丫鬟。 她偷偷跑去甄氏那里高密,将两人惯常相会的地点细细告诉了甄氏。 甄氏起先还不信自己儿子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但又想到自己的丈夫都被红绫那个狐媚子给勾搭去了,段数还不如父亲高的叶槐卓,又怎么可能是红绫的对手? 当下,让那小丫鬟先不要声张,等两人再次偷偷见面缠绵时,甄氏带着一大批人,浩浩荡荡的去了。 啪! 一个耳光,打醒了还在和自己父亲的小妾缠绵而不自知的叶槐卓。 可是在得知红绫的真实身份后,令甄氏气的胸口疼的是,叶槐卓不但后悔,反而抱着她的大腿,让她帮着自己和父亲求情,将红绫迎娶过来! “荒唐!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甄氏捂着自己脆弱的小心脏,摇摇欲坠,几乎要被这个儿子活活气死! 她又看向一旁抓着被子遮挡身体,虽然狼狈却面带得色的红绫,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而上,劈头盖脸的就要去打,被叶槐卓死命拦住了,还一叠声的求道: “娘!不要打她!都是我的错!要打就来打我吧!” 甄氏气的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叶槐卓慌了,可他却不后悔,只赶紧让人去请大夫,顺便将甄氏抬回去,好生安顿,自己则穿好衣服,带着红绫一起去照顾母亲。 这件事虽然让甄氏恨透了红绫,可是不可否认,可是一个莫大的机会啊! 一个能让红绫彻底失去叶澜庇佑的绝好机会! 这事发生后,闹的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叶澜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知道了,这么大的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扣在头上,还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亲手扣的,说不生气,那是假的。 但这同时也是一桩莫大的丑闻! 叶澜根本没有时间去收拾那对奸|夫淫|妇,他要做的,就是赶快将所有知情人的嘴巴封死,将这桩丑闻牢牢的所在府里,免得成为被人大肆取笑的笑柄! 叶澜对红绫的‘背叛’,当然也是怒不可遏。 可他是男人,和甄氏的想法又不一样了,觉得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大部分的责任应该还是在自己儿子身上才对。 没定力!没自制力!甚至和父亲抢女人,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 于是叶澜着重惩罚了叶槐卓,却对红绫宽容有加。 无疑,这又是一个晴天霹雳,直直的打在了甄氏的头上。 红绫这个挨千刀的狐媚子,不仅夺走了她的丈夫,还要将脏手伸向她的儿子?! 不许!她绝对绝对不会允许! 只是没等甄氏下手,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月黑风高夜,两团黑影稳稳的盘踞在琉璃瓦的屋顶上。 柳星然耳语道: “先抢了你的父亲,又抢了你的二哥,现在还能好好的躺在这里呼呼大睡,这个女人可真厉害啊,怪不得你要来亲手杀她。” “是啊。”他怀中的小女娃心不在焉的应着。 要是被他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现下只能依靠他才能飞上屋顶的小女孩,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喂,要杀人了,你就不能表现的紧张一点吗?” 叶离枝奇怪的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但那表情分明是在问:有什么好紧张的? 反正,她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柳星然权当她在逞强,觉得让这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染上血腥,于心不忍,大发慈悲道: “唉,要不人还是我帮你杀吧,反正也杀了不少了,不差这一个。” 叶离枝却是坚定的摇摇头。 没有红绫在她身边做卧底,她和她的孩子也许就不会死,这笔帐,她一定要亲自讨回! “时候差不多了,你送我下去吧。” 叶离枝说,声音小小的,像小动物一样惹人怜爱,可是神色之间却透着森冷和绝然。 柳星然被那双毫无温度的杏眸慑住了魂魄,过了好一会儿,才呆呆的点点头,四下里将周遭的情况又确认了一遍。 守夜的小厮被打晕了,院子里还在睡觉的人都被灌了迷烟,一时半会儿绝对醒不过来,一切准备就绪,就差主角登场了。 柳星然揽住叶离枝的腰,将人带到了房门前,自己没进去,站在门外为她放哨。 叶离枝推开门,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 她从袖中滑处一柄镶了宝石的匕首,是从柳星然那里临时借来的,虽然短小,却锋利无比。 她慢慢的朝着床上陷入昏睡的红绫走去。 那张脸,如此熟悉,只是比前世见到的年轻了许多。 她还记得素衣被****时凄厉的惨叫,还记得红绫打掉她扎满银针的手时,那嫌恶的表情。 还记得她用无比妖媚的声音承认,自己也是个卧底。 如今,如今,一切风水轮流转! 她要让红绫知道,作为卧底,需要付出的惨痛代价是什么! 短匕出鞘,寒光凛冽。 177.第177章 栽赃什么的最喜欢了 片刻后,叶离枝从屋里走了出来。 柳星然立刻紧张的对着她上看下看。 虽然这位是去杀人的,被杀的对象又被他暗中放的迷烟给迷倒了,可是受到刺杀之后的人,难免不会被剧痛激醒,然后进行反杀。 还好,这丫头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妥。 等等! 怎么这位去杀人的,身上连点血迹都没有?!是手法太利落了,还是……根本没动手? 似乎看出柳星然的惊疑,叶离枝淡淡道:“对,你想的没错,我没有动手。” “为什么?”他立刻问。 在屋顶上的时候,他明明看到了小丫头眼中让人心惊的,如海般波涛汹涌的恨意。 “我下不了手。”叶离枝挫败的垮下肩膀。 不是她不够恨,而是她还不够狠。 可是红绫真的不能再留了,虽说现在的局面是她一手造成,但只要红绫还有一咪|咪的羞耻心,就不会照着她信中给出的提示,转而去勾搭叶槐卓。 红绫能得到今日的下场,其大半的原因是她自找的。 胭脂泪是她逼着红绫用的吗?非也,一开始还是红绫自己偷偷摸摸的借着解手的借口,背对着她们回去抹的呢。 一个人若是太贪心,那真是老天爷都救不了她。 但同样,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红绫都给她爹扣了绿帽子了,又勾搭了甄氏的宝贝儿子,如今还能安然无恙的在这里睡大觉,表示她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要是留下了她,以后,还指不定要闹出多大的幺蛾子,叶离枝怕到时候连自己都奈何不了她了。 她将匕首还给柳星然,低声道:“柳大哥,帮个忙吧。” 不甘心!她很不甘心! 仇人就近在眼前,却不能亲自手刃,这是何等的卧槽! 但她真的不能像叶若虚和红绫那样,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被残害而无动于衷,反而洋洋自得,觉得除去了一个心头大患。 柳星然接过匕首,揉了揉眼前满脸颓丧的小丫头柔软的发顶。 他知道她是心软了,而他也为这样的她感到心软。 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啊……什么样的血海深仇,都无法改变她骨子里的善良本性。 这种事,让他这种早就坏到根儿的江湖人士来做就好。 在行动前,叶离枝又将那日从‘无影手’其实也就是个小屁孩那里得来的玉佩塞给了柳星然,轻声道: “人死了之后,将这个塞到她的手里,要造成是她挣扎之中胡乱从凶手身上扯下来的假象。” 柳星然接过:“明白。” 栽赃嫁祸什么的,没人比他更在行。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一阵骚动,叶离枝回头,正好看到一蓬鲜血染红了窗纸。 她的心里没有半分的怜悯,因为她现在的脑海里,充斥的都是上一世,素衣被人****时凄厉的惨叫,和红绫自得的笑脸,而那些魔鬼,都是由红绫亲自领路引入地宫的。 柳星然带着一身的血腥气从屋里走出,对她点点头,想要走过去带她离开,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百般小心还是沾染到的不少血迹,犹豫的皱了下眉头。 叶离枝见状,主动的走过去,抬手揽住他的腰,轻声道:“谢谢。” 柳星然这才伸手搂住她,本想顺口说一句‘不用谢,举手之劳’,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不用谢,只要报酬给足就好。” 小丫头抬头瞪他。 俊魅的容颜浮起一抹坏笑,嘛,他还是比较喜欢小丫头这样喜怒哀乐全都形于色的样子,这样看起来才比较像一个小丫头嘛! “抱紧了。” 柳星然最后环顾了一遍四周,见没有异常后,带着叶离枝足尖一点,几个起落间不见了踪影。 “嘭!” 太子殿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拍桌子失声道:“你说她半夜和一个男人出去,夜袭丞相府?!” “呃……也不是啦,”暗卫抹抹额上冷汗,连忙解释道:“只是去杀了一个女人而已,他们做的很隐蔽,听说那女人是叶丞相的一个姨娘……” 这不是重点好吗! 安如晦阴沉着脸色,连珠私炮的问: “那男人是谁?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他们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那男人长得好看吗?有本王好看吗?是什么身份?文武双全还是狗屁不通?……” 暗卫都被问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对那个男人这么关心。 “说!”又是一记拍桌。 暗卫连忙道: “那男人属下也是第一次见,且武功高强,为人警惕的很,属下带人几次试图跟紧叶三小姐,都险些被那男人给察觉了,没办法,属下只好远远望着,等他们走后才敢下去确认发生过什么事。” 安如晦毫不犹豫道:“查!给我往他的祖坟里查!” “……是!” 等战战兢兢的暗卫离开了好一会儿,某位殿下才从醋坛子里浮出来,后知后觉的想着:他家小狗儿为什么要去杀一个姨娘啊? 而不出所料,第二天天刚亮,叶府里就炸开了锅。 红姨娘院子里负责伺候主子更衣洗漱的小丫鬟第一个发现了不对。 走到主子门口时不仅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连叫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答应,这才感觉大事不妙,马上去将叶府里的管家叫了来。 门没锁,管家带着人直接开了门,入目的景象简直如噩梦一般。 血,满地的血。 红姨娘躺在床上,面色扭曲狰狞,一条手臂搭在床外,手里还死死的握住了一样东西。 管家走近仔细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这这……这东西不是……不是大夫人的贴身饰品吗,怎么会在红姨娘的手中! 叶澜还没睡够呢,就被人吵了起来。 入目的是管家大惊失色的脸。 “老、老爷,不好了,红姨娘没了!”管家颤颤巍巍的汇报着,手心里全是冷汗。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红姨娘是老爷心尖尖儿上的一块肉!大小姐连骂一句都能被老爷毫不留情面的训斥一顿,更别提是…… 更别提是将红姨娘给杀了。 叶澜刚刚醒,脑袋里还是混沌一片,但一听到事情跟红绫有关,还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红绫没了?去哪儿了?是不是跟那个小兔崽子跑了?”叶澜喝问。 他还没忘记红绫给他扣的那顶绿帽子呢,不过看在错不全在红绫的份儿上,叶澜本还打算放她一马,没想到…… 178.第178章 ‘惊喜\’连连 “不、不是,”管家硬着头皮解释道:“是……红姨娘,今天早上,被人在屋里发现时,已经……死了。” “什么!”叶澜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 “快!扶我去她的院子,我要见她最后一面!” 叶澜被管家搀扶着赶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闻讯赶来的甄氏。 甄氏在听到红绫被杀的消息后,先是大喜,后又疑惑。 她还没动手呢,会是谁这么好心,帮她除掉了红绫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而管家在看到红绫的惨状后,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叶澜,并没把在红绫手中发现甄氏的玉佩的事,及时的去禀报甄氏。 所以甄氏一见到叶澜,就装模作样的问:“老爷,怎么了?红绫出什么事了?” 连叶府里的一只蚂蚁都知道因为红绫先后勾引叶澜和叶槐卓的事,让甄氏恨透了红绫,而装了半辈子好人的甄氏,在此时此刻还是下意识的先标榜出自己关心红绫的美好形象。 哪知,叶澜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头也不回的迈进了红绫的样子,嘴里还跟招魂儿似的一个劲儿的喊着;“绫儿……我的绫儿啊……” 甄氏的脸色,当即就黑的和炭一样。 她死死的盯着叶澜失魂落魄的背影,恶狠狠的想,那个小浪蹄子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呱呱叫! 也免得这个老不羞以后和她你侬我侬的来恶心自己了。 甄氏一甩帕子,也跟着进了院门。 院里哀嚎一片,下人们跪了满地。 叶澜一进屋,看到横死在床上的红绫,就双腿一软,继而踉跄着扑了过去,抱住红绫已经僵硬冰冷的身体开始又哭又叫: “红绫啊……我的绫儿!你死的好惨啊……” 全然没了一点平时威仪四方的丞相大人的模样,好像真的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似的。 管家在一旁抖抖瑟瑟道:“老、老爷,你看红姨娘的手里握的是什么……我们一进来就看到了,但是无论怎么掰红姨娘的手,就是拿不出来……” 叶澜哭声一顿,泪眼婆娑的顺着管家的提醒去看。 红绫的右手中果然握着一样东西,看着似乎还挺眼熟,叶澜去拿,但那东西被红绫握的紧紧地,居然一时半会儿真的拿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叶澜警醒,人死之前会将一样东西握的这样紧,有两个可能,一是这东西很重要很重要,重要的命可以不要东西不能丢。 二是……这是凶手行凶时留下的物证! 叶澜当即抹去眼泪,和管家齐心协力,终于将那块手掌大的玉佩抽了出来。 一看清这块沾着血的玉佩的全部模样,叶澜就心下一沉。 这是……和田玉!他不会认错的,这就是甄氏长年戴在身上不曾摘下的那块和田玉! 他记得这块玉是甄氏的娘传给她的,甄氏喜爱非常,还想留着传给她的下一任大儿媳呢。 可、可是,这块玉,怎么会出现在红绫的手里?! 恰巧此时,甄氏掀帘进屋,第一眼也看到了叶澜手中的玉佩,惊叫道:“我的玉佩怎么在你手里!” 她还说呢,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不见了那块贴身的玉佩,为此还遣了不少下人们出去找,结果当然是没找到,没想到,玉佩居然让叶澜给偷走了! 他是什么时候拿走自己的玉佩的? 甄氏还在困惑,突然,那块玉佩被人高高扬起,以雷霆万钧之态朝她脸上砸来。 叶澜气得跳脚,指着她张口就骂:“你这毒妇!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杀了红绫!” 什……么? 没有人来得及反应,那块巴掌大的玉佩带着丞相大人满腔的怒意和恨,直直的砸在了甄氏的脸上。 痛,却又不止是脸上在痛。 甄氏都懵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叶澜不仅拿东西砸她,还敢在这么多下人的面前,对着她破口大骂。 呵,呵呵……什么丞相的夫人,什么当家的主母,在这一刻,她甄氏,颜面尽失! 为了叶府的名声着想,叶澜还是没有让红绫的死惊动别人,甚至官府。 但他在红绫死后不仅将红绫抬为了平妻,还将她的名字载入了家谱,埋入了叶家的坟地,跟叶家的老祖宗们葬在一起。 甄氏……能怎么样呢? 她气疯了想大闹一场,让所有的人都来指责叶澜这个负心汉!可叶澜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样,让她想闹也不敢闹。 等着吧,今日所受的所有耻辱,明日,她一定千倍万倍的讨回来! 而她要面对的,还不仅仅只是丈夫的离心,更有儿子的疏远。 听闻红绫的死讯后,叶槐卓彻底消沉下去,整日借酒浇愁,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连学业也一并荒废了。 甄氏急的嘴里起泡,但无论她怎样跟儿子解释人真的不是自己杀的,换来的只是儿子的嘲讽和冷笑。 连叶若虚也在刻意的回避她,努力的去讨好叶澜,毕竟,真正在掌控这个家的人,是叶澜这个一家之主。 而就在甄氏近乎四面楚歌的时候,皇帝传令要去山庄避暑了,叶澜毫不犹豫的主动要求陪同前往,与他一同去的是叶铭峻的娘亲佟氏佟姨娘。 而负责管家的则变成了破格被释放的三姨娘吴氏,甄氏被剥夺了管家权。 理由是:大夫人甄氏心肠歹毒,暂不适宜担任管家之职,命甄氏闭门思过,悔改后再行定夺。 定夺? 甄氏心里清楚,这次,叶澜是打定了主意将她打压到底,永远不得翻身了。 甄氏的确做过不少坏事,但是,她做过的坏事都不会承认,没做过的坏事,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让人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 她想着,要是找到了真正的凶手,为自己洗清了冤屈,那么至少,会将管家权从吴氏那个贱人手里再夺回来。 她甚至想起了玉佩丢失的那日,在街头上那个小孩的一撞。 可惜,等她再派人去找时,那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偷了玉佩之后的去向,更是无从得知。 但她知道,一定有人,在背后算计了她! 这个人最好别被她找到,否则,剥皮拆骨,生啖其肉! 就在甄氏将幕后的黑手阴狠的诅咒到了往上数十八代时,门帘一挑,心腹丫鬟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开口便是: “夫人,不好了,二少爷的酒楼出事了!” 179.第179章 毒到你身败名裂[上] 就在甄氏得知消息后,快马加鞭的赶来时,‘好再来’的酒楼门口,已经里三圈、外三圈的围满了人。 就见酒楼大门口的空地上,坐着一个正在毫无形象嚎啕大哭的贵妇。 她一手抱着还在狼吞虎咽的儿子,一手指着酒楼里面怒骂道: “把你们掌柜的给我叫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狼心狗肺黑心烂肺的东西,居然将我儿子变成了这副模样,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酒楼管事的有恃无恐的站在门口,抱臂冷笑: “想讹钱也不是这么个讹法,怎么,我们酒楼做的菜太好吃,让你儿子流连忘返,也是我们的错咯?” “放屁!”两人没隔几步,贵妇一口唾沫喷了对方满脸: “狗娘养的,什么东西,你瞎了吗!看看我儿子现在这副鬼样,还不都是你们害的!菜好吃?我呸!你们在菜里下了让人上瘾的毒才留得住那么多的回头客吧!” 围观的人纷纷骚动起来。 “我之前好像也听有人说过,好再来酒楼里的菜好像跟别处不一样。”路人甲回忆着说。 “我以前被朋友邀请在这里吃了一顿,也没觉得这里的菜多好吃,但吃过之后就总想着来这里吃第二顿,不知道为什么。”路人乙附和。 “对对对!而且你们发现了吗,好再来的回头客真的比别处高出很多!每天进出这里的可大多都是熟面孔!”在酒楼旁摆摊的大爷也连忙发表自己的见闻。 一时间沸反盈天。 管事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慌乱。 趴在地上,如饥似渴,像狗一样进食的男人瘦的皮包着骨,面色蜡黄,眼球突出,不停抓菜往嘴里塞得手枯槁的像鸡爪子一样骇人。 这分明就是中毒至深之后的惨状。 贵妇继续大哭: “我儿子三年前来你们这里吃第一顿饭,从那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哪怕在家里,也不肯再吃厨子做的饭菜,偏偏要人过来打包了带回去吃。 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的饭菜当真太过可口,没有当回事,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对你们的菜居然越来越贪嗜和执着。 到最后。到最后就变成了这样!你们敢说,你们的菜里,没有动一点手脚吗!” 管事的还真不敢说。 但他背后是谁?是叶家!是叶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叶丞相! 所以他心虚之下弯曲的腰杆立刻又挺得笔直!理直气壮道: “好笑,来我们这里吃饭的那么多,怎么就你儿子变成了这副德行?别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身上泼,受之不起!再闹,再闹小心我去叫官府,抓你们进去坐牢!” 他虚张声势的威胁换来的是贵妇更加尖利的呐喊:“叫啊!你有本事就去叫!我要叫官老爷来评评理!我要请大夫来给你们验菜!” 一听要验菜,管事的更不怕了。 早在得知有人来闹事,他就吩咐厨房将今日提前做好的所有菜色都倒进了后院地窖里的大缸里封存好,然后取了新鲜蔬菜,全部重做。 这次做出来的菜可都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放的,大夫?怕他个鸟。 管事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大方摆手答应道:“好,你等着。”当即叫来跑堂的去请官老爷和大夫。 “劝你还是早点识相,带着你儿子该哪儿凉快哪儿凉快去,清者自清,免得到时候你儿子的病当真与我们的菜无关,让你下不了台,还要赔偿我们一天的损失。”管事‘好心’的提醒。 贵妇瞪着他,蓄满泪水的美眸中却是阴鹜的狠厉和笃定,好像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确定他们在菜里动了手脚。 管事的心里不由地升起一股不祥之感,可是,官老爷已经派人去叫了,此时想反悔,似乎……也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人群最后,带着面纱的女孩儿仰头问向身旁修长挺拔的青年:“他们肯定事先做好了准备才敢让人去叫官府和大夫,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青年将手盖在女孩儿发顶,揉了揉,低笑道:“你尽管看好吧,本少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说完,还摆出一个十分臭屁的表情。 女孩儿不屑的撇撇嘴,但看向围在人群中央,还在捧着盘子不停****的枯瘦青年时,瞪得圆溜溜的杏眼里还是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钦佩之色。 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人才啊,演的这样入木三分! 目标:那只狗男地点:好再来酒楼门口任务:用眼神杀死那只胆敢放在他家小狗儿头顶的狗爪子。 易容后扮成卖糖葫芦小贩的太子殿下恶狠狠的盯着青年揉完了女孩儿的发顶之后,又自然而然的搭在了女孩儿单薄肩头上的猪蹄。 可恨!可恶!竟然敢背着他,偷偷占他家小狗儿的便宜,简直罪无可赦! 太子殿下气的七窍生烟,却又不得不暗自忍耐。 原因在于,他是从暗卫口中得知小狗儿最近和一个男人走得很近,所以才打扮成这副模样偷偷跟随的,如果这时出现,难保不会让小狗儿怀疑,他还在继续派人跟踪她。 之前跟她保证过的,以后再不会派人调查跟踪她。 但,那怎么可能,女孩儿太小了,身世又坎坷,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保护她,让她在自己的密切监视下平安长大! 这不,一个不小心,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横刀夺爱的家伙,真是可恨。 太子殿下在心里挥舞着长剑,利索的将那只狗男劈成两半,然后剁成饺子馅儿…… 柳星然敏锐回头,用精明的眼扫过周遭的每一个人。 他这几天就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们,或者说,在跟踪叶离枝,但却一直没揪到人,那伙人的武功和谨慎度几乎与他不相上下。 可他们似乎没有敌意,就只是悄悄的尾随而已,在关键时刻,大概还会出手保护叶离枝的安全,所以,他才没有追究下去。 但今日投在他身上的那道窥探的目光,似乎,杀气满满啊…… “怎么了?”叶离枝看他左顾右盼个不停,忍不住小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看看风景。”柳星然安抚一笑,收回视线,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按在了刀鞘上。 甄氏和官府的人几乎是同时赶到。 刚从轿子上下来,甄氏就来到官老爷的面前,款款的福了福身子,仪态万方,笑容雍容道:“给大人请安了。” 180.第180章 毒到你身败名裂[中] “唉,夫人的礼,下官可当不起啊。”长须飘飘,笑模笑样的知府大人连忙上前虚扶了甄氏一把,客气的说。 就算甄氏和叶澜闹翻了,她的身后依然有实力强大的娘家,这点面子,知府还是会给的。 而甄氏也很满意知府的识相,看了眼还在嚎啕不已的女人,厌恶的皱了下柳眉,又看了看管事,管事给她使了个眼色,甄氏立刻便放心了。 她柔声询问:“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呢?我一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一时还闹不清楚状况,大人可知一二?” 知府捋着胡须,点头道:“略有耳闻。据说是有人吃了你家酒楼的菜,中了毒,酒楼的人说是污蔑,便将本官请来了。” “大人明察秋毫,想必会还……” 还酒楼一个清白的话还没说完,那哭嚎不已的贵妇就一下冲了过来,一把撞开了甄氏,跪在知府面前砰砰磕头,哀求道: “求青天大老爷为我儿子做主!我儿子就是被这家酒楼害成这般模样的!还请青天大老爷明鉴!” 甄氏被她撞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却又不能发作,气的脸都白了。 她调整了下呼吸,转而面向知府,柔声细气道: “我们可是做正经生意的,绝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大人明察。” 贵妇扭头瞪她:“这是你家酒楼?你……”她眼睛猛然睁大,失声叫道:“你不是叶丞相的夫人吗?!怪不得、怪不得你们这样有恃无恐,扬武扬威!” 她突然仰天哈哈大笑,眼泪淌的满脸都是,也不再给知府磕头了,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低喃着: “官官相护,我儿子这回是没救了,儿子,娘对不起你啊……娘惹不起叶家……” 这话一出,立刻惹得民怨沸腾! 刚才几乎所有的人都看见了,甄氏一下马车就和知府大人相谈甚欢,又听贵妇指出甄氏的真实身份来,一出互相包庇的好戏,恐怕马上就要在眼皮子底下新鲜出炉! “原来她就是甄氏啊,叶丞相的夫人,听说前些日子还下毒毒死了小妾肚子里的孩子,惹得丞相的大怒呢!” “是啊,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干不出来?” “我看在菜里下毒这件事八成是真的,以后可千万不能让人再来吃了……” 一时间,指责的声浪滔天,连知府都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甄氏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着那女人歪歪扭扭的背影,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咳,本官并非那种官官相护之人,若你的儿子当真被害,本官自会帮你讨回一个公道来。” 知府连忙上前追了几步,跟在那贵妇身后大声说道。 笑话,要是今天他包庇叶家名下产业的人在菜中投毒的的名头坐实了,虽然可能讨得了叶丞相的欢心,可他的乌纱帽也不用要了。 这都城,又不是叶丞相一个人的地盘,这可是天子脚下,真正能掌控他乃至九族生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圣上。 贵妇转头,泪眼里流出一丝怀疑和期盼。 知府马上趁热打铁,道: “你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本官,本官再做决定。你放心,本官爱民如子,是决计不会让自己的子民含冤受屈的。” 甄氏也适时的跟过来,强压下对这贵妇的满腔憎恶,轻声道: “大人说的极是,若是我们的错,我们自会承担起一切责任,但若是与我们无关,也请你能还我们一个清白。” 她看这贵妇虽然衣着华贵,首饰琳琅,身边却没什么亲人为她和她的儿子张目。 这说明这个女人在家中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说不定就是一个大户人家里,比较受宠的小妾罢了。 连同趴在地上那个像狗一样的青年,恐怕也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子。 弄死这样的两个人,简直比捏死两只蚂蚁都要简单。 甄氏想着,等事情一结束,她就要这对母子好看!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出丑,这是最让她无法饶恕的一点! 贵妇没理会甄氏,对着知府重新又跪下来,一五一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站在一旁生闷气的甄氏越听,就越心惊。 按照这个贵妇的说法,她的儿子是从三年前开始染上‘菜瘾’的。 而好死不死,那时候正是‘好再来’刚刚被叶槐卓接手的时间,那段时间里百味轩迅速崛起,将附近几家酒楼生意几乎顶的做不下去。 叶槐卓不知想出了什么法子,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让生意奇迹般的一点一点回暖起来,最后其他几家酒楼陆续倒闭,唯独他们家幸存了下来,成为都城最繁华地段中数一数二的酒楼。 直到叶槐卓赚的盆满钵满时,才对她道出了实情。 叶槐卓怕被人拆穿,想要收手,但是甄氏看到酒楼盈利的那么多银子,却舍不得了,就让叶槐卓尽量减少罂粟的用量,继续招揽更多的回头客。 她以为,量用的少就不会让人轻易发觉,对人身体的害处自然也近乎于无,所以理所当然的将这比黑心钱继续心安理得的赚了下去。 可是没想到,有人会一连吃了三年,并吃出了这副德行! 不是没有人发现过菜里的猫腻,而是,想闹事的人一听酒楼背后的靠山,就歇菜了,哪儿还闹的起来? 再者菜里的量那么少,就算他宣扬出去,不认识罂粟为何物的也大有人在,自然没人相信他的鬼话。 认识罂粟的,也不愿自找麻烦,再换一家酒楼吃就是了。 久而久之,这个秘密就这样被掩藏了下来。 令甄氏没想到的是,随着人上瘾越深,需要摄入的罂粟量也会跟着逐渐增加,到后来,一日不吃,就会觉得如火焚身,万蚁蚀心。 地上进食过后的青年露出满足和迷幻的神色。 但这样的神色出现在那张深深凹陷,皮色灰黄的脸上,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怖异常。 这就是常吃这家酒楼里的菜的下场吗? 太可怕了! 甄氏握紧双拳,决定等这次风波过去,立刻让人停止往菜里加料! 不过,她才不是为了不让更多人因此受害,而是,这种东西虽然会让人上瘾,但时日多了,也会暴露出来,这对他们的生意很不利。 181.第181章 毒到你身败名裂[下] 贵妇说完,殷殷的乞求道:“大人,请您验菜吧,民妇敢肯定,毒就下在了菜里!” 管事摇头,在心里嗤笑,这女人真是太天真,以为他们会把有毒的菜放在桌子上,等着她找人来验?别做梦了。 甄氏自然连连答应,以显示自己心无愧疚。 “那就去验一下吧,若是真有毒,本官自会护着你。” 明知甄氏手底下的人肯定早就做好准备,知府依然这样说着,然后带着大夫、甄氏和贵妇一起走近了酒楼里。 有围观的人也想跟随,被官兵及时拦下了。 叶离枝下颚微扬,薄嫩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这知府,跟甄氏分明就是一路货色,明里,他是在帮贵妇,暗里,却和甄氏一个鼻孔出气,即保住了甄氏的酒楼,又给了贵妇一个所谓的交代,简直再不能两全其美。 “安心,我要这家酒楼声名扫地,就一定会让它声名扫地,而且是再也扫不起来的那种扫。”柳星然怕她听到菜里没毒之后会失望,狂傲的说。 叶离枝微微点头。 不一会儿,一行人神情不一的出来了。 那老大夫对着众人一拱手,慢悠悠道:“经老夫方才细心检验,‘好再来’酒楼中的饭菜……” 众人不约而同的闭住呼吸。 老大夫落下最后几个字:“皆无毒。” 众人纷纷朝着贵妇看去,意想之中贵妇失望怨恨或颓丧倒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她只是缓缓走下大门前的石阶,然后回头,眄视着知府问:“大人,在厨房里,你当真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知府肯定的回答道:“没有,这件事,恐怕是你误会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贵妇毫无敬意的打断了。 她抬起紧握成拳的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因为没找到证据才气的握拳吧? 然后慢慢地,将手松开,一捧黑褐色的罂粟种子纷纷掉落。 “这是我在厨房里,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发现的。”贵妇说。 “不可能,这不可能!” 甄氏在看到种子的那一刻就慌了,因为她也认得那种子,当即就反驳的大叫起来: “厨房里不可能有这种种子!我明明让人藏到地窖里去的!” 一瞬间,万籁俱寂。 叶离枝忍不住喷笑出声。 这个甄氏,太可爱了,居然自己把藏匿的地方招供了出来。 她转头看向身旁青年,由衷赞道:“你的人真牛!” 青年傲娇的摇晃着身后那条无形的大尾巴,得意非常。 而在喊过之后,甄氏自己也愣住了。 随即,她牙齿咬得咯咯响,面色阴沉的瞪视着贵妇那张极具嘲讽的脸。 贵妇一抬手,直接将那些种子全扔在了甄氏脸上。 “这就是你所谓的清白?叶夫人,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她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随后对那些还在拦截蠢蠢欲动的百姓的官兵们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搜!再搜不到,那你们官府,也未免太没用了!” 官兵们看看她,又看看知府,进退两难。 知府先是被甄氏的‘豪言壮语’给惊住了,回过神之后,看着面前这一双双满是鄙视和质问的眼睛,他不得不疲惫的摆摆手,让官兵进去搜查证据。 甄氏跌倒在地,想销毁证据,也来不及了,管事的更是吓得尿了裤子。 知道酒楼给客人的菜里下毒的证据确凿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好再来’地处都城最为繁华的地段,进出来往的人非富即贵,就像这个贵妇,若不是她家有钱,她的儿子也没那个本钱能天天吃酒楼。 所以,可以想象,等那些人在得知自己吃过的菜里有毒,而这种毒还会令人上瘾时,会有怎样激烈的反应了。 没等官兵将盛着有毒饭菜的大缸抬出,将罂粟种子找出,已经有人按捺不住的回家找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了。 知府朝甄氏投去一个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命人将甄氏暂时关押起来,随后将贵妇和那青年一并带走,再行审问。 主角们都走了,围观的人也鸟兽状散了开去。 但没过一会儿,闻讯赶来的‘好再来’主顾们,就带着大批人马,手持木棍,气势汹汹的赶来砸店了。 听着身后乒里乓啷的打砸声,叶离枝满意的勾唇一笑,转而朝着自己的住处慢慢走去。 等叶槐卓知道了母亲被抓走,一定会自己上门自首,以赎出甄氏。 而他只要进去,就永远别想出来了。 上一世死不瞑目的大哥,你且安息吧,你的仇,枝儿马上就能为你报了。 叶离枝闭上眼睛,迎风仰面,夏日的阳光是那么的烈,洒落在她身上,居然感受不到一丝的温度。 柳星然拧眉,看着前面那个浑身都在冒着寒气的女孩儿。 无形中,似乎有一座沉重的大山正压在她的身上,没有压弯她挺直的脊背,却将她所有的鲜活和生气,都压制的不见踪影。 柳星然的心抽痛了下,没有被女孩儿周身不近人情的寒气逼退,反而上前一步,主动牵住了女孩儿柔若无骨的小手,紧紧地,包覆在自己掌心。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叶离枝转头看他,轮廓漂亮的杏眸里,还有没来得及掩藏下去的嗜血和残暴。 柳星然柔柔一笑,轻声道:“我要抓紧你,免得你把我弄丢了。” 叶离枝失笑,环绕周身的寒冰浓霜一下消失无踪。 她无奈的扶额道:“你都多大了,还怕丢?” 嫌弃是嫌弃,被握住的那只手,却没有将对方甩开。 因为那从掌心传来的干燥和温暖,无端的,让人心安。 两人沿着长街走过,暗巷的拐角处,悄悄走出一个少年。 他看着前方一大一小手牵着手相携远去的背影,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浓墨般的眸子一片暗沉。 嫉妒,像一条毒蛇一样,绞紧了他揪成一团的心,勒到让他不能呼吸为止。 不出叶离枝的预料,得知甄氏被抓后,叶府大乱,叶槐卓立刻从委顿的状态中惊醒出来,马不停蹄的赶去府衙自首。 但不管抓的是甄氏还是叶槐卓,知府都不敢轻易定罪,想着等陪皇帝去避暑的丞相回来再说。 所以等叶槐卓来自首后,他就放了甄氏,将人安置在打扫得一干二净的牢房里好生伺候着,除了待遇差点,叶槐卓真过的和在家里时没两样。 182.第182章 执迷不悟 夜深,牢狱中的大部分人已经进入梦乡,连负责看守的狱卒,也打着瞌睡,头一点一点的靠在桌子旁熬时间。 咔嗒。 一道极其细微,细微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从外头传来,但被瞌睡虫环绕的所有人,没有一个捕捉到这声细响。 反锁的牢狱大门入口被人轻而易举的打开,闪入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人进来之后先警惕的环顾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那坐在桌子旁的几个小鸡啄米的狱卒身上。 他毫不犹豫的走过去,落地无声,在几人察觉到危险来临之前,先出手快如闪电的戳中了他们的睡穴。 随后,他对着偷偷从门后探出一个脑袋的女孩儿招招手,用气音说:“进来吧。” 女孩儿见危机解除,呼出口气,慢慢吞吞的迈了进来。 牢狱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浓厚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潮湿阴暗的石壁上点了几盏微弱的壁灯,勉强照亮了前行的路。 间或,有重伤的犯人在睡梦中也难以遏制的发出低低的痛吟声。 女孩儿跟着他,走过一个个牢房,清澈的目光滑过那些蓬头垢面、血迹斑斑的囚犯,脸上无悲亦无悯。 是啊,关在这里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固然可怜,可如果什么坏事都没做,又怎么会被人抓进来呢?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关押叶槐卓的牢房前。 与其他所有的囚犯都不同,这间牢房不但干净而整洁,还有一套桌椅。 桌子上摆着一摞书本和一盏油灯,旁边还放着茶盘,以及几盘虽然不够精致,却看起来很是美味的小点心。 最重要的是,关押在里面的叶槐卓,叶二少爷,睡得并不是其他人那样的稻草堆,而是一张铺着柔软被褥的小床,床边还点着一炉熏香。 女孩儿不怎么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青年却是嘲讽的嗤笑一声。 女孩儿感叹:“不知我要是犯了错,被关入牢狱之中,有没有这样的待遇。” 青年毫不犹豫打破她的幻想:“你那个母亲没当场杀了你给众人赔罪,就要谢天谢地了。” 女孩儿苦笑:“你倒是看的清楚,”随后又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 “罢,她要是真有点母亲的样子,我也不至于会做的这么绝。喂,看他这么香,我很不爽唉,怎么办?” 青年手指一弹,一道指风凌空打出。 还沉浸在和红绫缠绵悱恻的美梦中的青年立时痛呼一声,瞬间清醒过来。 “谁?”他警觉的低喝出声,声音在不大的牢房内悠悠回荡。 “嘘——二哥,我来看你了。” 女孩儿稚嫩的,没有任何敌意的声音低低响起,在这样幽暗静谧的环境中,听起来格外悦耳。 叶槐卓的背后却一下冒出了一层白毛汗。 “是你?”他一下翻身从床上坐起,仍是戒备的望着她,不耐道: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 “呵,”女孩儿摇头低笑: “二哥过的这么好,我有什么笑话可看?不过是听闻二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坐立难安,夜不能寐,连夜带着点东西来看望二哥罢了。” “你会有那么好心?” 叶槐卓可没忘记他娘送去给他大哥的那些美貌丫头们是死在谁之手,“你是怎么进来的?赶快滚吧,我现在不想见你。” 叶离枝才不会傻到告诉他是怎么进来的,万一他吵醒了别的囚犯,继而吵醒那些狱卒,他们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自然是买通了人才能进来,唉……二哥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这不是在给叶家抹黑吗?若是被父亲知道你在菜里下毒害人,想必他老人家会非常失望吧。” 叶槐卓不屑的狠啐了一口。 不过一听到对方开了嘲讽模式,一颗心反而安定下来,他就知道,这个三妹这次来,绝对没安好心,原来是来趁机奚落自己来了。 不过他身后有叶家仰仗,虎毒还不食子呢,叶澜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嫡出的儿子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葬送前途甚至小命。 所以他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轻松道: “等父亲回来,你随意去他那里告我的状啊,不过就算我做错了事,父亲也决计不会轻易舍弃我的,” 他的目光陡然恶毒起来,紧盯着叶离枝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无论我再怎么落魄,父亲依然会选择保住我,因为我永远永远,都比你的亲哥哥要强上一百倍、一千倍。” 随后他又靠回软枕,低眸弹着手指轻嗤道: “这件事要是换做是大哥,我敢保证,为了保全叶家的面子,父亲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舍弃他,因为他,对于叶家,没有任何一点利、用、价、值!” 叶离枝蓦地握紧了双拳,牙关咬得死紧。 因为这样的悲剧,在上一世,就活生生的演绎过一次。 而且那一次,真正错的人还不是他的大哥,他的大哥只是被人诬陷的。 而为了证明自己的铁面无私,和保全自己的名声地位,叶澜的确毫不犹豫的选择舍弃了大哥。 呵,真不愧是父子啊,叶槐卓还当真很是了解叶澜的为人。 不过,她随即又放松下来,那都是不可触及的过去了,同样的悲剧,她决不允许再次上演! 是啊,父亲看重二哥,看重这个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相貌堂堂、玉树临风,前途无量的儿子,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他变成了死人,再优秀,也不可能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 柳星然突然抬起手,搭在女孩儿的小肩膀上用力的捏了捏,随后沉声询问里面的囚犯: “叶二少爷,你在菜中下毒,让那么多人有了瘾头,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叶槐卓满不在乎道:“就算有后果又怎样,我父亲会替我摆平一切的。” “啧,原来是个还没长大的毛头小子啊,做了错事还要自己的父亲帮忙擦屁股,简直逊毙了。”柳星然啧啧有声的鄙夷。 “你!”叶槐卓猛地挺直了脊背,厉声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自然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人,说你一个牲口还是绰绰有余。” 柳星然学着他刚才说话的样子,垂眸弹着指尖,他发现用这个姿态跟人说话,真的有种在蔑视对方的爽快感觉。 183.第183章 爱深成痴 叶槐卓果然被气得俊脸通红。 他也不想跟他们废话了,捶床大叫道:“滚!你们都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们!” “二哥,”叶离枝突然正色道: “听闻你前些日子喜欢上了红绫姐姐,姐姐生前和我关系最好,我还送了她许多她最喜欢的胭脂,没想到她还那么年轻,就这么去了,我心里实在不好过,你下次去看她的时候,能帮我把这个带给她吗?” 她从怀里掏出一盒胭脂泪,递进两根粗大的铁柱之间,杏眸含泪恳切的望着他。 一听到红绫的名字,叶槐卓心里的那根弦啪的就断了。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叶离枝会在这时突然提起这个,就连滚带爬的从小床上下来,跌跌撞撞的扑倒了牢门前。 “这、这真的是她最喜欢的胭脂?” 刚才还对他们横眉冷对的叶槐卓,此时就像一个失去爱人的可怜男人,用双手颤颤巍巍的接过那盒胭脂,视若珍宝的轻轻抚摸个不停。 叶离枝抽噎一下,哽咽道:“二哥不信的话,可以打开闻闻,红绫姐姐最是喜欢抹这个,她身上应该也会有这种味道。” 叶槐卓想也没想的打开了胭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再熟悉不过的香气涌入鼻端,让他鼻子一酸,几乎要当场滚下泪来。 “这、这真的是……她的味道。”说着,叶槐卓将那盒胭脂凑的更近了些,如饥似渴的又用力吸了几口。 但在下一秒,他就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叶离枝收起所有表情,冷冷道:“打开牢门,杀了他,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样子。” 饶是早有准备,柳星然也被女孩儿这变脸如翻书的速度惊了一跳,连忙依然照做。 他取出刚刚用过的铁条,插入牢门上的大锁中,拨弄了没几下就打开了锁。 叶离枝下意识的睁大眼睛,努力看清眼前的一切,看着眼前这个上一世害大哥无疾而终的坏蛋是怎么在她的面前咽气的! 就见青年利索的走到桌子旁,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拔开塞子,揭开茶壶的盖子往里抖了抖。 随后收起瓷瓶,提起茶壶晃了晃,倒出一杯茶后,就拿着朝昏倒在地的叶槐卓走去。 他将叶槐卓的头扶起,略显粗暴的捏开他的下颚,然后端起茶杯,不由分说的就往里猛灌。 叶槐卓被茶水呛的咳嗽不止,可是无意识的挣扎半天,始终没有醒来。 等喂完茶水后,青年又将人拖到桌子和床中间的位置,面朝小床放倒在地,将茶杯摔在他的手边,造成是他自己喝了有毒的茶,然后中毒倒地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青年仔细的审视了一遍,确认再没有疏漏后,才站起身,拍拍手,回头笑问眼睛瞪得溜儿圆的女孩儿:“可还满意?” 女孩儿失神的点点头。 他这才从牢房里小心退出,带上牢门,将铁锁重新锁好。 这样,明天等人看到死去的叶槐卓后,发现现场一切正常,唯有那壶茶里有毒,要追查下去的话,就只会以那壶茶为线索往下查,而不会再往别处怀疑。 青年抬手,毫无预兆的捂住了女孩儿瞪到几乎酸涩的眼,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走吧。” 敏感的掌心里,分明感觉到有滚烫的液体缓缓流下。 他默默叹息,还是太嫩了啊,既然已经恨到非要杀了他不可,那就证明这人已经罪无可恕,又何必为杀了他而后悔的伤心流泪? 而他却不知道,女孩儿此时心里想的,不是后悔自己下手太狠,而是,终于为上一世英年早逝的无辜大哥,报了仇。 叶离枝回了自己的宅子后,直接将自己扔在床上狠狠地睡了一觉。 而在她终于好不容易的做了一个好梦之际,外面已经闹得翻了天,当然,这一切跟她,已经没有了太大关系罢了。 到次日的傍晚时,刚睁开眼,就听守在床边的灵钰急急道:“小姐,不好了,二少爷出事了!” “怎么了?” 叶离枝揉揉眼睛坐起身,任由灵钰端过一旁的铜盆来,拧了布巾给她擦脸。 “是叶府那边传来的话儿,说是二少爷被关押之后,被人给……害死了,凶手至今没找到。不过从府衙里传来的消息却是二少爷是自己服毒自杀的,那毒药可能之前就藏在他自己的身上,理由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忍受不住所以自杀了。” 尽管宅子里都是自己人,说起重要的消息时,灵钰还是习惯性的压低了声音。 “是吗?”叶离枝表现出了适当的惊讶,入睡前发生的一切也在她脑海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她没什么表情道:“我知道了,等二哥出殡时,我会回去的。” “好。”灵钰没什么怀疑的应了声,虽然在出事的昨晚,她家小姐夜很深了才回来,不过她仍是没有将叶槐卓的死和叶离枝联系上。 毕竟,她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儿啊!就算叶家待她不好,她想干掉叶槐卓出气,那么怎么进去牢房,怎么将人杀死还不留任何痕迹等等……都是难题。 当然,灵钰倒不是觉得叶离枝做不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儿来,她跟着叶离枝混了这么久,也大约摸清了叶离枝的脾性。 对她好的人,她会加倍的对你好,而对她坏的人……呵呵,表面上看来她好像没什么反手之力,等背后……绝对整的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灵钰不知道红绫和叶槐卓也是在叶离枝的精心设计下‘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但赵嬷嬷的例子,还是让灵钰记忆犹新。 想起那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老妖妇,她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暗自想着,做人哪,还是厚道些好。 用过晚饭,叶离枝想起了她和柳星然当初的约定。 当初被他强行拉进‘好再来’吃饭时发现菜里有猫腻时,叶离枝就想到要用这点来整垮‘好再来’了。 但凭她一己之力要做到这点,恐怕很难,所以她当即就想到了和柳星然合作。 柳星然也不负她望,顺利找人在‘好再来’门前向众人演了一出苦肉计,还帮她杀了红绫,她答应那人的事,也该是兑现的时候了。 只是,走出宅门后,她才苦恼的发现,每次都是柳星然主动来找的她,至于要怎么去找到柳星然,她可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184.第184章 让你魂不守舍 “唉……”叶离枝略有些小苦恼的捏了捏眉心。 蓦地,脖颈一凉,星星点点的湿意滴落在上头,并顺势往下滑。 咦?下雨了吗? 叶离枝条件反射的缩了缩脖子,抬手摸了摸,果然有晶莹的液体在指腹上闪烁。 抬头,嗯,天气晴朗,万里星空。 “喂,你是出来找我的吗?” 身旁大树的树枝里突然传出一道悦耳的男声,仔细听来,还有点点调笑的意味。 叶离枝没急着去找树上的人藏在那里,反而将指腹凑近了些,动动鼻头,小狗似的闻了闻,喃喃道: “原来是酒啊,我还以为你尿了呢……” 柳星然:“……”他有那么恶趣味吗? 浪漫旖旎的气氛一下消散的无影无踪,柳星然挫败的拎起酒壶,将剩下的酒水狼灌而入,随后随意的一抹嘴巴,从树上一跃而下。 叶离枝斜眼看他:“今晚有烟火大会吗?” “有。你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有。”某人大言不惭的说道。 “好,那我们去看吧。” “现在?”柳星然有些意外,指指自己的鼻子道:“你真的是出来找我的?” “是啊。”叶离枝坦然的点点头,没等他有点小激动,就接着道: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只要你肯帮我,我就陪你去看一次烟火大会。” ……别说的这么公事公办好吗。 柳星然无奈的摸摸鼻头,突然觉得要拐到某人,简直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幸亏她还小,应该是不开窍吧,感情什么的,还是要慢慢培养滴,不用急。 柳星然唇角一勾,一边倒着走一边看着她问:“吃过晚饭了吗?” “嗯。” “前面有夜市,不如我们先去逛一逛?” “好啊。” “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尽管说,我都买给你。” “我有银子。”叶离枝拍拍挂在腰间鼓鼓的小荷包,不解风情的说。 “那不一样的。”某人开始循循善诱。 “怎么不一样?”小绵羊故作不解。 “嗯……我想给你买东西呢,不是因为你有没有银子,而是因为……因为……” 事到临头,对着一脸懵懂无知的女孩儿,他这个向来厚脸皮的居然有些难以启齿了。 “因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亲人吗?” 女孩儿歪着头,毫无心机的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将青年所有的心事都清晰的倒影在镜面中。 唔,慧眼识珠,没有安如瑾的喜欢,可不代表她就不会再被别人赏识和喜欢。 可是,这个人…… 叶离枝暗自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人好是好,与她又有一点儿血缘关系,自然不会轻易背叛她。 但一想到将来她要做的那些‘离经叛道’的坏事,她就不敢再对任何人生出不该有的奢望和念头,那些事一旦有任何差池,保不齐就要连累她身边的一票人。 所以,只能对不起了。 柳星然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来,想承认下来遮掩自己的小心思,却不由甘心自己在女孩儿心目中的定位,仅仅只有‘亲人’而已。 唉……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等她以后长大再说吧。某人在心中暗暗的做下决定。 热闹的夜市,绝不逊色于白天的集市。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但始终没有分开过。 柳星然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以守护者的姿态看着她睁着闪亮的大眼,在各个摊位上拿起这个瞧瞧,再捻起那个看看。 而就在他们的身后不远处—— “三爷,您看,那不是叶丞相家的三小姐么?”有人眼尖,一下就指出了前方不远处叶离枝的身份。 叶家这段时间可出名的很,几乎可以说是闹得满城风雨。 先是甄氏给小妾下毒毒死腹中胎儿的事流出,后叶槐卓名下的酒楼又出了事,入了大牢,还死在里面。 至于红绫和叶槐卓勾搭后,又貌似被甄氏一气之下干掉的丑事,则被叶澜藏的很好,不过一旦泄漏出去,恐怕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被称为‘三爷’的男人微微眯起眼睛,凝神看去—— 灯色朦胧中,身穿水影红蹙海棠花裙的秀丽女孩儿,正捻着一枚桃花样的镶红宝石长簪,对着身后长身玉立的男人眉眼灵动的笑说着什么。 而那男人正用无比专注的眼光回望着她,嘴角始终挂着一抹迷人邪笑。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人啊…… 勾引不到大哥,所以就按捺不住的又跑去勾搭其他男人了?安如瑾不无恶毒的想。 他本打算满怀轻蔑的转身走开,别让那女孩儿看到他时,又苍蝇似的缠上来,他会烦死的。 可他的眼睛,又始终无法从女孩儿毫无做作,纯挚灿烂的笑颜上离开一分。 “三爷,我记得叶家的二小子曾给三爷来信说,大殿下对叶三小姐有意吧?”刚才认出叶离枝的人又低低的开口道。 他是安如瑾最得力的心腹之一,安如瑾有什么事一般不会瞒他,且他还有着惊人的记忆力,看过的东西就再也不会忘掉,而且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想起来。 安如瑾的心神还投注在那似乎不应该出现在女孩儿脸上的纯真笑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那这可不失为一个试探大殿下的好机会啊……”那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近乎无声的在安如瑾耳边道: “只要将今日所见告知大殿下,再根据大殿下的反应判断此人在大殿下心目中的地位,到时,我们再做打算,岂不万无一失?” 安如瑾猛地回神。 是啊,这可是个能将他的大哥都搅得心魂不宁的心机女,他可不能再被她迷惑。 连带刚才觉得惊艳的笑脸,此时再看,居然也带了些刻意献媚的意味。 安如瑾深吸了口气,暗恼自己的定力不足,大概……只是今晚的花灯太美了吧,将那女孩儿也映照的如梦似幻,美的不可思议。 “嗯,你的提议很好。”他略带迷茫的眸色迅速变得深邃冷峻,沉声道:“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是。” 而在他们离开后,柳星然便偷偷放出自己的传信鸟,掏出随身携带的毛笔,用舌尖儿舔了舔笔尖儿,在纸条上唰唰写了几个字后,就塞入细筒内绑在传信鸟的脚上,让它带给了门内的手下。 手下收到信后,立刻准备,半个时辰后,一场被安如瑾错过的漫天烟花,轰然绽放。 185.第185章 爷不是那么好试探的 皇帝携着美眷和器重的大臣们前往山庄避暑去了,留下苦逼的太子殿下监国。 宽大的龙案后,一名不过十七岁的少年正低眉认真的批阅着手中的奏折。 朱砂的笔尖在一封封的奏折上留下已阅的印记,凝神专注的凤目修眉中,隐含着超脱年纪的老练与沉稳。 御书房内安静的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灿烂的朝阳从薄薄的窗纸穿透进来,在少年毫无瑕疵的侧脸上温柔的爱抚着,留恋不去。 “殿下,三皇子求见。” 门外负责通传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的走进来,低声禀报。 “三弟?” 少年从奏折中抬起眼来,温和的目光平易近人。 与生俱来的深沉威压又不敢让人造次。 他思索片刻,没想出安如瑾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会有什么重要的事,便道: “让他进来吧。” “是。”小太监依言退下。 不多时,安如瑾便一个人走了进来。 他的容貌大多随了他的母妃,带着一丝刻薄而凌厉的俊美。 在见到自家兄长后,也没甚表情,只姿态恭敬的行了个礼:“臣弟拜见太子殿下。” “起身吧,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安如晦随意的摆摆手,问道:“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安如瑾起身站好,隐藏在平静冰面下的敏锐目光仔细的探查着龙案后的人的每一个表情: “只是昨晚出去玩了一趟,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安如晦一听不是什么大事,立刻低下头继续批阅折子,用聊天般的口吻询问。 他一目十行的浏览着奏折上的内容,动作娴熟的蘸饱笔尖,笔走龙蛇般在手中的奏折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就完成一封,阖上放到一边后,继续批阅旁边小太监及时打开递过的下一封。 神态间怡然自得,没有半点被突然扔了个这么大的摊子看顾的紧张和急躁。 安如瑾看的暗暗嫉恨。 这个大哥表面上看起来的确不如他锋芒毕露,但那份内敛和沉稳,却是和他们的父皇如出一撤。 单单是坐在那里,就有着一份让人不敢亵渎的威压和震慑。 他不过是比自己大了几岁而已…… 安如瑾这样安慰自己,而年龄上的优势又有什么用呢? 等他一步步的蚕食掉朝中势力,再想办法将他大哥和父皇一网打尽…… 到时,还愁这天下不是自己的? 至于他上头的那个二皇子? 呵,他那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哥,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他耍得团团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样想着,心里对于眼前少年太过游刃有余的表现而嫉妒和心惊的感觉才压下去了不少。 安如瑾勉强扯起一丝笑来,道:“就是宫外的夜市啊,那里可热闹的很哪,大哥有时间一定要出去游玩一番才行,不然就太可惜了。” 安如晦头也不抬的轻笑: “三弟可比我悠闲的很,出宫的机会多了去了,只是夜市而已,不至于特特跑到我这里来举荐一番吧?” 他的言外之意明明是在询问安如瑾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听入某个一心想要与他为敌的弟弟的耳朵里,那句‘比我悠闲得很’无疑就成了一种吃果果的挑衅。 你有大把的悠闲时间,而我没有?为什么?因为我是太子啊,忙的很啊忙的很! 安如瑾蓦地握紧了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拳头。 “殿下所言极是,”他硬是将涌上胸口的那一口恶气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与安如晦继续谈笑道: “只是夜市,自然也没什么好稀奇的,不过我在夜市上,还偶遇到了一个人。” “谁?” “叶府家的三小姐。” 安如晦笔下一顿,原本端秀的字迹出现一条扭曲的弯折,他佯装无事的继续书写,无所谓的笑道: “那又如何,我与叶府家的三小姐并未见过几面,彼此之间也不甚熟识,你见到她……又与我何干呢?” 太子殿下表面平静的说完这些,心里却在咆哮不已。 玛蛋啊!遇到他的小狗儿了不起啊!欺负他好些日子没见过小狗儿了是不是?等父皇回来,他一定要偷空出去和小狗儿好好聚一聚! 嗯,听说夜市很热闹,和她一起逛个夜市也不错。 但安如瑾的下一句话,又将他的心湖搅起轩然大波。 “既然大哥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昨夜我见那三小姐和一陌生男子状似亲密的在夜市上买东西,想到之前她对大哥屡屡示好,而大哥也没有明显的抗拒之意,还以为大哥对她有意……” 一定是那个臭男人,一定是那个总是和他的小狗儿一起去做坏事的臭男人对不对?! 安如晦很想抓住自己弟弟的领子前后摇晃大声质问,但忍了又忍,还是被他生生的忍下了。 他和小狗儿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他的三弟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试探他的心思,企图捏住他的一根软肋,他岂能让他如愿? 所以安如晦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满不在乎道: “清纯可爱的女孩子谁不喜欢?三弟多虑了,我是喜欢她没错,可是没了她,依然有无数娇艳美丽的女孩儿等着我去喜欢,也不缺她这一个。哦,叶家的大小姐可比她有看头的多了,三弟可试过她的滋味儿?” 安如瑾心下一惊,低下头去,不敢再和安如晦洞悉一切的漆黑双眸直接对视。 他怕他那点不可见人的小心思会被他大哥一眼看穿。 “……大哥说笑了,”安如瑾干巴巴道,明明他才是来看好戏的那个,怎么三言两语就让他变成了处于下风的那个倒霉蛋? “无论是大小姐还是三小姐,只要大哥想要,必然都是大哥的,而只要大哥想要,其他人,又岂敢轻易染指?”他试图撇清和叶若虚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 直觉告诉他,安如晦这个时候提起叶若虚,一定没什么好意。 “可总有人,总是想着如何和我做对呢。” 安如晦温润亲和的浅笑着,说出的话却一语双关,像一条长满了脚的蜈蚣般,慢慢爬进了人心口的位置,让人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和惶恐: “我的确不喜欢别人给我戴绿帽子,若是我真的看上了叶家的三小姐,那个男人,就必须死。我还要感谢三弟的提前告知,不然等把她娶进门来才发现,对于本王的名声也有损。” 他对安如瑾投去貌似感激的一瞥,安如瑾却只觉心惊肉跳,仿佛这番话就是对他明晃晃的警告和威胁一般。 他忙躬身道:“大哥所言极是,这是臣弟应该做的。” 186.第186章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要得到 安如瑾诚惶诚恐的告退后,御书房里再次陷入一片安谧的沉静。 但这次的沉静明显和之前的悠然闲适很不同,像暴风雨前的平静,压得每一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安如晦盯着面前的折子,半天,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天,站在人群后面,毫不抗拒来自另一个男人的亲密接触的叶离枝。 他的小狗儿不是那种轻浮浪荡的人……他对自己说,可两人之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亲昵和信赖,还是让他的心针扎一般的刺痛不已。 根据暗卫汇报,两人之间确实除了表面上的亲密再无其他任何深入接触。 但是,也许那个男人也和他一样,在默默等待着小狗儿长大呢? 不可否认,那样拥有着很多秘密,让人看不穿,又心软可爱的女孩儿,的确有足够让他人守候的资本。 安如晦握紧了手中的朱砂笔,薄粉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不可以,绝不可以让别的男人抢走她! 她是自己的,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哪怕她真的变成了自己的软肋又怎样?到时,他也一定会变得强大,将她保护的密不透风,任谁都不能轻易伤害和染指。 某位原本对皇位并没多少执念的太子殿下,忽然之间,就觉得那是自己必须得到的东西了,不是为了君临天下,而是为了,能有足够的能力去好好的守护一个人。 安如晦低下头,继续阅览奏折。 与之前专注认真的神情相比,他好像变得更加全情投入,好像,这就是他本来应该做的事,而在下半辈子的每一天,他也将会这样一直做下去。 叶槐卓不幸挂掉,叶府大乱,叶离枝理应回去看看,顺便给自己的二哥送葬的。 虽然,她有足够的理由可以不用回去见那些牛鬼蛇神——灾星傍身,不能亲近亲人哪。 不过等甄氏悲痛过后,难免不会迁怒之下,给她来一句轻飘飘的‘不敬兄长’,到时她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所以叶离枝决定,还是回去看看吧。 回府的那日,雷雨交加,滂沱而下,简直像是老天爷在为又少了一个人渣而狂欢。 而落在甄氏那里,大概会看成老天在为她少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儿子而哭泣吧。 叶离枝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嘲讽的勾了勾唇角,一边听着外头一惊一乍的雷声,一边眯着眼睛,欣赏着马车里其他两个小姑娘的大呼小叫。 “啊——!小、小姐……你都不害怕打雷的啊?”灵钰捂着耳朵,缩在叶离枝身旁,抖抖瑟瑟的问。 “打雷,有什么好怕的?”叶小朋友一脸无辜的****着比她还要大几岁的灵钰姐姐。 灵钰脸一红,比她都要小的女孩儿都这样无所畏惧,她一个大姐姐,怎么还能这样丢脸的反过来寻求女孩儿的保护? 灵钰当即蹭回原位,挺直腰背,迟疑着放下堵住耳朵的手,强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淡定模样。 谁知,就在这时,一道惊雷就在头顶上方极近的距离猛然炸响,轰隆一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胆子和耳膜。 灵钰和素衣当即齐齐尖叫一声,不顾一切的扑向叶离枝,将她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抱的紧紧地,这次说什么也不肯撒手了。 马车倏然停住。 “怎么了?”叶离枝好笑的拍拍两边的树袋熊,扬声询问外头的车夫。 车夫中气十足的声音很快透过厚重的雨幕传来:“前来有马车掉进坑里……堵住路啦!” “坑?” 叶离枝拿过一把伞,放开两人钻了出去。 一抬头,就见前方不远处,有辆马车正在停滞不前,几个身穿蓑衣的人正在嘿咻嘿咻的卖力推着,试图将马车推出坑里。 那坑看着不大,却是挺深,将半个车轱辘都陷进去了,怪不得几个男人一起推都没能将马车推出去。 “过去搭把手吧。”叶离枝将伞交给随后出来的素衣,和车夫、灵钰一起下了马车,朝着前面那辆马车慢慢走去。 正在推车的人看到他们时一愣,都用戒备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们,估计是以为自家的马车堵住了路,这几位是过来谴责谩骂的吧。 叶离枝冲他们笑了笑,脆声道:“需要帮忙吗?” “啊?”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后面上一喜,连声道:“好、好啊,我们都推了大半天了,就是……就是推不出去。” 他们看叶离枝衣着不凡,还以为会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没想到人家一开口就是想帮忙。 叶离枝点点头,让素衣为灵钰和她撑着伞,和车夫、灵钰一起,将双手放在车厢后方,和原来的几人一起喊着号子:“来,一、二、三、嘿!” 人多力量大,哪怕只加入了两个娇弱的少女和车夫,其力量也增强了不止一点,这次只用了两三次力,众人就一起齐心协力将马车推出了深坑。 马车猛地一个颠簸,重新回到平坦的青石路上。 几人向叶离枝道过谢,叶离枝摆摆手,示意没什么,转身就要往回走。 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却从她身后刚刚推出的马车里传了出来: “都他妈干什么吃的!推个车子也磨磨唧唧,不知道老子急着回家办事吗,耽误了老子的大事老子削了你们!” 大概是被马车刚出坑时那下狠狠地颠簸吓了一跳,从马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来,凶神恶煞的就往这边走。 叶离枝回头一看,皱眉,怪不得几个少年一起推还推不出那辆马车,原来车上还坐着一位大爷呢! 这位大爷一身肥肉,将那袭银白的长衫撑的直接变了形,旁边还贴身跟了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 此时,那小丫头正吃力的为他举着一把大大的油纸伞,妖媚娇娆的眉眼中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 倾盆的大雨还在下,却浇不熄叶离枝心底里涌出的那份震惊。 那是……叶府的三少爷——叶逸文吗?! 老实说,前世她与叶逸文的交会真的不多,只在要被抬去给太子当侧妃前一晚的家宴上,见过他一面。 记忆中的叶逸文,还是个面容憨厚,身材微胖的好少年。 怎么过了一世,就变成这副狗德行了? 而原本怒气冲天,想要找茬的叶家三少爷,在看到她们几个的倩影后,那双贼眼,就是‘噌’的一亮。 187.第187章 本小姐非软柿子 “三位小娘子这是要去哪里啊?要不要哥哥送你们一程?” 越过刚要准备承受少爷怒火的几个推车小厮,叶逸文挂着垂涎三尺的表情径直飘到她们跟前,还一改之前凶巴巴的模样,摆出一副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作态来。 叶离枝撇撇嘴,将两个丫头护在身后,忍受着对方湿答答、黏糊糊的恶心眼神,似笑非笑道: “三哥,好久不见。” “三……哥?” 叶逸文色眯眯的眼神顿时有些呆滞,见过自来熟的,没见过这么自来熟的。 而且……她怎么知道自己排行老三? 叶逸文摸摸没有胡子的下巴,自恋的想,一定是自己美名在外,太优秀了,让这小丫头给惦记上了,嗯,就是这样。 “哈,这位小娘子真真有趣,既然想认我做哥,那本公子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你这个妹子吧……” 咸猪蹄自然而然的去抓叶离枝的小手,看样子还想顺势摸上几把。 叶逸文旁边的娇媚丫头冷哼一声,看向叶离枝三人的眼神要多不善,有多不善。 “三哥,我想你是误会了,”这人脑袋里装的都是屎,一定!叶离枝嗖的将两只手都别在身后,诮笑道: “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小女叶离枝,给三哥请安了。” 嘴上说着请安,当然,身体是没有一点表示的。 “叶离枝啊,好名字啊好名字……” 叶逸文咧开一个痴汉笑,笑着笑着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了。 叶离枝……叶离枝?叶?! “你真的是我妹妹?!” 叶逸文像被人踩到尾巴似的猛地跳了起来,险些将旁边的娇媚丫头撞翻。 他不可置信的后退几步,瞪大眼睛打量着她,却怎么都无法从记忆中搜索出关于这个妹妹的任何信息。 “是的,十年前,我刚生下来的时候,就被爹爹送走了,那时三哥还小,大概不记得了吧。”叶离枝无所谓的耸耸肩。 “可是……”叶逸文脑满肠肥的脑袋拼命飞转,疑惑问道: “可是你我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面,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怎么认出来的? 她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前世见过!不然就得被人当成怪物抓取浸猪笼了。 叶离枝眼珠一转,撇过前方停滞的马车,指了指,笑道: “自然是因为三哥的马车上有叶府的标志,而叶府里的兄弟姐妹们我都一一认过了,就差三哥一个,那这车里坐的,自然就是三哥你了。”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让叶逸文想怀疑都不行。 他的眼神慢慢、慢慢又飘向叶离枝身后的灵钰和素衣。 来回转了几圈后,最后定格在眼神单纯而戒备的素衣身上。 灵钰固然美艳无双,可是,身为自小跟在三皇子身边的伴读,宫中那些美艳的娘娘们他见过不知多少! 所以他更喜欢的,是那些纤尘不染,不谙世事的清纯又美丽的小姑娘们。 他喜欢看她们懵懂而又无助的样子,喜欢她们青涩而毫不造作的反应,更喜欢,在这些白纸上,任意涂抹自己黑色的掌印! 那会让他很有驯服小兽般的成就感。 叶逸文扬起一抹猥琐而贪婪的笑容。 他佯装熟稔的拍了拍叶离枝的肩膀,在对方不动声色的表情中,低声道: “既然是兄妹,那三哥就有话直说了,把你的那个丫头给我怎么样?等回府后,三哥一定给你一份丰厚的回礼!” 叶离枝装听不懂,指指叶逸文身旁那个对着她们直翻白眼的娇媚丫头,问: “三哥已经有丫头了,为什么还要跟我要?” 果然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跟年仅十岁的妹妹当面要丫头,也不怕被人戳碎脊梁骨! “你说这个?” 叶逸文嫌弃的回头瞪了那丫头一眼,显然是玩腻了,唾弃道: “笨手笨脚的,连个伞都打不好,我还要她干嘛?妹妹啊,我看你两个丫头都是能干的,你就割爱让给我一个呗?” 那打着伞的娇媚丫头脸色登时就是一白。 叶离枝面无表情的看着对方搓着手、腆着脸,完全不知‘羞耻’两个字怎么写的狗德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让。” “你!”长这么大,除了主子外还没这么被人当面不给脸的拒绝过呢!不过看着他看中的小丫头那一张素净秀美的小脸,叶逸文还是决定,忍了! 他强行扯出一个讨好的笑来,道: “你放心,自家兄妹,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到底是陪在三皇子身边长大,还有几分脑子的叶逸文接着又道: “我看你也是在往府里赶吧,怎么,爹没让你住在府里?那在外面一定不怎么好过,三哥答应你,以后,无论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三哥帮你解决,怎样?” 被叶逸文那一眼扫过的素衣只觉得脸上想被条舌头直接舔过似的,恶心的要命。 她忍不住求助般的看向叶离枝。 虽然明知叶离枝绝不会抛弃她,可是、可是三少爷的这番承诺,委实诱人的紧…… 叶离枝状似为难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做思索状。 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瞬间转冷的凶恶眼神。 叶逸文得意而耐心的等待着她的答复。 素衣则和灵钰对视一眼,灵钰也是心里没底,只好握住她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然后,在谁都没有想到中,她们家的小姐,奋而暴起了! 只见刚才还在做沉思状的叶离枝一个飞扑,直接将行动迟缓反应迟钝的叶逸文扑倒在地! 两只粉拳接连而上,不顾漫天洒落的豆大雨珠,一边朝着那张猪脸又捶又打一边怒喝道: “我的人你也敢肖想?!让你不要脸!让你不知羞耻!让你****熏心!就凭你这头死肥猪也敢碰我的素衣?我让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围观群众的嘴巴已经不约而同的张成了‘o’型,大的能塞下一颗鹅蛋。 素衣更是看着一向性情文静而内敛的小姐如今撒泼般的泼辣模样,目瞪口呆。 可是,从心底里涌出的那一股股几乎要将她的胸膛撑破的暖流,又是怎么回事? 娇媚丫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觉得这是个重新得宠的绝佳机会,扔了伞就扑了上去,尖声叫道: “都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帮少爷拿下这个小疯子!” 188.第188章 蓄恨待发 呆立在车旁的小厮们还在神游天外。 倒是灵钰和素衣一看自家的小姐要腹背受敌,被人欺负了,连忙也扔了伞加入战局。 最起码,要先将那个该死的在她们小姐身上又拧又掐的死丫头拖开再说。 几个人战成一团,场面十分混乱。 但叶逸文到底是个男子,还是个力大无穷的大胖子,很快占了上风。 将灵钰和素衣踹飞之后,把一直压在他身上的叶离枝往地上一摔,随即爬起来抬脚就朝她的背部狠狠踩去。 满身肥肉又竭尽全力的一踩,会对一个女孩儿造成多大伤害? 灵钰和素衣看的目眦俱裂,纷纷奋不顾身的想要扑上去保护小姐。 可是,隔得稍微有点远,眼睁睁看着那只臭脚就要落下去了。 唰——! 一支利箭裹挟着凌厉的风,以势不可挡的势头刺破雨幕,从叶逸文即将落下的脚上直接穿过,扬起一蓬血雾后,哆的一声钉在了对面的石墙上,箭镞深深没入墙中。 想动他们太子殿下的人,先问过他们的箭再说! “啊啊啊——!!!” 叶逸文只觉得脚下袭来一阵剧痛,直冲脑门,当即惨叫一声,抱着自己的脚踉跄倒地,在泥泞中翻滚不已。 叶离枝喘着粗气从泥水中爬起来,猛地转头朝利箭发射的地方看去。 可是袭击的人明显不想让她发现,瞬间躲的不见踪影。 “小姐!”灵钰连忙扑过来,将她往后拖,急急道:“小姐我们快走!” 看样子是有人在暗处保护她们了,可是敌是友一时还分不清楚,趁那猪头三少爷还在大声呼痛的当口,她们赶紧上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最要紧的。 叶逸文显然也听到了她的话,发现了她的企图,忙对着那群呆呆站着的小厮喝道: “还不快把她们都给我抓住!哎哟……看我日后怎么处置你们!”后半句话是对叶离枝她们喊的。 叶离枝二话不说,一手拉起灵钰,一手拉起素衣,直接脚底抹油朝着马车飞奔而去。 机灵的车夫早就将马车调转好了方向,等她们钻入车厢后立刻一甩长鞭:“驾!” “你们!给我站住!去追!还不快去追!”身后是某倒霉少爷声嘶力竭的大叫。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没心没肺,几个小厮还记得刚才是谁帮他们将马车推出水坑的呢! 少爷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小姐,虽然你这么做,很大快人心啦,但……三少爷一定会记恨上我们的!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穿着半路上去成衣店新买来的衣裳,站在叶府的大门前,灵钰不无担心的问。 叶离枝抬头,看着眼前一片凄然肃穆的素白,嘲讽道: “吃不到饲料的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们该做的,就是好好保护好自己,别成为他的盘中餐。” 兄长大丧之日,非但没有半点悲痛之情,还有心思拈花惹草,这个三哥……到底是人太蠢,还是太过冷血无情? 灵钰和素衣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乖乖跟着她,迈入了叶府大开的大门。 大雨敲击在伞面上,发出小孩挥舞着小拳头捶打般的咚咚响声,但这仍掩饰不住从前院传来的一片凄凄惨惨、悲悲切切的哭泣之声。 叶离枝带着人直接去了为叶槐卓所设的灵堂,先净了手换上白衣,给叶槐卓的棺材前上了三炷香后,就站在一旁不动了。 甄氏没在,大概是悲痛过度,哭晕过去了。 吴氏就负责给前来吊唁的人递香寒暄,见到她时没说什么,眼里却分明带了几分不喜之色。 大概也是听说了她‘灾星’的名头,所以觉得自己和女儿被关在院子里不得出门也是被她所害吧。 叶离枝摇摇头,懒得和这些死不承认自己有错的自私鬼斤斤计较。 过了不知多久,雨声里多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灵堂里的人都下意识的闻声看去。 换过衣服上了药后的叶逸文踉踉跄跄的一路奔来,还没站稳脚跟呢,就先嚎啕起来: “二哥啊!我的好二哥……弟弟来晚了!” 可不是来晚了么,路上净想着怎么调戏人家小姑娘去了。 叶离枝冷眼看着对方扑倒在灵案前的蒲团上,嚎的撕心裂肺。 同时还不忘将自己那张被她打的青青紫紫的脸藏起来,免得涕泪横流的时候更加难看。 吴氏和几个女眷马上露出动容的神色,上前柔声的劝慰起来。 叶逸文偷偷捏捏自己刚刚包扎过的伤脚,哭得更加卖力了。 叶离枝也跟着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她并不想哭,但对面叶若虚扫来的视线太过阴厉,让她想没点表示都不行。 那就掉几滴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不是吗? 前世的叶若虚掉眼泪装柔弱在安如瑾的面前博取过多少同情和怜悯,她已经数不清了,如今也来演一把这样柔弱的戏码,作为回馈赠给她好了。 叶若虚微微眯起了哭的又红又肿的眼睛。 她总觉得这个三妹,好像哪里变了,而这样的变化,绝对不是她所乐见的。 灵钰和素衣站在叶离枝的身后,没看见她在掉泪。 倒是一旁的一个小身影先察觉到了,先挪挪,挪到她的身边,然后将一条小手帕直接塞进她的手里,小声道: “三姐,擦擦,不哭。” 是叶柏玉。 稚嫩软糯的声音像破开冰面的一缕阳光,暖融融的,让人的一颗心也不自觉的变得柔软。 叶离枝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很不明白,为什么是同一个娘和爹生出来的崽,她的姐姐就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好呢? 一旁的叶月玉看了,果然冷哼一声,嘟囔道:“吃里扒外。也不怕那个扫把星克死你。” 叶柏玉连忙抬头去看叶离枝的脸色,生怕她会生气似的。 叶离枝却只是淡淡一笑,轻声道:“没关系,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好了。” 但那怎么可能。 她可不觉得叶月玉会是个安分的主儿,以后……要是有机会,她会让对方为她曾经做过的错事和说过的话,付出惨重的代价。 有时候,有些话真的比往在身上捅一刀更加伤人,但有的人就是不自知,还以此为乐,乐此不疲的一次又一次的对着别人的心口处捅着无形的刀子。 这专往别人伤口上撒盐的痛,她叶离枝,记下了。 189.第189章 无事献殷勤 到了晚上时,叶离枝主动要求留下守灵——那头蠢猪三哥总不敢在灵堂里对她们怎么样吧? 没想到叶逸文也同时提出要守着他的好二哥——如果他的目光没有阴狠的扫过她们的话,叶离枝会以为他和叶槐卓真的是兄弟情深。 “其实不用留这么多人的,三少爷从宫里赶来,旅途劳累,不如,先回去睡一觉,歇一歇?”吴氏假装善解人意的劝道。 没了二少爷,这位嫡出的三少爷可就是叶府未来当家做主的男主人了。 她可要好好巴结着才行。 叶逸文却是坚决摇了摇头,声音嘶哑: “不,我要留在这里,我能感觉到,二哥并没有走,他还在这里,我要陪着他。” 吴氏瞬间惊起了一身白毛汗,神经质的环顾了一圈,确认并没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后,干笑道: “那好吧,三少爷保重身体……” 细细嘱咐了留下的下人千万要将三少爷照顾好后,吴氏就带着剩余的人等一起离开,回去休息了。 黑暗逐渐吞没了大地,惨淡的月光缓缓渗出,夜风飒飒,送来几声凄厉的鸦鸣。 这气氛,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啊…… 素衣和灵钰不约而同的向叶离枝又凑近了些。 她们这些为奴为婢的本应该站着伺候。 但吴氏一走,叶离枝便让她们将其余蒲团拉过来,和她一起盘腿同坐。 叶离枝定定看着眼前的棺木,目光幽晦,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一直保持默不作声的叶逸文开口了,恶意满满的用幽寂凄冷的语调道: “三妹,你听说过么,人死了之后,还会留恋世间,在自己的身体周围徘徊不去的……” 此话一出,将下人们吓得齐齐一个哆嗦,默默地挤作一团,尽量离那座在夜色中看起来更为骇人的棺木远一点、再远一点…… 哼。 叶离枝在心里不屑的冷哼一声。 想用这种拙劣的把戏来吓她们?她的三哥要不要那么幼稚啊。 叶离枝缓缓地转过头去,用阴森森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叶逸文。 粉唇开合,吐出的字却毫无温度: “那三哥,你听说过借尸还魂么……” 她面无表情,澄澈的眼睛在跳跃的烛火中宛若幽潭,反射不出一丝的光亮。 像早已死去多时的人一样,毫无生机。 叶逸文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僵硬的移开目光,噤若寒蝉,再不敢开口多说一个字。 素衣和灵钰悄悄掩嘴,窃笑,一时间居然也不觉得怎么害怕了。 天放亮后,叶离枝便带着两个丫头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去了。 叶槐卓没有下葬之前,她恐怕还不能离开叶府。 她的院子好些日子没住,原本拨给她用的下人们也都撤走了。 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丝生机,如今又变成了一片荒芜。 灵钰不想让叶离枝再委委屈屈的住在这种破落地方,提议道: “小姐,不如我们去老夫人那里借住一两天吧,想必老夫人是不会介意的。” 叶离枝却是摇摇头: “不用了,祖母刚刚失了孙子,恐怕还在难受,我就不过去打扰她了,等醒来后去给她请个安就好。” 灵钰无法,只得和素衣一起先将她的屋子简单清扫整理了一番,又各自回了自己原先的房间将床铺收拾了一下,三人累的和衣就睡了。 再醒来时,已是天色擦黑。 屋子里被人早早的点了蜡烛,并不太黑。 木架上的铜盆里已经打了半盆干净的水,还搭了一条干净的布巾。 叶离枝揉揉饿了一天的肚子,抬头一扫,就见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吃食,种类还挺丰富。 这手笔,应该都是她那两个贤惠的小丫头布置的吧。 她可不记得在叶府里,除了老夫人外还会有谁对她这么上心。 叶离枝自嘲一笑,简单理了理衣服后重新打散头发束好,洗过手脸后就捻起一只豆沙包,叼在嘴里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响动,从她张开眼的那一刻就听到了。 “小姐,你醒了?” 灵钰和素衣站在院子中央,见她出来都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子。 “嗯……这又是在闹什么幺蛾子?” 叶离枝指了指院子里多出来的那些忙碌的下人,口齿不清的问。 “这……” 灵钰和素衣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忧。 灵钰上前一步,道: “小姐,这些人据说都是三少爷派来的,说是怕小姐住得不好,特特让人过来好生打扫布置一番,也算尽尽兄长的情谊。” “他不害我,就算是对我最好的情谊了。” 叶离枝眯着眼睛看着在素衣房间里行踪鬼祟的丫鬟,冷冷的说。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院子就被整修一新。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叶逸文虚伪又猥琐的声音: “三妹刚刚回来,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要好生关照着才行。” “是,是,是我忙的昏了头,疏忽了三小姐,还是三少爷想的周到,我替三小姐先谢过您了。” “哪里哪里。” 两人说着让人牙酸的客套话,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院子。 走在最前头的人正是叶逸文无疑,跟在他后头的却是连连点头哈腰的吴氏。 “给三哥请安。给吴姨娘请安。” 叶离枝三两口吞下豆沙包,走上前去盈盈行礼。 “三妹不必多礼,”叶逸文虚扶一把,目光在扫到她身后的素衣时,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随即又快速隐藏下去,关切道: “今早看三妹累的狠了,不敢让人过来打扰,三妹睡得可还好?” 本以为叶离枝回了‘还好’或者‘托三哥的福’这话茬也就过了,谁知叶离枝竟较起真儿来,扭扭脖子揉揉腰,皱眉数落道: “床太硬,褥子也好些日子没拿出去晾晒了吧,都潮的厉害,还有那股子灰尘味儿,连在梦中我都在打扫房间,三哥你说我睡得好不好?” 叶逸文表情凝住。 吴氏一见,连忙出来笑着打圆场道: “是我的疏忽,这不,也没想到三小姐会突然回来,就没注意到这些,还望三小姐见谅哈。” 心里却在想着,事儿精!没让你睡大街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扫把星! 叶离枝似笑非笑: “吴姨娘如今也是管家娘子了,这样丢三落四可不行啊,还要多多向大夫人学习才好。” 吴氏脸上的笑容瞬间扭曲了一下。 这话不但挤兑了她做事不力,还在暗讽她不如甄氏。 向甄氏学习?她落井下石都来不及了! 190.第190章 反将一军 吴氏干笑道:“是、是,三小姐教训的是……” “这不是教训,是劝导。” 叶离枝认真的纠正,随后就见在素衣房里徘徊个不停的丫鬟行色匆匆的走了出来,到了叶逸文跟前噗通一跪,结结巴巴道: “少、少爷,不好了!我在那个房间里,找到了些了不得的东西……” 她芊芊素手一抬,直指素衣的房间。 素衣顿时瞪大眼睛,歪着头想: 了不得的东西?莫非是在她屋里啃了半天桌角的那只小老鼠? “拿出来看看。”叶逸文眼底泄出一抹兴奋之色,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吩咐。 “是……” 叶离枝神态自若的看着那丫鬟急急忙忙的又跑了回去,心念电转,嘴角几不可查的勾起一抹冷笑。 那丫鬟很快就回来了,短短的路程居然还跑得满头大汗。 待她走近一看,怀里抱着的东西,赫然就是素衣搁在房里的小包裹! 那小包裹是她们来时匆匆收拾的,里面也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碎银。 因为不知道要在叶府呆几天,所以还带了一些日常用品,譬如揩齿的毛刷之类。 丫鬟抖抖索索的将包裹递给叶逸文,叶逸文打开一看,指着里头的东西问: “三妹,能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吗?” 素衣立时白了脸色!那、那是…… 吴氏也大惊小怪的惊叫一声,掩着嘴道:“这、这些是……这些是男人的衣物!” 还不止呢,叶逸文巧手一抖,里头就哗啦啦的掉出好几本书来。 书页摊开,露出的满是不堪入目的淫|秽图案和解说。 丫鬟涨红了脸色,吴氏则露出一脸厌恶之情。 搞的好像自己有多纯洁似的。 “这些衣物……料子倒是极好,款式也眼熟,咦?这尺寸,不就是正正好是本公子的吗?哈哈,本公子身宽体胖,估计也只有我能撑的起来了。” 叶逸文抖出一件宽大的衣衫,恬不知耻的承认自己就是这衣衫的主人。 “唉……”他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 “本公子倒是不知道素衣姑娘如此情深意重,将本公子的衣物和爱书都随身携带,倒叫本公子不好意思推却这份美意了。” 素衣扑通一下也跪了下来,声泪俱下: “小姐,那真不是我放在里面的啊……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离枝瞄了那跪在地上的丫鬟一眼。 好像老虎长满倒刺的舌头般的目光,狠狠舔过她的周身,那丫鬟似有所觉,吓得头都不敢抬。 “起来吧,你是什么样的人,还有比你家小姐更清楚的吗?” 叶离枝将素衣扶起,替她擦了擦眼泪,柔声说。 素衣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泣不成声。 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让人这样玷污,恐怕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叶离枝闭了闭眼,轻描淡写的****:“三哥要待如何?” “妹妹真是爽快人,我喜欢,”叶逸文露出得逞笑容,指着素衣道: “我与素衣姑娘情投意合,还望妹妹成全。” 不是不肯将人给他吗?好!那他就要她不得不给,不但要给,还要干净利落的给! 否则,他污的可不是仅仅素衣一个人的清白,有这样秽乱不堪的丫头,难道主子就能正派到哪里去吗? 所以,素衣,绝不能再留下去了! 叶逸文打定主意叶离枝不敢再将没了名节的素衣留下,施施然的对吴氏使了个眼色,让她给予叶离枝最后一击。 吴氏连忙做出慈母样子,软声劝道: “三小姐啊,就将这个贱……这个丫头给了三少爷吧,你放心,今儿发生的事儿我会让下人们全都闭嘴,一个字儿都传不出去的,绝不连累了三小姐的名声。” 真想用口水糊她一脸。 叶离枝摆出‘你当我是傻子吗’的表情,要是她真的这么做了,不也等于直接承认了素衣的确和叶逸文这头肥猪私通的事实了么! 呸!想的倒美! 素衣浑身抖的越发厉害,她不要去跟那个衣冠禽兽三少爷……她不能失去桀轩,也绝不能让桀轩伤心! “小姐……小姐请你不要抛下我……素衣愿意为你当牛做马……小姐……”素衣又对着叶离枝跪下恳求,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叶逸文适时露出心疼神色,上前就要搀她起来,嘴里还一叠声的哄道: “哎哟哟,我的小心肝儿哟,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只是那只猪蹄还没来得及碰到素衣,就被人凌空一巴掌给狠狠打开! “三哥,你的天真无知真是让我惆怅。”叶离枝轻飘飘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说什么?!”叶逸文捂着被打红的手,怒声喝问。 “我说……三哥啊,有时间呢,你就去看看眼科的大夫吧。” 叶离枝笑得开怀,一扫之前的阴霾神色,如海棠花般绽开令人目眩神迷的俏美笑颜。 所有人都被她这反应给惊呆了,连素衣都忘了哭,一抽一抽的抬头往她,生怕自家小姐受刺激过度变疯变傻了。 灵钰担忧道:“小姐?” “我没事。” 叶离枝将素衣交给灵钰,自己径直走到那包裹面前,将剩下的东西一股脑的抖落出来,然后拾起一件外衫,穿在了自己身上。 外衫的大小正好合身。 迎着叶逸文惊疑不定的目光,叶离枝笑吟吟道: “三哥没想到吧,这包裹根本就不是素衣的,而是你妹妹我的,只是像你说的,今早回来时真是累的狠了,所以妹妹连拿回包裹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暂时寄存在了素衣那里。” “她、她可能只是没地方放……就将我的衣物放在了你的包裹里……”叶逸文底气不足的解释。 “哦?三哥啊,你是猪脑子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猪脑子啊,”叶离枝唉声叹气: “我家丫头要是真的跟你私通的话,会大咧咧的将你的东西放在我的包裹里,生怕我不会发现似的?好,就算她有心要我发现这些,然后好成全你们,难道她就不怕,我在发现的时候,直接将她仗毙?” 叶逸文气得脸都红了,肥肉一抖一抖的,还真像头正在发怒的肥猪。 叶离枝笑: “我是聪明人,断断不会让一个差点坏了我名声的丫头还留在这个世上的,所以呢,她也不敢冒这个险。至于这些腌臜东西是怎么进了我的包裹里的,三哥应该比我更清楚的,对吧?” 191.第191章 失宠 她意有所指的瞄了眼快把脑袋埋进土里的丫鬟,表情一派纯良无害。 叶逸文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瞪着那包裹半晌没说话。 忽的,他眸中厉光一闪,刚想开口,却又被叶离枝给直接堵了回去: “我知道三哥现在肯定很生气,气的恨不得生吃了我,所以就想着不如鱼死网破,直接用这些东西来坏了我的名声,是吧?” 叶逸文一口气被堵在喉咙里,出不去咽不下,噎的直翻白眼。 “但是三哥,我也不怕告诉你,一个胆敢亵渎亲妹的名头有着怎样的威力!我想,三皇子也不会允许自己身边呆着一个罔顾人伦的畜牲吧?我叶离枝贱命一条,有三哥的大好前程为我陪葬,枝儿真是感激不尽呢……” 她说着,诚心诚意的对着叶逸文行了一个万福,险些将对方直接气得七窍升天。 吴氏像是刚醒过来似的,干巴巴的说了声: “我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没料理,先告辞了。”就急匆匆的走了。 事情已经败露,她再留下去,伙同嫡子谋害庶女的名头,就会让她刚到手不久的管家权岌岌可危。 等叶澜回来,万一被叶逸文反咬一口,说她挑唆自己想出了这么个毒计去害人,那她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叶离枝脱下外衫来直接甩到叶逸文的脸上,“还不快滚!” 她对这头色|心不死的肥猪的忍耐,到此为止。 叶逸文想发作,可是没理。 他刚刚才用人家的名声来威胁人家把人交出来,叶离枝没一口口水吐在他脸上,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可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娃羞辱……是可忍,孰不可忍,给他等着! 叶逸文转身,气呼呼的就要走,背后那道可恶的声音又道: “将你的那些东西也带走,太脏了,我不舍得我的丫头们去碰。” “叶、离、枝!” 叶逸文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似乎要将这个名字的主人也一起嚼碎了似的。 “难为三哥还记得我的名字,”那个小恶魔缓缓地说,语调清晰而深沉: “以后,还望三哥记住今天的教训,敢再惹我的话,我会让三哥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 叶逸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屑的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姿势还是一瘸一拐的,滑稽而可笑。 “那些东西……”灵钰迟疑的问:“要怎么处置?” “全都烧了吧。”叶离枝看了那摊在地上的春|宫图一眼,心寒到无以复加。 连同父异母的亲妹妹都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算计,那她将来,是不是也可以肆无忌惮的报复回去? 叶离枝强行将如浪潮般涌上心头的杀意和狂暴压制下去。 算了……人和禽兽去计较什么,素衣还在她的身边不是么?姑且就先放叶逸文一马吧。 在叶府接下来的日子,大概是真觉得这个三妹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软弱可欺,叶逸文安分了很多。 结束叶槐卓的下葬回宅子的路上,素衣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小姐,三少爷真的就这么放过我……放过我们了吗?” “也许是吧,”叶离枝不怎么肯定的说,她现在已经不像前世那样,将叶家当作唯一可以避风的港湾了,也不像前世那样的信任叶家人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我在,你且安心。” “嗯……” 素衣点点头,眉宇之间还有些憔悴。 在叶府的这几日,她可算是吃不下睡不好的,看起来颇有些可怜巴巴。 叶离枝摸摸她的头,眸色温柔。 正行着,前方轰隆轰隆的跑来一辆马车,车里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压得两只车轮子都几近扭曲。 迎头的几匹高头大马高声嘶叫着,横冲直撞,也不管也只是条仅有两辆马车并排宽的窄巷,撒开蹄子拼命奔跑。 叶离枝马车上的车夫拼命拉紧缰绳,引着马儿贴着墙根缓慢行驶。 但没想到对面的马车在作势要与他擦车而过的时候,突然一转马头,与他的马车直直相撞! 嘭! 巨响炸开,对面的马车四分五裂,无数巨石滚落而出,将马儿如数淹没,压得血肉模糊。 叶离枝乘坐的马车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车夫当场身亡,而她们…… 此时,叶府中。 “哼,跟我斗,看我怎么玩死你!” 叶逸文喝着小酒,吃着鸡腿,抱着一个娇媚的丫头,翘着二郎腿,笑容阴毒,让人不寒而栗。 几天后,叶澜的书信连同托人带回叶府的东西一起到了。 叶槐卓的死讯第一时间就让人给他带了过去,只是叶澜怕扰了皇帝的雅兴,没有声张。 只让甄氏偕同吴氏一起将二儿子的后事好生办理了,等他回来,再去儿子的坟头上上香。 顺便好好查一查,这个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甄氏虽然知道叶澜没有及时赶回来的缘由,但心里还是忍不住的埋怨。 那是他的儿子啊,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居然连最后一面都不赶回来见么! 可是跟了叶澜这么多年的甄氏还是没有看清,叶澜究竟是一个怎样天性凉薄的人。 对他来说,儿子固然重要,但一个死去的儿子……又能再为他做什么呢? 既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那……就不再值得他再付出一分了,无论是物质上,还是感情上。 吴氏带着丫头们站在门口,看着管家接过礼单,一声一声的宣读什么东西是给谁的,紧接着就有下人上前来,将东西按照礼单所说搬去各个院子主子们的库房里。 甄氏面容惨白的被人扶着站在最前。 尽管叶澜人没有回来,但她心里仍是保存一丝希望。 希望叶澜疼惜她死去的儿子,疼惜失去儿子的她,想必这送回来满满一车的东西,会有大半都是给她的吧…… 想到这里,甄氏满是悲痛的心里终于觉得熨帖了些。 可是……随着管家的一声声宣读,车上东西一样样的减少,甄氏的心里也跟着越来越凉…… 老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三少爷、小少爷、吴氏、甚至还没有回来的佟氏都有份! 可是……她呢?为什么没有听到她的名字? 甄氏慌乱的抬起头,死死盯着管家手中的礼单,放佛要将它烧出一个窟窿似的。 192.第192章 藏不住的体贴 管家念完,恭恭敬敬的将礼单交给吴氏,吴氏扫了一眼,笑道:“好,有赏……” 话音还没落,甄氏已经扑了过来,劈手一把抢去礼单,嘴里不住的喃喃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声音凄厉至极。 可是从头扫到尾,再从尾扫回头,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个‘甄’的字眼出现。 甄氏颓丧的跌坐在地,掩脸大哭起来。 没有……没有……她竟然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叶离枝在床上翻了个身,牵动了腰间的伤口,疼的一阵吸气。 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了,万籁俱寂。 可她仍是睡不着,不止是疼的,还有在叶府呆的那几日,甄氏不似人的鬼哭狼嚎,到现在都还在她的脑海里激荡不已。 呵,疼吗,痛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娘亲失去大哥时,也是这么疼,也是这么痛的。 所以,她也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并没有对甄氏生出什么多余的怜悯之心。 只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为曾经的娘亲心疼罢了。 娘亲…… 蓦地,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道平板无波的声音低低传来: “小姐可是疼的睡不着了?” 这些人……叶离枝头疼的坐起身来,抬手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 那天马车出事后,几条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人影及时的把她们三个从石堆里扒拉了出来,然后火速送去了医馆。 这几个人身手不凡、出手阔绰、行动一致、感觉敏锐,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那天在雨中叶逸文欲要下脚踩她时,暗中放冷箭的人恐怕也是他们没错。 可是见面之后,无论叶离枝怎么威逼利诱,这几位就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一个字也不说。 只把她们三个照顾的好好的,等大夫处理完伤口抓好药后,就将她们一路护送了回来。 既然露了面,也不用再躲躲藏藏。 所以,叶离枝一有哪里不对,就会有人神出鬼没的冒出来,替她分忧解难。 ——就像外面那位一样。 “我没事,伤口也不疼,只是睡不着而已。”叶离枝扬声回答。 她开始有些猜到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想想看,对她一点儿恶意还没有,照顾的如此贴心,有这个能力和心思的人,除了那位,还会有谁?!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无论你们的主子是谁,关于我们受伤的事,请千万不要告诉他。” 外面的人沉默了许久,久到叶离枝差点以为他已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悄然飘走了,才硬梆梆的答道: “已经来不及了……小姐若是还疼的话,可以再上一些止痛散。药瓶我便放在窗前了。” 说完,没等叶离枝有什么反应,人已经驾驭着绝顶轻功迅速离开了。 “喂……” 那个‘已经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说清楚了再走啊喂! 太子殿下早有吩咐,一旦叶离枝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回来汇报给他。 忠心耿耿的暗卫们怎么敢违抗太子殿下的圣令呢? 所以……木已成舟,就先往前划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次日一早,叶离枝洗漱完毕后,就坐在床边哼哼唧唧。 疼……太特么的疼了! 可是她伤的地方很是不凑巧——在后腰靠下的地方,被撞散的马车棱角划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 够得着是够得着,但是看不见。 而且一碰就疼得要命,她就算有止痛散也没法自己上。 叶离枝决定去找素衣帮忙,她是伤得最轻的,只是脚踝被扭了一下。 回来之后桀轩就给她开始冷敷热敷交替着来,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恢复如初了。 叶离枝步履蹒跚的往外走。 一个一身黑衣,脚蹬黑靴的挺拔男子健步走来,手中还稳稳的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几碟清淡的小菜和米粥。 一见到她要出门,那人立刻锁起浓眉,问:“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伤还没好呢,下地乱跑什么! 叶离枝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心虚的往后退,退了几步又觉得不对,抬头盯住那人的脸使劲看。 怎么回事……这些人什么时候也开始有表情了?! 呃……不怪叶离枝这么惊奇,因为自她见到这些暗卫开始,暗卫们就是从头到尾一个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连说话都语气刻板,像被人抽走了灵魂似的,没有一丝情绪的外泄。 今天这是……怎么了?对她横眉怒目的,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叶离枝看着那人在她好奇的目光沐浴下,施施然的将盘子放到桌子上,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布好。 “大夫说养伤期间需要忌口,你自己多注意些。” “哦……” “厨房熬了骨头汤,没事儿多喝两碗,大补。” “嗯……” “伤没有好全之前最好不要下床走动,不然扯裂了伤口,有你受的。” “呃……” 叶离枝抬头仰望面前身高挺拔的男人。 对方双手抱胸,虎着个脸,语气冰冷的嘱咐着,越听,却让她的嘴角勾的更翘。 “你那是什么表情,傻了?” 啪唧,一个脑瓜蹦毫不客气的弹在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上。 听着疼,实际上却没用多大力道。 叶离枝揉揉额头,傻笑。 那人无奈,道: “都记住了最好,不然以后你出了什么事,我……我没法儿向我的主子交代。” “好。”叶离枝答应的干脆,敛起傻笑,又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 那人又仔细想了一会儿,觉得再没什么遗漏的地方了,便转身就要走。 “殿下……”叶离枝却突然开口。 刚刚走到门口的人身影一僵。 叶离枝坏坏的笑: “殿下就是你的主子吧,请你回去之后务必帮我对他说一声,多谢了。” “嗯……”那人的身形没那么僵了,只是语气听起来有些郁闷。 “还有,如果殿下查处这件事的幕后凶手是谁的话,请告诉我,但不要动手,留给我,我会自己处置的。” “……那就是殿下的事了,我做不了决定。”那人闷闷的说。 “是吗?” 叶离枝扶着腰,慢慢悠悠的绕过他,踏出房门,来到了他的面前立定、站好。 然后,抬起一只小手,在他的脸上摸啊摸。 纤细脆弱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头顶传来一道紧张成分大于警告的喝声: “小姐,请自重!” 193.第193章 你的好在我心中 叶离枝抽回手,笑看着他,倒退两步,然后一个踉跄往后倒去。 自然是被人及时的出手一把抱住的。 该死……失算的是,被抱住的地方正好是她受伤最重的后腰。 叶离枝忍下倒抽冷气的冲动,狞笑着道:“公子,请自重。” 那人的郁闷之情都快变成实质从身上溢出来了。 两人重新进了屋,叶离枝也不再强求他摘下面具,只简单行了个礼之后,道: “殿下,我是认真的,不要动背后的那个凶手,他不值得脏了您的手。” “你真的有办法整治他?” 叶离枝想了想,自信的点头: “有,但我需要机会,只要被我抓到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会为自己和素衣她们讨个公道。” 如果没有暗卫们及时出现,那些石块压都能把她们压死。 既然人家都想置她于死地了,那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安如晦目光复杂的看着她,良久,才妥协道: “好吧,但要小心行事,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谢殿下关心。”叶离枝笑得真心,额上却渗出一层细密冷汗。 “刚才是不是动到你的伤口了?”安如晦起身,作势要将她领到床边查看伤势。 “不、没有……” 安如晦扯过她身后的衣衫来给她看,外衫的衣角上,满是斑斑点点穿透纱布渗出的血迹。 “还说没有?” 叶离枝不敢说了,乖乖跟着他走到床边,攒紧止痛散的药瓶道: “我、我自己会上药,还请殿下……” “伤在那种地方,你能看得见么?” 安如晦在她面前蹲下,扬起脸来看她。 不属于他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双绝世无双的温润墨眸,光华流转,美不胜收。 “我本打算就是去找素衣帮忙的。”叶离枝忙道。 ”我很好奇,“这种仰视的角度让他倍觉新鲜,却一点都没有屈尊降贵的憋屈感,相反,还让他觉得和他的小狗儿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连声调都不知不觉的柔和了下来: ”别人都上赶着巴结我,为何独独你却想尽办法,将我推到千里之外?“ “小女无才无德,担不起殿下如此厚爱。”叶离枝垂眸,低声说。 她早就没有资格了。 没有资格再从这人身上索取一分一毫。哪怕是他心甘情愿给的,她也……受之不起。 安如晦冷笑: “少拿这些漂亮话来糊弄我,在你心里,也许根本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吧!三弟,甚或者是偶尔陪伴在你身边的如意门的门主,其在你心里的地位,恐怕都凌驾于我之上吧!” “殿下怎么会这么想?!” 叶离枝大惊,惊过之后又觉委屈。 她的确不爱他,可是除却爱情之外,今生今世她几乎都做好了要将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都献给他,还不求一丝的回报。 他却……却怀疑自己的忠心! 不过……罢了,这样也好。 总比前世那样毫无防备,傻乎乎的被自己骗到家国和性命尽失的好。 叶离枝眨眨眼睛,用力将涌上的泪意逼回去。 “殿下想怎么想枝儿,就怎么想吧。枝儿会用时间和事实证明,枝儿对殿下的忠心。” “我要你的忠心干嘛,”安如晦忍不住苦笑,不过看着她稚气未褪的面容,到底没有逼得太紧,转而道: “躺好,我给你上药。” “不、不用了,男女授受不亲……” 安如晦直接探出一手捏住她的后颈,以轻柔而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人直接背脊朝天的摁在了床上,佯装不耐道: “本殿下的命令无人敢不听,你乖乖躺好就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现在就当本殿下是个大夫就好,大夫可是百无禁忌的……” 叶离枝脸朝下,看不到他的脸色,还以为真的是自己一而再的推拒惹恼了他,也不敢再固执的坚持下去惹他不快了。 不过,就算将最无防备的后背交给他,乃至整个人都交给他,叶离枝都没有半分的不安。 她相信这个人——如同相信自己一样。 安如晦小心的将她的衣衫撩起,因为受了伤,所以并未束腰,只需将衣衫层层撩开,就能看到里面景象。 缠的厚厚的纱布已经全部被鲜血染透。 安如晦的眸色一时变得晦暗深沉,他抿紧唇,将湿答答的纱布一圈一圈耐心的解了下来。 全部解下后,掩藏在底下,格外狰狞深长的伤口赫然呈现在眼底! 安如晦几乎要遏制不住内心汹涌如潮的杀意。 这只是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啊……哪个黑心肝的居然能下得了如此毒手! “殿、殿下……怎么了?” 床边站着的人很久都没有动作,叶离枝有些疑惑,艰难的转头询问,试图去看看对方脸上此时的表情是怎样。 “没事,”安如晦及时的捂住她投来的窥探目光,声音却有些发哑: “我瞧着这伤还太新鲜,怕现在上药反而会让你更疼。” “这药是止疼的,殿下尽管上,这点疼……枝儿还是受得住的,等上过药之后,说不定就不疼了。” 叶离枝将手中的药瓶递给他,软声细语的宽慰道。 安如晦接过,深吸了一口气。 他转身去木架上拧了布巾,回来后,一边帮她清理着伤口周边沾染到的血迹,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药粉洒在伤口周围。 细长的伤口看起来似被什么利物所伤,两边浅。 但中间的那一段,深到明明撒了最好的金创药,此时还是有浓稠的血不断地往外渗出。 像蜿蜒的小蛇,在女孩儿毫无瑕疵的后腰凹陷处缓慢游移。 单是看着,就觉着无比的疼了。 但自两人见面起,他就没有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正在身受重伤的痕迹。 她虚弱,却不软弱,反而安然乐观,甚至想要装作若无其事。 如果……如果不是血透重衫,也许连自己都以为这伤并不怎么严重。 尽管暗卫来报,出事的三个人除却那个叫素衣的丫头外,都伤得不轻。 但看到叶离枝俏皮活泼的样子时,任谁也想不到,这伤已经到了如斯地步了吧。 安如晦适时的想起在以前的某个场合,叶家的大小姐不过不小心被新上的热茶烫了一下,就吹着指头可怜兮兮的朝他一个劲儿喊疼的模样。 娇弱的女子固然惹人怜惜。 但总喜欢耍手段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和爱心的话,不免让人厌烦和憎恶。 ——不是每个人都是傻子,可以在她拙劣的演技下,还愿意白白的付出真心的。 虽然同样是叶府出品,但叶离枝却是和那个叶若虚不一样的。 她不会邀宠献媚,更不会因为一点伤势就迫不及待的摇尾乞怜。 他的小狗儿是独一无二的。 所以,他更要牢牢的篡在手心才行。 194.第194章 不要小瞧人[上] 之前的金创药被染血的纱布都带走了,上过止痛散之后,安如晦又仔细的上了些金创药,这才拿来干净的纱布,将伤口一圈一圈的重新裹好。 女孩儿的腰很细。 雪白的纱布映衬着莹白的肤色,腰下挺翘的臀线更是若隐若现。 太子殿下的脸有点儿红,他连忙胡乱扯过搭在上方的衣角,盖住裹好的伤处,掩饰般的低咳了一声:“咳,弄好了。” 叶离枝大大的呼出口气:“多谢殿下。” 虽说对这个人很放心吧,但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毫无保留的展现给别人看,叶某人表示……她这个活了两世的老妖精还是会有点羞涩滴。 大概是刚刚上过止痛药,叶离枝觉得伤口不那么痛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人毫不客气的再次一爪摁了回去。 “别动,伤口愈合之前最好在床上多呆几天,需要什么让丫头们服侍就是,如果缺人手的话,我可以拨几个给你。” 叶离枝嘴上答应的乖巧:“好。”心里却在想着,等你一走,她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安如晦点点头,看看外面天色,时间不早了,他再不回宫,今日的折子就要熬夜批了,便语带不舍道: “你好好养伤,等明天我再来看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殿下……” 叶离枝的话音刚落,太子殿下就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般,拍拍她的小脑瓜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素衣就拄着桀轩临时为她做成的拐杖,一瘸一拐的来了。 “小姐,殿下派人来说,让我看好你,这几天都不能下地随便乱跑。”素衣笑嘻嘻的说。 叶离枝无语:“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啊啊啊……” “殿下也是为了你好啊,小姐还是乖乖听话吧,”素衣语重心长的劝: “还有,殿下的人说了,要是小姐不肯听话的话,就……别怪殿下使点什么非常手段,比如用锁链把小姐拷在床上什么的……” “他敢!”叶离枝悲愤的咬住被角,这是吃果果的威胁啊威胁! 不过,怂成包的叶某人终究还是没敢挑战太子殿下的权威,乖乖的,在床上一躺就是小半个月。 转眼间,已是入秋。 入秋后的第一件大事,对于叶离枝来说,不是秋闱,而是老夫人的六十四大寿。 早在这日到来之前,叶离枝已经买来最好的花种,栽培出了一小盆黄莹莹的小雏菊。 饱满的小花苞坠在细细的翠枝上,分外好看。 老夫人爱花,这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的。 叶离枝抱着花盆,袖子里还揣着一份手抄的佛经,早早的就坐着马车回了叶府。 天气已经转凉,皇帝也从避暑山庄回来了,叶澜应该也在家。 不过,叶离枝并没有打算久留,等见过老夫人奉上礼物之后,她就马上离开。 不是她不想留下。 而是,万一席间吃饭的时候,有谁吃坏了肚子,或者不小心中了毒,被有心人栽赃在她这个‘小灾星’的头上,怎么办呢? 所以,三十六计,还是走为上吧。 叶离枝拨弄了下小雏菊娇嫩的花叶,慢慢悠悠的朝着叶府的大门走去。 此时才是下午,但迎客的朱红大门已经大大敞开,门口站着迎客的管家和几位等待收礼的家丁和丫头。 叶离枝还没走近,就听一个丫头用尖利的声音诮笑道: “哟,当我们叶府是什么地方啊,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得来的吗?这位公子,如果没有请柬的话,我劝您还是早些回去吧,不要再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是啊,看穿的这么寒酸,保不齐是打着来给老夫人贺寿的名头来蹭饭吃的。” “书生不都是很清高的吗?今儿我可算是见着位脸皮厚的了。” “呵呵呵呵……” 一时间,门口的家丁、丫头和守门的侍卫们笑成一团。 老管家虽然站在最前,却并未阻止下人们的调笑和侮辱,显然心里对这些看法也是很认同的。 叶离枝凝神看去,大门前的确站了一位似乎是前来贺寿的人,手里还拎着东西,被人一通言语攻击之后,气的拎东西的手都在发抖。 走得近了,叶离枝也看清了那人的脸。 清俊的五官,高挑却瘦削的身形,一身青白色的长衫已经有好几处都打了补丁,连束发都是用的那种最为廉价的粗布条,难怪会被这些眼高于顶的下人们奚落成这样。 可是……这人,怎的这样眼熟?! 叶离枝脑袋飞转,突地脑中灵光一现,宛若被一道闪电劈中了脑袋似的,不可置信的瞪着这个尚且青涩而内敛的年轻人。 他、他不就是! 强忍下心头激动,叶离枝面色淡定不惊的将一张描金压印松鹤彩绘的请柬递了过去。 当然,叶府怎么说也是她的‘家’,她的进出根本不需要任何东西。 只是老夫人疼惜她,多给了她几张请柬,说是寿宴那天,可以让她邀请自己的朋友一起来热闹热闹。 如今,这请柬就派上了用场。 “抱歉,我来晚了,他是我的一位朋友,本打算早早的将请柬给他送去的,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过来了,倒是我的疏忽。”叶离枝笑意盎然的说,但这笑意却一分都没有抵达眼底。 老管家早就看到她走过来,却并没带着人行礼,如今听她这么一说,更是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她的‘道歉’,还顺带埋怨了一句: “三小姐金尊玉贵,不要什么人都胡乱结交,免得被人坑骗了去。” “老管家教训的是。”叶离枝垂眸低笑,来吧,可劲儿的来侮辱她和这位公子吧,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把握将这位大宝贝收归己用了,哦呵呵呵呵~ 那位公子原本被气的涨红的脸更是愈发局促,转头看了出手相助的她一眼,觉得完全面生的很,不由疑惑地对她拱手道:“这位小姐,在下并不……” “我知道,让你受委屈了,”叶离枝及时的截断了他的话头,将人扶起后道: “我时常不在府里住的,也不知府里的下人们何时变得这般跋扈无礼,倒叫公子看了笑话,公子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刚才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丫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一阵堵心。 可叶离枝和这位不明来路的寒门公子可是不同,人家是叶府名正言顺的三小姐——虽然只是庶出的。 195.第195章 不要小瞧人[下] 她可以随意辱骂这位公子,对三小姐,却不行。 老管家面上也很是难看,寒声道: “三小姐慎言。这位公子没有请柬,还死赖在门口驱之不去,老奴将他挡在门外,也只是尽守本分而已。” 青衣公子咬了咬牙,眼里跳跃着屈辱的火苗,终究什么都没说。 叶离枝清亮的眸子扫了一眼老管家。 明明还是双孩子的眼睛,可当她看过来时,老管家竟觉得脊背一寒,一股无名的危险悄悄爬上心头。 “尽守本分?”叶离枝嗤笑: “您的本分就是连几个下人的嘴都管不住,放任她们对着尊贵的客人肆意辱骂和挤兑?我倒不知道,咱们叶府的待客之道原来是这样的。” “一个穷酸书生而已,算得上什么尊贵。”那最先起事的丫头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又刺了一句。 “莫欺少年穷。现在这位公子一贫如洗,不代表以后不会腰缠万贯。而你,做惯了奴才,除了只会捧高踩地外,还会做什么?”叶离枝不紧不慢的反问。 那丫头被噎的不行,瞪着她,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尖利声音嘟囔道: “三小姐就只会向着一个外男!” “你休要胡说!”青衣公子忍无可忍,指着那丫头就道:“人家小姐清清白白,怎容的你这样一张脏嘴肆意抹黑!” “你说谁是脏嘴!” 青衣公子却再懒得再理她,转而对叶离枝满是歉意道: “是小生不识抬举,反而连累了小姐,辜负了小姐的一番美意。小生这就告辞。” “慢着。” 叶离枝觉得这人倒真的是个正人君子。 方才下人们骂他时气的那样狠,还是一声不吭,不过说了她一句而已,就立马出言反驳,这让她既惊奇,又觉得熨帖。 看来真的没有帮错人。 “既然已经来了,不进去一坐岂不可惜?我祖母人很好的,她见了你,定然不会赶你出去,这些下人们可都不是她所授意,公子今日不如就当卖我一个面子,随我进去一瞧可好?” 叶离枝循循善诱,试图力挽狂澜。 “这……”青衣公子有些迟疑,“这会不会有些太麻烦小姐?” “不会。来者是客,又怎么会麻烦呢?” 叶离枝歪着头,笑得一脸春光灿烂,让人实在无法拒绝。 “那……好吧。”青衣公子似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俊雅的面容也浮出几点温和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劳烦小姐开路了。” 有了请柬,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们自然再没了理由阻拦。 “还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敝姓连,名毅榕,本地人。敢问小姐芳名?” “公子唤我枝儿便可。马上就要秋闱了,公子是来赶考的吧?” “嗯……” 两人正谈笑着,花草簇拥的小路上,迎面而来了一位正值妙龄的少女。 那少女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裙,裙摆上铺陈着朵朵清新雅淡的茉莉花,鸦羽般顺滑的长发挽成了时下最流行的花式,点缀着一根白玉坠珠的簪花,更显容色妩媚动人。 她甫一见到叶离枝,就是眼睛一亮。 被解封出来后,她就和姨娘收到了两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个是叶槐卓死了,让甄氏那个毒妇好一顿伤心。 还有一个,就是叶离枝被当成灾星,给赶出了家门,不得再在叶府里住。 所以,再见到叶离枝时,叶菲函怎能不春风得意,扬眉吐气? “好妹妹,你怎么来了?好些日子不见,可让二姐想念的紧。” 叶菲函快走几步,上前就拉住了叶离枝的手,亲亲热热的说着,好像两人关系有多亲密似的。 叶离枝低眸看了一眼,叶菲函皓白的腕子上,明晃晃的露出一对儿嵌红宝祥云纹饰的手镯。 “劳二姐挂念了,”叶离枝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转而向她引荐道: “二姐,这位是连毅榕连公子,连公子,这位是我二姐。” “二小姐好。”连毅榕赶忙对着叶菲函行礼。 他看叶菲函对叶离枝这般亲热,性子定和叶离枝差不多,会是个随和而温厚的姑娘。 谁知,从叶菲函如丝的媚眼里,他看到的,只是肆意打量过后的轻蔑和不屑。 “妹妹可不要什么人都****,免得被人坑骗了去,还要帮人数钱~” 叶菲函佯装好心的劝着,目光在扫过连毅榕那身补丁青衣后,就再懒得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连公子人品端正,是个好人,”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叶菲函和吴氏关在一起那么久,真是出落的越发像她那个势利的姨娘了,叶离枝笑的假假的: “不多打扰二姐了,听闻父亲回来了,我去给他请安,再去见过老夫人,便要走了。” “这么急作甚?我们姐妹还没有好好叙叙呢!”叶菲函不依的嘟起石榴娇的嫩唇,明知故问。 “怕是要给大家添麻烦呢,不说了,我们先走一步。” 叶离枝看了连毅榕一眼,青衣书生对着叶菲函一拱手,举止温文而疏离:“二小姐告辞。”这就跟着叶离枝一前一后的走了。 叶菲函回头看了两人远去的背影一眼,啐了一口:“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儿,个破落户,配我三妹绰绰有余了~” 说完,甩着香帕高高兴兴的走了。 跟着叶离枝一一见过叶老爷和叶老夫人,并奉上贺礼后,连毅榕又跟着叶离枝出了叶府。 叶离枝本想让他留下,毕竟已经有了请柬,留下吃顿饭的话,谁也不会说什么的。 连毅榕却是连连摆手,苦笑道: “我本是来给老夫人贺寿,顺便见见叶府的少爷们的,奈何二少爷走的早,听闻三少爷常伴三皇子左右,想必也不会是个庸才,能得见一面交流些学识也是好的。可如今看来,除却三小姐您,这叶府里头的人啊……并非在下所想那样美好。” “让连公子见笑了,”叶离枝无奈的叹了口气: “等见的多了也就能知晓了,这世道人心,还不就是那个样儿,只是初次见时,难免失望罢了。” 连毅榕清和的眼中难掩惊奇: “三小姐可是在安慰我?我观三小姐年纪尚小,可谈吐大方,且似是早已看透了是故人心,那些腌臜的人和事竟不会让你掀起丝毫波澜,令在下惭愧。” 可不是么,进门的时候那些下人们口中不三不四,叶离枝不气不愠。 见了相对之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二姐,也不羡不妒。 196.第196章 以诚待人,人诚待我 对待长辈更是谦和有礼,进退有度,嘘寒问暖,周到体贴。 这样的女孩儿……这样的女孩儿居然只有十岁!怎不让比她虚长好几岁的连毅榕羞愧的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叶离枝掩嘴轻笑:“连公子谬赞了。来日连公子金榜题名,小女定头一份奉上贺礼。” 她说的信誓旦旦,让连毅榕原本没什么底的心立时信心大涨,躬身拱手道: “借小姐吉言,在下来日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却没想到,今日之言,会在不远的将来,一语成谶。 老夫人大寿之后,便是秋闱。 进贡院的前一天,甄氏已经叫人早早的给叶逸文打点好了行装。 最好的笔墨纸砚,换洗的华贵衣衫,柔软的被褥枕头,还有让厨房精心准备的饭食点心,一应俱全,样样不缺。 只有叶逸文觉得兴趣缺缺。 他知道他的娘亲想干什么。 二哥没了,他,就顺利上位成为了甄氏以后唯一的仰仗,叶府未来的家主。 所以,甄氏对他自然变得万分上心起来。 可是,早就晚了。 因为从小就不如叶槐卓,不如他才高八斗,不如他英俊潇洒,不如他精明强干。 所以甄氏对他和对他二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叶逸文怎能不恨? 他也是甄氏的儿子啊!亲生儿子! 不过比叶槐卓晚出来了几年,就什么都不如他,什么都要以他为榜样,走在路上,别人要么叫他‘叶槐卓的弟弟’,要么叫他‘叶丞相的儿子’。 难道他自己没有名字吗! 所以叶逸文非但没有如甄氏所愿那样心甘情愿的在哥哥死后挑起大梁,反而在开考的前一天,跑去了青楼鬼混。 次日一早,贡院门前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叶府中。 “三少爷呢?三少爷还没起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甄氏都用完了早膳,却既不见叶逸文来请安,也不见叶逸文来辞别,不禁有些急了。 心腹嬷嬷连忙宽慰道:“许是已经走了呢,老奴再去看看。”说着,转身要走。 甄氏拉住她,咬牙道:“我和你一起去!” 到了叶逸文的院子,却见负责伺候叶逸文梳洗的丫头们正端着铜盆拿着布巾等物站成一排等在门外,显然是里头的人还没醒。 甄氏直接上前敲门。 敲了许久,也不见人来应,甄氏莫名的有些慌,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也绝不允许再失去这最后一个! 甄氏抖动着苍白的唇,急喘了好几口气,对着院子里的家丁吩咐道:“快……给我把门撞开!” 门撞开了,层层纱帐后的雕花拔步床上,只躺了一个身穿肚兜的娇媚丫鬟。 甄氏上前一把掌将人抽醒,恨声厉问: “三少爷呢!他去哪儿了!你们这些狐狸精!早晚我要扒了你们的贱皮!” 那娇媚丫鬟被脸上的剧痛惊醒,醒来后就看见了形如夜叉的甄氏正气势汹汹的站在床前,一副活要吃人的样子,当即吓破了胆,爬起来跪在床上连连磕头,求饶道: “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啊……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甄氏怒极,高声叫道:“将这个小贱蹄子给我拖出去仗毙!” “啊——!”娇媚丫鬟一声尖叫,慌忙抱住身旁的床柱,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把自己的主子给卖了: “三少爷昨晚、昨晚去了楚香楼……让奴婢在这里等着,现在还没回来呢!” 怕甄氏会怪罪她一开始的隐瞒,丫鬟又紧接着道:“是三少爷临走前嘱咐奴婢不要对任何人说的,奴婢……奴婢不敢欺瞒大夫人。” 甄氏一听‘楚香楼’那个浮艳浪|荡的名字,登时就被气的一个倒仰。 这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留恋秦楼楚馆,简直……简直一点儿出息都没有! “跟我去楚香楼,绑了三少爷送去贡院!”甄氏狠声下令。 “是!” 几个年长的嬷嬷互看一眼,都知道,甄氏这次是动了真火了。 那个三少爷,为人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狡诈奸猾,贪恋美色,而且一肚子的坏水儿,是连二少爷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的。 要是二少爷还在的话……唉,怕是连他死在青楼里,大夫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 只能说,造化弄人了。 叶逸文再叛逆也不敢同甄氏做对,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他的前程尽毁。 所以叶府伟大的正室嫡出三少爷,在开考的第一天,就成功成为了都城里最大的笑料——被人像头猪一样五花大绑抬去了贡院。 据说看到三少爷那副明明无法反抗还在拼命挣扎嚎叫的人,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呢。 连毅榕走到贡院门口时,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起来的几个同乡,都是穿戴寒酸,只带着必要的笔墨纸砚和被褥,以及几个做干粮的粗面窝窝头来的。 本来走的好好的,可在进门之前,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四顾,不知在寻找着什么。 来来往往的都是送考的人和考生。 有的人衣着华贵,踌躇满志,有的人和他们一样出身寒门,只背着自己东西和伙伴们三三两两的结伴往前走,低垂着头,目光卑微。 “毅榕,怎么了?怎么不走了?”有同乡看他停下,好奇的问。 “没、没什么……” 他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那个给了他无限信心的人,能来给他送考吗? 别逗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出身丞相府的贵小姐,而他?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又何德何能。 连毅榕摇头失笑着收回目光,难掩失落的继续往前走。 “连公子,等等!” 一道脆生生的呼唤却在这时及时的出现,一时吸引了不少人的驻足。 连毅榕惊诧回头,就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一路飞奔过来,怀里还抱了一个锦布包裹。 女孩儿跑到近前来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赶得及了,连带着那张小脸都是红扑扑的,十分惹人怜爱。 “对不起啊,我今日起的有些晚了,”叶离枝连忙将怀里的东西塞给他,随即露出一个大大的甜美笑容,有模有样的拱手道: “预祝连公子旗开得胜,一飞冲天!” “……多谢姑娘了。” 连毅榕只觉得胸腔里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眼眶也有些发红,说过这一句之后,竟再也难以吐出一个字来。 197.第197章 好白菜坚决不让猪拱了 叶离枝调皮的朝他扮了个鬼脸,善解人意的笑道:“赶快进去吧,安心考,不要紧张哦~” “嗯。”连毅榕失笑,但高高悬起的一颗心还是因为女孩儿连番搞怪的模样给舒缓了不少。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那我进去了。” “好~”叶离枝冲他挥挥小手,白皙的额上还布着细细的汗珠。 连毅榕怀揣一颗被熨的暖暖的心转身走了。 刚走出两步,同乡就用胳膊肘撞了连毅榕一下,促狭问: “那是谁啊,怎么我们好像没见过,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说什么呢!”连毅榕瞪他一眼,“人家可是清白姑娘,我能结识她,乃是三生有幸。” “是吗——?”同乡故意拉长了音调问,几个同乡互看一眼,都笑得格外欠扁。 不过笑过之后,却都不约而同的有些羡慕。 他们身在异乡,身边除了同伴一个亲人都没有,能有人来送考的话……那感觉会很美好吧。 啧,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吃香!羡慕!嫉妒!恨恨哒! 贡院门口有专门负责搜查考生所带物品的人。 叶离枝给的那个包裹里的东西,自然也就一览无余了。 里头其实也没装什么很特别的东西。 只有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几件较为厚实的男子衣衫,以及一大包各式各样精致的点心。 尽管只是这样,也让那几个同乡艳羡的好一通的嗷嗷叫了。 连毅榕将点心分了,衣衫只留下了一件,至于笔墨纸砚,则是一个角儿都没让人乱摸一下。 他宝贝的将东西收起来,重新裹好,抱在怀里,迈着坚定的步伐,昂首挺胸地走入了这个即将改变他一生命数的地方。 而在此时的太子府里,听过暗卫汇报过后,某位殿下理想当然的又被打翻了醋坛子。 三皇子、如意门的门主还不够,如今又来了一个贫门出身的赶考生? 太子殿下表示心好累。 不过,他的小狗儿勾搭这些人可以,但这些人胆敢反勾搭回去的话…… 哼哼,到那时,就别怪他心狠手辣,辣手摧草了! 秋闱过后,甄氏便迫不及待的让叶澜进宫,想要求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 被赐婚的对象当然是她的宝贝儿子——叶逸文。 她知道叶逸文在做学问上不行,所以为了以后他能在都城中立足,以及在叶府中立足,必须要有一个得力的岳家才行。 而这个岳家的最佳人选,无疑就是皇室中的公主殿下了。 甄氏觉得也只有这些出身至尊的公主殿下,才能配的上她嫡出的儿子。 而她求娶的对象,则正是当今圣上的二女儿、太子殿下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二公主安平公主。 甄氏是这样想的,如果她的儿子娶了安平公主,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安平公主可就不会只会向着她的亲哥哥了。 而作为安如晦的亲妹妹,如果她被叶家拉拢过来,完全可以成为叶家安插在太子身边的、最有力而毫无防备的眼线。 到那时……助三皇子登基,岂不是如虎添翼? 而且听闻二公主殿下知书达理、端庄贤淑、落落大方,秀美可人,还是个并不擅于玩弄心计的天潢贵胄。 只要肯下功夫,应该不难让她倒戈向自己这方。 等三皇子登基,那她就是铁板钉钉的叶府未来当家主母。 而如果是太子登基,那一旦叶澜暗中支持三皇子的秘密暴露,她这个亲妹妹也很难会讨到好果子吃。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信聪明的公主殿下会自己衡量清楚的。 而当务之急,就是让二公主殿下迫于圣旨,不、得、不——嫁给她的儿子! 做着等将公主娶进门来后,重新夺回管家权,并水涨船高的重新恢复自己在叶府中说一不二的地位的美梦,甄氏满怀期待的坐在正厅里,等待叶澜下朝。 而在得知了丞相大人恬不知耻的在下朝后,专门跑到她的父皇的御书房里为三儿子求赐婚的圣旨一事,二公主殿下是这样说的: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也配!我呸!” 前来送消息的安如晦笑得肠子都要打结: “丞相大人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明明暗里对着三弟卑躬屈膝,面上却要装着和我们嫡系一脉多么亲近似的,还想将你拉过去当枪使,他那只小算盘未免打的也太响。” “我管他什么目的,想要掌握本公主的婚事和人生,嫁给他那个脑满肠肥好色贪婪的儿子,做他的大头梦去吧!这等于是往本公主嘴里喂屎!想要将本公主活活给恶心死!这笔帐,本公主记下了!” 安之仪恨得咬牙切齿,要是那头肥猪现在就在她的面前的话,毫不怀疑,她能直接将人给大卸八块,全部拿去喂狗! 某殿下把玩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芙蓉白玉杯,幸灾乐祸的问:“那接下来你要打算怎么办?” 安之仪聪颖灵动的水眸一转,摸着下巴奸笑道:“叶逸文那泡****,我自然有法子把他喂给别人吃。” 不是想要让父皇赐婚,将她逼入三皇子一派么? 那好,既然那么急着去跪舔三殿下,她就大慈大悲的帮他们一把,让他们和三皇子殿下,彻底皆为亲家,成为一条绳上的蚂蚱。 别人兴许不知道,但她可清楚的很,三皇子底下,可也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好妹妹呢,呵呵。 安之仪挥手招来一个心腹太监,吩咐道:“去,将钦天监监正请来,就说公主有要事相商,要快!” “是!”那小太监接下命令,倒退着退出殿门后,转身一溜烟就跑了没影儿。 安如晦好奇:“你想做什么?” “等着看好了。”安之仪继续嘿嘿奸笑。 她可记得她的那个四皇妹,自生下来起就体弱多病,深居简出。 那么,只需批一个命不久矣,急需冲喜的命格……呵呵,这婚事会落到谁的头上,就很难说了。 等万事尘埃落定,已是入冬。 寒梅吐艳,落雪无声。 叶府三少爷和当今圣上的第四位女儿——安如公主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只等来年开春殿试之后,就要挑选良辰吉日举行。 叶离枝推开雕花镂空的木窗,看向窗外逐渐变成白色的青竹。 她要等的整治叶逸文的机会,终于来了。 198.第198章 偷香 天色渐黑,热气腾腾的晚饭也即将出炉。 “我回来了!” 院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一声轻响,在这安逸寂静的环境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素衣一听这响动,穿着一件大红百蝶穿花的对襟袄子,噔噔噔的就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一见到背着医药箱,带着皮帽子,睫毛和眉梢上都挂了落雪,脸蛋被冻得通红的少年,素衣的一颗心就蓦地软了。 可洌洌的冷风很快又送来女人身上特有的脂粉味。 素衣的那点子心软登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小蛮腰一叉,柳眉一竖,当即就问:“今日是不是还去了那种地方?” ‘那种地方’是哪里,两人心知肚明。 桀轩痞痞的笑,又抽条了不少的身子像棵挺直的松柏,立于风雪之中,无端的给人一种苍劲之感,再加上愈发英气逼人的面容,无论做出再欠扁的表情,也诱的人移不开眼睛。 素衣的眉心却是皱的更紧,粉润的小嘴无知无觉的用力嘟起,能挂油瓶,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悬壶济世嘛,总是百无禁忌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样的戏码自他开始去青楼为那些可怜的姑娘们治病开始,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他几乎都习以为常了。 甚至哪天回来要是见不到素衣摆出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还会有些不习惯呢。 桀轩本来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除了在治病救人上,其他时间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少年脾性。 不过对待素衣,他却是有着超乎寻常的耐性,哪怕上面那句话都说了千百次,素衣还要问的话,他还会继续说下去。 “你给她们搭脉了?” “嗯。” “是不是还趁机摸了人家的小手啊?” “没有。”这次答的既利落又斩钉截铁。 虽然那些落入风尘之地的姑娘们怪可怜的,但一想到她们的手可能不知摸过多少男人的……那些个不能启齿的地方,桀轩是半点亵渎的心思都生不起来了。 “那她们有没有趁机诱惑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大夫啊?” 桀轩笑,过了变声期的声音格外清冽好听: “拜托,衣衣啊,你看我哪点像有钱人家的样子?那些姑娘又不是傻的,没钱谁会愿意做百工?” 他踩着院内薄薄的初雪走过去,低头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像怕被人夺去最宝贝的东西的恐慌又无措的模样,冷不防弯腰在她高高撅起的小嘴上亲了一下。 “喂!”小姑娘捂着唇,惊吓的跳起来,噌噌噌的倒退三步,却又不舍得真的远离,只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羞又惊的瞪着他。 桀轩跟只偷到腥的猫儿一样,坏坏的笑: “好了,我保证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就是,没得害你为那些莫须有的事费了心神。忙了一下午了,我也饿坏了,今天有没有额外给我开个小灶,做了好吃的?” “美得你!”素衣终于回过神来,听到他的保证心里一松,也有了心思同他嬉闹,对着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便一溜烟的又跑回了厨房。 寒风里传来女孩儿殷殷叮嘱的声音: “进门后先喝口热水,再过来吃晚饭!” “知道了!”他是医者唉,这点小常识难道还不懂吗? 不过少年依旧是笑弯了眼,带着一颗热乎乎的心脏慢慢朝着自己的小屋走去。 灵钰端着刚出锅的晚饭从厨房出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温馨而甜蜜的一幕,她羡慕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朝着叶离枝的屋子走去。 屋子里点了两个火盆,门外也搭了厚厚的幕帘挡风,因为房间不大,所以十分暖和。 她们家的小姐正坐在窗前,开了半扇窗子看着窗外的落雪。 “小姐,别开太久了,容易冻着。” 灵钰将晚饭放在桌上布好,走过去,将那半扇窗户又拢了一些,以挡住外泄的暖气。 叶离枝也不介意,只笑道:“他们两个的感情只愈发的好了,素衣现在都学会吃醋了。” “谁说不是呢,”灵钰也笑,别看素衣单纯无害,该知道的事儿一件不少: “等他们长大了,小姐是不是就要放他们出去,自立门户了?” “嗯。”看出灵钰眼中浓浓的不舍,叶离枝放柔声调,道:“在那之前我会为他们准备好一切,出去了也不会受苦的。你……也一样。” 她看着灵钰额上过了这么些日子还是没有拆下的纱布,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当时马车出事,伤得最重的就是她和素衣。 她还好,伤在后腰,哪怕日后留了疤痕也没多大事。 可是灵钰最是倒霉,不但扭到了胳膊,还碰伤了头,昏迷不醒了好一段日子,醒来后更是时常头痛不已。 原本毫无瑕疵的小脸上,在额际留了一道细长的疤。 就为了能祛掉这条碍眼的疤,桀轩不知试了多少种草药,所以到现在灵钰还在敷着药,头痛症也是时好时坏,阴晴不定。 那挨千刀的叶逸文! 叶离枝强压下翻腾而上的怒火,柔声道:“等你们吃完了,把桀轩叫过来吧,我有事要他帮忙。” “好。” 桀轩没让叶离枝久等,就在叶离枝吃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就抹着一张油汪汪的嘴兴冲冲的进来了,看起来心情很好。 “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他自动自发的在左边坐下,先给叶离枝倒了杯茶,然后再倒自己的。 出了叶府之后的这些日子,叶离枝让他们暂时不必再遵守那些繁文缛节,所以桀轩和她相处时,也轻松自由了很多。 “你今日去的可是楚香楼?” “嗯?是啊。”桀轩无奈的笑,想着是不是衣衣不解气,把这事儿又告诉了小姐,准备让小姐替她教训自己一顿呢。 叶离枝却是面色凝重,问:“你可知楼里有一位花魁,名为霜霜?” 见叶离枝这副样子,桀轩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样子,肃容道:“认识。”随即又嘲讽道:“如今谁不认识这位主儿?” 自从叶逸文要和四公主成亲的消息散播开来后,叶逸文以前的那些腌臜事也被好事的人一并捅了出来。 现在,这位准驸马爷可是一点儿隐私都没有了,到哪儿都有眼睛在盯着,所以和楚香楼里的那位打得火热的事,自然瞒不过那些好八卦着的耳朵和眼目。 所以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啊……叶逸文这两样算是都占了。 199.第199章 狼心狗肺 桀轩问:“小姐想找霜霜做什么?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叶离枝春葱似的指尖在桌上画着圈圈。 这是她诅咒人和想事情的方式。 沉吟了良久,她才问:“那位霜霜身上可有什么隐疾?如果有的话……你能治好吧?” 桀轩失笑: “那里头的姑娘只要是挂了牌子接客的,谁身上没三五个病症?只是有人碍于面子上抹不开不肯找大夫看罢了。怎么,小姐这是让我去治好霜霜,顺便让她欠下我一个人情?” 叶离枝心虚的笑,一副做了坏事被抓包的模样,不过嘴里却一点也不含糊道: “嗯。前些日子殿下给我带来一个消息,说是叶府里头的大夫诊出了叶逸文精气耗损过大,以后再难生育的事。 所以甄氏最近对他管的愈发严厉了起来。不过三哥那性子,我是再清楚不过,开了荤的猫儿,还想让他再继续吃素就难了。 所以我想拜托你……将霜霜拉拢到我们这边来。不急,三哥的婚事要到四五月份才能成,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这位霜霜培养交情。” 一听到‘再难生育’四个灾难级别堪比地龙翻身的大字,桀轩瞬间就明白了叶离枝的意思。 这位是想着闹得叶逸文后院失火呢。 不过就算他们家的小姐不出手,难道叶逸文成亲之后就能变成妻奴,变老实了? 桀轩只想到一句话:狼吃肉,狗吃屎,这是永恒不变的规律。 他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想到三位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风华正茂的花季险些全部折在那只禽兽手里,对叶逸文就一点儿同情心都生不起来了,狞笑道: “好,不管小姐这次要做什么,在下定当全力以助!” 冬天到了,各府的管事们也开始忙活着为主子们采买绸缎剪裁过冬的新衣了。 叶澜让吴氏将裁好的新衣给住在外面的叶离枝也送去几件,怕叶离枝穿了不合身,还将原有的尺寸放大了一些。 冬衣嘛,大了总比小了好,还能在里面多套些衣服暖身。 吴氏一听,自私自利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嘀咕道: “老爷每月都会给三小姐送银子呢,怕是三小姐不缺这些衣裳的,还不如留给函姐儿……” 叶澜阴着脸看她,冷冰冰道: “我能放你出来,也能将你关回去。我只喜欢听话的人,要是你不愿意照我说的去做,我换人就是了。” 说完,还不等吴氏反应过来,就扬首对着门外喊道:“去将佟氏叫过来!” “不!别!不要!” 吴氏慌了,立马狠下心来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带着迅速红起来的脸讨好的凑上前去,极力安抚道: “是贱妾说错话了,枝姐儿在外头也不容易,贱妾再多给她补几件袄子就是,老爷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自从叶澜跟着皇帝避暑回来后,不但对待佟氏那个贱人越来越好,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大,动辄打骂下人,对这些风韵犹存的姨娘们也远不如先前宠爱了。 可是,为什么呢? 优秀的嫡出二儿子死了,他自然伤心难过,可远不至于变得这样阴阳怪气,捉摸不定,大不了消沉一阵罢了。 可是,谁都忘了,红绫不仅是二少爷叶槐卓的心上人,也是叶澜的心头爱啊! 红绫死了,无人问津,反而有人拍手称快。 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位是个搅家精,不但看着碗里,还想着锅里的,实在令人不齿。 但在胭脂泪的作用下,无论是叶槐卓还是叶澜,都觉得红绫就是他们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女神! 哪怕她做出再惊世骇俗再惊天动地的错事,在他们的心里,依然对这位女神盲目的宠爱到了一塌糊涂的地步…… 所以,失去了‘真爱’的叶澜自然觉得生无可恋,连带着对待女人时的那份温柔和耐心,似乎也随着红绫的死一并沉入了地底去了。 吴氏暗恼着自己的多嘴多舌和不识时务,又对着叶澜柔声细语的安抚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去办事。 刚走到门口,就被迎面而来的一个小厮撞了个趔趄。 吴氏登时没稳住身形,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幸而被那小厮及时抓住了胳膊,才不至于直接摔个倒栽葱。 “怎么看路的!冒冒失失,莽莽撞撞,自己先去刑堂领二十板子!不,五十板!” 吴氏一把甩开他用来搀扶自己的手,得理不饶人的怒斥着,将刚才在叶澜那里受得气,统统发泄在了这个无辜的小厮身上。 小厮吓得瑟瑟发抖,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叶澜的声音及时飘来:“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小厮如获大赦,也不敢再看吴氏难看的脸色,快走几步奔上前,对着叶澜拱手道:“回、回老爷,三少爷回来了,还、还带回了一个女人来!” 叶澜‘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外头的小雪还在零零落落的下,可他只觉得自己就要被满腔的怒火给烧死了。 “这个逆子!”叶澜大吼,“把他给我叫过来,和甄氏一起!我倒要问问甄氏,她是怎么教出这样一个好儿子来的!” 小厮唯唯诺诺的应声退下。 刚刚走出门口的吴氏眼珠一转,偷偷笑了。 人想要变得开心的最好的办法呢,就是看到有人比自己更倒霉。 甄氏啊甄氏,自求多福吧~ 吴氏扭着水蛇腰刚走了没多会儿,叶逸文就被几个虎背熊腰的侍卫给拎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脸上血色全无的甄氏,看来也是被叶逸文气的狠了,还没来得及消气儿呢。 叶澜一看到这对不省心的母子就觉得无比的闹心! 他二话没说,先抓起手边的茶碗丢了出去,直直的砸在了叶逸文的脑门儿上,看着猩红的血从他额上缓缓滑下,一点儿怜惜之情都没有的冷声质问: “说吧,这次又祸害了谁家的姑娘。” 甄氏听到那让人心惊肉跳的‘咚’的一声,再看到儿子流了一脸的血,顿时慌了,连忙膝行几步上前,抱着叶澜的小腿哭求道: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是那贱蹄子先勾引我儿子的,是她的错!” 还没等叶澜说什么,叶逸文就当先梗着脖子跟甄氏叫嚣道: “采慧才不是什么贱蹄子!她好可怜的,卖身葬父不说,还被恶霸当街欺负!我是看不过眼才出手相助的,采慧是个好女孩儿,娘你不能这么说她!” 200.第200章 后悔?太、晚、了! 甄氏僵直着身子跪在原地,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以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他! 叶澜止不住的冷笑连连,低头睨向甄氏,那眼神分明在说: 大夫人,这就是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 “天下可怜的人千千万,你为何独独要救她?还不是看上人家的美貌!” 叶澜毫不客气的戳穿了叶逸文的肮脏心思,一片遮羞布都不给他留。 “若那个叫采慧是个丑女,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你,还会出手相助吗?” 不等叶逸文想出理由来反驳,叶澜又给了他会心一击。 叶逸文那张厚到不能再厚的脸皮慢慢的紫涨起来。 是,他贪吃好色,不务正业,可是看在他是三皇子伴读的份儿上,自他生下来起,就没人敢这么当面数落他的不是! 好色是男人的通病,他并不以为耻。 但是被自己的生身父亲这样用万分嘲讽的语气揭露出来,说他垂涎美色,说他佯装大义,这简直跟直接骂他是衣冠禽兽,是披着人皮的发|情公狗差不多了! 叶逸文只觉得对这对生身父母是越来越恨。 他们根本就不了解他!不了解他在浪荡的表象之下一颗多情的心!不了解他的柔情似水,不了解他的风流倜傥! 狭窄的胸膛里似乎有头可怕的野兽正在愤怒咆哮,怒吼着就要破膛而出! 叶逸文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了几下,还是没有将这股冲动给压下去,在叶澜充满蔑视的目光下,突兀的‘唰’的一下站起了身,转身就要走! “我叶家不会要一个不但不能光耀门楣,反而会拖累整个叶家的废物。你要是不想和安如公主成亲,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自己抱病而死吧。”叶澜近乎残忍的说。 叶逸文肥硕的身躯狠狠摇晃了一下,背对着他的细长眼睛中射出愤懑而仇恨的光芒! “是我自己哭着求着要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公主成亲的吗!”叶逸文头也不回低吼,像只负伤的小兽。 “没错,圣旨是我去求的,”叶澜死死的盯着叶逸文的背影,一字一字道: “但我是为了哪个不学无术,根本无法继承家业的竖子,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叶逸文气的都要炸了,不想再听到这个死老头的声音,撒丫子就跑了。 甄氏怕儿子想不开会做傻事,这是她最后翻盘的筹码,可不能出一点损失! 可她刚要起身去追,就被叶澜死死拉住了胳膊,然后一把就将她甩向了一边。 叶澜的眼睛里一片冰寒,面无表情的看着甄氏,问:“你已经害死我一个儿子,还要再害死另一个才甘心吗?” 甄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老、老爷,你在说什么,为什么妾身一个字都听不懂……”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既委屈,又无比惊恐。 “听不懂?”叶澜嗤笑,用脚尖抬起她的下巴,看进她的眼睛问: “在菜里下罂粟这件事,不是你纵容的吗?难道说,你一点儿都不知道?” 甄氏一下子瘫软在地,可她又不甘心就这样承担下了害死自己儿子的莫大罪名!不服气的道: “我们早先就问过大夫,那东西……那东西若放的少,是根本吃不死人的!” 谁知道那个贵妇的儿子是怎么回事啊,说不得是自己抽大|麻抽成了那样子,没钱了想赖在他们的酒楼上讹一笔! “我管你放的少还是多,你放了,这就是罪!难道失去一个儿子的教训还不够吗,让你执迷不悟到今天!”叶澜恨铁不成钢的大力拍桌。 平白无故失去了一个精心培养多年的儿子,说不窝火,那是假的! 可叶澜动用了所有的关系网,还是没有查清楚叶槐卓是怎么死的! 现场物证都在,茶里被人下了毒,而叶槐卓喝下去了,然后死了。 毒是谁下的? 茶水的确是衙门里的人提供的,可沿着这条线往上查,根本没有任何要害叶槐卓的嫌疑人! 而进出过牢房的所有人也登记在册,叶澜细细的看了,买通狱卒去看叶槐卓的人,只有甄氏一人而已。 难不成,是甄氏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叶澜自己都要笑了,叶槐卓对于甄氏来说有多重要,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外面的人都在疯传叶槐卓是畏罪自杀,可叶槐卓的心理素质要是这么脆弱的话,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因为他是位不折不扣的严父,对待自己看重的儿子,更是从小就严苛以待! 既然所有的可能都不可能,这桩案子无疑会成为一桩悬案。 可叶澜的心里还有最后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 叶槐卓死前,经历了什么? 经历了与红绫勾搭成奸,然后又很快听到了红绫死去的噩耗。 失去爱人的痛苦,连他这个在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条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对于****一无所知的儿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叶澜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不想和甄氏再多说废话,挥挥手让她下去。 甄氏明明看出他的脸色难看,可心里又十分挂念着自己早先跑走的儿子,权衡利弊了一番后,还是爬起来向叶澜福了福身子,转身去追叶逸文了。 叶澜在她走后冷笑了一声。 他那么宠爱红绫,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甄氏的一颗少女心早就被利益、家业、儿子给全部占据,在她现在的心里,恐怕早就没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了吧。 那么自己,又何须再多情? 叶离枝在收到吴氏遣人送来的衣服时,只看了一眼,就让桀轩去派送给城外的穷人。 灵钰就站在一旁,随手捻了下衣裳的料子,撇撇嘴,嫌弃道: “都是下等货,吴姨娘也真是‘大方’,”随即又瞥向那个送衣服的小厮,毫不客气地嗤笑道: “怎么,就送这些根本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你还要留在这儿等着要打赏不成?” 那小厮被戳破了心事,脸一红,连忙呐呐着告辞走了。 叶离枝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从来就没有指望过叶府想起过她,过冬的衣物也早就给他们几个包括自己,全都置办好了,哪怕吴氏送来的都是上等的好料,她也一点都不会留。 既然要断,那就断个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吧。 201.第201章 你是世间难寻的稀世珍宝 转眼到了上元节。 天色一黑外头就热闹了起来,叶离枝宅子的门口不知何时听了一辆马车。 从外面看来古朴低调,但是用材都是上好的木料,看着就格外结实和暖和。 灵钰穿着一身新衣,喜气盈盈的进来汇报:“小姐,外头有人找您,说是……想带您一块儿出去玩。” 暧昧的语气里藏不住的揶揄,正在研究棋盘的叶离枝一听就知道来者究竟是何方妖孽了。 “把素衣和桀轩也叫上,咱们一起去吧。”叶离枝放下棋子,整了整衣服说。 灵钰却是连连摇头,道:“我们三个自己出去玩就好,跟着殿……跟着那位,反而是放不开呢。” 说着,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心里却在暗忖,那位每次来看望他们家小姐,只要他们三个有谁不合时宜的出现在小姐身边,那位似笑非笑别有深意的眼波就能让他们坐立难安! 所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不入地狱,谁爱入谁入吧…… 叶离枝拿她没法,也没强求,从自己新绣的小荷包里掏出几个小如意和小花生的金裸子递给了灵钰: “好好玩,留着点肚子,等回来咱们一起下汤圆儿吃。” “好,先谢过小姐啦~”灵钰没有客气的接过,收好,蹦蹦跳跳的走了。 叶离枝打开衣柜,看了眼,里面装的满满当当,全是某人送来的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和皮裘。 她随手拿出一件来套上,听了听外头呼啸的风声,又拎出一顶毛茸茸的帽子来,扣在脑袋上,这才抄着手,慢慢悠悠的出了门。 安如晦正站在马车旁等她。 还是易着容,不过今天的这张面皮与往常有所不同,看起来俊逸的多。 而且与他原本的面目有七成相似,不过这也足够,算得上是‘浊世翩翩佳公子’了。 不是太子殿下突然间就嫌丑爱美了,而是,和他的小狗儿一起出行,样子配不上她怎么能行! “公子怎么不在里头等?外面怪冷的。” 还没走近,叶离枝就看到了那道伫立在雪地中的挺拔身影,忍不住关切道。 安如晦看着她穿着件火狐皮的坎肩儿,戴着顶白绒绒的小帽,套着双长及膝盖的羗靴,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活像只憨态可掬的小熊。 等她走近了,他才笑道: “不是天太冷,是你太怕冷,我是男子汉,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走吧,上车,带你去看十里花灯。” 叶离枝站着没动,而是从袖口抽出一只手来,伸进怀里悉悉索索的掏啊掏。 不多时,掏出了一只崭新的荷包来。 她有些别扭的将荷包递到安如晦面前,呐呐道: “喏,这是送给你的。不过,别多想啊,只是感谢公子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照料罢了。” 其实,安如晦对她的照料,根本不是一个小小的荷包能偿还的了的。 不过叶离枝也不怎么为此发愁,她还有后招呢,等以后就能还上了! 如今,先……还点儿利息什么的吧……咳。 安如晦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接过巴掌大的荷包,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上头明明白白的绣了一副寒梅傲雪图。 雪是云般的白,梅是血般的红。 每一针、每一根线,都精准无误的勾勒出了梅的娇艳,雪的圣洁。 “这是你绣的?”他问。 叶离枝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忐忑的偷偷抬眼瞄他。 她的手艺在这个冬天足不出户的苦练下已经进步很多了。 这个荷包是她自己觉得最满意的作品。 当然,落入尊贵的太子殿下眼里,也许……并不算得上什么吧。 心里有点小失落。 “很好,”安如晦说,“很漂亮,我很喜欢。” 他将荷包珍而重之的收进怀里,甚至一时还舍不得佩戴,转而去牵她的手。 叶离枝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一时也就没有反抗。 安如晦抓着那只柔软纤细的小手翻来覆去细细的看,果不其然,在右手的指腹上找到好多或深或浅的针眼。 他的心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给扎到了,浅浅的刺疼着。 为了绣这只荷包,她用尽了多少心思呢? 现在还挂在他腰间的那只盛放药物的荷包,还是看不出是一坨什么东西的产物…… 不过才过了才短短几个月,竟就练到了这样的程度,是……为了谁? 也许并不全是为了他,但太子殿下就是笑得很欢畅,很满足。 “以后不许再做这种活计了,又费心思又伤手的,咱又不缺这些,知道吗?” 偷偷的乐过之后,太子殿下义正言辞的警告道。 “唔……知道了。”原来他是在看自己的手受伤没,叶离枝心里头的那点小失落瞬间烟消云散。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只荷包也是很欣赏的嘛,这就足够了。 叶离枝欢欢喜喜的爬上马车,扑进铺得厚厚的羊绒毯里,心情愉快的随着殿下一起去赏花灯了。 河岸边放灯和观灯的人很多,欢闹游乐的舞龙狮队从街头跑到街尾。 灯火通明中,更有百戏歌舞纷至沓来,热闹非凡。 各种形状和颜色的花灯,在这寂寂寒夜中争奇斗艳,将它点缀的如诗如画。 叶离枝手持一盏兔头灯,指着前方,满脸兴奋的对着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叫:“快看!那儿有灯树唉!” 少年闻声看去。 果然,在长街中央,有一棵挂满了珠玉银穗的灯树,在万紫千红中熠熠生辉,散发着耀人眼目的光芒! 有不少人还围在树边双手合什,虔诚许愿,看来是将这棵树当成神树了。 太子殿下满意的摸摸下巴,看来这份不经意的小礼物,让他的小狗儿很喜欢呐,连孩子的本性都暴露无遗,看的他直想狠狠捏捏她红嘟嘟的小脸。 不要笑得这么可爱行不行! 叶离枝将花灯拜托给他照顾,自己也扭着臃肿的小身子挤进人群去树下许愿。 五色的流光映进她纯澈无垢的眼眸,将里面沉淀下来后用上的情绪照耀的无可遁形。 那种发誓要用自己的一生一世去守护一个人的信念,在那双流光溢彩的杏眼中流转的极肆意又极认真。 安如晦的目光一直在追随者她,看到这一幕时,不由得有些呆了。 随即却又锁紧眉头,不可抑止的嫉妒起那位被她如此虔诚的许愿要守护的对象来。 殊不知,那位对象正正就是他自己。 许完愿,叶离枝又开开心心的跑了回来,接过自己的兔头灯时,也被人一下紧紧的抓住了另一只手,像是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一样。 202.第202章 误会是怎样炼成的 “公子,你怎么了?” 叶离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挣出,却被人一下握的更紧。 紧到像是要将她的骨头都嵌进自己的血肉里一样。 “这里人太多,我怕找不到你。” 安如晦平静地说,波澜不惊的表情让人无法窥见他内心的一丝一毫。 “我都这么大人了……” 叶离枝正说着,身旁就走过了一对儿手牵着手亲亲热热的小情侣,看那姑娘比她可大了不少呢,她顿时歇菜,耸了耸肩道: “那好吧。” 两人手拉手的继续往前走。 距离他们身后约十步,一个身穿粉紫缕金牡丹刺绣对襟袄子,外套银鼠皮坎肩儿,头插赤金镶翡翠簪子,贵气逼人,花姿明媚的少女,正不可置信的瞪视着前方并肩相携的身影,漂亮的眼里尽是滔天的恨意! 那个小浪蹄子是怎么勾搭上太子的! 太子居然、居然在正月十五这天舍弃家宴,赶来陪她! 也许安如晦转过身来,她一时还认不出他的脸。 可这样背对着她,那道无意中看了千百遍的身影,以及那怎么也遮掩不了的独属于久居上位者的气势,是怎么也不会看错的! 叶若虚恨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没错,她是不喜欢安如晦。 可是,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今却被别人夺走了,这口恶气怎么让她咽得下! 身后的小丫鬟看她咬牙切齿,被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不由得关切道: “小、小姐,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小丫鬟的询问声简直就像是对她无能的嘲笑,叶若虚吃人的目光立刻转为投向了她。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小丫鬟被吓得连忙闭上嘴巴。 怕她不解恨,还重重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求饶似的道: “小姐饶命,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死。” 叶若虚重新又死盯着前面两人,确切的说,是盯着叶离枝。 她就知道这个庶妹不会是个安分的。 就算被撵出去了,也会搞不清自己身份的去乱攀高枝。 这不,今日所见,证明她的想法并没有错。 这些贱蹄子,跟她们那些身为妾侍的狐媚娘亲都一个样儿! 她才是正室嫡出,也只有她,才配得上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而叶离枝?一个玩物而已,等太子殿下腻了,也就丢了。 对,事实一定就是这样的,一定! 突然,走在前头的叶离枝好似感应到了这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毫无预警的回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狠狠相撞。 叶离枝心中惊疑,她老觉得背后有人在看她,一回头,果然。 不仅真的有人在看她,看她的人还是她很熟悉的一位——叶府的大小姐。 再看看自己跟安如晦现下‘亲密如斯’的状态,难道,对方发现了什么? 她不想让悲剧重演,更不能连累安如晦! 当下,一颗小脑袋瓜开始飞速的运转起来,千百个念头呼啸而过。 只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她朝着叶若虚绽开一个无奈而又懦弱的笑容。 那笑容好像是在说:这不是我自愿的,真的真的! 只有将安如晦装饰成前世对她万分痴心的样子,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才有把握能够完全处在自己掌控之中。 如果让叶若虚误会了她攀上了安如晦这根金枝,回去再跟安如瑾打了小报告,安如瑾说不得会直接将她当作威胁安如晦的软肋和弱点。 但如果她的存在,其实对安如瑾来说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他反而不会拿她要挟安如晦怎么样。 只有既让自己的存在威胁不到安如晦,又能和安如晦保持一定距离,让对方不至于再次沉溺沦陷下去,那么,她今生的重生,也就真正的有了意义。 想到此,叶离枝又对着叶若虚做出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在安如晦发现叶若虚之前,对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一脸不情不愿的转回了头。 什么意思? 叶若虚被她搅得一头雾水,将她方才的表情从头到尾仔细的品评了一遍,才隐隐约约的觉察出些许端倪来。 难道,跟太子在一起出游,她不愿意? 她为什么会不愿意? 孤身在外,毫无靠山,难道有了安如晦的青睐,她不应该高兴的找不着北,赶紧不知羞耻地抱紧这只大腿么? 叶若虚的脑海里忽然毫无预兆地浮现了出了安如瑾的脸。 那是一张面无表情,对于女子来说却极具杀伤力的俊脸。 难道…… 叶若虚突然有了一个不妙而荒谬的猜想。 难道说,叶离枝跟自己一样,也看上了安如瑾? 不然的话,万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就在她的身边,她还露出那副‘我是被逼的’表情,根本就说不通。 除非,她早就心有所属,而且所属的这个人,还几乎要和太子殿下一样的尊贵! 叶若虚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盯住叶离枝的眼神一时变得复杂难安起来。 她不是个傻的,相反,还是十分聪明,很知道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要命的武器是什么—— 那就是女人。 如果安如晦喜欢叶离枝,而叶离枝又喜欢安如瑾…… 呵,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看太子殿下一路顺顺利利的成长到这个年纪,就知道安如瑾对于安如晦几乎是无可奈何,甚或连个眼线都安插不进去。 如果……如果…… 如果让叶离枝,为安如瑾所用呢? 那样,既可以得到安如晦第一手的秘闻和消息。 又可以利用叶离枝,将安如晦一点一点的拖入****的深渊,让他做出诸如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的蠢事。 等将来这两个蠢货都为自己所爱的人陷入的深了,安如瑾让叶离枝去怂恿太子逼宫夺位,太子殿下恐怕也做的出来吧。 到那时,安如瑾不仅可以顺利继位,还能将太子殿下和叶离枝一网打尽,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叶若虚一扫之前的阴霾和愤恨,甚至预见了未来她满盘皆赢,而叶离枝满盘皆输的美妙场景,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胜利的弧线。 此时再看那两人若即若离的亲密背影,叶若虚甚至觉得,那小浪蹄子,也不那么碍眼了。 她没了赏看花灯的兴致,转身便往回走。 她要赶紧回去,将今天所看到的飞鸽传书给安如瑾,让他早些部署,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才行。 203.第203章 爱我好不好 而自己立下如此大功,等将来,安如瑾一定会立自己为后的吧。 荣华富贵,一世荣宠,简直,不要来的太轻松哦~ 等玩够了,乘着马车再次回到叶离枝宅子的门前时,叶离枝已经躺在里面睡得迷迷糊糊了。 安如晦怕她出马车时冻着,解下自己的雪狐裘将她密密实实的裹在里面,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轻手轻脚的抱起就要往外走。 叶离枝被这细微的动静惊醒,想揉揉眼睛,却发现手都被困在雪狐裘里了,只好道: “公子,我自己走就好!” 安如晦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笑得格外纯良: “只要你让我抱进去,我就告诉你一个叶府最近的消息,如何?” 叶离枝为难的抿紧唇瓣。 安如晦出于要好好看管曾经差点害死叶离枝的凶手叶逸文的目的,派人将叶府的一举一动都监视在内,并每日给他细细汇报。 叶府现在哪怕飞进去一只苍蝇,也会被太子殿下的人扣下,等确认它的确是一只苍蝇后才会放行。 所以,关于叶府所有的消息,问安如晦肯定没错。 只是……抱着一路走进去,哪怕这个时辰这附近都没有人,叶离枝还是很羞涩的好伐! 而且,明明盘算好了的,不会再让安如晦被她所困…… 叶离枝动了动嘴唇,刚想拒绝。 就听安如晦紧接着道:“是关于你大哥的。” 某人立刻变卦如翻书,乖的跟只猫儿一样,主动的往他怀里缩了缩,还抽出两条细胳膊来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以减轻他横抱自己时,所要承受的压力。 安如晦心里一阵大笑,又对如此被叶离枝看重的未来大舅子生出那么一点不满来,一时对叶离枝简直是又爱又恨。 他驾着轻松的脚步,抱着叶离枝,一直走到了她的卧房里,到了她的卧床边,才松开手将她放下。 叶离枝急道:“我大哥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摇摇晃晃的黄豆大的油灯,将她那双溢满了担忧与惊惧的眸子照映的一览无余。 安如晦忍不住摸摸她的脑袋——摸了一手毛,这才道: “没有,他没事,只是,甄氏因为明年要让叶逸文娶亲,所以才决定在此之前,给叶宏霖也说一门亲事。” 长幼有序,在叶宏霖没有成亲之前,叶逸文是不能娶亲的。 “大夫人?”叶离枝回过味儿来,毫不客气的嗤笑道: “她能给我哥说一门什么样的好亲事?怕是要借机再打压我哥一番吧。” “没错。不过,这次不用你来操心了,自会有人挑出来为你大哥鸣不平。”太子殿下温温一笑,笑得贼坏贼坏。 叶离枝好奇不已:“是谁?” “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怕你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回去和甄氏闹,反而得不偿失。” 叶离枝不会和甄氏闹,要是甄氏真的敢动她的大哥的话,她会让她彻底消失。 “多谢公子了。” 这些日子叫顺了口,再加上安如晦确实在故意隐瞒身份,所以叶离枝一直叫他‘公子’。 不过此时此刻,某位殿下刚刚传信有功,这就得瑟起来了,笑着道: “叫我一声我爱听的,下次有了关于你大哥消息,我还是会第一个来告诉你,如何?” 叶离枝却是抿紧了唇瓣,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她想直接告诉安如晦,她并不喜欢他,让他不要再对自己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情,因为她不值得。 可是真的说出来的话,她又怕他会伤心。 她在受尽折磨中死去,又回来,再活着,就是为了能偿还他的深情厚爱,让他一辈子都过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叶离枝纠结的一颗心都要被撕碎了。 可是看着面前充满期冀的人,她却一个字都不能说。 “隐……隐元。” 过了很久很久,一声微不可闻的艰涩声音才低低响起。 安如晦漆墨如镜的眼眸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他听的出来,这声不过动动嘴皮子就能完成的呼唤,被人叫的有多么不愿和勉强。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他看着对方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样子,轻轻的问。 一向清明如许的墨眸里居然浮起了一层浓浓的茫然。 为什么? 他到底有哪里不好,有哪里做的不好? 说出来,他可以改,改成她喜欢的样子为止。 叶离枝却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抬起一张面色凝重的小脸,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没有人比我更愿意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安如晦都没脾气了。 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这也是他一直困惑的地方,叶离枝明明不讨厌他,也不排斥他,甚至可以说,是真的一直在对他好,做为他好的事,为什么,就是不肯接受他? 是因为年纪太小,对感情这种未知的东西害怕吗?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一个猜测比较合理了,安如晦的脸色也因此稍稍和缓了一些。 “只要你不喜欢上别人,我就会一直对你好,”他说,“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无论是什么。” 叶离枝仰头看着他,忽然笑了。 她想要的,不过是保护这人一生安康,不被奸佞迫害,然后平平安安,无忧无虑的活到老。 “你给得起的,”叶离枝柔柔的说,声音是无比的坚定: “你一定给得起。” 几乎是安如晦的话刚带到,叶府那边就有了消息,说是出了正月后,就给叶宏霖说亲。 说亲的对象也定好了,是盛昌侯府的大小姐。 如果说盛昌侯府叶离枝不怎么了解的话,那这个大小姐她一定无比熟悉。 因为就在二公主殿下的赏花宴上,这位大小姐和叶离枝有过一面之缘。 她就是那个扬言要将掉下树来的鸟窝一脚踢飞的女孩儿。 当时在场的有三位女孩儿——大小姐玉姿,二小姐静初,以及吃货三小姐雪妍。 搞笑的是,这三位小姐是同父异母,却全部都是嫡出的小姐。 二小姐和三小姐是从同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生三小姐时,这位夫人因产后大出血而死。 她死了之后,盛昌侯府的侯爷立刻就将下面的二姨娘扶上了大夫人的位置。 这位二姨娘也是个能干的,赶在大夫人之下产下了女儿,所以盛昌侯府现任的夫人虽然是后来居上,她的女儿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小姐。 204.第204章 驸马是个潜力股 这让叶离枝不可抑止的想起了她的娘亲。 同样是二姨娘,她娘亲的命运,都远没有这么好了。 她的娘亲并不是因为得了老爷的宠爱,才能赶在正室前面诞下自己的孩子,好压正室一头。 而是,甄氏过门以后,一直怀不上孩子,老夫人急了,这才将她的娘亲——也就是原本侍候在老夫人左右的大丫鬟开了脸,抬去了叶澜的房里。 之后,她的娘亲就为她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她的大哥——叶宏霖。 他大哥还没学会走路,甄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也怀上了。 因此本就因为庶出而对大哥不怎么在意的父亲,更是全副心神都跑到了甄氏那里。 且不说在她娘亲怀孕期间,甄氏下过多少肮脏龌龊的手段,幸而被老夫人庇佑着,她的大哥才能顺利产下。 就说同样是为叶澜辛辛苦苦的十月怀胎,生儿育女,为什么就因为她娘身份卑微,大哥是庶子,所以就得不到一丁点来自于丈夫和父亲的宠爱? 再说这位好命的大小姐,好嘛,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她不仅恶名在外,嚣张跋扈,而且和俊俏的书生们私奔过不下十次,而且次次私奔的人还都不、一、样! 这样就算了,侯爷为了让面子上好看,曾给这位大小姐指派过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可是这位金娇玉贵的大小姐嫌弃人家长得太丑,转头就和人家身边的一个长相还不错的下人勾搭上了,还被这对少爷当场捉·奸在床。 戴着绿帽子的少爷当即气得跳脚,立马退婚! 一只破鞋也就算了,还是只被无数人穿了不知多少次的破鞋。 据可靠的小道消息,这位大小姐甚至还为某某堕过胎,又加上被人当面打脸的退了亲…… 天呐!这是扔在大街上都没哪个男人愿意捡回家的烂货啊!就这样的货色,甄氏居然还想要指给她的大哥?! 叶离枝当场拍案而起。 素衣比那位还没成亲就被人戴了绿帽子的少爷更加生气,握紧小拳头怒道: “我呸!就这样的贱货还想推给大少爷,当我们大少爷是什么人?她要是那么喜欢那位侯府的大小姐的话,怎么不娶回来给自己的儿子用!” “她的儿子也是骑过千千万的呢,这两个凑在一起,还不直接得病烂死?大夫人还算是聪明。”灵钰凉凉的回应。 桀轩则是锁紧眉心,问:“小姐打算接下来怎么办?要不,我们想办法先将那位大小姐毒死吧,这样,这门亲事自然也就吹了。” 说完,顺势包住素衣的小拳头捏了捏。 素衣附和的重重点头,表示这个主意很不错。 叶离枝想到安如晦的话,又满怀心事的重新坐了回去,用指尖敲着桌子道: “公子……让我先不要轻举妄动,他好像有法子让这门亲事告吹。” “什么法子?”素衣兴奋的问,殿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哇! 叶离枝却是摇摇头,头疼道:“他没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很有把握。” 灵钰松了口气,拍拍叶离枝的小肩膀,宽慰道: “既然是公子出手,那小姐自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只是甄氏那个毒妇实在是欺人太甚。如果没有公子在,大少爷被指了这样的一门亲事,因着对方门户极高,恐怕大少爷连退亲的余地都没有。 而娶进这样一位水性杨花的女人来,又不敢明着招惹,大少爷这辈子,恐怕只能哑巴吃黄连,别想过的安生了。” “谁说不是呢,”叶离枝面沉如水,冰冷的恨意像野火般窜上心头,她冷声道: “虽然有了公子出手,甄氏难以成事。可是她的这份‘恩情’,我叶离枝记下了,来日,一定好好的‘报答’她。” 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互看一眼,默默在心里为甄氏点了一根蜡。 而就在甄氏打算和盛昌侯府交换庚帖的前戏,承乾殿中,皇帝正坐在书案前,看着一封接连一封的捷报频频点头。 “这个叶宏霖,倒是个人才!不仅敢孤身一人冒充人家的士兵点火烧粮,还设计离间了云中的主帅和副帅,假意投靠副帅装作兵败夺取军功,让他们内部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可好,直接趁乱将人家的敢死队围攻了,据说困在一处密林里逼得人家靠吃飞禽走兽为生,只是没有水源,没出五天里头的人就出来自己投降了。妙,妙啊!” 皇帝拍着大腿赞不绝口,显然是对这个突然冒头的传奇人物很是满意。 正站在皇帝身后为他轻轻垂肩的安之仪闻言,傲然一笑,与有同焉一般的开心道: “父皇也觉得这人不错吧。四妹明年开春后就要出嫁了,那我呢?父皇不会把我这个二公主给忘了吧?” 安之仪嘟起小嘴,假意不满的稍微加重了一下力道。 皇帝大人也假装吃痛的哎哟一声,回头看着这个端庄贤淑,又沉稳持重的女儿,有些不舍叹息道: “都大了,一个也留不住咯~” “父皇~”安之仪撒娇的从后面环住了他,在皇帝大人的耳边柔声道: “女儿无论嫁到哪里,都是父皇的女儿,谁也抢不走的。” 皇帝老怀大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臂,看了眼面前的捷报,沉吟着道: “这个叶宏霖,倒是不错,只是虽然排行老大,却是姨娘所出,配不上你啊。” “庶出,庶出又怎么了?” 安之仪毫不在乎道: “他的未来无可限量,这次的军功都够封个二等将军了,等以后军功渐多,怕是也能自立门户的,父皇不必为此担忧。” 皇帝不语,只是兀自沉思。 安之仪又再接再厉道: “而且,等以后他变得位高权重,就难以拉拢了,难道父皇想要一个异心人驻守西疆? 人家军功是自己挣出来的,可和朝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要是起了反心,在西疆和云中联手对抗我们,自立为王,我们也无可奈何的。” 皇帝稍稍有些动容,安之仪不愧是公主,说的一点儿没错。 二公主又头头是道的补充: “但是把我嫁过去就不一样了,他变成了我们皇家人,就算要反,要是讨伐的声浪也一定会聚集到他身上,说他是负心汉,辜负了女儿,更辜负了父皇对他的一片爱才之心。 就算他自立为王又怎样?自有百姓心甘情愿的跳出来为我们镇守江山。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皇帝大人彻底没话了,只剩下点头的份儿。 205.第205章 痴心妄想 虽然答应下了安平公主的请求,但为了自家女儿着想,皇帝大人还是决定,等叶宏霖回来,会破格提拔他为一等奖军。 至于他母亲的身份……皇帝有心想要帮忙,可那毕竟是人家丞相的家里事,他手伸的太长也不合适,就勉强作罢了。 转眼到了来年春年,紧张的春闱过后,就是殿试。 皇帝大人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威严的扫视着下方站在最前的那位新鲜出炉的会元郎,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这个,本来才是他为自家的宝贝女儿所准备的新郎官啊! 瞧瞧,那眉那眼,那身段那气度,无一不合圣上心意。 可是,既然女儿有了自己的选择,那就如她所愿吧。 但愿她今日所选,会让她来日不会后悔。 皇帝大人整了整面容,开始对这些会试录取的贡士们进行策问。 放榜那天,叶离枝特地打扮一新,带着三个小伙伴一起去新科状元郎打马必经的御街边,抄着手等着。 素衣好奇:“小姐,你认识这位状元郎?” 叶离枝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灵钰一下找出问题所在: “小姐,我们都没跟着人一起去看榜,这时候才刚刚放榜不久,小姐是怎么知道到底是谁中了状元的?” 叶离枝笑得得意:“我就是知道。” 三人想到那位手眼通天的‘安公子’,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自以为找到真相的了然神色来。 叶离枝则在默默的想,不知道那天曾经瞧不起过连毅榕的人有没有机会出来看热闹。 看着被他们说成是‘上门蹭饭吃’的穷酸秀才,今时今日却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鲜衣怒马时,他们会有什么样有趣的表情呢? 路边已经站了不少人等着看新科状元的傲人风姿,顺便沾沾喜气。 甚至还有的妇人带着自家儿子,教唆着说等状元郎的马儿来了,偷偷摸那状元郎一下,偷点儿好运气。 说不定等三年后坐在这马上的,就会是自家儿子了。 叶离枝失笑摇头。 成大事者,运气自然是必须有的,可十年的寒窗苦读也不能少。 不然的话,连毅榕也不会成为能够常伴三皇子左右的人,那张脸也不会被她记住,隔了一世依然能一眼认出。 她虽然不知道连毅榕到底有什么本事,但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先拉拢过来成为自己人,就什么都好说。 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敌人多堵墙嘛! 日上中天,御街的另一头隐隐传来马蹄的哒哒声,路边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 “是不是状元郎来了?” “应该是,呀!我都看到状元郎那一身的大红袍了呢!” “我瞅瞅,啧!状元什么的我也不奢求了,能有个探花给我当女婿我就心满意足了!” 最后一位妇人的话惹得周边人一阵善意的大笑。 不过说真的,状元什么的,往往是一出炉,就会成为各户达官贵人家为自家女儿择婿的热门良选。 更何况,还有公主在上呢,驸马配公主可是自古的官配。 正众说纷坛着,状元郎的马儿已经快要走到近前。 如那位眼力极好的路人所说,今日的状元郎穿着一身大红衣袍,帽插宫花,好是神气。 火红的衣袍剪裁得体的裹在略显瘦弱却十分挺拔的身躯上,别有一番儿郎的俊俏和阳刚。 跟在状元身后的依次是榜眼和探花,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很是养眼。 “小姐!看!快看!那是状元郎唉!哇,没想到状元郎居然长这个样子!”素衣兴奋的直拽叶离枝的袖子,让她赶紧多看几眼。 叶离枝无语的扶额,嗯,她知道那是状元郎,所以别搞的一副看到稀有大猩猩似的样子好吗? 桀轩斜眼看着素衣高兴的直蹦达的样子,抬起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捂住她的眼睛,任她怎么掰扯挣扎都不肯放手。 咳,状元郎有什么好看的,一个鼻子两只眼,跟他一样,所以直接看他就好。 灵钰则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熟悉脸庞,想到那日回府给老夫人送寿礼时见到的那人,瞬间惊悚了。 她看了眼静立原地,神情淡定的叶离枝。 开始怀疑她能够提前得知状元郎是谁,恐怕不可能是太子殿下提前跟她通风报信的功劳。 要知道,那时候连秋闱还没开始呢! 为什么那时他们家的小姐就知道对那‘未来状元郎’套近乎了? 灵钰瓷白的额间悄悄渗出一层细密冷汗。 不得不说,有时候他们家小姐真的很可怕。 这种可怕不是来自于她做了多少坏事,杀了多少人。 而是来自于那份能够精准的洞悉一切的运筹帷幄。 好像,每个人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而这种算计,则是天衣无缝,将所有未知的后果都早早的掌握在了意料之中。 灵钰用力咽了口口水,突然有些同情那些上赶着要和他们家的小姐为敌的人们了。 而就在此时此刻,路旁的一座茶楼里,叶菲函正满脸绯红,期待又忐忑的等待着状元郎途径这家茶楼下。 叶澜早早的就得知了圣上如今没有要把二公主许配给新科状元郎的意思。 所以等皇榜一放出来,他就到户部将状元郎的家底查了个底朝天,并得出此人没有根基,应该很好拉拢的结论。 而要拉拢一个男人,有三条途径—— 一是钱。 二是权。 这第三嘛,就是美人啦。 不过人家刚刚进士及第,锦绣前程自是不缺的,钱和权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叶澜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二女儿推了出去,准备许给这个状元郎当正妻,以早早的将他拉进自己这一派来。 虽然叶菲函的出身不够高,可是丞相府里的庶女,叶澜自认也比得上那些小户人家的嫡女了。 给状元郎当正妻,状元郎是一点亏也不会吃的。 相反,说不定他还要对着自己感恩戴德,感激涕零呢! 打着这样的小算盘,叶澜一早就将叶菲函叫了来,盛装打扮后送去了状元过街必经之路的茶楼里。 站在二楼的窗户后,几乎可以将整条街的风景尽收眼底。 他这样做,既可以让叶菲函好好相看一下自己的未来夫君。 还可以在合适的机遇下,来个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什么的,这就会让他的计划进展得更顺利了。 206.第206章 自食恶果[上] 哪怕叶菲函什么都不做,叶澜也很有自信,以自己的身份施压,那状元郎不从也得从。 当看到状元郎打马慢慢往这边走的影子时,叶菲函就紧张的一把抓住身旁的小丫鬟,一叠声的问: “你快看看!我身上还有哪里不妥?妆花了吗?衣服没有哪里不对吧?首饰!首饰都戴的好好儿的吧?” 那小丫鬟给她抓的纤细的手腕都要断了,忍着疼道:“都、都很好,小姐今天是最漂亮的。” 一听这话,叶菲函放下心来,一扫之前的紧张,骄傲的一扬头:“那是当然!” 跟路边那群花痴的庸脂俗粉相比,她不仅出身高贵,而且容貌绝佳,就不信那个状元郎会不喜欢她,哼! 等连毅榕骑着马走近了,叶离枝面容含笑,对着他福了福身子。 连毅榕也一直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一看到她,自然也跟着点头回礼。 然后,等马儿行到她的身边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利落的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整衣袍,直直的朝着叶离枝走去。 叶离枝:“!” 她今天不过是来给连毅榕贺喜的,等日后找到合适的机会,她会提着礼物上门,然后委婉的问一下状元郎愿不愿意为太子效力。 她不是喜欢强迫别人去做不喜欢做的事情的人,要是连毅榕不愿意的话,那也没关系,他已经和叶家结了仇,断不可能再被叶澜轻易的拉过去。 这样,由叶澜引荐他去给三皇子卖命这条路也就断了。 如果三皇子自己亲自派人来拉关系套近乎的话,那……叶离枝也不介意的隐晦的透露一点三皇子做过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腌臜事。 相信这位还没有被官场染黑的正直书生,是决计不会那三皇子那样的人‘同流合污’的。 这样,哪怕不是盟友,也不会再给太子殿下多添一个敌人不是? 可是……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原本沸反盈天的街道在状元郎下马的那一刻立刻安静下来。 唔,这种场面也不少见,往往寒门子弟鱼跃龙门之后,在街上遇到亲人或是交情极好的朋友,也会忍不住下马相拥,喜极而泣一番。 只是不知道这个状元郎是见到了什么重要的人物。 只见连毅榕步伐矫健,略显激动的走了过来,然后,对着她两手一握,深深地一揖到地。 等看清他行如此大礼的对象,居然只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小女娃时,众人大哗! 过了许久,连毅榕才正起身来,万分诚恳的对叶离枝道:“多谢姑娘。知遇之恩,没齿难忘!” 为那日在他最窘迫的时候,是这个小姑娘跳出来为他解围。 为那日在他心情最低落时,是这个小姑娘出言安慰。 为那日进考场之前,是这个小姑娘送来文房四宝,衣服吃食。 叶离枝这才回过神来,受宠若惊的连忙出手去扶,干笑道: “状元郎多礼了,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连毅榕却是摇头,道:“今世能得遇姑娘,是在下三生有幸,以后姑娘若是有求,在下定当万死不辞!” 旁边的人开始骚动起来,纷纷窃窃私语着这位稚气未脱的小女娃,到底对状元郎做出了啥感天动地的事儿,值得状元郎抛出如此豪言壮语。 叶离枝听着那些诸如‘是不是她供过状元郎求过学’,‘是不是曾经舍命相救’‘是不是她的父母对状元郎有恩’啊等等等等的揣测,只觉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分明什么都没做啊! 可是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叶离枝谦逊笑道: “状元郎客气了,区区之劳,不敢求报。今日能得见您金榜题名,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报酬了。等来日有空,说好的,小女子定会带着礼物,上门道喜!” 连毅榕这才露出他今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用力的‘嗯’了一声,与她告辞过后,转身上马。 走出好远,还在依依不舍的转头回望。 叶离枝不解的挠挠头,她是不是让这位状元郎误会什么了? 而站在茶楼二层窗户边的叶菲函,则将街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恨恨的咬着牙,死瞪着隐没在人群中叶离枝并不显眼的娇小背影,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就在状元郎下马对着她施礼时,叶菲函就已经忍不住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等看清了状元郎的脸时,叶菲函更是犹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她还清楚的记得就在去年的秋闱之前,她还见过这位公子,而且那时的自己,还对着这位公子摆出了不屑一顾的姿态! 这位公子一定也还记得吧! 阴谋!这一切一定都是叶离枝那个小贱人的阴谋! 侵入血液的恨意和妒忌,从四肢百骸直窜入心脏,几乎要涨破了叶菲函单薄的胸口。 她急促的大口喘息了几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走,我要回家告诉爹爹!今日那个小贱人勾引状元郎的事!” 说着,转身就要走。 她的心腹大丫鬟却及时拉住了她,焦急道:“小姐,万万不可啊!” “有什么不可?都被人捷足先登,就差坐到头上来了,难道我还不该反抗一下吗!”叶菲函生气怒吼。 不过这个大丫鬟一向聪明,她还不舍得对她动手。 大丫鬟语调放的更柔,缓声道: “小姐消消气。小姐您想啊,您现在凑上去,说三小姐勾·引了状元郎,状元郎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那老爷会怎么做?” “自然是要将那个小贱人直接仗毙的,这种贱货,留着也是辱没家风。”叶菲函不屑的道。 大丫鬟默默摇头,循循善诱道: “当着大庭广众,这么多人的面,难道老爷会只听小姐一个人的话吗?等有人告诉了老爷,其实三小姐和状元郎之间什么都没做,也没逾矩,只是状元郎当街感激了三小姐一顿,老爷还会那么轻易的将三小姐仗毙吗?” “那就是说那个小贱人一点错都没有咯?” 哼,这怎么可能!那天被她瞧不起的人今天偏偏摇身一变,成了万人追捧的新科状元,有那么巧的事吗! 虽然不知道叶离枝那个贱货是怎么提前得知的,但她无意中得罪了状元郎,得罪了未来夫君的事,可是绝对和这个贱货脱不开关系! 大丫鬟叹气:“在老爷看来,恐怕不单单是一点错没有呢,而且还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207.第207章 自食恶果[中] 叶菲函被她说的糊涂了,睁着一双浓妆艳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她,等待下文。 和没脑子的人交流起来就是困难,大丫鬟只好继续道: “您看,三小姐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状元郎的感激和赏识。和您这个至今为止还没和状元郎有什么交集的小姐比起来,您觉得老爷会选择把谁嫁给状元郎比较好呢?” 叶菲函浑身一震!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要是、要是被爹爹知道了三妹先她一步得到了状元郎的垂青,那为了讨状元郎欢心,爹爹一定会将三妹嫁过去的。 那她呢?她怎么办? 在得知自己的夫君居然是新科状元时,叶菲函别提有多高兴了。 本来,她和娘亲已然失宠,她早就不指望大夫人或者爹爹能好心好意的给她指派一门好亲事了。 没想到院子被解封之后,好事连篇。 如今,连夫君也比她想象中的也好的多! 叶菲函怎能不牢牢抓住这个机会咸鱼翻身,一飞冲天! 状元郎可是前途无限的,将来位极人臣都有可能! 叶菲函正做着自己麻雀变凤凰的美梦,可不会允许有任何人来戳破她的美梦。 她咬紧下唇,不甘的问:“那我该怎么办?” “小姐明智。如今咱们只能当作什么都没看到,而且将那些碎嘴的下人们管的牢一点,以防有看到的人不小心透漏给老爷。 等婚事定下之后,小姐再去老爷面前告三小姐一状也不迟。 到那时,老爷非但不会觉得三小姐有利用价值,反而还会觉得三小姐不识相,来坏他拉拢状元郎的大计,自然会偏帮着小姐您这个状元夫人的。” 叶菲函闻言,立刻抚掌大笑:“好!好啊!且让那个小贱人多得瑟一阵子吧,等婚事定下来,呵,我要她好看!” 可惜叶菲函这个只会制造麻烦的人,根本就没有解决麻烦的能力。 叶澜在给状元郎发去请帖,对方称在忙,没空。 叶澜给状元郎发去暗示自己要将女儿嫁给他的橄榄贴,对方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不敢妄议。 叶澜派人去拜访状元郎剩下的唯一至亲——老婆婆眼神不好使,耳朵也听不见了,而且根本不识字,无法交流。 叶澜怒!暗中疏通了下关系,准备将状元郎扔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去自生自灭,以报答他‘不识抬举’之恩。 可惜在他动手之后,状元郎非但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被贬低到偏远地带当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反而成了翰林院的编修,带他熟悉业务的人,正是太子太傅的门生。 叶澜不明白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让这大好的拉拢状元郎的机会就这样白白的流失掉了。 他了解太子的为人,太子根本不屑于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去笼络人才,他看重的人,会去请,请不来就算,请的来就珍惜。 所以连毅榕如今对他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的排斥而抗拒的表现,表明了背后肯定有鬼。 而叶菲函一得知状元郎委婉的拒绝了他爹给他安排的亲事,当即就坐不住了,跑到叶澜面前大哭大闹,无意中还把那天状元下马对着叶离枝行礼一事也抖落了出来。 “原来症结在这儿!” 叶澜恍然大悟,以为是叶离枝认识连毅榕在先。 而自己将叶离枝赶出家门,在连毅榕面前,她肯定将叶府好一顿编排,让连毅榕对叶府也有了仇视心理。 这个女儿……净会给他找麻烦! 叶澜拍案而起,冲着叶菲函喝道: “哭什么哭!有本事就去把状元郎抢回来!别怪爹不偏袒你,她叶离枝都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就做不到?这么没用还只知道哭,活该没人愿意要!” 他这几天也是气得很了,才这样口无遮拦。 想想看,他为官几十载,在丞相这个位子上呼风唤雨,有几个人胆敢这样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的好意拒之门外? 不想活了是吧! 可惜现今的新科状元就是个不怕死的人! 难道他还斗不过一个区区十来岁的小女娃?更况且,那女娃还是他的女儿!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管不住,我了个亲娘啊,说出去,他这丞相大人的脸该往哪儿搁?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叶澜想了想,备了一份厚礼,准备去会会那个既不懂事,又不听话的小灾星。 此时,叶离枝的宅院中,正是春花萌动的时节。 花草掩映中,摆了一张长条形的梨花木桌,木桌旁围坐了五个人。 左边,是两个年轻男人,一个面容普通,一身黑衣,却是气度不凡。 一个面容俊朗,一身青衣,举手投足之间谦逊有礼,不由让人心生好感。 而右边,三个小姑娘排排坐,依次是叶离枝、素衣和灵钰。 桀轩正充当小厮为几人端茶倒水,添汤布菜,还时不时的瞅一眼正和他们家小姐谈笑风生的连毅榕,再瞅瞅对着连毅榕露出一脸儒慕之情的素衣…… 嗯,该给状元郎的茶碗里下点巴豆什么的了。 而一身黑衣的太子殿下,也很是不爽的在他的小狗儿和连毅榕之间来回扫视,想着是不是让老师的门生时不时的给状元郎穿个小鞋什么的。 连毅榕只觉得后颈阴风阵阵,疑惑的搓了搓直起鸡皮疙瘩的脖子,再看看周围‘慈眉善目’的人们,觉得是不是自己有点儿多心了? “对了,”连毅榕想起一事,忧虑道:“我这般拒绝叶府,小姐不会恨我的吧?” 这些日子叶丞相没少向他示好,可一想起那日的遭遇,连毅榕就半点想要跟他交好的心都没有了。 下人们都是那个样子,那个府里出来的小姐,该是怎样无法想像的骄横跋扈? 当然,叶离枝没住在叶府,不算那里出来的人。 小姐不敢娶,叶丞相又御下不严,这样家风不正的丞相府,唉……不结交也罢! 叶离枝安抚笑道: “连大哥哪里话,我早就说过了,叶府现在已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父亲当日将我当作煞星赶出来,怕是再也不想让我回去了。如此,也好,我就在外面好好的活,自此以后,叶府是荣是损,也都与我无关了。” 208.第208章 自食恶果[下] “竟还有这般凉薄无情的父亲!” 连毅榕为叶离枝愤愤不平,看向她的目光愈发柔和: “小姐且安心,在下最是不信那些方术道士的鬼话,以后小姐若有困难,大可以来找在下。” 叶离枝笑,还没说什么,就看到了那黑衣人咬牙瞪眼的模样,对着她威胁似的磨了磨后槽牙,扭曲的面皮上明明白白的写了三个大字: 你、休、想! 不过叶离枝还是顶住了来自于太子殿下的压力,对着连毅榕由衷的感激道: “多谢公子的体恤了。这果子不错,公子尝尝吧,可甜了。” 她机智的拿起一枚小巧的红果递到连毅榕面前,没说接受了他的好意也没说不接受。 太子殿下的面色稍缓。 不过看到连毅榕接过果子后吃的一脸幸福的模样时,醋坛子又打翻了,朝着叶离枝就直直的伸出了一只手。 叶离枝无奈,只好又拿了一个果子,放到了那只漂亮修长的手的手心里。 太子殿下这才满意了,捏着果子吭哧吭哧吃得欢。 也不知是不是小狗儿的小手有着某种魔力,被她摸过的果子,明明半边的表皮还泛着青色,吃到嘴里就是格外的甜脆可口。 三两口吃完了一个,正要让他的小狗儿再给他拿一个,外头突然隐隐约约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我去看看。” 桀轩暂且搁下给状元郎下巴豆的念头,屁颠屁颠的跑去开门。 门一开,他的脸就黑了。 “叶老爷?”他皱眉,明显一副不欢迎对方的样子,冷声问道:“您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叶澜面色更冷,看了眼一旁提着礼物的管家。 管家立刻挺直了腰板儿,斥责道: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们家的小姐呢?让她出来,老爷有话要问她。” “你们家的小姐?” 桀轩老早就看这个老东西不顺眼了,闻言更是冷笑一声,反问道: “叶老爷已经将我们家的小姐赶出叶府,并终生不允许她再住回去,怎么还能算‘你们家的小姐’?有住在外头不让人回家的‘小姐’吗?” “你!” 老管家也知道这件事是自家的老爷做得不地道,鼓着眼睛瞪了桀轩老半天,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辩驳的词儿来。 “够了,”叶澜寒声道:“枝儿呢?” “哦,”桀轩满不在乎的挖挖耳朵,道:“不好意思啊叶老爷,我们家的小姐不在,您改天再来吧。” 说着,就要将大门一下关上。 叶澜单手撑住门板,一脚毫不客气的踏了进来。 本想借着推力将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厮推倒在地,给个下马威,可惜桀轩反应太快,在他强行进门的一瞬间就跳了开去。 “哟,叶老爷果然好大的威风,进别人的家门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蛮横硬闯,官大压死人啊,小的见识了。” 桀轩笑得一脸钦佩,还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 叶澜被他接二连三的冷嘲热讽气得胸口疼。 将叶离枝赶出家门这件事的确是自己没理,他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屈辱,索性也不再理会他,抬腿就朝里走去。 叶离枝带着一行人已经慢慢悠悠的迎出来了。 叶澜人品不过关,素衣和灵钰已经不愿再给他行礼了,连毅榕还不知道他是谁,所以也按兵不动。 而扮成黑衣人的太子殿下……有谁听说过让太子给丞相行礼的吗?就算太子敢这么做,叶澜有没有那个胆子敢受下来还要两说。 只有叶离枝,对着叶澜意思意思的福了福身子,笑问道:“给父亲请安了。父亲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她这话一出,连毅榕立刻就知道了面前威风凛凛的中年人的身份,眼神立马就变了。 叶澜没有回叶离枝的话,而是转向连毅榕,问:“你就是新科状元连毅榕?” 安如晦不着痕迹地倪视着叶澜,原来他对叶离枝的态度,就是这样爱搭不理。嗯,太子殿下记下了。 叶澜带着礼物去找人,结果对方家里只剩一位老母,和一位连毅榕请来专门照顾老母的妇人。 那妇人说连毅榕吃过午饭就出门了,说是去一位朋友家做客。 那位朋友好像对他有恩。 一听这个,叶澜马上就想到了叶菲函说过的,连毅榕当街对着叶离枝感激连连的事,当机立断的来了叶离枝这里。 没想到人真的在。 连毅榕对着他矜持的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了。 表情再没了之前在叶离枝等人面前的谦和温驯,而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疏离。 叶澜心下不爽,硬压下不快的质问: “为何我给下的帖子都给你拒了?可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叶家坏话?”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瞟了叶离枝一眼。 叶离枝没有在他看,而是看着虚掩的大门后影影绰绰的绚丽彩缎,若有所思。 “丞相大人多虑了,”连毅榕不卑不亢道: “并未有谁在小生面前说三道四,而小生也并非故意落大人的面子,至于这其中的原因究竟为何,大人何不问问自己身边的人?” 说完,他也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叶澜身边的老管家。 老管家老了,记忆里也大不如以前,看着连毅榕的脸,只觉得分外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嗯?” 叶澜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的老管家,老管家一脸无辜,迷茫的回望着他,老眼浑浊。 “如果这位老人家想不起来了呢,大人大可以回去再问一下叶府的门卫,问他们是否在叶老夫人大寿那天,见过一个浑身打满了补丁的穷酸书生,并对这书生出言不逊,说书生上门,只为蹭口饭吃?” 叶澜的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 连毅榕就像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继续垂首低声道: “那日,在下还有幸见到了叶府的二小姐,可惜,二小姐似乎并未将在下放在眼里,对在下是理都不理,那在下又为何要娶一位对在下毫无兴趣的女子过门呢?” 气氛有足足一刻钟难堪的沉默。 丞相大人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将他的话消化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含笑反问: “我倒不知道,原来今年的新科状元居然是如此心胸狭窄之人,是本官看错人了,区区几句话就记仇如此,将来,恐也难成大事。” 说完,转身就要走。 209.第209章 舌战丞相大人 连毅榕不愠不怒,在他身后朗声道: “大人倒是心胸开阔,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又为什么,连自己的女儿都容不下,非要赶出来,自立门户呢?” 叶澜脚步一顿,回身怒视着他,沉声道:“这是本官的家务事,岂容他人置喙!” “那小生要娶谁,投靠谁也是小生的私事,还望大人不要强人所难。” 连毅榕笑着道,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欠扁。 叶澜不说话了——被气的,他觉得带着礼物送上门来给人羞辱的自己,简直就像头活生生的蠢驴! 他恨恨的甩了一下袖子,转身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 “你可不要为今日所说的话后悔!” 话音刚落,人已经踏出了门槛,然后,就是一声惊叫。 丞相大人看着鬼鬼祟祟躲在门外的二女儿,惊怒交加的怒吼:“你怎么会在这儿!!!” 只见叶菲函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烟笼梅花百水裙,内衬淡嫩绿色的锦缎裹胸,袖口还绣着精致的银纹蝴蝶,腰缠玉带,将窈窕有致的身段展露无遗。 妆容明显也是费心化过的,长长的黑发盘成了精致的半月髻,以一根金簪挽着,周遭还缀了几颗拇指大的珍珠,更显贵气逼人。 一看这架势,叶澜哪有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的? 面对着叶澜咄咄逼人的目光,叶菲函为了自己将来的荣华富贵,硬着头皮拦住了他的去路,跪下哀求道: “爹爹,您不能就这样走了!状元郎他、他也是有苦衷的!” 她今天盛装打扮,还偷偷的尾随叶澜出门,就是为了要再见状元郎一面,顺便再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就不信,就凭她的花容月貌,状元郎若是细细看过了会不动心! 上次的见面实在是太短暂了,根本不能算数! 叶澜已经快要被这位猪队友气笑了。 “苦衷?你现在倒是知道体谅人了啊,那当初见到他时爱理不理又是为哪般?” 叶澜抖着手指着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的叶菲函,大声喝问:“我问你,那时你可因他的扮相寒酸而对他瞧之不起?!” 他可不是什么护短到连理智都可以抛弃的人,相反,若是自己家人拖了自己的后腿,叶澜会更加生气! 若是单单那些下人羞辱了连毅榕还好说,自己的女儿都跟着插一脚,也难怪人家会对叶府退避三舍了! 叶菲函会承认才有鬼。 她带着哭腔,细声细气道: “才不是呢,女儿、女儿那时只觉得他是一个外男,随意搭话不合适,是半点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的!而且,他虽穿的破旧,却一身正气,是个君子,令女儿倾慕不已呢……” 最后一句说的余韵悠长,还适时的羞红了小脸儿。 但凡一个男人,听到一个女人——还是一个长得很不错的女人这样说,十有八·九会被打动。 他们会想,美人儿说倾慕他们呢……这证明他们本身的确是很不错的,直接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 而对于这样赏识自己、雪眼金睛、很是识货的美人儿,男人们大多数的做法则是会直接顺水推舟的娶回家去,自此以后琴瑟和鸣,双宿双飞。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站在门里的连毅榕的确听到了她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那种,可看着她那副惺惺作态,半滴眼泪都没掉的姿态,就知道这人肯定在演戏。 真心觉得他有苦衷,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真心在那时没有看不起他,就不会满眼满脸都是轻蔑了。 怕眼泪掉下来会弄坏了妆容的叶菲函再接再厉道: “爹爹,请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他只是年少气盛,一时分不清好坏而已,,并非存心同爹爹做对的,爹爹就权当是给女儿一个面子,好吗?” 叶菲函知道叶澜给连毅榕下了绊子,却不知道连毅榕非但没受牵连,反而被太子一脉的人拢了过去,变相保护了起来。 她觉得,她都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了,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感动了吧! 叶澜似乎察觉出了她的企图,眼珠一转,佯装慈爱的摸了摸叶菲函的脑袋,缓声道: “好孩子,你先起来,这事儿,我们从长计议。” 见爹爹愿意帮她,叶菲函登时喜上眉梢! 她强压着快要翘上天的嘴角,愈发卖力的演着苦情戏: “我不!爹爹要是一日不答应女儿的请求,女儿就一日不起来!求爹爹不要为难状元郎,放过他这一次吧!” 叶澜再装着为难的回头看向门里的连毅榕,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女儿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你还要怎样?! 安如晦悄悄凑到叶离枝的身边,低声道:“你爹脸皮真厚!” 听到有人这样评价自己的亲爹,叶离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顺便投给连毅榕一个满是同情的目光。 连公子,遇到这种人,请务必要自求多福。 连毅榕皱紧浓眉,显然也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来这一出。 他看着用幽怨缠绵的眼神望向这边的叶家二小姐,她的确有着一张极为漂亮的脸蛋。 可这种美太具功利性,好像天生就是用来诱惑男人,以达到自己的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的。 她今日能这样引诱自己,来日若自己失势,她是否还会用这样哀哀凄凄的面容再去引诱其他人? 连毅榕心中对她的厌恶一时更甚。 他对着叶澜一拱手,郑重其事道: “恕小生无福消受美人恩。二小姐风华正茂,温婉贤淑,定能找到比在下强上百倍千倍的良配。在下自认配不上二小姐,对于二小姐的恩情只能铭记心中,不敢或忘,只求来日能有机会报答一二了。” 嗬!不管说的多好听,第n次来自于一个无权无势的家伙的拒绝,直直的朝着丞相大人劈头盖脸的砸来,以毫不留情的态势。 叶澜的脸一下子拉的老长。 他一把将叶菲函拉起,不顾她吃疼的低呼,冷冷道: “狼心狗肺的东西是不值得你为他说什么情的。走!爹就不信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可那些男人都不属于她啊! 叶菲函心中一慌,就要再说什么,可一抬头,就看到了叶澜异常凌厉的眼色,当即变成了一只鹌鹑,缩着头一声也不敢吭了。 她可是知道她爹的厉害的。 210.第210章 妹控伤不起! 能将她和她娘关在月蓝院那么久都没放出来,万一她再不小心得罪了他,又被他关进去禁足,还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被放出来! 女孩儿的花季可是很宝贵的,一旦错过,就再难以找到一个好归宿了。 叶菲函权衡利弊之下,只得乖乖的跟着叶澜上了马车,带着一肚子的不甘和怨恨走了。 他们一走,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清新起来。 叶离枝放目远望者马车离去的方向,自嘲笑道:“叶菲函这次不会放过我的。” 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插嘴,但状元郎出现在她的宅子里,对于叶菲函来说就是最大的挑衅了。 连毅榕立刻面带歉意对她道:“抱歉,这次是小生连累了小姐……” 叶离枝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妨,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不会任人欺凌的。你想做什么的话,就尽管放手去做吧不必顾忌到我。” 对方愣了一下。 想到刚才叶菲函还在他的面前辛苦万份的扮演着一个‘善解人意’的‘好人’的角色,以保住她自己形象来博取他的好感,而这个小姑娘,却一点儿都不避讳的承认自己是‘坏人’。 同样是叶府里头出来的小姐,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不出叶离枝的预料,没过几天,都城里就飘满了‘状元郎和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娃纠缠不清败坏风气’的流言蜚语。 桀轩撇撇嘴,似乎对叶菲函的战斗力很不屑: “二小姐也就这点本事了,不过人言可畏,小姐今后还是多小心一些的好。” 叶离枝点点头,问起另一件事来:“霜霜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桀轩的脸上立马放出光来,喜滋滋道: “大功告成,只欠东风!霜霜姑娘是头牌,接的客自然也多,身上的沉疴经年不愈,连她自己都要放弃了,不过经过我的治疗和开导呢,现在已然已经和我交心了!” 说完,又想想起什么似的,警惕的转头四顾了下,确定隔墙没耳后才稍稍放心下来,凑近了些,小声的对叶离枝道: “但我可对天发誓,我和霜霜姑娘之间可是清清白白,一点儿私情都没有的,还望小姐不要将这件事告诉素衣,我怕她会多想。” “我自然没有那么坏的,盼望着你们俩能好一百年都来不及了,”叶离枝摸出一张银票来递给他,笑眯眯道: “这次也辛苦你了,买些好东西和素衣分着吃去吧。” 桀轩接过一看,嗬!五百两的面额! 心里清楚叶离枝给他这些不止是为了让他买好吃的,更是在为他和素衣的以后做打算,眼中不由流露出真心实意的感激来,对着叶离枝一拱手道:“那就多谢小姐了!” 他也不假情假意的推脱,干脆收下,只默默的想着,他以后一定要和素衣好好过日子才行,这样,方能对得起小姐的一片厚爱。 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叶离枝听不到,就权当它们不存在,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关注—— 她的大哥要回来了。 叶宏霖早早就收到叶府的家书,催他回来成亲。 只是西疆边境刚刚平定不久,怕有反噬,所以他才一拖再拖,直到拖到三弟的婚事在即才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到家的第一件事——去找妹妹! 可他转遍了整个叶府,都没找到叶离枝的影子,只好先去了娘亲那里,看过娘亲之后,才去给老夫人、父亲以及大夫人挨个请安。 府里看似什么都没变,可好像又有哪里变了。 比如甄氏变得不再像以前那样和蔼可亲,管家的成了三姨娘吴氏,二弟死了,据说爹爹的一个姨娘也死了。 叶槐卓的丧事期间他正在同云中的敢死队鏖战,还受了些伤,所以就没赶回来。 这次回来,要好好去二弟的坟头上多烧些纸钱才行。 叶宏霖给叶澜规规矩矩的请过安后,忍不住问:“爹爹,妹妹呢?” “你妹妹不都在府里头呢!”叶澜最近的心情很不好,见了这许久未见的亲儿子也没什么好气。 叶宏霖不会玩这些文字游戏,只好又补充了一句:“呃……孩儿问的是三妹,她怎么不在?” 叶澜的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 不过他掩饰得很好,波澜不惊道: “她犯了些错,被我遣到外头的宅子去住了,你想去见她随时可以去。” 叶宏霖想起叶离枝能一下子就将甄氏送去的所有美貌丫头全部投入井里的‘大手笔’,对叶澜的话倒是深信不疑,挠挠头道: “好。那爹爹可否把妹妹现在的住处告诉我么?” “妹妹、妹妹,你就知道你妹妹!” 叶澜突然来了火气,不管不顾的喝骂起来: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一个个都是白眼儿狼!既然那么喜欢你妹妹,干脆去跟她一起过日子得了!” 他是恨叶离枝恨到骨子里去了,尽管那道士是个坑蒙拐骗的假货,可不可否认,自打叶离枝出现以后,他的叶府就开始诸事不顺! 好啊,既然都向着那个小兔崽子,不如都去投奔她好了,看她能带给你们什么好处! 叶澜只信奉一个真理,那就是——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被叶澜突如其来的大骂骂的有些懵,过了一会儿,叶宏霖才肃容道: “爹爹不可口出妄言,那是我的亲妹妹,我这个兄长爱护她自是应当,而绝不是爹爹说的那样龌龊!” 他不允许有任何人诋毁叶离枝,哪怕这个人是亲爹,也不行! 叶澜也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却拉不下那个脸来承认错误,只得生硬的转移了话题道: “你妹妹什么时候去看都行,但你的婚事却拖不得,日子已经定好了,到时候就乖乖听话,给我去迎亲,别出什么岔子,否则的话,丢了我叶家的人,我直接家法处置!” 听到‘家法’两个字,叶宏霖只觉得浑身都痛得厉害。 叶澜一生中两次难得真正动家法的对象,打的都是他。 一次是小时候,叶槐卓打碎了爹爹书房里的花瓶,却赖在了他头上。 他大声为自己洗刷冤屈,换来的只是叶澜的暴怒和鞭打。 还有一次大约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夫子说他抄了被人的文章,他说没有。 那文章明明是他自己绞尽脑汁才写出来的,交上去之后不知怎的就和另一个同学重复了。 夫子不信,回来告诉了他的父亲,换来的,又是一顿毫不手下留情的吊打。 211.第211章 啪啪打脸 真是一个从来都不会相信他的父亲。 这样的父亲,真的会给他说一门好亲事吗? 叶宏霖真的不想去这样想自己的父亲的,可事实曾一次又一次的告诉他,不是他真心敬爱别人,别人就会真心的对待他。 他漠然地点头退下。 甄氏一听到叶宏霖回家,立刻去了盛昌侯府,昧着心把叶宏霖好一顿夸,还和盛昌侯夫人定下明日就以看望她的名义去叶府相人。 盛昌侯夫人自然是满口答应。 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女儿的劣根性。 现在,玉姿能有人要就不错了,还奢求什么好赖呢? 而对于甄氏说的那些夸赞叶宏霖的话,她自然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况且,甄氏自己的两个亲儿子,除了精心栽培的叶槐卓还拿得出手外,看看那个三少爷,是个什么熊样? 对于一个庶子,她就更不可能会用心栽培了。 可等第二****去了叶府,看到了经过鲜血和人命淬炼过的,一身凛然正气、挺拔英俊的青年时,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我的天哪!这么优秀的儿子你们居然藏了这么久,也忒不厚道了吧!”盛昌侯夫人忍不住的惊呼。 就这样的青年才俊,拉出去走一走,回来的时候定能带回一串儿的仰慕者! 甄氏一听‘别人的儿子’被夸了,心里登时就有些不舒服。 她瞟了叶宏霖一眼。 仍是那张脸,仍是那双卑微懦弱的眼睛,仍是那副温吞平和的模样。 看不出有哪一点和以前不同来,也看不出究竟有哪里值得盛昌侯夫人这样夸赞。 她强撑起一个笑来: “哪里有你说的那样好呢,不过就是性子好些罢了,根本配不上侯府的大小姐的,能得来这样一门好亲事,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叶宏霖垂下眼眸,默声不语。 听到这样毫不遮掩的诋毁自己的话,他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觉得耿耿于怀了,反而有种‘原来她真的是这样的人啊’的轻松和释然。 临去西疆前,妹妹给他上了一课,告诉他,甄氏并不是什么好人,反而做的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对他好的事,实际上都有着极其肮脏和龌龊的目的。 如今看来,妹妹果真是聪明至极。 而看清了甄氏的秉性后,她说的话、做的事,就很难再对他造成什么实际的伤害了。 因为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除掉自己,或者毁掉自己,那么无论在外人面前说他的任何坏话,他都不觉得奇怪和受伤了。 盛昌侯夫人还以为甄氏在跟她客气,只不在意的摆摆手,然后用那涂满娇艳欲滴的蔻丹的手指,从香糖果子的盘子里拿出一只最大最红的果子,塞进了叶宏霖手里。 “吃,哎呀,越看你我越觉得满意,你以后可要好生待我家玉姿啊。”盛昌侯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 叶宏霖却没有急着点头或摇头,只兀自拿着那果子,不着痕迹的在袖上擦了擦,默默的低头开啃。 屋里的两位贵夫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叶宏霖院子里唯一的守门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进来便扯着嗓子喊: “少爷,喜事,大喜事啊!” 守在门口的丫鬟们后知后觉的跟了进来,想拦住他,早已来不及,只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低垂着头,恨恨的瞪着那小厮。 甄氏拧紧了眉,低斥道:“没规没距的东西,滚出去!” 盛昌侯夫人却装起了好人,抬手轻抚了下甄氏的胸脯给她消气,转头问向那小厮: “什么喜事啊,说来给我也听听。” 小厮被甄氏青白着脸呵斥了一句,也不见再有以往的畏惧之色,反而径直在叶宏霖的面前跪了下来,先对着盛昌侯夫人客气的拱了拱手,随后对叶宏霖喜气洋洋地笑道: “少爷快去前面接旨罢!宫里来的公公说,皇上要给叶府尚公主,将二公主赐婚给了您呐!” “什么?!”甄氏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大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盛昌侯夫人也是狠狠一愣。 叶宏霖却是有些受宠若惊。 想着总归不能让宫里来的人久等,向甄氏和盛昌侯夫人告了辞,便匆匆的随着小厮往外赶。 抓在扶手上的指甲几乎要被崩断。 人已经走的见不着影,甄氏却还死盯着叶宏霖离去的方向,下意识的摇着头,嘴里喃喃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盛昌侯夫人也是丢了面子,强笑道:“我就说嘛,这样优秀的孩子,怎会是池中物,该是我家玉姿配不上他才是……” 她话音刚落,甄氏就跌跌撞撞的朝外跑去,状若疯癫。 盛昌侯夫人见状不对,也连忙跟着追了出去。 前院里已经浩浩荡荡跪了一地的人。 老夫人身体不好,没有出面,跪在最前的人是叶澜。 听着公公用尖细的嗓子一字一字字字清晰的宣读着圣旨,叶澜的表情也是傻愣愣的,不敢相信这样大的馅饼居然会掉在那个他一向看不起的大儿子头上。 读完了赐婚的圣旨,公公没让众人起身,而是从身后的小太监手里又拿过一卷圣旨。 展开,宣读: “大焱皇帝,诏曰:叶丞相之子叶宏霖,聪敏果敢,英明神武,有大将之才,乃我大焱之栋梁,因其护国有功,封一等奖军,赏白银万两,黄金五千两,良马千匹,府邸一座,钦此——” 一等将军?皇上居然要封一个卑贱的庶子为一等将军? 听到这封圣旨的甄氏当场便惊呆了,不管不顾的就要扑上去与公公抢夺那卷明黄色的圣旨,想要一探究竟。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公公冷眼睨着甄氏的丑态,守在他周边的侍卫早就拔刀出鞘,虎视眈眈的盯着被叶府的下人们拼命拦阻的甄氏。 叶澜的眉心攒的能夹死蚊子。 他冷声道:“夫人今日不舒服,带她先回房间去休息。” 那些下人们赶忙七手八脚的将甄氏拖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甄氏的干嚎:“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苍天无眼啊……” 被圣上赐婚能娶嫡系一脉的二公主不说,还能被封一等奖军。 这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来说,无异于咸鱼翻身,麻雀成凤,也怨不得甄氏会嫉妒到发狂的地步。 想她最为优秀和得意的二儿子,都没有得到过这等殊荣! 212.第212章 一荣俱荣 叶澜带着叶宏霖,心情复杂的接过了两道圣旨,让人拿去供在祠堂。 一个文相家里却出了一个武将,叶澜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尤其是想起曾经自己是怎样对待这个庶出的大儿子的情形,心里更是一阵发虚。 打点了公公,叶澜笑道: “犬子得如此荣耀,是皇上厚爱。只是,不过去西疆待了几天而已,就得封一等将军,这……是否有些太看得起我家小子了?” 公公甩了一下拂尘,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烈烈暖阳下,那面容看起来竟有些阴森。 公公不答反问:“丞相大人这是何意?是说,不希望令郎得此殊荣么?还是说,皇上有眼无珠,封错了人?” 他问的细声细气,叶澜听的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忙赔笑道:“公公哪里话,只是这惊喜来的太过突然,让本官太过惶恐,生怕只是美梦一场。” “原来是这样,”公公也跟着笑起来,不甚在意道: “丞相大人是文官,自是不明白武将的门道的。 令郎虽在西疆待的时间不长,可为皇上除去了心头大患,也算是为圣上解了忧,圣上厚封他无可厚非。” 叶澜对叶宏霖的事向来不放在心上,这次回来也简单问了几句屁话,比如‘过的好不好’‘还适应吗’之类的。 竟然从未问过叶宏霖在西疆都做了什么,又是否立过什么功。 在他心里,其实,叶宏霖一直就是个废物吧,而一个废物,又怎么可能做出一番业绩来? 叶澜转头看了眼旁边低眉顺眼的叶宏霖一眼。 这一眼,才陡然间发现,这个儿子长大了,长得比他还高了! 那沉稳内敛,身姿英挺的模样,完全褪去了印象中的青涩和怯弱,俨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叶澜心中惊悸,又多看了这个儿子一眼,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他似的。 良久,他才僵硬着回过头,对公公道:“多谢公公提点,本官定会好好准备,让二公主殿下,风风光光的嫁进来。” 公公满意的拂袖而去。 二公主殿下要下嫁给叶府庶出大公子的事很快传遍了都城。 连叶离枝在得知消息时,都大大的吃了一惊,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我天,难道这就是殿下说的不让大哥娶那个什么盛昌侯府大小姐的办法?这、牺牲也太大了吧……” 她还以为是太子殿下出的馊主意,为了帮助她的大哥不惜牺牲掉自己的亲妹子神马的…… 当然,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太子殿下不会那么脑残的。 灵钰思忖半晌,摸着下巴道: “也不大像,太子殿下英明,是断不会做出逼妹出嫁这种事来的。如果真的是太子殿下一心为了给小姐解忧才这样做,可是,那是公主殿下啊!没那么容易顺从的吧,所以,这其中必有隐情……” 咳,她其实更想说的是这其中必有奸·情啊奸·情…… 叶离枝的两条秀眉拧成麻花,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二公主殿下以前和她大哥有过什么交集。 “看来这件事要去问问大哥了,”叶离枝揉了揉眉心,只觉得自己就是个操心的命, “问清楚了,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不是她怀疑二公主的为人,怕她给她那个憨厚老实的大哥下套什么的。 而是这件事实在来的太过匪夷所思,让她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叶离枝带着灵钰一起回了叶府。 如今,叶府一下子被尚了两个公主,在都城里一时间风头无两,白天门庭若市,晚上上门来拜访顺便套近乎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叶宏霖更是从原本的籍籍无名变成了现在连三岁小儿都知道的榜样人物,一时间水涨船高,不仅没人再敢瞧不起他给他脸色看,那些上赶着来巴结他的更是在叶府门外排起了长队。 叶离枝踏进叶府,一路上碰到的奴才对她无不是笑脸相迎,完全没了在得知她是个小灾星后的横眉冷对。 废话,她现在可是一等将军的亲妹妹,公主未来的小姑子!谁敢惹,活腻歪了? 灵钰见了那些奴才们的谄媚嘴脸,觉得自家小姐连带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昂起了小胸脯,走起路来都是雄赳赳气昂昂。 叶离枝看她一眼,也觉得心中万分舒爽。 果然,权啊利啊什么的,是让这些人跪拜臣服的最佳利器。 进了叶宏霖的院子,里头也不再是只有一个守门的小厮伺候,来来往往多了许多陌生的婆子和丫鬟。 挑灯守门的小丫鬟见她走近,低声道:“大少爷刚刚睡下,请问小姐有何事?” 她看守门的小厮问都没问就将这个小姑娘放了进来,想必身份一定不同凡响,因此问的也十分客气。 叶离枝上下打量她一眼,发现她穿的是一身粉嫩宫装,应该是从宫里头出来的人,便道: “我找大哥有要事,麻烦你通报他一声,要是他实在不方便的话,我就改天再来。” “好,您稍等。”小丫鬟连忙转身进屋了。 灵钰抬头看了自家小姐,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小姐现在有了这么大的靠山,非但没有变得飞扬跋扈,好像……还变得更谨小慎微了些?这让她说什么是好。 明明那是自己的亲大哥,想见就见的人物,如今,却是还要别人进去通传,不敢自己轻易打扰。 这要是被大少爷给知道了,该是会有多心疼啊! 果然,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雕花的木门被打开,一个只匆匆来得及披了件外衫的挺拔身影显露出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叶离枝就被一股大力逼迫上前,投入了一个厚实而温暖的怀抱。 “枝儿,你去哪儿了,你知道大哥有多担心吗!” 后头跟上来的小丫鬟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听到‘大哥’两个字,一颗心才稍稍定了下来。 怪不得驸马爷一听到有个约莫十来岁的小姑娘来找他,就激动的从床上一跃而起,原来,这是他的妹妹呀。 看样子,应该还是关系很好的妹妹。 叶离枝也没推拒,任他搂着,还主动用自己的侧脸蹭了蹭他安全感十足的胸口,闷声笑道: “不管枝儿去哪,有大哥和娘亲的地方才是家呀,枝儿总会回来的。” 213.第213章 投其所恶 叶宏霖的面色一下变得柔和许多。 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副严厉的样子,将叶离枝拉开后,仔细的上上下下扫了个遍,见人好好儿的,才轻轻的呼出口气来。 “进来说话。” 叶离枝被他牵着小手,一前一后踏进了屋门,灵钰自觉的留守在了门口。 “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儿了,怎么我在府里都找不见你?” 叶离枝被他摁在圆凳上,屁股还没坐稳,就听上方传来自家大哥的沉声质问。 “我是被爹爹和大夫人一起联手赶出去的,”叶离枝供认不讳,她务必要让大哥彻底看清叶府里众人的面目,免得大哥再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他们找来道士,说我是天煞孤星,继续留在府里,会将府里的人统统都害死。” “胡说八道!”叶宏霖只觉荒唐: “什么天煞孤星,你是我的妹妹,是爹爹的亲生女儿,又怎么可能会害我们!爹爹已经上了那些个道士一次当,将你抛在外头十年,非但不悔改,居然还会再次上当?!还再次将你赶出家门!简直、简直……” 叶宏霖咬牙切齿了许久,终究是克制住了,没说出对长辈很是无礼的字眼来。 叶离枝却是浑不在意的笑笑。 “在哪里过还不都是一样,我不担心这个,我今天来,也是为了另一件事。” 叶离枝安抚的捏了捏自家大哥茧子越发厚的大手,正色道: “大哥,你老实告诉我,你和二公主……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二公主?” 叶宏霖好不容易才从自己妹妹被亲爹赶出家门的愤怒中回过神来,听到妹妹的问题后果断摇头。 “我从未见到过二公主殿下。” 这对于他来说,就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可望而不可及。 就算皇上已经明明白白的搬下赐婚的圣旨,这几天,叶宏霖还是活在一种似真似幻之中。 他在怀疑,他真的有资格迎娶一位正宗的公主殿下吗?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叶离枝看着自家大哥茫然而迷惑的样子,不想让这位即将喜事临门的新郎官担心的太多,笑着摇了摇他的胳膊,道: “没事,兴许是公主殿下不知在哪里见过你,结果发现我家大哥仪表堂堂,外秀内刚,所以就一见钟情了呢? 大哥不要妄自菲薄,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你是一等将军,完全配得上公主殿下的。 不过,树大招风,大哥要一直多小心着些大夫人他们才是。” 女人的嫉妒心哪,最是可怕了。 叶宏霖郑重的点点头,抬起一只大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俊朗的脸上显出几分暖色来。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 灵钰清脆的声音柔柔的传来:“小姐,外头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想要见大少爷。” “是谁?” “是……”灵钰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是盛昌侯府的大小姐。” “她?”叶宏霖疑惑,“她来做什么?” 要不是甄氏曾为他说了这门亲,他连都城里有个盛昌侯府都不知道,更别提认识什么盛昌侯府里的大小姐。 “怕是见你得道,自己也想要跟着升天呢。” 叶离枝站起来来,绕着桌子走了一圈,想起那些关于这位极品大小姐的传闻,立刻就有了主意。 她含笑对着门外的灵钰扬声道:“灵钰,去,借一支眉笔来,再来点女子用的胭脂水粉之类,要快!” “哦,好!”灵钰连忙领命去了。 这院子里多了不少小丫鬟,每个小丫鬟平日里都是要打扮的,想要弄到这些东西并不难。 不一会儿,灵钰就将东西全部妥当的送进来了。 叶离枝将叶宏霖摁坐在桌子前,拿起眉笔就开始照着他的脸比量。 叶宏霖莫名有些惶恐,不解的问: “妹妹这是要做什么?这、这些都是女子才用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用,不太合适吧……” 叶离枝桀桀怪笑:“大哥,你就从了我吧!难不成,你还想要娶个盛昌侯府的大小姐当小的?” 叶宏霖脸红摇头:“这……并不妥,我若娶了公主,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人家都屈尊降贵的嫁给他当妻子了,难不成他还要三心二意的去伤害她?叶宏霖自认自己做不出这等禽兽之事来。 “那就好了,这位大小姐最爱俊俏的青年才俊,大哥你这张脸实在太招人,所以妹妹才想给你‘打扮’一下,好让那大小姐彻底死心。” 叶离枝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睛,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似乎在说:请相信我!我说的一定没错! 叶宏霖只好小媳妇似的,害羞的点了点头。 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化妆’呢。 不多时,叶离枝就领着‘焕然一新’的叶宏霖闪亮登场了。 灵钰一见他们出门,连忙道:“侯府的大小姐在外面等候多时,怕是要闹起来,小姐快过去看……看吧……” 说到最后,灵钰已经整个傻眼。 一旁的小丫鬟手里的灯都掉了,小小的火苗一下子熄灭,可是她却无暇去顾及了,只能傻呆呆的看着叶宏霖的脸,想移都移不开。 叶宏霖低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去。 叶离枝倒是泰然自若,道:“前面开路!” 幸亏是黑夜,一路上倒没多少人发现叶宏霖的异常。 走到正门的大门口时,已经能听见外头隐隐能传来的喧闹声。 “怎么还不敢出来见我?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哎哟喂,我就说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自己飞黄腾达了,倒忘了当初都答应过什么……” “我倒是不知道,我大哥当初究竟答应过你什么?” 叶离枝笑着踏出门槛,看着双手叉腰盛势凌人的侯府大小姐,毫不畏惧的反问道。 顾玉姿立刻柳眉倒竖,脸色不善的看向她,指着她的鼻尖儿问:“你又是哪里来的小浪蹄子?” “放肆!” 叶宏霖一听到妹妹被人这样说,哪里还顾得了害羞不害羞,立刻从后面走了出来,对顾玉姿冷声斥道: “小姐还望自重!” 顾玉姿转眼一瞧,就见到一个人高马大,长着一对可笑的粗壮八字眉,脸色惨白,唇色发黑,经过惨淡的灯光一照更加形容可怖的男人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214.第214章 狗皮膏药 她忍不住尖叫一声,踉跄着倒退了几步,喘着粗气问:“你、你是人是鬼?怎的敢这样吓唬本大小姐!” “我?”叶宏霖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现在的‘尊容’,迟疑了下,才道:“我就是你要见的人,叶宏霖。” “这不可能!”顾玉姿当即尖声大叫,“我娘明明告诉过我,说叶府的大少爷玉树临风,相貌堂堂,高大俊挺的,怎会是你这般鬼模样!”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巴巴的跑过来,为的就是一睹叶宏霖的真容,再考虑自己要不要嫁给他。 虽说叶宏霖现在已经定下亲事,可若是有幸被她看上了眼,她也不介意使点儿小手段,让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要知道,自己的娘早在皇上下旨之前就来和叶府的大夫人提过亲事,这表明他们有婚约在前。 哪怕公主再大又怎样,只要自己捏住了这件事,就能让叶宏霖想赖都赖不掉。 可是,如今过来一看,这叶宏霖非但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俊俏小生,反而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怎能不让她失望至极? 娘的眼神看来是愈发的不好了。 叶宏霖寒着脸,应道:“反正我就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说完,拉起叶离枝转身就要往回走。 “等等!” 本以为这件事也许就能这么了了,没想到顾玉姿居然忍住了对方的‘丑’,出声叫住了他。 “姑娘有何贵干?”叶宏霖头也不回的问。 “你……当真是那个被封为一等将军的叶宏霖?”顾玉姿捂住心口,眼珠滴溜溜的转着,问。 叶离枝却是心下一凛,回头看她。 这个侯府大小姐,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顾玉姿看不到他那张可怕的脸,胆子反而大了起来,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探着头继续问: “那……你可知道我娘先前来过叶府,和叶府的大夫人谈过我们的婚事?” 叶离枝一下子握紧了叶宏霖的手。 这件事绝不能承认! 她家大哥却是比她想象的更要聪明,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敢妄议。” “那就是有了!什么不敢妄议,你根本就是不敢承认的胆小鬼!哼,是啊,马上就要迎娶公主殿下了,至于我这个小小的侯府千金,怕是现在的大将军都看不上眼了呢……” 在见到叶宏霖的第一眼时,顾玉姿的确有过想要放弃的念头。 可是,年纪轻轻就被封为一等将军,以她现在的臭名昭著,怕是以后再也找不到这般身价的夫君了吧。 那就嫁! 当小的又如何,只要夫家位高权重,她嫁过来以后依然可以继续逍遥自在。 既然夫君长得太丑不能见人,那就同以前一样,找些个长得俊的一起快活就好…… 越想,顾玉姿就越觉得这条路子可行,粘叶宏霖愈发的紧,伸长了脖子叫嚣道: “怎么?不敢吱声了不是?你毁我婚约在前,现在又将我拒在门外,真真是个绝顶的大负心汉!若你不遵守约定,小心我将这件事告诉天下人,让世人都知道,咱们堂堂的大将军,居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呢!” “够了!” 叶离枝猛地转身,裙琚翩飞,俏白胜雪的小脸上一片慑人的怒色。 “我倒是不知道,盛昌侯府好修养,养出的大小姐居然学人家泼妇骂街。 也不拿着镜子照照你自己现在的模样,还好意思嫌弃别人丑? 你自己现在不也是面目狰狞,青筋****,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活生生一副刚刚被人蹂躏过的小娼·妇模样!” 好啊,不是比谁更会说吗,她叶离枝今天就接下这份战帖了! 顾玉姿没想到叶离枝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被噎的猛地翻了一个白眼儿,更加尖利的叫嚷起来: “你说什么?!你居然敢骂我是小娼·妇,不想活了?!” “我骂错了吗?” 叶离枝松开叶宏霖的手,一双寒光熠熠的双眸死死的盯住她,一步一步的往台阶下走。 每走一步,就是一句堪比毒蛇喷射出的汁液般让人遍体生寒的恶毒话语: “身为姑娘家不懂得洁身自好,跟人私奔就算了。 还恬不知耻的一次又一次追在那些男人的屁股后头巴巴的跟人跑。 你还记得你是个大小姐,而不是花街柳巷里千人骑万人枕的青楼名妓吗? 只要人家男人长得好,你就恨不得脱光了衣服自己扑上去求人家干你吧! 就这样你还敢说自己不是个小娼·妇? 做了****还想立牌坊,我呸!就你也配嫁给我哥? 告诉你,就算全天下的女人死的就剩下你一个,我哥也绝不会碰你一下! 光是看你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碰一下岂不是更要烂了手!” 虽是入了夜,叶府的正门门口仍穿梭往来不少访客,此时此刻在周遭早就围了不少正在看热闹的人群。 他们原以为叶府的大少爷会对侯府的大小姐忍气吞声。 毕竟他是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当街对骂未免太过难看,没想到跟在他身边看似文文静静的小姑娘会突然发难。 而她这一番都不带换气儿的斥责,当即就换来了一阵拍掌叫好声! 顾玉姿登时气得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如果能昏过去还好了,可她不能,还要忍受着来自周遭那些看热闹的人的鄙夷而蔑视的眼神! “你胡说!你敢辱没我的名声,小心我让我爹来找你算账,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玉姿狗急跳墙,抵死不肯承认,还搬出了她爹准备来压住叶离枝的势头,最好让她怕到能跪地求饶更好! 对面那个离她不过五步远的小姑娘却呵呵低笑了起来,笑声在浓稠的夜色中回荡不散,渗人的很。 她用讥诮的语调道: “老侯爷?当年老侯爷征战沙场,挣下军功,拜将封侯,却因根基不稳,不得不娶了原配,靠岳家支持。 但他并不爱原配,早早就与你娘珠胎暗结,有了你。 原配一死,你娘就上了位。 怎么,难道你还想重蹈你娘的覆辙,妄图嫁给我哥做小,等公主殿下嫁进来后,再趁机爬上我哥的床,然后想法将公主害死,好让你自己和你的孩子上位不成!” 最后一句高声喝问,如同一柄泛着森然冷光的利剑,唰的一下划破了这寂静的夜幕! 215.第215章 暴风雨前的平静 周遭的窃窃声浪立刻静了下去,一时间落针可闻。 顾玉姿更是面无人色,两股战战。 “我、我没有要这么想……你不要胡说!我没有!”她已经被叶离枝吓得语无伦次了。 意图谋害公主殿下,然后自己上位? 开玩笑,这种想法哪怕还没有变成现实,一旦被公主殿下本尊或者皇帝知道了,那她,不,是她们整个侯府,都必将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这个不过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她怎么敢这样说,她怎么敢这样诬陷他们盛昌侯府! “你现在当然还没有来得及做,但你计划的第一步已然开始实施,看着我哥做了将军,你是不是动了心思,想要嫁给我哥做小?” 叶离枝气定神闲的问,眼眸流转间,杀机隐现。 顾玉姿已经被她吓破了胆,这次说什么也不敢再开口了。 怕又被她抓住什么把柄,只狠命的摇头,摇到纤细的脖子都快断了。 叶离枝轻笑:“那你为何又要站在叶府门口吵吵嚷嚷,说我哥和你早有婚约,若不是想嫁给我哥,你会特特的拿出这件事来大肆宣扬吗?” 顾玉姿继续摇头,想说什么,又紧紧地闭上了嘴,看向她的眼里满是惊恐。 “怎么?变哑巴了?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着我哥毁掉婚约,背弃了你们之前的约定的?没关系,我这就让我哥和你重订婚约,和你成亲,如何?” 顾玉姿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的确是她来的目的没错,可是现在她要是敢承认的话,她敢打赌,明天就是他们全家的祭日! 如果她承认了刚才自己的确是想要借由之前的婚约嫁给叶宏霖,那么,接下来谋害公主,借机上位的事,岂不是也要被这个死丫头给一并落实了? 所以她不能承认,打死都不能承认! 叶离枝看着顾玉姿满眼含泪,嘴唇都被咬破的模样,莹亮的水眸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件事本来很好解决的,只要顾玉姿没有贪念,那么在她看到叶宏霖的‘丑脸’后转身离去,就一切万事大吉了。 可惜,她野心太大,让叶离枝不得不好好给她上一课,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围观的人群也不知在何时悄悄的散开了。 他们可不敢再听下去,否则,万一被冤枉了谋害公主殿下也有他们搀和一脚,就大大的不妙了。 每个人看向顾玉姿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瘟神。 灵钰和叶宏霖都被叶离枝强大的气场所震慑,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是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儿会有的机智吗?不但没有被人赖上,反而反咬一口,让对方百口莫辩,一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强,太强了。 连灵钰这么聪明的娃都甘拜下风。 顾玉姿在她的咄咄逼视下步步后退,最终瘫软在地。 她失神的喃喃道:“我不敢了……我不成亲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在身侧两个小丫鬟的勉力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谁知,没走出几步,就两眼一翻,一下昏死了过去。 看来刚才被叶离枝扣的罪名太大,胆子又太小,终究还是被吓到了。 叶离枝懒得再多看她一眼,返身回了叶宏霖的身边,面上罩着的冰霜一瞬之间烟消云散。 “大哥,麻烦解决了,我们回去吧。”她仰起小脸,笑嘻嘻的说,全然没有刚才的冰冷凌厉。 “哦……” 叶宏霖怔怔的被她牵着往里走,灵钰也赶忙跟在后面。 三人渐渐走远。 从正门的大门后的阴影里,慢慢的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一身玉兰色的对襟软罗烟长裙,身材微胖,富态十足,保养的很好的脸上只留下少许岁月流经的痕迹。 她眼睛一眯,眼角的鱼尾纹就深邃了起来,一双细长的眼直直的盯着叶离枝等人离去的方向。 毫无光彩的眼睛里,竟悄悄流淌出几许疯狂。 她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儿子得不到的东西,却让这个低贱到尘埃里的庶子得到了。 他——叶宏霖——根本不配! 走出好远,叶离枝似有所感的回头望去。 身后净是回廊曲折,早就看不见大门口的一切了。 但她自心底蔓延而上的危机感,却绵延不绝,让她无法忽视。 “大哥,”叶离枝突然开口,却是殷殷的开始嘱咐起来: “这些日子你行事一定要多小心些,饭食尤其,吃之前一定要试毒,并让人品尝,你自己才能用。 没用过的熏香不要用。 还有衣服,若是有奇怪的味道就马上烧掉。 无论走到哪里最好都有人跟着,哪怕是睡觉外面也要安排守卫和守夜的丫头。 无论什么人叫你,只要是陌生人就一概不理,更不要跟着他出门。还有……” 叶宏霖好笑的打断她的喋喋不休:“妹妹,你大哥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有的毒计,连大人都防不胜防,”叶离枝对他的敷衍态度很不满,抬起小手在他的胳膊上狠拧了下,看他疼的龇牙咧嘴时问道: “我刚才说的你都记下了没?” “记下了记下了……” 啧,妹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的? 不过,凶蛮起来的小模样也很可爱就是了。 “我是在说真的!”叶离枝严肃脸, “我总觉得甄氏他们不会放过你,我不能在叶府里久待,你万事要小心才行,我可只有你这一个哥哥……” 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委屈的哽咽起来。 叶宏霖心下一暖,揽过她的小肩膀,轻拍着安抚道: “我真的都记下了,也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我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谁叫我是你唯一的亲哥哥呢?” 叶离枝一抹眼睛:“这还差不多!” 这趟回叶府,虽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算收获不小。 至少,以后盛昌侯府的大小姐,可是决计再不敢来招惹她的大哥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提防着甄氏再对大哥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 在叶宏霖和安之仪大喜之前的日子里,过的最为提心吊胆的,莫过于叶离枝了。 可奇怪的是,这段日子她却意外的过的很平静。 既没听到叶府里头出什么事,也没听到任何不利于她大哥的传闻流出来。 甄氏这是怎么了,转了性子了么? 叶离枝一头雾水,等到叶宏霖成亲的那日都是风平浪静。 她身体里绷得紧紧的一根弦,也终于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216.第216章 大哥的喜宴[上] 二公主殿下的大婚,用十里红妆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成亲当日,听闻皇上和太子也会来为二公主殿下长长脸的官员们,更是将叶府大门的门槛儿都给踏破了。 叶离枝穿的一身粉红色的广袖长裙,长及曳地。 窄腰束了一根简单的嫩绿云带,一头如乌云般散落的青丝,只用一根通体温润的碧玉簪轻轻挽起。 白皙饱满的额间贴了一朵小小的梅花花钿,顾盼间,自有一份独属于女孩儿的妩媚和幽柔。 她下了马车,看着叶府大门前宾客往来不绝的情形,薄情的唇角勾起一抹真心的浅笑。 啊,真好。 终于把自家大哥嫁出去了。 希望安平公主不要客气,将她老实憨厚的大哥调·教成一枚顶天立地、无坚不摧的男子汉才好。 怀着对自家大哥婚后的美好祝福,叶离枝拎着为大哥准备的新婚礼物,带着灵钰、素衣和桀轩,一起进了叶府。 亭台楼阁,花草掩映间具是人影,叶离枝找到女眷的那桌,准备随意寻个空位坐了下来。 宴席还没开,要等皇上和太子来了之后才能开始。 与她在同一桌的叶月玉和叶菲函今日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屁股底下跟长了钉子似的坐不住,东张西望的和各家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们攀谈搭话。 言谈间顾盼神飞,似乎今日的主角是她们才对。 唯有叶柏玉,虽然打扮的也很繁复,却极是中规中矩,已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和气派。 此时正乖巧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见到叶离枝时,木然的小脸上立刻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三姐,你来啦!” 她热情地招招小手,示意叶离枝坐到她的身边来。 叶离枝也回以温柔的一笑,顺从她意的坐了过去。 “可在这儿坐了很久了?” 叶离枝问,顺手摘下一个最近新做的小荷包,当作小礼物递送到了叶柏玉的面前。 因为某位殿下的嘱咐,她已经不敢再绣像‘寒梅傲雪’那样花纹复杂的荷包了,因为的确又费眼睛,又扎手。 这些新出炉的小荷包的花样子都极其的简单,像这个,就是一副翠竹图,只需用几根简单的直线线条,就能勾勒出竹的模样和风骨了。 “唔,没有,我们也是刚到。” 叶柏玉一边应着她,一边惊喜交加的接过,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软软道了一句谢:“谢谢三姐!” 捏了捏,里面居然还有东西,叶柏玉打开一看,是几个样式精致的小南瓜金裸子和银裸子。 “都是给你的。” 叶离枝见她将金银裸子拿出来想还给她,忙摁下了她的小手。 拉锯间,有一个银裸子掉到了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叶月玉的脚下。 还在忙着和别人家的贵小姐们谈笑风生,顺便炫耀一下自己今日的装束穿戴的叶月玉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弯腰将银裸子捡起。 “这是谁的?” 她下意识的问,一抬头,却正对上叶柏玉有些焦急的目光。 她冲叶月玉伸出手来,道:“姐姐,那是三姐给我的,请还我。” 叶月玉一听到叶离枝的名字,就狠狠的皱起了眉头,顺着她的话一扫,果然在她的身边发现了叶离枝的影子。 好些日子不见,本以为她在外面不会过的太好,谁知一对上她淡然不惊的眼睛,就猛然发觉,这个三姐似乎比以往更加高深莫测了。 再看她的穿着,也都是上好的料子,虽只是一件样式简朴的广袖长裙,一行一动间,却将那份孑然独立的华美与大气展露无遗。 该死……爹爹果然还是偏爱这个三姐的,不然,让她这般毫无顾忌挥霍的银钱是从哪里来的? 叶月玉恨恨咬紧了下唇,恼火的想,爹爹也真是糊涂了,三姐这个煞星,将叶府搅得鸡犬不宁不说,还害她的弟弟差点烧成傻子! 她怎么还敢有脸回来?她怎么还配得到爹爹的宠爱和施舍! 叶月玉劈手扬起银裸子就朝叶离枝砸去,嘴里尖声叫道:“还你!” 银裸子刚出手,周遭的女孩儿就是一阵惊叫。 谁都没有想到,怎么方才还同她们喜笑晏晏,甜美可人的女孩儿,一瞬间就美女变了夜叉,变成了这样一副可怖嘴脸。 可叶月玉已经被刻骨的仇恨与嫉妒冲昏了头,只想着怎么让叶离枝难看怎么来! 只可惜恼人的是,她一心想要谋害的对象却是端然稳坐,不闪不避。 非但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惊慌失措,丑态毕露,反而只是轻轻的一抬手,就将杀气凛冽呼啸而来的银裸子给接住了。 银裸子砸的手心一阵钻心的疼。 可见扔过来的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道,对她又是有多恨。 叶离枝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根搅屎的棍子,随后移开了目光,将手中的银裸子重新递还给了叶柏玉。 她不想同这个,连想要害死弟弟的凶手都分辨不清的可怜虫计较。 在没有对她造成实际伤害之前,叶离枝是轻易不会对人回手、打击报复的。 这已经是今世她对这些人最大的仁慈了。 若是还有人要不识相的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她,那不好意思,她又不是大慈大悲的如来佛祖,只会怎么整的人生不如死怎么来。 “四妹,你干什么呢?你也真是的,三妹只是偶尔回来一次,又没有常住,不会把霉运带给我们的,你说是吧,三妹?” 叶菲函在满座寂静中第一个回过神来,装腔作势的打圆场,话里行间却字字不忘挤兑叶离枝。 “霉运?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是听说叶府的三小姐好像是住在外面的……” “为什么要住在外面呀?” 桌边的其他人开始好奇的窃窃私语起来。 叶菲函清了清嗓子,笑着解释道: “诸位姐姐妹妹莫慌,我这三妹啊……就是在府里克死了几个人而已,还险些将我最小的弟弟都害死……唉,不过,这也不能怪我三妹不是?谁让她天生就是八字太硬,和谁都合不来呢……” 她话音刚落,坐在叶离枝周遭的小姐们就忍不住挪动椅子,尽量坐的离她远一些。 这时,又唯有叶柏玉面红耳赤的站了起来,脆声道: “你胡说!三姐明明是被人陷害的!而且,我弟弟的病才不是三姐克的,而是被人下了毒,那解药还是三姐找来的呢!” 217.第217章 大哥的喜宴[下] “那我问你,为何四妹妹曾经会被蜜蜂蛰?为何大姐会被马儿踏伤?为何红姨娘会死?而二哥又是怎么死的?你能告诉我吗?” 叶菲函的质问一声比一声高,贵小姐们看叶离枝的眼神也越来越是惊惧嫌恶。 叶月玉气红了眼睛,带着哭腔回道: “那都是你们自己犯的错,怎能全部栽赃在三姐身上!她已经被赶出了家门,你还要她怎样才肯甘心!” “我……” 叶菲函没想到叶月玉会这么说,一瞬间,好像她才变成那个恶人,不但害的叶离枝被逐出家门,如今更是步步紧逼,似是要非把人逼死才肯甘休。 就在叶菲函有些找不上反驳的话儿来的时候,叶月玉忽然出了声,尖利的反驳道: “这样的人就是该死!该浸猪笼!不然的话,留着也是个祸害,她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所有!” 幸而每一桌的客人之间都隔着屏风和好一段距离,但这样凄厉的声音,还是压过了不少客人们的谈笑声。 大家纷纷诧异的朝这边看过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离枝被她吵的头疼,捏了捏眉心低喝道:“够了!” 今日是她大哥大喜的日子,她不想闹的太难看,没想到容忍的后果,只是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了而已。 叶离枝寒着脸站起来。 叶月玉以为她终于受不住自己的言语攻击,要落荒而逃了,神情顿时有些得意。 廊下随风摇曳的红灯笼映照在叶离枝面无表情的小脸上,精致如画的眉眼间,氤氲的却不是卑微隐忍,而是森森冷意。 “今日是我大哥大婚之日,我来,只是为了给我大哥贺喜,不是为了和你们吵架。” 她对着叶月玉和叶菲函说,语气平缓。 薄嫩的嘴角却讥诮的勾了起来。 “谁知,你们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联手诋毁我,好,既然你们都认为我是灾星,那我便离你们远一点。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承认了这个子虚乌有的罪名。但愿你们今日说的,以后不要后悔。” 叶月玉不屑的啐了一口,第一个嚷嚷道:“谁后悔谁是小狗!” “好。” 叶离枝转身就走,不是离开,而是让人另给她寻了张小桌来,摆在离着众人最远处。 叶柏玉想跟过去,却被叶月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手腕,狠声斥道: “吃里扒外的东西,小心我回去揭了你的皮!” 叶柏玉一下甩开她的手,看着叶离枝孤单寂寥的背影,心一下被揪疼了,不管不顾的就扑了过去,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腰。 “三姐!我陪你!” 叶离枝心下一暖,摸了摸她的小手,没说什么,带着她一起向摆放小桌的那处僻静角落走去。 刚落座没多久,一只猫儿就循着腥味儿找了过来。 “哎呀呀,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妹妹,真是缘分呐缘分!” 一身银线勾边的墨袍,打扮的极其骚包的如意门门主,对着叶离枝就是客气十足地一拱手,痞气邪魅的脸上却分明挂着一抹坏笑。 叶离枝磨磨后槽牙,皮笑肉不笑的回: “柳公子不必多礼。连这种犄角旮旯都找得到,也算难为柳公子了。” 脸皮堪比城墙厚的柳大门主被人戳破了心事,不见半点尴尬之色,反而作深情状,道: “这点小事算什么,为了妹妹上刀山,下火海,在下都在所不辞呐!” 叶离枝果断端茶送客。 远处的叶月玉自打叶离枝一离开就开始密切关注着她这边的动静,处心积虑的想要将她彻底赶走,免得碍了她的眼。 此时看到一身姿修长的男人进了亭子,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 可惜,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表面看来两人隔了三步远,并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让她想找茬都没理由。 不过见叶离枝与那风度翩翩的男子谈笑自如的样子,还是让叶月玉一阵堵心,低咒了一句: “伤风败俗!” 柳星然走后,又一位男子悄悄来到。 此人身形颀长,气度非凡,一身青衫儒雅俊秀,偏偏又带了几分凌厉与锋锐。 他的目标是灵钰,进去关怀了几句,也就恋恋不舍的走了。 旁边有小姐眼尖,惊呼道:“那不是两部尚书颜大人么?!” 颜逍年少有为,斯文雅秀,还是个单身贵族,无意中不知俘获了多少芳心。 据说他的画像都卖的脱了销,如今见了真人,怎能叫人不激动? 立刻有几个女孩儿一起指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各个跃跃欲试,满脸怀春,随时都有要追上去一睹真容的冲动。 叶月玉对着叶离枝的身影,一阵咬牙切齿。 两部尚书怎么了,有什么了不起? 但没过半刻钟,那边又去了一尊大佛。 世子爷搓着手朝着灵钰就龇出一口大白牙: “小美人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叶月玉彻底坐不住了。 因为旁边低声议论的主题,全部变成了—— “别把那位小姐赶走就好了,我们还能见见两部尚书和世子爷!” “就是,那位小姐是什么人啊,我看不像是煞星,不然的话,为何连世子爷都会去找她?” “那位小姐说不定是个大人物,叶四小姐是想将她赶走,自己攀不上人家,也让我们没了机会吧~” 谴责的白眼一个接一个的朝她投来。 叶月玉在心中咆哮:世子爷又怎么了,她还同太子殿下一起骑过马呢!怎也不见你们这样艳羡和狗腿! 正想着,就听外头的小太监高声唱诺起来: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太子驾到——二皇子驾到——三皇子驾到——” 一连几个重量级人物的出现,让原本还在兴致高昂推杯换盏的人们瞬间寂静,纷纷离座下跪。 叶月玉心下一喜,也跟着跪了下来,想着这下可没了让叶离枝再出风头的机会。 那几个和叶离枝走的近的‘小人物’加起来,恐怕都不如小太监嘴里的任何一个人大! 可惜皇帝来只是走个过场,为了不喧宾夺主,只一盏茶的功夫,皇帝就带着原班人马浩浩荡荡的走了。 这让那些打扮的别出心裁的女孩儿们好一阵失望。 但很快,太子殿下又从外面折返回来,看样子是想留下,刚才跟着皇上出去,只是为了送送他们罢了。 女孩儿们又重新振奋起精神来。 叶月玉更是跟打了鸡血一般,浑身热血沸腾。 她觉得自己接近太子殿下的机会,终于来了! 218.第218章 献媚 太子殿下驾到以后,叶府的侍卫全部换成了太子的人。 来来往往侍候太子的太监和宫女,也都是太子自己从太子府中带出来的,任何事都不会假他人之手。 刚刚送走了皇帝等人的宾客们还没起身,这下更不用急着起来了,直接改为跪迎太子殿下。 安如晦面色如常,沿着长长的回廊,在黑压压的跪了一片的人之中穿梭自如,慢慢地朝着为自己安排的那桌走去。 他今日着了一身喜庆的暗红纱袍,腰缠玉带,足蹬白底黑色缎面的长靴,更衬得身量挺直修长,面如冠玉。 薄粉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温和浅笑,灯笼透出的微光洒进他墨玉般的瞳仁里,随着走动,浮光掠影般的闪闪烁烁,像敛了满天璀璨的星子,让人不敢直视。 女孩儿们跪在地上,等他走过去了,才敢稍稍抬起头来,纷纷伸长了脖子,用眼神追逐着那道贵气横生、威严天生的好看背影。 自心底涌上的,除了对于皇家之人本能的敬畏,还有点点惊艳和倾慕。 “天呐,没想到今日竟然有幸能和太子殿下一同用饭呢……” “是啊!这在以往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只要一想到这个,我觉得今晚我就能多吃好几碗饭!” “唉,你们说,太子殿下会不会邀请谁和他坐在同一桌用饭啊……” “哈哈,美得你!少做白日梦了!能这样远远的看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女孩儿们是最耐不住寂寞的,这时已经如火如荼的讨论起如何才能和太子殿下坐在一起吃饭了。 有的提议献歌一曲,有的说献舞一支,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种事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因此也都是嘴上说说,过过干瘾而已,并未当真。 叶月玉年纪小,还分不太清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因此越听,一双眼睛就越亮。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些呢! 呵,这些小姐姐们果然一个比一个精,都想着怎么去讨太子殿下的欢心呢。 可惜啊,太子殿下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叶月玉抖擞了精神,想着那日在公主的赏花宴上,自己还没跳到一半就遭到了蜜蜂的袭击,今日一定要长了记性,好好的将那支奇美的舞跳完才成。 听闻当今圣上就爱舞如命,那么身为他的儿子,太子殿下应该也会喜欢舞跳得好看的女孩儿吧! 叶月玉翘起唇角,矜持而高傲的看了眼那群还在议论纷纷,没有来得及行动的贵小姐们。 头一昂,趾高气扬的离开了宴席,回了自己的房间,去换衣服去了。 再回来时,已是焕然一新,直接纤腰款款的朝着太子那桌走去。 “四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府里的花草都是经过精心修剪的,虽然离得远些,但没有视线阻隔的情况下,灵钰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打扮夭冶的叶月玉,嗤笑着问道。 叶离枝不甚感兴趣的随意扫了一眼,委婉含蓄的说:“许是要为太子殿下做点什么吧。” 灵钰愈发不屑: “瞧那样子,可远不止为太子殿下‘做点什么’这么简单吧。四小姐闹完了小姐还不够,还想去闹殿下,真以为殿下如小姐这般好脾气呢!” “灵钰!”叶离枝轻斥,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叶柏玉。 叶柏玉懂事的苦笑: “我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你们这么说她,完全是她咎由自取。” 叶离枝疼惜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轻叹了一口气。 家里一个女孩儿不好,就会连累其他女孩儿,尤其叶月玉还是和叶柏玉一母同胞。 她自己作死也就算了,要是……胆敢连累了叶柏玉,叶离枝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就见叶月玉莲步轻移,人已经来到太子殿下的面前五步远处。 她对着安如晦袅袅婷婷的行了个万福,将语调放到最为柔美婉转,道:“玉儿给殿下请安,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安如晦抬头看了眼打扮的如同开屏的花孔雀一般的叶月玉,玩味一笑,漫不经心道:“平身吧。” “谢殿下,”叶月玉直起身子,头还是低着的,悄悄抬起的水眸却开始频频对着安如晦暗送起秋波来: “殿下,单单是喝酒吃肉也怪无聊的,不如玉儿为您献舞一支,权当解闷儿,如何?” 没等安如晦说些什么,她又故作俏皮的加了一句:“跳的好玉儿不求回报,跳的不好也请殿下不要笑玉儿才好?” 说完,还吐了吐粉嫩的小舌,一派小女儿家的天真纯挚之态。 安如晦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冷热刚好,温度适宜,清冽醇香,回味无穷。 他浅笑如春,眸光如雪,道:“好啊。” 叶月玉心下大喜,强撑住快要溢出胸腔的欢欣雀跃,一边想着太子殿下待她果真是与旁人不同的,一边对着跟来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很快去寻来一架在她换衣服时就准备好的古琴,坐在一旁,为她伴奏。 自从叶月玉开始学舞之后,身边就总带着几个能弹会唱的小丫鬟,以便她随时即兴发挥一段。 此时,这个弹得一手好琴的小丫鬟就派上了用场。 安如晦看出她是有备而来,不禁低眸一笑,掩去了嘴角冰冷的讥诮。 对于一个从小就活在算计中的人来说,最讨厌的莫过于被人算计。 算计他的财,他的权,他的人,乃至……他的命。 他还是比较喜欢他的小狗儿啊,从不贪图他的什么,只有他硬给时,才会勉为其难的收下。 如果他的小狗儿也是在算计他,那他,还是比较喜欢这种高段数的算计,哪怕上当受骗,也甘之如饴。 化身为痴汉的殿下不自觉的露出一个宠溺纵容的笑来。 而这个让人的心都要化了的笑容却让叶月玉误会是给她的,一时间心跳漏了好几拍,心中更是有了十成的把握。 太子殿下一定会喜欢上她的,一定! 余音袅袅的琴声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人们侧目而望,只见太子落座的广亭中,一个身穿淡粉色华衣,臂弯挽着一条长长的紫色纱带,身形娇小的少女正在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纱带翻飞,裙裾翩跹,带起一阵接连一阵的惊叹和称赞。 叶月玉心中更是得意非凡,只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从天而降,误入凡尘的仙子。 219.第219章 你的好,受之有愧 太子殿下可动心了? 她想看看太子殿下此时的表情,可这支《倾城》的动作是极其紧密而连贯的,一旦随意篡改,那么接下来的舞姿就会变得凌乱不堪,失去美感。 叶月玉一时心中纠结,一不注意,跳错一拍,她急忙想要纠正,可脚步一错,就自己踩到了自己的裙摆。 脚下一滑,就直直的朝后仰去。 伴随着一声惊叫,直接扑入了身后的荷花池中。 “啊——!!!”惨叫震天,惊起飞鸟无数。 一时间,旖旎暧昧的气氛尽散,宾客们哄堂大笑,对叶月玉羡慕嫉妒恨的女孩儿们更是乐的前仰后合。 叶月玉狼狈的从水中挣扎浮出,第一句话便是:“救命——” 但随即又被池水淹没,吃了一嘴混了污泥的脏水。 她的丫鬟们急急忙忙的跑到栏杆前,想要救她,却各个都不会水,只能徒劳无功的伸长手臂,一边叫着一边想要拉她上来。 府中看到这一幕的人顿时大乱,想要上前帮忙,却又碍于太子在场,不敢轻举妄动,怕惊了太子殿下,那就得不偿失了。 浮沉间,叶月玉甚至还不忘了卖可怜,用声嘶力竭的凄厉语调高喊着:“殿下!救我——!” 安如晦这才挥挥手,让身边的大宫女前去救人。 好不容易将人拖上岸,叶月玉已是狼狈不堪。 身上都湿透了不说,在这乍暖还寒的时节,被寒凉的冷水一浸,更是冷的瑟瑟发抖,上下牙齿止不住的直打架。 “小姐没事吧?”大宫女面无表情的问,声音和表情一样平板无波。 可叶月玉就是偏生以为她在代替她家殿下关心她,当下羞羞怯怯的低头一笑,忍住一起哆嗦的声线,回了句:“没事。” 回头看了一眼眯起眼睛,似乎在望向这边的太子殿下,叶月玉有心想要过去,又怕自己现在一身的狼狈不堪的样子让殿下讨厌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先回去,再换一身衣裳了。 “等过一会儿我再过来向殿下请罪,还望殿下不要怪我。”临走前,叶月玉对大宫女这样说道。 大宫女木然的点点头,心里却在说:最好不要再回来。 想要色|诱他们家殿下的女子多了去了。 可惜,这些自恃美貌与才情的女子,只看得到太子殿下温和的表象。 却看不见温润如水的表象之下,那隐而不发的深重的厌恶与狠戾。 池水粼粼,波光摇荡。 落汤的孔雀走了,太子殿下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他对大宫女道:“去,请叶三小姐来,以太子殿下想要多了解将军一下的名义去请。” 大宫女点点头,顿了顿,又低声道:“那叶大小姐怎么办?” 虽然这样的邀请名正言顺,可早有婚约的叶府嫡出大小姐应该也在,太子殿下不请她,却只请她的妹妹来,这不得不会让其他人多想。 安如晦沉吟了下,道:“那就一道请过来吧。” 他也不想让他的小狗儿成为众矢之的,让叶若虚当一下挡箭牌,也没什么不可。 可是最终被请过来的,却只有叶离枝一位。 大宫女在安如晦耳边轻声道:“大小姐未寻到,连同叶府的大夫人一起,也许是并未参加这场喜宴。” 安如晦点头表示明白,顺便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位,招呼他的小狗儿来坐。 叶离枝没带灵钰他们,留他们自己在小亭里吃喝了,不然一起过来的话,守着太子殿下,谁也不会吃的安心的。 她疑惑的看了眼安如晦,没急着接受太子殿下无声的邀请,反而先毕恭毕敬的福了福身子,随后问道: “太子殿下叫小女来,可是有什么事?” 安如晦做道貌岸然状:“就是想寻你过来,同我讲讲关于叶将军的事,帮我皇妹多了解一下,看他是否值得托付终身。” 这亲都快要成完了,太子殿下现在才找她来了解她家大哥,是不是有点儿太马后炮了? 不过叶离枝还是肃容道: “殿下尽管放心,我大哥为人忠厚老实,绝不会做出让二公主殿下伤心之事。关于这点,小女可用性命做担保。” “是吗?那你哥可保证以后再不会娶她人?” “可以。” “可保证会一直对我皇妹好,爱她护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以。” “可保证将他的亲妹许配给本王做太子妃?” “可以……不可以!” 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问题混进来了! 叶离枝抬头,看向太子殿下笑的格外欠扁的俊脸,为自己斩钉截铁嘴快的回答窘了一下,随后正色道: “殿下莫要闹。” 安如晦不置可否,继续固执的拍自己身旁的空位:“来坐。” 叶离枝继续固执的问:“不知殿下还有何事?”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但叶离枝敢打赌,自己就是听到了清晰的磨牙声从太子殿下那边传来。 一盘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的大龙虾适时的端上桌来。 安如晦灵光一闪,指着龙虾说:“留下,给本王剥龙虾,蘸醋之后要亲手放到本王的盘子里才行。” 叶离枝无语问苍天。 “这个……殿下身边的宫女姐姐应该可以效劳。” 安如晦做遗憾状:“她们没洗手。” ‘没洗手’的几个宫女们不约而同的低头看向自己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双手。 叶离枝从善如流:“小女也没来得及洗手呢,不如让宫女姐姐去洗?” 安如晦笑:“没事,我不嫌弃你。” “殿下……” 叶离枝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对面的少年却笑意顿失,写满期待的俊颜露出几分伤心之色: “枝儿,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叶离枝心里蓦地一慌,连忙道:“不!没有……枝儿没有……” 她只是不敢靠的安如晦太近,尤其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 安如晦表现出对她一分的好,那么在别人心里,她的身份也就会跟着水涨船高,变得贵重一分。 没人不喜欢沐浴在别人的艳羡和敬畏之中。 也没人不喜欢来自于太子殿下的恩宠和另眼相看。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些呢? 她!一个曾经害的太子殿下失去所有的罪魁祸首!该下十八层地狱!被凌迟处死、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可是,太子殿下偏偏对她好,很好很好的那种好。 好到她已经快被自己心中的愧疚给活活淹死了。 220.第220章 不识抬举 叶离枝咬紧唇瓣,怔怔的看着眼前眉目如旧的少年。 她多想告诉他前世发生的一切,可是又不能说。 她不怕被他当成妖精,鬼怪,然后拖去浸猪笼。 她只怕,知道了前世发生的种种,知道了她曾有的背叛和伤害后,他就此变得恨她憎她,不信任她乃至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到她! 尽管,其实这些才是她该从他身上得的。 但叶离枝就是自私的决定将这些都烂在肚子里,然后尽一切全力对他好。 对好他的其中之一就是,不会让他再因为自己而伤心。 所以安如晦只要一露出这种表情,叶离枝就彻底没辙了,只能乖乖的走过去,在他身旁隔了一个位子的地方坐下。 然后开始动手剥虾壳,蘸醋,并亲手送到他面前白底青瓷的小碟里。 安如晦满意一笑,拾起筷子夹起吃掉。 虾肉鲜嫩,蘸料入味,让人口齿生香。 果真是只要经过小狗儿的手,无论什么都会变得格外好吃。 太子殿下吃的心满意足,深邃缠人的目光一直柔柔的注视着女孩儿低头认真的剥虾壳的模样,只觉得就这样看一千年、一万年也看不够。 却不知,被他深切喜欢着的女孩儿,因为他这份宛若赤子般毫无杂质的喜欢与爱慕,而如何在痛苦与愧悔中苦苦挣扎和煎熬。 很快,一盘大虾见底。 叶离枝拿出帕子净了手,看着轻舔嘴唇似在回味的安如晦,轻声问:“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么?” 顿了顿,又道:“喜欢吃虾的话,也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对身体不好,要不,再吃点别的?” 如墨染的剑眉一挑,似惊讶又似惊喜:“你在关心我?” 叶离枝面色一窘,讷讷道:“没、没有……” 无措移开的目光却分明是一副被人戳破了心事的模样。 安如晦嘴角的梨涡更深,正想再多逗弄她几句,一道不合时宜的柔嫩声调,夹杂着强忍的怒气的插了进来: “殿下,小女方才失仪了,特地前来向殿下请罪。” 转头,方才的花孔雀已经重新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崭新的衣裳,亭亭玉立的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安如晦不着痕迹的轻皱了下眉。 他身边的大宫女察言观色,适时发话道: “四小姐请起吧,殿下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再者,四小姐不慎落水,并未有意为之,不算过错,殿下是不会怪罪于你的,还望四小姐多珍重自己的身子。” 这一番话当即说的叶月玉心里暖呼呼的。 可眼角余光再一瞥到坐在太子殿下旁边的叶离枝,那股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腾得燃起三丈高! 这个贱人! 她不过才走了那么一小会儿,这个见缝插针的三姐,居然就迫不及待的跑到殿下的面前献殷勤来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月玉转向叶离枝,有些挑衅的扬起了下巴: “没想到三姐也在这儿哪。三姐啊,不是妹妹说你,殿下金尊之躯,三姐又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坐在殿下身边?殿下人好,自不会谴责于三姐,望三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别太不识好歹,厚颜无耻的妄想着攀高枝儿,丢了我叶家的脸面呢!” 也不知是谁刚刚还卖弄风·骚的在太子殿下面前跳舞献媚,这一转眼,婊·子就立了牌坊,开始教训起别人来了。 叶离枝低眉垂眼,不置一词。 她经历过的大风大浪太多,这点言语攻击,实在不痛不痒,让她连反唇相讥的兴致都提不起来。 反倒是旁边的安如晦,在听完叶月玉一番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后,倏的沉下了脸色! 只听一向以温和面目示人的太子殿下,用前所未有的沉冷语调道: “哦?本王倒是不知道叶家的脸面居然那么大,连本王亲自请过来的人,都敢评头论足。再者,叶四小姐,我记得你是枝儿的妹妹吧,身为一个妹妹,不尊敬姐姐也就罢了,还如此贬低于她,你心中可还存有一点姐妹情份!” 平时不会发火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才是最可怕的。 广亭里的下人们噗通一声统统跪了下去。 原本习习的夜风,也陡然之间变得冰冷刺骨起来。 叶月玉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在听到原来叶离枝是太子殿下亲自请来时惊愣了一下,就立刻为自己申冤道: “玉儿不是这个意思!玉儿也是为了三姐好才这样说的,三姐这人忒阴险歹毒,殿下不知道……” 她还想同太子殿下好好说说,关于她三姐先天八字太硬,靠着谁克谁的事儿,想叫太子殿下离她三姐远一点儿。 谁知,太子殿下却冷冷的不耐烦的打断了她: “方才允你在这里跳舞献丑,没想到倒徒长了你的嚣张气焰,是本王疏忽了,不知叶府里头的四小姐居然这样经不起恩宠,既如此,那便不宜再久留你了。来人,送客!” 跪在地上的大宫女立刻爬了起来,木着脸走上前去,对着一脸惨白的叶月玉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定是三姐说了什么,一定是三姐在背后说了我的坏话对不对?!殿下啊,您不能听她的鬼话啊!玉儿是一心为您好的,您一定要离她越远越好才行!否则的话,恐怕连殿下您也……唔……” 未出口的大逆不道的话被大宫女一手死死捂回了嘴里,她毫不怜香惜玉得在叶月玉身上狠狠搡了一把,将人直接推出了广亭外,随后面无表情道: “叶四小姐快闭嘴吧,不要仗着殿下性子好就满嘴胡言,触了殿下的逆鳞谁也讨不着好果子吃,还请叶四小姐三思而后行。” “我呸!” 叶月玉起先对这大宫女还有点好感,现下是一丁点的感激之情都没有了,一口口水就想往人家脸上吐。 “这根本就是三姐的阴谋!你这个愚蠢的恶奴,我是为了殿下好才这样说的!忠言逆耳懂不懂!我要去见殿下!我要告诉殿下三姐不是个好人,必须离她远一点才行!你给我让开!听到没有!” 尖利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刺耳的很。 远远近近宾客推杯换盏的声音静了下来,都在偷偷的朝这边打量着。 大宫女灵巧的躲过了叶月玉的口水攻击,沉静无波的美眸里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和鄙夷,用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平板语调道: “殿下不想见你,还望叶四小姐自重。” 221.第221章 惊变 “你这个恶奴凭什么替殿下做主,你怎么知道殿下不想见我?殿下只是一时被贱人蒙蔽了眼睛而已!叶离枝!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和你大哥和你娘,统统不得好死!” 叶月玉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只以为叶离枝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全是用美色诱惑了太子殿下,顺便还说了自己的坏话! 以至于太子殿下再次见到自己时,才这样的横眉冷对! 她的计划全部泡汤,心里不恨的发疯才怪。 大宫女冷嗤一声,低喃道:“这样的人,要是宫女,早被仗毙了。” 敢在太子殿下大吵大嚷,管你是谁,只要太子殿下一句话,直接送去见阎王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也就是他们家的太子殿下,对非大奸大恶的人,心太软而已。 安如晦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只直直的看着温顺的坐在一旁的叶离枝,心一抽一抽的狠狠疼着! 他不知道,原来叶离枝在叶府过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爹不亲也就算了,连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极力的排斥她,生怕她得到一点好处,过上好日子似的,不把人往死里糟蹋誓不罢休。 怎么会有这样家人?! 不期然的想起自己那些同样不让人省心的兄弟姐妹,安如晦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莫名的对叶离枝升起一丝惺惺相惜之情。 他们同样生在权贵之家,哪怕天性纯良,从出生的那刻起,就被注定了要活在争强好胜之中。 万幸,叶离枝似乎并不是软弱可欺之辈,否则的话,也不会渡过重重难关,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 他的小狗儿,似乎从未在他的面前求助示弱过呢。 这样坚韧,这样果敢,让他既是自豪,又是心疼。 安如晦忽的抬起凤眸,凛凛寒光直射向亭外还在和大宫女纠缠拉扯的叶月玉! 想让他的小狗儿一家都不得好死么,他将来肯定是要娶小狗儿进门的,那么,他就和小狗儿是一家人的,所以,叶月玉现在也是在诅咒他去死咯? 唔,诅咒太子殿下去死,不知该怎么处置比较好啊…… 形状优美的薄唇勾起一抹嗜血的浅笑。 “叶四小姐出言无状,搅得本王心神不宁,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周遭的侍卫面面相觑,随即又恭敬垂首,齐声应道:“是!” 啪啪的掌嘴声伴随着哭嚎很快从外头传来。 叶离枝无声的叹了口气,不是为叶月玉,那家伙纯粹是自找,而是为安如晦。 活了两世,她都没有见过安如晦发火的样子。 哪怕是前世,在得知自己和安如瑾狼狈为奸,害他被贬为庶民,流放千里之后,他最后见自己的那一面时,都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他只是说:“我不后悔。” 他只是说: “色令智昏,痴爱至深。 我今日沦落至此,纯属咎由自取,与你无关。 不是你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逼我谋权夺位的,而是我自己一时糊涂。 所以,你……不必愧疚,好好的活下去吧。” 傻!大傻瓜!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傻! 叶离枝猛地深吸口气,强行将涌上鼻腔的浓浓酸涩压回喉咙里,眼眶却是止不住的发红。 他对自己的好,自己万死不足以偿还一二。 正在此时,一道黑影急急匆匆的从远处跑来,一边跑,一边还在不停地东张西望着,看模样,很是焦急。 大概是一时找不到能够主事的人,叶澜早就淹没在应酬各路达官贵人的浪潮之中找不到人影了,甄氏又没来,姨娘们根本不管事儿。 寻来寻去,那人只能硬着头皮朝着太子独占的这座广亭中一路赶来。 还没走近,那人就噗通一下跪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喊:“殿、殿下,不好了!将军那边出事了!” 叶离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还没说话,脸上的血色已经褪的干干净净!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甄氏不会放过她哥! 可是甄氏为什么要选在大哥成婚的当晚,这里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她是疯了不成! “带我去,马上!” 没等那人解释一下情况,叶离枝已经踉踉跄跄的从广亭之中跑了出来,扯起他就厉声下令! 那人是叶宏霖从西疆带回的手下,见到她这副模样也是吓得不轻,甚至没顾得上太子殿下发话,就连滚带爬的带着她跑了。 安如晦毫不犹豫的也跟了上去。 新房外面已经围满了脸色惊惧的丫鬟和婆子,看到有人回来,连忙自动让开了一条小路。 叶离枝推门而入,入目的是血染一般满目红光的房间,桌上的大红喜烛静静的燃烧着,淌下无数殷红血泪。 “将、将军在那儿,看样子是中毒了!” 带叶离枝前来的那人结结巴巴的说,用手指了指大床的方向。 大床外遮盖着层层轻薄的红纱,透过纱幔,隐隐约约能窥见里头并排而躺的两个人影。 叶离枝苍白的指尖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她只有将舌尖咬出了血,才能勉强让自己的双膝不至于软倒下去,支撑着她,一步一步的走到床边,一点一点的撩开纱幔。 视野中,渐渐露出两张同样青白,死气沉沉的脸。 “哥——!!!” 叶府大乱。 自太子府出来的侍卫们将叶府围的水泄不通,没太子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能放出去! 官员们强作镇定,女眷们人心惶惶,年纪小的孩子们已经受不住这一触即发的紧绷氛围,被吓得嘤嘤啼哭不止。 叶府一干人等全部跪在前院,各个脸色灰白,宛若末日降临! 连老夫人都被惊动,拖着病弱的身子,急急忙忙的往叶宏霖的院子里赶。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院子里的下人们全都瑟缩着跪做一团,被侍卫严加看守,神色惊慌,连老夫人厉声的质问都没有听得进耳朵。 老夫人只得继续往新房里头赶。 新房里头的叶离枝已经镇定了下来——至少表面上看来是如此,她第一时间叫来了懂医的桀轩,然后厉声命令他: “先救公主!” 看中毒者的脸色,现在毒发的最严重的那个应该是叶宏霖才对。 安如晦一来就让人分头去太子府里和宫里请太医。 他今天是来参加喜宴的,觉得带着太医来不太吉利,就没带,没想到偏偏在没带的这一回出了大事。 222.第222章 最毒不过妇人心 他一把抓住叶离枝的手腕,用了些力道,试图让这个看似镇静实则已经心乱如麻的人冷静一些,道: “先救你哥,你没看你哥的嘴唇已经变黑了吗!” “不行!公主重要!”叶离枝挥开他,直接对桀轩道:“我才是你的主子,你听我的!我哥……我来救!” “这……” 救人如救火,已经没有时间让桀轩犹豫迟疑了。 他看了一眼一脸风雨欲来的太子殿下,只能强忍下心中的不安,亮出银针,先为公主减缓毒发的速度,再试图将毒逼出。 叶离枝顾不得去擦额上滚下的冷汗,低头去解腰间系着的荷包。 那荷包里就装着解毒的药丸,虽说不能解百毒,但至少要先给哥哥吃下试一试。 可她的双手实在抖得厉害,连活扣都拉扯不开。 安如晦心中大痛,罔顾身份地蹲下身来去帮她的忙。 顺利解下荷包后拿出药瓶,端了水来亲自喂了叶宏霖将药服下。 叶宏霖已然气息微弱,出气多进气少了。 “再喂……都给他喂下去!” 叶离枝抖着嘴唇说道,身形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跟着哥哥倒下去。 安如晦顿了顿,终归是听了她的,将余下的药丸一股脑的倒进了叶宏霖的嘴里,再帮助他顺利咽下。 睁大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叶宏霖已经开始泛黑的脸色。 明明心中害怕,可她还是忍不住的一直看一直看…… 好像再不多看一眼,以后就无法再见到这一张脸一样。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从圆睁的双目中滚滚而落。 悄无声息的,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人的咽喉,让人喘不过气来! “枝儿!” 祖母的声音遥远的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叶离枝怔怔的回头,视线里却是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的乖孙女儿啊……你哭出声来!哭出声来啊!” 她为什么要哭? 哥哥没有死,也绝不会死! 叶澜在得知叶宏霖和公主双双出事的那一刻就险些晕厥过去。 他简直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种事是哪个胆大包天又恶毒阴狠的疯婆子做出来的! ——甄氏! 叶澜当即带了人直杀进甄氏的阳春院。 阳春院里灯火通明,甄氏正坐在正堂的高脚靠背椅上,神态悠然的品着香茗。 见到他时,还很有闲情的打了声招呼:“哟,老爷来了,稀客啊。” 叶澜直直的走上前去,二话不说,啪!先狠狠的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你这个毒妇!你要害死我了你知道吗!!!”叶澜已经近乎在咆哮了,一向斯文的脸上狰狞一片,扭曲的不成样子。 害叶宏霖也就算了,居然连公主都一起害了! 知道公主代表了什么吗?代表了皇室!敢害皇室中人,无异于在给整个皇室下战帖! 他叶澜只是个丞相,有什么资格去同整个皇室做对! 甄氏被他一巴掌打翻在地,半边脸立刻高高肿起,尖锐的疼痛过后麻木的失了知觉。 嘴里满是铁锈味,动动舌头,几颗滚落的牙齿在口腔中来回打转。 甄氏难以置信的瞪视着他,呸的一声将断齿混着浓稠的鲜血从口中吐出,一扫之前的端庄秀雅,尖声质问: “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我怎么不敢!你这个搅家精,败家娘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可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可知道你犯下了多么大的滔天大错吗!” “我有什么错!”甄氏癫狂大喊:“我没有错!我什么错也没有!” “那叶宏霖和公主是谁下的毒!”叶澜比她喊的更大声,几乎要将屋顶都给掀翻。 甄氏顿了一下,立即回击道: “是叶离枝!叶离枝今天也来了对不对!都是她克的!哈哈哈哈!对!都是她这个扫把星才克死了叶宏霖那个贱种和公主!跟我无关!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叶澜忍无可忍,直接一脚踹上了甄氏的胸口。 还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她当初买通假道士说叶离枝祸害家宅也就算了,如今,居然还有脸拿出这样可笑的借口来栽赃陷害?! 好,就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吧,他信了她的天方夜谭,可太子呢?皇上呢?那可是二公主殿下的亲哥和亲爹! 伤害了他们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甄氏哪怕长了十八颗头,也不够他们砍的! 叶澜已经气的只想将甄氏活活打死了。 也许到这一刻他才知道,对于坏人的纵容,那就是给自己在掘坟墓,都是自作孽,不可活。 甄氏痛的满地打滚,却还在止不住的狂笑,看起来好似已经神智全无,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叶澜无法,只得先让人绑了她,然后拖去见太子,自己再来个大义灭亲,也许,还能为保下叶家留下一线希望。 他现在无比的后悔当初在得知道士是被甄氏请来,买通陷害叶离枝时,没有对甄氏有一丝一毫的惩罚,乃至让甄氏养肥了胆子,现如今,连公主殿下也敢害了。 要是再放任不管,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去直接害皇帝老子了? 叶澜的肠子都被悔青了,回头看了一眼被人五花大绑,倒提着双脚拖在地上,衣衫凌乱,发丝纠缠的甄氏,连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老太医被侍卫夹在胸前,一路驾马狂奔,下地时连鞋子掉了一只都来不及捡,被侍卫火急火燎的拉着,一路飞往公主和驸马出事的新房。 老太医被折腾的够呛,却一句怨言都不敢有,进了新房见了太子殿下,刚想跪下磕头,就被免了礼数,直接被人推到了大床面前。 床上的两个人,公主的脸色已经开始好转,嘴角隐隐溢出黑色血迹。 驸马却一脸死相,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弱起伏,几乎就要让人误会他已经驾鹤西去。 床边坐着个小姑娘,拉着驸马的一只大手,脸色空白,跟丢了魂儿似的。 老太医见公主有人帮忙逼毒,立即打开医药箱,开始救治已经命悬一线的驸马爷。 安如晦一直站在叶离枝身旁,一只手搭在她单薄的小肩膀上,有心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就在方才,生死一线的关键时刻,叶离枝让精通医术的桀轩先救他的妹妹安之仪,而不是她的大哥叶宏霖,就已经让太子殿下感动和愧疚的无以复加。 223.第223章 太子发威 都说患难见真情,在这种紧要关头,他似乎也终于看清了叶离枝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一个怎样值得他去疼去爱,去珍惜去保护的人。 安如晦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肩,与陪在她左侧的老夫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的将叶离枝交给她照顾后,自己则转身出了房间。 门外跪了一片。 安如晦长身玉立,站在院中,凤眸寒凉,说出口的话几乎让风儿都冻结成冰: “全部仗毙,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侍卫们应声,下人们哭嚎。 他转身出了院门,正对上拖着甄氏匆匆赶来的叶澜。 叶澜一见了他,马上双膝跪地,拱手道:“禀太子,下官已将凶手捉拿归案,望太子殿下赐死!” “哦?” 安如晦朝后望去,看见了甄氏掩藏在乱发之下的那张狼狈不堪的脸。 精致的妆容都被泪水哭花了,可她的嘴角却是翘起的,嘴巴大张着,似乎在笑,嗓子却哑的发不出声来。 安如晦厌恶的锁紧了眉心。 “丞相,”他用一贯的温和口吻问:“不知丞相家里出了个谋害二公主殿下的凶手,丞相意欲何为啊?” 叶澜心下一凛! 他就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甄氏杀了叶宏霖和安之仪,自己倒是快意了,可是叶家呢?叶家三代为相,百年的基业呢! 丞相家里出了个谋杀二公主殿下的凶手,呵,这不是在明摆着说,丞相家想要造反吗! 这一步杀了公主,下一步呢,是不是该杀太子和皇上了! 叶澜凭借多年浸淫官场的生涯才堪堪撑住自己最后的那一点尊严,没有丢脸的在太子殿下面前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他咬紧牙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来似的: “殿下,此事确与下官无关。是下官教导不严,连累了公主殿下,下官自愿辞官回乡,用余生为公主殿下祈福!只求殿下发发善心,放过叶家其余无辜的家丁吧……” “无辜?那你的家人给我妹妹下毒时,可有发发善心的放过她?”安如晦冷笑反问! 叶澜登时闭口不言了,只余下一副一下子像老了十岁的身子在佝偻着,瑟瑟发抖。 “丞相,凡事都有个度,这次你踩过了线,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别怪本王心狠,本王对你,已经很是仁慈了。” 安如晦慢慢的说着,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墨色的眸子深如幽潭,又清澈刺骨! 里头如烈火般焚燃的恨意,昭然若揭! 叶澜做过的那些恶心事,他哪一件不知,哪一件不晓? 如今出了事,又惺惺作态的摆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架势来,再加上一句‘教导不严’,就以为万事大吉了? 呵,叶丞相啊叶丞相,这,只是刚刚开始呢。 安如晦沉了脸色,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将叶丞相以及夫人送至顺天府,听候发落。将所有下人全部严加看守,一个也不能放跑!至于外头来贺喜的人……” 他沉吟了下,似乎在想策划这场谋杀的凶手是不是有外头的人一份儿,叶澜已经忍不住发话了: “殿下!此事断断是与外头那些大人无关的!” 他叶家出了事,还要连累别家,今晚来的可都是名门望族!一旦将人得罪了,那以后叶家在都城再立足,就难了! 安如晦不屑哼笑,偏不如他的愿: “本王的决定何时轮得到你来左右了?你这么着急为他们辩护,说不得里面有你的同党,那就一起和你送到顺天府吧,有什么话,你们牢里再叙!” 事实证明,天子一怒,流血百步,太子一怒,流血千里! 查出毒是被下在合卺酒里的之后,太子殿下就将所有碰过这酒的下人们,全部就地行梳洗之刑。 大焱朝的梳洗之刑,就是将人绑住,淋浇滚烫的热水,然后用铁质的梳子,在浇过热水的皮肉上一层一层地往下刮。 直到血肉除尽,露出白骨为止。 其中有几个下人还没上刑,就在观刑的过程中惊恐万状的把甄氏招供出来了。 安如晦面沉如水,一张俊颜沉云密布,墨眸更是黑不见底。 甄氏……让他想一想,似乎还有个亲弟弟,在吏部,任尚书一职。 既然甄氏对于残害别人的亲人而毫不心慈手软。 那礼尚往来,必须也该让她好好尝一尝,失去亲人是个什么滋味儿了。 一场好好的喜宴却以悲剧收了尾。 叶离枝呆呆地坐在床前,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很久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她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哥哥的大手,手心里满是自己的汗水,冷浸浸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用力到发白的程度。 另一只手却被一只温暖的掌心包裹着,那人动作轻柔,像在握着一块易碎的稀世珍宝,陪着她身边,彻夜守候。 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她才隐约感觉耳边似乎有人在叫她,那声音很远,却熟悉又温柔。 “枝儿,枝儿?” 安如晦看着她熬了一夜却一眨都没有眨过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声一声不厌其烦的低唤着她,声音酸涩的自己都认不出来,哑声道: “该休息了,再熬下去,你会受不了的,难道你想你大哥醒来之后,看到的却是你为他而倒下了,让他为你而担心吗?” “我不走。”叶离枝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来,喉咙干涩的厉害。 安如晦招手让人送茶,看出她想说什么,没让她说第二遍,柔声劝慰道: “没让你走,我让人在屋里置了软塌,你去躺一躺,哪怕只一会儿也好。” 虽然相识不算太久,但他却是知道,这小姑娘的性子,不是旁人能够随意左右的。 她只吃软,不吃硬,所以他只能慢慢的劝,劝到她听话为止。 对这个人,他好像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耐心。 叶离枝缓慢转动眼珠,看了他一眼。 “我哥他……他会好起来的,对吧?” 昨夜老太医来了,为她哥诊治了一番,说了什么,她却好像失忆了一般,竟然一个字都记不起来了。 安如晦喉头一哽,过了好久,才哑声道:“嗯。” 老太医说,驸马爷中毒至深,他已回天乏术。 但是这话……这话要他怎么开口和这个看似坚强,实则一碰就要碎掉的女孩儿说! 将喉头哽咽强行咽下,安如晦接过茶盏,递送到她的面前,强撑住一个笑来,温声道: “先喝口茶吧,不然嗓子坏了,以后还怎么同你哥说话呢?” 224.第224章 没有最狠,只有更狠 叶离枝乖乖地接过茶杯,用双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进喉中。 温度正好的茶水滋润了满是苦涩的口腔,路过干涩了一夜的喉咙时,带起一阵如吞咽钢针般撕裂的灼痛! 但她就像失去知觉一样,将这杯茶水一点一点的直到喝干。 安如晦又让人去熬上一锅小米粥,一边扶着她往软塌边走,一边声音低柔的道: “想喝了的话随时叫人送来,我知道你现在没有胃口,但至少,为了关心你的人,好好保重你自己的身体,嗯?” 尽管身体在跟着他走,眼神却还在回头不住回望着床上的人的叶离枝无意识的点了点头。 晨起寒凉,软塌上铺了一层薄厚适中的毛绒毯子。 叶离枝躺下时,那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的人,生怕多眨一下,床上的人就会突然不见一样。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了过来,以温柔而不容抗拒的力道遮住了她的双眼。 随即,如蛊惑般温柔刻骨的语调在耳畔柔柔响起:“睡吧,睡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掌心下长长的羽睫轻轻颤抖了几下,像一只终于飞累了的蝴蝶,缓缓收起了自己墨色的翅膀,在敏感的掌面,留下一道微弱的痒痕。 安如晦笑了笑。 然后,起身,往外走的一霎脸上的笑容跟着灰飞烟灭。 打开门,太子的心腹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 “父皇的意思下来了么?” 心腹言简意赅道: “是。圣上已遣人开始着手探查此事,关在顺天府的大人们也被一一放出,都是对此事毫不知情的。 另,甄氏一口咬定此事与自己无关,是被叶府三小姐八字所克,在被关入顺天府的大牢前还险些被叶丞相亲手打死,好为公主赔罪,被人及时拦下了。” “好。” 安如晦抬头看着东方泛起的一点鱼肚白,晦涩难猜的瞳眸中是比森森的夜更深的黑: “甄氏还不能死。你回去禀告父皇,父皇对于叶府里的人要怎么处置本王不管,但是甄氏一族,必须诛九族。” 心腹一凛,点头应下:“是!” “还有,甄氏一族行刑那天,将甄氏放到最后,等她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一个的死去后,再凌迟了她。” 心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再次应下:“……是。” “至于甄氏的长女叶若虚,既然有了这么个心思恶毒的母亲,那女儿定好不了哪里去,本王不敢娶,顺便让父皇解除了本王与她的亲事之约吧。” 出事时叶府里所有的人全部拘留,独独不见了叶若虚和叶逸文,怕是在下手之前就被甄氏以什么理由给送出去了,等事发后也好不牵连他们。 不过,别以为不在场,就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叶若虚和安如瑾眉来眼去已久,他不是瞎子,自然看的分明,既然两人那么情投意合,他就成全了他们罢! 想来一个罪妇之女,他的三弟对她会更加怜惜几分的。 心腹不敢多言,领命退下。 安如晦转身进屋,却见自己的妹妹不知何时,已经醒转过来。 “仪儿!你终于醒了!” 安如晦又惊又喜,连忙扑过去,搀着妹妹的胳膊小心将她扶坐起来。 安之仪虚弱坐起,昨晚桀轩用针将她体内的毒逼出之后,又熬了半宿的药,喂下之后就被安如晦另找房间,将他和灵钰、素衣好生安顿下了。 并向他们许了诺,会好好的照顾他们家的小姐的。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桀轩在将公主殿下医好后,就马不停蹄的出了府,朝着烟花坊附近的某个医馆一路狂飙而去。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安如晦坐在床边,隔着已经气息全无的叶宏霖,有些不忍的问。 安平公主却只愣愣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身旁的男人,轻轻的问:“为什么他还没有醒?” “这……” 安如晦为难的回头看了眼躺在榻上小眠的叶离枝,尽量压低了声音道: “昨晚,发现你俩都中了毒时,驸马的妹妹及时赶到,她身边有懂医的人,让那人……头一个救了你。等太医到来再救驸马时,已经……” 安之仪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近乎白的透明。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试图去摸身旁男人依然俊朗的脸庞,近在咫尺时,却又无力的重重垂下。 “这么说,是我害了驸马爷?” 如果没有先救她,那现在,这样面色青黑,浑身僵冷的躺在这张床上的人,是不是就是她了? “别胡说!”安如晦低声厉斥, “毒又不是你自己下的,该死的是那些心肠歹毒的小人才对!如果驸马当时醒着,恐怕也是和他妹妹同样的决定,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的。” 二公主的泪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 就在昨晚!这人还是一身喜袍,风神俊秀,执起她手,温柔如许的鲜活模样。 一眨眼……为何一眨眼就变成了天人永隔! 安之仪猛地抬起脸来,泣声问:“是谁!是谁下的手!” “凶手已经被抓起来了……” “我问你是谁!”安之仪近乎抓狂的吼。 “你冷静点!”安如晦不得不用力按下妹妹的双肩,尽力缓声道: “一切都有父皇和我为你做主,我们一定会你千倍万倍的讨回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保重你的身子,别辜负了救你的人的一片深情厚义。” 安之仪泣不成声的抬头看向叶离枝休憩的软塌处,抖声问: “真、真的是她,让她的人不顾同样毒发的驸马爷,先来救我?” “是。” “好,”安之仪展开一抹凄艳绝伦的惨笑,“这份恩情,本公主记下了。本公主会好好的活,然后看着害他的人一个个去死!” 远处阴云集结,滚滚而来。 皇帝的命令一道接一道的发了下来。 甄氏主谋毒害于二公主和驸马爷,赐凌迟之刑,诛九族。 太子与甄氏长女婚事取消,昭告天下。 丞相府内所有下人赐死,无一幸免。 无辜受累的朝中命官全部放出,当月赐双倍俸禄以示安抚。 至于叶澜叶丞相,因受害者之一是他的长子,且长子已死,而二公主平安无事,皇帝并没为难他。 反而很体谅的表示白发人送黑发人,丞相也是无辜受害的人之一,因此只以‘教内无方’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并给了他几天的时间好张罗长子的后事。 225.第225章 痴心难买 而在新婚之夜丧夫的二公主殿下,皇帝表示,公主是留是去,全凭自己做主。 瓢泼大雨下了整整一天。 叶离枝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酸疼的几乎难以动弹。 可当她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的时候,还是惊得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外面电闪雷鸣,雷雨交加,在她转头的刹那将屋子里映照的亮如白昼! 她的软塌边正跪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喜服未褪,妆容华丽,面色却惨白的女人。 那女子深深地低着头,却没有丝毫卑微之态,久居上位的华贵和雍容,浑然天成。 “二公主殿下!” 叶离枝一下从榻上滑了下来,双膝一软也跟着跪了下来,急急问道: “公主殿下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折煞小女了吗!” 乌黑发髻之间的金步摇轻轻的摇晃了一下,连带着那包裹在华服之下的身躯,也跟着微微晃动不止。 安之仪艰难的抬起头来,一寸一寸的往上移,几乎不敢与她的目光对视。 她说:“我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要选择先救我。宏霖是你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不是应该先救他吗?” 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叶离枝就知道这个问题以后势必有人会来问她。 却没想到这第一个问的人,竟是公主殿下。 皇室中人,大多自诩高人一等。 在遇到危险时,别人先救他们,他们大概只会觉得理所应当,而别人先救了其他的人,他们反倒会觉得大逆不道了。 二公主殿下却没有这样认为,反而来质问她,为何不救自己的亲哥哥。 她为哥哥娶了一位好公主、好妻子而高兴。 叶离枝轻声道: “若是我哥当时尚且还有一点意识,一定也会让我先救下公主的,我只不过是帮我哥完成了他的愿望而已。 而反过来,如果我先救了我哥而舍了公主,我哥哪怕醒过来后,也会怪我的。所以公主殿下不必介怀,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你倒是和我皇兄一样的会安慰人,”安之仪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一字一字道: “可我只想听你的实话,不想听这些废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撒谎!”安之仪突然歇斯底里的叫了起来, “你根本就在说谎,人都有护短的本能,为何当时你看到你哥快要不行了却反过来先救我! 我跟你之前并无多大交情,你救了,别人会称颂你,你不救,也没有人会怪你!但你为何就是舍弃了你哥而救了我!” 叶离枝猛地深吸了口气。 一瞬间寒凉湿润的气息全部涌进肺腑,涨的几乎要将她的胸膛全部撑碎。 叶离枝哑声道:“我不能说。” 安之仪冷笑,即便是和她面对面的跪着,与生俱来的威仪依然可以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好,你一日不说,我就一日不承你这份恩情,你也别指望本公主会报答你什么!不仅如此,你间接害死了本公主的驸马,本公主还会恨你!憎你!一辈子都讨厌你!” 叶离枝听到的重点却不是在公主殿下即将要把她拉入黑名单这里。 “你说……我哥……死了?” 外头一道惊雷劈下,好像直接劈进了她的脑壳里一样,剧痛过后,是大片的空白,眼前更是漆黑晕眩一片。 “是啊,”安之仪残忍的笑:“我活着,而你哥死了,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功劳,难道你不知道吗?” 叶离枝许久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怔怔地道: “我知道……我也后悔了……都是我害了我哥,那是我欠下的债,不该他去还的……” 为什么,为什么让她重走一遭,自以为改变了那么多的事,却依然无法挽回她哥的一条命来! 可是,哪怕再重来一次,她也会这么做的。 只因为,那是安如晦的亲妹妹啊……她怎么舍得让安如晦去承受这份剜心剔骨般的痛呢? 那人将毕生的爱和温柔都无偿的送给了她,她却在最后关头狠狠在那人的心头上扎了一刀。 现如今,这把刀子,终于扎到了自己的心口上了…… 这一次,她谁也不怪,只怪自己。 安之仪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却也知道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心思深沉,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逼的她说实话的,便缓了口气,带着浓浓的鼻音的道: “父皇许了我,说这场婚事,我接受也好,拒绝也罢,没有人敢说什么。 但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哥的牌位一起渡过下半生,父皇会保留他的一等将军之职。 而我,却不会再是公主,而是将军夫人,以后,你要喊我一声嫂子了。” 叶离枝惊诧抬头,入目的却是女子深情而执着的眼。 那苍白如雪的面容一瞬之间变得美丽无比,几乎让她不敢直视。 “公主殿下……这、这不合适!我哥在天之灵是不会希望您这么做的!您就当这门亲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吧,反正你们还未来得及洞房,您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还会再寻到一位如意郎君的!” 安之仪却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是和安如晦如出一撤的温柔似水: “纵使你心智如妖,感情的事还是了解太少,等你长大了,大概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在刘老将军府,大树后匆匆一瞥,只觉得这人真诚而正直,是个值得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听闻父皇念他在西疆的战绩,只觉得这人果敢聪慧,是个可造之才,自己没有看走眼。 新婚之夜洞房花烛,这人笑着同自己饮下合卺酒,说: “既然成过亲,那咱以后就是夫妻了。我以后不将你当公主对待,只当我的妻,一生爱你敬你,可好?” 也许每一次交集都是那么短暂,可它们却像在夜幕中绽开的烟花一样,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此再也挥之不去。 叶离枝却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这是……太子殿下这一脉的传统吗? 每个都是这样重情重义,痴心如许,她和大哥何德何能,今生才能将这两人的心全部挖走,据为己有?! 叶离枝鼻头狠狠一酸,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次哭出了声,哭的惊天动地,日月同悲! 因为叶宏霖是毒发身亡,叶澜怕尸体留在家中太久,恐会将毒气过给他人,要求不准停棺,直接下葬。 叶离枝却跪在哥哥的棺材前,一言不发,谁胆敢上前来抬棺材,立刻扑上去,扭打撕咬,如同出闸的小兽一般野蛮无理! 叶澜怒道:“你个孽障!害死了你哥还不够,还不准他入土为安吗!” 226.第226章 你不配做爹! 叶离枝却只是转头,冷冷的注视着他。 浓烈深刻的仇恨如地狱中呼之欲出的恶鬼,狰狞挣扎着,朝他呼啸着扑面而来! 叶澜被她唬了一跳,忍不住倒退两步,气虚道:“你、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奉劝你,你现在最好不好惹我。”叶离枝淡淡道。 “哈?”叶澜气极反笑,“这就是你跟你爹说话的态度?” “我爹?” 叶离枝反问,口气无比嘲弄, “一个生前没有好好疼爱过自己的亲儿子,死后还怕他将毒气过给别人,想将他的尸体草草下葬的人,敢问,有什么资格做我们的爹?” “你!你们一个一个,都不把我这个家主放在眼里了是吧!” 一个甄氏给他惹麻烦还不够,连个小小的庶女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了,若再这样纵容下去,那以后这叶府之中,还有没有他这个一家之主立足的地方! 叶澜发了狠,怒声道:“来人!将棺材给我抬出去,下葬!” “我看谁敢!” 叶离枝忽的站起来,双臂张开挡在棺前,虎视眈眈的扫视着眼前步步紧逼的家丁,宛若一头被侵犯了领地,而怒不可遏的小兽。 “叶澜!叶丞相!皇上命你将我哥风光大葬,你就是这样风光大葬的吗!”叶离枝忍不住厉声质问! 叶澜却是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的倪视着她,用身为高官独有的无情和冷傲语调慢慢道: “这是我的儿子,我,想怎么葬,就怎么葬!” 随后又转向那些踌躇不前的家丁,厉声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一个小姑娘都拿不下,你们都是饭桶吗!” 家丁们一个激灵,连忙七手八脚的扑了上去,将用力扑腾的叶离枝狠命摁在地上,其他的人则慌慌张张的去抬棺材。 外面还在下着滂沱的大雨,叶澜却是等不及的,要将这个儿子,彻底的抛弃了。 “哥!哥——!!!” 小兽悲鸣,响彻云霄。 因皇帝担心自己女儿的安危,就将安之仪叫回了宫里,一路由安如晦护送着,想好好看看她还有没有哪里不对,顺便留她在宫里多住几天。 安之仪却是第二天就回来了。 她想在最后停棺的几日里多陪陪驸马,好让他在冰冷无依的地下,也不会感到孤单。 暂时设立的灵堂里,却不见了棺木的影子,只有挂在各处的白布,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白事。 “驸马呢?他去哪里了?谁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安之仪努力睁大哭成桃子的眼睛,四处搜寻着,表情焦急而惶恐。 “仪儿!”安如晦拉住她,扭头对手下吩咐道: “去请叶丞相来!本王倒是要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手下连忙领命退下。 不一会儿,匆忙穿戴整齐的叶澜就恭恭敬敬的迎了进来。 一张老脸上布满了不解之色,在看到二公主安之仪时,更是惊诧的张大了嘴巴,失声道: “公、公主殿下!您怎么又回来了!” 他、他还以为二公主殿下此次回宫,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本来嘛,两人还没洞房叶宏霖就死了,二公主大可以不承认这门亲事,然后另觅良婿。 这对于二公主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虽然他很想同嫡系一脉攀上关系,作为他暗中扶持三皇子安如瑾掩护。 可总不能让人家堂堂的公主殿下守着他那个儿子的牌位渡过后半生吧!这根本不现实! 所以叶澜再次见到安之仪时,还以为她是回来同自己说退婚这件事的,忙道: “公主殿下不必多说,下官都明白,公主殿下也是有苦衷的,下官定不会为难于您。虽亲事已成,但洞房还没入,总不算的夫妻的,公主以后大可以另行婚配。” 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安之仪看着这个自以为七窍玲珑的丞相大人,不带任何感情的反问: “丞相大人这是何意,是说本公主殿下无情无义,为了自己而要否认了这门亲事吗?” “当然不是!”叶澜连忙赔笑: “下官儿子福薄,无缘侍候公主殿下,又怎能耽误公主殿下一生的大事呢?这不是成了他的罪过了?” “住嘴!” 安之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公公居然是一个如此薄情寡义的小人! 儿子死了不悲痛欲绝卧床不起就算了,还要在他死后如此贬低于他,成何体统! “叶丞相慎言。” 安如晦摁下妹妹气得发抖的手,慢悠悠道: “如今叶宏霖已经不仅仅是你的儿子,更是我妹妹的驸马,哪怕你是他的亲爹,也不能再随随便便的说一个‘不’字,懂吗?” “是是是,是下官失言。”叶澜不轻不重的给了自己一把嘴巴, “那不知公主殿下今日前来,是有何事呢?” 安之仪忍下满腔的怒火,问:“驸马的棺椁呢?” “这……已于昨日下葬了。” 安之仪一个摇晃,险些没有站稳脚跟,“下、下葬了?!” “是,”叶澜搞不明白二公主殿下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好心的解释道: “他是中毒而死,尸体不宜久留,所以下官就忍痛……” “你把他葬在了哪里!”没等他说完,安之仪就厉声打断了他,怒声喝问! 叶澜被她突然的发作吓了一跳,往后踉跄的退了一步才颤颤巍巍道: “自然是叶、叶家的墓地里……” 安之仪一甩袍袖,转身就走。 “仪儿!” 安如晦叫不住妹妹,路过叶澜身边时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扼到他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眯起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眸,恶狠狠道: “叶丞相,劝你少做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蠢事。以后,我妹妹就住在叶府了,你胆敢怠慢她一分,我不介意送你去见你们叶家的列祖列宗!” 叶澜还从未见过一向谦逊有礼的太子殿下展现出如此有威慑力的一面,惊得险些尿了裤子,嘴里下意识的讨饶起来: “殿下饶命……下官不敢……下官绝不敢啊……” 安如晦这才松开了他,随意丢在地上,便匆匆的去追安之仪了。 雨幕沉重到让人睁不开眼睛。 安如晦为妹妹打着伞步入叶家的墓地时,就见一座崭新的墓碑前,跪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单薄的背脊挺直,柔顺的长发被雨水冲刷成了一绺一绺,头却深深的低着,不知已经跪了多久。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唤她:“枝儿?!” 227.第227章 拿你没办法 安之仪也是吃了一惊,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就见小小的女孩儿紧闭着眼,脸色煞白,冰凉的雨水顺着她稚嫩的脸颊,小河似的往下流,就像滚滚而落的泪水一般。 “你……” 安如晦将伞塞给妹妹,伸出手去试图拍拍她的小脸让她醒来。 触手的温度却是滚烫的快要将他灼伤。 安如晦脸色一变,不由得骂出声来:“这个笨蛋!” 人却是一点都不含糊的弯下腰,一把将浑身发烫的女孩儿揽入怀中,打横抱起后,脚步如风的朝着马车走去。 安之仪来不及给他们打伞,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被大雨冲刷着的坟墓,咬咬牙,还是跟着他们走了。 驸马就在这里,她随时都可以来看。 可是那个女孩儿……若是再出了事,她便再没有颜面在这个世上活下去了! 马车撕破雨幕,一路杀向太子府。 “太医呢?去请太医!” 还没停稳,太子殿下已经抱了人利落地跳下了车,头也不回的下着令,将女孩儿往自己的院子带去。 太子府里的人纷纷忙成了一团。 颠簸中,叶离枝却是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窝在他怀中的小脸没了冷雨的冲刷,开始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晕红来。 一双杏目细雨迷蒙,好一会儿才对准了焦距,嫣红的小嘴绽出一个傻傻的笑来: “殿、殿下……是你啊……” “你给我闭嘴!”太子殿下形象全无的冲她怒吼: “你脑子是进水了吗!在大雨中淋那么久,是想死在那里活活气死我吗!” “我、我想陪着我哥……” 安如晦不说话了,低头在那张总是吐出能让他情绪失控的话的小嘴上狠狠咬了一口。 一粒豆大的血珠迅速渗出,痛的叶离枝一张红红的小脸瞬间皱成了包子。 迷离的眼中却是流出几分暖意来。 还有人在关心她呢,在真正的关心她。 将叶离枝放到了自己日常就寝的拔步床上,甫一接触到柔软的被面,就留下了一圈深深的水印。 安如晦皱眉,对旁边侍立的宫女吩咐道:“去拿套干净的衣服来,给她换上,要快!” “是!”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来?!” “来了来了!”外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叠声的回应。 安如晦一把拉下床帐,只将叶离枝的一只手拿到外面,方便诊脉。 趁着太医给她把脉的功夫,安如晦在床帐外一边走,一边不住的数落着: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雨天跪在外面,不知道拿把伞吗!你还是不懂事的三岁小孩吗!我看你就是成心气我!看到我担心的要死的样子,你就得意了?舒服了?” 太医默默地揉揉耳朵,好想说一句太子殿下啊,把脉的时候需要安静啊安静! 不过一看到太子殿下从未见过的暴跳如雷的身影,太医就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暗自忍下了他的河东狮吼。 “你爹对你不好,对你哥不好,难道你就不会等我回来再告诉我吗?本王就不信还治不了一个区区的丞相了!偏偏跑去这么折磨自己,还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安如晦气呼呼的在一张桌子旁坐下,转过脸不去看床上的人,明显一副在和对方赌气的样子。 端起手边的茶杯猛灌几口润了润嗓子,安如晦刚想继续‘爱的教育’课,就听太医弱弱的出声道: “殿、殿下,里头的人……已经昏过去了。” 安如晦被噎了一下,他的火还没有发完好吗! 是夜,暴雨过后,朗朗星空。 殷河河畔,酒楼雅间,一位一身华服的白衣公子正坐在梨花窗前,品着香茗。 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五官里,隐隐透出几分不耐烦的神色来。 “三爷,虚儿的娘和二哥都没有了,太子殿下又不要虚儿了,虚儿只剩下了您啊……” 对面的女子哭哭啼啼,已经不知第几次把这句话当作口头禅说,好来博取他的那点微薄的怜悯之心了。 安如瑾蹙眉,耐着性子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叶若虚捏着帕子,摁摁哭红的眼角,抽噎着道: “三爷,虚儿不求别的,只求以后能有个安身之处,若是三爷能许了虚儿这个诺,虚儿以后给您当牛做马,亦在所不辞……” 眼见着她又要嘤嘤不休的低泣起来,安如瑾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冷声道: “先说说,你到底能为我做什么吧,本皇子,可不喜欢无用之人。” “我当然有用!” 叶若虚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来,急急道: “我知道了一个关于太子殿下的天大秘密,或许可以为三爷所用!” “是什么?”安如瑾脸色微变,又不动声色的将那点惊异,隐在不动声色的冷峻面容之下。 叶若虚警惕的环顾了一眼四周,确定人都在门外后,压低声音道: “三爷可知,我有个妹妹,名唤叶离枝?” “叶离枝?” 安如瑾不期然的想起了那个让他很不喜欢的女孩儿,对着他的大哥邀宠献媚,让他很是厌恶。 “是呢,就是叶离枝,三爷有所不知吧,太子殿下啊……喜欢她。” “哼,”安如瑾不屑冷笑,“是缠的太厉害,让我大哥不得不喜欢了吧。” 不过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叶槐卓还没有死的时候,曾暗里给他递过一封信。 信上也说过叶离枝可能和太子有一腿,且两人可能关系匪浅。 太子甚至还把他做的那个预知瘟疫的梦,在瘟疫真正发生之前就和叶离枝说了。 叶离枝还因此拿这件事和叶槐卓打了一个赌,这个赌让叶槐卓吃了一个好大的亏。 难道,太子喜欢叶离枝,这是真的? 他的大哥……真的有那么没眼光? 然而叶若虚接下来却是说出了让他更为吃惊的话。 她道: “才不是!不仅不是我家三妹要缠着太子,反而是太子在缠着她不放呢!那日元宵节,我在街上赏花灯时遇到过他们,看到太子……硬是牵着我三妹在逛街呢。” 这当然只是叶若虚的脑补,因为那时叶离枝面对她的表情实在太委屈太可怜了,给她造成的错觉也实在太大了。 但叶若虚就是坚信不疑自己的猜想。 一来,若是太子不喜欢叶离枝,又为何私底下和她一起去逛街?还在那么重要的日子? 二来,太子对叶离枝那么好,为何叶离枝到现在还没有成为太子的侧妃? 228.第228章 挖坟 十一岁,也许还有点小,但纳入府中养两年,再收用了也不是不可以。 显然是叶离枝自己不愿意,太子才会拖到现在的吧。 叶若虚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 她又继续道:“三爷若是不信,大可试上一试,我想……我那三妹真正喜欢的人,应该是您。” 安如瑾微微睁大了双眼,握住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又放开。 叶槐卓早就在信中给过他一个建议,那就是将叶离枝当作棋子,去牵制住太子。 可他觉得这个提议太荒谬了。 且不说他那大哥是不是真的喜欢叶离枝,就算是真喜欢,也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女孩儿,而舍弃一座大好的江山吧! 那也未免太傻! 可是如今,叶若虚又再次提起这件事来,让他不由又多信了几分。 牵不牵制住太子难说,能在太子身边安插进自己的一个眼线去,对自己总归是很有些好处的。 安如瑾点点头,答应下来:“好。” 叶若虚的眼睛又是骨碌碌一转,精明道: “我没了娘,我那三妹没了大哥,现下正是最伤心的时候,三爷若是这时去见她,给她安慰和温暖,我想,我那个傻三妹定会被您迷的晕头转向的……” 安如瑾深以为然的继续点头,看了眼她不知何时搭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 再抬头对上那张乞求怜爱的小脸时,又很是自然的露出了一个尚算温柔的浅笑。 他大哥不要的女人,对他来说,早失去了大半的吸引力。 不过看在她还有些用的份儿上,暂且忍上一忍吧。 自从太子将灵钰和素衣他们安排在另一处休息时,桀轩就说有要事要出去一趟,让她们两个留在府中好好照顾小姐。 但两人都以为太子会自己将小姐照顾的很好,就专心的在原处等着桀轩回来,好一起去见小姐,全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没有人来主动告诉她们。 等了两天,桀轩还是不见踪影。 素衣有些急了,可又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就想去找叶离枝,让她想想办法出出主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可是当她们在府里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叶离枝时,才打听到原来叶离枝已经离开了叶府,同样不知了去向! 素衣有些慌,紧紧地抓住灵钰的手问道:“灵钰姐姐,这下我们该怎么办呀?” “没事,小姐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她不是普通的小姑娘,”灵钰镇定道,随即看了眼放晴的天色,拉起她便往外走: “我们先回宅子里去,无论小姐去了哪里,最后总还是要回去的。至于桀轩,回了叶府找不到我们,也一定会猜到我们是回家了的。” “我们不去找他们吗?”素衣不解的问。 “不去,因为我们又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万一我们出去了,他们反而回来后找不到我们了,岂不是更麻烦?” 素衣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遂乖乖的点点头,跟着她走了。 而失踪多时的桀轩,此时正和师傅在人家的墓地里,挖人家的坟。 “哎哟,哎呦喂……我老了,徒儿啊,你自己一个人挖吧,等挖好了我再来看。” 一草堂的掌柜的没挖几下就扔了锄头,扶着自己老腰坐到一旁直喘气去了。 本来啊,他睡得好好儿的,谁知天一亮就被门外如鼓擂的敲门声给惊醒了,连滚带爬的打开门一看,哟呵,原来是自己出走多时的小孽徒,当即就给了人一个暴粟! “死东西,去哪儿了!走的时候都不知道亲口和师傅说一声,还飞鸽传书,传你妹的传!” 小徒弟却是一脸焦急,喘着粗气道:“师傅,有个人中了毒,他快不行了,请你跟我马上走一趟!” “什么毒?”救人如救火,掌柜的也一下严肃了起来。 “这个……说不清楚,这毒恐怕只有师傅能解,我顶多在毒没侵入心脉之前将毒逼出,而那个人,恐怕已经被毒素侵入了心脉!” 于是老师傅在拿了药箱后,就被这小孽徒拖上了马,一路疾驰着奔向了那个什么叶府。 可他们紧赶慢赶,还是去晚了。 去的时候守门的人说人已经没气儿了,下葬了! 本来他也以为没戏了,可他这小孽徒却是贼心不死,拉着他干脆来刨人家的坟头了! 哎哟喂,这位壮士,若是泉下有灵,可千万不要怪他啊,他都是这小孽徒给逼的! 桀轩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奋力的刨坟。 他都不知道是该感谢这主持下葬的人还是憎恨了,新坟埋的很潦草,也不结实,里面的人如果闷的话肯定也是很难被闷死的。 就怕这人真的被毒断了气,到时候就算挖出来,也是无济于事了。 可是他就是不想放弃,因为这是小姐的大哥,是对小姐真心好的人啊! 好人,为什么就不能长命! 桀轩的额上渗出汗来,后背的衣衫早被泅湿了一片。 下面的棺材已经露出一角了,他加紧多刨了几下,最后索性跪下来,用手将棺材盖上的泥土拂去。 “师傅,好了,求搭把手!”桀轩疲累而兴奋的大喊。 掌柜的悠悠叹了口气,撑起一把老骨头来走过去,和他合力将盖子掀了开来。 里头露出一张青紫的脸。 掌柜的蹲下身,拿手在他颈边试了试,许久,屏住的那口气才长长的吐了出来。 桀轩面色一喜:“有救了,是不?” “倒是命大。” 掌柜的索性拖来药箱,爬进棺材,将里头的人往旁边一挤,自己坐了下来。 “这人不止被你施过针护过心脉,恐怕还吃过什么药吧。”掌柜的一边在药箱里鼓捣一边问。 桀轩点头:“是小姐随身带着的解毒丸,我做的,就是不知这是什么毒,解毒丸对它的效果又如何。” “还算你小子有点本事,这药丸是好东西啊,延缓了毒素发作的时间。” 桀轩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不过,你也别得意的太早,”掌柜的话锋一转,捏开叶宏霖的嘴左右的查看着道: “这人毒发的这么厉害,治好了也会留下后遗症,至于是什么样的后遗症,恐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桀轩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人活着就好!至于那些后遗症,又有什么好怕的?” 掌柜的但笑不语。 229.第229章 少年,玩心吗? 两人齐心合力将叶宏霖身体里的毒控制住后,就带着人马不停蹄的回了叶离枝的宅子。 桀轩可不傻,他可不会将人再带回叶府医治,然后再给哪个嫉妒心重的疯子再度谋害。 到时候,他所做的一切努力岂不都要白费了? 至于里头那些个妖魔鬼怪,还是留给丞相大人自己慢慢享用去吧。 安如瑾很快查到了叶离枝当前的下落,遣人拿了帖子,去安如晦的府上去请。 此时,那张帖子就躺在太子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在习习微风中,散发着书墨与花儿融合在一起后的淡香。 叶离枝梳洗完毕,从里面走出。 走到门口时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好几天闷在屋里,她已经有些不太适应这般温暖而强烈的日光了。 “殿下,我该走了。” 叶离枝走过去,将那张做工精细、美轮美奂的请帖想要拿起来,却在小手伸出时,被人眼疾手快的一下摁在了温凉滑腻的白玉桌上。 太子殿下掀起眼眸,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女孩儿今日穿的是他叫人量身定做的新衣裳,嫩绿的长裙,掐腰系了一根蓝绿的飘带,裙面上撒着银线织就的满天星,样式简单而可爱。 发髻是宫女梳成,精细而小巧,只插了一支碧玉玲珑簪,缀着细细的银丝粉红串珠流苏,恰到好处的为她增添了几分清丽秀雅。 “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为了见三弟吗?”太子殿下问,尽量掩住自己话中酸酸的味道。 叶离枝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只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其实完全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目光只盯着那张请帖发呆。 而看到她真的点头承认,安如晦就是心下一紧。 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对这些女子的审美没信心! 难道只有三弟那样表情匮乏的面瘫才最受欢迎吗? 难道只有话少装x秀高冷的家伙才最吃香吗? 不知道他从现在开始学着改变,还来不来得及? 太子殿下收起所有表情,绷起脸来,努力做出一副冷艳高贵的样子。 问出口的话却像是送丈夫出门,怕丈夫出轨的小怨妇: “三弟找你,是有什么要紧事要谈吗?” 叶离枝轻轻摇头,簪下的串珠随之轻晃。 “咳,你今晚,还会回来用晚膳吗?” 叶离枝迟疑了下,稍稍点头。 太子殿下心里一喜,继续追问:“那……你觉得我和三弟,谁比较好一点?” 叶离枝终于舍得抬头,看向他的目光里分明写了五个大字: 你、是、白、痴、吗! 安如瑾那种人渣怎么可能和他比!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太子殿下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之前对于自己示好的那些拒绝,都是因为在她的心目中,自己远不如三弟? 她这是在暗示自己,其实她真正喜欢的是三弟吗? 可是皇子之间,本就水火不容,她怎么可能一边喜欢着三弟,一边又对着自己忠心耿耿,死心塌地? 太子殿下深切的表示,他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雌性这种生物啊…… 他垂下眼帘,挡住自己的失落,又放开了她的手,任由她将那张请帖拿走。 “我会派人送你过去,万事小心。” “嗯。” 叶离枝无心去留意他的异常,帖子顺利到手后,满怀心事地转身就走。 甚至连告退时的礼都忘记给他行一个。 安如晦只当她是一心记挂着三弟,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的存在了。 不由低头苦笑一下,却不忍苛责。 只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柔柔春色之中,才慢慢地站起身来,朝书房走去。 临近午时,酒楼里客似云来,拥拥挤挤,唯有雅间还尚且保留着一方安静的天地,令人倍感舒心。 被小二引上楼,打开门请她进去的前一刻,叶离枝还在筹划着面对安如瑾时,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她是知道叶若虚打的如意算盘的。 因为这是她故意误导给叶若虚的方向,好让她当真以为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将自己引荐给安如瑾,然后嫁到安如晦的身边去当线人。 前世她真的当了一个合格而悲惨的线人,至于今世嘛……谁是谁的眼线就不一定了。 这个反间计看起来是挺好,可那也要建立在让安如瑾真的相信自己是喜欢他的前提上!否则的话,一切都是空谈。 但她对安如瑾真的一点都爱不起来了,连喜欢都吝啬的不想施舍给他一、分、一、毫。 所以,这个怎么让安如瑾相信自己对他真的有着‘恋慕’之心,就需要自己好好的秀一下演技了。 叶离枝酝酿了下情绪,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拎起裙摆,提步迈了进去。 安如瑾正坐在窗边赏景,看样子这里是他常来的地方,表情很是悠闲自在。 虽然他面对着她的只有半张侧脸,甚至连表情都是一片空白。 但对于对他无比熟悉的叶离枝来说,他所有的小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 甚至都不用看的,就能感受到他心里在想什么。 “又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这里的确是观景的绝佳视角,难怪三皇子会喜欢了。” 叶离枝巧笑嫣然的走过去,对着微带诧异回头的安如瑾轻轻一福。 “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这里。”安如瑾问,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和戒备。 “小女都要走到三皇子的近前了,三皇子却连头也不回,定是被外面的景色迷了眼睛,那自然是喜欢的了。”叶离枝不慌不忙的说。 安如瑾听出了她话中刻意带上的娇嗔意味,若有所思的眯起了眼睛。 难道,她真的是喜欢自己的?那为何自己以前从未发现过? 不过,也对,连已经被指婚给大哥的叶若虚都能抛弃他的大哥暗地里与他暗通曲款,这不早就证明了在别人的眼里,他比他的大哥强上一百倍吗? 而面对如此优秀的自己,她会被自己迷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安如瑾心中的那点虚荣之心瞬间膨胀了无数倍,看着她也觉得顺眼了许多,便一抬手道:“坐。” “多谢三皇子。” 叶离枝含羞带怯的在他的对面落座,眼眸低垂,装作不敢看他的样子。 其实心里早就对这个男人鄙视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喜欢外面的景色是一回事,听到她那么明显的脚步声却硬是装作耳聋不回头,还不是要为了自己一个下马威,或者说,还不是瞧不上自己? 230.第230章 落花无意,流水无情 叶离枝早就该知道他不喜欢自己了。 不然的话,前世也不会舍弃深爱他的自己,转而去娶身份比她高贵、血脉比她正统的大姐了。 在他心里,自己这个小小的庶女,充其量,也只配做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吧。 哪怕爱他入骨,亦不配登上他的皇后之位。 叶离枝端起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借势低眸掩去那经年不愈的伤口再次被狠狠撕开后,无法掩饰的痛楚与嘲弄。 “那****大哥大婚之日,我同父皇去过一回,本以为就此皆大欢喜,没成想后来会发生那些事,你大哥……他已经不在了吧,你……节哀顺变。” 安如瑾尽量用最柔婉的语调说着,企图对她展现自己的关切与担心。 叶离枝勉强笑了一下,眉宇间的憔悴与疲惫倒是完全不用故意去演。 “多谢三皇子的关心了,小女……没事,凶手已经捉拿归案,小女现在,唯一能希望的只有大哥能入土为安,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不必折在自家人的手里,壮志未酬,抱憾终生了。” “那个甄氏,也委实是太过分!”安如瑾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为她愤愤不平道: “不过是被封了个将军,尚了个公主,就眼热到这种地步,真真是妇人之心,狭隘的很!倒是可惜了你哥,一代将才,将来必定是有大作为的。” “多谢三皇子厚爱。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小女……小女已经失去了大哥,余下的只有娘亲,才是真正对我好的人了,可娘亲,又被这个毒妇害成那个样子,完全是自顾不暇,爹爹又认为小女是不祥之人,将小女赶出家门,不得再继续居住,小女不知道,今后,还有谁可仰仗……” 说着,一串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映着紧蹙的眉心,更显脆弱无助,楚楚可怜。 安如瑾顿时觉得机会来了,连忙沉声道: “竟还有这等事?!真是太不可理喻了!三妹妹且放心,日后,但凡有本皇子一口气,定会护你周全!” “啊?” 叶离枝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惊诧的抬头望他。 对上他那双流出脉脉温情的冷眸后,又不知所措的低下头去,抬袖胡乱擦了擦湿濡的脸颊,哽咽道: “这……这小女何德何能,能得到三皇子如此垂怜?” “三妹妹还不知道吧,其实……本皇子对你恋慕已久,只是看三妹妹的眼睛一直落在大哥身上,本皇子……我才没有对三妹妹表明心迹,如今看三妹妹如此孤苦无依的处境,我哪里还能继续袖手旁观下去?三妹妹继续喜欢大哥也好,我、我只要能默默地守护在三妹妹身边,就够了。” 安如瑾适时的改变了自称,话语之间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 叶离枝定定看着他故作落寞的样子,像是被他这番突如其来的告白惊呆了。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嘶哑着声音,颤颤巍巍而又不敢置信的问: “三皇子……这番话,可是真的?” 安如瑾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乎要将她锁在自己的眼眸里似的深情无比。 “小女……” “枝儿,”安如瑾突地打断了她,用充满磁性的低沉语调轻柔的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当然!”叶离枝连连点头,破涕而笑,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撞的不知如何是好。 安如瑾满意的笑了笑。 果然,他的魅力,是没有哪个女子可以抵挡的。 想到大哥喜欢这个女孩儿,而这个女孩儿又暗地里喜欢上了自己,一股无法言明的成就感就将他的胸膛填充的满满的。 甚至比起勾搭叶若虚时,得到的成就感更猛、更烈! 叶若虚虽然和他大哥有了婚约,他大哥对她表现的也一直相敬如宾,可甄氏一害了公主,他大哥还不是就将她顺便也给弃如敝履了? 而同样是叶家人的叶离枝,却能在事发之后还被安如晦接进自己的太子府里去,足以见大哥对她的上心程度。 这可是他的大哥真正用了心的人哪……可惜,付出再多情意,有自己在,恐怕也留不住人家了。 安如瑾微微勾了勾嘴角,翘起的弧度满含得意。 他思量少顷,又低头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硬是拉过叶离枝的手,将玉佩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这是家传之物,母妃特意叮咛我,要留给将来的妻子的,今日,我便把它送给你吧。” 叶离枝强忍着被他碰触的反感和恶心,涨红着一张小脸连连回绝道: “这怎么可以!枝儿不配的,三皇子太折煞枝儿了!” 安如瑾用命令式的口吻道“拿着!” 他的大手强硬地包裹住她不断推拒和挣动的小手,那独断专行的力道和再熟悉不过的温度,让叶离枝不由自主的怔愣了下,随即更猛烈的挣扎起来。 “怎么?你是瞧不上本皇子的心意,不愿接受,还是在欲拒还迎?”安如瑾不耐的质问。 “枝儿怎么敢!枝儿只是……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这东西太过贵重,不该是枝儿所配拥有的。” 叶离枝逐渐安静下来,垂着头,低低的说,神态之间难掩自卑与惶恐。 知道就好! 安如瑾对她精准的自我认知和定位表示很赞赏。 又想起她在安如晦面前‘献媚邀宠’的模样来,觉得她巴结安如晦,可能还真的只是为了以后能有个靠山而已,并非真心喜欢。 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对自己的主动示好而这样推拒呢? 自己也是皇子,足以可以保她今后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她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固执的拒绝的。 唯一的合理的解释就是,她是真的喜欢自己,才会觉得自己处处都好,她处处都配不上自己吧。 果然还是个女孩儿啊,面对着心爱之人,就会变得傻的不成样子。 安如瑾唇角的笑纹加深,柔声道: “枝儿这是哪里话,爱不分高低贵贱,更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之说,我中意你,便只想着怎么对你好怎么来了。 这东西你且收下,平时戴着可以保平安,遇到难处时还能拿去换些银子来用,也算是我的一片小小的心意吧。” “枝儿绝不会拿它去换银子的!” 叶离枝坚决的说,随后在他松了手后,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过玉佩,左看右看,绯红的小脸儿漾出一抹甜蜜的憨笑。 231.第231章 彼时迷恋此时恨 “总归你喜欢就好,”安如瑾移开眼,觉得差不多可以确定她对自己的心思了,转而适时的转入正题: “我看大哥对你很好,是有想要将你收作侧妃的意思吗?” “太子殿下?” 叶离枝佯装一愕,神情之中隐晦的流露出些许无奈和嫌恶来: “他现在缠枝儿缠的很紧呢,枝儿接近他,其实也只是为了……为了在外面能有个依仗的人罢了,您知道的,女儿家孤身在外,是有多么的艰难……” 顿了顿,她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补充道: “枝儿虽然接近他,却从未让他得手过!太子殿下也向枝儿许了诺,在枝儿没有及笄之前,是决计不会碰枝儿的,所以……” “你且安心,我岂是会在乎这些的人?” 安如瑾适时的表现出了他由‘爱’而生的大度,故作轻松的轻笑着道: “其实你去依傍大哥,也是对的,毕竟,我……我只是个小小的皇子,远没有大哥储君的位置来的更为尊贵和超然,你能留在他的身边,我也能比较安心一些。现在我们兄弟几下暗地里的争斗防不胜防,我恐怕一时还不能将你带在身边,等将来我封了王,有了封地,再带你走,如何?” “好啊!”叶离枝想也不想的答应下来,又心疼道: “三皇子不必妄自菲薄,同是圣上的亲儿子,谁又比谁更为高贵呢?再者,储君……” 她犹疑了下,终归还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储君不是君,最后谁会是万万人之上的‘君’,却还是没准儿的事儿呢。三皇子才德兼备,能力卓绝,枝儿早就仰慕已久,在枝儿心里,若说最后谁最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那就只能是……唔!” 安如瑾及时的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对着她讳莫如深的摇了摇头。 眼里却分明闪烁着了然的神色,似乎对她未说出口的那个答案,已经了然于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好,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免得招来横祸。”安如瑾放开她,状似严肃的好心警告道。 叶离枝连忙点头: “枝儿省得的!枝儿也只有在您面前会说这些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得到您的垂爱,这真是枝儿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她低头看着躺在掌心中水润光洁的环形玉佩,眸色中又是喜又是忧,将一个初动春心患得患失的小女孩儿演绎的入木三分。 曾经,她也的确在安如瑾面前,展现了这样纯情而无暇的一面,可对面的人却将她的一片痴心,当作了挟制太子的绝佳筹码。 她禁不住的开始自我反省,当时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 怎么就没有看穿这男人一片深情的表象之下,那副已经黑到发亮的恶毒心肝! “只要你真心的待我,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想方设法的给你,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搭乘天梯给你摘来。 只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还是不要将我们的事告诉大哥吧,他对你好,可不代表对我这个亲弟弟一样包容。暗地里,没少害我,所以,你在他身边时,一定要小心,千万莫要提起关于我的事,知道吗?” 安如瑾像诱哄三岁小孩那样的说道。 意料之中,叶离枝立刻就答应下来:“好!” 又怀疑道:“太子殿下私底下居然是这样残害手足的小人?真是太可恶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好您的。以后,若是太子又想害您,不小心被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提前来告诉您,好让您提前有所防备的!” 她握紧小拳头,义愤填膺的说着。 这本来就是安如瑾刻意引诱她的最终目的,没想到她还不算笨,在他的循循善诱之下,终是将他的目的自己说出了口。 “小心些,别让自己陷入险境,否则我可是会担心的。”安如瑾柔情似水的说着。 看到叶离枝感动的泪眼汪汪的小模样,安如瑾想了想,终是大发慈悲的伸出了手,施舍般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没想到那丝丝柔顺温凉的细软发丝,手感居然还很不错,害他有些舍不得拿开了。 “以后我会想办法来见你的,你想要什么,也尽可以跟我说,别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叶离枝乖巧的点点头,小小的头颅被他压得抬不起来,脸上露出些微苦恼的神色,安如瑾见到后,便有些好笑的放开了她。 正题谈完,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最后道别时,安如瑾还亲自下楼,将她送到了酒楼的大门外。 “这次约你出来下了帖子,怕是大哥也看到了,等你回去后,这样和大哥说:我约你出来,不过是想带着你和虚儿一起出去散散心,毕竟你们两个都是刚刚痛失至亲,虚儿爱惜妹妹,又惭愧于自己的母亲害了你的大哥,便让我将你也叫上了,记住了吗?” 叶离枝有些疑惑的点点头,又狐疑道:“我大姐?” “她啊,”安如瑾牵起她的一只手,轻轻的捏了捏,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 “她只是太子殿下扔掉不要的弃子而已,我又怎么可能会真的喜欢她?不过是利用她,来拉拢你那个将你抛弃的坏爹爹而已,看我利用完了他们,怎么为你出气,好不好?” 他坏坏的笑,一副对她宠溺有加的样子。 叶离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他胸前轻捶了一记,小声嗔道: “三皇子真坏!不过,枝儿喜欢。记得要常来看枝儿哦,枝儿走了。” “嗯。”安如瑾直起身子来,又恢复了道貌岸然的君子样,双手负在身后,打算目送她远去。 叶离枝就在这样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走了。 等走出很远很远,她脸上所有的表情才全部卸了下来。 脚步变得虚浮,冷汗渗出额头,恶心想吐的感觉一波一波争先恐后的涌上她的喉咙。 方才安如瑾亲近她的画面,像一根棍子一样,在她脆弱的胃里不断的翻搅,非要逼的她停下脚步,踉跄着扑到路边的一棵树旁,扶着树干狂呕不止为止。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离枝悚然一惊! 还以为是安如瑾偷偷的跟上来了,须臾之间,混沌成一片的脑袋里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应对方案。 232.第232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上] 可当她猛然回头时,对上的,却是一张真正布满了担忧与焦急的俊颜。 安如晦几步赶上来,扶着她急急问道:“是不是他在茶里下了毒?这个混蛋,居然连你也敢害!” “不……不是……”叶离枝努力咽下下一波即将袭上喉咙的恶心感,喘息着道:“不关他的事……” “你都变成了这样居然还在向着他!你是真傻了不成!” 安如晦气急败坏,扯着她的耳朵怒吼,恨不能就此能将这个傻丫头唤醒。 叶离枝偏着头,看着他难得一见动怒发火的失态模样,还是单单为了自己,就觉得一颗伤痕累累的心,像被轻柔的包裹在一团温暖柔软的棉花里一样,熨帖的很。 不想让他再这样担心生气下去,叶离枝借着树干撑直了身子,怕自己身上的污气沾着他,还往后退了几步。 在安如晦为她看似疏远的动作而再次变脸之前,叶离枝轻声道: “殿下,其实,我变成这样,真的不是因为三皇子在茶里下了毒,但要真的追究起来,却也是和他脱不了干系的。” “他都对你做了什么?”安如晦下意识的追问。 叶离枝歪着小脑袋,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殿下不是都看到了么?” “呃……” 太子殿下难得尴尬了下。 叶离枝拿了帖子走的时候,他的确去了书房准备处理公务。 可是在书桌后做了许久,他还是无法静的下心来看进去一个字,就带着人偷偷的溜了出来,一路朝帖子上约定好的地点奔去。 恰好,叶离枝和安如瑾坐的地方临近酒楼的窗户,即便是在外面,只要选个视角好的地方,也能将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虽然听不到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但,从安如瑾对叶离枝又是送东西又是揉脑袋来看,那家伙绝对是在有意的勾引叶离枝这只不通人事的小雏儿。 尤其是送到酒楼大门口时,还捏了捏小狗儿的小狗爪,那是他那只咸猪手能碰的吗! 还凑到小狗儿的狗耳朵边儿上说悄悄话!搞的他们好像有多亲密似的! 太子殿下表示不爽,很、不、爽! 眼见着太子殿下皇家风范威仪气度又要维持不住,像个吃不到糖果小孩子一样准备继续发脾气,叶离枝忙道: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再细说吧。” 安如晦瞪着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勉强将那座还没来得及喷发的火山暂时压下去,大步流星的上前两步,不由分说的弯下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啊——!” 叶离枝被突然袭来的失重感惊得尖叫一声,等回过神来时,人家已经抱着她稳稳当当步伐矫健地走出好远,连挣扎都显得有些多余了。 她眨巴了眨巴一双水意盎然的杏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已经初具棱角的坚毅下颌,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回太子府的路,不长也不短,但抱着一个人一路走下来,也不是件轻松的事儿。 但进了太子府后,安如晦仍旧没有急着将她放下来,而是一路将她抱回了她暂住的那间屋子里去,放到了床上。 “来人哪,去请太医来。”安如晦转过身来,脸不红气不喘的吩咐。 “等等!不用麻烦太医的,殿下只需让人给我送来一桶热水就好。”叶离枝忙拦下了他,坐起身来说道。 “你要热水作甚?”安如晦不解。 叶离枝抬起一只手,正是那只被安如瑾握过的手,看了看,仰头看向安如晦,道: “这是被三皇子握过捏过的手,殿下,您想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安如晦抿紧了秀致的薄唇,表情有些纠结,显然是既想知道,又怕她说出会让自己伤心的话来。 叶离枝静静的等着他的选择。 良久,安如晦才生硬的挤出了一个字来:“想。” 终究还是太想知道关于小狗儿的一切啊,哪怕是他不想听到的部分,也一样好奇而求知欲强。 叶离枝微微弯起嘴角,恶意满满的笑了笑,道:“我现在的感觉啊,就像手上爬满了蛆虫一样,让人特别、特别的,恶心!” 安如晦蓦然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还有被他揉过的发,简直像生满了虱子似的,让我恨不得洗上几百遍才能感觉好受些……总而言之,关于他的一切,我都非常非常的不喜欢,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讨厌,是恨!” 安如晦更加困惑了:“你……你和三弟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渊源?” 这回,叶离枝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小鸭子,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安如晦暗叹一声,她不想说的也不想逼她说,便道:“热水一会儿我让人送过来,你好好的洗个澡,睡一觉吧,晚膳时我来叫你。” “……好。” 这一洗,就足足洗了两个时辰。 从浴桶里出来的时候,叶离枝整个人都被泡皱了,但那种恶心的感觉,还是淡淡的萦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 屋里已经点了灯,打开门,苍茫的暮色笼罩下来,叶离枝问守在门口的人:“殿下来叫过了吗?” 门口的宫女忙福了福身子,道: “是,奴婢说姑娘还在洗着,殿下只皱了皱眉,说等姑娘洗完了,让奴婢领路去前院,便走了。” “那我们现在便过去吧,别让殿下久等了。” “是。” 宫女挑着灯笼在前头引路,走着走着,叶离枝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来。 她是不是将灵钰他们遗忘太久了? 所以一见到坐在石亭中的安如晦时,叶离枝就道:“殿下,您离开的叶府的时候,看到过我的三个朋友吗?” “你说桀轩他们?” “嗯。” “我临走之前将他们暂时安顿在叶府里了,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那里,是我疏忽了。”安如晦有些抱歉道。 “殿下言重了,他们又不是小孩子,丢不了的,不过见我不在叶府后,他们恐怕也不会呆太久,大概已经回了宅子吧,明日一早我想回宅子看看,可以么?” “好,等我下朝就送你回去。” 安如晦拍拍身边的空位,一如在叶府的喜宴上那样,对着她浅浅一笑,墨色的眼瞳中月华流转: “来坐。” 233.第233章 喝酒误事 这个好像久违的笑容让叶离枝鼻头一酸,干涸的眼泪几乎又有了要泛滥成灾的趋势。 时光流转,人事已非。 这个人,却还是一如既往,一点儿都没变的对她爱护备至,宠疼有加,一颗真心用双手捧着,毫无保留地送到了她的面前。 前世的她,是怎样残忍的将这颗真心扔在地上,用钝刀,一点一点的割成了千片万片?! 也难怪安如瑾会那么对她,对她付出的真心同样毫不留恋的扔在泥中,肆意践踏! 这根本就是报应,上天对她的报应! 叶离枝忽的仰起头来,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将眼中的泪意逼回去后,才一声不吭的走过去,坐到了安如晦的身边。 安如晦纳罕道:“今儿是怎么了?这么听话,也不和我拌嘴了?” 叶离枝强撑起一个笑来,道:“殿下说笑了,小女怎么敢和殿下您拌嘴呢?” “你少来,上次还不是……”安如晦顿了顿,看着她在夜色的掩护下,仍然惨白如纸的脸色,关切的问:“你有心事?” “有,那殿下愿不愿意陪小女喝一杯呢?” 她走到这里时,就闻到了一股烈烈的酒香,此时愁肠百结,心事满腹,急需这些神奇的液体来换取片刻的安宁和平静。 “你会喝酒?” 安如晦好笑的捏了捏她尚且稚嫩的肉嘟嘟的小脸蛋,戏谑道:“才几岁的娃儿啊,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有什么心事尽可与本王一说,说出来后,心里同样会好受许多的。” 叶离枝却是和他耍赖起来:“我、不、要!我就要喝。” 说着,一只手已经拎起了一只酒壶,咕嘟嘟的往原本该是盛粥的小碗里哗啦啦的倒了满碗。 然后端起来,一口喝干! “喂!别喝那么猛啊,会醉的!” “哈……就是要喝醉啊。”叶离枝爽快的抹了下嘴巴,被火辣辣的酒液刺激的猛吸气,抓住酒壶的那只手还在毫不含糊的往碗里倒。 动作之间颇有一股豁出去的豪放之气。 安如晦看的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这样的小狗儿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好像藏了满肚子的秘密,可是一个都不愿意和他分享。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才会将一个不过十一岁的小姑娘折腾成这个样子? 她明明该是一枝山花笑烂漫的年纪,却好像背负了太多太多,沉重到让她连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都没法露的出来。 他该为她的早熟安心,还是担心? “殿、殿下,您怎么不喝呀?”叶离枝连灌几碗下肚后,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她向来不喜欢沾这些东西的,所以对它们也没有什么抵抗力。 安如晦只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她,抬手摁在酒壶上,道: “别喝了,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但再喝下去,你会难受的,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叶离枝却是一把抢回了酒壶,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像是怕被人抢去心爱的玩具的小孩子,难得显露出几分稚气来。 “殿下不陪我喝,我……嗝,我自己喝!” 叶离枝打了个小小的酒嗝,干脆连碗都不用了,直接抱起酒壶开始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 晶莹透明的酒水小溪般的顺着她来不及吞咽的唇角流下,蜿蜒着路过纤细白皙的脖颈,精致小巧的锁骨,滑入衣领,流向引人探索的秘境。 安如晦只无意中瞟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 嘴中喃喃道:“你最好庆幸你现在年纪还小,否则的话,再在本王面前露出这样一幅样子,看本王不就地办了你!” 万幸,酒壶不大,等她酣畅淋漓的喝完后,安如晦就任由她宝贝似的抱着那个酒壶说胡话,自己则用自己的小碗,盛了米汤准备喂给她喝。 喝醉后的叶离枝乖巧的像只小猫,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喝完一勺温度适宜的米汤,叶离枝却咬着勺子不肯松口,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含糊不清的问: “呜……殿下,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这个问题好耳熟啊,你是不是曾经问过本殿下?” 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叶离枝当真扬起了小脸,眉尖紧蹙,用力的用迟钝的快要无法思考的脑袋去回想是否有这一回事。 安如晦心念一动,想起一句老话来: 酒后吐真言。 他也不是那么卑鄙的小人,想要趁着这种时候去挖掘人家最隐秘而不可告人的隐私,他只是想知道一些事。 一些……他早就想知道的事而已。 “好、好像是有问过唉……我真的记不太清了……” 叶离枝松开勺子,扶住脑袋,有些苦恼的说道。 “没事,记不得就记不得吧。对了,今日三弟叫你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安如晦状似漫不经心的问。 “唔……这个啊,”叶离枝早就将安如瑾给她准备的那套说辞抛到了爪哇国去了,再者说,她也从未想过要在这件事上瞒住安如晦的,便傻兮兮的笑着道: “这个我记得!他啊,就是想勾引我……勾引你懂吗?就是以为啊,说一句喜欢我的屁话,我就会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呵呵,我已经傻过一次了,这次、嗝,这次可不会再那么傻了……” “他向你表白?!” 这点安如晦倒是差不多猜到了,毕竟他那个三弟的性子,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孤傲清傲,轻易不会去刻意亲近讨好谁。 这次在酒楼里的表现,已经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了。 可是,为什么? 不是他贬低小狗儿,而是在安如瑾的眼里,小狗儿大概就是一个长相清秀的高门庶女吧,既无才,又无貌,还没长开,青涩的跟棵豆芽菜似的,会有什么地方这样吸引这个三弟? “他……为什么要向你表白啊?是跟我一样,也看到了你的好么?” “噗——!” 听到这话,叶离枝一下喷笑起来,摆着小手自嘲道: “殿下这是在说笑么?他会看到我的好?若是真的会看到,那也不至于会抛弃我、背叛我,甚至让人来杀了我们的孩子!!!” 微醺的面庞陡然涨得通红,叶离枝大着舌头,恨声道: “他跑来狗一样的巴着我,还不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为他做事!当他的眼线,做他的卧底,好帮他铲除那个眼中钉,肉中刺——殿下您!” 234.第234章 一往情深深几许[下] 安如晦一双凤眸睁得老大。 小、小狗儿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啊。 什、什么孩子,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她才几岁,哪里来的孩子,怕是连月事都没来吧! 可看她这样恨意滔天,咬牙切齿的模样,又不像是在说胡话。 安如晦拍着她单薄的小肩膀,无声的安抚了一会儿,又慢声问: “你……和三弟,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脑袋似乎变得有千斤重的女孩儿发泄过后,趴在圆圆的白玉桌上,眯着一双迷离如醉的眼眸看着他,良久,才将他的问话完全消化。 被酒水滋润过的粉唇边,蕴出一抹苦涩的笑: “我……我前世就认得他了。” “你果然是喝醉了,”安如晦自以为终于找到这家伙说胡话的根源了,便道: “现在是不是醉的难受了?起来喝完这碗米汤,喝完之后我送你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吧。” “殿下不信我,是吗?” 叶离枝是醉了,可是不傻,听得出对方完全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被激起了小孩脾气,一叠声的道: “我没有说谎,也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好好好,都是真的,我信了还不成吗?” 安如晦重新端起饭碗,用勺子搅了搅道:“趁现在还没醉的不省人事,赶快起来喝汤吧。” 叶离枝却不肯依了,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赌气的后脑勺。 安如晦无奈又纵容的叹了口气,轻声道: “你让本王怎么信你嘛,又是前世,又是孩子的,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好吧,就算孟婆汤里掺了水,你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今世的,但那些事都是前世的了,今世的你又是一个新的轮回,何必为那些不可追的前世耿耿于怀,恨到今天都无法解脱?” “殿下不懂……”女孩儿带着哽咽的委屈声音闷闷传来。 “本王的确不懂,不懂你为何对本王好,却不喜欢本王,为何不喜欢三弟,却还要接受他给予的一切,甚至是!代表定情的信物玉佩,你知道本王在看到那一幕时,有多伤心吗?如果是本王送的玉佩,你会接受吗?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想尽各种办法将本王的好意拒之门外?” 少年说到后来,清越疏朗的声音已是微哑。 叶离枝心下一痛,撑着绵软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 “殿下是说这个?” 她从袖中掏出那块环形玉佩,玉佩的一面雕着翻云腾雾的螭龙,一面刻着一个大大的‘瑾’字。 安如晦神色复杂的看着这块玉佩,一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就见女孩儿满不在乎的抓着温润通透的玉佩晃了晃,随后一松手,那玉佩就锵然落地,碎了满地! 安如晦腾得站了起来:“你!” 你不是喝醉了,才一时糊涂做出这样的傻事来吧! 他想这样问,可声音却哽在喉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看着地上已然四分五裂的玉佩,呆愣不语。 “我说过,我对殿下是忠心不二,又怎会被这种小玩意儿收买?”叶离枝抬头看他,吃吃地笑,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我会收下他给的东西,不过是为了骗取他的信任而已。他要利用我来害殿下,那我就将计就计,让他误以为我是一个被感情冲昏了头的小傻子。至于来到殿下身边以后,是要帮殿下还是害殿下,可就、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安如晦沉默很久,才低低的问: “你对我这样好,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所谓的‘前世’?” 被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触动,叶离枝本能的竖起防备,没有回答。 安如晦又继续问:“我前世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你这样报答于我?” 叶离枝用力咬紧了下唇,就是什么也不说。 安如晦毫不在意,继续自说自话: “你前世一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所以才心怀愧疚,在这一世这样毫无保留的待我好。可是,这种好却让本王误解了,误以为你屡次的回绝本王的好意,不过是因为害羞而已,误以为你三番五次的帮本王,足以说明你对本王也并非完全毫无情意!可如今看来,事情似乎不是这个样子啊……” 少年的抬头望天,清明似水的凤眸变得悠远而惆怅起来。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就觉得你与旁人是不同的,到今天,才终于明白这份不同究竟源于何处。带着前世的记忆轮回……听起来好像很不可思议,可是放到你的身上,很多事情,看起来似乎却变得特别合理了呢……” 为什么她会提前得知瘟疫? 为什么她能提前和现在的状元交好? 为什么她能设计连杀红绫和叶槐卓两人而毫不心慈手软? 那是因为她已经活过一世了啊!又哪里会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那样娇嫩无知? 一切的谜底一瞬之间都有了答案,可安如晦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揣测着问: “本王前世是否也和今世这样一般的喜欢你?结果,你却拒绝,甚至是背叛了本王,所以今世才想着来用这种方式弥补本王?” 女孩儿原本染着淡淡的红晕的小脸一下变得煞白! “本王猜中了?” 安如晦轻笑,墨光流转的好看眸子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看来过了两世,本王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还是这般的自作多情,一厢情愿。是本王唐突了姑娘,在这里给姑娘道歉了。日后,本王再不会以喜欢的名义去骚扰姑娘,这对姑娘来说,一定是个莫大的困扰吧?” 想起以往种种,安如晦只觉得自己像个被人拒之千里之外,还犹不自知的的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的傻蛋! 他狠下心来,继续道: “至于你为了弥补过错而想要努力报答本王的事……本王不需要,不过看在你的一片好心上,也勉为其难的可以配合你,保护你。等你觉得债还的差不多了,那便离本王远远的吧,自此以后,你我就可再不相欠!” 话音刚落,安如晦转身就走,不想让自己再多看一眼这个忠义两全却寡情薄爱的人! 历经两世,他都没有能将对方的那颗心捂暖。 如果不是他爱的太浅,没有让她动容,就是在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235.第235章 相见不相识 自己又何必再这样苦苦纠缠下去? 只是,既然不喜欢自己,为何不早将实话说出来?早说了,也许自己就不会陷到如今日这般深了。 深到每走一步,就像踏在刀刃上一般,从脚底一直痛到心口。 眼见着少年挺拔而萧索的身影渐行渐远,叶离枝才将他方才那许多话消化干净,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追了几步,又堪堪停住。 他说的一点没错,自己追上去了,又是该说什么呢? 这样……也许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了吧。 以后,他会找到真心待他的女子,幸福、平安的过一辈子,享受着爱人与被爱的乐趣。 自己给不了他,就该放他走! 他值得最好的,而自己,根本不配。 叶离枝慢慢瘫坐在地,一团浆糊的脑袋里渐渐变得清明一片。 他走了,带走了自己曾以为是负担的喜欢和爱。 可自己,为什么一丁点轻松的感觉都没有呢? 她低头,怔怔看着自己脚边那玉佩摔碎后的片片残渣,只觉得某个地方,也和这玉一样,碎的不成样子,再也无法拼凑的起来了。 浑浑噩噩过了一夜,第二日离开太子府的时候,门口早早的停了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回头,望不见说好了来送行的人的影子。 车夫迎上前来,恭敬道:“小姐请上车。” “嗯。” 叶离枝恹恹不乐的踏上马车,宿醉之后遗留的头疼让她难过的只想大哭一场。 可是为什么想哭,又好像不只是因为这点点微不足道的头疼了。 她扒在马车小小的窗口,挑帘回望,直到再也看不到太子府的影子,依然一动不动。 一路上都在不停地想,那个人在说出那番话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不过,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 只此一次,最后一次,这样伤你了。 回到自己的宅子时,叶离枝已经小心收拾好了心情,努力扬起最灿烂的笑容,去见自己最要好的三个朋友。 前来开门的是桀轩。 他在看到叶离枝时,先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随后又讨好的笑道: “小姐回来啦!快,快进来吧,正好早饭刚做好,小姐回来的真是时候啊!” “咦?这么热情?不太像你啊,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了?”叶离枝一边进门一边戏谑的问。 “没、没有,我是那么不懂事的小子吗?”桀轩挠挠后脑勺,干笑着道,暗地里却偷偷的将手心的汗抹在了衣服上。 “都好几天没见到小姐了,我和素衣他们当然是想念的紧,热情一点有什么不对?小姐你说对吧?呵呵,呵呵呵呵……” 叶离枝想了想,也不觉得桀轩是爱闯祸的性子,便不疑有他的信了。 “对了,你们都是从叶府直接回来的吧?我没在的这几天,有发生什么事吗?”叶离枝随口问。 “啊……当然有!那个……我师傅他老人家呢,想我的很,我呢,就把他接了过来,想让他在咱们宅子里住几天,小姐你看,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叶离枝好笑不已,“都说了这是咱们的家,不是我一个人的家,你们大可以接自己的亲戚朋友进来住,我还养得起,而且,人越多越热闹不是么?” “对对对,小姐说的极是,啊,小姐的卧房到了,我就不方便进去了,小姐在外面住了这些天,应该也没好好休息过吧,先进去躺一躺如何?早饭我等会儿就给你送来。” 桀轩从后面摁住她的肩膀将她推了进去,没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转身跑出了院子。 叶离枝眨眨眼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一路脚下生风的飞奔到了厨房,一进门桀轩就嚷嚷开了:“糟了糟了!小姐回来了!” 素衣手里的碗掉了。 灵钰一口水喷的满地都是。 三人面面相觑许久,素衣才弱弱的问:“那……那个人该怎么办?” 桀轩抓耳挠腮,苦恼的很: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啊!当初只以为将人救过来就好了,没想到师傅说的后遗症居然会这么厉害!现在,他只有到了晚上才会变得正常一点,现在可是白天啊白天!万一被小姐见到了……我该怎么跟小姐交代啊啊啊!” 灵钰抹抹嘴,算是三人之中最镇定的一个,道: “小姐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能将人救过来,小姐都要对你感激涕零了,又哪里会怪你?至于救人之后的那点小瑕疵……我想,小姐会慢慢适应的。” “但愿如此吧,我回去看看,他要是醒了的话,我就带他去见小姐,把事情说个明白。”桀轩道。 “好。” 可是等桀轩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里,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只找到了在院子里打太极的自家师傅。 “师傅,他呢?去哪儿了?” “哦,刚才我看他起来,随口问了一句,说是去茅厕解手了。”一草堂的掌柜的懒洋洋地答。 桀轩有些不放心,不过人家去上茅厕还要跟着的话,未免有点太变态了,只能按捺下心下的不安,重新回厨房去帮忙张罗早饭。 而在桀轩离开后,总觉得此人今天怪怪的叶离枝悄悄跟了出去,不过没有跟的很紧,只远远的看着他进了厨房,觉得没看出什么异样来后,就转身回了。 可是回去的路才走到一半,她就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从自己的眼角余光中一闪而过。 叶离枝当即定在原地,浑身的血都凉了! 抬头看看,这、这这这是白天吧!那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在白天出现! 哪怕是哥哥也太惊悚了啊啊啊! 叶离枝愣愣的看着那道人影消失的地方,久久,身子僵的一动都动不了。 然后她就看到,那道人影很快又悠悠的飘了出来,大大咧咧的从她的视野中走过。 “啊!啊啊啊——!!!鬼啊!!!” 这次恐惧之心终于战胜了行动上的困难,叶离枝尖叫一声,转身就跑,反倒把那只‘鬼’给狠狠吓了一跳。 那人转过身来,看向她仓皇逃窜的方向,两道俊眉不满拧起,低喃道:“搞什么?” 却好像是完全不认得这个妹妹的样子,抱怨了一句,也就迈开两条强健有力的长腿,继续往前走了。 236.第236章 哥哥变坏了! 桀轩来送早饭的时候,就见叶离枝的房门紧闭,敲了好几下都不见人回应。 “小姐?小姐!” 奇怪,刚才才送小姐进屋,这一眨眼的功夫,小姐又去哪儿啦? 怕早饭凉掉不好吃,桀轩准备带回厨房,等叶离枝回来再给热热,没想到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桀轩高兴回头:“小姐!你……” 入目的,却是女孩儿一张惨无人色的小脸! 桀轩吓了一跳,忙回转过去,关切询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女孩儿圆润饱满的额头布满虚汗,发丝凌乱,一绺一绺的贴在脸侧鬓角,看起来甚是狼狈,一身上好的锦缎,更是被揉的皱皱巴巴。 一双水润清澈的杏儿眼此时正瞪的圆溜溜的,布满了还没散去的惊惧和惶恐。 看到他,就像溺水时看到救命的浮木一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连声问道: “你看见了吗?有鬼,有鬼啊!!!” “鬼?” 桀轩一愣,随后失笑:“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啊,这大白天的……” “我看到我哥哥的魂魄了!” 桀轩被她的话猛地噎了一下,伸长脖子半天才顺过气儿来,忐忑的问: “你……你看见你哥了?” “对!就在刚才!还看到了两次!” 叶离枝已经急得快要哭了,再次见到至亲的影子,她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狠狠被对方吓个半死。 “呃……这个,小姐啊,有件事,我正想着要告诉你呢,既然你都看见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吧。” 桀轩用力咽了口口水,坦白道:“小姐,刚才……你看到的,可不是什么鬼,是真的人,而那个人,就是你的大哥。” “什么?” 叶离枝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眨了眨迷惑的眼睛,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咳,大少爷没死,被我和师傅一起给救回来了!” 叶离枝却是连连摇头,失魂落魄道: “这不可能的……你不要拿这个开玩笑……我明明亲眼看着大哥的棺材下葬的!” 桀轩重重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托盘往小院中的石桌上一放,然后转身拉起叶离枝的手,一边拖着她往外走一边道: “我带你去看!” 为了方便医治,叶宏霖自被他带回来后,就一直住在他的院子里。 桀轩的院子算是这宅子里头最大的,他是大夫,每日都要鼓捣草药,这些草药还怕潮,需要经常拿出来晾晒,所以刚住进来时,叶离枝二话不说,就将最大的院子指给了他。 此时看到熟悉的院落近在眼前,不知怎的,叶离枝竟然莫名其妙的怕了起来,连脚步也变得拖沓迟疑。 若不是桀轩硬是拉着她,恐怕她现在都不是在往前走了,而是往后退! 她是在做梦吗?这只是一场美梦吗? 她是不是还没醒?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叶离枝忍不住将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大腿外侧,然后,狠狠的拧了一记! “嘶——!”疼! 这不是在做梦!!! 她毫无血色的小脸重新涌上大片的红潮,连带着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激动的。 难道……难道说,她的大哥真的没死?她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活生生的大哥一面? 叶离枝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撞的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通往正屋的小路不长,很快就走完了。 到了屋门口时,桀轩回头看了一眼满含期待、兴奋又紧张的女孩儿,有些不忍的开口道: “小、小姐,在见到大少爷之前,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叶离枝心里‘咯噔’一下,急急问道:“他怎么了?” “他……” 没等桀轩准备好好跟她说一说这后遗症发作时的症状是如何,面前的大门却猛地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张略带不耐的冷峻容颜从门口露了出来,见到他们先是一愣,不怒自威的剑眉鹰目在叶离枝身上淡淡的扫了一圈后就毫不留恋的转向了桀轩,问: “在门外吵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说吗?” “呃……好,好……” 桀轩回头就想拉着叶离枝先进屋再说,谁知这次无论他怎么使力,女孩儿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像一尊被石化了的雕像,满心、满眼都是面前这个高大俊美的男人。 “哥……哥哥……大哥!!!真的是你!你没有死!太好了!” 喜极而泣的晶莹泪珠纷纷而落,叶离枝一个饿虎扑羊就要扑上前去,和险些天人两隔的亲人来个大大的拥抱。 谁知—— 男人伸长健臂,用一根指头顶着急欲扑过来想占他便宜的少女的额头,一边看着对方张牙舞爪的样子,一边头也不转的问桀轩: “她是谁?这是要干什么?” “嘎?” 叶离枝瞬间傻住,所有的动作一息之间全部定格,好似被看不见的人点住了穴道一样。 桀轩干笑:“看我,还没好好跟你介绍一下呢,这位小姐啊,她就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名唤叶离枝。” “叶离枝?” 男人微微一愣,终于肯拿正眼去瞅眼前自从见到他后,就表现的奇奇怪怪的女孩儿。 女孩儿紧紧盯着他,一双漂亮的杏眸中泪光闪闪,似是藏了千言万语! 男人却是毫不为所动,霸道的用两指捏住了她的下巴,强硬的抬起,眯起一双幽深难测的眼,低下头左右的转着看了看,轻佻道: “倒是真和我长得有几分相像。” 叶离枝大梦初醒般,用力的甩开了他的桎梏,猛退两步道:“你不是我哥!” 立时又转向桀轩,质问道:“他是谁?你为什么要骗我?!” 桀轩连忙摆手: “我真的没有骗你啊!他真真儿的就是大少爷!只是……只是救的有些晚,些许毒素已经侵入了他的脑袋,让他醒来后性情大变,一半是失去记忆的陌生人,另一半,才是你哥。” “那我哥呢?他现在在哪?” 桀轩无力道:“你哥他……只有在晚上时,才会出现。” “就不能让这个家伙完全消失吗?”叶离枝指向男人,悲愤的问。 男人的眸光立刻变得冰冷阴狠,不等桀轩说什么,就冷笑道: “凭什么要我消失?而不是你那个卑微懦弱的哥哥消失?” 237.第237章 一见钟情 “因为你不是我哥,他才是!” 叶离枝毫不畏惧的回视着他,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字道。 男人却是偏偏要气死她不偿命似的,无辜的耸了耸肩,道: “可惜,这件事除了我自己,谁也做不了主。” 阴恻恻的眼眸瞥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桀轩,男人又施施然地补充了一句:“他,也不行。” “你!” 叶离枝气得跳脚,男人却是理都不理会她,转身进了内屋,房门‘砰’的一关,将所有的噪音隔绝在了门外! 桀轩爱莫能助道:“小姐,对不起,我……一时真的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叶离枝捏紧了一双小拳头,恶狠狠的挥舞道: “你救了我哥一条命,我感激你都来不及。至于剩下的事,就来交给我吧!” 这个可恶的男人,她一定要把他赶出自家哥哥的身体里才行! 转眼来到叶逸文大喜的日子。 圣上顾念叶丞相一夕之间失去大儿子和夫人,为示安慰,不但没有取消了叶逸文和四公主的婚事,反而如期举行。 为了不让甄氏的白事耽误娶亲,圣上还下了令,将甄氏处斩的日子,定在了秋后。 那时,距离此次大婚都过去了好几个月了,如果两人再努力点的话,恐怕连孩子都怀了。 不过,府里才刚刚失了一个大少爷,此时再大肆操办婚事,也是不妥,叶澜请示了圣上,决定将这场婚事低调举办。 还有,上次为二公主和将军来贺喜的官员们,因为被无辜牵连了一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次是说什么也不肯来了。 要不是屈服于圣上的龙威,加之也不愿得罪四公主背后的三皇子,恐怕,这场婚事不必刻意低调,都能冷情的可以! 夜幕垂降,叶府门前车水马龙,里头隐隐传来宾客喧闹熙攘之声。 从长街的另一头,一名娇小可爱的女孩儿正提着裙摆,一边借着路旁的灯笼散发出的朦胧微光四处张望,一边气喘吁吁的继续往前一路小跑。 显然是在找人,而且已经找了很久。 “该死……那个家伙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叶离枝抓狂的低咒一声,停下脚步擦了擦额上的热汗,捏着宽大的袖口给自己扇了扇风,实在不知道这到底是造的什么孽。 那个寄居在她哥哥身体里的混蛋! 最近几日,更是愈发嚣张起来,摆明了要和她做对似的,本来每到太阳下山之时,他就会陷入沉睡,然后换成她的哥哥出来。 可是,只因为有一次她和哥哥秉烛夜谈,到了天明时依然想着让哥哥不要睡去,看能不能慢慢将那个男人驱逐出他的意识中,却被那个寄生虫给敏锐的发觉了,那个寄生虫就开始了和她作对之路! 现在,每每到了晚上,他硬撑着不睡去不说,还喜欢出门到处乱跑! 那可是她哥哥的身体啊!万一、万一有什么什么闪失,她一定饶不了他! “喂!你出来吧,算我怕了你还不行吗!以后我保证,不再赶你走,只要你老老实实的,保护好我哥哥的身体,我就什么都答应你!” 回应她的只有夜风吹过耳边的呼呼声。 叶离枝颓然放下卷成喇叭的双手,望着还有几步远的叶府,心底生出浓重的排斥和厌恶来,不想靠近一步。 想着那混蛋没有哥哥的记忆,也根本不知道叶府就是他的家,大概不会藏在那里吧。 叶离枝转身,朝着来路慢慢走去。 心里自我安慰的想,那混蛋又不是傻子,一定会有分寸的,那身体如果被他用坏了,倒霉的可不会只有她哥哥一个人! 等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淹没在长街深处时,叶府门外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才缓缓地踱出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来。 那人如灯火幽深的双眸微微弯起,玫色的唇角勾起一抹嚣张狂傲的笑来。 一顶华丽的小轿,就在此时,晃晃悠悠地从他眼前经过。 行至叶府门前时,小轿停住,被人扶下来一位一身素衣的女子。 这颜色太寡淡了,与叶府大门内外张灯结彩的艳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成功的吸引了男人的注意。 他微微侧目,看向这名女子。 女子并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怔怔的仰望着眼前这番热闹喜庆的景象。 美眸星星点点的闪烁,映出几许迷惘,几许哀伤。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场喜剧中的主角,可是眨眼之间,情景依旧,人却已非。 晶莹的泪珠缓缓流下,在女子娇美却憔悴的侧脸上,留下道道脆弱的痕迹。 男人的心,突然铺天盖地、不可抑止的疼了起来! 他鬼使神差的,从袖中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绢帕,慢慢走到女子身旁,将帕子递送到了她的面前。 “给。”他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别哭了,看着你哭,我的心都要碎了。” 听到这把魂牵梦萦,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女子猛地转过头来,用堪称惊悚的眼神瞪视着他! “你!你、你你你……” 这眼神也同样太熟悉了,因为男人在那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小家伙身上也看到过,就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难不成,连这位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子,也是这具身体原主的旧友? 男人有些不开心的抿紧嘴角,不过下一瞬,他所有的不开心都化成了震惊! 女子直接投入了他的怀抱,两条纤细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女子将整张小脸都埋入了他宽厚温暖的胸膛,闷声闷气低低的哽咽着,唤他:“相公……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呜……” 等等! 什、什么?相公?这发展也未免有点太快了吧! 这次变成了男人悚然一惊,下意识的以为她有什么阴谋,想要抬手推开她,却被女子的下一句话又狠狠的震了一震: “你……你要是真的敢抛弃本公主,本公主上穷碧落下黄泉,也会追到你不得安宁!所以,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论你是人是鬼,我都不嫌弃,好不好……求求你了……” 这女子竟然还是位身份尊贵的公主?! 盛气凌人的小公主只威胁了一句,就软下了声调,以无比柔顺的姿态偎依在他的怀里,像只待宰的小羊羔一样可怜而惹人疼惜! 男人忍不住抬起手,迟疑了下,还是放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 238.第238章 我的娇妻我做主 心里却在想着,她既然将自己认成了原主,那自己绝对不能露陷。 否则的话,说不定这个让他动心的女人,下一秒就会和原主的妹妹联起手来,一起除掉他! 男人开始努力的回想起原主该有的模样。 唔,性情温顺,忠厚老实,谦和有礼,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扮演啊…… 二公主发泄够了,从他怀里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来,细细的打量着他。 如剑的眉,柔和的眸,高挺的鼻,微弯的唇,让人如沐春风的和顺气息,一切都是她所迷恋而熟悉的,这让公主殿下看的有些痴了。 他是人是鬼? 公主殿下犹豫了下,还是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来,抖抖瑟瑟的抚上他的侧脸,触手的感觉,光滑而温热。 他是活的!他真的是活的!太好了! 安之仪猛地再次扑入男人的怀中,高兴的只想丢掉所有公主的仪态,痛痛快快的大喊大叫一场,好抒发一下胸中难以排解快要溢出的满满情意! 她像只找到主人的小兽一样,在男人怀里一个劲儿的狠蹭乱拱,看的随行的宫女们一阵目瞪口呆。 端庄秀丽的二公主殿下哟,何时见过她这般失态过? 男人似也被她满腔的喜爱之情感染,心中漫起点点柔情,低头在她的发顶上亲了一下,第一次觉得,能占有这具身体,真的是莫大的幸运。 却在此时,一阵强烈的睡意翻涌而来,如海啸般咆哮着淹没了他! 不,不要这样!不要在这个时候带走他! 可是一向被他压得死死的原主这次却来势汹汹,只一个晃神间,掌控神志和身体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叶宏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亦是柔情满溢,可是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叹息! 与他亲昵了好一会儿,安之仪才抬起头来,全然不知这个被她紧紧抱住的男人内里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只笑着双手合什道: “感谢老天眷顾我!驸马,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府去,告诉你爹你没死这个好消息?” 叶宏霖想到自己变得很是奇怪的身体,果断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安之仪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 “哦~你是不是怕叶府里还有人会害你我?也对,这里头的人除了你和你妹妹、娘亲,恐怕就没几个好人了,这样吧,不如我们搬到外面去住?正好父皇赐给你的府邸也修缮完毕,以后咱们住那儿,只要逢年过节回来叶府看看咱爹就行了,其他时间都不回来,如何?” 叶宏霖还是摇头,不过解释了一句: “仪儿,我……现在大病在身,一时,恐怕还不能告诉世人我还活着,只有等病好了,我才能回来,好好的守护你,守护西疆。” “你得了什么大病?严重吗?是不是因为那次中毒的关系?” 安之仪立刻紧张起来,拉着他上看下看,恨不能扒下他的衣服给他好好检查检查! 叶宏霖却是苦笑一下,道: “这个……恕我一时还不能告诉你,我现在正住在妹妹那里,那里有位大夫,大约能够治好我的病,如果你想我了,就去她那儿看我吧。” “大约是什么意思?” 公主殿下不满了,霸道道: “宫里有的是太医,各个医术都是顶好的,不如,我带你回宫去治?你放心,我会偷偷的行事,绝不让人认出你来!” 但叶宏霖还不想告诉安之仪自己的怪病,让她为自己担忧操劳,便故作神秘道: “这病邪门的很,只有妹妹那里的小大夫才有法子,而且,白天都是不能见光的,所以,你要去见我的话,都是晚上再来吧。” 说完这番话,叶宏霖分明听到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在不甘的大吼着:卑鄙!!! 将军大人冷哼一声,他的娇妻只有他能碰,别的男人,想都别想!哪怕是借着他的身体去碰也不行! 安之仪不疑有他,谨慎的点头答应了,又恋恋不舍的再次抱住他,低语道: “我好想你……想的每天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差点就要随你去了……” 娇娇软软的声音带着些许撒娇意味,还有丝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叶宏霖心下一疼,转头看了一眼满目鲜红的叶府大门,忽的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身姿轻盈的踏上小轿。 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着车夫吩咐:“去将军府!”一边对着怀里余惊未消的公主殿下温情缱倦的笑道: “咱们回家,我要补给你一个你喜欢的洞房花烛夜!” 第二天一早,太阳升起之时,那只寄生虫才姗姗归来。 叶离枝就站在宅子的门口,小脸森冷如冰,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 一见面,她就两手叉着小蛮腰,毫不客气的发问:“怎么才回来,昨晚去哪儿啦?” 男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没搭理,继续拖着发软的两条长腿往前走。 与叶离枝擦肩而过时,一股清幽淡雅的女子香丝丝缕缕的渗入肺腑。 叶离枝猛然睁大眼睛,回身怒喝道: “站住!你、你是不是去青楼胡混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给我哥惹来什么不干不净的病,我虽然一定会救你,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男人回头,视线与她在半空中短兵相接。 他突然略带疲惫,而不带任何感情的问:“你真的以为,我和你哥,是两个人?” “不然呢?你连我都不认识,难不成还要骗我说,你是我哥的分身?”叶离枝对他的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她哥才不是这种目中无人,嚣张狂妄的家伙呢!这天底下,除了……除了太子殿下,恐怕再也找不出比她哥性子更好的男人了! 这只寄生虫?他,他凭什么说他是她哥? 男人却是笑了,笑得睿智而深沉,他道: “每个人都有两面,一面向生而生,温暖阳光,一面向死而生,污秽阴暗。我是你哥,也不是,因为你哥从不会在你的面前,展现出污秽阴暗的一面,所以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但,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有一件事,永远也不会改变。” “什么事?”叶离枝警惕的问。 “那就是我爱的人,永远都爱。” 叶离枝无语问苍天:“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博取我的同情,好放你一马?” 239.第239章 极品凑一对儿[上] 男人不屑嗤笑: “我才不稀罕你的同情。 只是想告诉你,我,你是永远都消灭不了的。 哪怕我再也不会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你的面前,也不过是你哥把我藏起来了而已。因为我见不得光,不能被世人所容纳。但我依然是你哥的一部分。 没有我,你哥也将变得不完整,你能明白吗?” 叶离枝嘟起粉润饱满的小嘴,郁闷的想,你丫还真的把我当成小孩子看了。 她又怎么不能理解? 这人说的没错,人都喜欢把好看的一面露出来,把险恶的一面藏起来,以博取别人的喜欢和认同。 可若没有险恶的那一面,早就被别人欺负到死了,连生存下去的资本都没。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是不会害我哥的?也不会伤害我,以及所有你爱的人?” 男人轻哼一声,没有回答,转头傲娇的走了。 “喂!” 叶离枝追了几步,没追上,好笑的看着他大步流星远去的背影。 只觉得今天这男人,看起来居然也有几分可爱嘛! 叶逸文大婚后的一个月。 春风过境,万花盛开,连带着夜风里也裹挟了馥郁的花香。 叶离枝正坐在梳妆台前,精心的梳妆打扮。 黄铜镜下,正摆了一张安如瑾偷偷潜人送来的纸条,说是今晚邀她一叙。 自从那天酒后失言,被太子戳破前世之事后,她就再没有回到太子府,更没有再见到太子过。 为了不让安如瑾起疑心,她以安如晦不想败她名声,在将她纳为侧妃之前让她暂时安住在这栋宅子里为由,解释了两人为何分居两地。 安如瑾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他了解安如晦的性子。 那人最是注重道德礼仪,要不是叶离枝大哥去世,他的大哥恐怕也不会一时冲动将叶离枝接回自己府去,对于姑娘家的名声,他的大哥向来是比姑娘看的还要重的。 梳好发髻,叶离枝放下桃木梳,轻轻叹了口气。 她以为她和安如晦之间的孽缘终于结束。 可这些日子以来,那人却夜夜入梦,纠缠不休。 每次梦境结束时,看到的都是他决绝离去的背影,让她惊醒后,一抹脸颊,满手都是泪和汗。 她开始想念那双美丽的凤眸,削薄的粉唇,温柔的笑颜,动情的话语…… 如果说安如瑾是一柄出鞘的利刃,那他就是一泓荡漾的春水,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潜入你的心田,滋润它,守护它。 一旦他离开,渐渐干涸的心将会比被利刃狠刺一刀拧搅翻转,来的更难捱、更涩痛! 叶离枝猛地深吸口气,将到涌上眼眶的泪意全部逼回去,对着模糊朦胧的铜镜努力绽开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 好了,好了,叶离枝,不要犯贱,是你一直想着要那人离开你的,如今那人真的离开了,你应该为他高兴的,不是么?好,来,笑一个…… “小姐,叶府出事了!” 桀轩兴匆匆的飞奔进门,看到的却是自家小姐对着镜子,笑得比哭还难看的样子,不禁一愣,问道: “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啊?我、我当然没事,”叶离枝忙吸吸鼻子,敛起所有情绪,专心问道: “怎么了?叶府出什么事了?” 桀轩喜滋滋的拿起一只新杯子来,填满了茶,端送到她的面前后才道: “您提早埋下的种子今儿个终于破土发芽啦!咱不是早就搭上了霜霜姑娘么?如今霜霜姑娘也开始显怀了,瞒不下去了,昨晚上就将这事儿告诉了叶府的三少爷,三少爷听了之后那叫一个高兴啊,当即就决定要将霜霜姑娘赎了身,接回家去养,结果您猜怎么着?” 叶离枝被他那眉飞色舞的样子逗乐,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一出好戏,就知趣的顺着他问: “怎么了?是不是,将叶府闹的鸡飞狗跳?” “何止!”桀轩长长的出一口气,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磨着牙根儿道: “霜霜姑娘虽是个不错的姑娘,却是青楼出身,人家叶大丞相身世显赫,哪里容得下这种下九流的人物往自己府里搁! 再者,三少爷刚刚娶回一位高贵的公主来,公主还没诞下嫡子呢,这庶子都快要生了,他敢让自己儿子将那对母子接进府来么?那岂不是在打皇家的脸? 所以啊,就闹着要撵人,不过咱们这三少爷,倒是个痴情种……” 桀轩嘲讽一笑,解气道: “三少爷那身子早早就开了荤,一直没忌过口,内里早就败了,不然为何这些年小妾通房不断,却一个子嗣都无? 这霜霜姑娘肚子里的孩子,放在今天,对他而言就是那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珍宝,心肝肉肉! 所以啊,三少爷又哭又闹,非要将这对母子留下不可,怕有个万一闪失,还要亲自养着。 叶老爷大怒,下令将霜霜姑娘赶出府去,对三少爷杖责三十,并严令府里的人,谁都不许将这件事告知四公主,否则,格杀勿论!” 叶离枝故作惊奇的问:“你都知道了,四公主会不知道?” 桀轩大笑,谦虚的摆摆手道: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嘛! 不过小姐说的很对,连我都知晓了,四公主是聋的瞎的不成? 没想到那四公主也不是个善茬,别看是个病秧子,一听到三少爷为了个女人寻死觅活的,当即就派了人,要去将那对母子杀人灭口……” 屋中烛火摇曳,映出叶离枝纯澈的眸子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人被她杀了?” “哪儿能!”桀轩嗤笑: “咱三少爷的宝贝疙瘩,护的紧着呢! 现在干脆跟着霜霜姑娘住在外头,连家也不回了! 四公主本来派了人马想将两人活捉,但大概是碍于老爷的面子,怕闹翻了脸谁也不好看,就没动手,只是将自己的人安插在那四周守着。 应该是想寻着机会将两人分开,再除掉霜霜姑娘吧。” 幸亏叶逸文那个废物的背后有个当丞相的爹,否则的话,四公主何至于这样进退维谷,左右为难?恐怕早就将霜霜母子二人分尸喂狗了! 叶离枝想起安如晦前世曾无意中对她提起的。 他的这个好四妹,小时候就狡诈的很。 借着天真无知的外皮,两次三番的想要败坏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和地位。 240.第240章 极品凑一对儿[下] 要么在自己的饭里下毒,嚷嚷着东西是太子哥哥送去的。 要么走着走着跳进河去,临下水前还死拉着安如晦的衣角不放,当作被救上来后,诬陷太子哥哥将她推入水里的证据。 安如晦只要对安之仪好一点,就说安如晦偏爱亲妹,对其他皇妹不屑一顾。 安如晦送给她的明明和送给自己亲妹的东西一模一样,四公主却是挑挑捡捡,说这儿也不好那也不好,怎么送给她的全是残次品。 幸而,他们的父皇不是个只会听片面之词的傻子,对这个女儿的脾性渐渐的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看着她不遗余力的陷害自己的大儿子,只当是在看猴戏,对大儿子和二女儿还是该怎么宠就怎么宠。 作死界的领袖——四公主终于在一次外出时,准备自导自演一出绑架戏份顺便嫁祸给太子的时候玩脱了。 她遇到了真正的劫匪,并误以为那是自己人,傻傻地主动凑上去让人家给绑走了。 那时正值冰天雪地的严酷时节,娇生惯养、细皮嫩肉的四公主被扔在水牢中整整关了半个月,才被皇上派去搜寻的人寻到了蛛丝马迹,并找了来。 原来,临近年关,那伙劫匪一开始就想绑个富家小姐换点买年货的银钱什么的,见到四公主穿戴如此之好,就动了歪心。 等将人抓来后,更是准备好好严刑逼供一番,让她交代出家人是谁,住在哪里,好进行通知家人要钱赎人等一系列活动。 可四公主一见到刑具就吓得半死,立马大声呵斥着劫匪,并搬出自己是当朝公主的身份扬武扬威,威胁他们敢动她一根汗毛就怎样怎样…… 没成想成功的将劫匪们吓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旦事情败露,他们被诛九族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于是这群有贼心没贼胆的怂包一商议,就果断弃肉票而逃了。 临走之前还细心的将自己人留下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没给后面来的人留下一丝有用的线索。 四公主在奄奄一息,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成功得救,但也因此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她的双腿因长时间浸泡在结冰的冷水中,再无法撑起走路。 而且每到严寒时节,就会如针扎入骨缝一般的刺疼难忍,无论吃了多少珍贵的药材,都不见有半分起色。 叶离枝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她让桀轩去医治霜霜,与她交好,就是为了探探她的口风,问她愿不愿意借由孩子,让叶三少爷为她赎身。 但凡女子,谁愿意去做每日任人欺辱的低贱活计?霜霜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不过,跟四公主当面叫板的危险系数极高。 叶离枝一是仗着她的三哥身子不行,怕是对子嗣会极为看重,而敢让霜霜姑娘冒险。 二则是自己也准备了一手,随时准备在有危险的时候,将霜霜母子送去安全的地方。 如此一来,只等结果了。 相信以四公主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心眼儿,她的三哥,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也算是报答他当初慷慨无私,送给自己的那一车满满当当的坚硬石块了。 报完了喜,还有忧,桀轩皱了下眉,支吾道: “小、小姐,有件事我也是刚听来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叶离枝漫不经心的端起茶杯,慢慢饮啜。 桀轩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了一声,才尽量用最轻最柔的声音道: “太子殿下……要成亲了。” “噗——!” 喝到嘴里的茶一下全喷了出来,叶离枝手一抖,连同茶杯都滚落在地。 稍烫的茶水溅满了她的裙摆。 可她好像没了知觉似的,只瞪圆了一双杏儿眼,盯着桀轩,失声问:“你说什么?!” “咳,太子要成亲了,相中的是肃王唯一的宝贝女儿,今年年方十五,与太子正是相配,至于叫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肃王……” 叶离枝喃喃自语,因震惊过度而一片空白的脑袋重新开始运转起来。 肃王的确是作为储君必须拉拢的人物,不单是太子,连其他几位想要谋夺皇位的皇子都对肃王这块肥肉虎视眈眈。 肃王代表着什么?兵权啊! 一旦将他拉拢过来,无异于为自己添加了争夺皇位的一大臂力。 至于登上皇位以后,是削藩夺权还是继续交好以求国泰民安,就全凭那时新帝的喜好了。 可,就算知道这是政治联姻,就算知道太子大概也是在利用联姻拉拢肃王,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跟放在火上烤一样,灼痛窒闷的厉害?! 叶离枝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她可以百分之一万的肯定自己是不爱安如晦的,那听到他要成亲时,这样的痛楚,又是为哪般? 桀轩小心觑着叶离枝失魂落魄的脸色,安抚道: “小姐,世上男人千千万,不行咱就天天换。虽然说吧,像太子殿下那样身份性格的男子世间恐怕再也寻不见第二个了,但总有更适合咱的,不是么?小姐不必为了他……” “我没有,”叶离枝矢口否认道: “我只是……只是乍然听到他要成亲,有点儿……有点儿惊讶而已。” 桀轩想起往日种种。 这两人之间的互动,谁看不出来其中的温情旖旎? 再看看现在他们小姐被人抽空了灵魂般无依凄惨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不忍心戳破对方的心事,再给补上一刀,转了话题道: “三皇子的人来接了,马车就停在外头,小姐去换身衣服再走?” “啊?哦,好……” 叶离枝低头,似乎这才发现在裙摆上洇开的一大片的水迹,恍恍惚惚的站起身来,往内室走去。 桀轩担忧的抿了抿唇,转身去了外面,将素衣叫进来侍候了。 被接到酒楼时,见面的地点依然是那个雅间,要见的人依然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上。 只是屋里平白无故的多了一扇精美的翠玉屏风,作为装饰品被摆在了一侧的角落。 放在往常,叶离枝一定会注意到这么明显的变化,可今日却是不同。 她单单为了要掩饰那份萦绕身周排遣不开的忧伤和失落,就已经花费了全部的心神,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这些? 安如瑾见她进来,早就不再摆谱,而是热络的笑道:“来了。” 叶离枝点头,恭顺的走过去,躬身对着他做了个万福。 241.第241章 对你,我了若指掌 空虚的心平静的跳着,脸上的笑容熟练而虚伪,腻声道: “三皇子叫枝儿来,不知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大事,”安如瑾抬抬手,示意她落座,略带担忧的说: “就是刚刚听闻了大哥的亲事,怕他发现了什么,这便叫你过来问问了。” “原来是这样,三皇子莫不是在担心枝儿已然失宠?” 叶离枝翩然而坐,歪着头,眨巴着清澈透亮的眼睛俏皮的问。 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并未失宠,还有利用价值,安如瑾也放心了不少,故作关怀道: “失宠倒是小事,怕大哥不小心知晓了我们的事情之后对你不利,有生命危险才是大事,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叶离枝甜甜一笑,满怀感激的样子: “那就多谢三皇子的关心了!枝儿没事,以枝儿的身份,终究是只能做个侧妃的,太子要娶妻,不是在意料之中么?太子也跟枝儿说了,妻不如妾,他还是会对枝儿更宠一些的!” 天真无邪的女孩儿脸上露出一个稍显得意的俏笑,似乎是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略胜正妻一筹,很是有些骄傲意味。 安如瑾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如果这次安如晦突然成亲,是因为对叶离枝失去兴趣,或是知道了些什么从而抛弃叶离枝的话,那他就要磨刀霍霍,直接杀人灭口了! 现在看来,今晚倒是暂且不用大开杀戒了。 解决了一桩心事,安如瑾也有了心思去继续扮演一个痴情的好皇子角色了,问她道: “让你过来的有些急了,晚饭吃了么?正好我也没吃,咱们一起吃如何?” “好啊,那……枝儿也可以点菜么?”叶离枝饶有兴味的问。 “当然,”安如瑾纵容一笑,财大气粗道: “喜欢什么就随便点,爷还是请的起你的。” “那枝儿就先谢过啦~”叶离枝装模作样的一拱手,笑嘻嘻的道谢。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字’?”安如瑾自然而然的转为深情模式,将她交握在一起的一双小手摁下,柔声道: “我说过,无论你要什么,只要我有,就一定毫不吝啬。” 叶离枝娇羞低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眼角眉梢间,几许小女儿家情窦初开时的懵懂与无措轻盈流转。 安如瑾满意地笑了笑。 随意攀谈间,点过的菜一一上齐。 叶离枝心情不好,对他更是毫不客气,只什么最贵点什么,点完了还很是怯生生的询问一句: “枝儿是不是点的有点多?” 而对方装逼的回答是:“你喜欢就好。” 好吧,她就喜欢最贵的,点这些,应该也没什么错。 三足青玉香炉里散出的袅袅烟香,很快被满室的饭菜香味盖了下去。 叶离枝压根没什么胃口,只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往对方的碗里不停夹菜,以表示自己对对方的‘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对方竟然也很受用的都吃了。 看着叶离枝又在无意间用筷子仔细拨去辣炒蛤蜊上点缀的香菜和葱花,只将蛤蜊肉放到他眼前的小碟中,安如瑾突然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平时皇子们用餐,每道菜不准夹超过三筷子,好不让别人窥探到自己吃食上的喜好,趁机在菜中动手脚。 在外面吃饭时,安如瑾也保持了这个习惯。 可这个小女娃居然如此之厉害,只不过跟他吃了没几顿饭,就将他的偏爱喜好摸得一清二楚! 安如瑾有些心惊,同时又有些了悟——怪不得大哥会被她迷住,一个能够投其所好的女子,总是更容易得到别人的喜欢和青睐的。 叶离枝猛然回神,看到安如瑾小碟中还没吃完的那些菜,都是他最喜欢的,也都是自己夹过去的,不禁有些傻眼。 天……自己还对他那么好干嘛?只不过才走神了一会儿,怎么就干下了这么一件蠢事! 她连忙佯装惊奇的睁大眼睛,咬着筷子问:“这些也是三皇子喜欢的吗?没想到枝儿和三皇子会如此有缘,连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样呢!” 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了解安如瑾吗? 安如瑾喜欢吃什么,她不仅知道,而且还曾经亲手做过! 可惜,就算如此,仍旧没有留住这个男人的心,可见,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什么的,都是屁话! 要抓住眼前这个男人的心,除非,你一直拥有着无可取代的利用价值!否则,呵呵,他杀你,将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无情又简单。 安如瑾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但也想不出其中缘由,只得微笑作罢。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事,叶离枝从未觉得跟他在一起,如此煎熬过,等踏出酒楼时,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回忆起自己爱他时的傻样,如今想起来,竟都跟做梦一样。 叶离枝自嘲一笑,没精打采的爬上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宅院。 她走之后,安如瑾并未急着离开,而是重新折返回了酒楼内。 从翠玉屏风后,袅袅挪挪走出了一位妙龄女子。 那女子一见到他便嗔道:“三爷,您倒是和那小蹄子吃的欢,把人家都忘到一边了!” 安如瑾笑着揽住她,诱哄道:“我还不是为了能早日除掉太子?再说,你执意要留在这里,又不能露面,只能委屈你了。” 女子在他怀里撒娇似的蹭了蹭,觉得好受了许多。 但一想到方才亲耳听到的两人那些‘情意绵绵’的对话,漂亮动人的俏脸上就有了瞬间的狰狞。 这个叶离枝!万不能让三皇子真的喜欢上她! 她得想个法子,彻底断了三皇子对她的念想不可! 太子的亲事定下来后,便进入了一系列繁琐的准备程序。 先是要将那位远在封地的新娘子接进宫,由皇后娘娘亲自教导太子妃该有的行为礼仪。 再便是内务府忙着翻修太子府,制作喜服,置办相应物件。 最后是钦天监忙着选出一个吉利又合适的日子,定为太子的大婚之日。 等全部事项办的差不多了,已进入了如火如荼的盛夏时节,荷塘盛开,红花映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叶离枝却就是在这样的时节里大病了一场,等病好的差不多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娇客,来登门拜访了。 242.第242章 暗潮 “妹妹可还记得我?没想到再次见面,妹妹竟病的这样厉害,唉……本来还想着邀妹妹一起去玩的。” 盛昌侯府的二小姐,顾静初看着她容色憔悴,唇色苍白的小脸,不无心疼的说。 “你……我当然是记得的,”叶离枝也笑了,难得遇到一位真正善良温婉的女孩儿,她也有了些谈话的兴致,问: “怎么,你们全家要一起出游吗?去哪儿?远不远?” “不是。”顾静初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来,是张做工精细的帖子,面皮上描画着朵朵精巧玲珑的茉莉,闻起来居然真的有一股茉莉花儿的甜腻和清香。 “这是……”叶离枝这些日子见请帖见的多了,都是来自于安如瑾的,因此一看到这玩意儿就隐隐感到头开始疼。 顾静初笑眯眯道:“是万家的小姐给我的呢,我们府里送了三张,本是给我、大姐和三妹各一份,可你也知道我大姐那人……” 她露出一个苦笑来,“爹不愿放她再出去生事,就将她的帖子给了我,说是让我邀一个要好的同伴去,顶替了她。” 叶离枝迷惑的眨眨眼,她俩顶多算是有一面之缘,交情什么的,还谈不上‘要好’两个字吧? 顾静初显然也是个心思通透的妙人儿,一见她表情便解释道: “公主的赏花宴上,你帮我救了那窝小鸟,算是我欠你个人情,因此这帖子一空出来便想到你了,想用这个来还,妹妹不会介意吧?” 问到后来,小心翼翼,生怕她会嫌弃似的,连带着捏住帖子的小手都有些急促的收紧了些。 叶离枝心下一软,想也不想,当即答应下来:“好。在屋里闷了这许多天,早发霉了,正好也趁此出去散散心。” “嗯!” 一听她接受了自己的好意,顾静初喜出望外,连忙将帖子塞给了她,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让她好生休息,就干脆利落的告辞走了。 她前脚刚走,灵钰后脚就捧着茶盘进了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好奇的问: “咦?那小姐怎的不多坐一会儿?这茶都没喝上一口呢。” 叶离枝靠在迎枕上,把玩着手中请帖,嘴里随意应道: “她只是来送帖子的,送完也就走了,再说我们又不熟,她留在这里,也是徒增尴尬罢了。” 帖子的邀请人那里写的名字是‘万雅薇’,被邀请人下面的名字是顾玉姿,她算是代替顾玉姿去赴这个约了。 只是,万雅薇……为什么这个名字,听起来总有哪里怪怪的呢? 灵钰惊奇道:“请帖?是请小姐去做什么?” “唔,帖子上说是去避暑庄子里游玩。” “这么好?”灵钰羡慕道:“听说能避暑的庄子都在山里头呢,凉爽的很,盛昌侯府的二小姐请小姐同去,怕也是存了补偿的心思吧。” 论心思剔透,哪个能比得上灵钰? 叶离枝赞赏的点点头:“你说的也是,她的大姐去叶府里头闹过一通,算是和我结了梁子,她又冷不丁的送这个来,为她大姐向我赔罪的意思怕也是有的。” “这位二小姐倒是个好人,”灵钰笑嘻嘻地冲她眨眨眼道,“跟小姐一样!” 苍白憔悴的面容被她逗的终于有了点鲜活气儿,叶离枝瞥她一眼,笑骂道:“就你嘴甜!到时候把你和素衣一齐带上好了。” 灵钰顿时又惊又喜,连忙对着叶离枝行了个万福,欢欣雀跃道:“那我就代素衣一起,先谢过我们美丽善良又可爱的小姐啦!” 叶府中。 叶月玉的院子里,一阵瓷器摔砸的噼里啪啦声,接连不断的从里头传来。 “这个狐狸精!勾搭了太子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下马威!当我们都城里的女孩儿都是死的么!肃王的女儿?肃王的女儿又怎么了!长得是圆是扁还不知道呢,竟然就敢这样嚣张!” 嘭!一只青瓷小碗又在怒火中四分五裂。 屋里的丫头们跪了一地,垂着头,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待发泄的差不多了,叶月玉才气喘吁吁的坐下来,瞪着放在桌上的帖子,恨不能用眼睛烧出个窟窿来。 万雅薇……万雅薇!想当太子妃,哼,恐怕没那么容易! 出发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一大早,顾静初的马车就停在了外面,这次没了顾玉姿的搀和,小姐妹两个看起来都异常的开心和兴奋。 叶离枝和她俩共坐一车,灵钰和素衣则坐在后面的一辆马车中,里面还坐了几个服侍顾静初和顾雪妍的大丫鬟。 前一晚叶离枝就跟留守宅子的桀轩交代好了,该嘱咐的也都嘱咐了,因此此时只是对着送出门外的桀轩摆摆手,便安心的缩回马车,准备补个回笼觉。 马车里的顾雪妍显然也是被二姐早早挖起来的,此时困的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仍是左手抓着一只糖葫芦,右手捏着一块糯米糕,小嘴一刻也不停的蠕动着,弄的马车里具是食物散出的甜味儿。 顾静初细心又温柔的找来毯子给她盖上,掖了掖边角,轻声道:“妹妹困了便睡吧,等到了我再叫你。听说离的不算太远,就没带饭食之类,饿了的话就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嗯?” 叶离枝点点头,觉得这俩姐妹营造出的气氛格外甜美和温馨,连带着连日来被病症折磨的疲累都散去了大半,感激的对她一笑,便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一只小手悄悄的帮她理了理滑落脸颊的青丝,挽在耳后,随后蹑手蹑脚的爬到一边,一路无话。 受到邀请的小姐们陆陆续续抵达了避暑的庄子。 这座庄子看起来简直像座世外桃源,后面临山,四面临水,水湾之间还架设着木桥,青葱翠柏处处可见,不知名的鸟儿飞过,留下一串清亮悠鸣。 刚一踏进,就觉大片湿润的水气迎面扑来,六月三伏的天儿,居然能生生逼的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好不清凉快意! 叶离枝是被一阵尖叫嬉闹声给吵醒的。 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就听一道温柔的声线道:“前头就是入口了,不少姐妹在那里下了马车,看样子是入口太窄,马车通不进去呢。” “嗯。”叶离枝撩起车帘的一角,看看外头天色,正是晌午时分,竟也不觉燥热,再一细看,才发现已经身处群山幽谷之中。 243.第243章 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这个地方……怎么莫名的让她生出些许眼熟的感觉! 叶离枝眯起眼睛,娟秀纤长的眉拧成麻花。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次出行,好像处处都透着股让她不安的诡谲! 入口处有专人负责收帖子,免得被闲杂人等蒙混过关,叶离枝递了帖子,顺利的和顾静初一起走了进去。 最前头有宫人们引路,后头跟着的贵小姐们则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边走边对着周边的景色指指点点。 叶离枝愈看愈是心惊。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的说着:你来过这里,你曾经来过这里,你难道忘了吗?在你还是太子侧妃的时候,每到每年最热的时节,太子都会带着你,到…… 叶离枝猛地顿住了脚步,睁圆了眼睛转头看向顾静初! 顾静初被她唬了一跳,下意识拉着顾雪妍的手后退了一步,怯怯问道:“妹妹,你,怎、怎么了?” “这是谁下的帖子?” “万家的小姐啊。” 万家……叶离枝终于醒悟过来有哪里不对了,万这个姓,不正是和世子一样吗! 万雅薇,她就是世子的妹妹,肃王的女儿,未来的太子妃! 怪不得,怪不得会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都城里那么多大户人家的女儿,可不是么,人家不日后或许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了! 叶离枝顿觉一阵天旋地转,等缓过神后,转身就要往回走。 顾静初忙一把拉住她,不明所以的急急问道:“妹妹,你要去哪儿?路是在这边的呀!” 被她抓住的人儿几乎摇摇欲坠,以轻柔而不容抗拒的力道挣开她的手,语气生硬道:“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不能进去了,你们留在这儿,好好的玩吧。” 话音刚落,人已经逃也似的向着来路跑去。 “妹妹!”顾静初大惊,连忙去追,可没追出几步,就见前头的人自己主动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小太监悠长尖细的唱喏自前方传来—— “太子驾到——” 呼啦啦,身后响起一片膝盖磕地的声音。 叶离枝愣愣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人。 一个,是一身浅橙色衣裙,腰系嫩绸,笑容明媚的陌生女子。 一个,是身穿淡青色衣袍,玉冠高挽,俊朗迷人的谦谦少年! 两人一边走,一边不知低语着什么,皆是满脸笑意,状甚亲昵。 令人身心舒畅的湿润凉风,忽而变成了凛凛冰龙,咆哮翻腾着将她缠绕,坠着她堕往万丈冰窟! 灵钰连忙及时的拉了她一把,退至路边,缓缓下跪,跟着众人人云亦云的喊了一句:“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熟悉到近乎陌生,带着笑意与愉悦的声音在头顶乍然响起,叶离枝闭上眼睛,逃避似的不去看近在眼前的软底缎靴。 可是众人都起了她又不能不起,等站起来后,她才发觉此时的自己离着这人有多么的近。 近到可以将他巧夺天工般完美无瑕的侧脸看的一清二楚,近到自己的呼吸,几乎都要扑到他的颈子上去了! 叶离枝垂下头去,不动声色地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今日请妹妹们前来一聚是太子妃的主意,本王只是走个过场,顺便护着妹妹们在外头的安宁,就不扰了你们的雅兴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太子妃开口,她的命令,即是本王的命令,这里的人,莫敢不从,妹妹们就尽情放心的玩吧!” “多谢太子殿下!” 还未大婚,太子就唤万雅薇为太子妃,还如此看重于她,将管制大权全权交到她的手中,看来是真心想要娶她为妻了。 这怎不让一干仰慕太子殿下的小姐们羡慕嫉妒恨的牙根儿痒痒? 叶月玉咬紧牙关,抬眼瞪着那张巧笑倩兮惹人讨厌的脸,只恨不得用自己长长的指甲在上面留下几道血印才好。 不过一想到自己的‘除妃妙计’,嘴角又不由得浮起一抹阴毒的笑来。 呵,等着瞧吧。 万雅薇也跟着落落大方的说了几句热络话,便让各位姐妹回提前安排好的住处休息去了。 路途不长,可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有的仍是一脸疲态,不得已,只能等明日才能尽兴的玩了。 太子和太子妃早就并肩走远,叶离枝却依旧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顾静初担心的过来拉她,问:“妹妹,你究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一起解决啊。” “……不用了。”叶离枝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真是天意弄人,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活生生的在自己眼前上演了。 不,也许,这正是她一开始最想看到的事。 太子殿下找到真爱,携手白头,共度一生,她只需默默地在一旁祝福即可,不是说好的吗? 可是事到临头,为什么又要这样割舍不下,这样藕断丝连,这样……心痛如绞。 她自己都要瞧不起她自己了! 想到前世种种,叶离枝眼神一黯,所有奢念转瞬湮灭成灰。 她抬起小脸,表情已经恢复如常,对着顾静初歉然一笑,道:“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走,我们过去吧。” 入夜,月在清溪山水之间低低垂悬,水中的月影清晰皎洁,在波心动荡不定。 一如她颠簸缭乱的前世。 叶离枝坐在靠窗的床上,双手环着小腿,将下巴搁在膝头,呆呆看着外面如霜似雪的月色。 好美啊,她想。 美到让她几次傻傻的伸出手去,想要掬一捧柔美的月光,细细珍藏,可是当收紧掌心后又摊开时,上面却是空空如也。 怎么会没有呢?她明明想要抓在手心的。 试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她有些气馁,同时却又忍不住的想,本该这样的,本就是这样的。 不是她抓不住,而是这些不属于她。 那人是高悬于天宇的皎洁月光,被她污了一次也就够了,这双手已经不配再去触碰第二次了。 叶离枝收回手来,定定的瞧着自己的掌心出神。 前院,清幽宁静的夜里,突然爆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惊叫! 叶离枝猛地坐直了身子,还有些没回过神来,恍然惚然的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睡觉浅被吵醒的小姐们已经纷纷忙着起身穿衣,出去一探究竟了。 叶离枝赶到的时候,万雅薇的房门前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侍卫,不过,却没有阻挡她们这些小姐的出入。 244.第244章 入错房[上] 她跟着人群走进去,就见万雅薇正捂着胳膊瑟瑟发抖,面无人色。 床边,扔着一条已经被斩去头颅的绿色小蛇。 头是三角的,颜色极为鲜艳,一看便是身带剧毒。 安如晦正站在床边,面容阴沉,收了剑之后果断抓起万雅薇的胳膊,将袖子一撩,毫不犹豫的将嘴凑了上去,进行吸|毒。 周遭发出一阵惊呼,有人担忧,有人嫉恨。 叶离枝别开眼去,细细去打量那条身首异处的毒蛇,片刻后,转身就走。 毒蛇出现的地方,一般在方圆一百步以内,会有解毒的药草。 等她找到专解蛇毒的草药回来时,安如晦吸出的血已经变得鲜红,可他的唇却隐隐透出一股不详的乌黑。 几名太医见他终于停下动作,连忙围了上来,两个为万雅薇查看伤口,两个为太子把脉探看。 叶离枝顿了顿,终究还是捏着草药走上前去,轻声道: “小女对医理略懂一二,这草药对解毒很是有些效果,清洗过后让殿下嚼烂咽下即可,不知殿下是否愿意一试?” 她低眉垂眼,只看着自己的鞋尖,神情恭谨而小心,像一个真正的陌路人一样,对于太子殿下,只有敬畏和顺从。 良久,才听面前的人道:“拿来吧。” 叶离枝递上草药,默默后退几步,退回人群之中,让其他女孩儿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身形。 两名带刀侍卫紧接着走过去,将一方绢帕呈到安如晦面前,沉声道:“殿下,我们在太子妃的床褥下发现了这个。” 明亮的灯光下,光滑细腻的绢面上,点点粉末清晰可辨! “这是……”安如晦欲要伸手去摸。 “殿下莫碰!”侍卫忙将绢帕拿开,禀报道:“这是一种专门吸引蛇虫的粉末,一般只有捕蛇的猎人才会有,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安如晦一声低喝:“查!” “是!” 恰在此时,不知谁家的小姐嘟囔了一句:“奇了怪了,怎么太子妃一被蛇咬,叶家的三小姐就找到了解毒的药草呢?若她真懂医理的话,恐怕这吸引蛇虫的粉末也是制的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屋里的人全都寂静了下来。 叶离枝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静静的站在一处,削瘦的身形在地面投下一道微弱的影子。 她感到有一道目光扫了过来,凌厉而充满审视,似要将她剖开了好好检查有没有包藏祸心一般。 “这事目前尚无证据,不要信口胡言。都回去吧,这么晚了,把你们都惊起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谁敢接受太子殿下的道歉?忙纷纷跪下表示不敢。 安如晦有些疲惫的一挥手,让众人各自回去,自己却留了下来,守护着尚且余惊未消的太子妃。 叶离枝随着众人退出,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回走。 身后传来音量嚣张的窃窃私语声。 “我看哪,凶手肯定就是她!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太子妃被蛇咬,偏偏她就能找到解毒的药草?” “我看也是,大晚上的使计把我们都吵起来,就是为了要在太子面前出风头哪。” “只可怜了太子妃了,成了人家争宠夺爱的牺牲品……” 叶离枝听着,不以为意的无声一笑。 如果她是凶手的话,那么,她想毒死的人,绝对不会是太子和太子妃。 难得太子妃是个神经大条毫不记仇的人,第二日用袖子将胳膊上的纱布一挡,就兴致勃勃的带着她们在庄子内四处游荡了。 到了晚上时,还每人分了一处特别的阁子。 这阁子不大,里头却是布置别致。 阁内分内外两间,里间只有一处大大的水池,四个角都安置了铜制的龙头,只要触动机关,龙嘴里就能源源不断的流出清水来! 叶离枝脱得光洁溜溜,和灵钰、素衣一起在池内戏水玩闹,别提有多快活了! 大概怕这些贵小姐们讲究多,不喜同别人一起泡澡,所以这些阁子才全部隔开的吧。 而且每间阁子都起了名字,有的雅致,有的通俗,读起来也颇觉好玩。 叶离枝分到的阁子叫‘运远阁’。 这些阁子是她前世从未见过的,她猜应该是太子妃发出邀请帖之前就让人特别来建的。 因为水池边石块被打磨过的痕迹很新,而且阁子里头的布置和装饰也简单,这样盖起来似乎也更容易和快些。 不得不说太子妃是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却很细致周到的人。 这样,照顾起太子殿下来,应该也会一样的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吧。 叶离枝放心的笑了笑,专心投入和素衣和灵钰的打水仗中。 就在女孩儿们在各自的阁子里玩笑嬉闹时。 守卫森严的庄子内,却有一条黑影如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的在屋顶上飞速掠过。 安如晦也正呆在一间阁子里,背靠一角闭目养神。 忽的,他张开眼睛,目光警觉的朝着上方的一处望去。 有人! 有人在上面停住,而后又跳到后面去了。 为了给阁子通风,后面还装了一扇窗,不大,却完全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自由出入。 安如晦沐浴时不喜欢有人在身旁伺候着,此时里间只有他一人。 但只要他一声喊,外间的人就会立刻冲进来。 所以他不慌不忙的从水中伸出手来,在摆放衣物的台子上一摸,将自己的佩剑摸了过来,抽出剑鞘,藏入水中。 身后紧闭的窗户不易察觉的吱呀一声,被打开了,丝丝缕缕的夜风争先恐后地溜达进来,带来一阵凉飕飕的寒意。 然后,太子殿下就听到了一串轻盈如风的脚步声,以及……拼命吞咽口水的猥琐声响。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安如晦铁青着脸从里间走出来,只随意穿了件中衣,对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侍卫们道:“将里头那头蠢猪拖出去,活埋!” “啊?”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还搞不明白里面怎么会多了头猪? 不过太子殿下的命令哪怕是去死也不能违抗的,侍卫们当即领命,脸色凝重的快步走进里间。 然后……就看到了面朝下,漂浮在池水中的人形物体。 他一身夜行衣,腰带佩刀,明显是刺客打扮。 侍卫们心下一凛,明白过来,这是出了大事儿了! 245.第245章 入错房[下] 侍卫们很快将黑衣人五花大绑的拖走了。 安如晦站在门外,回头,阁子门口上的牌匾明晃晃的映入眼帘,上书三个大字: 远、运、阁! 刚才发生的事如刚被钓上岸的鲜鱼一般,犹在脑海中活蹦乱跳着! 那不速之客渐渐地走近,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能看出此人的两只前爪已经忍不住悄然抬起,迫不及待地做出攻击准备,看手姿还是抓|奶龙抓手的出招前奏。 安如晦屏息等待,散开的长发如墨莲一般铺设在水中,白皙光滑的肌肤经过水一滋润,在烛火的照耀下,更像镀了一层光晕似的!看起来格外可口诱人。 从背后看,一时谁也无法确认他到底是男是女。 但那身冰肌玉骨,出水芙蓉般的姿态,足以让所有人!无论男人和女人全部疯狂了! 黑衣人的脚步忽的急促起来,落地无声的朝他扑来,犹如大鹏展翅! 安如晦暗自冷笑,在对方即将得手之前,猛地转过身去。 只是还没得来及出手,就见那黑衣人蓦地停住了脚步,只低促的咒骂一声‘他奶奶的怎么是个男人!’就被安如晦毫不客气的握住脚踝,一把扯入池水之中! 咕噜噜…… 黑衣人措手不及之下,很是喝了好几口太子殿下的洗澡水。 安如晦一手紧掐着他的后颈制住他的所有挣扎,另一手持剑逼在他的喉咙口处,声音低沉的问:“你是谁派来的?” “唔……呜呜……” 黑衣人浸在水中,自然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安如晦大发慈悲的将他提起,拖离水面,但手中的剑仍是丝毫没有放松的搭在他的颈间。 “呼……哈……” 黑衣人贪婪的呼吸着好像阔别已久的新鲜空气,好一阵后,才看清了现下形式,正想脱口大骂,又想起这地方人多的很,只要他声音一大,保准有无数人等着破门而入。 这就聪明的小心斜眼看向太子殿下,低声道:“格老子的,爷爷走错门儿了!小兄弟,不好意思啊,天黑得紧,爷爷一时没看清楚,居然闯了个男人的澡房!说出去还不得让那帮孙子笑死……” “我、问、你、是、谁、派、来、的。”太子殿下没什么耐心的一字一字重复了一遍,语气相当恶劣。 那剑也很是能为主人助威的往肉里又深了两寸! 黑衣人骇然一惊! 一双倒三角的小贼眼连忙努力弯成个友善的月牙状,赔笑道:“小哥息怒!小哥息怒……小的只是一介江湖草莽,靠着给人消灾赚点糊口钱,当真不是什么坏人的!虽说扰了您的清静,但小哥您大人有大量,还是饶了我吧……主顾是谁,可万万是不能说的呀……” 他哀求连连,眉眼却透出油滑之色,尽管看清了对方是个男人,眼角余光仍忍不住的朝着安如晦的身上扫来扫去,可谓下流至极! 安如晦是何等精明的人物! 黑衣人虽然说的颠三倒四,但他除了不知幕后黑手是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该死的采花大盗怕是接了人的银子,来这儿糟蹋姑娘来了!只是天可怜见那位姑娘,让这厮看错了牌匾,走错了门,万幸遇到了他! 运远阁,远运阁,只不过顺叙之差,就救了一个姑娘的名声和清白! 安如晦脸色陡沉,眼中似有鬼火闪烁,一把将黑衣人重新摁回水中,这回,无论他怎样反抗挣扎,都不曾动摇分毫! 黑衣人很快晕死过去,不再挣动,不过既然是江湖草莽,没两下子是不可能的,这会儿估计还没死透。 但安如晦却不想因这人而脏了自己的手,跳出池子,擦净身子,随意穿了件衣服,便出来让侍卫进去善后了。 有识趣的小太监见他面色难看,凑上前来,低低问道:“殿下,可是里头发生了什么?” 安如晦收回目光,一向喜爱噙着笑容的嘴角此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去,给我查,现下在运远阁里头的是哪家小姐!” “是。”小太监立刻肃容,领命退下。 不多时,便回来了,喘着粗气回禀道:“是叶府出来的姑娘,排行三,名,叶离枝。” 安如晦猛地转头看他,漂亮的凤眼中,尽是惊怒交加! 他突地改变主意,厉声道:“去!将那几个侍卫给我追回来,将那黑衣人留下!不管老虎凳还是辣椒水,非给我从他口中逼问出幕后的黑手不可!” 小太监被他疾言厉色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答应着再次火烧了屁股一样的跑远了,不过这次是追着那群侍卫离去的方向而去! 安如晦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强自压下心头的怒火。 他不敢想象,如果这淫贼没有认错牌匾的话,今夜过后,那人会遭受到怎样狂风暴雨的洗礼。 答应过要跟她恩断义绝的心,骤然间惊惧惶恐的厉害。 这一晚发生的事,到了第二天时,除了太子和太子的人,一点儿风都没透露出去。 女孩儿们的早膳是在湖心亭里吃的。 远远的,就能听到一阵阵铃铛般清脆悦耳的嬉闹声送入耳朵,安如晦凭栏远眺,一夜没睡的凤眸中布着淡淡的血丝。 他自小练武,耳力、目力都很好,因此第一时间就精准的发现隐在人群之中,不起眼的小小女孩。 她正和素衣、灵钰,以及另两位一大一小的姑娘坐在一个靠边的角落,认真而专注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偶尔给别人夹两筷子,别人也会回敬一二。 忽然,她不知吃到了什么,表情一僵,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碗筷一扔,火急火燎地端起手边的茶杯就一口灌下,觉得不够,又开始满桌乱看的去寻茶壶。 小舌头还不忘时不时的伸出嘴外,斯哈斯哈的吸着气,脸蛋通红,像只酷暑难耐,正伸出舌头来散热的小狗,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 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辣到了吧。 太子殿下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勾起唇角,俊美狷丽的面容,满蕴着温柔。 同时他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湖心亭很大,摆了不下十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的满满,唯独她在的那一张,只有她们寥寥几人。 再明显不过的孤立和冷落。 安如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想起这大概是因为万雅薇被毒蛇袭击后,哪个连脸都记不清的女子说她是凶手的缘故吧。 246.第246章 陈王造反 安如晦抬起手腕,看着腕上女孩儿送他的那一串通润佛珠。 女孩儿说,希望这佛珠可以保佑他平安无事。 可是她送的这佛珠,恐怕保佑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哪里又有万雅薇的份儿。 正出神间,一个暗卫神不知鬼不觉的冒了出来,单膝跪在安如晦脚边,垂头急切道:“殿下,不好了,宫里有人传了信儿,说是陈王反了!” “陈王?”安如晦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属下也是刚接到消息,宫里的人说不清楚,只让殿下速速回去,还说圣上震怒,已准备派人去围剿陈王了!” 安如晦最后看了一眼湖心亭中的女孩儿,点头应下:“好,即刻备马,留下一人向太子妃说明清楚,我们出发!” “是!” 但到底安如晦还是晚了一步。 等他回宫的时候,安如瑾已经带了自己的人马,火速前往幽州擒王了。 安如晦只好留下,继续安抚自己的父皇。 也难怪他父皇会这么生气,这陈王也是个外姓王,当年有了从龙之功才被恩赐世袭罔替,到了新陈王这一代已是手握一方重权,在自己的地盘上作威作福,盘剥百姓。 他父皇屡次打压,均不见效果,这下好嘛,人家直接吞了熊心豹子胆,准备造反啦! 安如晦拿起呈报这件事的折子来细细的看。 折子上一条条清楚的罗列了陈王的罪名:私藏兵器,私下屯兵、拿空额军饷养自己亲兵!这随意一条就足够将他千刀万剐了,没想到居然还是数罪并犯,果真野心不小。 “呈上这折子的是谁?”安如晦随意一问。 皇帝想了想,道:“是兵部尚书。” “父皇可有彻查此人?” 皇帝点点头,冰冷摄人的眸中闪烁几点寒光: “已经查清楚了,这人跟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折子也是从地方的知州手中传来的,知州只说,是一名陌生男子将这折子交给他,让他上呈兵部,兵部的尚书看了,自有定夺。” “怕是出了内鬼。” “谁说不是呢,”皇帝哼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苍蝇也不叮无缝的蛋。他陈王既有本事私自屯,兵意图谋反,就要有准备承受朕的雷霆怒火,万钧之刑!” 安如晦隐约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不过还是顺嘴道:“父皇英明,父皇威武。” 皇帝看了这儿子一眼,摇头失笑。 半个月后,安如瑾大胜而归。 但陈王余党犹为猖狂,在安如瑾回都城的中途精密谋划了一场暗杀,虽然最后自己这边落得个全军覆灭的下场,临死前拼死一搏,到底还是伤到了安如瑾。 于是剩下的一半路,安如瑾就在养伤和愤怒中渡过了。 “这伤可不能白受了去!” 胸口缠着厚厚的纱布,稍微动一动就疼的人恨不得哭爹喊娘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着血,安如瑾难受的小心挪动了一下身子,愤恨的低吼。 旁边又一贼眉鼠眼的男子凑了上来,讨好的笑道:“三殿下莫要生气,男子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这点小伤,又怎值得三殿下为之动气伤身呢?” 安如瑾冷冷瞥了他一眼:“小伤?要不,在你身上也戳个窟窿试试?” 男子立刻噤声,肩膀一缩,连忙讪讪的往后退了几步,怕的跟遇到了危险随时准备要缩回洞里的老鼠一样。 过了会儿,见对方只是嘴皮子说说,并没真正要动手的意思,这人胆子又回来了些,伸长了脖子,贼兮兮的问道:“三殿下,您可有什么仇家?” 安如瑾眼皮也不抬的问:“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为三殿下排忧解难啦!”那人的巴结嘴脸瞬间又露了出来,乐颠颠的上前,开始当起了狗头军师: “伤了三殿下的人都死了,三殿下的火却没发出去,这时候,最是需要个出气筒不是么?三殿下若是有什么仇家,尽可在此时出手!就说,这伤是仇家所伤,三殿下需要什么,尽可拿捏着这点儿,向对方讨要,不怕对方不给的。” 说着,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黑相间的牙齿,看的安如瑾一阵厌恶皱眉。 不过他的眼睛却是一亮。 对啊,他伤得这么重,要是趁机栽赃给他大哥,就算不能拉他下马,让他让出太子宝座也是好的! 可是,要怎样才能完全栽赃给他,让他百口莫辩,这就是个问题了,需要他好好想想…… 自从从避暑庄子回来后,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叶离枝都不曾接到安如瑾的召唤了。 听说他是去平陈王之乱了,叶离枝也乐得清闲,每日在家陪着老哥,逗逗素衣,夸夸灵钰,帮帮桀轩晾晒药草。 顺便每日给菩萨烧香三柱,保佑三皇子那个畜牲一路顺风,半路失踪,命途多舛,办案坎坷,多遇到几次困难,多受几次伤什么的,就更好了! 诚心诚意的在菩萨面前拜了三拜,叶离枝轻叹了口气,都说心诚则灵,她每次为安如瑾拜拜的时候都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真心,万望观音菩萨要显灵啊! 这日,叶离枝正站在菩萨像前双手合什,双眼微闭,念念有词。 灵钰急匆匆从外面迈了进来,一进门便喘道:“小姐,三皇子回来了,而且已经派了人在门外等您!” 叶离枝吓了一跳,不解皱眉道:“这么急着见我做什么?”又转头看了眼宝相庄严的观音大士,心虚的咕哝道:“莫不是被他知晓了我的险恶用心?” “小姐在说什么呢?”灵钰没听清楚,想要上前几步仔细听她再说一遍,叶离枝却是摆摆手,干笑道:“没什么,反正我也没事,他要见,便让他见吧。” 说完,人已经迈开脚步,慢慢悠悠的往外走了。 灵钰跟在身后补充道:“听闻三皇子这次平乱回来的路上,受了重伤呢!也不知是吃错了哪门子的药,居然一回来就急着找您……” 叶离枝心中一喜,再是一凛! “路上受伤?怎么回事?你且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听。” 灵钰想了想,道:“我也是刚从外面听来的,现下传的满城都是呢,这三皇子生怕自己受了点小伤别人不知道似的,一回来就闹得这么大动静,我看啊,八成是居心不良。” 真巧,她也觉得是这样。 叶离枝嗤笑着揣测道: “应该是想拿着受伤来为自己挣得更多美名和功劳吧。毕竟他大胜归来,时间又用的这么短,身上没点子伤,怕是别人都要以为这陈王是个怂包软蛋,让他一去就给拿下了。所以啊,受点伤,反倒衬得他以身涉险,勇猛无双,是个办事多么尽心尽力的皇子呢!” 247.第247章 别妄想驾驭她 灵钰对她的话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又扑哧一笑,小声的打趣道:“小姐看来很讨厌三皇子?” 不是讨厌,是恨! 叶离枝淡淡道:“就事论事而已。” “是吗?”灵钰对她调皮的挑挑眉,“小姐提起他时的语气,都恨不得把人家生吃了!哪里又会只是就事论事呢,不过……” 她曲起手肘,点了点自己圆润小巧的下巴,沉吟道: “此人的确不可深交,单看外表就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心机深沉的样子,怕是把人卖了,人家还要帮他数钱呢!小姐能讨厌他,也是好的,最起码……不会给人当枪使。” 她这一番话说的真心真意,听的叶离枝内心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叶离枝猛地转头,目光灼灼的盯向灵钰! 灵钰被她唬了一跳,往后跳了一步,惊诧道:“小、小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叶离枝万分严肃的看着她,语调深沉道:“我在想,如果前世我能遇到你,就好了。” “哈?”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饶是聪慧机敏的灵钰,也听的一头雾水。 “或者,能有你的一般聪明,也是好的。” 灵钰松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小肩膀,笑道: “小姐过奖了。小姐并非愚笨,而是人生阅历太少,所以才看不清一些人的真正面目。毕竟,变态也长得和人一样啊!等小姐慢慢长大了,有些人,自然也就能慢慢学着看清了。” 她说的语重心长,活脱脱一个大姐姐在教导小妹妹为人处事的道理。 叶离枝听的心下一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是啊,只有吃过大亏,才能看清楚一些人,到底是人,还是只披着人皮的禽兽呢……” 出了大门,上了马车,叶离枝一边将自己调整为‘三皇子花痴粉’的模式,一边思索着安如瑾这次召唤她,又是为了什么事。 一时想的入迷,竟然连马车走了多久都不知道,等恍然觉出不对时,马车已经慢慢停下,外面有人轻声道:“小姐,到了。” 叶离枝挑帘而出。 入目的却不是熟识的那家酒楼,而是一条深僻的窄巷,马车所停的地方,正是一户门户紧闭的大宅前。 叶离枝瞬间警惕起来,东张西望着小心下了马车。 那车夫熟门熟路的上前去敲门,和门内的人对了几句暗号,沉重的大门就被人从内打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来。 “小姐,请吧。” “嗯。” 叶离枝侧身从缝隙进入,那大门随即就在她的身后阖上了,门内的人躬身垂首道:“小姐里面请,三爷就在里面等着您呢。” “好。” 搞的这么神秘? 叶离枝心中不安越发浓重起来,跟着他一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最终来到一处房门前。 房门打开,一股呛鼻的药味抢先涌了出来,叶离枝忍不住掩住口鼻,被这气味冲撞的退后了几步。 看来里面有人受伤了,还伤得不轻呢。 叶离枝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点不露的抓紧在外头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挂上十分担忧的神情,提起裙摆迈了进去。 安如瑾就躺在里面的大床上,面色苍白,身边却是一个伺候的人都没留。 “三爷!” 叶离枝一看清他的样子,赶忙扑了过去,着急忙慌的问:“三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三爷啊……” 说着,语气瞬时哽咽起来,眼泪如同不要钱似的,扑簌簌直往下掉。 安如瑾原本在冷眼观察着她见到自己时的反应,如今这货真价实的滚烫热泪当真下雨般的落在他的手背上了,他才收起试探的目光,很是满意的吃力抬起一条胳膊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叶离枝暗自咒骂:奶奶个熊的,今晚她不知又要洗多少遍头了! 嘴上却是急切问道:“三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快说啊!” “咳……我没事……” 叶离枝看向他胸前缠着的厚厚纱布,明显一副不信的样子。 安如瑾只好‘勉为其难’的苦笑着坦白:“就是被人刺了一剑而已。今天叫你来,也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查一查,刺客是不是真的是我想的那个人。” “是谁?”叶离枝一抹眼泪,做出义愤填膺状:“枝儿一定要亲手为您报仇!” “这……”安如瑾犹疑了下,还是道:“我怀疑,是太子。” “什么?!”叶离枝遽然睁大眼睛,失声道:“太子?!” 她这次倒不是装的,而是在惊异安如瑾居然这么快就耐不住的要对安如晦下手了。 “三、三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太子殿下素日里一直待人和善,温文尔雅,又、又怎会做出这等谋害手足之事?” “那只是他在外人面前佩戴的面具而已,对你,自然更是好的,”安如瑾故作伤心的垂下眼眸,哑声道: “一开始,我也不信这事会是大哥派人来做的,但,我的手下在刺客身上,发现了一封密信,而信的落款处,就盖着大哥的印章。” 叶离枝听到这里,简直想仰天长笑了。 哪家主顾会这么傻,让刺客去刺杀对手时,还让他们在身上带着自己的密信,好像生怕不知道这些人是自己派去的一样? 不过安如瑾这番话,骗一个十一岁单纯善良的小女娃,却是绰绰有余了。 叶离枝应景的做出一副震惊之色,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别怕,他喜欢你,自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安如瑾冲她抚慰一笑,深情款款道: “不然的话,我也不放心将你放在大哥身边啊。今日找你来,就是为了证明,我的猜想是真是假,这便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了。若凶手不是大哥,那是最好。如果是的话……我,我也不会张扬出去,更不会怪他,只以后自己更加小心些就是。” 搞笑,如果你真的不在意凶手是不是太子的话,那又何必让她来帮什么‘小忙’? 叶离枝愤愤不平道:“三爷怎么能这样说呢!太子都这样对您了,您却半点不计较,以后只会助长了太子的气焰,让他害起您来更加毫无顾忌!说罢,需要枝儿做什么,枝儿这一次,定要帮三爷讨回一个公道来!” 她握紧一只小拳头,说的慷慨激昂,小脸涨红,真真儿一副为了心上人而鞠躬尽瘁,在死而后已的模样。 248.第248章 将计就计 落在安如瑾眼中,却只是一头任他驱使的傻羊羔子。 饶是再城府深沉,此情此景,也让他不免有些自鸣得意起来。 瞧瞧吧,简直是全天下的人都在帮他争夺储位!他大哥再被父皇看重又怎样?天时,地利,人和,哪怕只少了一样,他也会让他的大哥身败名裂,永不超生! 安如瑾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的小女娃,看上去也没那么碍眼了。 因此话再出口时,又多了几分不自觉的柔情蜜意: “我本意是不愿让你涉险的,但这件事做起来,倒也没什么险可以遇。便是请你去大哥书房一趟,取他的印章出来,等我将真的印章和密信上的印章比对过后,就还给你,你再悄悄放回,只要做的隐秘一些,便是神不知鬼不觉,连大哥也不会知晓的。” “就这么简单?”叶离枝喜出望外的问。 “嗯,就这么简单。” “那好!不就是偷个印章么,太子殿下可是允许我在太子府里横着走的!这点小事根本不是问题嘛!三爷就只管说,让我什么时候拿,再送到什么地方去?” 安如瑾想了想,对着她招招手,道:“你且附耳过来……” 从大门出来时,叶离枝已是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踏上马车,等车帘放下来,一张平静的小脸瞬间变得狰狞扭曲! 安如瑾,你这个该杀千刀的! 什么狗屁密信!什么狗屁要她去偷太子的印章拿出来同密信比对!还不是为了要出印章,伪造安如晦买通刺客谋害他的证据?! 一旦她当真傻傻的照他的话去做了,那这件事即便不会让安如晦失去储君之位,也会失了民心! 一个失了民心的太子,那还能做个好太子吗?得不到拥戴,那就是未来能顺利登基,又如何? 她已不敢再往下深想,只觉得身子一阵冷过一阵。 她发毒誓,这辈子,无论是谁,胆敢碰安如晦一根毫毛,她就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毫不留情! 叶离枝不敢拖延,一回了自己宅子,就乔装打扮了一番,从后门悄悄去了太子府。 安如晦说过,会给她还清情债的机会,所以,这太子府也早被下了令,只要是她来,无需任何通传,可以自由出入。 等她见到安如晦的时候,已是午时,外头太阳正烈,不遗余力的炙烤着整片大地。 她这一路走的匆忙,现下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咻咻,白嫩嫩的小脸被烘的殷红如血。 见到他,却是连盏茶都来不及喝,扑通一下跪地道:“殿下,三皇子想要小女偷殿下的印章出去,伪造殿下雇人半路劫杀于他的证据。小女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向殿下借印章一用!” 书房里没外人,但这番话她仍是将音量压到了最低,害安如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不然的话,为什么这些话,他有听却没有懂呢? 这小家伙到底什么意思,一边告诉他安如瑾要她偷印章去害他,一边又伸手问他要印章?这是要干什么,帮安如瑾伪造铁证吗? “你……先起来说话吧。” 叶离枝依言站起,却还是低着头,不肯看他,只低低的催促道:“还望殿下早些应允,小女与三皇子定下见面的时日为后日子时,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你要这印章,到底是做什么?” 安如晦可不信她真的会拿去害他,如果她真的要害自己,也不必把三皇子和她之间的事说出来啊,直接向他要就好了。 叶离枝抿紧了唇瓣,顿了顿,才道: “小女是想要拿印章去伪造一枚印章,和殿下的印章将有一处不明显的差异。等三皇子拿出证据之时,殿下大可用这点差异,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是想去伪造一枚赝品,然后在赝品的字上动点不起眼的手脚,安如瑾印下后一时看不出什么,等和真的印章一对比,就能看出明显差别了! 如此,就可以反将一军,让安如瑾害太子不成,反而变成他自己伪造太子印章,企图诬陷太子不义! 安如晦听的一阵心惊。 这法子看起来可行的很,可这背后的凶险之处,将由谁来背负? 还不是她自己! 等安如瑾发现了印章是假的,肯定会怀疑到叶离枝的头上去,到那时……他又会怎样对待叶离枝? 所以,安如晦想也不想,一口回绝道:“不行!这事太过冒险,还是另想他法吧。你便回去跟他说,印章不在府里,在我身上亦搜不到,不知被我藏到哪里去了,将这事推到我身上便可。” 叶离枝没有抬头,却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了……星星点点,藏不住的忧虑与担心。 她默然一笑,用胸有成竹的语调道:“殿下大可放心,小女自有办法自这件事中,顺利脱身。” “你有什么办法?” 叶离枝却是耍起赖来,不肯提前透露,只重申道:“请殿下把印章借小女一用,等事成之后,殿下自会知晓的。” 安如晦久久没有说话。 一双墨色的凤眸中却是积雪凝寒。 他想阻止叶离枝,不让她去趟任何浑水,可现在的他,又有什么立场? 况且,人家已经把他的后顾之忧都打消了,好像他不给她印章,才是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好意似的。 “你……当真能全身而退?” “殿下尽管放心。” “好,”思量再三,安如晦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便把这印章给你,但,在这件事了了以后,你也必须全须全尾的来见我!否则的话,从今往后,就别指望从本王这里拿走一点你想要的东西,本王也再不会配合你那些自以为是为本王好的行动,记住了吗!” “去了而不能好好回来复命的,那是没用的人,”叶离枝蓦地抬起头来,一双柔美的杏儿眼闪耀着令满天繁星尽矢颜色的熠熠精光: “小女会向殿下证明,小女绝非没用之人,而会是,殿下手中最锋利、最好用的一把剑!” 而这把剑,很快,就会在安如瑾身上捅出第一个透明窟窿来了。 安如晦将印章给了她,一起给她的,还有一笔丰厚的银钱,叶离枝也没推拒,一起接了,直奔都城中最好的雕刻玉石的铺子。 匠人们不眠不休,到第二日戍时时,才算全部完工。 249.第249章 步步为营 叶离枝仔细看了看,发现真的太子印章经过几代储君之手,那些锋锐的棱角已经被用过的人磨的圆滑了,这就让匠人们寻来细沙,将新的印章的棱角细细磨平。 这样一看,倒真的是真假莫辨了。 叶离枝满意的带着赝品和真品一起回了太子府,将真品还给太子,自己拿了赝品,等在一处角门处,等时辰一到,就出门到指定的地方去寻安如瑾。 不远处的一棵桂树后,一道修长的身影悄悄显现出来,清润的凤眸直直的看向那坐在角门后石阶上的人儿。 夜凉如水,月色朦胧,更显抱膝坐在阶上的女孩儿瘦弱娇小。 安如晦没来由的心里一痛。 看她为救自己孤身涉险,为替自己扳回一城而耗费心机,让他怎么心安理得躺在榻上,入梦好眠?! 她才十一岁啊! 该做的是安居深闺,学学女红,邀三五好友,赏花看月,无忧无虑的渡过少女时代。 而不是殚精竭虑,深更半夜,揣着赝品,去赴那前途未卜的约,只为了他!只为了保住他这个太子! 安如晦用力仰起头,将涌上眼眶的酸涩强行压在心底。 为前世而还债? 天知道那个鬼前世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女孩儿幻想出来的一个梦魇! 他看不到、摸不到前世,却能看到眼前这个家伙,对他是怎样的全心全意、掏心掏肺! 外头忽然传来打更的声响。 安如晦一个闪身,躲回树后。 等在门后的女孩儿却是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做贼似的摸到门口,打开门,悄悄溜了出去,一套偷印章的好戏做的十成十的像模像样。 等看女孩儿将角门关上,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如晦忽然低低开口,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道: “去跟着她,护她周全。她要是有任何闪失,你们几个,全都提人头来见我!” 没有人回答,只听周遭响起一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草动叶摇之声,像被不知名的风儿吹过一样,转瞬即逝。 安如晦又盯着那道已然关上的角门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身回了书房。 才两天的功夫,安如瑾的伤自然不可能大好,但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决定亲自来一趟。 叶离枝走出角门,向西行了好一段距离,果然在第一个拐角处,发现了一棵大槐树。 她缩紧嗓子,学了几声渗人的猫叫。 很快,自槐树上方嗖嗖落下几道人影来,被护在中间的人,戴着面巾,一身黑衣,外头还罩了一件黑色斗篷,遮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精光湛湛的眸子来。 “东西可拿到了?”安如瑾身旁的一人开口问。 “嗯,在这儿。” 叶离枝心中暗笑,安如瑾打扮成这副鬼样子,还不敢开口说话,是怕还有谁认出他来不成? 看来她还是太小看这人自私凉薄的程度了,她都演的那么卖力了,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怀疑她会不会偷偷带着谁来,当作他做坏事的见证人。 安如瑾接过印章,借着迷蒙的月色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看。 叶离枝手心悄悄捏了把汗,一颗心也随着他目色的变化而提到了嗓子眼儿。 等了大约有一百年那么长,终于,安如瑾认可般的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及一盒用油调制的朱砂,将印章在上面着过色后,就一下摁在了那张白纸的左下角处。 这摆明了,是要在这张纸上做文章了。至于怎么写,就全看三皇子的良心有多少,文采又如何了。 叶离枝隐去眼中讥讽,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用满含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一切办妥,安如瑾小心守好印章,重新递还到她的手中。 他旁边的人又出声道:“多谢小姐出手相助,天色不早了,小姐请回吧,免得引人怀疑。” “哦,好。” 叶离枝忙将印章重新揣好,看着安如瑾,咬咬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安如瑾察言观色,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这……”叶离枝迟疑了下,还是将心中的‘隐忧’和盘托出: “太子虽然对我很好,但书房重地还是让我少去为妙。今日我借着给他送燕窝的名头进去一回,趁他去解手时找到了印章,然后偷偷拿了出来,也不知被他发现了没有。到现在将印章带出给您,总觉得一切都太过顺利,所以,这心里头就有些不踏实了。” 安如瑾藏在面巾后的唇微妙的勾了勾,总算这个小女娃还有点脑子,没有恃宠而骄,以为有了安如晦的宠爱,就可以在太子府中为所欲为。 不过就算太子发现了什么又怎样呢? 现在他想得到的已经得到了,等叶离枝回了太子府,面对的是风平浪静还是狂风暴雨,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虽说叶离枝的利用价值可能不止于此,但他也不会为保她一命,就傻乎乎的放弃这次绝好的扳倒太子的机会! 所以安如瑾只是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肩头,轻轻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别怕,没事。”然后,带着人转身就朝着长巷的另一边走了。 叶离枝之所以会说出这样一番看起来很多余的话,实际主要是为了在安如瑾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就叫做‘太子可能已经怀疑她形迹异常,发现了什么也未可知’,好为后面她要做的事打下基础。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这番话还额外的试探出了安如瑾对她的真心。 是啊,如果真的喜欢她的话,又怎么会在听到她说出那些隐患后,不为她担心着急,不带她走,反而只给了一个毫无卵用的安慰眼神,就逃之夭夭? 叶离枝啊叶离枝,这样的男人……你前世到底是瞎了哪只眼,才看上的啊! 叶离枝带着一肚子的自我鄙视走回了自己的宅子。 却不知有人孤坐书房,为她等了一夜。 安如瑾那边,在拿到太子的大印后,就迫不及待连夜拟好了密信,第二日一上朝,就亲自呈给了当朝皇帝。 皇帝震怒,臣子哗然。 满堂的指责声浪和三皇子拖着病体仍振振有词的告状声中,唯有太子一人,腰杆笔直,静然而立,宛如鹤立鸡群,漫不经心的想着,她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在这件事中安然而退呢? “隐元,你可有话要说?”前方遥遥传来父亲含怒的质问。 安如晦猛然回神,不紧不慢的朝着父皇深施一礼,默了良久,才开口道:“父皇,儿臣并没做残害手足这等卑劣之事,可否容儿臣将那封密信好生过一过目,以辨真假?” 250.第250章 别得意的太早 安如瑾早就料到对方不会轻易上钩,必定会亲自一看密信的真假。 不过,一想到那密信落款处的‘大印’,安如瑾就觉得有恃无恐了,傲然扫了一眼安如晦,似笑非笑道:“大哥尽管放心,三弟若没有切实证据,是不敢污蔑大哥分毫的。” 安如晦理都不理他,安心等着父皇让人将密信呈给他。 信上的内容自不必说,只左下角处的那个鲜红的大印,刺痛了他的眼睛。 安如瑾暗含得意的望着他,嘴里却很是为他说话道:“大哥,你且仔细看看,这信是否的确是你亲笔所写?三弟也怕大哥蒙污受冤,若是信上有任何不妥之处,还请大哥指出。” 信上的字迹模仿的惟妙惟肖。 信上的大印,分明是太子大印! 就算安如晦长了一百张嘴,在这样的凿凿证据下,再能舌灿莲花也是枉然! 安如瑾是吃定了他百口莫辩,这才愈发放心起来,演的更是卖力道: “大哥一向待人宽厚,温和,三弟此次只是抢先大哥一步去幽州擒王,大哥应不至于因为三弟抢了大哥出风头的机会,才会买凶,在半路上对三弟下如此毒手吧?” 他这么一‘提醒’,朝堂上不少大臣也反应过来,原来太子对三皇子下手是为这个!这也无疑正坐实了太子背地里买凶杀人的罪名。 安如晦任他们这群大男人如长舌妇般七嘴八舌喋喋不休,看完后兀自将密信交还回去,淡淡让一旁侍卫招来自己的贴身太监,对他吩咐道: “去,回府拿我的印章来。” “是。” 小太监匆匆的去了。 安如瑾陡的心生疑窦,安如晦这番反应,委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他设想过无数安如晦在看过密信后的可能,惊怒交加?大惊失色?竭力为自己辩驳?还是死不承认……这些,都有可能。 可惜,他统统都没有看到。 他看到的只是面如冠玉、唇如点朱的如画少年,波澜不惊的屹立在群臣之首,如风雨飘摇中,峰尖上一棵孤松峙立,风姿绰约,稳如泰山! 平静的面容下,隐含不容侵犯的凛凛威仪! 只被他无意中轻轻扫了一眼,安如瑾就莫名觉得遍体生寒,一股不祥的预感,如乌云般,笼罩苍穹! 安如瑾觉得自己的双膝有点发软,但仍强撑着笑道:“大哥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在怀疑,小弟伪造印章?” 伪造印章不是难事,可安如瑾不是太子,根本没有见过真正的太子印章,就算伪造出来,细节处肯定也是处处破绽。 所以他干脆诱使叶离枝去偷了真的印章来,这下,就算安如晦想要当面对质,他也毫无所惧! 安如晦斜眸看他,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疏朗: “三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在我的印章拿来之前,我再给你最后一次自首的机会,你若真心悔过,大哥这次,便既往不咎。” 安如瑾脸色一白,左思右想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漏子,又怕对方只是在诈他,这便干笑道:“大哥在说什么呢,为什么三弟听不懂?” 安如晦淡淡的收回目光,决定对这个弟弟的忍耐到此为止。 太子府距离皇宫不远,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真正的太子大印被送了来。 安如晦深吸了一口气,叫人呈上一张白纸,用经过水调和后的朱砂染了色,在白纸上印下一个大大的红印。 然后让父皇的近侍捧去给他看。 安如晦拱手道:“请父皇明察。” 大臣们还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但有精明的老油条看安如晦始终不曾变色,就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恐怕早就胜券在握,此时只是在用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罢了。 安如瑾死盯着龙椅上父皇的脸色,手脚冰凉,手心里的冷汗一阵一阵接连不断的冒出。 不可能的……那印章不可能是假的,叶离枝怎么会骗他?!所以,别怕,说不得安如晦只是在想办法让自己先乱了阵脚,然后趁机抓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父皇……” 他开口,刚想说些什么来给自己壮壮胆,没想到龙椅上的男人像被火星点燃的炸药一般,将手中密信胡乱团成一团,劈头盖脸的就朝他砸了过来! 纸团砸在脸上自然是不疼的。 可皇帝那勃然的怒火,以及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给他难看,还是让安如瑾代理当场,无法置信! 皇帝的失态只是一瞬间。 然后理了理自己弄乱的龙袍,施施然坐下来,开口道: “三皇子品德败坏,伪造密信意图陷害兄长,实为大过。自今日起,不得上朝,每日在自己殿中闭门思过,直至真心悔过为止!散朝!” 大臣们惊疑不解,可身体还是自动的跪下,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间或夹杂着安如瑾不甘的怒吼和嘶叫。 什么闭门思过,还不是让他从此以后不再过问朝中政事,断绝他拉拢朝臣企图谋权篡位的可能吗! 真心悔过?又需要多长时间?还不是父皇一个人说了算!父皇说他一辈子没有悔过,那他便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进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了! 惶恐和绝望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安如瑾死命想要挣脱掉架住他的侍卫,想要去追他的父皇。 可这里的侍卫们只忠于皇帝一人,对皇子等同对待草芥一样,使出浑身解数制止了他,并将他从殿中往外拖去。 三皇子可谓在朝臣面前仪态尽失。 见自己父皇根本不愿搭理自己,安如瑾又想充血仇恨的目光投向那个长身玉立的少年,竭力怒喊道: “大哥,这是你提前就布下的局吧!好啊,哈哈,大哥谋害起自家兄弟来,当真是好手段!三弟佩服,佩服啊!” 被抓住的疯狗被关进笼子前还不忘要反咬一口,可这朝中的大臣,不是成了人精的就是在通往人精的路上,皇帝定下三皇子罪名后,此时谁还敢说太子一个‘不’字?纷纷嘴巴闭的比蚌壳都紧。 有那还不明就里的大臣颤颤巍巍上前去捡起纸团,又找来皇帝临走前留下的那张印有真正太子大印的白纸,两相一对比,顿时就明白了皇帝方才为何勃然大怒。 只因为,这密信落款处的大印,分明在一字上少了一个点! 251.第251章 吃我一计! 要说安如瑾不是瞎子,根本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他之所以认不出大印上的错别字,只因为一来,他太信任叶离枝了,相信这样一个小小的一催就折的嫩娃儿,断断是没有那个心计和胆量来骗他的。 二来,他没有见过真的太子大印,还以为这错别字本就是识别真假大印的证据! 他自以为聪明的认为有错别字的大印才是真的,当初雕刻大印的人故意少了一个点,为的就是让伪造的人刻了正确的字,还自以为能够冒充真的大印! 种种误会之下,造成了他现下的悲催处境。 一向站在太子这边的林大人上前躬身笑道:“殿下英明。等闲人的那些小手段,果真是难不倒殿下的,老臣佩服。” 平常这些恭维话安如晦听了不知多少,以往总能与他们客气几句。 可是今日的太子,却一反常态,非但一点扳回一城的喜色都没有,一张精雕细琢的冷峭冰颜更是夹霜带雪,阴鹜慑人! 林大人唬了一跳,见太子没有回应,摸摸鼻子正欲讪讪的走开。 忽听身后的太子殿下开口唤道:“林大人。” 林大人赶忙回身应道:“老臣在。” “今日在朝堂上为三皇子说话的人,你可记住了?” 林大人心神一凛,立刻肃容道:“是。回去老臣便写了单子来,呈给殿下。” 太子殿下轻轻的嗯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开这座风起云涌、瞬息万变的金銮殿。 安如瑾被强行关入自己的殿中时,立刻火冒三丈的将自己的人全部叫了来,并派手下出宫,前去捉拿叶离枝! 父皇只说不让他出去,可没说不让他叫人进来! 安如瑾坐不住,怒气冲冲的在偌大的殿中背手转圈。 抬眼一扫,无意中看到正在香炉旁,一手捧着香盒,另一手拿着一颗小小的香丸准备放入炉中的小宫女,顿觉那份悠然自得的神态十分碍眼,扬袖一扫,就将那香炉扫落在地。 香丸滚落,香断灰冷,只余一地灰色狼藉。 小宫女吓了一跳,立刻跪地不住求饶,直磕到额头见血,安如瑾才泄愤般地低喝一句:“滚!” 小宫女连滚带爬的连连谢恩退下。 几位一直追随着他的大臣一时脸色各异,其中有不少露出了不赞同之色。 易怒焦躁,实为上位者的大忌啊! 看看人家太子殿下,虽然只比安如瑾大了两三岁,可站在朝堂之上,面对众人质疑,仍是气定神闲,宠辱不惊,那是何等的气度与威仪! 再看看眼前这个,唉……也只能骗自己说,三皇子还小了。 年少气盛嘛,理解,理解。 有人偷偷用胳膊肘捅了捅颜逍。 颜逍算是三皇子一派里最年轻有为的一位心腹,和三皇子年纪相仿,两人也最是能说的上话来,交情也是最好。 这种时候,大概也只有颜逍说的话,三皇子还能听进去几句了。 颜逍会意,走上前去,拱手道:“三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莫再上太子殿下的当,再抓三殿下您一个把柄,到时,恐怕咱们就要被太子殿下打压的连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没有了。” “从长计议?”安如瑾冷笑:“怎么个从长计议法?别跟我说要忍!父皇都亲口说我这个儿子品德败坏了,我在他眼里心里,恐怕早就没了一席之地!” 他就只会向着大哥!向着安之仪!向着皇后!向着嫡系一脉! 呵,那他算什么,只为了衬托太子殿下如何英明神武的绿草和树叶儿吗? 后面这些话安如瑾没有说话口,免得自己真像个得不到父亲宠爱而耍脾气的无知小孩。 颜逍失笑摇头: “非也。臣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些蹊跷。现在您要去抓叶家的三小姐,恐怕是怀疑对方早就和太子勾结,串通一气来坑您。可是,那三小姐可是自己送上门的来对三殿下您献殷勤?您可是说过,这叶家的三小姐,之前是叶府的大小姐和已去的二公子引荐给您的!” 颜逍年纪轻轻就得安如瑾如此看重,还爬上如此高的位子,不是没有两把刷子的。 他对安如瑾的事一向了如指掌,只是安如瑾的决定,他左右不了而已。 如今事败,仔细一想,就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果然,一听他这话,安如瑾的脸色登时变得精彩了起来。 他眯起一双狭长的眼,音色阴沉的问:“你的意思是,叶澜那老狐狸在背后搞的鬼?他明面上是支持我,实际上,却是大哥的走狗?” 颜逍还是摇头:“也不是。叶丞相何等聪明的人物!怎会如此轻易露出这样明显的马脚?臣是觉得,这件事背后的推手,恐怕是太子殿下才对。” “你且仔细说说。”安如瑾终于收敛怒气,随意捡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摆出洗耳聆听的态势。 颜逍恭谨道:“是,”娓娓道来自己的看法: “臣以为,殿下您上当受骗,误以为那假印章是真的,恐怕是太子早已在暗地里掉了包,连同叶三小姐一起骗了!叶三小姐不知情,自然是以为偷到了真的,这才偷偷呈给了殿下。” “可是大哥是怎么知道我要让她去偷印章的?”安如瑾不解。 “这……自然就可能与那位叶三小姐有关了。 殿下,您太信任这位年方不过十一的小姑娘了,莫非,殿下还以为这小姑娘同您一样,会做事缜密周到,不露一丝痕迹? 怕是无意中在哪里泄了踪迹,这才让太子抓到,猜透了她的意图,转而来个真假掉包,一为将计就计,二恐怕也试出了叶三小姐的真正心意。叶三小姐这会儿,恐怕也不会好过吧。” 颜逍喜欢的灵钰就是叶离枝身边的人,爱屋及乌,他自然对叶离枝也多了一份关心。 可安如瑾才懒得去关注叶离枝现在是死是活,只是为自己失了一颗这么好用的棋子而感到有些惋惜而已。 安如瑾问:“那你说,现下我该怎么做?” 颜逍沉吟良久,才道: “既然殿下已经派人去找叶三小姐,那不如等人来后,再询问一番,看看臣的揣测是否正确吧。若是叶三小姐也被蒙在鼓里,那殿下自然大可不必发作了叶三小姐,同叶家结仇。若是叶三小姐真的对殿下您阴奉阳违,殿下……也可就此除掉她,以绝后患。” 252.第252章 被误会亦要微笑面对 颜逍的确想帮叶离枝。 可是,他也知道,一旦叶离枝站错了队,那她的后果和下场,已经不在他能掌控的范围之内了。 这其中牵连甚广,哪怕他是三皇子的心腹,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三皇子的决策和做法。 所以……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叶三小姐和太子殿下之间,当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吧。 颜逍的话让疑心重的安如瑾一方面怀疑叶离枝是安如晦的人,帮助安如晦调换太子印章,一起骗他。 一方面又觉得不可能,因为这个小女娃在面对他时,那份春心萌动的小女儿姿态完全不似作假。 难道真的如颜逍所说,是她自己办事不利,在太子面前露了馅儿? 就在一群人帮着三皇子猜测叶三小姐到底是只纯种小绵羊,还是头披着羊皮的小狼时,叶离枝的宅子里亦是热闹非凡。 三皇子遣来捉拿叶离枝的人马在外头将门拍的砰砰响。 里头,叶离枝却被一身便衣的太子殿下给拦在了卧房门口。 安如晦用两手把住门框,死死占据了她出去的必经之路,咄咄逼问道:“你说的,能让安如瑾相信你没有在暗地里帮我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端正俊美的容颜透出从未有过的浓烈情绪,担忧,焦虑,纠结……却又无可奈何。 一双可以睥睨天下,亦可以温柔如水的凤眸,更是清澈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你今日在这里要是说不明白,那本王就不走了!任三弟尽情去怀疑打探,本王保下你来,还是犹有余刃!” 太子殿下难得霸道的宣布,可是话一出口,却只惹来女孩儿咬住唇,低低的一笑。 “殿下,别闹了,我说过,自有办法博得他的信任,您……根本不必为我担心什么的。” 语气就和哄三岁小孩没两样。 太子殿下恼羞成怒,低吼道: “本王才没有担心!本王只是……只是来要回你说好要给我的答案!再说,你是为了本王而去涉险,难道本王会眼睁睁看着你在事成之后,羊入虎口,去送死吗?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人了!” 叶离枝却只是轻轻摇头,摆明了是要耍赖食言。 安如晦无力的叹了口气,软下声音道: “我也无心去左右你什么,你说你会好好的回来,我信。可你根本不了解安如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今日他在朝堂之上当面被父皇在群臣面前驳了面子,受了奇耻大辱,现下正是怒火中烧!无论你到底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都少不了要被他迁怒,这样去见他,你让本王怎么放心!” 可你这样对我好,又让我怎么开口告诉你这个办法……叶离枝也跟着他,悄悄的叹了口气。 谁知,安如晦突然话锋一转,不无疑惑道: “你……你若当真想要帮我除掉三弟,那……为何私底下和三弟见过那么多次的面,却没有想办法干脆直接除掉他呢?也在他身上撒点毒粉,引来毒蛇咬一口,岂不就一了百了了?自然也就没有今天这些后顾之忧了。” 叶离枝猛地抬头望他,一张小脸血色尽数褪尽! “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怀疑在太子妃衣服上洒下毒粉的人,是我?!” 安如晦一怔,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一急之下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本王没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 “够了。”叶离枝却根本不打算接受他的任何解释。 人在下意识里说出的话,往往都是真话,是真心里认定了是这样才会下意识的说出口!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安如晦好陌生。 是不是当初安如晦在得知自己是安如瑾派来的细作后,再看她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左边的胸口处燎起一阵火烧一般的疼痛。 叶离枝苦涩一笑,认命般的低喃:“算我欠你的……” 莹润的眼中泪光若隐若现,混合着被这样挖心掏肺对待的人怀疑之后的委屈与痛苦,如跌落在地的琉璃般,支离破碎。 她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安如晦道: “殿下,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怀疑我,唯独你,不能。太子妃是殿下的人,我伤了她,和伤了殿下,又有什么区别?对于能够伤害殿下的任何事,我叶离枝发誓,这辈子,绝不会去做。如有违背,让我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你!”安如晦一惊,抬手就要去捂她的嘴巴,阻止她说完这般诛心的话! 可女孩儿却只是满不在乎的退后了一步,再抬眸时,笑意吟吟。 然后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自右袖中悄然滑出一柄早已备好的短剑,握紧,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自己左边的肩头狠狠扎下! 安如晦这下是真的大惊失色了。 可要阻止,已然来不及,想要救她,却又无从下手。 他这个太子殿下,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这般束手无策的感觉。 “叫太医……去叫太医!”他抖着声音,对着门外的侍卫喊。 几个侍卫立刻领命,抬脚便朝着院落的后门跑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自那伤口处争先恐后喷涌而出的鲜血,就染红了女孩儿大半的衣裙! 叶离枝痛的倒抽了好几冷气才稍稍的缓过神来,看着他惊慌无措,想碰又不敢碰自己的样子,只觉心中一片黯然。 有了太子妃的太子殿下,这样的神情,还会为她展露几次呢? 叶离枝勉力撑起一个笑来,眼睛有了自己的意识般,贪婪的汲取着少年为她而生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嘴里却道: “殿下不该是高兴的么,这就是……就是小女的办法,让三皇子……不会怀疑小女在暗地里、帮助殿下谋害他的办法……” “什么?!”安如晦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敢相信都这种时候了,这该死的家伙居然还在说这些有的没的! “我不管,现在你只能给我好好的呆在这里,在太医来之前,哪里都不许去!”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几乎都是在用咆哮的了。 叶离枝却是坚定摇头,咬着牙道:“这……这是小女能够从三皇子手底下逃生的唯一机会,殿下你不能……不能阻止我……” 去他的三皇子! 没等太子殿下继续失态,叶离枝忍住剧痛,接着道: “小女会跟三皇子说:太子殿下知是小女偷拿的印章后,一怒之下,伤了小女。但太子秉性醇厚,并未要去小女性命,只说……只要小女诚心悔过,便会再给小女一个留在殿下身边的机会……” 253.第253章 阴奉阳违 叶离枝的这番话,一是表明了自己是无辜受累的,是太子殿下提前明察秋毫,自己提前警觉,将印章掉包,得知她在私底下偷拿印章出去后,才对她大发雷霆。 二是体现了自己的利用价值。太子殿下虽然发了火,可是并没有要了她的命,相反,还给了她一个可以悔过自新的机会。这对安如瑾来说,无疑是一个可以继续利用她陷害安如晦的好机会。 一个完美的计谋,是不光要让敌人跳进自己提前设计好的坑,还要让敌人在掉进坑里后,依然继续相信自己是个好人。 哪怕自己负在背后的手里,正握着一把随时准备再次捅进他心窝子里的屠刀。 叶离枝说完,也不等安如晦再有什么反应,径直绕过他迈出房门。 只是没走出两步,就因失血过多而一阵头晕目眩,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小姐!” 灵钰及时赶了过来,一把扶住了她,急急道:“三皇子的人杀进来了,说是一定要捉小姐去见三皇子!我们、我们几个顶不住了!” “那我便跟他们去。” “叶、离、枝!”背后传来太子殿下威胁般的低吼。 叶离枝头也不回道:“殿下若真的在为枝儿着想,就放枝儿走吧。” 只有她现在这个样子,才是说服安如瑾的最佳状态和时机。 而且,越惨越好。 安如晦显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只能握紧了双拳,看着她在自己的视野中一步步的走远。 所走过之处,留下了一连串星星点点触目惊心的血迹。 安如晦突然就想不明白了,他堂堂大焱的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居然需要一个小姑娘牺牲自己来保全他了?! 等她回来……他对自己说,就告诉她,前世都已经过去了,不必再跑到今世来辛辛苦苦的还债! 他不需要她所谓的弥补偿还,也不忍心再看着她孤身涉险。 皇宫,静安殿。 叶离枝被安如瑾的手下粗鲁的推搡着走进时,简直像一只不小心闯进狼窝的小驴,显得极为局促和慌张,再加上那身布满了新鲜血迹的衣服,看起来更是极为狼狈和凄惨。 里头的人被她吓了一跳,她也被里头的人吓了一跳。 没想到安如瑾叫来了这么多人,怎样,是在开马后炮大会吗? 叶离枝心里冷笑,神情却是忐忑又惶恐,跌跌撞撞的在灵钰的搀扶下走到安如瑾面前,还没站稳,人就已经双膝一弯,噗通跪了下去,语带哽咽道: “三爷,是枝儿办事不力,坏了三爷的事,请三爷责罚!咳咳……” 肩头的小刀被她自己拔了出来,没经过处理的伤口犹在汩汩的往外渗着血。 安如瑾低头看着她这副有伤在身还不忘主动请罪的可怜模样,登时一点儿惩罚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皱眉摆手道: “起来说话吧。” “谢、谢三爷!” 叶离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这下,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她这般悲惨的样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安如瑾仍是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怎的没有叫大夫来看?” 叶离枝忙道:“是枝儿听到三爷有事召见枝儿,这便连忙赶了过来呢!这伤……是太子殿下失手所伤。殿下可是生气得很呢,自下朝回来后,就将枝儿叫了过去,一通痛骂……” 说着,委委屈屈的掉起眼泪来。 用袖子胡乱抹了抹,叶离枝抽了抽鼻头,继续说道: “经他一骂,枝儿才知道,太子殿下放在书房中的印章本就是假的,为的就是防止外贼来偷。真的印章,则一直被太子殿下藏的好好儿的,害的枝儿也偷了假的,连累了三爷,枝儿罪该万死!” 这是叶离枝早就想好的说辞,和颜逍假设的‘太子早早发现叶三小姐行踪有异提前将印章掉包’比起来,她的说辞显得更为合理和天衣无缝。 安如瑾果然信了一大半,紧蹙的眉宇舒展开来,喃喃自语道:“我就说……太子大印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会这般好偷,原来是这样……” 又问叶离枝:“那大哥这是把你赶出来了么?” 叶离枝诚惶诚恐道:“太子殿下现下正在气头上,一时不想见枝儿呢。只是殿下也说过,枝儿还是小孩子,难免会做错事,决定再给枝儿一次机会,下不为例。” 这倒是很符合他大哥那温厚宽和的性子。 不过安如瑾还是继续问道:“难道大哥就没有怀疑过,你暗地里在为我做事吗?” 都这么明显了,就差在叶离枝的脑门儿上贴上‘我是卧底’四个大字‘,他大哥性子再好,也不可能容许一个别人的眼线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意图不轨吧? 叶离枝怔了怔,露出些许困惑之色,虚弱的讷讷道: “枝儿、枝儿也不晓得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呢,不过殿下说了,他很喜欢枝儿,不愿看枝儿被搅入这些纠纷之中,所以才、才会让枝儿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吧……” 她自己都说的半信半疑,可安如瑾一听,就觉得豁然开朗! 他怎么忘了!当初之所以选择了叶离枝作为扳倒太子的一颗棋子,就是因为安如晦喜欢她呀! 听说陷入恋爱中的人都是笨蛋。 想必他的大哥目前也正处于‘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秒变智障’时期,所以才没有一气之下将叶离枝消灭,而只是捅了她一刀,还傻傻的将她继续留下吧。 这样一想,果然就觉得一切都变得合理了呢! 安如瑾觉得自己似乎捏到了大哥的软肋,而且叶离枝这枚棋子,也远比想象中的更加好用。 他的心情不由多云转晴,布满阴霾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 “瞧我,一担心你就什么都忘了,还怕大哥会对你不利,这才赶紧派了人过去想要接你过来呢。也难为你伤得这么重还赶着来见我,来人呐,宣太医!” 殿外有宫人领命,匆匆退下。 不过三言两语,就把前去捉拿她来问罪的人说成是去救她的人。 叶离枝真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问三皇子殿下: 我长得很像傻x吗? 不过她非但不能这么做,反而还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连声说道:“多谢三爷体谅!枝儿能为三爷做事,是枝儿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254.第254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是啊,如果没有上辈子,她哪里能看穿这个人是怎样的心黑手狠! 胸膛里那颗曾经爱他入骨的心,又哪里会变成如今这般的心如玄铁,每一刻都在想着要这样整死他才好! 心里头的念头越是血腥,叶离枝面上的笑容就越是怯弱甜美: “小女这一路赶得急,还未来得及换过衣裳就来见三爷,委实是失了礼数。小女这这便去偏殿,也好方便太医看诊,顺便,烦请三爷为小女寻来一件干净衣裳了。” 安如瑾心中的疑虑打消,对她自然也不再抱有敌意,当即答应下来:“好,去吧,等会儿我就让宫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三爷。” 叶离枝屈了屈膝,退下了。 灵钰在一旁掺着她,在临走的那一刻,才被从叶离枝身上收回全部注意力的安如瑾无意中瞥到她的身影。 安如瑾不由微微一怔。 这位美人……好生面熟啊。 等她们一走,安如瑾忽然问向颜逍:“叶离枝身边跟着的那个丫鬟,是不是就是世子喜欢的那个?” 叶离枝之前见他时因为需要保密,所以身边没有带任何人。 只是今天实在伤得太重,自己根本连路都走不了,这才叫了灵钰一同前来。 颜逍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安如瑾在说什么,心下立刻就是一凉,可仍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道:“是……吧,不过天下之人相似的那么多,谁知道世子爷是中意的哪个呢?” 他早在端午节外出出游时就顺手救下了被世子绑去的灵钰,后来又在二公主的赏花宴上看到过两人的互动,所以比谁都清楚世子的那点龌龊心思。 虽然之后世子没再对灵钰姑娘做出点什么不轨之事,可那只是因为他老爹突然发威,将他锁在王府里哪里也不许去的缘故! 安如瑾为拉拢肃王一脉去看望了他好几次,颜逍也有幸跟着去了几回,每回去的时候,都能看到世子爷毫无形象的对着一幅幅的美人图,哈喇子流的满地都是。 那美人图贴的房间里到处都是,可画面上画的却是同一个人——自然就是世子爷觉得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灵钰姑娘了。 可是…… 可是他的一颗心,早被灵钰姑娘的一颦一笑给俘获了去,又哪里肯甘心将她拱手让给他人! 颜逍也曾想过要上门提亲,但,他现在和三皇子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三皇子根基未稳,将来能不能成事还两说。 万一成不了事,他这个三皇子党自然也要跟着受牵连,诛九族。 他若是早早娶了灵钰姑娘,岂不是等于害了人家? 思来想去,颜逍还是决定忍痛割爱,等一切安定下来之后,他若还有命在,灵钰姑娘若还没有嫁给别人,那他就抬着聘礼上门提亲,娶她做正妻,保证将这门亲事办的风风光光,红红火火! 可是现在,这些似乎都成了他的妄想。 因为安如瑾接着道: “我倒是觉得像得很。大哥娶了肃王的宝贝女儿做太子妃,自然是想要让肃王站到他那一边,这可不行。不过,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算什么呢?泼出去的水罢了。肃王的名头,终究还是要落到世子爷的头上的,所以,我就想……” 颜逍俊朗挺拔的身躯微微一颤,勉强保持镇定的问:“三殿下是想……用这个丫鬟,来博取世子的欢心?” 安如瑾欣慰的点点头:“还是你懂我。” “不可!”颜逍却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在安如瑾惊诧的目光中陡的拔高声调道: “那丫鬟并未三殿下的人,三殿下怎可这样草率的决定她人的人生呢!” 这一声质问,如平地惊雷,不仅将安如瑾惊住了,也让在场的其余几位大臣窃窃私语起来: “颜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这是在给三殿下说教么?” “老夫倒是从未见过颜尚书这般失仪过啊……” 是的,颜逍一向处变不惊,老练沉稳,其心智、谋略都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很少见他有情绪出现明显起伏变化的时候。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敢跟三殿下这样大声说话了? 安如瑾很快回过神来,眯起双眼,狐疑的打量着眼前低眉垂首,做恭敬状的青年: “她的确不是我的人,可……叶离枝是我的人,她是叶离枝的人,那么,不就等同于是我的人?”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颜逍咬紧牙关,也知道刚才自己是太过冲动了。 可,哪怕是要他死,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自己的主子当作一件精美的礼物,毫不客气的拿去讨好别人! “总之,”他硬梆梆的道:“臣觉得三殿下这样做,十分不妥。” “哪里不妥?你且仔细说说,说的令我满意了,说不得我便会改变主意。” 霸道专断的三皇子,估计只有在对待自己的心腹时,才有这样的闲心肯听听对方驳斥自己的理由,遇到别人的话…… 呵呵,估计坟头的草都要两丈高了。 颜逍知道自己已然逾矩,可内心对于爱情的渴望让他依然如扑火的飞蛾一样,不顾一切的自我毁灭。 “三殿下,”他听到自己说:“您将世子爷中意的人送到他的面前,固然能博得他一时的高兴,可世子爷的性子,还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等他对那丫鬟厌腻了,自然就将殿下您的这一番好心给荒废了。” “可这份情谊,他总能记得的,不是么?再者,不管以后他喜欢什么,我都会想办法给他弄了去,饶是如此,还愁他不站在我这一边?”安如瑾抿了口茶,懒洋洋的反问。 “那又何至于牺牲这个丫鬟?送些别的世子爷喜欢的,总比毁了人家姑娘一生的幸福要好。” “颜大人啊,”安如瑾蓦地沉了声音,试探般的问:“你……好像对这个丫鬟很上心?” 被人一下子戳破了心事的颜逍一惊,连忙道:“不,殿下多虑了,臣……只是就事论事。” “是吗?那以往我要牺牲谁的时候,怎不见你这样激烈反驳?” 他慢悠悠的用茶盖拨弄着水面的浮叶,瓷器相击的清脆声响,在此时听来格外惊心动魄。 颜逍喉结上下滚动,过了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安如瑾哼笑一声,冷冷道:“我要做什么事,还不见得有人能拦得住。就算那丫鬟是你想要的,只要我想用,难不成,你还敢不给?” 255.第255章 一腔好意喂了狗 “三殿下……”颜逍张张嘴,还欲再说什么。 “什么都别说了,”安如瑾却是一下站了起来,朝里走去,头也不回的道:“我累了,先进去歇一歇,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也都各自回了吧!” 话音刚落,人已转入了内室,不见了踪影。 颜逍看着他消失的方向,面容惨白,紧握的拳头中,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却半点痛觉也无。 他只是呆立许久,然后才慢慢地、慢慢地转身,木然离开了这个来过无数次,却头一次觉得冰寒无比的静安殿。 叶离枝包扎好伤口回去时,远远的,就见自己的院子外头,太子身边的亲卫还在。 她脚步一停,转而对灵钰道:“去你院子吧,我现在不想见他。” 灵钰眼中现出几分忧色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小心的扶着她朝着自己的院子走。 “慢着。”在她们的背后,忽然响起一道清润脆朗的声音。 叶离枝脚步一顿,当做什么也没有听到般,继续往前走去。 “连本王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么!”那声音陡然变了调,有些气急败坏的吼。 叶离枝这才停下脚步,开口道:“殿下请回吧,小女累了,想要去休息了。” “那你身上的伤怎么办?” “已经处理过了,不劳殿下费心。” 她这样冷漠疏离的态度安如晦还是头一次体会,不由有些哭笑不得,顿了顿,恍然大悟般的问:“你还在生本王的气?” “小女不敢。” 除了嘴上说不敢,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安如晦细细打量着女孩儿在微风中愈显单薄娇弱的身形,放缓声音道:“我来,是为了想告诉你,关于前世的债,你不必再还了,我决定,无论你做了什么,都原谅你了。” 只要她以后能好好儿的,就算是对他最好的报答了。 叶离枝愕然回头,瞪视着他,半晌,没说话。 千里莺啼的锦绣江山因她而丢,宫廷王朝的血雨腥风因她而起,这些,他都会原谅她吗? 固然他会!可是—— “殿下,小女自己,却原谅不了自己呢,您这样说,只会让小女心里觉得更加愧疚而已。如果,您知道了我前世做过怎样的混账事,就会知道,今世无论我为您做什么,都不为过。所以,您只需心安理得的享受就好,其他的,一概不必操心。” “你!” 安如晦听完这话,一甩袍袖,转身就走,丢下一句“我看你是想活活气死我!”,就带着自己的一队人马,气势汹汹的走了。 任谁的一腔好意、一片好心被人这样毫不领情的回绝,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吧! 叶离枝望着一群人匆匆而过扬起的灰尘,摇头,微笑,默叹。 本以为知晓了前世的他会远离自己——他也确实远离过了,可回过头来,仍是忍不住的想要原谅自己,既往不咎。 这就是她曾经那么毫不留情的伤害过的人啊……叶离枝,摸摸你的良心,看看它是不是早就被狗叼走了,不觉得你很无情,很残忍吗!!! 身体里有个地方剧烈的疼痛起来,可仔细去感受,发觉那痛楚又不是来自于那还未愈合的刀伤处。 她放开灵钰搀扶住她的手,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姐?”灵钰不肯走,对她现在这个状态很不放心。 “我没事。” 像她这样不识好歹,曾经助纣为虐的人,即便有事,亦是活该! 安如晦回了太子府,椅子还没坐热,就有暗卫来报: “殿下,您让属下去查的事,都有着落了。” 安如晦一怔,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在避暑庄子上接连出事后,的确曾让暗卫去追查一番。 正好他现在心情糟糕透顶,能来几个出气包泄泄气,也是好的,就道: “说。” “是。先说那个采花贼,我们还没开始严刑逼供呢,他就吓得尿了里三层外三层,一五一十的全招了,说是叶府里头的大小姐私底下买通了他,要他寻着机会毁了叶三小姐的清白,事成之后大肆宣扬,做的让她满意了,还能再多给他一百两的赏金。” “叶若虚?”安如晦手握成拳,猛地捶了一记梨花木桌,结实的桌面上立刻多了几道狰狞的裂痕。 只听太子殿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继续说。” “是。还有就是太子妃被撒毒粉这件事了,我们仔细的查找了一番,最后在叶四小姐的房里发现了还未用完的纸包。许是怕撒得太多被看出来,叶四小姐手里还有剩,没来得及处理掉就被我们的人及时找到了。” “又是叶府里头的小姐?!” 安如晦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是怎么说的?该夸奖一下叶大丞相教养的好么?底下的子女各个都是害人的好手,怕等将来长大了,绝不输于这只老狐狸。 咳……当然,从他将叶离枝赶出叶府的那一刻,叶离枝就已经不属于叶府里的人了。 不过……等等! “你说是叶四小姐?!那叶离枝……”岂不就是无辜的了? 那日叶离枝在万雅薇被毒蛇咬伤后第一时间送来解药,不得不说,也让他不由自主的起了一些怀疑之心。 他不懂药草,自然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心生疑窦:这一切是不是都有些太过凑巧了? 可是他终究不是其他人,哪怕心里怀疑,嘴上也不会说什么,更不会去做什么伤害叶离枝的事,只等着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再作打算。 只是一时说错了话,竟让叶离枝知道了他心中的这点怀疑,也怨不得那时的她会如此激动,在他面前毫不犹豫的拔刀伤害自己,以证明给他看!她叶离枝对他,是一点谋害之心都没有的! 安如晦一颗心一时绞的厉害,想马上回去告诉她自己错了,可话已经说出口,对她造成的伤口也已然成形,现在再回去,让她看到自己,岂不是更惹得她心中不痛快? 强忍下迫切的想要见到她的愿望,安如晦镇定道:“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暗卫顿了顿,疑惑道:“殿下,不处置吗?” 都欺负到太子妃头上了,太子……难道一点都不在意吗? 安如晦只是冷笑着摆摆手,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本王寻得了合适的机会,自然不会让她们好过。” “……是。” 256.第256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暗卫偷偷的撇了撇嘴,退下了。 心里还在不住的想着,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不是因为两件事都没戳到太子殿下的肺管子? 那叶四小姐伤的是太子妃。采花贼虽然是朝着叶三小姐去的,但最终被看光了的人……呃,还不是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所以咯,没伤到殿下的心肝肉肉,殿下才连报仇都这样的兴趣缺缺吧? 要是……要是叶三小姐真的被那采花贼得了手去…… 暗卫猛地打了个激灵,大白天的竟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连忙拍着胸脯给自己压压惊,暗道这样恐怖的事,还是不要往下深想为妙…… 叶离枝养伤期间,宅子里头的人自动自发的只将好消息往她眼前带。 桀轩说:“三少爷和霜霜姑娘在外头的宅子里双宿双飞,靠着三少爷管辖下庄子上的收成度日,根本没有回叶府的打算,让全焱都的人都看了四公主的笑话。 四公主气的不轻,跑到宫里头去告状,结果呀,皇帝就说,让三少爷务必回府去陪四公主,且要向四公主好好儿的道歉,于是三少爷就回去了。” 叶离枝摇扇轻笑:“我三哥有这么听话?” “当然没有!”桀轩抓起桌上的镇纸,当作醒木轻轻一拍,摆起说书人的架势来,拿腔拿调的继续说道: “可是圣旨难违啊,三少爷回去是回去了,可怕霜霜姑娘一个人待在外头被四公主这蛇蝎妇人算计了去,就带着霜霜姑娘一块儿回府了! 现在呀,三少爷走到哪儿都要带上霜霜姑娘呢,据说去给四公主道歉的时候也是,听说连如厕的时候都要和外头的霜霜姑娘说着话儿才安心,四公主没了下手的机会,这会儿只怕是气的连做梦都在磨刀吧!” 叶离枝被他那滑稽样子逗得一笑,无比给面子的摸出一串铜钱扔给他,乐道: “说的不错,本姑娘赏的。不过照四公主那气性来看,只怕忍不了多久就要爆发了,时刻关注着,下次有消息还来说与我听,重重有赏!” 桀轩装模作样的单膝跪地‘喳’了一声,捏着嗓子喊:“谢主隆恩~” 随即功成身退。 过了一会儿,素衣来说,新学了几道菜,让她帮忙尝尝手艺如何。 味道居然都还不错。 再过了一会儿,灵钰送来了几件亲手做的新衣裳。 每件的选色和绣样都极漂亮,直让叶离枝赞叹连连,爱不释手。 再再过了一会儿,白天的叶宏霖来了,掩嘴低咳一声,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二公主有了。” 叶离枝惊得直接从床上摔了下来。 尼玛这哪里是喜啊,分明是惊好么!!!这种消息就不要拿来刺激她脆弱的小心脏了好么!!! 叶宏霖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皱着眉走过去,揪住她的后领,拎小鸡似的将她拎起来放回床上。 过了半天,叶离枝才回过神来,傻傻的问:“孩子是你的还是我哥的?” 叶宏霖默……“这两者之间有区别么?” “当然有!”叶离枝突然尖叫起来,指着他怒斥道:“你这个混蛋,居然敢和我哥抢嫂子!我要和你拼了!” 说着,人如小兽一般张牙舞爪的就要扑过来。 叶宏霖眼疾手快,一指戳在她左肩的伤口正中心。 叶离枝……疼的一下跌了回去,捂着伤口只剩下一个劲儿抽气的份儿。 “你这个……混蛋……” 叶宏霖无辜的耸耸肩:“正当防卫而已。唔,该说的话说完了,我要回去了。” “等等!这么大的消息为什么不是我哥和我来说?是不是公主只告诉了白天的你?!” 天啦!这个混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失啊!万一二公主喜欢上了他,不再喜欢他哥了怎、么、办! 叶宏霖狞笑:“别因为你哥是什么善茬,我算是看清楚了,你们兄妹两个都是披着羊皮的狼!他以为不让仪儿在白天见到我我就没办法见到仪儿了么,呵,真是年轻又天真,本大爷有的是办法让仪儿喜欢我,来见我!” 虽然那办法只是……继续伪装成晚上的叶宏霖的样子而已…… 可恶,不是都说男人越坏女人越爱么,他的仪儿为什么偏偏是个反其道而行的奇葩!偏偏只喜欢那个温厚老实的臭男人! 捕捉到他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懊恼,叶离枝眼睛一亮,龇牙咧嘴的笑道: “怕是这消息是你自己观察得出的吧、女孩子第一次有身孕呢,在初期往往是连她们自己也不知晓的,你又这么聪明,二公主殿下一有哪里不对劲,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只怕这事儿不是二公主亲口告诉你的吧!哼,我就说,就算二公主知道自己有了身子,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哥,而不是你!” 叶宏霖……默默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叶离枝一惊,连忙噌噌的往后退去,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看看我的剑够不够锋利而已。” “被人戳破了心事就恼羞成怒的混蛋!你你你……你不要过来!” 呜!叶离枝都要哭了,她怎么老是忘记这男人不是她那个性情温和的哥哥,是一点都挑拨不得的! 满意的欣赏着她缩到床角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怂样儿,叶宏霖大发慈悲地收起佩剑,冷冷道: “怕什么,你那颗小脑袋,我用手都能拧的下来,又何须用剑?记住,以后对我说话最好客气点,否则的话……仪儿的下一胎,就该是我的了。” “你休想!” 叶宏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欠扁的笑:“咱们走着瞧。” 说完,哼着小曲得得瑟瑟的转身去了。 叶离枝对着他的背影挥了好一通粉拳。 然后苦恼的想,完了,二公主有孕了,她大哥还活着的事,恐怕瞒不了多久了。 啊啊啊!求上天大发慈悲,把这个妖孽快快收走吧! 接下来的时日过的还尚算平静。 兴许是看在她受伤的份儿上,安如瑾没有再来烦她,只是时不时托人偷偷的送些补药过来,做贼似的,再捎带几封让她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废话……的口信儿,以表达他对她的关心和爱护。 叶离枝对此嗤之以鼻,转手将补药全扔给了桀轩处理。 至于那些废话……她当然会好好的遵守,因为她还要好好的活着。 然后送他去死。 257.第257章 恨别离 这日阳光晴好,叶离枝仔细的查看过伤口后,发现伤处上结的血痂都脱落的差不多了,便决定出去走走。 先美美地洗个了澡,然后穿上灵钰亲手为她做的衣服,在镜子前美美地打扮了一番,刚想再美美的旋转一圈飘出门去,外头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一阵大呼小叫过后,桀轩喘着粗气嘭的推开房门,一见到她,跟见到了救星似的,一把拉起她就往外拖去:“小姐,快随我来!灵钰要被人抢走了!” “咦?怎么……回……事……” 被从捷径带到前院,还没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了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叶离枝的心登时就沉了下去。 这两个人她都认得,都是安如瑾身边的人,以往常常来接她,最近则是常常来代安如瑾给她送东西和口信儿。 “今天刮的是什么风啊,竟然把二位爷都给吹来了,是三皇子有什么话要对小女说吗?”叶离枝明知故问。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颇有威严的开口道:“三爷有令,向三小姐讨要一人。” 叶离枝颤颤巍巍的问:“谁?” “灵钰姑娘。” “灵钰是人又不是东西,凭什么你们要我们就要给!”桀轩在一旁不服的叫嚣,被其中一人拔剑劈来! 叶离枝一个箭步挡在他的身前,对两人道:“我知道了,二位稍等。” “小姐?!”桀轩不敢置信的低喊,“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竟当真要将灵钰送走?你、你根本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啊!” 桀轩掩不住满脸的失望之色。 “这是我和灵钰之间的事,你……就不要多管了。” 想要出游的好心情被这两人的出现一举击溃,叶离枝在桀轩不解和指责的眼神下,僵硬着身子慢慢地朝着灵钰的院落走去。 灵钰倒是早就有了要被送给世子的准备。 听到这个消息后,反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终于来了呢,”她笑着说,姿容明媚而动人: “小姐不知道,我一直在想着要怎样才能报答小姐的恩情,这个机会无疑就是上天送给我的。小姐且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离间颜大人与三皇子,让颜大人早日的站到小姐的这一边来,为小姐效力。如此,才不枉小姐待灵钰的一片真心……” 叶离枝哑声问:“你当真是这样想?” 回答她的,是灵钰重重的点头。 叶离枝却道: “我早就后悔了,从那日看着你被世子带去玉山寺上香的时候起。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也受下了,权当是报答了。 现在,你赶紧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和银钱,从后门出去,租一辆马车走吧,等找到落脚的地方之后别忘了托人给我捎个口信,这件事过去了,我就去看你。” 说着,就要去翻她的衣柜,想要帮她一起收拾。 灵钰被这一番转折惊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连忙去拉住她,急急道: “小姐说什么胡话呢!三皇子要人都要上门来了,小姐私自放我走,三皇子是不会放过您的!再说,这也并非小姐所迫,小姐早就问过我的意见,是我自己答应下来了,事到临头,又怎么会反悔呢?” 心里却明白叶离枝之所以出尔反尔是为了什么,不由一阵暖意融融。 这就够了……能为这样的主子效命,是她的福气和荣耀! “傻姑娘,我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啊!我、我错了,我一时鬼迷了心窍,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没想到连你也连累进来!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你听我说,三皇子不会对我怎样的,只要我……” “可是颜大人呢?若是颜大人一直陪在三皇子身边,怕是很难扳倒三皇子的吧!” 灵钰用双手握住她小小的肩头,盯着她的眼睛道: “少一个助力,就少一分胜算。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将来登了基,恐怕也不会对其他兄弟怎么样。可是三皇子就不一样了! 虽然我不知道小姐和三皇子之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但见小姐这些日子以来的小心筹划,谨慎行事,就知道这样的人物很难根除。 难道小姐,只肯让灵钰眼睁睁的看着小姐一个人孤军奋战吗?灵钰想帮小姐,求小姐给灵钰一个机会!” 她直直的跪在她的面前,仰起一张美艳无双的小脸,漂亮灵动的美眸中,具是恳求和坚定之色。 让人无法拒绝。 叶离枝别过脸去,任泪水肆意流淌。 “起来吧,”她说,“我答应你。并且给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反悔的自由。” “灵钰又哪里舍得反悔呢?” 听她终于答应下来,灵钰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跟着落了地,站起身来,捧住她的脸蛋,帮她揩去脸上泪痕。 “小姐想要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未来路上哪怕没有灵钰作陪,也自然有的是人,愿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离枝苦笑:“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的傻?” “才不是,”灵钰俏皮的吐吐舌头,“是小姐这样真心待人的人,值得别人真心以待。不要收拾了,我们走吧,外面的人等了这么久,恐怕快要忍不住杀进来了吧?” 叶离枝沉默点头,任她牵着自己的手,踏出这座幽静宁定的小院。 远远的,看见叶离枝当真将灵钰带了来,桀轩眼底最后的那点期冀也被抹杀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渊般,深不见底的冰冷幽暗。 灵钰揣摩人的心思向来是一把好手,见他这样,不由失笑:“不许怪小姐,我相信,小姐要做的事,一定是对我没有坏处的事,所以,不用为我担心,照顾好小姐和你的素衣就好。” “可是,”桀轩拧紧眉心,问:“她要把你送给别人,难道你心里就不怨吗?” 灵钰无畏一笑:“我怨什么?我这条命都是小姐捡回来的,再者,兴许那个‘别人’正好是个有钱有势,能给我一世荣华富贵的人呢?到时候,我恐怕还要回来感谢小姐呢。” 桀轩露出一脸‘你在骗鬼吗’的不赞同表情。 他问:“你真的要走吗?” “嗯。”灵钰答的很是干脆。 “好,自己保重。” 他这样平静,倒让灵钰心里升腾起几分不安来了。 “你要干什么?”她不由警觉的问。 258.第258章 药不能停 “我什么也不会做,会听你的话,照顾好素衣和小姐的。” 找不出他波澜不惊的面容下隐藏着怎样的情绪,灵钰只好作罢,顺从地跟着那两位前来接她的人走了。 她走之后,第二天一早,叶离枝就在自己房间的雕花木门上,发现了一封道别的信。 桀轩将素衣带走了,一起走的,还有一草堂的大掌柜。 “……喂,你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啊,这汤都要被你哭咸了。” 白天才会出现的品性恶劣的叶宏霖受不了的停住筷子,用筷尾在她的额上用力敲了一记。 “啊!会痛唉!”叶离枝条件反射的捂住额头,梨花带雨的瞪他,两只眼睛红的像兔子。 完全无视她的指控,叶宏霖毒舌道:“他们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你至于吗?” “闭上你的乌鸦嘴!” “要不是你还跟我有点血缘关系,我才懒得理你。现在好了,这宅子里头只剩下我们两个了……”他慢慢的,绽出一抹邪笑, “你要是不听话,我将有的是办法,来好好的管教你。” 这恶魔笑得太过令人毛骨悚然,将叶离枝满腔的因为自己身边的人走了个干净的悲痛顿时吓得找不着北,连自见到那封信之后的眼泪也不知不觉中自动停住。 “你想对我怎么样?你、你不是我哥,根本没有资格管我!” 叶离枝悄悄往后挪动椅子,已经做出随时要逃跑的准备姿势了。 叶宏霖毫不在意的勾唇一笑,似乎很有自信她绝对逃不脱自己的手掌心,只闲闲道: “有没有资格,无所谓,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现在,擦干净脸,低头,吃饭!” 鬼才会听他的话! 叶离枝站起身来,拔腿就跑! 却听身后那人悠悠道:“唔,你走的正好,等会儿我就出去找仪儿,带她去城外赏花。” “赏花怎么还用得着去城外!你这头该死的大尾巴狼,我才不会给你机会去骚扰我嫂子呢!” 叶离枝恨恨啐了一口,怕他真的说到做到,只得忍气吞声的自己走回原位,坐下,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拾起勺子,食不知味的往嘴里扒拉米饭。 没有看到,对面男人满是邪肆与桀骜的眼中,溢出一丝连自己也没有觉察的怜爱与宠溺。 桀轩、灵钰、素衣,甚至不常见面的一草堂大掌柜一时都走了干净,再没有人会将打听到的消息来说与她解闷逗趣,陪她聊天谈笑,和她一起,渡过这漫漫长夜。 叶离枝双臂环着小腿,坐在屋顶,漫无目的的眺望着前方。 凄迷的夜色下,只有远处的万家灯火,透出点点暖意。 她身后的自家宅院中,却是漆黑一片,像是没有人居住般空旷而阴森。 突然。 “吼~!” 一声平地乍起的大喊将正在神游天外的叶离枝狠狠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竟失去平衡的骨碌碌往前滚去。 “啊——!” 屋顶是斜坡,连个能够抓握的地方都没有,没等叶离枝找到可以自救的办法,人已经摔落在地,扬起灰尘无数。 “唔……”好痛! 里头响起某人恶作剧成功后的哈哈大笑。 该死……又是那个混账干的好事! 幸亏这屋顶不高,否则的话……等回去,她一定要亲口咬死他! 叶离枝暗骂不休的撑起摔的浑身都痛的身体,慢吞吞的试探着指挥四肢从地上站起,就在此时,昏暗的小巷一头,却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怎么回事……都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骑着马在城内乱跑,不怕犯了宵禁被人抓起来吗? 她疑惑回头,尽量往墙边靠去,好不拦住来人的路。 眼睛却是瞪得大大的,想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近了。 朦胧的月色下,一群黑衣人行色匆匆的打马前行。 即将要经过她的身边时,叶离枝只来得及看清为首的那人,一身玄色锦衣,外罩一件张扬的黑色斗篷,随风烈烈舞动。 被面巾掩去大半的雪颜之上,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无意中,叶离枝和他视线相对,那一刹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天呐!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看着它,就像看到了齐飞的落霞与孤鹜,看到了一色的长天与秋水! 摄人魂魄,直透人心! 心跳陡然不受控制的狂乱跳动起来,意识空白,大脑停转。 一队人马已经离去好久,叶离枝却像三魂七魄也一并被他们带走了一样,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眼里,心里,全都是那双无法形容的眼眸。 那是人吗?不,美丽而魅惑到了极致,已然更像是妖! “喂,怎么傻站在这里不回家?是脑袋被摔坏了吗?” 一道煞风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顺利唤回她离家出走的神智,叶离枝猛然抬头,入目的果然是那个天下第一大坏蛋! “你还好意思出现?!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你害的!” “啧,没用的家伙,谁知道你这么不禁吓啊。” 叶宏霖嗤笑着跳下来,将她夹在腋下,又轻轻松松的跳回屋顶,将她带至院中。 随手将她丢在一旁,叶宏霖拍拍手,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的下令道:“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点起来给我做早饭呢。” 叶离枝咬牙低咒:“……去死!” 等人走的没影儿了,才陡然想起什么,惊呼道:“这么晚了,他怎么还在?!!” 是的,没错,桀轩一走,只有在白天才会出现的叶宏霖就立刻把药全部拿去丢了,而不必再被人逼着吃药的他,自然也就能坚持的更久一些。 人都有两面,其中一面被压抑的久了,被放出来时,自然也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白天的叶宏霖的确想独霸这具身子,可是一想到只对晚上的那家伙情有独钟的安之仪……只好下了个恶毒的决定: 在不吃药的情况下,谁能坚持到最后不消失,谁就有资格独享这具身体,以及这具身体所拥有的一切! 当然,这只是他单方面的独裁决定。 不过,不要紧的,相信被迫压在意识海深处不得翻身的那个,会很快知道他的险恶意图的。 呵呵,到时,就来一决生死吧。 唔,自己跟自己一决生死……听起来也是蛮搞笑的呢…… 259.第259章 情场失意 家里有只恶魔坐镇,打又打不过,骂也骂不得,让叶离枝很是坐立难安。 这日又被某人逼着去烧菜做饭,还指定要四菜一汤,米饭必须八成熟。 叶离枝苦逼的围着围裙,在厨房里洗洗刷刷,忙的团团转,只恨不得长出第三只手来时,终于幡然醒悟,把大勺一撂,决定: 本姑娘不干了! 那家伙提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不说,胃口也越来越大,只要见了她,必定抛出无数指令来,将她当个小丫鬟似的使唤来使唤去。 什么擦桌子,扫地,沏茶做点心,缝补洗衣服,晒被子晾床单…… 无意中得知她在教坊呆了十年后,居然还要求她跳舞来、给、他、解、闷! 凭、凭什么啊!她能听话就不错了,仗着她听话为所欲为,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叶离枝从鼻腔里重重喷出一口气。 打开门探出颗小脑袋去,左看看右看看,很好,没人。 再回头看了眼还未做好的晚饭,心里冷哼:哼,今晚****去吧你! 她要偷偷溜出去吃独食! 星河耿耿,银汉迢迢。 恰逢遇上夜市开张的时候,叶离枝从后门悄悄窜出,一路贴着墙根,一边小跑,一边频频回头张望,活像偷了东西生怕主人来追的小贼。 引得路人纷纷驻足侧目。 走出好远,确定没有看到那只恶魔的一根毛后,叶离枝的腰杆儿才敢稍稍挺直了些,也有些心思逛街赏玩了。 这便一边摸着钱袋闲晃,一边搜寻着心仪的饭馆准备进去饱餐一顿。 “大人,不能再喝了!您已经醉了!” “滚开!” “大人!老夫人还在家里等着您呢!都这么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我说滚!你、你没听见吗!” 大着舌头的不耐声音自前方不远处的酒楼门前传来,竟是如此的耳熟,叶离枝脚步一顿,随即放缓步调慢慢往前挪去。 “大人啊,您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说出来就是,说不定我们兴许能帮上什么忙呢?您……您什么也不说,只在这里喝闷酒,这不是、这不是诚心要急死小的们嘛!” 小厮的声音听起来都快要哭了,想来是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不讲理的时候。 那人的声音却陡然低沉下来,苦笑一声,道: “你……你们,又懂个什么了……我要喝酒,我没醉!快给我拿酒来!” “大人!大人!” 年纪轻轻的小厮又哪里拦得住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了,眼见着男人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又要往里走,不禁急的一叠声的大叫起来。 不想,男人走出没几步后,竟是脸色一白,转而快速朝外奔去,扶住门口的圆柱就是一顿大吐特吐。 胃里本来就全都是酒水,没吐几口,连吐的东西都没有了,只剩酸水,呛得男人嘴里心里一阵酸涩,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上眼眶。 “好久不见啊,颜大人。” 有少女清脆如铃铛的悦耳声音在一旁响起,那声音听起来很近,又似乎很远。 颜逍浑浑噩噩的脑袋里稍稍变得清明了些,还未抬头,先被低垂的视野中,裙摆下那一双格外精美秀丽的鞋子给吸引住了。 少女显然也察觉了他的注视,拎起裙摆让他看了个明白,笑道: “颜大人真是好眼力,这双鞋子是我一个丫鬟曾经亲手为我做的,不过如今,她已经嫁做人妇了,这样的好手艺,怕是以后要便宜了她身边的男人了……” 灵钰是叶离枝的丫鬟,颜逍再清楚不过,在最为伤心的时候又听到这样一番堪比剜肉割心的话,不禁心口一痛,几欲呕出血来! “抱、抱歉,在下失态了,不便照料姑娘,还请姑娘自便吧……” 他现在不敢接触和灵钰有关的一切,就像刚刚剖开的伤口不能碰触盐水一样,只想着快点离开叶离枝,到看不到她的地方去。 于是立时就改变了主意不再要酒,扶着墙面,佝偻着腰,慢慢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走去。 那副绝望失意的模样,又哪里还有当初半点的精明强干,意夺神飞的眩目风采! 饶是叶离枝,也被他浑身散发出的重伤气息给狠狠吓了一跳。 他……不会真的爱上了灵钰吧? 其实在她的计划中,根本没有预料到还有感情这种东西的出现。 灵钰漂亮,这就够了。 对于男人来说,一个漂亮的女子,足以可以吸引他们的全部注意力,让他们一时色令智昏,做出些不理智的行动来,这点就可以让她完全可以完美的完成自己的离间大计了。 可是一个只被对方容貌吸引的男人,会在对方被别的男人夺去后,露出这般伤心欲绝、痛彻心扉的模样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叶离枝只想着他大概会生气,愤怒,然后经由灵钰一挑拨,和三皇子之间产生龃龉,离开三皇子也好,对三皇子阴奉阳违也好,灵钰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却没想到,这颜逍颜大人,也许,真的动了要和灵钰厮守一生的心思。 叶离枝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一想到灵钰已经做出的牺牲,却由不得她再心软犹豫! 叶离枝三两步追上去,挡在颜逍面前,对他道:“颜大人,且慢,小女有话要说。” 醉得满脸通红的男人不得不停下脚步,锁紧了眉头,不解而迷茫的抬眼看她。 “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颜大人且随我来。” 叶离枝一把抓起颜逍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拽着他就朝前走去,跟在后头的小厮见两人好像早就认识,也不好阻拦,只得安安静静缀在颜逍后头,一路紧紧跟着。 这条街临河,往前再走一百来步,就能看到条条停泊在河岸边的小船。 叶离枝租下其中一条,将一锭碎银扔给小厮,道:“去帮你主子买碗醒酒汤来,余下的算赏你的。” 小厮看了眼迷迷醉醉的颜逍,有些不放心。 叶离枝温和笑道:“我与颜大人是老相识,自然不会害他的,而且,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小女可担待不起,你且放心前去就是。” 小厮这才握紧了银子,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叶离枝将颜逍小心扶上了船,甫一坐好,就开门见山道: “颜大人,您如今这番模样,可是因为灵钰?” 260.第260章 感情专家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颜逍就是一个激灵,随即被夜风刚刚吹过的脑袋瞬时变得清醒许多,警觉反问:“姑娘是何曾知晓的?” “颜大人,我就直说了。之前灵钰有向我提过您,说您一表人才,为人正直,她甚是向往。可是命不由人,三皇子要人要到门上来,小女也是束手无策啊……” 说着,喟叹一声,无奈之意淋漓尽致。 一听是灵钰提过他,颜逍脸上的警惕之色立时褪的干干净净,又是惊,又是喜,纯情的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可一想到现下的境况,那些情绪又如烟般的散去,余下的只剩一腔苦涩。 “现在同在下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 叶离枝柔婉一笑,情真意挚道: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好不容易修来的这一世缘分,难不成颜大人就愿眼睁睁的看着它被人夺去,而无动于衷?” 是啊,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若连心爱的人都不能厮守,又生有何欢呢? 颜大人虽是官场里的精英,在情场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新手。 只要一想到以后没了灵钰的日子,只是娶个不爱的女人,相敬如冰,一起没滋没味的渡过下半生……一股不甘与激愤就如烈焰般在心头灼灼燃烧! 感受到他情绪的明显变化,叶离枝却半点成就感都没有,只是有感而发道: “寻一爱人难,寻一两情相悦的爱人,更难。颜大人若是真有这份矢志不渝的真心,老天自不会负你,只要你肯去争取,而不是只会闷在酒楼里,买醉消沉!” 颜逍忽道:“我明日就去肃王府。” “去干什么,抢人?”叶离枝却是笑了: “大人不必如此操之过急,被一时冲动害的反而得不偿失。我知道大人现如今高居两部尚书之位,靠的肯定不是一张俊美的面皮。颜大人,拿出你在官场上的聪慧睿智吧,你想要的东西,我想,都不会逃脱你手。” 颜逍直接去抢人等于是直接跟三皇子撕破了脸,这本来是叶离枝喜闻乐见的,她大可不必再说最后这段废话。 可是,被情所困、求而不得的颜大人,却让她一阵动容。 天下无情人何其之多! 天下有情人又哪里去找。 她本来就是利用了他,又何必去毁人家性命? 三皇子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容不下背叛自己的人,就算颜逍抢人时侥幸逃脱,那么然后呢,难道要带着灵钰一辈子都在逃亡中心惊胆战的过活吗? 所以,她现在只想着能帮他一点是一点了。 “多谢姑娘提点。”颜逍现在的神志已然完全清醒了,要不是船舱窄小,他现在一定会站起身来对着叶离枝深施一礼。 不过即便坐着,他也很是感激的对着叶离枝一拱手,道:“姑娘的一席金玉良言,令在下豁然开朗,受益良多,在下会好好斟酌姑娘的话再行行动的,姑娘只管等着在下的好消息吧。” 叶离枝也笑着回礼:“那小女也提前预祝颜大人心想事成!” 咕噜噜…… 一阵异响从叶离枝的肚子里传来,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叶离枝窘迫的羞红了脸,颜逍则是爽朗的哈哈大笑起来。 “瞧我,竟是耽误了姑娘用晚饭的时辰,这样吧,姑娘且随我上岸,咱们一起回酒楼吃一顿如何?” 叶离枝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干瘪瘪的小钱袋。 话说她出来的时候只想着去小饭馆里搓一顿就行了,而且刚才还给了那小厮一锭碎银,现在…… 她这么明显的举动颜逍哪会看不出来?当即笑道: “姑娘今日为我解忧,颜某人自然也该为姑娘解饿,又哪里会让姑娘掏银子?走吧!姑娘只管点自己爱吃的,颜某人还付得起这个钱!” 心里的死结解开了,颜逍也有了心情和她说笑,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岸,刚好遇见了捧着解酒汤等在岸边的小厮,三人便一道回了酒楼,尽享美味佳肴。 吃饱喝足后,颜逍怕她一人回家不安全,又亲自将她送回了宅子里去。 两人告别后转身往回走时,颜逍一直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立时黯淡了下来。 其实知道了该怎么做是一回事,要不要真的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喝过醒酒汤的颜大人已经完全脱离酒精上脑的激动状态,和叶离枝的一番谈话虽然暂时纾解了他内心的愁苦哀痛,但是现在仔细一想,又发现前路的阻碍一点都没有减少。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去肃王府将灵钰偷出来吗? 他当然想过! 可,三皇子对他有知遇之恩,当年科考时他屈居探花,是三皇子无意中相中了他,一路提拔,才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有了今日这般傲人的成就的。 不得不说,三皇子待他算是很好了。 他不能只因为三皇子一时不顺遂他的意就背叛对方,他不是背信弃义的小人。 而叶姑娘的那些话,对他自然也是有影响的,毕竟,****二字,最是缠人,他毫无招架之力,根本不想舍弃灵钰,也不想放任灵钰呆在肃王府里任由世子欺凌! 那个世子花心滥情见一个爱一个也就算了,听闻在床上更是花招百出,更有玩的兴起时玩出性命来的恶劣前科! 灵钰性子那么烈,一旦稍稍有违抗他的地方,不小心惹怒了他,岂不危险?! 他到底该怎么选,怎么做? 颜逍的一颗心一会儿像是放在冰里冻,一会儿又像放在火上烤,无比的煎熬,在情与义之间来回踌躇,进退维谷! 一夜难眠。 第二日,颜逍是顶着两个熊猫眼去上早朝的。 天刚泛白,清早的风凉的能吹进人的骨头缝里去,大臣三三两两,都拢着衣襟,各自走着。 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左右看看颜逍身边没人,便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道:“颜大人可听说了昨夜之事?” “昨夜?”昨夜他难得大醉了一场,可惜没睡个好觉,又哪里有闲心去关心别人的事?当即问道: “昨夜可发生了什么?” 这人同样也是三皇子一派的人,在御史台任三品言官,姓杨,负责监察官员们明面上与私底下的言行举止,因此百官之中有任何动向,也是第一时间知晓的。 261.第261章 突然很想你 “咳,这个就一言难尽了。颜大人可记得三爷自幽州大捷后,带回来的那个王步仁?” 颜逍点点头,这人他是知道的,三皇子什么都不会瞒他。 不过王步仁只是一个只会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又有什么值得浪费口水的地方? 杨大人露出一脸鄙夷之色:“这人也不知怎么入了三爷的眼,跟了回来,且将自己的亲妹子举荐给了三爷,竟不是要给三爷做妾,而是要让三爷送给皇上的!” “什么?!”颜逍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岔了气,抚着胸口低声喝道: “这像话吗!而且那女子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来历,这样贸贸然送给皇上,万一……万一有不轨之心,岂不连累了三爷?!” “下官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可我们几人都去劝过三爷,三爷竟全然听不进去,只铁了心要按照那王步仁说的话去做,说是自有分寸,让我们不要多管,否则严加处置,我们……我们也就只能作罢了。” 颜逍头疼的扶额。 不怕主子懦弱,就怕主子昏了头,被那些小人几句甜言蜜语就哄了去,继而误了大事! “多谢杨大人告知,等下了朝,在下自会去静安殿走一趟。” 杨大人会跟他说这些,也是因为觉得现在大概只有颜逍的话三爷会听了,所以一听颜逍会帮忙继续劝说,知道目的达到,识趣道:“那就有劳颜大人了。” “不敢,分内之事而已。” 于是一整个早朝,颜逍都在思索这件事中渡过了。 一下了朝,他便急急忙忙的朝着静安殿赶去。 刚刚走近,就听里面传出一阵开怀大笑,这般恣意妄为,肯定是三皇子没错了,可是这笑声之中,分明还掺杂着另一个人的声音! 颜逍直接提步走了进去。 里头的人发现有人闯入,立刻停下声音,齐齐的转头看他。 安如瑾被人搅了谈话的兴致,不悦斥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进来之前不知该知会一声的吗?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以往这静安殿,可不就是他颜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自从颜逍因灵钰而违抗了他一次后,他似乎就对自己越来越是苛刻和不满了…… 颜逍自然也不是恃宠而骄之人,只是习惯了而已,这便跪下请罪道:“是臣唐突,请殿下赐罪。” “赐什么罪,一大早的,恁的晦气!”安如瑾啐了一口,随即懒洋洋道: “说罢,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颜逍看了眼在安如瑾一旁跪着为他捶腿的男人,贼眉鼠眼,尖嘴猴腮,一副奸猾之相,不由反感道:“此事,臣只愿能与殿下一人说。” 那男人立刻识趣的想要退下,却被安如瑾一下止住了: “不必,步仁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尽可说就是。” 不是外人?!这才短短几天,他居然就对一个陌生人盲目信任到了这种程度?! 颜逍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重,顿了顿,还是说道:“殿下,臣今日早朝之前刚刚听闻殿下昨夜向皇上献了一美人,可有此事?” “嗯,怎了?我惹了父皇生气,给他送个美人赔罪,有何不对?”安如瑾理所当然的反问。 有何不对?哪里都不对! 有儿子给老子送女人的么! 就算理由正当,你送什么不好,非要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自己的娘还活着呢,就往自己的老子身边塞小狐狸精,你这儿子也未免当的太过不孝! 颜逍在心里一通臭骂,嘴上却循循善诱道: “殿下做的事,自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那姑娘的身世可查清楚了?身家可清白?可否会对皇上不利?万一皇上因她而有个三长两短,那没的牵连了殿下也要跟着受累。” 明知颜逍说的是自己亲妹,可安如瑾脚边的男人仍是一声不吭,只低头假作认真的给他捶腿,倒让颜逍有些佩服了。 安如瑾皱起的眉宇这才稍稍舒展开来,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在幽州时就已经差得一清二楚了,否则,也不会轻易带他们兄妹二人回来,还放在自己身边,你有这份心,我领了。” “可是,殿下……” 颜逍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安如瑾一挥手不耐烦的打断: “够了,你是我的谋士,不是我的母妃,能不能不要那么啰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难道还不知道?颜逍,颜大人,你是不是对我,管的有些宽了?” 颜逍睁大眼睛,犹如晴天霹雳! 身为一个谋士,难道不是本就应该为自己的主子出谋划策、殚尽竭虑吗? 管的太宽?身为上位者,一步踏错,即是万丈深渊! 他也不想管,可是,那么多人的身家性命系在三皇子一人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让他怎么能够袖手旁观! 可是眼下安如瑾摆明了不想听他再罗里吧嗦,颜逍想了想,最终还是,躬身退下了。 他离开之后,跪在安如瑾脚边的男人谄媚的笑道:“三殿下何苦为了奴才这么个贱胚得罪了一位大人?” “得罪?”安如瑾满不在乎的冷笑一声,拂了拂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懒懒道: “天下有才之士有的是。我想要的是一只听话的狗,而不是一个只会反抗我的人。他们在我身边呆的久了,也越发把自己当人了,我不对他们严厉些,没的爬到我头上来。” 王步仁连连点头,奉承道:“三殿下说的极是,小人佩服佩服。” 颜逍只愿安如瑾是一时糊涂,被那小人的花言巧语冲昏了头脑,等过了这一段时日后,自己能够慢慢清醒过来,重新恢复成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三皇子。 坐在回府的轿子中,天空飘起斜斜的雨丝,颜逍撩开车帘,一阵湿润凉爽的风顿时迎面扑来。 有对小夫妻嬉笑着从他的视野中快步走过,男人见天下雨,解了自己的外衫罩在妻子头顶,护着她,一路朝着自己的小家奔去。 天色阴沉沉的,可两人似乎一点儿也没被这糟糕的天气影响,脸上具是明媚而甜蜜的灿烂笑容。 颜逍心底不由升起一阵钦羡,似乎有些理解‘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个怎样的意境了。 他忽然间,很想很想去见一个人。 262.第262章 秀恩爱,分的快 “停轿!”颜逍顿了顿,扬声道:“去肃王府!” 肃王府里,世子爷正值美人在怀,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听有客来访,也没扰了他的好兴致,反而好心情的摆摆手道:“让他进来吧。” 管家领命退下,世子爷转头对着被自己紧紧拥在怀里的小美人儿笑道:“真是一刻都舍不得和你分开呢,不如我带你一起去见?” 灵钰再自然不过的扯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羞涩笑容,道:“妾身也是呢。不过,还不知来的是谁,贸贸然的让妾身去见,有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世子宠爱十足的捏捏她的小下巴,爱不释手道:“你已经是我的小妾了,难道本世子还怕有谁来抢不成?走!本世子就让他们看看,我家的小妾是多么的漂亮迷人……” 灵钰笑着躲开他伸过来的章鱼嘴,没怎么用力的推了推他,道:“客人已经进来了吧,别让他久等了,我们快过去吧~” “好~都听你的~” 虽然没有如愿以偿的一亲芳泽,但亲到美人儿香香软软的脸蛋儿依旧足够让世子爷一阵飘飘忽忽,就势将灵钰一把抱起,竟是直接将人就这样带去了正厅! 颜逍刚谢过了送来茶水的侍女,端起茶盏稍稍意思意思的抿了一口后,一抬眸,就见到了这让他心如刀绞的一幕! 手里的青瓷茶杯险些被他一把捏碎。 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颜逍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拱手道:“今日方才听闻世子爷纳了新妾,这便连忙赶来给世子爷道喜了,来得晚了,望世子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世子抱着灵钰盘腿坐在主位上紫檀小几的后面,一面和怀里的人温存着,一面笑道:“颜大人年少有为,日理万机,能来就很不错了!本世子开心的很哪!” 鬼才知道他开心的到底是颜逍能来,还是又糟蹋了一个大好的姑娘。 颜逍勉强撑起嘴角笑了一下,将自己带来的礼物奉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世子爷笑纳。” “多谢颜大人了。” 一旁的侍女连忙代替世子接过礼物,送到世子面前的小几上放好,世子好奇地问:“不知颜大人送的是什么?可否现在打开看看?” “也没什么。只是一些点心和一块玉牌罢了,寒酸的紧,还望世子爷能喜欢。” “哈哈!颜大人这话说的……送的太过贵重了,本世子还不敢收呢!这些就挺好,不错!” 本着有美万事足的心态,哪怕颜逍送来的是一坨屎,估计他都不会生气,反而还很有可能的会打趣几句,一笑了之。 点心是用一个漂亮的食盒装的,打开一看,一共六层,每一层放着六块形状各异的小点心,每块点心都做的极为小巧精美,且还微微冒着热气,香气扑鼻。 世子用两指捏起一块花朵形状的小点心,感叹道:“真不错啊,漂亮的让本世子都不舍得吃,来,美人儿你吃好了~” 灵钰有些尴尬,实际上在看到颜逍的第一眼时她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不过世子爷的面子必须要给的,半推半就间,就任由他将点心喂进了自己的嘴里。 “好吃吗?”世子迫不及待的问。 灵钰胡乱嚼了几口咽下,是什么滋味根本就没有尝出来,只觉得满心苦涩,强笑道:“好吃的很,不如世子爷也尝一个?” 世子的眼神瞟到她粉色的唇边沾着的几许点心蹭到的粉末,表情变得有些痴迷,情不自禁的便凑上去,探出舌尖舔了几下。 灵钰一惊,本能的就想要推开他,可又怕惹他生气,只能僵硬着身子,任他胡来了。 不远处的男人呼吸陡然粗重了起来,喷吐间,夹杂着熊熊火焰! 幸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世子没有察觉,将那些粉末添了个干净后,还傻傻的笑道:“真甜!果然好吃!” 灵钰淡淡的笑笑,强忍下想要把他舔过的地方的皮都揭下来的冲动! 世子对甜点的兴趣不大,阖上盖子,准备将这些点心都送给灵钰吃,转而打开了另一个小小的木匣。 里头躺着一块崭新的平安玉牌,用一根红绳穿起,散发着绿莹莹的温润光芒,雕工精简而大方,煞是好看。 世子满意的点点头,拎起玉牌,一点都不吝啬的直接戴在了灵钰的脖子上,然后亲昵的凑上前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低低问:“喜不喜欢?” 那物事贴在锁骨间的肌肤上,起初是冰冰凉的,渐渐的,竟生出几分融融的暖意来,灵钰捏起低头看看,真心道:“喜欢。” 这次是真的喜欢。 世子爷仰头大笑,对着颜逍道:“颜大人可真会讨得美人儿欢心啊,赏!重重有赏!” 颜逍此时才不想要什么狗屁的回赏,他只想捏紧拳头,然后重重的砸在这个混账的鼻子上! “先谢过世子爷了,”他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站起身拱手道:“下官突然想起还有些公务没有处理,先告辞了。” “唉?这么快就要走啊,这才坐了多久……”见颜逍一脸坚决,世子爷只好改了口,笑道:“也罢,本世子就不耽误颜大人去做正事了,就此告辞,颜大人慢走,下次有空的话可要多来啊!” “……是。下官告退。” 最后看了一眼他怀里始终不敢正眼瞧自己一眼的人儿,颜逍垂下眼眸,掩下露骨的醋意与恨意,转身,离开! 没出几日,安如瑾送给皇上的女人就从一个小小的嫔升为了妃,不久之后又升为了贵妃。 也不知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使得皇帝对她宠爱非常,一时间在后宫中风头无两,连皇后都要避让几分。 在此期间,她的哥哥王步仁还因为之前举报陈王造反有功,被封了侯!成为了人人都看不起却不得不巴结的安远侯! 听闻他以前是陈王身边的一个伺候的奴才,因巧舌如簧,最会说些顺人心意的话,颇得陈王宠信,连同私藏兵器的地点都告诉了他。 这次陈王起兵,刚做好了准备还没开始呢,这人就迫不及待的写了一封匿名的举报信,托人送去了兵部尚书的面前。 没错,那封将陈王的罪证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信,就是他写的。 263.第263章 儿大不由爹 颜逍在得知这些后对这人更是鄙夷至极。 一个背主的恶奴而已。 他能背叛自己的主子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可任由他们这群‘老人’说破了嘴皮子,安如瑾就是我行我素,对王步仁信任有加,还容不得别人说他一个‘不’字,颇有一个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的渣男风范! 颜逍叹息,头一次怀疑自己当初是否真的跟对了主子。 这一日晚,宫中摆了宴席,皇帝宴请文武百官一起用膳,为的是犒劳他们的为国操劳。 这种宴席三不五时就有一场,百官们习以为常,纷纷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等待开宴。 新晋的侯爷王步仁却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可他一点儿都不怯场,反而游刃有余的应付着各个前来敬茶敬酒的狗腿子们,一副小人得志的欠扁模样。 颜逍这些不愿同流合污的人自然是坐的稳如泰山,只同自己一个圈子里的人说说笑笑,权当那群人不存在一样。 皇帝很快就来了,身边还带着那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贤妃,哦,就是最近新得宠的那位——王步仁的妹妹王小花。 王步仁一见到皇帝前来,立刻抛下那些还未寒暄完的臣子们,一个箭步飞上前,噗通一下跪地道:“臣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反应慢了一拍的臣子们:“……” 皇帝倒不怎么介意他的冒失,摆摆手让他平身。 被允许站起后的王步仁也不闲着,接过一旁负责打扇的宫女手中的扇子,一边不紧不慢的给皇帝扇风,一边跟在他的后头一起走到主位旁边。 王步仁眼疾手快的拉开椅子请皇帝入座。 皇帝喝了口茶漱口,他就赶忙拿过一旁小太监手中的痰盂,时机恰好的帮皇帝接住漱口水。 皇帝说了几句话后宣布开宴,王步仁还不走,反而做起了小太监的活计,一会儿给他倒茶,一会儿给他布菜,甚至还净了手,认真的帮皇帝挑起鱼刺来,就差直接喂到皇帝口中了! 小太监看的一阵目瞪口呆,心想,自己是不是要下岗了? 大臣们也是看的一阵唏嘘。 那是侯爷,堂堂的侯爷啊!把自己搞的跟个卑贱的奴才似的算怎么回事?! 皇帝却很是受用的样子。 想来也是,大臣们虽然时有讨好,但自持身份和地位,都是点到为止,绝没有人会像王步仁这样,完全忘记了自己贵重的身份,愿意卑躬屈膝、伏低做小的去给皇上做这些本该是太监做的事。 不得不说,这个王步仁在讨好主子上,的确有自己的一套绝活。 这套绝活就是——不要脸!很不要脸!坚决不要脸! 气氛正有些微妙时,太子来了。 安如晦因雨天路滑,不小心滑了一跤,人没怎么样,衣服却被弄脏了,不得已,只好回去换了一套,这才耽误了时间。 他是储君,一进来,百官自然要放下筷子起身叩拜。 可这些跪拜的人之中,除了皇帝和贤妃,居然还有一个人大剌剌的站着,一点儿身为臣子的自觉都没有,就这般无礼的直视着安如晦,不拜也不跪。 在满地跪着的人之中,他无疑立刻成为了最显眼的一个。 安如晦还没说什么,他身旁的小太监立刻斥道:“大胆!安远侯这是什么意思?见了太子殿下而不跪,是想要谋逆造反么!” “太子?” 王步仁很是不屑的轻笑了一声,一改之前自甘下贱的模样,反问道:“太子又如何,凭什么要我跪?” “你!”小太监的声音愈发尖利,指着他喝道:“安远侯好大的口气!太子殿下是皇上的儿子,你见而不跪,是何居心!” 皇帝自然也不是死的,此时听了王步仁的一席话,脸上隐隐升起怒色。 底下的官员们更是惊骇的瑟瑟发抖。 这个王步仁……脑袋进屎了吧!听听,他这是对太子殿下说了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安远侯!别以为朕宠着你,你就可以胡作非为!”皇帝也忍不住出声低斥。 自己的儿子被人这样当面羞辱,这不等于是直接打他的脸么!皇帝陛下如何能忍! 王步仁一听皇帝大人发话,脸上装逼的表情立马一变,又恢复成了那副哈巴狗似的讨好模样,对着皇帝拱手笑道: “陛下呀,臣绝不是在胡作非为,臣只有您一个主子,忠心的、侍奉的,也只有您一个而已!哪怕太子是您的儿子,也终究越不过您去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呵,呵呵,安远侯果然不是凡人,不同凡响!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当着人家儿子的面挑拨老子与儿子之间的关系,你以为你是谁啊?九命猫妖吗?一颗狗头够砍吗? 众人都在等着安远侯被宣布砍头或是凌迟处死的那一刻。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大人在一愕之后,居然没有发火。 没错,这个儿子的确很优秀,很得他的喜欢,可是儿子再优秀,也掩盖不了已经分去他一半权力的事实。 尽管现在坐在龙椅上的人依旧是他,可是私底下,已经有不少大臣表明了立场,要支持太子,并暗中为太子卖命做事。 还有谁,敢不跪太子,对着他大言不惭的宣布“我只有您一个主子”?!恐怕这偌大的之中,除了王步仁外,再没有一个臣子是独属于他的‘臣子’了吧! 皇帝看向太子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安如晦却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气度雍容,毫不为任何小人所影响,上前几步,恭恭敬敬的对皇帝行大礼道:“儿臣来迟,请父皇责罚。” 绝口不提方才王步仁当面对他不敬的事。 皇帝大人好像大梦初醒一般,低头看向跪在自己脚边的儿子,良久,才缓缓道:“起来吧。” “谢父皇。” 安如晦起身,看了眼皇帝桌上的菜色,笑得温雅柔和:“这些日子连绵阴雨,天气凉的很,父皇记得多喝些汤,暖暖身子吧。” 清朗明澈的声音里,满满的是关心之意,是儒慕之情。 是啊,无论太子变得再权势滔天,再万民拥戴,他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啊! 自己该为能够教出这样的一个儿子来而感到自豪欣慰,而绝不是暗自嫉妒怨恨! 264.第264章 殿下千千岁! 皇帝有些为自己开始的想法感到羞愧,不冷不热的斜了一眼一旁的王步仁,道:“朕让你跪,你可跪?” 王步仁没想到这个皇帝居然这么明智,没有被自己糊弄到,连忙点头哈腰道:“当然!主子的命令小人莫敢不从,小人这就跪!” 说完,来到安如晦面前,倒头便跪:“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 他话还没说完,安如晦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去了自己位置。 王步仁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太子居然会这样对他,当即傻在原地!愣了几秒后才吐出最后一个字来:“……岁。” 没有人说平身,他只能继续跪着。 安如晦的位置就在皇帝的左手边,王步仁一不在,他便主动承揽了为父亲添粥夹菜的活儿。 和刚才那恶心人的王步仁比起来,太子殿下做起这些事来就赏心悦目的多了,一举一动间优雅难言,举手投足中更是贵气尽显。 被王步仁侍候,皇帝只觉得舒心,被太子亲手侍候,皇帝觉得舒心又荣幸! 大臣们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宴席上又变成了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只有王步仁一人,跪在原地,深深地低着头,直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都没有人多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只有王小花,偷偷的捏紧了帕子,将怨毒的目光投向太子! 王步仁当面给太子下马威的事,很快传到了安如瑾的耳朵里。 颜逍等人苦苦劝说安如瑾离这样的人远一点,越远越好!否则不知哪一天就会被他拖下水去,连累自身! 可是,安如瑾一听到安如晦居然在众人面前被王步仁如此羞辱,只觉得快意非常!自然就当颜逍他们说的逆耳忠言是耳旁风了,根本连个标点符号都听不进去。 反而斥责他们道:“你们嘴上说是支持我,却连王步仁这点胆色都没有,该不会是面上和我一起修栈道,私底下却和太子度陈仓吧!”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只觉一片赤胆忠心喂了狗! 颜逍忍气吞声道:“三殿下多虑了,我们这也是为了三殿下着想。” “为我着想?”安如瑾靠在椅背上,自下而上的抬眼觑着他,嘴角勾起冷诮的弧线,问:“你可敢不跪太子?” 颜逍沉默。 “你可敢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当面羞辱?” 颜逍还是沉默。 “你可敢明晃晃的挑拨太子与父皇的关系?” 颜逍一直没有回答,只是眉头锁的死紧。 安如瑾摊手,嘲讽道:“瞧,你什么都不敢做,却只敢在我的面前来管教我!让我不要做这,不要做那!颜大人,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啊!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这样为我出气,你们倒好,不去帮他,反而来教训我,这是个什么道理?” 大臣们听的一阵心寒。 王步仁那个贱骨头,自以为是的白痴!真以为凭着一张嘴就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是,他们的确没有胆量敢像他那么做,但这只是因为他们看的清楚!他们更有脑子而已! 跟太子当面做对,是,三殿下你是爽了,你是高兴的快要高|潮了,可后果呢?真以为太子像只小羊一样软绵绵的,就会任人欺负,就不会咬人了? 只怕惹恼了太子,会比被狼盯上更加可怕! 他们跟了安如瑾,等于是将自己的全部身家交到了安如瑾的手上,因此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唯恐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又怎么可能敢如王步仁那样恣意妄为,不顾后果?! 他们一心想要的是三皇子顺利登基。 可是王步仁呢?谁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昨天是陈王的奴才,今天给三皇子捶腿,明天又口口声声的叫皇上为‘主子’,天!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得到三皇子的信任的! 三殿下,说好的高冷呢?摔! 说好的城府呢?摔! 说好的慧眼识英才呢?使劲摔摔摔! 只不过从一时的解气中得到了快|感,就觉得他们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人’们就别有二心,三殿下,您摸摸您的良心,看看它还在否? 几位大臣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被主子怀疑有二心,等于主子已然抛弃了他们,从今往后,恐怕再也不会再施舍给他们分毫信任。 好吧,既然三殿下怀疑他们有二心。 那么他们不如趁了他的意,趁着大局未定之前,去投奔太子殿下。 相信以太子殿下的宽宏大量,宅心仁厚,是不会介意他们一时走错的路的。 而且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们也都差不多看清楚了,当初那个性情软糯的小少年,如今已然成长为一位风度翩翩、顾大局、识大体的优秀储君,相信不日的将来,大焱的百姓们迎来的,又将是一位明君。 想通了这点,原先对安如瑾还多加赏识的大臣们纷纷告退。 和安如瑾因为各种关系捆绑在一起,无法另投明路的人则也跟着苦着一张脸离开了。 颜逍是最后走的。 离开静安殿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 静安殿……静安殿,恐怕,以后真的要静下来了。 没了他们这些人的苦口婆心,就让王步仁一个人在里头蹦达去吧。 没了三皇子这个顾忌,颜逍开始着手计划如何将灵钰顺利救出肃王府的事。 而在太子大婚之前,选侧妃的事,也被提上了日程。 皇后向各家有好女的大臣家里都下了帖子,说是请小姐们进宫一叙,实际上就是为太子选侧妃了。 为了使安如瑾相信太子对她‘情有独钟’,叶离枝这次必须入选。 当然,除了她之外,太子也大可以再选几个合眼缘的,这就要看太子殿下自己的喜好和意思了。 叶离枝看着桌上的帖子,想到这里,不知怎的,心里竟是一片酸涩微苦。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示意自己振作! 不管她对安如晦的感情到底是如何,事到如今,也只能逼自己全部放下了! 谁叫当初是自己亲手推开了他呢?! 自作孽,不可活……叶离枝敛了心神,转而开始努力的想,到底怎样才能讨得皇后娘娘的欢心了…… 265.第265章 选侧妃 入宫这日,叶离枝打扮一新,乘着自己租来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前去皇宫。 临行之前,家里的某只恶魔还特特的跑来说要亲自送她,结果等她梳洗完毕之后干等了好一会儿,却连个影子都没见着,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人耍了。 嘁,小气鬼,不就是还记恨着那天晚上自己中途偷溜出去,没有给他做晚饭的事吗? 可问题是,他也没有吃亏啊,这家伙狡猾奸诈的很,一见晚饭没了着落,当即主动躺到床上去陷入沉睡,换她哥哥出来挨饿,只把后来才知道的叶离枝气了个半死。 卑鄙!无耻!等着瞧!别以为她整人的招数只有这一招! 叶离枝丢掉手中无意识中被捏烂的果子,拿过帕子擦了擦手,又恢复成了一派大家闺秀的端庄贤淑。 进了皇城,入了坤宁宫时,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正值花季的女孩儿,各个打扮的光彩照人,华贵非常。 又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直将人看的眼花缭乱。 此时都正围坐在皇后娘娘身侧,与她亲亲热热的说着话儿,叶离枝进去后,先去皇后跟前行了礼,扫了一圈后只在叶月玉身旁发现一个空位,便顺理成章的坐了过去。 叶月玉只顾着将提前搜罗来的趣事儿说给皇后听,以求讨得她的欢心和喜爱,对坐到自己身边的叶离枝,却是一个眼神都懒得施与,权当跟她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叶离枝也不在意,坐下后仔细的看了看殿中的人,只找到了叶月玉这一个叶家的人。 想来也是,叶若虚早早的被太子殿下宣布厌弃了,因此来了也是白来。 叶菲函虽然被放出了月蓝院,却有妄图想要当皇后的前科在,叶澜大概怕她在真正的皇后娘娘面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因此也没放出来。 至于叶柏玉,虽然和叶月玉同样年岁,可心计与手段同叶月玉比起来就差得远了,叶澜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这样性格的女儿很难在天潢贵胄的后院中生存的下去,没有将她也送来。 除却叶柏玉是个好女孩儿,其他都是极品,不来当然是最好的。 至于叶月玉……如果她能安分一点的话,叶离枝也懒得和她针锋相对,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最好。 可惜,叶四小姐从来就不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和平主义爱好者。 聊了没一会儿,各家的小姐们开始纷纷拿出自己为皇后娘娘预备好的礼物,恭敬奉上,一是表达对皇后娘娘的敬慕之心,二也是借此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 因为她们送的东西大多是自己亲手做的。 而没有准备礼物的女孩儿也不急,因为她们为皇后娘娘准备了另一样东西——才艺。 想要成为太子殿下的侧妃,虽然多了一个‘侧’字,但将来都是后宫的正经娘娘,一旦将来的皇后稍有不测,能成为侧妃的女孩儿都将是未来皇后的候选人! 因此大家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在皇后娘娘的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叶离枝却没有急着献宝,反而仔细看着女孩儿们送的东西,以及她们表演的才艺,正看的入神间,忽听身后有人低低道:“怎么叶家的小姐们也来了?” “啧,你不说我还没看见哪,自己母亲害了皇后娘娘的女儿,怎么还有脸跑来巴巴的想当皇后娘娘的儿媳?” “就是,母亲心肠歹毒,女儿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万一皇后娘娘没选中她们,她们是不是就要反过来害皇后娘娘呀?” “嘘……小声点,皇后娘娘凤体金贵,哪里会被这等贱人轻易的害了去……” 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因此这几人的谈话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坐在她们前面的叶离枝和叶月玉能够隐约听的清楚了。 ——这话也摆明了是说给她们听的。 叶离枝充耳不闻,继续安静的看自己想看的,听自己想听的。 叶月玉却是沉不住气,一听这话,立刻转过身去,怒瞪着那碎嘴的几人,总算没忘了这是什么场合,没敢大闹,只咬牙切齿的斥道: “小贱蹄子,乱说什么呢!甄氏可不是我们的母亲,我的娘亲只有佟氏!” 那几人没想到叶月玉会如此直接的反击,被吓了一跳,不过她们既然敢说,亦代表不是好惹的。 其中一人道: “就算甄氏不是你们的母亲,那你们叶家害过二公主的事总是真的吧!还有啊,听闻你们府上的三少爷刚把四公主被气瘫了呢,你觉得,皇上会喜欢一个,害过他两个女儿的家里的小姐吗?” “你!”叶月玉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一个反驳的字眼都找不到。 桀轩走了,关于叶逸文的那些破事儿的后续自然也没人再跟叶离枝说了,因此一听到这个,叶离枝就来了几分兴趣,悄悄竖起了耳朵—— “哼,没话可说了吧!你们叶家人也真是厉害,一个敢对着二公主下毒,另一个敢带着自己在外头找的小老婆在四公主面前拼命晃悠,还在四公主面前卿卿我我,可把四公主给气得呀……彻底起不来身了!怎么,害了两个公主还不过瘾,如今这是又跑来,想要祸害皇后娘娘和太子爷了?” 最后一句话结束时,上挑的尾音里尽是挑衅。 叶月玉嘴唇发抖,憋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那是甄氏和叶逸文做的好事,关我什么事!我、我一心爱慕着太子殿下,嫁过去之后只会想着怎么对他好的!你们……少在这里血口喷人了!” “哼,空口无凭,谁信,总而言之啊,皇后娘娘是决计不会在太子爷身边留个像你这样的隐患的,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丑八怪,你在多说一句试试?!” “你叫谁丑八怪?!” 两方人马谁也不甘示弱的努力压制着声音吵了起来,间或夹杂着‘杀死你’的眼刀无数。 而叶离枝则单手托着腮,恍然大悟的想着,怪不得很久都没再安如瑾的身边看到叶逸文的影子了,原来是得罪了人家的妹妹,叶逸文在身为四公主亲哥哥的安如瑾面前,自然也跟着‘失宠’了。 266.第266章 特技展示,dua 为了给那几个寻衅滋事的小贱蹄子们好看,吵完嘴后,叶月玉立马起身,准备在皇后娘娘面前露一手,让她们知道知道,就算她的背后没有一个好的家族支持,也一样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喜欢! 而她们呢,不过顶着一张臭嘴罢了,又有哪里能比得上她? 这么想着,叶月玉心里稍微平衡了些,像只骄傲的孔雀般居高临下的睨了那几个和她呛声的人一眼,袅袅婷婷的走到了皇后面前。 向皇后娘娘暂时告辞了一会儿,叶月玉神神秘秘的跟着两个宫女下去了,不多时,便捧回了一盏茶来。 叶离枝身后的几人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纷纷嗤笑道:“原来是泡茶啊,还以为她真有什么真本事呢。” “吓我一跳,泡茶而已,谁不会啊!” “该不会是要在皇后娘娘面前表演怎样将茶一口气喝光吧,哈哈……” 连叶离枝都对这个四妹起了一丝探寻的兴致,想要看看她究竟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就见叶月玉小心翼翼的将茶盏放到了皇后娘娘手边的桌面上,然后张嘴卖弄道: “饮茶有五大境界:泉甘,器洁,天好,人佳,茶新。今日倒是有幸全占齐了,这杯茶,就当是小女献给皇后娘娘的礼物了,还请皇后娘娘笑纳。” 说完,在皇后不解的目光下,捏住茶盖在茶杯上轻轻研磨了几下,随后慢慢揭开,顿时,一股白色的雾气升腾而起。 但奇怪的是,雾气并未就此散去,而是在茶面上渐渐成形,最后,竟形成了一个观音坐莲像! 所有的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 连皇后亦是惊讶不已,连连称赞道:“妙,真是妙啊……” 叶月玉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得色,佯装无意的瞟了一眼方才和她唇枪舌战的几人,见她们各个张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蠢样,不由更是心中畅快。 “娘娘可喜欢?”叶月玉明知故问。 等白雾尽皆散去,皇后才舍得收回目光,温雅一笑道:“倒是有趣得紧,难为玉丫头有心了,本宫很是喜欢。” 叶月玉欢喜的连忙对着皇后行了个大礼,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能得皇后娘娘喜欢,玉儿感激不尽!”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别有意味的看了她一眼,声调柔和道:“起来吧。” 叶月玉志得意满的起身,看了眼还坐在原位发呆的叶离枝,忽道:“娘娘,小女的家姐也有一手绝活等着为娘娘露一手呢,娘娘可愿看?” “咦?真的吗?那赶快过来让本宫瞧瞧吧!” 皇后正值被叶月玉挑起了猎奇的兴趣的时候,闻言连忙答应下来。 叶月玉便走过去,对着一脸茫然的叶离枝一抬手,甜甜笑道:“三姐,快请吧。” 什么? 她哪里有什么绝活要给皇后娘娘露?! 叶离枝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惊中。 话说这一手‘雪造观音’,不该是叶若虚的独家专利吗,怎么叶月玉也会了? ‘雪造观音’,顾名思义,就像是用雪雕砌而成的观音像,热茶的雾气是白色的,看起来就和雪一样,故此得名。 这是前世叶若虚最拿手的特技,初初展现后,可让安如瑾迷恋了好一阵子,时不时就要在她面前赞叹一番,话语之间净是赞叹和欣赏。 她那时也被这一手给震得不轻,因此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而为讨安如瑾欢喜,跑去哀求叶若虚想要学来,可叶若虚以‘太难你根本学不会’为由,拒绝了她。 既然‘太难’,那为何今日叶月玉也会了呢? 其实就是怕她学会了,夺走了叶若虚想要的那个男人的宠爱吧。 现如今,叶若虚又把这一手教给了叶月玉,还故意让叶月玉来为难她,又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还妄图要让叶月玉用这一手来夺去太子宠爱,让太子对她的那些‘喜欢’也全部转移到别人身上,让她彻底成为孤家寡人? 呵,叶若虚。 这一次,我决不让你如愿。 不过须臾之间,百千念头转过,叶离枝又恢复成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 她轻笑一声,道:“四妹真是眼毒的很,竟是连这都能看得出来,三姐也只好献丑了。” 叶月玉只知她的舞跳的好,至于其他应该是一窍不通,而现如今这样的场合,也根本不适合跳舞,所以只当她在逞强,于是笑得更欢,道:“那便不多啰嗦了,三姐来吧。” 她坐回原位,等着看好戏。 叶离枝仔细整整衣襟,慢慢走了过去。 向皇后娘娘讨来笔墨纸砚,叶离枝笑着道:“小女无才,只有一手字还拿得出来,望娘娘不要嫌弃。” “尽管写罢。” 皇后以为她会跟方才叶月玉的拿杯茶一样,最初看起来没什么稀奇的,等过一会儿就有奇迹发生了。 可叶离枝提了笔,蘸饱了墨汁,竟就这样规规矩矩的俯首写起来。 她神态认真,一笔一划似乎都倾注了全部的精力,导致一直没看到惊喜的皇后也不好打扰,只默默地等着她将一副字全部写完。 叶离枝轻轻的吹干墨汁,示意自己的‘礼物’已经完成,立刻有两名宫女走上前来,将那字拿起,呈给皇后娘娘看。 皇后只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不过却没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宫女待皇后赏玩,又转过身去,将字展现在各家小姐眼前。 字很漂亮,衬着宣纸的白,那浓墨重彩的黑,更像是一条条在云中怒吼翻滚的墨龙,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扑面而来! 遒劲的力道与老练的起承转折,根本不像是出自一个女孩儿之手。 虽然心里不得不承认这字连她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都震撼惊艳,但叶月玉依然站起身,睁眼说瞎话道:“三姐就只送给皇后娘娘这一幅破字?不会吧?” 其他的女孩儿们也跟着窃窃私语起来。 她们并不懂得一副好字的价值,但也同样觉得只送给尊贵的皇后娘娘一副单薄的字,寒酸的很哪。 “破字?”叶离枝意味不明的弯起嘴角笑了笑,反问道:“四妹可是觉得我这字有哪里不好?” “当然不好!”叶月玉一口否决,随后头头是道的说:“这字粗粗细细的,一点儿也不端庄,还有那凌乱的笔迹,怕只是三姐胡乱写就的吧?” 267.第267章 自作聪明 她这么一说,不懂字的小姐们为了不让叶离枝出头,也跟着贬低起来: “就是,我还是觉得我哥写的字好看,她这是写的什么东西呀?” “字不都是端端正正的才好看吗?” “分明是写的很潦草嘛,一点诚意都没有!” 叶离枝但笑不语。 皇后的一张脸立时拉了下来。 皇后身边知情的小太监则不停的拿袖子抹着头上的冷汗,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呐喊道:小祖宗们唉!快别说了!你知道你们在评头论足的,到底是谁的字吗!!! 耳听着那一波接着一波不知好歹的声浪有愈发嚣张的趋势,向来品性温婉的皇后忽然怒道:“够了!都给本宫住嘴!” 没想到皇后娘娘会突然发火,众人一个寒噤,殿中一时鸦雀无声。 “你们觉得这字不好看?”皇后娘娘还算平静的问。 其他人喏喏的不敢再胡乱说话,只有叶月玉一人,昂着脖子,铿锵有力道:“是!” “好,”皇后娘娘冷笑:“那本宫今日就告诉你,这字,与太子的字,别无二致。” “什么?!”叶月玉犹遭晴天霹雳!下意识的反驳道:“这不可能!” 皇后也懒得跟她多说废话,挥手让身旁的一个小太监去太子府取来一张太子的真迹。 这几年太子的字愈发凌厉了,笔走游龙之间,一股杀伐之气凛然若现! 叶离枝的字是前世的安如晦一手教出来的,一笔一划,皆出自他的悉心教导,因此也和旁的识字的女子不同。 她下笔时所用的力道,所习惯的转折,所注入的感情,都和安如晦如出一撤。 因此,她的字没有女子该有的端秀温婉,反而处处充斥着霸气与强势。 皇后娘娘一眼就认出来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太监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展开太子的真迹,和叶离枝亲手写的字两相一对比,一群人的脸色白了一半! 叶月玉更是面无人色,只不住的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呢,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个是卑微低贱的叶府庶女,他们所写的字,怎么会一模一样呢?! 叶月玉只怀疑自己是在做梦,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叶离枝适时道:“太子的诗文常被贴于状元楼中,小女偶然见之,惊为天人,侥幸得了一本,回去苦心钻研,方小有成就。” 这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她的字会和太子一样,免得被皇后认为她是个心机女,为讨她的欢心故意去学的这一手的字来。 唔,其实不是故意学来的,但她的目的的确是为了博得皇后娘娘的喜爱。 皇后闻言,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不过,自家宝贝儿子的字被这群姑娘如此侮辱,皇后也没了继续挑选儿媳的心思了,便疲惫的捏了捏眉心道: “本宫累了,先行回去休息了,各位小姐请回吧。” 说完,自有贴身的宫女上前搀扶,跟着她一同入了内室。 留下的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干笑着对着殿中的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问:“各位小姐,这边请?” 叶月玉狠狠剜了叶离枝一眼,转身就走! 这次是她输了,输在一个别人连伪装都没有的陷阱里! 不过,别以为她会就此放弃!太子是她的,谁、也、别、想、抢、走! 叶离枝则是走在最后,看了眼皇后娘娘离去的方向,以及独独拿走的自己的那副字,自嘲的想着,他,该是看不到的吧。 自己这些字的确是写给皇后娘娘看的,但其中的内容,却是完完全全,写给另一个人看的。 “罗家得雀喜, 少年见雀悲。 拔剑捎罗网, 黄雀得飞飞。 飞飞摩苍天, 来下谢少年。” 温柔蚀骨的清润语调一字一字的念完了宣纸上的字眼,指腹轻抚过那道道墨痕。 明明就同自己亲笔所写的字一模一样,可为何念起来,摸起来,却是如此的不同呢? 安如晦百看不厌的来来回回又读了几遍,越读,越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母后刚遣人将这副字送来时,他甚至不敢相信,这字会是出自‘她’之手。 可当看过上面的内容后,又忽然间确信了。 里面的‘罗家’指的应该就是安如瑾。 黄雀是她。 少年是自己。 那么,‘来下谢少年’,指的便是这一世,她为上一世的‘少年’来报恩吧? 安如晦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 前不久才因为太子妃的事,怀疑了她是洒下毒粉的凶手。 真相大白后,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但是在他没有去道歉的前提下,这人非但不怪他错怪了自己,反而写下这样的诗来,一表忠心。 太子殿下只觉得一颗男儿心酸酸涩涩,居然有了想哭的冲动。 到底有着多深的执念,她才能够带着前世的记忆,轮回到今生来,报答他的那一番恩情?! 纵使她不爱自己又如何?! 她的这一片赤诚之心,早已远远的超过了所谓爱的肤浅含义! 安如晦用力闭了闭眼睛。 良久,才哑声道:“拿去,裱起来,就挂在我卧房中,以便时时相看。” “是。” 晨曦破晓,鸡鸣犬吠,叶离枝自酣眠中醒来,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这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床前立着一个黑影。 “啊!!!” 她瞬间尖叫一声,噌噌噌三两下退到床角,使劲揉了揉眼睛,待视野清晰之后,才发现那站着的人是叶宏霖。 侧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嗯,很好,是白天没错。 双手叉腰,呈茶壶状直接开骂:“搞什么啊,大白天的装神弄鬼,想吓死谁啊!真是的……我裤子都没穿好呢……” 顺手拉了拉被蹭的往下掉了不少的亵裤裤腰。 白天的叶宏霖对她嗤之以鼻,道:“本大爷对小泼妇没兴趣。你不是说过,我要想奴役你,就要一个消息来换吗?我有消息了。” “什、什么奴役,那叫等价交换懂不懂!我才不是你的奴才,说吧,你打听到什么了?” 叶离枝打了个呵欠,开始懒洋洋的在他面前穿起衣服来。 女子的闺房通常是不准除丈夫、儿子以外的男人出入的,可这家伙顶着她哥哥身体,又是个不知节操为何物的主儿,她也只能被迫习惯了。 “皇帝最近很是宠爱一个妃子,好像是叫什么咸妃还是淡妃来着……那妃子就恃宠生娇,想要在城中建一座楼,目前开始征收劳役了。” “建楼?”叶离枝目光一闪,问道:“什么时候破土动工?” 268.第268章 纸醉神迷 叶宏霖漫不经心的想了想。 “听闻那女人想要一座能够触摸月亮的‘月楼’,那么所需的劳力一定很多,这个月怕是动不了,恐怕要下个月吧。” “下个月……”叶离枝沉吟了一下,点头:“也好,只要不越过七月份去就好。” 叶宏霖觉得这话怪怪的:“为何不能越过七月去?” “这个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着看好戏吧~” 叶离枝冲他一挑眉,笑得像只蔫坏蔫坏的小狐狸。 坤宁宫中。 下了朝后一身正装的太子温顺有礼的来给皇后请安。 皇后和婉的笑着,拉起安如晦的一只手轻轻拍抚,欣慰道:“我家隐元出落的愈发有个男人样了。记得小时候缠人的紧,时时都要跟着母后,等大了,反而变成母后要****盼着你来了。” “孩儿不孝。”安如晦眼中漾出温情,反握住皇后的手,轻声道:“孩儿以后会常来看望母后的。” “别耽误了你的正事才好。对了,那些小姐们的画像都画好了,你来挑挑,看看哪个喜欢,母后和你一同斟酌。” 皇后一摆手,即刻有人小跑着去拿画轴。 安如晦心中自有答案,扶着皇后坐下后,不紧不慢的问:“母后可有中意的?” “倒都是些好孩子,”皇后从不是刻薄人,笑叹赞许,停顿了下,又道:“倒是有个姑娘,与其他姑娘尽皆不同。” “可是母后送来的那副字的主人?” 皇后瞥他一眼,笑骂:“你倒是鬼灵精的紧。看了那字,不觉奇怪?” 安如晦如儿时一样,握着她手轻轻的晃,慢慢道:“能模仿的如此之像,怕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想必对儿臣……的字,爱慕的紧。” 知儿莫如母。 皇后暧昧一笑,顺理成章道:“那便更不能负了人家女孩儿的一番心意了。不过……” 画卷恰在此时送来,打断了皇后的话,皇后暂且搁下话头,小小推他一把:“快瞧瞧,那姑娘就在里头,看你能否找的出来?” 安如晦暗自苦笑……那人的模样,怕是闭上眼睛都描绘的出来呐…… 一张张神态各异的美人图自眼前如流水般的滑过。 翻到其中一张时,安如晦倏然停下了动作! 宫廷里的画师向来都是极好的,寥寥几笔,便能将一个人形态的精髓勾勒的淋漓尽致。 这用心画过的,更是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画上的女孩儿安静的坐着,面前摆着一张棋盘。 黑白的子零零落落,女孩儿一手支颌,一手捏子,欲要落下。 神态懒洋洋的,细密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里思量的神色,微微勾起的粉色唇角,却摆明了她已运筹帷幄,势在必赢! 几缕微风拂过,吹起她鬓角的发丝,轻扬飞舞。 安如晦竟下意识的想要帮她挽到耳后。 碰上了,才发觉手下的触感是一纸冰凉,并非女孩儿温软柔嫩的面颊。 皇后在一旁掩嘴轻笑,叹道:“这画儿当真妙极,竟连隐元也骗得。” 安如晦这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负在身后,微笑赞同:“让人身临其境,情不自禁,如神来之笔。” “那……这画上的人,隐元觉得如何?” 安如晦不假思索道:“兰心蕙质,秀外慧中,孩儿……稀罕的紧呐……” 皇后简直笑得要合不拢嘴了,一叠声的感叹道:“真是命中注定,天生一对,缘分,缘分哪!你可知,她便是写出同你一样的字的人?” 安如晦恰到好处的做出一个惊讶表情,问:“这便是母后所说的那个叶家的三小姐?” 幸亏啊……皇后久居深宫,完全不晓得宫外发生的事,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私底下已经不知见过多少回了。 只以为他们从未见过,所以才在提前告诉了他那字的作者是谁后,还巴巴的抱来一堆画轴让他猜选。 真是……童心未泯…… 皇后却是连连点头,只更加笃定了要将这个儿媳拿下的决心,喜上眉梢道: “既然选好了,那就这么定下吧!那日匆匆一见,只觉这女孩儿沉稳的很,也没细看,等下次再将她单独叫来好好聊聊,母后好好给你掌掌眼,虽是侧妃,也不能含糊不是?” 安如晦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下。 那人的人品如何,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吗? 白净修长的手无意识的往下又翻了几翻,无意中路过叶月玉那一张时,皇后想起那杯神奇的茶,刚张了张嘴,随即又立刻记起了这位小姐后来对她儿子的字迹的大加贬斥! 因此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了,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孩儿在儿子无情的指尖下,迅速被揭过。 太子的侧妃可以不止选一个。 但安如晦只选了这一个。 事情定下来还没告诉叶离枝之前,叶离枝便顶着烈烈灼日,每日都在城中走来走去,刺探月楼破土动工前的准备工作做的如何了。 约莫着差不多该到日子的时候,她戴上面纱,摘了片片大大的荷叶,遮在小脑袋上,一路偷偷摸摸的直奔太子府。 太子府里的侍卫们和她已经很熟了,因此只寒暄了几句便放了她进去。 管家在前面一边引路,一边略带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恐怕要让小姐稍等一会儿了,现下天热得很,殿下正在沐浴,所以……” “无妨,”叶离枝摆摆手,也嫌热的将面纱摘下,将荷叶当作蒲扇对着自己扇了几下,如同回了自己家一般的放松自在,道: “等就等吧,小女也不急,烦劳殿下出来时,您来通报一声了。” “那是自然,小姐这边请。” 管家将她引到一处凉亭中,命人上了碗冰镇的酸梅汤和几碟点心后,便识趣的退下了,留下两个侍女供她差遣。 但叶离枝刚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管家又折返回来了! 叶离枝奇怪道:“您还有事吗?” 管家抹了把额上冷汗,干笑着道:“老奴方才去向殿下禀报过了,没成想殿下却说,他已然洗好,让小姐这便可以去见他……” “好啊,”叶离枝不疑有他的答应下来,三两口将酸梅汤灌下,犹如一团冰被扔进了火里般的爽快!她舒服的哈了一声,抽出帕子来擦了擦嘴角,便高高兴兴的跟着管家走了。 走了…… 了…… 269.第269章 美男出浴图~ 所以眼前这副美男出浴图,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啊啊! 叶离枝捂住想要尖叫的嘴,不对!捂住想要喷血的鼻子!不对,是该要先捂住眼睛才对! 浅笑的看着不知所措满脸羞红的女孩儿……没想到活了两世据说连孩子都有了的家伙,居然还有这样纯情的一面啊…… 那些对她所有复杂难解的感情,顷刻间就化成一滩澄澈的春水了。 安如晦只着雪白的里衣,随意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边朝她走过来边温声道:“坐啊,跟我还客气什么,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 “啊?啊……哦,是的……是这样的……” 叶离枝胡乱应着,拉过一张圆凳来草草坐下,眼神乱飘,支吾了半天,脑袋里还是一片混乱,竟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天啊,谁来救救她啊! 为什么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少年在单薄的衣衫下更显骨肉匀亭的身体! 以及那大敞的领口处露出的大片白皙而紧致的肌肤,还有从发梢滴落下来的晶莹水珠顺着那肌理精凿的胸膛缓慢下落的景象…… 她早就知道安如晦生的极好,皮肤是男子中少有的白,****坚持习武练剑,身材更是一级棒! 可以前只觉得好看的她,为什么现在却觉得这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充满了莫名的吸引与诱惑呢?! 好笑的听着她的语无伦次,安如晦神态自若的提起茶壶,自己为自己斟了一杯,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没了衣领的遮挡,天鹅一样优美的颈项一览无余,喉结若隐若现,随着吞咽上下滚动,连同无意中瞥到这一幕的叶离枝,也跟着无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玛蛋,殿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诱人,她快要把持不住了怎么办! 施施然的放下茶杯,看着叶离枝红彤彤似要燃烧起来的小脸,安如晦终于大发慈悲的提议道:“不如,我先进去更个衣?” “呃呃,好……” 话到这里,叶离枝才猛然醒悟过来! 话说,太子殿下您就穿成这样出来见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觉得太……放荡了么…… 放荡的太子殿下站起,转身,噙着一抹她看不到的坏笑进里间去了。 叶离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颗怦怦乱跳的小心脏也跟着慢慢平复下来,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味儿来…… 怪不得,刚才管家表现的那么古怪,原来是这样! 她早就说过她不急好么!不用太子殿下衣服都没穿好就要出来接客的! 等安如晦穿戴整齐再出来的时候,叶离枝已整理好面部表情,恢复成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样子…… “殿下,”她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是想要您帮一个小忙。” 果然还是刚才的那个她比较可爱。 安如晦不得不收起所有不该有的心思,也认真的跟着反问:“什么忙?尽管开口,只要我办得到。” “咳,是这样的……” 叶离枝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 尽管早就见识过了一次她先知的能力,乍再听闻这种事时,安如晦仍是有种如置梦中的感觉。 “你的话……当真?” 叶离枝用力点头,一双杏眼亮晶晶的闪着光! “千真万确!现下那个贤妃风头正盛,连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里,怎能不寻个机会好好儿的治一治她?再者说,她仗着宠爱为所欲为,却不知盖一座直达天宫的高楼,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财力,人从何来?财从何来?还不是从百姓身上?” 这件事安如晦也早就想到了。 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贤妃跟她的哥哥一样,讨人欢心的功夫一流,将他父皇哄的对她溺爱有加,百依百顺,因此也由着她去胡作非为。 但就像叶离枝说的,这件事可不只是后宫里争风吃醋的小事,而是关乎百千黎民百姓的大事!父皇昏聩,可不代表他这个储君也是个睁眼瞎! 月楼自然是不能建的,但具体要想出什么办法来阻止,安如晦一时还拿不定主意。 本打算明日再去父皇面前劝一劝,实在不行就派人暗杀了贤妃那个妖妃!没想今日,好主意便送上门来了。 “你说的是,我这就去寻颜大人。”安如晦说着就要起身。 “等等!”叶离枝一下摁住他的手,急急的补充道: “还有一事!颜大人目前还算是三皇子那边的人,王步仁又是三皇子当前的红人,他妹妹也算是三皇子党了,颜大人自然不会轻易允下殿下的请求,所以,只需殿下这样说,小女保证,颜大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殿下!” 安如晦低眸,看向盖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柔软的暖意自她手心中脉脉传来。 “你说。” 说完所有该说的,两人便准备在太子府的大门前分道扬镳了,叶离枝回家,安如晦则去拜访颜逍。 告辞后,叶离枝目送安如晦踩着车凳步上马车,走到中途,他却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忘记交代的事一般,回头风轻云淡道: “对了,你已被选为我的侧妃,大婚当日,便同太子妃一同入门吧。” 叶离枝也跟着风轻云淡的点头。 这个结果早在在她的意料之中,为帮助她除掉安如瑾,两人甚至不用商议就在这件事上有了默契,只等皇后那边的关一过,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明明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答案了,安如晦为何还要这般语气郑重的再告诉她一遍? 有那个必要吗? 不解风情的某人摇头叹息:殿下心,海底针,猜不透啊猜不透。 等马车走远了,自己也便扬长而去。 自从颜逍等一干心腹被三皇子所抛弃了后,不少大臣明面上摆出着中立的高冷姿态,暗地下却向太子这边的人频频示好。 颜大人自认品德高洁,自然是做不出这等眨眼间就卖主求荣的事来的。而且,他心里总还抱有一丝期望,希望三皇子有朝一日能看清王步仁等小人的真面目,改邪归正。 到那时,他仍愿意将所有受过的屈辱忍下,继续全心全意的辅佐三皇子! 可惜,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王步仁的妹妹得了几分颜色便想开染坊,嚷嚷要盖什么直达天宫的‘月楼’,三皇子听闻后非但不阻止,甚至还提议在城中每道城门处都设立提督,专门负责收来往行人的‘买路钱’,为的就是集资盖那什么劳什子的破楼! 顺便为国库省钱! 能不动用国库里的银子皇帝自然是高兴了,也就允了,于是一个油水极厚的官位应运而生。 别看每个过路人收取的铜板都不多,可架不住都城的人流量大啊!有的人来来回回甚至一天需要出城好几趟! 再加上那些往来贸易,从外地来的商贾们…… 不敢想啊不敢想,这又盘剥去多少民脂民膏! 只为一个妃子异想天开得月楼?! 颜逍只想呵所有支持这个脑残妃的人一脸。 270.第270章 迷路 一个不拿盘剥百姓当回事儿的皇子,将来会是个好皇帝吗? 用膝盖骨想也是不可能的。 这时太子再亲自前来托他办事,为的还是颜逍也在绞尽脑汁想要阻止的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更别提太子提出事成之后的‘报酬’了,简直让颜逍喜出望外! 两人一拍即合,事情顺利定下。 于是—— 月楼开始动土修建了。 这日叶离枝被皇后请进了宫来,假借闲聊的名义再好好研究研究这个新儿媳。 能教出一个品性端良的儿子的母亲,性格自然同样平和近人,叶离枝放下心防尽情与她谈天说地,相谈甚欢。 正说的高兴,外头忽然有小太监急急匆匆的赶进来,叩头拜道:“娘娘,大事不好啊!” 嘴里喊得一惊一乍,这小太监的脸上却尽是幸灾乐祸之意。 皇后也不怪罪,看他表情就知道就算出的是大事,出事的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便嗔道:“恁的大呼小叫,惊扰了枝丫头,说罢,到底是出了何事?” 那小太监抬起头来,嬉皮笑脸的模样,禀报道:“这不贤妃娘娘想要盖个什么月楼嘛,许是天上的神仙知道了,降下警示来,今日在挖地基的时候,有人挖出了一尊好大的地牛!” “地牛?!”皇后一惊,不解的喃喃道:“这是个什么意思?” 小太监连忙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在民间的传说中,地牛乃是震慑一方土地之物!一旦地牛被挖出,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将有一场地动发生!” 说完又忿忿道:“贤妃可真是个妖妃,作孽的要盖什么直达天宫能够摘月的月楼,怕是月宫里头的嫦娥娘娘生了气,这便降下惩罚来了吧!” 他虽然说的神神叨叨,但这个时代的人又有几人能不迷信? 皇后娘娘深以为然的蹙起了秀眉,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重新埋回去可还有用?” 小太监扑哧一下就笑了,打趣道: “我的娘娘唉,吃进肚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可还是原样?这事儿已经传到皇上跟前去了,皇上可发了好大一通火,现下立刻让人停了工,正去找贤妃的晦气呢!” 皇后对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在意,只笑道:“停了便好,虽不知能不能安抚神明,那些被劳役的百姓们,倒是能暂时解脱了去。” 时下正值入秋,这一栋参天大楼还不知盖起来需要多久,万一耽误了秋收,就不妙了。 “娘娘宅心仁厚,懂得体恤子民。哪像那个什么妖妃,只管自己快活,哪管别人死活!” 皇后道:“这话也就在本宫面前说说,出去了要是说漏了嘴,本宫可保不住的你的舌头。” 小太监也是深知皇后脾性的,对她十分爱戴,知道皇后这番话是为自己着想,心里感激,面上调皮的做吐了吐舌头,应道: “奴才晓得。此事怕是不会善了,奴才继续去打探,不打扰皇后娘娘和叶小姐了,先行告辞。” “去吧。” 小太监离开之后,皇后问叶离枝:“姑娘对此事可有什么看法?” 叶离枝一双杏儿眼波光微荡,笑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皇后被这件事夺去了不少心神,与她聊了没一会儿便放她走了,临走时还送了她一支嵌了红宝石的雏凤长簪,叶离枝推辞不过,只得收下。 自有专门负责带路的宫人引她出宫。 可走着走着,叶离枝便觉出几分不对来,她上次来过坤宁宫一次,也算稍稍熟悉些路了,怎的这宫人引她走去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偏越来越是陌生? 叶离枝倏然警觉的停下脚步,厉声喝问前方带路的宫女:“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娘娘要我出宫,可还有别的吩咐我不知道不成!” 那宫女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半是恐慌半是心虚的看了她一眼,竟是提起裙摆转身跑了。 “喂!你……” 叶离枝下意识的就要去追,可这皇宫诺大无比,每条路都弯弯绕绕,没追出多远那宫女便跑得不见了踪影,结果是她迷路迷的越发彻底了…… “可恶,到底是谁啊!” 这宫里有很多禁地不能随意闯入,否则就是杀头的死罪!这次恐怕是有人故意阴她,才将她引到这里来的吧。 叶离枝不敢再到处乱窜,免得真的踩到了地雷,便摸索着走到一条宽阔的大路旁蹲下,等着或许有谁能敏锐的发现异常找人来寻她,当然这希望,听起来就很是渺茫…… 却是不一会儿,从大路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叶离枝一惊,连忙又往后退了退,将自己蜷成一团,紧紧靠在墙边,试图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小。 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的朝声源处瞥去,随着那队人马气势汹汹的走近,走在最前头一人的面容也渐渐看的越发清楚。 正是太子无疑! 叶离枝张大嘴巴,呆呆的望着他,那模样要多傻有多傻。 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遮挡物,一走得近了,安如晦也发现了她,不由奇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离枝眨巴了眨巴眼,忽的露出如小狗一般的委屈表情,哽咽道:“殿、殿下……” 话音未落,人已经猛地扑了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腰身,细细的双臂打着颤,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寻到了自己的亲人般,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激动又是欢喜。 两人认识这么久,她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安如晦有些受宠若惊,察觉到女孩儿情绪不对时,又在她的背上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月楼那边出了事,父皇急召我入宫,这条路是通往御书房的捷径,极少有人知道,你怎会在这儿?”安如晦缓下口气,又慢慢问了一遍。 找到了可靠的依靠后叶离枝也终于六神归位,从他怀里退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抹了抹眼睛道:“是有人骗我来这儿的。” 还没讲事情的经过好好的说给他听,忽见前方不远处的拐角处闪现出几道人影来,为首的一人还在不耐烦的东张西望,大咧咧问道:“人呢?你不是说就带到这儿来了?” 有宫女的声音唯唯诺诺的回应着:“是、是,她就在这儿,就在这附近,肯定走不远的……” 271.第271章 救命稻草 那几人很快发现了安如晦这边的人,登时愣住。 发问的男子衣着华贵,长的人高马大,一双虎目却净是猥琐之色,等看清安如晦的脸后,马上怪叫一声,转身就要开溜。 竟是二皇子安如杰! 话说这安如杰和叶离枝的梁子早在一年前春猎时就结下了,当时安如瑾在安如晦的马上动了手脚,让马吃毒草,可惜被叶离枝破解了。 当夜派人去杀叶离枝,结果没杀成不说,还让安如晦给发现了。 安如晦的威胁让安如杰安生了好一阵子,不过见这大哥也就是嘴皮子上说说,并未真的对他做什么,这位爷的狗蛋才重新又肥了起来。 啧,他与大哥同样是父皇的亲生儿子,难不成大哥还真的敢动他不成?! 有了这样的想法后,安如杰又开始乐此不疲的作死了,时不时的就要想办法给安如晦添堵,连同要报复叶离枝的事一时也抛到了脑后。 直到前些日子,皇后为太子选侧妃,招了许多小姐进宫时,安如杰无意中才又见到了叶离枝。 这一见可非同小可,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 但那时人太多,不好下手,于是才趁着这次叶离枝单独进宫的时候,偷偷买通了引路的宫女,将她引到了这地方来,为的就是将叶离枝捉住,再去好好****一番! 安如晦一双温润的凤眼如刀子一般朝着安如杰投射过去! 安如杰只觉得脊背一寒,被迫停下了脚步,干笑着回头道:“原来是大哥啊,好久不见,呵呵,呵呵呵……” “二弟鬼鬼祟祟,可是在寻什么人?” “没有!没有!” 安如杰虽然做了不少坏事,可从来不敢承认过,当即就将一颗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否认道:“我、我只是看天气太好,出来走走,嗯,出来走走……” 欲盖弥彰的撒谎更容易挑起人全部的怒气。 安如晦眯起眼睛,这蠢弟弟做过的‘好事’一桩桩一件件飞速的自脑海中掠过,最后定格在刚才女孩儿惊惧交加扑入他的怀中,浑身发颤不已的画面上。 最后顾及的那份手足之情告罄。 安如晦怒极反笑:“是啊,今儿的天气真是好、的、很、呢,二弟慢慢走,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见安如晦果真没有追究,安如杰当下一颗心放了下来,摆摆手道:“大哥且去忙吧!” 然后跟没事儿人一样的背着双手,神态自若的踱远。 “他?怎么会……”叶离枝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二皇子为何会在这时突然出现?找的还是自己? 安如晦摸摸她的头,提醒道:“可还记得春猎时,我去找你的那晚?” “唉?” 叶离枝努力回想起来,一抬头却见太子身后的心腹手下们纷纷对她露出一脸促狭之色,不由小脸一红,无语暗忖:殿下,咱能别把话说的这么暧昧吗…… “就是有刺客来的那晚?”叶离枝恍然大悟。 “对,那时他没能让人杀了你,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不知怎的又见到你,恐怕才起了谋害之心吧。” 叶离枝听的一阵磨牙。 都哪年哪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这个二皇子未免也太过小心眼,爱记仇!居然到现在都不想放过她! 不过幸好,谋害未遂,她现在又一堆事情等着去做,也懒得再同那个小心眼的大男人斤斤计较。 就道:“好吧,也是我疏忽了,着了别人的道,殿下还有急事,我就不打扰了,还请殿下指派个人,引我出宫吧。” 她这个劫后余生的已经恢复平静,安如晦却越想越是后怕起来。 他那个二皇弟,什么蠢事做不出来!若不是今日他因急召走了捷径,此时此刻,叶离枝又会是在哪,又将会经历怎样的噩梦? 不敢想,不能想。 安如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自己最为亲信的心腹叫来,指给了她,然后道:“路上小心。” “嗯,我会的。” 两人谁都没有察觉这对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对新婚的小夫妻般在依依惜别。 安如晦身后的一人逗趣笑道:“这小丫头是谁,竟得太子如此看重?” 安如晦斜他一眼,顿了顿,才有些不甘道:“是本王的……侧妃。” “哦哦!原来是殿下指定的侧妃,怪不得会如此宠爱呢!” 一群人跟着凑趣的大笑起来。 只有太子殿下一人心酸的想着,自己对她再宠爱又如何?人家根本什么都不稀罕呢,连这个侧妃之位,都是因为她的计划中必须有这一环才勉强坐上的…… 收敛心神,太子殿下带着一群人,继续浩浩荡荡的朝着御书房前进。 盖月楼却挖出地牛来的事情不胫而走,闹得整座都城沸沸扬扬,楼是决计盖不成了,但人心也变得惶惶,生怕被惹恼的地牛随时会翻身。 贤妃娘娘在皇帝面前装乖卖可怜,十八般武艺全上阵才勉强拢住了皇帝的心,没有下狠心杀她,还平白无故的对她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只因现在虽然挖出了地牛,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啊,再者,贤妃又不知道那地底下会藏有地牛,否则的话,自己也不会同意派人去挖啊! 于是皇帝就将这件事硬是压了下去,驱散劳役,埋回地牛,想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过了不到半个月,都城,便地动了。 这次地动来的突然,但是好在程度不那么强烈,屋子里的东西虽然被震得左摇右晃摔碎了不少茶盘碗碟,屋子却是没什么事的,人也没事,就是被晃得心慌。 皇帝和贤妃这才慌了神,知道真正惹怒了天神。 皇帝一怒之下想要杀了贤妃祭神,贤妃则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个道士,道士说需要五百童男童女来祭祀,方能抹平神的怒气。 对此,太子殿下只有一句话: “父皇,惹恼了嫦娥仙子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再惹恼阎王爷吗?” 啧,这道士以为他是谁?五百童男童女的小命啊!阎王爷还没说要收,难不成他想硬塞过去不成? 皇帝当即让人将道士拖出去砍了。 至于贤妃…… 皇帝刚准备连同贤妃一起处置了的时候,她身旁的宫女突然冲了出来,对着皇帝猛磕头道:“陛下,请饶娘娘一命吧!娘娘月事迟了好些时日没来了,怕是已经有了!” 272.第272章 一点一点挖出你的真心 贤妃故意做出一副慌张神态,摇头道:“妾身……妾身并未请过太医来诊脉,这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妾身不敢随意妄言……” 她没有趁机拿着孩子来换取自己一条命,让皇帝有些心软,请了太医来一看,果真是有了,就暂时绕过了贤妃一命。 这件事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但贤妃的存在始终是个隐患。 她和她那个侯爷哥哥都是三皇子的人,三皇子会将她送给父皇,无非是为了离间帝后之间的感情,最好还能陷害皇后一把,让皇后失宠,继而连累太子失势。 这样的人,叶离枝怎么能留? 果然,没过多久,不信邪的贤妃仗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作妖了。 她这次打着为万民着想的名义,想要挖一条贯穿大焱南北的运河,平日里可以让百姓用来贸易往来,皇室宗亲出游的时候则需要肃清河道,专供皇室中人乘船游玩。 想想看,这省了多少的时间和路程啊!若是这条河道真的挖通了,那饱览两岸各地风光,也不过花费个把月余而已。 这个想法一出,就得到了皇帝的大加赞扬。 可惜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皇帝不敢再轻易找人动工,决定和臣子们商议好了再下决定。 关于大运河,其实安如晦早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想要挖出一条那么长那么大的运河,需要花费多少人力财力物力和时间? 所以必须有计划的来,不可能呼啦啦的招来大半个焱朝的壮力,只为了挖一条大河。 庄稼不用种了?百姓不用吃饭了? 贤妃嘴上说的好听,实际还不是为了出去吃喝玩乐? 什么为了南北互通贸易,她要是当真关心焱朝的百姓,就不会说什么为了不让劳力们趁机躲懒敛财,故意拖长完工日期,而定下修筑河道的期限。 她以为挖跳大运河那么简单,只区区几个月就能完成? 果真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 上次叶离枝靠着前世的记忆黑了贤妃一次,这次安如晦想了想,还是私下去找了叶离枝,将此事说了一通。 叶离枝掐指一算,仰天大笑! “这个贤妃,莫不是生来就是被我克的?” 她那个老哥不管白天还是黑夜的都因为二公主殿下最近胃口变坏吃嘛嘛不香而忙的团团转,连个传消息的人都没有了,所以宫中的消息没有传到民间之前,她什么都不知道。 听闻这次贤妃要玩大的,挖运河,还得到了皇帝的大加赞扬,叶离枝点头道:“好,就让她去挖。” 安如晦直直的看着她,好像猜定了她还有下文一样,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 叶离枝也不好再卖关子,仔细的想了想道:“殿下即刻便回去准备粮草和人马,运往潮州吧。” 安如晦也不问为什么,干脆利落的点头应下。 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叶离枝只好继续道:“趁着还有些好些日子,让去的人尽量疏散潮州的百姓,暂时迁往别处吧,越远越好。” 安如晦继续点头。 “喂,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吗?”叶离枝反而先耐不住了,疑惑问他。 安如晦面色平静道:“你让我去做的,必定都是为我好的事。我并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这话,表明给了叶离枝全身心、毫无保留的信赖和肯定,简直比一麻袋的甜言蜜语还要暖人心肺! 叶离枝心头一热,有些话儿不自觉就脱口而出:“殿下可终于信我了?” 安如晦自然而然的回:“我一直都信你,只是……那次太子妃受伤,我乱了方寸才错怪了你,对不起。” 按理说,太子殿下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向她道歉,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为什么在听到他说为了太子妃而乱了方寸的一瞬间自己的心像被塞了颗秤砣般,直直的往万丈深渊里坠去! “呃……没事,关心则乱,我不怪殿下。” 强撑起的笑容像水中的月光一样一碰就碎,眼神飘移心口发苦的叶离枝却没看到,太子殿下那弧度优美的薄粉唇角,是怎样勾起了一抹别有深意而得逞的笑…… 撇除这些小插曲不谈,计划顺利的实施中。 得到了太子和大多数朝臣支持的皇帝再次召集人手,准备博美人一笑。 专管工程营造的工部尚书——颜大人颜逍故技重施,再次在欲要开挖的地底下埋入了一样物事—— 当然,都是牛的话实在太无趣了,这次他决定换个花样,埋了一条龙进去。 龙是石雕的龙,故意采用颜色深沉的石块粗雕而成,沾了泥土之后,看起来更会脏兮兮的就好像已经埋藏了千年万年一样…… 而这样的一条地龙挖出来,不说能不能给皇帝一个惊醒般的震颤,最起码也提醒了他:再这样纵容那个妖妃下去,下一个倒霉的,说不定就是真龙天子您了…… 地龙一出,果然,举国震惊! 巧合一次叫做巧合,巧合两次叫做什么?——天意! 贤妃这次的眼睛都哭瞎了,指天画地的保证道:绝对有人故意构陷她! 嗯,如果单是人力所能及的话,说不定皇帝大人色令智昏,一时也就信了…… 可贤妃此话一出不久之后,潮州那边传来消息——雨水不断,水灾泛滥,河口决堤,家园尽毁! 百姓们自动自发组织起来,喊着号子游街示威:妖妃不除,天理难容!妖妃作孽,大焱覆灭! 可爱的百姓已经打心眼儿里认为,第一次地动是上天的警告,第二次水灾是上天发火的预兆! 再不除掉妖妃,恐怕大焱危矣! 这次贤妃一箩筐一箩筐的软话都说不进皇帝的心坎儿里去了…… 因为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家国,往往比女人更加重要。 女人丢了可以再找。 江山与子民丢了,他如何卷土重建? 娇媚柔顺,甜言蜜语,固然可以哄得男人一时的溺爱疼宠,千依百顺。 但当你威胁到他的皇位,还触怒天威的时候……你的存在,就会变得无比碍事与刺眼! 贤妃赐死,赐凌迟处死。 至于她的亲哥王步仁……从潮州那边传来消息后王步仁就知道大事不好,连忙急着在皇帝面前洗白自身,说自己愿为皇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不敢劳烦皇上为自己做一件事的…… 皇帝还给他的是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哼。 273.第273章 诈死逃脱 过了没几天之后,王步仁见皇帝没有动自己的意向而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有人声称在他的家中发现了与凤国国君往来的书信。 这些书信如同倒入油锅里的水一样,呲啦一声就将满朝文武都给点燃了! 好嘛,怪不得你和你妹子一个两个的都来巴结皇子皇上,原来是来当奸细来了! 盖月楼?怕是为了消耗大焱的财力!挖运河,怕是方便凤国将士的入侵! 一条连同南北的运河,人家要是真打进来,无论是乘船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拿下整个大焱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下贤妃死的更不冤了,书信发现的当天王步仁就被下了天牢,等着和贤妃一起享受‘千刀万剐’之痛,以平民愤,以安天神。 甜美宁静的夜温柔的笼罩下来。 此时,世子府中,太子正与世子开怀畅饮。 饮的还是太子带来的上好的宫酿。 “忙了好些日子不可开交,也没空来找你玩,听闻你最近纳了个小妾?可否让本王一饱眼福啊?” 世子的妹妹即将嫁与太子,太子也算是世子的妹婿了,因此说起话来更多了几分亲近,笑道:“这有何不可的?来人哪,将本世子的爱妾请来。” 旁边的小丫鬟领命退下,不多时便将灵钰带了来。 灵钰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太子,当下一愣,随即赶紧恭敬行礼:“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起吧。” 仔细看看灵钰似乎并没哪里不妥,安如晦稍稍放下心来,毕竟是叶离枝的人,要是被世子给玩坏了,他也无法向叶离枝交代。 “倒是真真有几分颜色,难怪得世子如此喜欢。” 打量了一阵后,安如晦笑着同世子继续寒暄。 在太子面前,世子可不敢像在颜逍面前那样放肆轻浮,但还是让灵钰坐到自己身边来,揽着她的小蛮腰得意笑道:“那是当然!不过我那个妹子也不错,万不会让太子殿下失望的。” “世子这话说的,本王又怎会亏待于他?” 安如晦倒了一杯酒,再次与他碰杯痛饮,放下酒杯时,世子却隐约皱起了眉头,下意识捂住了小腹。 “太子爷……劳烦稍等,我这肚子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先失陪了,让灵钰陪你喝几杯吧,她酒量奇好,连我也甘拜下风呢。” 安如晦关切道:“你可还好?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大概……吧……” 没空再和安如晦哈拉了,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肚子里翻腾不休,万丈瀑布般直冲而下!世子怕自己定力不足,一个把守不住颜面尽失!因此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火烧屁股似的跑了。 灵钰有些尴尬,上前为太子斟酒,如今自己这等身份这等境地下,竟不知该和太子殿下说些什么好了…… 安如晦则大大方方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笑道:“去看望你家小姐时,说起要来肃王府的事,你家小姐便托我将这个带给你,说是你最爱吃的。” 太子在外人面前这般大大咧咧的说去看过她的小姐,是不是有点……不妥? 看出灵钰顾虑,安如晦又补充一句:“你家小姐现在已指给我做侧妃了。” 灵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女孩子的闺誉何其重要!哪怕是太子也不能轻易玷污,不过听到她家小姐只做了侧妃,还是有点……不甘心哪。 明明她家小姐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心不在焉的接下油纸包,灵钰低声道:“谢过太子殿下,也请太子殿下代为转告小姐,灵钰过的很好,小姐不必挂心。” “好。不过这东西是你家小姐亲手所做,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她的一番心意啊……”安如晦用指尖点了点那纸包,意味深长的说。 灵钰眉心一动,点头应下。 三天后,灵钰得怪病,暴毙而死。 月黑风高夜,挖坟正当时。 当朝两部尚书的颜大人,袖口高挽,碍事的袍摆扎在腰间,挥舞着锄头,在山野密林间挖的满面红光,干劲十足! 叶离枝在一旁帮忙,满脸惋惜:“颜大人,您就真的舍得这功名利禄,愿与灵钰一起远走高飞,再不回来?” 颜逍额上热汗滚滚,趁着喘口气的缝隙胡乱抹了把脸,朗笑回道: “我要这些浮名做什么,是能与我一起吃?一起喝?还是一起睡?还是能给我生个胖娃娃?其实小姐根本不必替我扼腕,我跟错了主子,能全身而退就是万幸,已经不再奢望继续在朝中立足,因此,急流勇退,才是上策。” 叶离枝皱眉,表示很不赞同:“那是三皇子单方面抛弃了你,自然不会回过头来找你麻烦!而且,颜大人实乃难得一见的人才,太子那边,怕是求之不得吧……” “那灵钰呢?她现在已是‘已死之人’,我若继续留在都城之中,万一哪****被人发现了去,世子爷追究下来,她该如何自处?” 叶离枝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她也为灵钰想到了这一点,可又怕颜逍现在主动放弃,过后回归田园生活之后又深深懊悔!到时候说不得就要把全部怨气撒在灵钰身上了…… 如今听他也在为灵钰着想,叶离枝稍稍放下心来,和他一起蹲下身去,拂去棺盖上的尘土,合力开棺。 灵钰在里面静静的躺着。 她衣着华贵,首饰琳琅,看得出世子爷对她的确是喜爱至极,面容安详,宛若沉睡,未施任何粉黛的小脸洁净无瑕,依旧美的令人叹息。 颜逍小心翼翼跳入棺中,试了试她的鼻息,果真如太子所说,这药一发作,人便会暂时失了心跳呼吸,如同死人无异。 他从袖中掏出一白瓷小瓶,拔出塞子,捏开灵钰的嘴小心倒入,又用一指将丸药推到她的喉咙处,看着她条件反射的咽下……才脱力一般的跌坐一旁,开始等待。 等待的时间很短,又似乎已经漫长的过了几个轮回…… 灵钰的呼吸与心跳渐渐复苏,很快眼睫颤动,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却是一张放大的,沾满泥土与汗水却仍然难掩光华的英俊脸庞! 灵钰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低唤道:“颜大人?” 话音未落,人已被人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勒的她刚刚顺过来的气儿差点又断了…… 274.第274章 一探真心 趴在他肩头的灵钰却看见了他身后的叶离枝。 叶离枝正在将颜逍随手扔在一边的锄头悄悄捡起,丢的远远的之后又撤回来。 灵钰不解,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 就见回来后的叶离枝,一步一步悄悄的走到颜逍身后,然后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锄头! “小姐,不要!”灵钰惊叫! 颜逍回头,还没看清眼前情势,就下意识的张开双臂,老母鸡护仔一样的将灵钰护在身后! 待看清之后,不禁又惊又怒,扬声问道:“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叶离枝却不看他,只死死的握紧手中锄头,一字一字的问灵钰: “现下,你不用再回肃王府了,这个男人要说带你走,你只与我说一句,愿还是不愿?不愿的话,我自有办法让他放你自由!” 灵钰呆住,嘴巴张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她只是一颗周旋于世子与颜逍之间的棋子。 可是就算是棋子,也是有自己的感情。 她向来聪明,在遇到叶离枝之前,一直在酒楼里做活,更是惯会察言观色。 她看得出世子对她的喜欢不过是因为她的脸和身体,而颜大人……似乎一开始也是被这些所吸引,到底是为什么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呢…… 灵钰忍不住侧头去看身前,像一座山一样的保护着她、守护着她的男人。 是了,这人和世子不同的是,他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不仅仅是想要掠夺,更多的却是……想要对喜欢的人好,为她付出。 也许,可以一试? 而挡在她面前的颜逍,此时亦是紧张忐忑! 当然,他一个大男人才不怕什么锄头,别说锄头了,就算叶离枝此时手里握的是一把大刀,他也不带多眨一下眼睛的。 他怕的是,灵钰不肯答应跟他走! 他想对她好是一方面,人家想不想接受就是另一方面了! 而且,灵钰这样的好颜色……到哪里不吃香呢?自今天以后,他颜逍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了,她可真的愿陪他去过脱离尘嚣,见不着荣华富贵的平淡日子? 能顺利将灵钰救出的喜悦一夕之间全部烟消云散,被这些未知的变数死死地压住,喘不过气来! 对峙良久,灵钰才轻轻的出声,道:“我愿意,跟他走。” 一瞬间,春回大地,百花盛开! 颜逍惊喜回头,掩不住满心激动之情的问:“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灵钰看着他傻小子一般又惊又喜的脸庞,抿唇一笑,轻轻点头:“嗯。” 随着她的动作,满头珠翠轻晃,光华流转,耀人眼目,颜逍的神色却转瞬黯淡下来,低声道: “可是姑娘,从今往后,颜逍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就算这样,你还是愿意跟着颜某,而非颜大人走?” “谁说你什么都没有了?”灵钰调皮一笑,毫不留恋的将满头、满身的首饰全部摘下,没了这些金光闪闪的饰物做陪衬,她的美似乎更为朴素与动人! 这个心灵与外表一样美丽无双的女子坚定而柔软道:“你还有我。我还有这双手和一颗脑袋,总不会亏待了自己与你,这样,颜——逍”她故意拖长音的唤他,“颜公子,你可放心了?” 颜逍心满意足的叹息:“颜某究竟何德何能……” 被当成背景的叶离枝:喂,你们谈情说爱完了没有啊!没看到她这都举得手都酸了么! 叶离枝发出最后通牒:“灵钰,你真的下定决心,不反悔了?以后后悔的话,天高皇帝远,恐怕连我都护不了你……” 灵钰歪着头笑着反问:“颜公子又哪里会是这种人呢?灵钰看人很准的,小姐不必为我担心。” “那好吧……”叶离枝终于将手中好似有千斤重累死人的锄头放了下来,拍拍手,一脸大功告成的欣喜道:“那我就在这里提前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了!” 灵钰却突然警醒过来,质问道:“小姐,你在试我?!是不是早就和他串通好的?” 颜逍在娇妻的咄咄逼问下满脸无辜的摆手:“我,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叶离枝却是叹息一声,道:“我不是在试你,我是在试他。” “唉?”这回换成灵钰不解了,“试他?为什么?” “颜逍颜大人舍弃了很多,甚至愿为你永不回都城,永不再入朝堂,如果,我让你自己选择是走是留时,在你没说出答案之前,他就拿舍弃的那些来做威胁逼你跟他走的话,哪怕今晚拼上我这一条小命,我也不会任由他带走你。” 灵钰心里一暖,突然明白过来她的良苦用心! “小姐是怕……” “对,我是怕等日后你人老珠黄,容颜不在,而他一生碌碌,再无所为时,会怨起当时是怎样为你而舍弃了那么多,会突然觉得根本不值得,甚至会反过来憎恨你,厌恶你!所以我必须早做打算,趁早绝了他敢将你弃如敝履的念头!” 天天吃山珍海味也会腻歪,也许就算灵钰容颜未老时,颜逍已经开始后悔今时今日所做的决定了。 别怪叶离枝会这般揣测他,只因这是每个人的劣根性! 在这世上,除了安如晦,恐怕叶离枝再不会相信其他任何一个男人了吧…… 幸好,颜逍方才的表现还算让她满意。 他第一时间保护了灵钰不说,还从未提过只字片语关于必须让灵钰跟他走的事,这就表示,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些都是他自愿的,与灵钰无关。 在等待灵钰说出最后答案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亦是七上八下,而不是仗着自己对她的好笃定灵钰一定会跟他走不可——这已经很好的说明了这个男人对于灵钰的重视程度。 至于在颜逍的面前这般毫无遮掩的道出自己卑劣的手段和险恶的用心……要恨的话,就让颜逍来恨她一个人好了! 灵钰怔怔看着沐浴在月光中,更显稚嫩与脆弱的小丫头,难以想象,她是如何苦心积虑的为自己的未来做着打算…… 她一直知道叶离枝待自己人很好,却从未想过,竟是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真心来倾力相待! 灵钰摇头轻笑,哽咽叹道:“何德何能的那个人,是灵钰才对哪……” 275.第275章 看不穿的你 顺利解救出灵钰后,为免夜长梦多,横生枝节,颜逍很快打点好行装,带着老母亲一起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临别前,灵钰一张巧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握紧叶离枝的双手,良久,才道出一句:“小姐,保重。” “你也是。”叶离枝回以一笑,笑容在肆无忌惮洋洋洒洒的阳光下,更显温暖怡人。 灵钰眼眶一热,别过脸去,过了会儿,才哑声道:“我走之后,小姐一定要万事小心,万不可让人欺了去,骗了去。” 叶离枝傲然一笑,道:“这一世,怕是只有我骗别人的份儿了!” 虽总听她说前世今世什么的觉得很不可思议……但灵钰总算放心了些。 拍了拍她柔嫩娇软的小手,灵钰终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天特别的蓝云特别的白。 离别后浓稠的伤感与怅然……亦是特别的让人无法承受。 叶离枝在门边站了好久。 站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天色黑沉满天的星斗全都陨落时,她才挪动着僵硬的身躯,慢慢踱回了自己的宅院。 次日,阳光晴好。 全城的百姓都跑去城中看妖妃被行刑去了。 太子却没凑这份热闹,而是用马车装了一只不小的大箱子,慢慢悠悠的进了宫。 皇帝正在御书房中批阅摞的如小山高的奏折。 见太子指挥着人嘿|咻嘿|咻搬进来一只奇怪的箱子,不由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朕记得朕的寿辰还没到吧,不用急着送礼物。” 安如晦行过礼后,就抄着手站在一旁,看着侍从将箱子小心放下,俊颜上带着温情而嘲弄的微笑,对皇帝道: “若这些当真是礼物的话,不知父皇是欣然收下,还是一怒之下,连同送礼的人一起大卸八块呢?” 秋日灼烈的阳光不要钱的洒落进来,照在他挺拔俊逸的身躯上,将他温柔而热烈的包裹其中。 但当那双温润的眸轻描淡写的瞥过来时,皇帝陛下却无端端觉得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是什么东西?” 皇帝避开他的眼神,低咳了一声问。 安如晦一抬下颌:“打开给父皇过目。” “是。” 箱子旁边的侍从双膝跪地,小心的打开箱盖,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取出,整齐的排列在皇帝面前。 安如晦走上前去,像店里推销货品的老板一样,如数家珍的抬袖一指,开始解说起来: “这一瓶,叫做鹤顶红,剧毒,一沾毙命。” “这是引魂香,只要在香炉中撒上一点,嗅到的人就会在梦中渐渐死去。” “这是五毒粉,只要在衣服上沾一点,就会吸引来自各个角落的毒虫,咬上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还有这个,这是从生锈的匕首上刮下来的粉末,只要掺在药里抹在伤处,那伤口不但不会愈合,反而会变本加厉腐烂化脓,最后人会发起高热,在高热中不治而死。” 皇帝大人的脸色随着他有模有样的介绍变得越来越难看。 将摆在地上的东西一一解说完,安如晦转过身来,笑着对皇帝拱手道:“撇除这些不谈,二弟曾假借送人的名义来暗杀我的女人共二十,明里暗里派来的刺客共九十有余,在儿臣的坐骑上动手脚三次,还有……” “够了!” 皇帝再也听不下去的拍案而起! 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也遭遇过无数次这种无耻龌龊的把戏,因此对此深恶痛绝! 以前安如晦对安如杰百般忍让,将他做的那些坏事都尽力遮掩下去,因此父子两人虽然心知肚明有好几次安如晦身陷险境,都是拜安如杰所赐,但有惊无险之后也都心照不宣的放过他了。 可是放过一个人不代表就会忘记他所做的所有事! 如今太子已然打算和二皇子撕破脸,因此把什么都摆到了台面上来说,这数不胜数的证据,让皇帝陛下看了都是一阵心寒! 安如晦已经身为太子,所以根本不需要再靠着谋害其他皇子上位,这些东西,也不会是他为除掉二皇子而伪造出来的。 那么……到底是怎样的诱惑,值得一个人抛弃所有的兄弟情义礼义廉耻,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不遗余力的谋害兄长之事?! 安如晦面容平静的摆摆手让人将这些东西重新装好,拿下去。 然后风轻云淡的将烫手山芋扔给了自家老爹:“父皇,儿臣但听父皇处置。” 皇帝抓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半晌,那双锐利而复杂的双眸才缓缓阖上,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斩。” 当夜,二皇子的母妃被赐鸠酒一杯,外家诛九族,二皇子得知消息后惊怒交加,带着一队亲卫直杀往太子府。 太子府里的侍卫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双方战成一团,打的难解难分,安如杰如疯狗一般的在战圈正中咆哮:“安如晦!你这个王八蛋,有本事出来与我一战!” 广袤无垠的夜幕下,安如晦一身黑色锦衣,长身玉立在太子府中最高的一处屋顶上,不紧不慢的用细如丝滑的绢帕擦着手中锋锐无比的箭镞,笑着对旁边的人说道: “他从小就喜欢和我攀比,处处都要超过我才甘心。学课时要比我早些背下那些艰涩难懂的诗文,学武时要比我更加认真更加刻苦,甚至学箭时,打中靶心的次数也要比我多才能善罢甘休……等全部超过我了,就真的以为比我更适合那个位子了。” 他旁边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抓紧他的衣角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等看到他擦完了箭镞,当真拿起弓来要对着那人射去时,才低低道:“殿下,您是因为我……那日在宫中迷路,才对二皇子下手的吗?” 正在瞄准的人头也不转的轻声低笑:“他杀了我那么多次,我总要还一次才成。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夜魅中,那把朗润好听的声音传进耳朵时,竟是如此的冰冷彻骨! 叶离枝神色复杂的转头看向这个自以为很了解的少年,蓦然惊觉,自己对他这一世的了解,是不是全被上一世给误导了? 上一世的安如杰是被自己作死的,在某一次谋害太子中,派去的刺客误把皇帝当成太子,下错了手,惹怒了皇帝,因此被赐死。 这一世……他依然还在坚持不懈的谋害太子,只是却不再是死在皇帝手中,而是……即将要死在安如晦的手中! 276.第276章 我是赢家 嗖——!!! 利箭划破空气的刺耳尖啸,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安如杰杀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箭就如恶鬼的利爪一样,撕开了二皇子明黄的衣襟和胸膛,从他的后背直直射出。 漫天血花飞舞。 迷蒙中,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举弓的人。 那个人从小到大,明明远不如自己,可为何…… 安如杰捂住被利箭分毫不差正中的心口,瞪大了不甘的双眼,身子一歪,跌落在地。 他的部下见主子已死,立刻大乱,局势迅速朝着一边倒去。 安如晦面沉如水,扔掉长弓,将惊呆的小姑娘一把揽入自己怀中,飞身跃下高高的屋顶。 为这件事,叶离枝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她好后悔偏偏是那天去了太子府! 原本只是想去和安如晦商量下一步计划,安如瑾在王步仁兄妹相继失宠后,终于醒悟过来这两人无法再帮助自己除掉皇后和太子了,后知后觉的为当初将那些心腹赶走而后悔起来。 可是一盆水泼出去简单,收回来,却是难上加难! 也因此安如瑾对叶离枝这颗原本不怎么起眼的小棋子愈发重视起来,叶离枝想借此机会彻底取得安如瑾的信任,以便日后能更好的利用他,却没想到歪打正着的遇到了安如杰来袭。 这些皇子,还真是一个都不让人省心哪。 可现在,她更想做的却不是和安如瑾继续斗智斗勇,而是……该好好的重新认识一下现在的太子殿下了…… 除掉安如杰只是一个序。 接下来,但凡和二皇子明面上私底下有牵扯的大官小官,统统在彻查之后抄了家,并满门抄斩。 行刑的日子刚好和甄氏一家被处斩的日子凑在了一起,因此这日的菜市场上,格外热闹! 这种热闹当然是内心邪恶的叶某人最爱凑的了。 叶宏霖仗着人高马下,将她一夹,挤到了最前面,并找了个最佳观刑角度才消停下来。 然后将她一扔,开始从怀里掏刚刚买来的瓜子、点心、甚至还有……烤鸡腿?! 从某方面来说,这家伙也是个牛人。 没过一刻钟,大吃大嚼个不停的叶大爷就开始变得不耐烦了:“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砍啊,再不砍天都要黑了!” 叶离枝先抬头看了一眼艳阳高挂的天空,然后给了他一记白眼:“你当这是看戏呢,敢情砍的不是你,急个什么劲儿!” 叶宏霖斜了她一眼,嘴里振振有词:“仪儿还等着我回去陪她解闷呢!本大爷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要砍就麻利的……” 正说着,忽听有人咚咚的开始敲鼓,犯人带到! 一车一车的囚犯在刑台四周停下,套着沉重镣铐的人或麻木或绝望的在衙役的押送下走上高台。 有人安静,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发疯挣扎,有人犹自不肯放弃的大喊着冤枉! 叶离枝想:有什么可冤枉的,这本来就是站错队的下场。 前世的她也站错了队。 不过比起万针穿身来,她更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一刀毙命,来的不必那么受折磨。 怕再做噩梦,在行刑之前,叶离枝抢先躲到了叶宏霖的身后,用两手紧紧捂着耳朵! 叶宏霖嗤笑:“你也就这点出息……” 但当这拨人砍完,换成甄氏一家子上台时,叶宏霖却惊讶的发现,方才躲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家伙,这次却主动站到了自己前面,生怕看的不够清楚似的! “喂,不要逞强……”叶宏霖想要拉她,却被对方不着痕迹的避了开去。 耳边传来女孩儿颤抖却坚定的声音:“我要看。” 她要亲眼看着,曾经毁了她娘、她哥以及她自己的人,是如何的在亲眼看着亲人被杀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中死去! 叶宏霖被对方声音中一瞬间汹涌而出无法抑制的恨意吓了一跳,欲要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好好保护的大手也慢慢放了下来。 嘴里戏谑的说着:“那看完之后可千万不要害怕的扑到本大爷的怀里哭鼻子哦~”心里却像针扎似的尖锐疼着。 到底遇到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在即将亲眼看着对方死去前,仍无法平息心中恨意? 他没有那个善良的叶宏霖的所有记忆,但在这一刻,却好像有了和他一样的心情—— 那就是想要将这个纤瘦娇小的身影抱在怀中,紧紧地! 甄氏最先被带了上来。 她身上原本的锦衣华服换成了单薄的囚服,裹在干枯瘦削的身子上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保养很好的面容此时看来也憔悴的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双颊深深的凹陷下去,身形佝偻,每走一步都是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唯有一双眼睛,不必再伪装成慈眉善目的样子,此时正迸射出刻薄而怨毒的光芒,仇视的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看到叶离枝时,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眼中精光暴涨!挤出最狰狞的表情就要朝她扑将过来,却在看到她身后的叶宏霖时,那几乎能吓哭小孩子的扭曲表情连同身形一瞬定住! 叶宏霖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龇牙一笑。 甄氏瞬间面容惨白,凄厉的尖叫一声,活像见了鬼似的连连倒退,被跟在后面的衙役毫不客气的在屁股狠踹一脚,不耐烦道:“老实点!” 毫无防备下的甄氏登时被踹的扑倒在地,但仍是止不住害怕的想往后爬,被人揪住头发毫无怜惜的拎了回来,死猪一样拖往台上。 叶离枝只是木然的看着这一切。 看着她惨叫挣扎,狼狈扑腾,受万人嘲笑,在痛苦与羞耻之中,无法逃脱。 想起因接连失去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而发疯发狂的娘亲。 想起从小就被她的儿子肆意玩弄戏耍,并被许配了一门烂亲事的哥哥。 想起被道士称为‘灾星’,而惨遭父亲赶出家门的自己。 都是这个女人,以及她的儿子、女儿一手造就。 她不该死谁该死? 叶离枝轻轻逸出一声荒凉的叹息,嘴角却是往上翘起的。 瞧,我终于还是没有被她干掉,好好的站在这里,不是吗? 娘亲、哥哥都在。 这次输的人,已然不再是她。 277.第277章 解救娘亲 甄氏一门的人一字排开跪在甄氏面前。 甄氏双目失神的看着地面,面临即将被砍头的亲人们,她早就没了再去害怕本该早已死去的叶宏霖的心思。 她现在最害怕的……是那些血缘之亲们看她时,那仇恨入骨的眼光。 大人们还能保持最后的风度,不再对她恶言谩骂,只用眼神讨伐她,正处花龄,被她本想许配给自家儿子的弟弟的女儿却还在毫无顾忌又神经质的嘶声骂着: “你自己犯下的错,为什么要牵连我们,为什么牵连我爹和我娘!该死的人是你才对,关我们什么事!你这个恶妇,你这个灾星,你这个搅家精,你这个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女孩儿声音早就哑了,粗嘎难听的嘶吼像野兽的爪子抓在耳膜上一样刺痛难忍。 都说被最亲的人捅刀子最痛,被最亲的人这样骂一样最为难受。 甄氏还顺便‘享受’了一下也被人喊做‘灾星’的滋味儿。 她一个劲儿的摇摇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不关我的事……不要怪我……不要这样说……不是我的错……啊——!!!” 最后一句变成陡然拔高的惨叫。 她年迈的老父亲的头颅骨碌碌的滚到了她的脚边,正死不瞑目的看着她。 紧接着,母亲、弟弟、弟媳、伯伯、叔父、婶婶、连同还在叫嚣不休的女孩儿们,都一一在她的惨叫中结束了自己鲜活的生命。 甄氏软倒在地,呆滞的看着他们,脸上糊满了血水与泪水。 世间最痛的事,莫过于此吧。 最后临到她行刑时,她反倒无所畏惧的、解脱一样的咧嘴笑了。 就让这千刀万剐之刑,为这些被她牵连受累的亲人们赎罪吧。 围观的人群被这惨烈的景象震得不发一语,一时间落针可闻。 站在人群的最后,有一个戴了面纱的年轻女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高台上被凌迟处死的母亲,一双手在袖子中握的死紧。 虽然没有勇气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上前去为甄氏收尸,但……她在心中发下毒誓,一定会为母亲一族的人,报仇雪恨! 母亲会沦落到今天的下场,还不是为了除掉那个明显倒戈向太子一脉的叶宏霖?! 她这是为了叶家的未来着想,不应该被当成罪人死在这刑台之上的! 如今,二公主虽然没死,叶宏霖却是没了,只剩下了叶离枝和她娘…… 那么,剩下的祸害,都让我来为您清理门户吧,娘。 年轻女子悄悄抹去脸上泪珠,最后看了一眼还在高台上惨叫不休的妇人,转身离去。 凌迟之刑本可以持续三四天的,但因甄氏身子骨被牢狱生活折磨的虚弱了不少,因此没撑过一个时辰便去了。 回家的路上,叶离枝脚步虚浮,但仍自己手撑着墙,一步步的往回走。 叶宏霖的两条长腿也憋屈的跟着她迈起小碎步来,看着她一步三晃的背影,叶宏霖皱起眉头,突然出声道: “喂,我想复活了。” 叶离枝奇怪的回头看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深井冰:“你本来不就是活的么?” 叶宏霖三两步跨到她的面前,一面看着她一面倒退着走,郑重重申道:“我的意思是,我要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我叶宏霖,没死。” “为什么?” 叶宏霖露出一个很荒谬的表情来,好笑的反问她:“这还需要理由吗?嗯……” 手撑下巴勉为其难的想了一会儿,他道:“仪儿的肚子大到瞒不住了,我不能让别人说她闲话,要站出来承认孩子他爹是我才成。” 唔,这倒是当务之急,不然一个丈夫‘死’了还未再嫁的公主突然大了肚子,不被天下人戳脊梁骨才怪。 叶离枝点点头:“好吧。” 看她那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叶宏霖只好自己补充道:“还有,你和太子的亲事也近了,皇帝并未剥夺我的将军之位,如果我在这个时候‘活’过来的话,对你而言,也有好处吧?” 一个被父亲赶出家门的女儿,即便成为太子侧妃,又会被几人看得起? 但如果她有一个身为一等将军的亲哥哥做靠山,那含金量就有所不同了,起码,不会嫁过去以后被那些不长眼的人欺压了去。 叶离枝苍白的小脸儿上终于露出今天以来第一个笑容,那笑容清浅,却如被暖风吹起的柳絮一样温暖而柔软: “没想到啊,你还会为我着想?” 某人转过身去,背对着她继续往前走,傲娇道:“毕竟我住在你哥哥的身体里嘛,为你做点事,也是应该的吧?” 叶离枝仰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笑着点点头,然后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次日一早,他便陪着二公主殿下一起进了宫,请命带着公主一起镇守西疆,顺便解说一番自己的离奇遭遇,免得被有心人扣上‘欺君之罪’的大帽子。 回来简单的收拾行装的时候,叶离枝对叶宏霖道:“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正在随意将自己换穿的几件衣服胡乱塞进包袱里的叶宏霖吃惊的转头四处环顾了一圈,发现这屋子里只有自己和眼前的女孩儿时,不由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在叫我?” 叶离枝点点头,一脸‘叫的就是你’的坚定表情。 “好吧,”叶宏霖有些不适应的搓了搓胳膊,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刀金马的坐下,一边喝茶一边抬眸看她,问: “难得你这么乖,肯定有事求我,说罢,为了这声‘大哥’,本大爷愿意耗费点精力为你去干点蠢事。” 没想到往日一点就炸的小猫今日却格外的淡定凝重,听闻这话也只是嘴角抽了抽,便道:“我希望你能帮我将娘亲接出来,带去边关过活。” 还没被叶澜赶出来之前叶离枝不敢去见自己的娘亲,怕别人把她当成自己的软肋去欺负。 被赶出来之后自己又没有充分的理由将她接出,叶澜还没死呢,一个丈夫没死的女人,凭什么要出来跟女儿住,那岂不是在打叶澜甚至叶家的脸? 所以,有资格并且有能力将娘亲带离那个魔窟的人,现下,就只有叶宏霖了。 叶宏霖抿了口茶,挑眉,不解道:“我是去打仗,不是去游玩的,为什么要带着自己的老娘?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子。” 278.第278章 对付坏人不要客气 早就料到对方不会轻易答应,叶离枝心平气和的解释道: “虽说甄氏一门的死是因为甄氏自己作孽,害了公主所致,但她的女儿叶若虚肯定不会这么认为。她大概会觉得自己的娘亲是为除掉你而死,而你死了,我又不在叶府,你说,她会找谁泄愤?” 叶宏霖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猛地喷了出来,低咒道:“干!你们家怎么净是这种恨不能让人将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的混蛋玩意?!” “你对付不来?也罢,等我以后再想办法……” 她的话尾渐渐消散在男人一双狼般凶狠瞪过来的‘你在看不起本大爷吗’的眼眸中。 叶离枝无辜的摊摊手:“请做决定吧,大哥。” “别让我再听到这个称呼,你这个狡猾的小狐狸。”叶宏霖抬手在她发顶狠狠揉了一把,直把她整齐梳好的发髻揉成了毛团,才心满意足的走了出去。 目标——叶府! 叶澜正在吃早饭。 叶府内翻天覆地的洗练了一番——红绫、二少爷、甄氏、大少爷一一没了,所有下人因甄氏一案被牵连丧命,换了新的,三少爷和四公主之间又因一个青楼娼|妓而****的横眉冷对鸡飞狗跳,四小姐刚得罪了皇后被禁足不得出院子,老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 接连打击让这个冷心冷情的男人疲惫不堪,一颗心也变得更加冷硬如铁。 甄氏的案件让他明白了御下不严的严重性,因此甄氏没了以后他连重新娶妻的兴致都没有了,任由后院那几个姨娘闹腾去,闹得你死我活也无所谓,只因他现在根本没有余力再去管她们。 他现在最愁的是,等自己百年之后,这个叶家该由谁来继承? 大儿子、二儿子没了,三儿子得罪了四公主与三皇子,哪怕将来侥幸入仕也没人敢提拔,怕是这一辈子也跟着毁了,至于最为疼爱的小儿子…… 再疼爱又有个屁用!等他老了,那小子才刚刚长大成人,最是胡闹贪玩的年纪,要他怎么放心的将叶家交给他打理?! 唉……天意弄人啊,枉他劳心费力的经营了半生,到头来竟连个接班人都寻不见,那他努力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双竹筷拾起又放下,放下又拾起,最后没什么胃口的夹了一块茉莉花豆腐。 正准备往嘴里塞时,外面有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脸白日见鬼的惊恐表情,连喊出来的声音都跟着变了调—— “老爷,有鬼啊啊啊!大少爷回来了啊啊啊!” 叶澜被他这不似人的凄厉喊声吓得手一抖,一块豆腐啪唧掉在了碗里。 刚想先将这冒冒失失的小厮迎头痛斥一顿,可一反应过来这话中内容,连叶澜也不由得跟着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爹,我回来了!” 正惊疑不定间,已经有人不请自进,叶宏霖一手牵着媳妇儿,一手拎着妹妹,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叶澜揉揉眼,再揉揉眼,确认眼前的人并非幻觉后,登时惊得跌坐回了椅子里! “你你你……”叶澜一手捂着小鹿般扑通乱跳的胸口,一手直指叶宏霖,外强中干的厉声喝问:“你是人是鬼!” 叶宏霖二话不说,上来揪住他爹的衣领,劈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 啪! 打完之后揉了揉发疼的手,一本正经的对叶澜说:“爹,你没在做梦,我也不是鬼,是我,你的儿子,我真的回来了。” 二公主捂脸,不忍直视。 叶离枝扶额,开始检讨自己出门之前忘记让他收敛一点的小小失误是否还有机会弥补的回来。 幸好,被打的一阵金星乱冒的叶澜被‘自己亲手送入棺材埋进土里的人居然回来了他居然回来了!’的巨大冲击活活震住了,竟一时没顾得上去斥责叶宏霖这没大没小打他的一巴掌。 “你……你真是我儿?” “千真万确。” 叶宏霖负手而立,尽量让自己挑起一边嘴角的邪气笑容看起来更和善憨厚一些……其效果在这张独一无二无法作假的脸蛋的映衬下自然是非常成功的。 叶澜的眼眶突然红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激动万分地大声呼道:“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叶家啊哈哈哈……” 叶宏霖:怎么回事,这老头被我打傻了? 自以为找到了接班人的叶澜第一次抛弃成见、不计前嫌的对叶宏霖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涨热情—— 他将叶宏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一边老泪纵横一边不停的拍着他的手道:“你回来就好,你能回来就好……这一定是上天看我没做过什么坏事的份儿上,又把你送回我身边来了……” 叶离枝讥诮的挑了挑眉。 没错过什么坏事……唔,您老有脸说,她这个做女儿的都没脸听。 叶宏霖也是一脸感动,道:“爹爹吉人天相,儿子也是托您的福啊……” “霖儿!” “爹爹!” 父子俩抱头痛哭成一团。 叶离枝搓了搓满身的鸡皮疙瘩,忽然发觉这个坏大哥很适合应付这些人,因为他根本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典范! 叶离枝扶着面色平静的二公主殿下在一旁的椅子上小心坐下。 也不知这个白天的叶宏霖都跟公主殿下说过什么,安之仪居然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提出任何怀疑。 当然。 依照正常人的脑回路,是很难相信一个人的身体里会住着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的,也许公主殿下只是觉得自家夫君历经生死一回,堪破红尘看开生死性情大变了而已。 屋子里的气氛正微妙的和谐着,门外又匆匆的踏进一个人来,将屋子里的情形快速的扫过一圈后,便惊讶道:“大哥,你真的活过来了?” 原来是闻讯赶来的叶若虚。 虽然从未见过这个妹子,但叶宏霖却有着动物一般的直觉,只用暗藏犀利的眼将这女子从上到下的扫了一遍,便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他温厚的笑:“是啊,你娘没害死我,你应该感到很遗憾吧?” 轰! 犹如天降一道五雷轰顶,将在场除了叶离枝和安之仪以外的人全部雷了个里焦外嫩。 这这这……这像是老实孩子叶宏霖会说的话吗?! 279.第279章 今非昔比 叶若虚更是脸色一僵,万万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这个大哥的第一面就被对方下了马威,干笑道: “大哥乱说什么呢,听说你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那都是母亲的错,我对你也只有歉意,又哪里来的恨了……” “但愿如此吧,”叶宏霖直起身来,拍了拍石化的老爹,耐心的解释道:“爹,我历经生死一回,已看透了许多人许多事,于性子上也有颇多改变,您老不要见怪。” 叶澜呆滞的点点头。 认真的想了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又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叶若虚的脸色有些发青,忍了忍,重新维持住天衣无缝的笑。 大概是觉得重生后的大哥不太好对付,叶若虚又将目光落在了安之仪身上,仪态万方的走过去对她行了个礼,语笑嫣然道:“大嫂好,呀,许久没见,没想到大嫂竟然有喜了?恭喜恭喜。” 安之仪笑着颔首,看向叶宏霖的眼神里具是刻骨的温柔。 叶宏霖刀削斧刻般线条凌厉的面容立时变得柔和起来,回以安之仪的是一记毫无底线的宠溺笑容。 没想到叶若虚的下一个动作是故作亲热的拉起了安之仪的手,语重心长道:“我大哥的性子向来风流,大嫂怀孕期间怕是要憋不住的,要是发现了我大哥有哪里对不住您的地方,大嫂可要多多担待呀~” 她嘴上说的好听,却是暗地里将叶宏霖贬低到多情又下流的那一类人里去了。 哼,就算活着又有什么用,若失了公主当靠山,其下场将会和她那个倒霉的三哥一样!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叶澜刚失而复得一个勉强能够继承家业的好儿子,哪里允许叶若虚这样挑拨,当下就要张嘴呵斥,没想到却被叶宏霖抢了先。 这个叶宏霖可从来不是个乐意吃亏的主儿。 他冷笑一声,道:“妹妹看来缺男人缺的紧啊,手都伸到大哥的内宅里来了,是不是大哥以后和公主同房几次,换几个姿势,都要经过你的批准呢?” “什、什么?!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哥莫要胡说,污了妹妹的名声!”叶若虚慌忙解释,一张脸被他那口无遮掩的言词给闹得红似火烧,却还不忘了继续往他身上泼脏水。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呢?”叶宏霖也不恼,只好整以暇的反问。 她的真正意图能说吗,当然不能,所以只咬紧了下唇不再言语。 良久,才生硬的找了个借口:“我、我看家中没了母亲,公主殿下又是个面皮薄的,怕是不好同大哥你说起这事,所以就想着万一大哥有需求又不敢向公主开口让公主误会了怎么办?或是公主体谅大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怎么办?因此就想着帮大哥说几句好话来着。” “好话?”叶宏霖掏掏耳朵,“怎么我一点儿为我‘好’的意思都没听出来呢?” 叶若虚干巴巴的笑:“那便是大哥的事了,妹妹当真是在为大哥着想的。”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叶宏霖正起脸色,难得严肃而认真道:“公主殿下身份矜贵,却屈尊降贵的嫁与了我,我感激她疼爱她都来不及了,又哪里会趁她有孕另寻别人?” 说着,神色又突然变得不正经起来,不怀好意的觑着叶若虚问: “你那么为我着想,是不是将来等出嫁后也会同样的为你的夫君这样着想?若你夫君趁着你怀有身孕时在外偷腥,不知,妹妹会是何感想啊?是否还会如今日一样,大义凛然的告诉自己要多担待对方一些?” “我、我夫君自然是与大哥不同的……” “哦?”叶宏霖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 “天真无知的小妹妹啊,让大哥来告诉你吧,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的男人也都是一路货色,除非你的夫君是个太监,否则的话,你很难管得住他的下半身。 而我,我其实也是一样,只不过有幸遇到了公主这样的好女人,我愿为了这个好女人而压制自己的欲|望,以不伤她的心,但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少了,而你,也根本没有办法和公主比,你说是吗?” 叶离枝都忍不住想要仰天长笑了。 有才!大哥你实在太有才了! 搬出公主的身份与为人去压对方一头,哪怕叶若虚有千百个不愿意,她敢在公主殿下的面前,说个‘不’字吗? 果然,叶若虚僵硬着神色憋了半晌,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句:“虚儿自然是没法和公主殿下相提并论的。” 叶宏霖大笑,满怀大慰的叹了一声:“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啊!” 直说的叶若虚的脸色更加难看,却不得不跟着陪笑。 “对了,”笑够了,叶宏霖又想起什么般的拍了一掌,扭头对叶澜道:“差点忘了今日来的正事,爹,我要回西疆了,和公主一起,想带着我娘一起去。” “你娘?”叶澜愣了一愣,“为何?” 当然是为了不让你的好闺女伺机报复! 叶宏霖清清嗓子,搬出叶离枝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娘的情况……爹应该也知道,我先前在西疆打仗时,遇到一个很有名的军医,对于治愈失心症很有造诣,便想着将娘带去,等治好了再好生送回府来。”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治好’,那就只有他说了算了。 叶澜一听,很有些意动的沉吟起来。 他倒不是真在关心那个连脸都记不起来的女人,而是,现下这女人的儿子有了出息,自己恰好可以用她卖他个人情,好让他打仗回来后,能够专心为叶家效力。 因此叶澜准备很爽快的点头应下。 却不想答应的指示还没得及下,就听那个闹心的大女儿又开始叫嚷起来:“不行!” 叶宏霖刻薄而凌厉的视线朔风一般的扫了过去!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正好相反,这是只十分残暴的品种,不仅吃得多,而且脾气差,谁敢招惹他,自己想办法! 叶若虚莫名的感到浑身一寒——那感觉就和被凶残嗜血的野兽盯上了没两样,不过以前那个懦弱无能的大哥留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不管现在的叶宏霖表现的多么强势,仍然无法让她提得起足够的警戒心来。 280.第280章 孤立无援 因此,叶若虚硬着头皮继续道:“大哥一片好心虚儿自然不敢拦,可二姨娘身子骨弱的很,根本经不起长途颠簸,不若大哥想办法将那军医带回,给二姨娘治疗,如何?” 好笑,她的复仇大计还没有开始实施,怎么会轻而易举的就让二姨娘那么好用的一颗棋子被叶宏霖带走?因此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大哥如愿! 虚儿? 听到这个自称时,叶宏霖不由得露出一抹了然之色,怪不得装好人装的这么像呢,却原来是名字里本来就有个虚伪的‘虚’字,所以,她不虚伪谁虚伪? 而对付虚伪之人,那就只有——比她更虚伪! 叶宏霖很是无奈的长叹一口气,自嘲一笑,道: “虚儿妹妹的想法很好,我又何尝不曾这样为娘着想过? 只是……军医的职责是为军中的人疗伤治病,万一我把他叫了回来,边疆又起战事,有了伤兵,虽只是少了他一个,你可知,会因此而误了多少人的性命? 我……我身为一军将领,为娘亲一人而耽误了那么多条人命,良心怎么过得去?又该怎么对底下的将士们交代?一旦失了军心,那到时,牵连的可是整个西疆的边界啊!” 说着,痛心疾首的捶了捶桌子,只把一个忠孝两难全的好男儿扮演的淋漓尽致。 叶若虚呆住。 她只是一介闺阁女子,哪里听过这个?只不过想着要如何将二姨娘留下而已,怎么还牵扯到西疆的战事上去了? 可她又不敢贸贸然的否定叶宏霖说的不对,毕竟,叶宏霖才是真正在西疆呆过的人,他的话怎么说也比自己更为有说服力的。 “好了!” 没等叶若虚想出新的对策来,叶澜已经不耐烦了,狠瞪了叶若虚一眼道: “一来就叽叽喳喳个不停,这里还就数你最大了不成! 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张嘴人家的内宅之事,闭嘴拦着人家不许救自己的娘亲,你到底是何居心! 嫌咱们家还不够乱不成?我看你那些礼义廉耻都是白学了!赶紧给我滚回去,好好让教习嬷嬷给你讲讲女诫!” 叶若虚青白着一张俏脸,将屋子里所有的人又再次环视了一遍。 这才发现,现如今,已不再会有人会站出来为她说话了。 一股无以言明的心慌自胸口猛然窜起,她近乎狼狈地收回目光,与叶澜又直直的互瞪了一会儿,才一扭头,赌气的跑了。 自然也是懒得有人去追的。 真是越发的没个规矩了……叶澜心中对这个女儿愈发不满,不过看在三皇子对她有意的份儿上,姑且放她一马。 然后冲着叶宏霖抱歉一笑,道:“你妹妹还小,不知轻重,你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那是自然,”叶宏霖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觉得欺负一个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渣没什么成就感,便转了话题道:“刚才我说的事,爹爹可答应?” “答应,当然答应!”叶澜连连点头。 叶宏霖咧嘴一笑,彬彬有礼地拱手道:“那就多谢爹爹了。” 回去的路上,公主和五花大绑的伊晴晴姨娘,也便是叶离枝的亲身母亲坐在马车里,叶宏霖和叶离枝兄妹俩则坐在了马车外面。 叶宏霖背靠在马车上,脸色是少有的复杂。 蓦地,他抬手,覆在了叶离枝随意撑在车板上的那只冰凉的那只小手上。 叶离枝转头看他,与年纪不符的沉稳眸色里,是与年纪相符的清澈明朗。 ——那是看穿世事后,沉淀了所有污秽的清明与澄澈。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旁人所不曾经历过的,才会有这样一双洞穿世事的眼睛吧。 无法不为这个妹妹心疼。 忽的,叶宏霖转开与她对视的目光,手却没有放开,继续将自己手心滚烫的温度温暖着她,看向前方,低声的感叹道:“你和你哥……当真是不容易。” 叶离枝轻描淡写的一笑,轻声道:“没什么不容易的,遇到了,便承受着,时日一长,也便习惯了。”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被绳索绑在屋中的娘亲时,哭的肝肠寸断。 今世再见到时,心依旧和那时一样的剧痛着,却不会再那般失态。 也许是因为,害娘亲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人已经不在了吧,再者,娘亲的病发作起来时,还会误伤自己,绑住她,亦是为了她好。 “你娘她……现在还记得你么?” 从去接晴姨娘时,就没见晴姨娘多看叶离枝一眼,叶宏霖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记得了吧……”叶离枝苦笑一声,迎着开始变得泛凉的风儿道: “在她眼里,她现在的孩子是她一直抱在怀里不曾撒手的那个枕头才对,不过,这样也好。她在我身边,终究是呆不长的,与其相认后承受离别之苦,不如忘记,什么烦恼也没有。” 叶宏霖道:“你娘亲有个好女儿。” 叶离枝看他一眼,故作夸张道:“没想到哇,从你的嘴里居然也能听到一句人话?!” 叶宏霖勾起唇角,狞笑,然后覆在她小手上的那只大掌一下收紧,铁钳般越握越紧。 “啊……好痛!啊啊饶命啊我不敢了……” 叶离枝惊叫,挣扎,反抗,反抗无效,再次反抗,再次无效。 “还敢不敢了?”某恶狼凉凉的问。 在恶势力下乖乖认错:“不……不敢了!” “如果还有下次……” 赶紧指天画地的保证:“绝绝绝没有下次!” 叶大爷这才满意了,松了手,看着她捧着自己受苦的爪爪雪雪呼痛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个这样的妹妹在身边,也不错。 到家之后打点好行李便可以带上旧部出发了,叶离枝站在宅子门口,看着即将远去西疆的三人,动了动唇,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好好保重。” 安之仪担心的看着她,柔声道:“我们可以晚点走的,要不,给你些时间,让你和你娘好好说说话?” 马车里隐隐传出女人低低的诱哄小孩儿睡觉的催眠曲。 叶离枝忍下满心酸涩,摆摆手,道:“不用了,有大哥在,我相信他会照顾好娘亲和你的,倒是大嫂您,旅途劳顿,一定要注意好身子才行。” “有太医随行呢,你不必担心。” 安之仪笑着道,想了想,又问:“银钱可还够用?我们走了,这宅子可就真的只剩下你一人了,得多去采买些奴仆回来用着才行。” 281.第281章 噩梦重演 “够用的,上次您给的五万两还没花完呢,”叶离枝俏皮的冲她眨眨眼睛:“放心,我可是个决计不会亏待自己的主儿,再说……太子殿下的婚期将至,我在这里,也住不多久了。” 安之仪眉心一皱,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与她道别后,便被叶宏霖扶上了马车。 马车行出好远,才听叶宏霖的声音远远的从风中传来:“喂!给本大爷照顾好你自己!” 还站在门口没走的叶离枝笑着点头,然后双手卷成喇叭状,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大吼:“我-会-的-!” 却没看见,在她目送马车离去的同时,两道人影悄没声息的从角落里潜出,其中一人来到她的身后,出手如电,猛地将一块浸了迷|药的帕子一下子捂上了她的口鼻。 ……再次拥有意识的时候,是被一辆极其颠簸的马车给震醒的。 叶离枝低吟一声,抬起昏昏沉沉,如同灌了铅似的脑袋,漫无目的的环顾一圈后,猛地惊醒过来! 她这是……被人绑架了? 低头一看,手脚上果然都缠着拇指粗的麻绳,但马车里并没有人,外头隐隐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叶离枝艰难的动了动身子,勉强调成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后,便将脑袋转向里侧,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听说城东新开了家酒铺子?” “是啊,等干完这票就去好好喝一顿!” “唉,也不知这小丫头片子得罪了谁,居然要下这样的狠手……” “高门大户里的人都是这样呗,你害我,我杀你,尤其是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心狠!啧,咱只是拿钱办事,还是少多嘴的为妙。去,你去里头看看那丫头醒了没,等会儿就出内城了,过城门的时候可千万别出了什么岔子。” “好。” 叶离枝赶忙收起偷听的耳朵,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在外头的人挑帘钻进来的一瞬间就恢复成了原样。 外头正值午时,阳光最烈的时辰,只用几块破木板拼凑起的马车里光线明亮的很,那男人只看了一眼,没觉出什么异样来便又退了出去。 “没醒,等出城门的时候就说她是咱们的妹子,得了疯症,不绑起来不行。” “明白。” 两人短暂交谈过后,再没开口,叶离枝的耳边便只剩下了车厢被震动时发出的轰隆声和哒哒的马蹄声。 她再次睁开眼睛,低头看着身下木板上露出的巨大缝隙,虽然人是决计钻不出去,但扔个东西什么的还是没什么问题。 可是,会有人看到吗?就算有人看到,也不一定会冒险来救自己吧。 叶离枝自嘲的苦笑一下,大脑却很是沉着镇静的做出了指示,她抬起被绑在一起的双手,小心的将鬓发中皇后娘娘送的那根雏凤长簪给解了下来。 听着差不多到了外头人声最大的地方,便一下将那长簪,从缝隙中扔了出去! 这么破的一辆马车里,却掉出这样一支名贵的簪子,有心的人,都会觉出不对来吧?哪怕只是想要将长簪物归原主,只要能让他们停下马车,她就绝对会有办法逃出生天! 抛下簪子之后,叶离枝立时悄悄摒住了呼吸,暗自祈祷一定要有人发现啊啊啊!!! 外头的两个男人明显对自己身上的财物没兴趣,看来是想要自己的小命或者别的什么了,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可是…… 马车都行出老远了,后面依然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一颗提在嗓子眼里的心,跟绑了秤砣似的,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呼……好吧,她就知道她的运气向来很差。 接下来,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 且说马车刚刚经过的那条路上。 安如晦刚刚从宫中回来,刚陪着母后用过午膳,被暖洋洋的日头一照,正是最懈怠的时候。 冷不丁有人惊呼道:“那是什么?!好像是从刚才那辆马车里掉出来的!” 随行的几个侍卫纷纷随着那人的目光看去,就见沙尘滚滚中,一枚金光闪闪的物事静静的躺在那里。 安如晦慷慨笑道:“看起来倒像是个值钱物事,谁看到就是谁的,去捡吧。” 第一个看到的人顿时喜出望外,忙不迭的跳下马小跑过去,将那长簪小心捡起,小心拂去上面尘土,正欲塞进自己衣袖,却在长簪的尾端发现了极其细小的几个字。 他不自觉的跟着喃喃念了起来:“有……凤……来……仪,呀,这、这好像是皇后娘娘才能用的东西啊!” 小侍卫脸一白,不敢再私藏,连忙将东西交到安如晦手里。 安如晦也颇觉奇怪,这东西看起来的确是只有他母后能用,可……为什么会从一辆过路的马车里掉出来?他才刚从他母后的宫里出来啊! 捻着那支长簪,安如晦百思不得其解,却越看这枚长簪越是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呢…… 正努力回想着,一道亮光电光火石般滑过脑海! 安如晦猛地一震,猛地勒转马头,挥鞭而起,低喝声随着马鞭一起狠狠落下! “随我去追那辆马车,快!!!” 活了两世,叶离枝已经充分的理解了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什么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什么叫做抗拒从严,乖顺从宽。 所以她一直乖乖的装睡任由那两个男人摆布。 任由他们将她带入一条狭窄的林中密道,任由他们抗麻袋一样的将她粗暴抗入一栋略感熟悉的林中小屋,任由他们将她死死按在一张冰凉的粗砾石台上。 有老者粗嘎的声音悠悠响起:“可是只要这条脊椎?” “是,金主说不要取她性命,只毁掉她的脊椎即可。”其中一个男人语带恭敬的答道。 正双手被迫举过头顶面朝下趴伏的叶离枝猛地握紧了拳头! 该死的叶若虚,又是你! 可是为什么提前了那么多年?她现在才十一岁啊,前世的自己可是十五岁的时候才遭遇了这等惨无人道之事! 难道……难道是……? 叶离枝不由想起刚刚送走的大哥和大嫂,心想难道是因为大哥刚刚惹恼了她,见娘亲和大哥都走了,于是只好将所有的帐都算在了自己头上? 不,若只是这样的话,她还不至于下手这么狠,那么…… 282.第282章 为你化身为魔 叶离枝突然记起前世自己脊椎被毁的缘由,再一算,安如瑾的生辰果真快要到了! 可恶,是看自己和安如瑾‘好上’,以为自己又想着在他的生辰宴上献舞一曲,好博取他的欢心,才要这么急着对自己下手的吗? 哼,前世的她是很傻啦,总想着用尽一切的去讨好这个男人,可是今世…… 别说是自己争取,就算安如瑾自己把那颗黑到发亮的心肝挖出来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她也只有捂住鼻子拎去喂狗的份儿! 怕是狗狗吃了都要被他毒死! 可惜,这些叶若虚都不知道,当务之急是怎样平安无事的渡过这一劫,她可不想再尝一次那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滋味儿! 脑中千回百转,其实也只是在一刹那的事,屋中的老人才刚刚准备好器具,并将即将用到的长钉一一拿到烛火上,耐心的反复灼烤。 “那个……老爷爷,咱们可不可以打个商量?” 女孩儿瓮声瓮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小屋中突兀响起,将在场的几人全都吓了一跳! 摁住她的男人眼疾手快,扬起手刀就想将她再次劈晕! 叶离枝不闪不躲,而是在他的手刀落下之前,用又快又清晰的语速道:“不管那个人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都可以以三倍的价钱赎回我自己!” 那男人停顿了一下一下,不耐烦的解释道:“我们接活儿是从不反悔的,不然有损信誉。” “是吗?”叶离枝艰难的将小脸从两臂之间的夹缝里解救出来,努力抬眸看他,发现作案的这两个男人都谨慎的很,进了小屋之后脸上都蒙了面巾,只露出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她用力喘了几口气,拿住万份真诚的表情道: “但是没有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吧?这位大哥,只要你肯放了我,我便回去取了银子给你们,你们拿了便走的远远的,难道买通你们的人还会去追你们不成?” 男人冷笑一声,犀利的发问: “你一个被赶出家门独居的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给我们?莫不是在框我们!” 说着,犹放在她小肩膀上的另一只大手用力一捏,骨头即将碎裂的声音立时响起! 叶离枝疼的倒抽一口冷气! 却不敢挣扎,怕惹来更多伤害,只能忍着剧痛道: “我……哪里敢诓骗你们……既然你们知道我是独居,那便带我回去即可,要是我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来,到时就随你们处置,如、如何?” “哼,”男人不屑的冷哼一声,完全不为所动道: “事已至此,我们为何还要冒着风险再将你送回?哪怕银子再多,也不如自己的安危来的重要,你还是乖乖的受罚吧,说不得,看在你听话的份儿上,我可以让老头下手轻一点。” 都是将钉子钉进身体里,你要怎么个轻法! 叶离枝急出一头冷汗。 眼见着那老头烤好了一应工具,连衣服也不必脱,在她背上摸索着就要寻着致残的地方钉入,宛若无数次午夜梦回的噩梦重现,让叶离枝再也抑制不住的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就在这时。 嘭! 在外头负责望风的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声来就被人一脚踹进了门里,倒地不起! 紧闭的门板四分五裂,发出震天巨响! 灰尘落下,一道修长的人影满身杀气的立在门口,提剑便冲了进来,形如鬼魅,气势如虹,剑光所过之处激起一蓬高过一蓬的血花! 欲要下手的老头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老成精,完全没想着要来外敌硬碰硬,一扭身进了里间,不见踪影。 立在她身边的两个男人是第二波反应过来的,可其中一个还没等还手就被人捅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另一个……看样子本想拿她当人质,可外来的入侵者太过凶猛,让他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本能下就要出手相抗,但大脑发出的指令和身体做出的反应明显不在一条路上,这让他出手慢了一拍。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一拍里,他的脑袋和身体就罔主人意志的分了家。 屋里屋外血流成河。 叶离枝还维持着咬牙准备承受痛苦的僵硬姿势,变故来的如此之快,让她回过神来时,只觉得浑身冷汗淋淋,活像刚从河里被捞上来一样。 透过不断被汗水模糊了的视线,她看到血污满身的少年提着一柄雪亮的、同样染血的长剑,眸色冷厉的踏过满地残骸,一步一步的朝着老头消失的方向走去。 “等……等等!” 浓郁的血腥气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连呼吸都无比困难的她,却仍是坚持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殿、殿下,这些人不值得脏了您的手,不要再去追了……” 少年脚步一顿,紧握长剑的手顿时爆出根根青筋。 默默无言的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回转过身,收剑入鞘,满脸寒气的来到她的身边给她解开绑住手脚的绳索。 他满心的怒气还没有发泄完,帮她松解的动作却是出奇的温柔。 叶离枝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滚滚落下,无声无息的,连脆弱时也不惊动任何一个人。 安如晦将她从石台上扶起,忽然倾身抱住了她,两条手臂不断收紧,像要确认她的存在一样不断、不断的往自己的怀中、自己的血肉中挤压! 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娇小的女孩儿却是一声不吭,在无法喘息的窒闷中任他抱了许久,才在劫后余生的疲惫中,渐渐失去意识,昏睡过去。 阴云集结,在整座都城的上空黑压压沉甸甸的铺陈了一片,间或有闪电惊雷在其中翻滚扭动,将满天星光,遮蔽的严严实实。 深秋夜雨总是来的又冷又急。 叶离枝所住的院子中灯火通明,唯有她的房间内烛光昏昧,在隔绝了大雨声中的狭小空间里晕出一片安谧而温馨的天地。 床上的女孩儿睡得很不安稳的翻来覆去。 她眉心紧锁,双手痉挛般不停探向自己的后背,放佛那里正在遭受着什么无法承受的酷刑,让她碾转反侧,不得好眠。 “不要……痛……好痛!” 背脊挺直坐在床边的少年似乎也有些受她的感染,想起白日闯进屋子的一刹那见过的景象,那粗粗长长的铁钉,要是真的被那样钉入人的身体里,该是一种怎样无法忍受的酷刑? 283.第283章 唔,调戏一下 他后背冒起一层冷汗。 见女孩儿翻滚不休,活像被扔在油锅里炸似的,他终于站起身来,三两下脱掉靴子,一翻身滚上床榻,将女孩儿连人带被的抱入怀中。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不停的安抚的轻拍着女孩儿的脊背,离得近了,才发现怀里的人一张惨白的小脸上,那满布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痕。 抬手替她仔细抹去,然后继续抱在怀中。 或许这不厌其烦的安慰真的起了作用,女孩儿渐渐安静下来,乖巧的趴伏在他尚且单薄的胸膛里,重重的喘着气,好一会儿,才敢慢慢地睁开眼睛。 “殿、殿下?” 安如晦的声音在这冰冷的雨夜里听起来格外温暖:“是我。” 女孩儿一头撞入他的怀里,反客为主将他抱得紧紧的,气息带着惊惧而后怕的哽咽,像只迷途的小羊羔终于找到了归家的方向一样,紧抓着他不肯放。 他的胸口被撞得生疼,可嘴角却是翘起的。 安如晦问:“这次是谁害的你?” 上一刻还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人,这一刻却猛地抬起头来,恢复清明的眼犹豫不决的看着他。 “殿、殿下不是把他们都杀了吗?”她底气不足的回。 安如晦却一下冷了脸色,两指捏起她的下巴,逼迫她左右游移的眼眸看向自己: “你知道我问的是谁。” 叶离枝不挣不躲,看着眼前这个低气压开始盘旋的少年,过了半晌,才低低的吐出三个字来:“叶若虚。” “又是个可恶的女人!”安如晦一听,便狠狠地啐了一口。 “又?”叶离枝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字:“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她还做过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想起那下流龌龊的采花贼,安如晦真心不想让他来给女孩儿添恶心,便含糊其辞道: “上次在避暑庄子上,叶若虚派了个人来害你,那人走错了门,便找到我那里去了,被我给杀了,临死前逼供出了叶若虚的名字。” 叶离枝苦笑:“她还真是恨我。那……殿下没受伤吧?” “你在关心我?”安如晦故作惊讶道:“没想到啊,那么爱着三弟的你,居然会关心我。” 他轻佻而戏谑的语气摆明了不相信叶离枝的一片好心,叶离枝无从解释,只好赌气的翻过身去,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那人凑上来,在她耳边轻笑着问:“生气了?” 叶离枝闷声闷气道:“小女不敢。” “不敢?”安如晦凑到她的颈项间,在她跳动温热的颈动脉旁慢条斯理的磨着牙:“我看你除了不敢喜欢本王外,什么都敢。” 叶离枝小脸一热,抿紧了唇。 身后的人却一刻都不让她安生,不知从她的枕头下抽出了什么,好奇的问:“咦?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可爱啊。” “什么?” 叶离枝一时也记不起来自己的床上到底都藏了些什么,遂跟着回过头去,等看清他拎在手中仔细打量的东西后,小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还、还我啦!” 她抬手就要去抢,却被手长脚长的人轻易躲开,那人还恬不知耻的凑到鼻端嗅了嗅,赞叹道:“好香!是不是你的体香啊?” 这种肚兜叫做香肚兜,就是将排草,玫瑰花瓣放在绸绢的夹层中,能够散发出怡人的香味的肚兜。 可是现在是该解释这个的时候吗? 她连害羞都来不及了! 澎湃汹涌而来的羞意让叶离枝生出了一股神力,一挺身将东西抢回,胡乱塞在床里的被褥地下便红着小脸呵斥道:“这是我的东西,你不许碰!” 某人看了个饱,此时也不再为难她,只是饶有兴致的欣赏着她害羞不已的样子,忽然道: “喂,你再用这种眼神瞪着我,我就亲你信不信?” 叶离枝慌忙别开目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以下犯上的小小声骂了一句:“臭流氓!” 臭流氓顿时笑得花枝招展,好一会儿后才平息下来,一本正经的对她道: “本王只对你一个人耍流氓。” 轰—— 这下好了,不止小脸,叶离枝整个人都变成一只烤熟的大虾,红彤彤,细嫩嫩,诱人可口! 叶离枝可不敢继续和他在一张床上待下去,刚想绕过他从床尾溜走,却听安如晦道:“你不必走,本王这就要走了。” “现在?”叶离枝吃惊道:“外面好像还在下雨。” “我知道。但是明日一早我从你这里出门的话,看见的人会怎么想?”安如晦摆出一个贵妃醉酒的姿势,侧头问她。 唔……还能怎么想,这宅子里现在可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住了,孤男寡女……不敢想…… “好吧,那我送送殿下。” 好歹人家救了自己,还陪到自己现在,怎么说也要回报一二才行。 安如晦却是摆摆手,起身坐了起来,一边穿靴一边道: “不必了,外头冷得很,你贸然出门容易着凉。我把我的人留一半给你,你想看见他们呢就当侍卫用,不想看见就当暗卫用,起码以后能护你周全。” 他以前派给叶离枝的暗卫在叶离枝开始和安如瑾走得近后,因怕被安如瑾的人发现而不得不撤了回来,没想到一时疏忽就发生了这等大事,这下安如晦是说什么也不会再撤人了。 叶离枝乖乖的点点头,将他的好意收下,又跳下床帮他拿过斗篷披上。 像个贤惠的小妻子一样的叶离枝让安如晦的整颗心都要化了,走到门口时终是忍不住回过身来,低头在她光洁的额上重重的亲了一记。 却是什么也没说,在她做出反应之前转身,大踏步的迈进了厚重的雨幕。 冷雨潇潇。 雨声乱,心更乱。 叶离枝在门内摸着额头站了许久,等一阵冷风吹来后,才打了个哆嗦,忙不迭的把门关上了。 叶若虚已然到了要出嫁的年纪。 连三女叶离枝都即将要成为太子的侧妃了,她还没有婚配怎么能行? 至于二女叶菲函,因为是庶女,所以随意找个小官小吏的嫁了也就行了,可叶若虚不仅是长女,更是嫡女! 她需要用来稳固叶家和三皇子的关系,必然是要嫁给三皇子做正妃的。 可现在三皇子一点儿要娶妃的意思都没有,难不成作为女方的长辈,他还要巴巴的跑上门去求人家娶自己的女儿不成? 唉……家里没个女主人就是不方便。 叶澜想了想,挥手招来一个小厮,道:“备马,我要进宫一趟。” 既然不能去求三皇子,那就只好去求皇上,厚着脸皮求他再为叶家下一道赐婚的圣旨吧! 284.第284章 破绽微露 雨后初晴,秋风冷凉。 呼啸的寒风吹起漫天纸屑,如天女散花般狂舞飞扬。 不过才下的赐婚圣旨,安如瑾便忙不迭的派人来偷偷给她送‘情书’,信中再三向她保证,答应下娶叶若虚,不过因为她是叶澜的嫡长女,只为利用而已,对她没有半点男女私情。 管你有没有呢? 反正她现在要的,早已不是他那一文不值的所谓‘真心’。 安如晦到底是长子,婚事必定要安排在安如瑾之前的。 而大婚前夕,就是安如瑾的生辰之日。 这日叶离枝与太子妃一起跟着老嬷嬷学过规矩礼仪以及婚后某些难以启齿的羞羞之事后,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去,走到门口时才猛地一拍额,懊恼的低呼了一声。 原来今天就是安如瑾的生辰,她居然给忘了! 看看天色,太阳还尚未落山,去买个礼物遣人送去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叶离枝回头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但她知道在某些不易察觉的角落里,正藏匿着那些太子留下负责保护她的人。 他们?算了,人家是太子的侍卫,让他们买礼物给三皇子送去算个什么事儿? 叶离枝强打精神,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头还有不少碎银,便连门也没开,又溜溜达达的朝着另一头繁华的街市上走去。 正琢磨着该给安如瑾送点什么尽量不用花钱的礼物,长街的另一头就哐哐哐的响起了一鸣惊人的敲锣声!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重金悬赏能够破局的人啊!破一局一万破两局十万啊!棋王在此但求一败啊!真金白银当场兑现啊!父老乡亲们快往这边看一看啊!” 隔得老远都能看到有人正忙碌的从一辆豪华的马车中不停的往下搬运木箱,那沉甸甸的箱子打开,里面码得整整齐齐全是拳头大的金银元宝! 整条街上的人一下子沸腾了,争先恐后朝着那处涌去。 叶离枝本没有兴趣,奈何身后的人太过热情,将她也挤得不得不跟着人潮往前涌动,等好不容易找回身体的自主权,人已经来到了那个什么装逼棋王的棋盘前。 第一局已经摆好,不少人懂棋的人对着棋盘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棋盘的另一边摆了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宽大木椅,上面斜靠着一个人,一身白衣,头戴纱帽,正姿态慵懒的一手撑额耐心等待。 他的大半张脸都被帽纱遮盖,只在下方露出了一双淡粉色的优美薄唇与尖俏下巴,薄唇微微勾起,似有讥诮,似乎打定了主意不会有人破得了他所设下的局。 不多时,有位老者耐不住金银的诱惑,捻着胡须在他的对面施施然坐下,拱手一礼,道:“献丑了。” 随后捻起手边白子,满怀自信地开始破解。 起先还是蛮顺利的。 但越下到后来,老者的脸色越是凝重,在解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终于手擎白子,迟疑了半天没有落的下去。 白衣人没有催促,只是发出一声轻佻哼笑,那声音如山涧细流,清泠悦耳,是说不出的好听。 却让老者脸色一僵,又试了几次,最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落子之处时,才讪讪的放回白子,站起身来,面带惭愧道:“是在下输了。” 白衣人摆摆手,示意无碍。 老者转身,面有不甘的离开,没走出几步便听到大概是他同伴很是惊讶的声音:“你竟然自己认输?你可是都城第一棋馆的馆主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认了输!” 老者摇头苦笑:“这棋怪得很,怪得很哪……” 连棋馆的馆主都破不了,顿时有人开始打起退堂鼓,可再一转眼看到那成箱成箱的金银元宝,又满脸肉疼的继续坚挺站在原地! 天下没有无解之局,他们就不信,没有人能够破得了! 正当大伙儿继续群情高亢的寻找着下一个懂棋的人时,叶离枝却感到自己的手腕猛地一疼!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逼迫着她不得不跟着往前扑去! 她本是被人潮推到这里来的,根本没有什么要和人对弈的心思,所以停下之后便悄悄往另一边退去。 人最多的那边都在白衣人的对面,她这一退,自然就退到了白衣人的身边。 骤然被拉扯到众目睽睽之下,叶离枝又惊又恼,勉强站稳脚跟后就想要挣脱他手! 却没想到对方的手就像蟹钳一样,夹住了就再难挣开! “你做什么?!”叶离枝气恼的低喝。 “姑娘,来一局吧。”那人声音和悦的说,动作却是与那轻柔的语调半点不相符的粗暴无礼,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小姑娘谁啊?” “看样子是个高手?” “怎么以前从未见过她……该不会是个白衣公子请来的托儿吧?” “我就说怎么会有傻子白白往外送银子……怕这只是个骗局!” 众说纷坛中,只有叶离枝心中惊骇,她盯着那棋盘,咬牙切齿道:“我、不、会!” “怎么会不会呢?”白衣人轻笑,薄纱后的模糊面容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听他不疾不徐的道: “方才那老者下棋时,我一直在观察着你,你若当真不会,为何几次视线落点,都在破解黑子布阵的关键之处?” 什、什么?!连这都能被他看得出来? 叶离枝愈发惊慌起来,急欲挣脱他的手,白衣人自是紧抓不放,却在此时,啪的一声,一颗石子****而出,正中白衣人手背,毫无防备之下,白衣人闷哼一声,不得已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猎物得了逃出升天的机会,自然是转身就跑,而且越跑越快! 白衣人一张俊脸当即沉下,声音阴沉的发号施令:“追!” 他身后侍立的两个男人立刻朝着叶离枝逃去的方向飞速掠去。 人群登时一阵骚动,不少不想惹事的人悄悄离去,但仍有愿意为财死的家伙们抱着侥幸的心理一一上前挑战。 身后的追兵被太子的人揽住截杀。 叶离枝一路不带喘气儿的狂奔到自家门口,手忙脚乱的掏钥匙开门,进去之后又嘭的关上,这才有空隙停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什么三皇子,什么生辰宴,现在她统统想不起来了! 她现在满脑子只来回的盘旋着三个字——困、龙、阵! 285.第285章 抢婚?! 那棋盘之上所布下的局,分明就是困龙阵! 犹记得前世太子曾将这事儿当作笑谈跟她说过,说是有一自称是棋王的人,在都城内最繁华的地段摆下棋局,谁若能破,万两黄金万万两的白银拱手相送。 叶离枝也只当笑谈听了,笑笑而过。 后来,这个自称是棋王的家伙确认在大焱找不到能够破解棋局的人之后,带着十万大军大举入侵北方疆土!将大焱三十万将士困死阵中! 他们以少胜多,而焱朝竟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靠着血拼杀出一条血路来,最后虽是胜了,却是惨胜…… 在无数血的教训下,才有将领慢慢摸索出困龙阵的玄妙之处,并请来高手一同商议破解。 大焱皇帝为祭奠所有将士在天之灵,将破解出的棋局一一张摆在皇城之外,以白玉做盘,用朱砂画就。 每下一次雨那朱砂就被冲刷掉一些,混着点黑子用的墨横流而下,黑红交加,像极了士兵惨死前从身体里溢出的血…… 那白玉的盘整整摆了一百零八张。 但这仅仅只是困龙阵的一部分而已! 困龙阵千变万化,敌弱则强,敌强更强!有很多阵形甚至是连创阵之人都没有发掘出来,可见它的恐怖之处! 叶离枝一开始只觉得那棋局有些眼熟,后来才慢慢想起前世在皇城外见过的那些白玉棋盘……那时太子亦是为无辜牺牲的将士们而心情悲郁,经常带着她不自觉的就在棋盘前一站就是很久。 老天保佑!她跟着太子学会了琴棋书画,这回若是凤国再敢来侵,她就杀他个片甲不留! 为了保住自己这条一下子好像变得(自认为)很金贵的小命,接下来的日子里,叶离枝简直是夹起尾巴来做人!出门扮村妇,动辄画浓妆,把自己打扮的怎么不像自己怎么来! 大概是被太子的人截杀掉的几人起了一定的震慑作用,那咄咄紧逼的狡猾男子再没来找她的麻烦。 大婚前一夜,叶离枝将竭尽所能画下的困龙阵破解图整理好,放在一个小匣子里,决定等嫁过去之后便将这个交给太子。 唔,成亲之前男女双方是决计不能见面的,不光是太子妃,她也……所以,真是有够麻烦的。 叶离枝抱着匣子,很是不放心的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便疲惫至极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后半夜三更就被人叫起来,开始梳洗打扮。 太子府内张灯结彩,太子府外客流如云。 因为只是个侧妃,所以反而幸运的免去了许多繁琐的礼节,只要在吉时从侧门被送入新房即可。 叶离枝打着呵欠,坐在装饰的很是精致而喜庆的小轿里,听着外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精神萎顿。 因为新娘子是不能下地行走的,而太子又去抱太子妃了,所以叶离枝进门时,还是坐在自己的小轿里,悠哉悠哉的晃了进去。 突然。 几道黑影从天而降,手持寒光凛冽的大刀,见人就杀! 惨叫声顿时连成一片,小轿轰然落地,叶离枝头昏眼花的从轿中爬起来,还没闹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一人直冲而入,一手抱起,足尖一点便冲天飞起! 卧槽……卧槽槽槽槽?! 这是什么情况,发生什么事了? 混乱中,只听下方传来一声惊怒交加的“枝儿!”,分明是太子的声音,可没等她给予回应,抱住她的人已然瞬息之间在屋脊跳跃飞腾,逃出老远。 安如晦放下怀中的万雅薇,不顾喜婆谴责的惊叫,一马当先朝外奔去,怒喝道:“随我去追本王的侧妃!” “是!” 留下满院的宾客面面相觑,纷纷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被丢在原地,甚至连喜堂都没来得及进去的新娘子。 安如晦策马狂追,屋顶上的黑衣人运功狂逃。 到底落后一步,眼见对方越逃越远,安如晦索性丢掉马儿,拔剑出鞘,也跟着飞上屋顶,运功如飞。 侍卫们怕他有什么闪失,连忙丢马跟上,不多时,中间的距离便慢慢消弭,两方人马短兵相接,顿时打的昏天黑地! 安如晦不愿恋战,他只关注那劫持了叶离枝的凶手! 可是对方显然是豁出全力来阻挡他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安如晦一时想脱身却是不能了。 他一身大红的华贵喜服,更衬得面如冠玉眉眼温润,此时却脸色阴沉可怖的厉害,一柄长剑舞的虎虎生风,所过之处如同黑白无常的勾魂索,招招致命。 完全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 对方在少年空前的怒火中渐渐无力招架,安如晦瞅准空袭,飞身而出,可是提剑四顾,哪里还有叶离枝的影子? 四面八方,天地轮回,她究竟去了哪里? 一股无力的绝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安如晦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抬起一手颤颤巍巍的摸上了腕上缠绕的佛珠。 从来都是她在想方设法的维护自己,这次……请给他一个偿还的机会吧! 风乍起,撩动白衣人面前帽纱。 一张五官标致到近乎夭冶的脸庞骤然闪现,又飘忽隐去。 正在挣扎不休的叶离枝无意中瞥了一眼,就呆愣当场,失声叫道:“是你?!” 她死也不忘不了这双可以让天地万物顷刻间失色的眼睛! “哦?”正在运足全力带着她夺路狂奔的男人竟还有着闲情逸致与她调侃,气息分毫未乱的懒懒发问:“你认识我?” 叶离枝呸了一声,恨恨道:“谁要认识你!那日……我失足跌落屋顶,在屋后的小巷中见一队人马匆匆而过,坐在最前的,可不就是你?!” 男人漫不经心的思索了一会儿,笑道:“我倒是想起来了,却原来是你这个呆呆傻傻的小丫头。” 她那只是看呆了好吧!不代表人也是呆的! 叶离枝学着他的样子,讥诮冷笑:“是啊,我是又呆又傻,可却能破了你的局,让你紧张至此,非要将我抓来不可!” 男人低头,看着她那副身处险境却一点儿示弱的意味也没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愕然,隐在帽纱下的冶艶双眸闪动起莫名的光。 他笑得危险而又诱惑的问:“你可知上一个敢和我顶嘴的人,现在身处何处?” 叶离枝挑眉冷笑:“你少来威胁我了!我才不怕你,有本事你就把我杀了以绝后患,但是我要告诉你,能够打败你的人可远远不止我一个,你以后最好乖一点,不去做坏事,才不怕遭报应!” 286.第286章 乖一点! 眉目清秀的女孩儿威胁起来人简直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毫无威慑力不说,还带了那么一点点让人无法抗拒的……可爱? 男人藏在帽纱下的双眼愈发莫测起来,不怒反笑:“好,很好,你且记住今日所说的话,咱们以后走着瞧。” 东风吹,战鼓擂,太阳底下谁怕谁!对吧? 幸而那只小匣子被放在了小轿里没有带在身上,但愿太子能够发现它,这样,哪怕自己此去无归,大焱的悲剧仍然不会重演。 上一世,他因自己而丢了江山,这一世,他的江山,就由自己来守护吧。 男人将她带回暂居的住处后即刻换装启程。 叶离枝被变装成男娃一枚,灌下一碗不知名的药汤后就被男人扔上了舒适的马车里。 马车被护在车队中央的位置,为的是断绝她中途逃跑的任何可能。 男人则正好相反,扮成妖娆妩媚的女子一枚,帽纱一遮,馒头一塞,活脱脱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身形曼妙的绝色丽人! 他一马当先行在最前,完全没有半点正在被人追杀中的觉悟,大摇大摆的带领车队,招摇过市。 如他所料,每道城门处的盘查都变得极为严格!所有的官兵都在寻找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而这个女孩子,正是此时被困在马车中,眼皮发沉直往下坠的叶离枝! 男人看着手下不停的往那守城的人袖子中塞银子以求早点通过,不由摇头失笑,回头看了眼那辆安静的马车,喃喃自语道:“没想到竟还是太子的侧妃呢……” 也怪不得小小年纪会有如此聪慧,若他是焱朝太子,也决计不会允许这样的女子逃离出自己的视线之内。 因为,她若不能为己所用,便会成为莫大祸患! 男人涂脂抹粉后的艳丽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来,眼见着手下已将关卡打通,便挥鞭一扬,带领车队,飞驰出城! 药效很快上涌。 叶离枝对准舌尖狠狠咬下!激痛让她忍不住低吟一声,变得越发沉重的脑袋也立时跟着变得清醒了些。 咽下满嘴血水,她强撑着爬起身来,撩起车帘的一角悄悄往外看去—— 外面是飞速倒退的大片树林和几个紧紧贴在马车一侧而行的英武男人。 在他们机警的扫视过来之前,叶离枝迅速放下车帘,靠在坚硬的马车壁上,开始思索起逃生的计策来。 如有生路,谁会甘愿赴死? 她盘算着这个男人的心思——要是他真的想杀自己,怕是在太子府的侧门里就将自己乱刀砍死了,可他却偏偏没有这么做,还这般大费周章的将自己带出城外。 所以……是说自己对他还有某方面的利用价值? 看来自己暂时是不用死了,而只要活着,总有希望的不是吗? 叶离枝拍了拍自己的脸蛋,重新打起精神来,一边躺倒在厚厚的羊绒毯上佯装昏迷,一边闭目养神筛选可行的计划。 马车不眠不休的从黄昏行到第二天的黎明时分。 等到天际破晓,那个精力旺盛到可怕的男人才下令原地休息,并让人进来将装睡的叶离枝摇醒。 “药效早就过了,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此时距离焱都已经行出老远,四周又是荒无人烟,单凭一双脚是很难跑得过这里哪怕最累的那一匹马的……所以男人对她也格外宽容起来。 叶离枝瞥他一眼,没说话,捂着肚子去寻隐蔽地方解决私人问题去了。 众人开始熟练的捕猎、生火,做饭。 直到一顿饭都吃饱喝足了,还是不见叶离枝回来的影子。 男人眉心一皱,随手指派了一个手下让他去寻。 不一会儿,手下就低眉顺眼的回来了,见了他,先是难得支吾了一阵,随后在男人不耐烦的冷冽目光下,吭吭哧哧道: “那个小姑娘……解完手之后回来的路上没看清路,一脚踩空,滚到一旁的河沟里去了。” 现下这个时节,正是百草枯荣的交接之际,夏季疯涨起来的野草铺满了河沟,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在场的几个手下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接收到男人漫不经心的一瞥后,又都立刻噤声。 男人摁了摁青筋直抽的额角,问:“那她现在人呢?” “不小心被沟里的大石磕了头,现下正晕着呢,血流的满脸都是,她让属下先回来,自己下了河找水去洗了。” “倒是个爱干净的……”男人摆摆手,道:“去看着点,等她回来拿些伤药给她。” “是!” 可这次的小小失误显然比男人想象得更为严重。 等叶离枝被他的手下带回来后,就一头栽在马车里起不来了。 随行的有懂医的人,把脉一看,说是磕到了不好的地方,暂时……有失明的危险。 失明?这敢情好啊! 一个看不见的人……哪怕知道了他布下的局该怎么解,又要怎么透露给别人呢? 男人钻进马车,优雅的用两指挑起叶离枝的下巴,逼近那双瞳孔涣散的眸子里再三的查看了一番。 确认她当真什么也看不到了之后,十分满意的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的哼笑着道:“真是天助我也啊。” 叶离枝龇出一口小白牙,朝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就不管不顾的咬去! 却被男人灵巧的闪过,然后那人轻佻浮浪的拍了拍她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用不无戏谑的口吻道: “小瞎子,乖一点,虽然只是暂时性失明,但从现在开始,没了本王,你将什么也做不成。” 叶离枝关注的重点却显然和他不一样,惊讶反问道:“‘本王’?难道说你也是太子?” 男人嗤笑一声,听那声音配套的应该是一个很不屑的表情:“太子有什么厉害的,在我们凤国,没了我凤扬王支撑的太子,将什么也不是!” 喔……原来是个王爷啊,还是个野心勃勃的摄政王! 叶离枝摸了摸额上缠的一圈又一圈的厚厚纱布,老老实实道:“王爷好,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有得罪您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啊!” 凤扬王瞅了她一眼,狐疑的问:“你要耍什么花招?” “不敢,不敢……”叶离枝干笑,“小女只是想说,小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咎由自取!不敢再劳烦王爷为小女费心,还请王爷……另派个人来照顾我吧。” 最起码另派一个人来,不会像这个家伙这样肆无忌惮近乎非礼的随意拍她的脸蛋! 287.第287章 各有所爱 凤扬王身为凤国只手遮天的摄政王,自然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和需要,很干脆利落的走了。 不多时,叶离枝就感到另一股陌生的气息钻了进来,用很是生硬的语调说:“姑娘请用饭。” “嗯,谢谢。” 被撞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情况也是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看到眼前一片黑雾,坏的时候伸手不见五指。 现在她就处于后者的糟糕状态中,那负责前来送早饭的人显然也没照顾过一个瞎子,看她伸着手在面前摸索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的端起就放在她腿边的粥碗来,说:“姑娘,不如我喂你吧。” “啊?不,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你把勺子和碗给我就成。” 叶离枝连忙摆手,开玩笑,她又不是没了双手,才不会像那个什么凤扬王说的那样,没了谁就什么都做不成呢! 对方犹豫了一下,终还是没有坚持,试了试粥碗的温度,觉得不烫了才将勺子和碗一一塞入她的手中。 “谢谢。” “不、不用……” 奇怪,他们劫持的这个小姑娘本该要成为太子的侧妃的,而大焱的太子那样位高权重,成为他的人之后哪怕只是个侧妃也有着足够嚣张的资本,为何眼前这个小姑娘待人处事却如此的平易谦和? 这人不期然的想起自家主子那出了名的性情阴戾和难以伺候,这个小姑娘落到了他的手里,一定会被欺负的很惨吧? 叶离枝试探着将勺子伸进碗里,舀了一勺,因为不知道究竟舀了多少米粥,所以尽量的张大嘴巴往嘴里塞。 但尽管这样,还是因准头无法把握而沾了一大半在腮边嘴角。 她也不在意,似乎很快就融入了瞎子的角色,吞下勺中的米粥后就用勺子小心的刮着沾在嘴边的小米粒。 站在马车外的凤扬王恰好透过撩开的幕帘看到了这一幕。 即便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依旧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没有抱怨,没有气恼,也没有半点不适和手足无措的慌乱。 凤扬王觉得自己已经蒙尘多年的心弦,莫名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拨弄了一下,在胸腔中留下绵延不绝的袅袅余音。 他有些不适的皱了皱眉头,转身走开。 太子府。 大红的喜字还没有撕去,太子新婚后的那种喜气洋洋的氛围已经荡然无存。 万雅薇窝在空荡荡的新房中,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手下的琴弦,外头不知何时又起了风,呼啸冷冽,吹的人心头一片荒凉与不安。 她时不时抬头,眼底隐含担忧的朝着门口处望去。 “太子妃可是在担心太子爷?” 身后贴身侍候的小丫鬟娇滴滴的开了口,过分修饰过的眉眼透出几分妖媚和精明。 万雅薇头也不回的答:“是啊。” 小丫鬟拍马屁道:“太子妃当真是关心太子爷呢,可是……那日大婚之时,太子爷却扔下了您,去追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侧妃去了呢……” “你想说什么?” 万雅薇搭在古琴上的双手一顿,放下来,转头表情温和的看向她。 小丫鬟一慌,忙低头道:“奴婢……奴婢就是心疼您……您对太子爷这么好,他、他怎么能……” “你也知道他是太子爷啊,”万雅薇轻轻软软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怒气,但却字字犀利如针尖,戳的人站立不稳: “我对太子爷好,那是理应的本分,他对我好不好……是他与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丫鬟来批评置喙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本想趁机挑拨一下太子妃与太子爷的感情的小丫鬟这才发觉这个看起来软弱可欺的太子妃并非善茬,当机立断的跪了下来,磕头不止。 万雅薇可不会心疼一个居心叵测的人,任由她磕的头破血流仍不为所动,只语调淡淡道: “太子爷喜欢谁,不喜欢谁,都不是我该管的事,我也不会因此而争风吃醋去做一些傻事而便宜了类似你这样的人。我不喜欢嘴碎的丫头,更不喜欢一个总想着爬上我的男人的床的下作丫头,来人啊,拖出去,仗毙。” “太子妃饶命,奴婢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太子妃饶奴婢一条狗命吧!” 见当真有两名侍卫从门外应声而入,小丫鬟彻底吓破了胆,一颗头几乎要将地面撞出个窟窿来。 可万雅薇在肃王府里见惯了这种人,知道一旦这次姑息了她日后不定要惹出多少风波来,没有半点怜惜的看着她被人拖死狗一样的拖出门外,很快惨叫声响彻全府的上空,让所有的下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 这个太子妃,不好惹! 这两个侍卫都是太子妃从自己的母家带来的,只听她一人的命令,其中一人将丫鬟的尸体拖去处理,另一人则回来向她复命。 “有你们在我心乱的很,都下去吧。” 屋里的丫鬟刚刚才见识到她的厉害,这时候谁敢多嘴一句?当即应了声是,躬身一一退出,连点声儿都没有。 那面色严肃眉目英挺,拱手站在她面前的侍卫突然柔和了神色,宠溺的叹了一声:“你啊……还是这么任性。” “是她先招惹我的,这样的祸害留不得,”太子妃近乎撒娇的说着,忽而执起他的双手,心疼的问:“外头那么冷,你怎么不多穿一些?那风那么大,可别吹坏了你……” 侍卫无奈的笑:“我有那么脆弱吗?” 他的双手温暖而干燥,丝毫觉不出冷来,万雅薇这才放心了些,随后皱眉道:“今日太子自早朝后就没有回来,瞧瞧这天色都要黑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怎么,你担心他?”侍卫不动声色的问。 万雅薇当即好笑的摇头否认:“才不是!不过我们俩现在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若出了什么事,你我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也对。不过干着急也没什么用,一切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嗯。”万雅薇乖乖的点点头,在他手背上轻轻的亲了一口,这才依依不舍的将他放出门去。 288.第288章 捕捉关于你的蛛丝马迹 晚饭之前,太子终于回来了。 他一身黑色衣袍,走起路来凛凛生风,几日都没有休息好的面容上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憔悴与疲惫,但墨色的双眸依旧精锐而清明,让人望而生畏。 “殿下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晚?可是叶姑娘的事情有了线索?” 暖阁中,万雅薇亲手为安如晦布好了菜,语气关切的询问。 “要是有就好了……忙到再晚我也无所谓,”安如晦捏起酒杯来一口饮尽,英秀的眉宇间是说不出的阴郁: “不过却不是因为这个,今日父皇让我收拾行装,尽快启程前往北疆。” 万雅薇想了想,了然的点头:“冬天到了。” 是啊,每年的冬天北疆都是大焱最不太平的地方,连万雅薇这样养在深闺里的女子都知道。 大焱北边的疆土与凤国接壤,凤国是个野心勃勃的国家,总对着大焱物产富饶广阔无垠的疆土口水横流虎视眈眈。 每年到了冬天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召集大批的兵马,跑到大焱的边境来作乱。 他们简直像一群毫无人性的野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大焱的北疆终年有派去的大将镇守,饶是如此,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凤(疯)人偶尔也要冲过来咬上两口,让人烦不胜烦。 对了,下一个接班负责镇守北疆的人正是安如晦的亲弟弟——安如峰。 大焱有个不成文的惯例,每朝太子在弱冠之前的两年里,必须去苦寒的北疆之地呆着,一方面为熟悉军中事务之后历练一番;另一方面则可以稳定军心。 安如晦今年十八岁,的确到了该去北疆的年纪了。 可是……叶离枝现在还是一点下落都没有,全城不知道封锁搜查了几次,仍是像石沉大海般,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让他怎么放心的去北疆,而且一去就是两年? 还没有布下一个一个无害的小圈套,引导着她一点一点的认清对自己的心意。 还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不计前嫌,决定依然一如既往的喜欢着她。 还没有对她说清楚娶万雅薇做太子妃只是个障眼法,自己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想娶的人也只有她一个而已! 还没有……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太多了,她却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凭空消失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徒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心却随着她不知流落到了什么地方…… 绞金丝的翡翠镯子晃了一下他的眼,回过神来时,万雅薇正将一筷子胡萝卜丝夹到他的小碟中。 “殿下,我知道您在为叶姑娘放心不下,但去北疆一事兹事体大,万不能被儿女私情拖累了去,不如这样,我留在府中帮您留意着,一旦有叶姑娘的任何消息就给您快马加鞭的送去,该如何做您也可以写在信中带回来给我,这样,既不耽误正事,又不耽误私事,如何?” 这个建议挺好,但安如晦仍然摇了摇头。 “去了北疆,就是与她隔了千山万水,你让我怎么在这种时候弃她不顾,抽身离去?” 苦闷的感觉层层上涌,像永不停歇的潮汐,让他只想一杯接一杯的将自己灌醉了事。 担忧、思念、顾虑、焦躁、以及那种种可能会发生的不好猜想,让他每时每刻都活在煎熬之中,眉头没有一刻是能够舒展开来的。 就连在睡梦中也是。 “那……该怎么办呢?殿下今日在宫中呆了这么久,怕也是因为和皇上推拒此事吧?” 安如晦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喝闷酒。 万雅薇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在意,只努力的撑着下巴帮他回想着: “成亲那日出了事,情急之下我也顾不得那许多礼数,掀开了盖头,就见一伙人从我头顶飞掠而过,当先的一人抱着叶姑娘,轻功好得出奇,像蜻蜓一样飘飞远去。” 一提起劫走叶离枝的那伙人安如晦就是一阵气结,虽然当时自己带人将对方的大半人马杀了个精光,但这并不能驱散掉他胸中一分一毫的怒气! 捏住杯子的手无意识的用力,啪唧一声,杯子在隐隐升腾的怒火中惨遭分尸,安如晦果断扔掉拎起酒壶直接就灌。 万雅薇吓了一跳,不敢再废话,直接说重点道: “那时对方溜得太快,我什么也没看个清楚,但那身衣料却是不会认错的,那是只有皇室中人才能用的上等云绸!边角好像绣着金色的凤纹?我不敢确定,只隐约觉得那不像龙。因为不敢确定所以也没跟你说,这几天看你一点头绪都没有就忍不住想告诉你了……” “金色的凤纹?”安如晦的手一顿。 每国都有自己的象征图案,像他们大焱是龙,他们这些龙子龙孙就都在衣服上绣龙,而会在衣服上绣凤的皇室中人,就只有…… “凤国?!” 万雅薇点点头,随后又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递给他道: “这是我在善后时,听下人说在叶姑娘的花轿里发现的,都是些棋谱,应该是叶姑娘太喜欢下棋才带在身边的吧,看你忙得厉害也没机会给你,喏,这下终于可以将它们交到可以托付的人手中啦~” 安如晦一边接过一边努力回想着,叶离枝什么时候爱棋爱到连出嫁时也要放在花轿中的地步了? “这些东西本是放在一个小木匣里装着的,看样子很是珍贵,殿下可千万要小心保存,不然等叶姑娘回来找不到,怕是会伤心的。”万雅薇极为体贴的说。 她和安如晦的婚约建立在‘互助互利’上,对安如晦和叶离枝之间的事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很喜欢安如晦嘴中的这位‘有心计有手段’却并不攀炎附势爱慕虚荣的小姑娘。 大婚前在宫中学习礼仪的那段日子两人有过短暂的接触。 那时的叶离枝并不知道她和安如晦之间的‘秘密约定’,作为安如晦的侧妃本可以对她这个虚有其名的‘正室’吃醋嫉妒或冷嘲热讽的。 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很是知进退懂礼仪,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连宫中最为苛刻的嬷嬷都赞不绝口! 万雅薇也因此对她更为欣赏和敬重了。 借着暖阁中舒适明亮的烛光,安如晦仔细的看着叶离枝留下来的唯一物件。 一张张图画的果然都是棋盘上的黑白子,奇怪的是,每张都是白子赢,更奇怪的是,每张的黑子都是布局巧妙,除了白子杀出的那一条路来以外,其他地方竟然全都无从下手! 289.第289章 偷龙换凤 “这是……” 安如晦越看越是震惊越看越是凝重! 这分明是棋盘上的排兵布阵,一场场无声而壮烈的厮杀! 他猛地抓紧了手中厚厚一叠的图纸,突然有些明白叶离枝那个傻丫头究竟是为什么会被人这样冒死一搏拼尽全力的绑走了! 这个白痴!就算知道怎么能破解这些杀气腾腾的黑子,也不必画出来啊,也不能让别人知道啊! 那些人一定是发现了她能够破解这一盘接连一盘的死局才将她绑走的! 凤国……皇室……棋盘上的布阵…… 安如晦的脑袋飞快的运转着,不多时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连接的八|九不离十! 都城中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线,大婚之前他就听说过有可疑人士在城中高价悬赏能够赢得棋局的人。 那棋局诡异的很,很多自诩为‘棋圣’‘棋神’甚至号称曾经在宫中当过棋待诏(陪同皇帝下棋的专业棋手)都成为了那人的手下败将。 叶离枝说不定也去凑过热闹。 然后不知怎么被那些人发现了她具有破解棋局的办法,紧接着就想抓住她赶尽杀绝了。 如果这些人真的是凤国人,那这些棋局无疑就是他们新想出来的排兵布阵的致命招数,之所以把这些招数落在棋盘上变成黑子来到大焱挑衅,无非就是想看看大焱是不是有能够破解的人。 有的话,杀了,没有的话,最好,这些死局足够将不少大焱的兵士困死其中,而在无人能解的情况下,凤国将无往不胜,所向披靡,一统大焱,指日可待! 所以,叶离枝干脆就将所有的破解办法画了下来,藏在花轿中,等成亲那日晚上自己去找她时,就将这些交给自己,以应对凤国。 可惜她没想到,那些人会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吧……还这么嚣张,敢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抢人! 安如晦感觉要被这个小丫头逼疯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她有危险?为什么发生那么大的事却还要恪守着成亲之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的狗屁条文? 为什么跟在她身边的侍卫一个也没有回来和他说过这件事?该不会是……那傻丫头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故意不让他们回来对自己汇报的吧? 其实这点还真被安如晦猜对了。 遭到第一波追杀之后,叶离枝只以为那伙人偃息旗鼓了,特地嘱咐那些侍卫们不要拿这件事去烦扰太子,有他们在那些人也不敢再来造次云云。 因为那时追来的人都被他们诛杀的差不多了,侍卫们居然也有了能够好好保护好叶离枝的自信,因此就真的没去告诉安如晦,只想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而叶离枝自己每天也过的很谨慎,宫中家里两点一线的跑,身边也时刻有人保护着,对方也的确没再出现过…… 本以为会被对方就此放过,却原来,对方一直在养精蓄锐,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以至于在她成亲之日窥伺到最佳的动手时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劫走! 但这样不让人来打扰的‘体贴’,安如晦表示,自己是绝对不会领情的! 如果、如果事情真的是如他所想的话,那叶离枝现在,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了…… 安如晦缓缓的闭上眼睛,又倏忽睁开,温润褪尽,杀气毕现! 他的侧妃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的话…… 他安如晦,要让整个凤国来陪葬,说到做到! 安如晦扬声招进一名心腹,吩咐道:“即刻打点行装,明日就启程,去北疆!” “这么急?”万雅薇惊呼,不是刚还想要留下,继续寻找叶姑娘的消息吗? 安如晦丢下满桌还一筷未动的美味佳肴,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道:“本王一刻也等不得了。” 要找到她,要到她的身边去,要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 必须只有这样,他慢慢失控的理智,才能得以控制。 临走之前,他还顺手送了即将嫁与三弟的叶若虚一份‘大礼’。 她前不久才害的叶离枝差点失去脊椎,不好好‘报答’一番怎么能成呢? 而对于胆敢叶离枝的人,太子殿下从现在起,已经失去所有的忍让与耐性了。 睡了饱饱的一觉到自然醒。 睁开眼睛,是黑暗,闭上眼睛,还是无边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身处何方,更不知道外面现在究竟是黑夜还是白天…… 无论想要做什么,哪怕只是去解个手,都必须要别人来帮忙,否则,她将连最基本的找衣服穿这一简单任务都无法顺利完成。 这样的感觉……真是容易让人抓狂啊。 叶离枝懒懒的坐起身来,整了整自己身上的里衣,将散开的衣带仔细重新系好,再爬到床尾去摸叠在一起的干净衣裳。 眼睛看不见了之后,其他感官好像变的灵敏了许多……屋里传来细细的鼾声,负责贴身侍候她的小丫鬟应该累的还没有醒,所以她只能自己来了。 摸一摸,这件似乎是外衫,因为上面有不少刺绣,再摸,这件才是中衣吧…… 根据已经拥有的所有经验,总算还算顺利的将衣服鞋袜一一套好,叶离枝小心翼翼下了床,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声,在屋子里东摸摸,西摸摸。 她现在剩下的唯一能够辨别外界事务的办法,估计就是摸了,哪怕是摸到烛火也要继续。 终于找到梳妆台的位置,她散了发髻,握着觅到的梳子开始为自己梳头。 嗯,她现在已经是太子的侧妃了,应该可以告别少女发髻,开始梳少妇的发髻了。 可……那样的发髻很久没有梳过,很是手生,加上手头又没有合适的发簪之类……所以只能暂时作罢。 叶离枝面对着一片黑暗,摸索着给自己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从摘下的首饰中随意选了一根珠花簪上,就起身离开了梳妆台。 再去找放置铜盆的木架,唔,记得好像是在这个方位来着…… 看不见的女孩儿在屋中忙的团团转。 却没有发现,原本细细的鼾声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透过重重纱幔透视而出的慵懒锋眸。 那双曾经只惊鸿一瞥就将叶离枝迷的神魂颠倒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房间很大,在南北各放置了一张大床,以方便在大战前,某位王爷对于这个隐患的全方位毫无漏洞的看守。 叶离枝到了这里以后,就以为另一张床是为守夜的小丫鬟准备的,因此也没在意过。 290.第290章 大美男VS小姐姐 于是在无知无觉中就和绑架她的嫌疑犯共处一室睡了一晚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叶离枝,在用布巾沾了水之后简单的擦过脸之后,就不辨方向的朝着那人所在的大床走去了。 因为她洗脸的时候才发现,腰带忘记束了,腰间空空荡荡的好不难受。 腰带是和衣服放在一起的,大概就在床尾的位置,床……啊,终于摸到了! 手一触到那层细软的鲛纱,叶离枝就是一阵小兴奋,虽然她看不到了,但是找东西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嘛! 与此同时,某绝世无双的美男正单手支撑着额角,衣衫大敞,锦被随意的盖在腰下,好奇的眼睛注视着近在床边的叶离枝,想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床尾……床尾……”叶离枝喃喃着,忽然醒悟过来,她现在辨不清方向,到底哪里是床头哪里是床尾啊! 不管了,从头摸到尾好了,总能找到的。 两只小手开始试探着搭在床沿,不停忙碌的前进着。 某王爷躲也不躲,眼睁睁看着那双纤小的双手从自己的枕边掠过,来到他光|裸的胸前,又在险些就要触碰到的情况下一路往下探去。 可惜啊,就差一点就能知道他的存在了。 但王爷屋里的床虽然都大的离谱,他一个大活人躺在上面想被人不发现也难,探到床的另一端都一无所获的叶离枝困惑起来,压低身子往里又摸索了一阵。 她摸到了一样奇怪的物事。 那物事温温热热,表面柔软,但里面却是硬硬的,还有隐约的脉搏从手底下有规律的传来。 啊?这、这是……叶离枝小心的摸了摸那形状,骨节玲珑,分明是一个人的脚踝嘛! 床上有人! 她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往后跳开,因为看不见所以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睡着还是醒着,只得小声的道:“对不起啊小姐姐,我走错地方了,打扰到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小、小姐姐? 凤扬王额角的青筋猛地爆裂了一下。 他的容貌……虽然天底下还没找到能够超越的女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喜欢被人当成女人! 正欲出手教训一下这个仗着眼瞎就开口乱叫的小混蛋,却见对方在没有听到回应,以为‘她’还在沉睡的情况下,正一步一步蹑手蹑脚的往后退去。 嘿!小心你的身后! 在叶离枝差点被桌子腿绊倒之前,凤扬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长臂,及时抓住了她悬在空中的一只小手。 叶离枝的脚步堪堪停住,后腰已经触到了硬硬的桌角。 她借着对方的拉扯站稳脚跟,对方见她没事后便立即缩回了手,叶离枝也不在意,反而甜甜笑开,软声软语的道谢起来:“谢谢你啦,小姐姐。” 不同于同龄人的稚气和清脆,她此时的声音居然有种柔软甜美的亲和感。 之前两人还处在敌对的状态时,她可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过话。 更别提在晨曦的照耀下,那抹发自内心的,看起来格外灿烂炫目的大大笑容。 因为刚刚洗过脸的缘故,鬓角的发丝甚至还摇摇欲坠着一颗晶莹的小水珠,更衬得未施粉黛的小脸光滑水嫩。 凤扬王被她对待别人的态度和对待自己的落差之大弄得有些呆愣。 “小姐姐,你醒了?” 这不是废话么。 “小姐姐,你不说话,是不是生气啦?”叶离枝对着手指忐忑的揣测着。 某人现在的确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小姐姐’搞的有些面目狰狞。 “小姐姐,我、我看不见,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见谅,对了,我束腰的带子找不见了,你可以帮我找一下吗?” 凤扬王一阵沉默。 长这么大,还没人敢要求他去做些什么,尤其还是这样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但视线扫过对方殷殷期盼的脸,不知怎么,他竟鬼使神差的走下床来,赤脚踏过厚厚的绒毯,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叶离枝就感到似有一阵风从自己身旁掠过,,心中一暖,想着这位酷酷的不爱说话的‘小姐姐’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相处起来应该不难的么。 那条嫩绿色柔软细长的绸带很快被找来,凤扬王走到女孩儿面前,顿了顿,还是弯腰亲手将绸带缠上她的腰肢。 “啊……不用啦,我自己来就好……”叶离枝连忙想要抓住那条带子自己来,对方却用力的勒了她一下,似是警告她不要乱动,叶离枝只好讷讷的垂下手去。 “小姐姐,为什么你一直不愿同我说话呢?” 因为说了你会被吓死。 凤扬王还从未为哪个女子系过这种东西,缠了几圈之后就不知该怎么打结,胡搅蛮缠了一阵之后索性打了个死结。 两人距离太近,叶离枝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跟着放的小小软软,带着点晨起时带着几分睡意的沙哑,听起来格外撩人心神: “小姐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感觉大功告成,凤扬王满意的看了眼那条拧成麻花不算还打成死结的带子,拍了拍手,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得见,用眼神示意她可以问了。 似乎对这位脾性古怪的小姐姐有了些心有灵犀般微妙的了解,叶离枝也不再傻傻等待她的回答,自顾自的道:“你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昨天,就在昨天,她才终于结束了不分昼夜一路奔波的艰苦行程,下了马车之后就被人直接拎到了这间屋子里来,投喂过食物扔下一个负责贴身侍候的丫鬟后就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按照她的约略估摸,这里应该是凤国的地界没错,但凤扬王显然没有再深入的走下去,反而是在大约边界的地方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难道他要立即开战? 太子发现了她留下的那叠图纸了吗? 自从被那个凤扬王绑来之后就始终不安着,虽说大焱终将会有人破解他的全部布阵,可那些个人要等到大焱牺牲了三十多万无辜兵士之后才会想出正确的法子来! 怎么办,怎么办……万一太子没有发现,那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意料之中的,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回答。 叶离枝也大概猜到了,这个问题她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在问,人家再怎么对自己好那也是凤扬王的人,怎么可能对自己透露哪怕一分半点的口风呢? 291.第291章 王爷变男佣 就在她陷入沮丧时,指尖却被人轻轻捉住,然后抬起,有人在她的掌心里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两个字:王府。 王府?难道说这里就是凤扬王府?可是他们明明才赶了小半个月的路,再快也不可能已经进了凤国的都城里头了吧! 还是说……凤扬王府本来就是建在边城的,这里是他的封地?! 叶离枝心念电转,一瞬间借由这两个简单的字眼揣测出了不少正确的结论。 还有……“小姐姐,你……难道不能说话?” 凤扬王好笑的挑起唇角,指尖却在她掌心里轻点了点。 叶离枝露出了然表情,怪不得从她们两人有了交集时起对方就不曾吐露过一个字,原来是这样! 一个哑巴照顾一个瞎子……叶离枝莫名对眼前的小姐姐生出点惺惺相惜之情来。 “不能说话,没什么的,不过我想小姐姐心地这么好,一定会有人抢着要的!不能说话好啊,可以给人无数的想象,在我的想象中呢,小姐姐的声音是有点冷却很好听的哦~” 这家伙……自己都身处在朝不保夕的环境中,居然还有心思安慰别人? 被安慰的凤扬王眼底滑过一丝不可思议,嘴角却不由自主的悄悄扬起。 “不说这个了,我……我有点想去解手,小姐姐能带我去吗?”叶离枝摸摸肚子,有点羞涩的问。 凤扬王心中暗骂你支使本王还支使上瘾来了是吧! 左手的小拇指却再自然不过的塞进她的手掌心,让她握住自己的指头往外走。 为什么是左手的小拇指呢…… 因为他的右手布满了常年练剑后留下的老茧,而如果用整只手去牵她的话,比她大出那么多的属于男人的手,会不被她发觉出不对来么? 心机深沉的凤扬王带着她来到门口,将靴子随意一套便打开了门,顿时,冷风呼啸着扑面而来! 叶离枝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只穿着一件单衣还衣襟大敞的凤扬王却毫无反应,只皱着眉扭头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样弱小的生物真是麻烦……右手却不自觉的扯过一旁搭在玉屏风上用鹤羽做成的裘衣,动作还算温柔的披在了她的身上。 “谢谢,谢谢……” 叶离枝揉揉酸涩的鼻头,连忙手忙脚乱地抓紧了这件裘衣,冰寒的冷风霎时被阻隔在衣服之外,让她暖和了不少。 系好了衣带,她重新抓住对方主动伸过来的小指,对着大约是她的方向大大一笑,道:“我们走吧。” 外头很冷,但冬日早晨的暖阳洋洋洒洒的铺在身上,却晒的人一阵懒洋洋的舒适。 叶离枝抬起另一只手,好像要抓住这丝丝缕缕温暖的光线,惊喜的低唤道:“啊,我感受到阳光的温度了呢!原来现在是白天!” 凤扬王撇撇嘴,表示很不解这幼稚的家伙知道现在是白天到底有什么好值得这么高兴的。 但心情却好似被她的话浸上了三分暖意。 解手的地方就在这条长廊的尽头处。 叶离枝昨天被人带着曾来过一回,大约摸清了里头什么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等下一回再想来的时候,估计连带路的人都不需要了。 而凤扬王也不愧是凤国的摄政王,单是茅厕都建的那么令人咂舌。 里头不仅从早到晚燃着炭噴好供去如厕的人取暖,还有可以让人坐着方便的木质马桶,等解决完毕舀水一冲,盖子一盖就什么味道都跑不出来了。 这玩意儿她第一次用的时候还很不习惯呢。 但由此也可以看出,凤扬王的确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不然,也不会想出如‘困龙阵’那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精妙阵法。 感觉身旁的人停下脚步,应该是到了,然后响起虚掩的小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响。 “谢啦,小姐姐冷的话,可以先回去,我大概记住这条路要怎么走了。” 她有数过,从她所暂居的屋子到这里来,一共经过了十八根廊柱,那回去也只要再摸够十八根就好了。 但她却没有看到,在每根廊柱的两旁,都各站着一名带刀侍卫。 所有的侍卫自从他们出门起,就集体变目瞪口呆状,看着他们高高在上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的王爷,牵着一个还不到他肩头高的女孩儿,走过长长的回廊,将她引到茅厕前,还亲手帮她推开小门! 而且更为惊悚的是,这这这女孩儿称呼他们的王爷为什么?小姐姐? 天呐,他们一定是听错了,要么就是耳朵出了问题,一定! 看着叶离枝进门后顺手带上了小门,凤扬王闲庭信步来到旁边一处廊柱旁停下,身子一歪斜靠在粗大的朱漆柱身上,双手抱胸,脸色不善的倪视着纷纷低头的众人,声音压到最低的问: “你们刚才可听到了什么?” 习武的人哪怕他只用气音说话也能听的一清二楚,当即各个摇头如拨浪鼓,不约而同的表示啊今天风太大了,咱啥也没有听清! 凤扬王这才微微勾了勾嘴角,耐心的在凛冽的寒风中等待着那个麻烦至极小混蛋出来,然后带着她一起回屋里去。 他这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大战着想……凤扬王这样想着,那些被女孩儿的一举一动挑起的纷乱思绪,才稍稍被镇压了些下去。 叶离枝出来时先试探的唤了一声小姐姐,感到有人过来往她的手心里送进一根小拇指,立时喜笑颜开,扬起让阳光也失色的笑脸道: “我就知道你没走!可冻着了?咱们这就回去。” 凤扬王将自己的目光强行从她的脸蛋上撤离。 没想到叶离枝笑完之后又立即皱了皱鼻头,道:“我在里面的时候,好像听到了那个凤扬王的声音啊,是错觉吗?” 凤扬王果断拉起她的小手,在她掌心落下一字:“是!” 叶离枝在火坑里过的悠闲自在,而在另一国的叶若虚,却是在蜜罐里过的生不如死! 能和心爱的男人成亲且坐的还是他的正妃的位置,让她很是开心,但是! 但是成亲的这天,这个突然跑出来挡在花轿前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他说和自己有一腿?证据呢,无凭无据就胆敢诬陷丞相的嫡长女和三皇子妃,是嫌命太长了么! 什么?真的有证据?在哪里?有种就拿出来给她看看!她叶若虚才不相信凭借她的智谋和心计,玩不过这些卑鄙小人! 292.第292章 这顶可爱的绿帽就送给你啦 满大街看热闹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和长颈鹿比赛一样努力去窥探前方的情况。 “怎么回事啊,那个男人是谁?真的是三皇子妃的奸夫不成?” “谁知道呢,不过看这架势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新郎官儿呢?让我看看新郎官儿是个什么表情……” 此时,坐在花轿前高头大马上的安如瑾,正一脸风雨欲来的在那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的野男人,和凤冠霞帔的叶若虚之间来回的审视。 贞洁大事在前,叶若虚也顾不得什么能不能掀盖头的礼数,只黑着一张浓妆艳抹的俏脸怒气横生的对那男人怒喝道: “你最好给我拿出什么所谓的证据来,否则的话,我一定要你血溅当场,不得好死!” 那挡在花轿前,身形佝偻面容猥琐的男人在她盛气凌人的气势下怕怕的缩了缩脖子,不过一想到自己背后的仰仗,又立刻努力挺直了腰杆儿! “小荡|妇!你少来这套,当初咱俩怎么说的?你说你只爱我的大——大大大……”男人下流的眼神瞟了瞟自己下半身,围观的百姓们立刻露出了然又暧昧的表情,他又指向安如瑾,不屑的接着道: “才不稀罕他的小——小小小……怎么,这么快就反悔啦,你缠着小爷叫的死去活来时怎么不见你这么爱慕虚荣,贪图富贵啊?” “你!” 他满嘴不堪入耳的下流话语,只听叶若虚一阵头晕目眩——气得,只恨不能指挥着自己的下人上去撕烂了他那张破嘴! “哈哈,你,你什么你,你不是要证据么,好啊,证据当然有,不过却是在你身上。” 猥琐男子绿豆大的小眼中迅速闪过一抹阴险的精光。 叶若虚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了,只将一双委屈又无助的小眼神投向安如瑾。 安如瑾却不为所动,冷锐的双眸射向那名口出无状的男子,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发问:“到底是何证据?” “哎哟喂三殿下稍安勿躁!不过这当着这么多父老乡亲的面儿……” 安如瑾彻底失去耐心,爆吼一声:“快说!” 这声响彻天际的怒喝连叶若虚都吓了一跳。 她还从未……从未见过安如瑾这样生气的样子!看来这次,是动了真火了…… 也对,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人指出自己还未过门的新婚妻子与别的男人有染,这不等于是当面送给了三皇子殿下一片草原么? 爱上一匹野马,头上都是草原! 猥琐男子好似被他吓得不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 “小的这就说这就说……证据就是这小浪蹄子身上穿的肚兜!她昨天晚上还耐不住寂寞去见我来着,被我瞧见了那肚兜上的图案,没想到今儿就用上了,三殿下大可脱衣一验,那红彤彤的肚兜上,分明绣的是喜鹊登梅!” 嗬!连这都说的出来? 肚兜可是女子最为贴身的小衣,除了女子自己和丈夫以外,本该不会被任何男人所知晓的。 如果、如果这个新三皇子妃现下身上穿的肚兜真如这个龌龊的家伙所说,是绣的喜鹊登梅的话,啧啧…… 安如瑾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濒临爆炸的火药,是大开杀戒之前强忍的嗜血与凶残! 尤其是在看到叶若虚听到男子的话后,瞬间煞白了的脸色,更是令安如瑾怒不可遏! 是真的吧,一定是真的吧! “不、我不是……我没有……他在胡说!他是胡乱猜出来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叶若虚对上他降至冰点的目光,不管不顾的扑了过来,语无伦次的为自己大声申辩着。 安如瑾完全不为所动,只抛出两个毫无温度的字眼来: “脱。” “什么?!”叶若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人满为患的大街上,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在要求自己说什么? “耳朵聋了吗,我、要、你、脱,脱到只剩下一件肚兜为止!”安如瑾忍不住的怒吼起来。 要不是看在她是叶丞相的女儿面子上,恐怕现在早已身首异处,哪里还有跟他废话的资格? 包裹在喜服下的娇躯颤抖的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要瘫软在地…… 但她不能!她若真的示了弱,岂不是告诉了所有人自己在心虚? 所以,叶若虚,镇定,你现在该做的是站直脊梁,底气十足义正言辞的告诉所有人,是这个卑鄙无耻的男人在诬陷她!败坏她的名声! 她死死咬住下唇,连血流出都没有察觉,只紧紧盯着安如瑾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和他,真的什么也没有。” “那就脱啊,让我看看,你的清白是否真的还在。” “那是他瞎猜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而已!”叶若虚气急败坏,她不敢相信自己最爱的男人居然不相信她的话! “可是依然猜对了不是吗?” 安如瑾跨坐在马背上,没有低头,只低垂着眼帘,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她大婚,所过之处的长街,都被布置的张灯结彩。满目嫣红,普天同庆。比太子妃嫁给太子那日还要来得隆重嚣张。 满目嫣红中,唯有马上男人幽潭似的眼睛里,是一片冰天雪地的白,夹杂着凿不穿的万年寒冰,映不进一点喜色。 叶若虚忽然觉得双腿有些发软。 这样的男人的确容易成事,但同样的,也……难以驾驭。 “那万一我是清白的呢?在这么多人面前脱衣服……你还会要我吗?” 含泪的美眸里是无限凄凉。 撒娇和爱笑的女人命好不好不知道,但会装可怜的女人命一定是好的。 因为安如瑾立时就有了几分心软,再想到弃他而去的那些朝中大臣……他已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助力了。 “要。只要你能证明与他之间是清白的。”他扬了扬下巴,直指那个五体投地跪在地上的男人。 “好……” 叶若虚当真开始宽衣解带起来。 不少男人的眼睛开始放出绿光! 跪在地上的猥琐男人也悄悄抬起了头来。 但其实……叶若虚只是在赌,赌安如瑾不会真的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如此伤风败节之事。 外衫被脱落。 中衣被解开。 她动作干脆,毫不拖泥带水,惶恐的目光也变得坚定而决绝。 这样的态度反而会让人相信她是无辜受累的,许多善良的人已经开始忍不住的劝阻起来。 293.第293章 洗澡澡 “别脱了,我看这位小姐也是被逼的,根本没有那些事儿吧?是不是都是那臭男人在胡说的?” “我觉得也是,那男人长得那么猥琐,一看就是个下流胚子!见过的女人肚兜肯定多了去了!而且,女子的肚兜绣样就那么几个,总能猜对的。” “而且她要是真的和那男人有染,也不敢真的当众脱给我们看啊,绝对是被污蔑的!” 叶若虚听着这些话,面上不显,心中得意。 看吧,瞧吧,就凭这点小伎俩就妄图要谋害她?只能说想要谋害她的人绝对是选错了对象,到头来反而是自取其辱,兵败垂成! 可就在这时,那趴跪在地上的男人却又扔出了一记重磅炸弹: “猜中这小浪蹄子的肚兜自然不是什么难事,我还知道,在她左边的腰侧,有着一块蝴蝶形状的胎记。”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一样,哗的一下掀起了滔天巨浪! 周边的百姓们看叶若虚的眼神都变了。 如果说肚兜还可以猜的话,那这胎记又该怎么猜?毕竟这种东西可不是人人身上都有的。 叶若虚眼前一黑,身体摇晃了一下。 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本来已经准备开口阻止她的安如瑾这回彻底不想再看她了,只勒紧缰绳将马调转过身去,头也不回的对她道:“上轿吧。” 没有责难,没有发怒,没有质问的安如瑾看起来更加可怕而难以捉摸。 叶若虚抓紧了自己的衣襟,想要以死证清白,可又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了这些小人!想要不顾脸面的追上去解释清楚,但所有被那猥琐男人说中的地方都令她的言词变得苍白无力。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在如此害她! 喜婆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拾起地上的喜服,搭在她的肩头说:“新娘子快上轿吧,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 “呵,呵呵……”就算赶上吉时了又怎样,她和安如瑾从今往后,已然再没有任何幸福快乐的日子可言! 叶若虚浑浑噩噩的上了轿子,暂歇的锣鼓声又开始喧天的叫嚣起来。 进门,拜堂,送入洞房。 孤零零坐在新房的大床上,叶若虚等到三更都不见新郎官来掀盖头。 她精致的妆容早就哭花了,此时只是木然的坐在那里,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怨毒! 最好不要让她知道今天来闹事的那人是被谁指派来的……否则的话,她一定要让对方受尽十八层地狱之苦,不惜任何代价! 而就在喜轿重新上路之后,那丢在原地没人管的猥琐男人自顾自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若无其事大摇大摆的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男人也越走越是僻静,最后来到一处狭窄的暗巷前。 里面早就等了一个人,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一张脸被头上的斗笠遮盖的严严实实,等男人走过去之后,就立刻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扔给了他。 男人手忙脚乱的接住,掂了掂重量,喜的连眼睛都找不到了。 “谢谢,谢谢……” “你做的很好,”斗笠男子开口道,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但我不希望这件事被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否则……” 他没直接说出口,而是将挂在腰间的大刀呛啷拔出了一点。 一抹凄厉的寒光一闪而过,猥琐男人的额头霎时渗出冷汗,连连告饶道:“大爷饶命,小的绝对不说,指天发誓!” “很好,滚吧。” “是……是……”猥琐男人将到手的报酬收好,屁滚尿流的跑掉了。 斗笠男子也跟着转身,足尖一点飞上屋顶,几个起落间就掠出好远,只留下一道看不清摸不着的残影。 而他前进的方向,正是太子府无误。 晚饭过后,叶离枝开始焦躁的在屋子里转圈圈。 为了不磕碰到什么东西,她转圈的幅度很小,基本就是站在原地打转。 凤扬王坐在桌旁,一边品茶一边看着她困兽般的举动,心想瞎了这么久,果然是要爆发了么。 没有谁会在失去视觉后还能保持住自己的好脾气的,看不见所带来的种种麻烦会将一个人轻而易举的折磨疯掉。 她能坚持到现在才发作……已经很不错了。 凤扬王的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坏坏的笑意。 真想看这个家伙发脾气的样子啊……是会像个小疯子一样不顾一切的进行物质毁灭和自我毁灭,还是会大哭一场嚎啕发泄? 正在他编排着一些身为‘小姐姐’该说的安慰的措辞的时候,没想到叶离枝却发话了: “小姐姐,你……你能帮我要到一桶洗澡水吗?” 凤扬王还在坏笑的嘴角瞬间僵硬。 “我……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啦,但是我在马车上带了小半个月没有洗澡,已经快要难受死了……其实,没有木桶也没关系的,只要帮我找到一盆温水就好,我拿布巾擦一擦也会舒服很多的。” 无神的双眼流露出小鹿一样的恳求神色。 一整天不见凤扬王的出现,这里不仅是他的地盘又全都是他的人,叶离枝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能够号令这里的人帮她做事。 这个小姐姐在白天已经帮她做了很多很多事……她感到没有脸再去麻烦人家了,可是很久没有洗澡的感觉又折磨的她不得安宁。 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是三五天一洗的,所以说习惯什么的……最是可怕。 凤扬王脑海中那些安慰的措辞噼里啪啦全部碎了个干净,一张俊脸哭笑不得。 闹了半天,这个家伙居然是在为洗澡水发愁?! 唔,从第一次见面就该知道她不是普通人,不能用揣度普通人的思维去揣度她啊…… 凤扬王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起身抓住她的胳膊便往外走。 “唉?你、你干嘛……”叶离枝毫无防备之下被拉了个趔趄,险险稳住脚步后又被对方不容拒绝的拉出了房间。 很快她就知道对方要带她去哪里了。 一进这间房门,就感到湿润潮热的水汽铺天盖地而来! 叶离枝愣了一下,随即兴奋起来:“这里有水池?这里有热水池对不对?” 凤扬王没回答她,而是很有君子风度的松了手,转身就走。 294.第294章 我来帮你搓背吧! 偷看女孩儿洗澡什么的……他可没这种爱好。 反正这间屋子里只有一个大大的水池,水池边上放着干净的布巾和各种洗澡用到的东西,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也不需要他留下来帮忙做什么了。 没想到女孩儿却眼疾手快的反拉住了他的手,一张可爱的小脸布满了想要和人一起分享喜悦的期盼之情。 只听她用无比开心的语气道:“小姐姐,不如咱们一起洗吧!” ……一刻钟后。 凤扬王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看那具乳臭未干乏善可陈的纤细身体…… 但一双眼睛却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般,不断透过缭绕的薄雾瞄向那个全身光洁溜溜,毫无防备地坐在水池石阶上,嬉戏玩水的明媚少女。 她的发梢被水雾打湿,湿漉漉的贴在白皙的颊畔,眼眸是夜雾般的迷蒙,骨肉匀称的身子如初生的婴儿般毫无遮掩,曲起的双腿纤瘦而细长。 “小姐姐,这水好香啊,有竹子的味道!” 嗯,这本来就是嫩竹叶水,在冬天用这种水洗澡可以让皮肤变得不那么干燥。 “小姐姐,这水里好像还有花瓣?” 少女将无意中漂到手边的小雏菊捉住,凑到鼻下调皮的嗅了嗅。 她没有看到满池都漂流着无数的嫩黄色小雏菊,载浮载沉,在粼粼的水光中煞是好看。 “小姐姐,这里……会不会有点太好了呀,该不会是凤扬王平时洗澡的地方吧?” 嗯,恭喜你猜对了。 “小姐姐,你还在吗?小姐姐?” 凤扬王抬手撩起一捧水,泼了她满头满脸。 女孩儿却一点儿都不介意的咯咯笑起来,忽然如鱼儿一样的滑下白玉玉石砌成的石阶,溜入水中,循着他泼水的方向潜游而来。 凤扬王一惊,连忙侧身躲过,尽量不让女孩儿触碰到他这具男人的身体。 没有摸到预想中的人,只摸到了略显冰凉的玉石壁,叶离枝停了下来,站稳之后两手开始乱探起来。 “小姐姐,你帮了我这么多,让我为你搓搓背好不好?” 指尖碰触到了男人的胸口处,凤扬王根本来不及闪躲,只好急中生智的抬手在她即将摸到的地方用力捏起了一块肉。 叶离枝摸到了人,很是高兴,然后继续摸啊摸……咦?这块肉好像出奇的软,而且没有骨头唉,是小姐姐的哪里? 突然,叶离枝的脸红了,那只手也跟被火烫到一般迅速缩了回去。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不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了?我我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凤扬王放下手,被捏过的地方留下一片泛红的指印,还有……女孩儿柔软的小手抚过时,那轻轻痒痒的微妙触感。 他皱了皱眉,眼中掠过一丝懊恼,自己对这个小家伙是不是太过纵容了? 叶离枝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反应,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不过感到气氛没那么紧绷后,又憨憨的笑起来,搓搓手道: “其实大家都是女孩子,也不算吃亏的啦!小姐姐,我来给你搓背吧,嗯?不要害羞,把你的布巾递给我吧!” 凤扬王低眸看着伸到眼皮子底下的手,迟疑了下,竟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布巾递给了她。 但在递出去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他那么高,对方那么矮,要怎么擦? “小姐姐,你把背对着我,我会轻一点的,放心。”叶离枝扬起一抹友善笑容。 屋内的壁烛跳跃着暧昧的光,落入她暗沉的眼底吞没无踪,唯有那张毫不做作满是真诚的笑脸,似乎有着能够驱散世间一切烦恼与黑暗的神奇魔力。 她的笑容……总是这样让人无法拒绝。 凤扬王依言转过身去,在她抬手的一瞬间屈尊降贵的弯下了膝盖,扎马步一样的将脊背降低到她触手可及的高度。 叶离枝用布巾蘸着水快乐的擦着,悠扬的小曲儿在空荡的空间里来回萦绕,有种让人心安的闲适。 “小姐姐,你的肩膀很宽哦!” 废话。 “小姐姐的肉怎么有点硬硬的……” 都是肌肉能不硬么。 “小姐姐你的腰好细!” 那叫劲瘦,劲瘦懂吗?! 洗完澡穿衣服的时候,叶离枝忽然低低的道:“小姐姐,谢谢你。” 谢什么?带她来洗澡吗? 凤扬王只随意的套了件雪白的里衣,便将侍女悄无声息的送进来的干净衣裳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她的手里。 然后触动机关,一池温水迅速下降,自各个出水口流逝而出。 “小姐姐,其实我一开始不是瞎子,是半路上不小心自己摔的……在我看不见的时候,能有一个人陪在身边,让我不至于寂寞到发疯……真的很感激你。” 水流的哗哗声像极了他被对方三言两语挑起的翻涌的心绪。 叶离枝捧着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衣裳,低眉垂眼,轻轻的说着,好似那些不会被轻易惊动的心事。 凤扬王沉默了好一会儿。 然后捉起她的手,在她的掌心里重重的落下两个字:快穿! 有些伤感的氛围一扫而空,叶离枝嘟起嘴,有些好笑的道:“小姐姐,你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你可爱就够了。 凤扬王自然不能每天都这样陪着她。 他还有正事要做,还有士兵需要训练,还有阵法需要排演,还有战术需要讨论,还有封地内各处呈上的折子需要批阅…… 根本没有办法一整天都守在她的身边。 凤扬王亲自指派了自己身边的一个机灵的侍女代替他前去侍候。 对于这个侍女,凤扬王只有一个要求:照顾她的时候不许出声,不许说话。 侍女始终不明白自家主子和这个不知从哪里拐来的女孩儿在玩什么游戏,但还是点头答应,乖乖顺从。 外头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大焱那边终于传来太子到达边城的消息。 此时,凤扬王率领的二十万大军已然将阵法演练的差不多,只等亲上战场,一试威力了! 叶离枝坐在窗边,听着风卷着细雪呼啸而过的声音。 她在这里,除了基本的自理能力之外,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习惯了用这种极其无聊的方式打发时间,往往一坐就是好半天。 凤扬王推开门,一身寒气的走了进来。 侍女倒茶的声音戛然而止,抬眼看向凤扬王,不知所措。 295.第295章 互相算计 一般她在这里的时候,凤扬王不会在,凤扬王要来的时候,也会提前让她找个借口离开,好让女孩儿不会察觉陪伴她的已然换了一个人。 但这次……毫无征兆的,凤扬王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察觉到那股不善的气息,叶离枝终于从神游中归来,侧着耳朵聆听着他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一派悠闲的表情瞬时变得紧绷而戒备。 “凤扬王……是你?” “难得啊,这么久没见,你还没有忘记我。” “小女不敢忘。小女还以为您贵人多忘事,将我扔在这里就不管了呢。” 叶离枝转向他说话的方向,一张娇俏的小脸上再寻不见半丝柔软的神情,只有无尽的疏离和冷漠。 凤扬王的心里忽然生起了一股无名火。 对待一个陌生的‘小姐姐’那般温和亲近,对待他就是横眉冷对,从不假以辞色,这落差大到让人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用吊儿郎当的语气说着,一双犀利的锋眸却在一眨不眨的盯视着她。 “您的好消息,对我来说只会是坏消息,我不太想听呢……”叶离枝不为所动的回。 但凤扬王从来我行我素,才不会管别人‘愿不愿意’‘想不想’,因而罔顾她不太委婉的拒绝径自说了下去: “大焱的太子已经到达边城,我想,动手的好时机到了。本也没想着要拿他怎么样,他却自己送上了门来,你说,这是不是天赐良机?” 叶离枝一愣,皱紧眉心。 安如晦会来……也许是为了她,但也许更是因为他还有两年就到了弱冠之年了吧。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来了,可是……那些图纸呢,他发现了吗? 如果没有发现,她要怎么告诉他该如何打赢这场仗? 凉凉的声音蛮横打断了她的思考: “我知道你在想着要怎么帮他,但是……奉劝你别做梦了,识相点的就乖乖呆在这里,听我的摆布,老实说我还蛮喜欢你的,做我的王妃总比做他的侧妃要来的有身份地位的多吧?所以只要听话,我保证你会过的比在大焱时还要好。” 叶离枝嗤笑一声:“我不稀罕。” 凤扬王眼眸一沉,无声的杀意肆意流窜开来: “那就等着和他在地府里团聚吧!还有,我已经向他发出邀请,要他来我的地盘一叙,你猜,他会不会来?” 叶离枝露出荒谬的表情,那感觉就像在听痴人说梦。 “王爷,是您傻了还是把我们的太子殿下当成傻子了?他会来您的地盘?那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只要他还有点头脑,就会将您的请帖随手喂给烛火然后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凤扬王笑了,笑得邪肆而张狂: “我告诉他,他的小侧妃,就在我的手里,就算这样也不来吗?” “你卑鄙!” 叶离枝蓦地怒火上涌,准确无误的指着他的方向气愤的低喝:“亏你还是个王爷,皇亲国戚,竟然做出如此无耻下作之事,就不怕丢了你们凤国皇室的脸么!” 手持茶壶的侍女堪称惊悚的望着她,还从未有过谁……敢对着他们的主子这样大呼小叫了! 但凤扬王只是毫不在意的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越发欠扁: “我凤国的子民将来只会歌功颂德我为他们又扩张了疆土,而不会有人愿意将这种小事挂在心上的。”无赖而又自负的语气。 叶离枝已经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只知道那个蠢蛋一定会赴约,一定会来! “你……你、你要怎么样?” 用力的深吸了几口气,她努力的平复下心绪问道。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啊,”凤扬王一摊手,“我只是想要和他签订一份两国和平友好相处的合约。” 叶离枝不屑冷笑:“然后再以大焱不合作为由开战是吧?” 别以为她会信了他的鬼话! 前世凤国的确提出要和大焱结百年之好,大焱还派出了使臣带着礼物和一位和亲的公主,满怀诚意的来和凤国签订那份所谓的百年不战之约! 然后呢? 然后凤国就开出了许多无礼的条件,要求大焱每年上贡金银、粮食、布匹、良驹不计其数不说,还要美女千人充盈凤国皇帝的后宫,以及壮力一万来做凤国的奴隶,并让出十五座城池和铁矿。 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大焱的使臣据说一听到要求就气得吐了血,想要回去禀告圣上却被凤国扣留,不仅强抢了公主和礼物,还撕毁条约,说什么大焱并不同意签订不战之约,挑衅凤国,想要同凤国开战! 这只不过是凤国故意开出的无理条件来理所当然的挑起战火而已。 凤扬王讶异的挑了挑眉,真心实意的惊讶道:“真不敢相信你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连这都能猜得出来?” “哼,你耍流氓的作风很有你们凤国的精髓,我不用想都想得出来,更别提我们的太子了!所以,别妄想他会上你的当!” “这的确是个问题啊……难道是我太低估了你们的智商吗?”凤扬王当真有些担忧的摸起了下巴。 老实说,被叶离枝一语点破他的险恶用心的时候他真的惊到了,这个挑起战火的小计划虽然无耻却绝对行之有效,因为’不战之约‘听起来的确诱人。 但既然一个丫头片子都猜得出他的最终目的,难保大焱的太子不会知道…… 可他仍是不想放弃这个简单而又粗暴的计划,而且他很期待在听到那些‘条件’时,对方太子殿下的反应会是如何。 只是他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披着小女孩儿外皮的人,是开了先知的外挂的,当然不会轻易被他骗到。 “我早就劝过你好自为之,别自作聪明到最后聪明反被聪明误!” “本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凤扬王沉下脸来,起身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好似喃喃自语道:“也许趁机绑架了大焱的太子用作要挟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 没等她说些什么,门已经被从外面重重阖上! 怎么办,怎么办? 她在这里,对于安如晦来说永远是一个一拿一个准的软肋,她不能就这样被人当成诱饵钓上那条更大的鱼来! 当天夜里,叶离枝在偌大的床上碾转反侧,无法成眠。 “小姐姐,我睡不着,我心好乱,你能不能帮我拿壶酒来?我想喝酒了。” 正静静侍立在一旁的侍女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又连忙抬手捂住。 296.第296章 从容赴死 王爷说无论她有什么要求都要尽量满足,那些妄图逃跑的除外。 只是喝酒而已……应该没什么的吧? 侍女迈着轻盈的步伐去了,不多时提了一壶酒进来。 叶离枝掂了掂,很有些满意,王府里住的基本上都是男人,连盛酒的坛子都格外的大,这些分量足够了。 “小姐姐,光有酒不行啊,你再去厨房帮我要几碟小菜吧,最好是热的,冬天吃冷菜对身体不好。” 侍女只得再跑一趟了。 听着她的脚步声渐远,叶离枝走过去,嘭的关上房门!动作前所未有的利落地将门反锁,然后快步来到床边,拎起酒壶,拍开封泥,就开始到处泼洒! 她在这里住得久了,不用看也知道那些易燃物都在哪里,更何况奢侈的凤扬王还在这间屋子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地毯! 泼的差不多时,叶离枝扔掉酒坛,摸黑来到木桌前,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花灯上的灯罩揭开。 烛台被碰落的那一瞬,火星瞬间燎原成海,所有被酒精泼过的地方,迅速窜起一层冰蓝色、绚烂夺目的火苗! 叶离枝扶着桌子缓缓坐在圆凳上,双手交握放在膝头,从容不迫的等待着被葬身火海的那一刻。 想要拿自己来威胁安如晦乖乖就范? 哼,那她就连一根头发都不留给他! 侍女提着饭盒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是通红一片,无数侍卫惊叫着提水灭火。 看着那直冲天际,撕破黑夜的嚣张火龙,侍女小心提在手中的饭盒,啪嗒一下掉了。 “王爷……王爷!不好了!” 凤扬王从折子中抬头,侧目望向连滚带爬闯进来的狼狈手下,声音不悦而清冷:“怎么了?” 许是跑得急了,那侍卫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将凤扬王震在了原地: “王爷……您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住的房间,走水了!” 凤扬王火速赶到的时候,就见屋子的门已经被烧掉了一半。 透过烈烈火光,他似乎能隐约看到正对着门而放的桌子旁,正坐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人好像还在笑! 顿时,这场火的起因和纵火的人的目的昭然若揭! 凤扬王只感到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去! 身后的人急忙扑上来七手八脚地拉住了他,心腹急急劝道:“王爷万万不可啊!火势太大,您进去了怕是九死一生!” “滚开!” “王爷!王爷不要!!!” 暴怒的男人一挥袖将所有人统统甩开,自顾自毫无畏惧的踏入了火海之中。 “都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救火,快点救火啊!!!”心腹第一个回过神来,还没从地上爬起,就惊慌失措的大吼起来。 王府中乱作一团。 滚滚热浪中,只有叶离枝这个身处最危险的地方的人泰然自若。 火苗已经点燃了她的裙摆,正沿着她的小腿一路往上烧去。 后背传来火烧火燎的痛。 两条胳膊也是要失去知觉般灼痛的厉害。 但她的笑容依旧,甚至带着点点决然与得意,在一片黑暗中,感受着那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其实……什么事经历的多了也会习惯的。 上一次死的时候是万针穿身,痛到极致了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这一次是火海焚身,在火舌烧透衣物舔上她的身体时,竟觉得那痛楚有几分久违的熟悉。 也许是不知哪一世不小心得罪了老天吧,让她每一世都死的那么备受煎熬。 正自嘲的想着些有的没的,突然,一道冷风划破周遭翻涌而来的热浪,紧接着,她就感到自己的后腰一紧,被人甩上了一个坚硬宽阔的肩头! “谁?是谁?!”她不相信在这么大的火势下,还会有谁冒着生命危险进来救她! 强忍下满心喷薄欲出的怒火,凤扬王冷嘲道:“你的后背真是烫手的很,恐怕已经熟了吧!你这头小蠢猪!” “什……等等,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拳打脚踢,她奋力挣扎,她翻腾扭动。 一个失手险些让她重新滑落进那些贪婪火舌中的男人踉跄了一下脚步,随即抬手,狠狠在她的屁股上抽了一巴掌! “你给我老实点!等出去了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我不要跟你出去,我要死,我要死!”叶离枝抓狂大叫,她深知若是失去了这一次身心俱焚的机会,就绝没有下一次了! 她必须死,而且必须死的干干净净,只有这样,才不会留下任何可以让别人威胁安如晦的东西! 熊熊火焰中,男人的一双眼睛亦是血红。 耳畔激荡着女孩儿不断无理的叫嚣,他都充耳不闻,只步伐更加坚定想要将她扛出火海,没想到在即将来到门边的时候,一根火柱从头顶轰然落下! 眼看闪躲不及,凤扬王用力一抛,将她扔出门外,自己却被落下的火柱压了个正着。 一片惊叫在门外乍然响起! “救王爷,快救王爷!!!” 跌落在安全的地方半晌都爬不起来的叶离枝,茫茫然的听着周遭的叫喊与凌乱的脚步声,只觉得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在瞬间淹没了她! 三日后, 叶离枝脊背朝天的趴在一张狭窄的石床上。 枕头是石头做的,没有被子,没有桌椅,更不见半点能够被点燃的任何物事。 地底燃着地龙,倒是不冷,屋子里的四角各放着一盆清水,让呼吸变得不那么干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在不大的房间里静静蔓延…… 可恶! 不就是怕她再次玩火自焚吗,用得着将她扔进这么一个到处都是硬梆梆的石头的地方么! 吱呀一声门外,有人慢步走了进来,冷风从洞开的缝隙中偷溜进来又被隔绝。 “谁?”叶离枝警觉的抬起脑袋,脖颈却传来一阵抽筋般的疼,这几天睡得都是硬床和硬枕头,不落枕才怪。 “你的狗胆倒是出奇的大。” 男人清冽的声线缓缓飘进耳朵,锋锐的近乎刀刃,夹杂着隐而不发的怒火,似乎要将她的每寸肌肤都割伤,血流喷涌着才能稍稍纾解他强压下去的所有名为暴虐的情绪。 叶离枝脊背一寒,重新将脑袋放回枕头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反正就算睁着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屋里连张落屁股的凳子都没有,男人来到她的石床边,直接在床沿上坐下了。 297.第297章 乱你全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的额头裹着纱布,两条胳膊也被缠的里三层外三层,身上的烫伤更是不计其数,上过药之后就被满不在乎的掩盖在了衣服底下…… 大夫建议他静养一个月,但没出三天,他就管不住那颗躁动不已的心,跑来寻她这个罪魁祸首了! “王爷说笑了,小女的胆子最是小,不然也不会选择自杀而不是杀掉你这个万恶之源……但小女并没有要求王爷来救我,所以也别想从我这里要到任何报酬,并且,就算自己受伤了也别迁怒于我。” “你在试图惹怒我?”凤扬王冷笑一声,紧张的气氛一下绷到最紧! 他近乎用切齿腐心的语气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想激怒我杀了你,然后好无法再拿你去威胁你的那个心上人是不是?那本王告诉你,你休想!” 叶离枝苍白的小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执拗的神色。 凤扬王就不明白了,明明是个性情和婉的小姑娘,娇嫩如花,为何就能做出那样不顾生死,壮烈至极的玉石俱焚之事? 明明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将自己气的失去理智,却为何连她闭上眼睛时,在眼睛下方投下的那弯剪影,看起来都是那样的秀美动人? 在火光中无畏绽放的笑,惊艳而凄绝,不期然的又狠狠撞入他的心中! 凤扬王咬紧牙关,继续道:“只要是落入本王手中的人,生死便再不能由自己掌握,从今往后,只有本王让你生才能生,也只有本王让你才能死,明白了吗!” 叶离枝干脆将脸擦过枕头偏向里侧,做出一副完全不想理他的样子。 对方却是不怒反笑起来: “好,好……你很好。不过本王今天来要告诉你的是,大焱那边的太子已经给本王回了帖子,说是会如期赴约。看来,你也不用再继续自己找死了。” 明知这是早就意料之中的答案,叶离枝还是咬紧了下唇,心中大骂那个超级无敌大傻蛋!却更怪自己没有及时死成。 “乖乖在这里呆着吧,他来赴约那天,本王会带着你去见他的。如果你肯听本王的话呢,本王说不定会大发慈悲,给你们一盏茶独处的时间。” “什么?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叶离枝撑起上半身,猛地回头急切问他! 她要的独处时间不必太长,让她能够问清楚那些图纸到底有没有顺利交到安如晦手中就足够! 这样,她也能盘算接下来的计划了! “当然是真的。不过,前提是要听本王的话,不如现在就拿出点诚意来给本王看看?” 差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的叶离枝终于又隐隐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问:“什么诚意?” 微凉的薄唇下一秒就毫无征兆的覆上了她微张的双唇。 “唔……” 没有任何侵略感的,如羽毛轻轻拂过般的触碰,带着明显的试探与……隐隐的期待,让叶离枝的心跳骤然乱了半拍! 她下意识的想要推拒,可一只手刚刚抬起,就想起了那个诱人的条件! 一盏茶……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大概能猜到这场大战的结局了! 本能与出于大局的考虑在她的脑海中激烈的碰撞着,每个都誓要将对方撞个粉碎!争到最后……终于是理智占了上风。 她自暴自弃般的往前一送,将自己的唇主动完全贴合上去,然后,似乎是感觉到对方的嘴角一翘,狂风骤雨般的掠夺汹涌而来…… 为了殿下,为了殿下! 她可以眼皮都不眨的牺牲自己,亦可以曲意逢迎,卑躬屈膝! “让本王看看你究竟能为他做到什么地步吧……” 让人窒息的一吻终于结束后,男人附到她的耳边,用蛊惑般的声音轻轻的低吟着。 叶离枝的反应是毫无所惧的微抬下颌,用最最温柔的语调回: “任何地步。” 约定的日子转瞬就到。 这日,神清气爽的凤扬王带着一队侍女,大摇大摆直闯入她的房间后,对着刚刚沐浴完毕正在穿衣服的叶离枝,用命令的口吻道: “不用穿那些了,本王给你拿了新衣服来,让人给你换上吧。” 叶离枝没有任何异议的道:“好。” 顺手便将刚刚穿上的中衣又脱了下来。 有侍女上前服侍她更衣,谁知叶离枝却略皱了皱眉,对着方才凤扬王发生的地方道:“王爷,小女要更衣了。” 凤扬王不为所动的嗯了一声。 叶离枝有些羞恼的道:“请王爷回避!” 嗤! 凤扬王暗中冷笑,心说你身上的哪一个地方本王没有看过?还是你亲自邀请本王看的呢! 可看着女孩儿那副你不走我就死不更衣的倔强模样,他来时的那点好心情还是被扼杀的渣都不剩。 这个小混蛋! 对别人就毫无防备,对他就百般戒备,好像他是什么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 虽然他将她绑来的确是没安什么好心,但至少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将她怎么样,反而还救了她一命吧! 得来的却是什么呢?是她更胜以往的疏远与戒防! 他轻哼一声,懒得和一个小丫头片子去计较什么,霍然转身,丢下一句‘换好后将她带到本王的马车上’便拂袖而去! 叶离枝稍稍舒了一口气,想到即将就要见到久违的人,一颗心还是止不住的雀跃起来。 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 叶离枝不禁有些不解,她来到这里以后穿的大概也都是凤国女子常穿的衣裳,也没穿过这样复杂的啊! 她问帮她换衣的人:“为什么这衣服有这么多层。” 年纪小小的侍女傻傻的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外头的天色,呆呆回道:“也许是因为……外面太冷?” 叶离枝无语。 凤扬王和安如晦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在一座往来客人络绎不绝的大酒楼里。 某王爷这次还算厚道,没有将人直接约到比较好下手的地方——当然,就算他有下手的机会,也不会轻易动手,因为对方绝不可能傻到孤身一人前来。 就算他开出了对方必须独自前来的条件而对方也践诺了,人家的背后还有大焱几十万的士兵呢,有了叶离枝这个不确定因素,凤扬王现在已不敢像当初那样对自己想出的‘困龙阵’信心百倍了。 所以这个太子,不能动。 298.第298章 谁抢到就是谁的 在等待安如晦到来前的一小段时间里,凤扬王支着下颌,望着被安排在自己身边位子上的叶离枝,饶有兴致的问: “话说本王还没有好好看过你拼了命的去维护的男人呢,他有本王对你好么?有本王一半的好看么?到底是他的什么地方迷惑了你这只傻羊羔子?” 傻羊羔子忍气吞声的答:“他全身上下每一根头发每一根汗毛都比王爷您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凤扬王大笑起来,万分愉悦而爽朗的笑声令叶离枝不解的皱了皱眉。 “本王就喜欢你这副跟本王对着干的样子。”某男在她耳边欠扁宣布。 叶离枝被那热气呵的缩了缩脖子,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以后无论他喜欢她哪点,她都会尽力去改的。 楼下传来一阵由远而近哒哒的马蹄声。 凤扬王挑窗一看,啧了一声:“果然带的是最精锐的铁骑军,这下我想下手也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就见黑压压全副武装的人马占了一整条长街,煞气腾腾,凛然而不可侵犯,惹得行人纷纷退避多让,对着这些人陌生的装束指指点点。 叶离枝闻言,身体里的一根弦倏的绷得死紧!她记得很清楚,铁骑军是安如峰一手带出,是安如峰的部下!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凤扬王一回头便瞧见了她那副难掩激动的神色,眸中阴戾一闪而过,咬牙笑着叮嘱道:“记得要乖乖听话哦,那一盏茶的时间究竟能不能得到,就看你的表现了。” 叶离枝蓦地揪紧了手中的帕子。 从楼梯口很快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叶离枝感觉自己的耳朵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灵敏过,她甚至能够清楚的辨认出那一片脚步声中,哪个是安如晦落下时发出的声音! 他的步伐一向稳而轻,不疾不徐,若闲庭信步,此时却带了些急切的味道,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凤扬王懒洋洋的道:“进来吧。” 门缓缓打开,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提步而入,他的身姿修长而挺拔,五官柔和而精致,只是没有表情时送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如墨色染就的眉宇间沉稳中难掩几分稚气,却绝不会让人小看了去。 “久仰大焱太子大名。”凤扬王起身迎客。 这位贵客却没有急着理他,一双漂亮的眼睛自进门起就钉在了他身旁的女孩儿身上,进门后更是直直朝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叶离枝看不见,却感觉似有一座山挡在了自己面前,让她一时之间有些透不过气来。 左右上下毫无遗漏的将她打量了一遍,确认人没有缺胳膊少腿活得好好的之后,安如晦才在凤扬王难看的脸色中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 “不敢。凤扬王之名亦是如雷贯耳,令本王神往已久。” “荣幸之至。请入座吧。” 安如晦又看了一眼垂眉落眼似乎不敢看他的叶离枝,又看了看她身上华丽非常,底色与花样与凤扬王身上的衣袍如出一撤的衣裙,抿紧了淡粉的薄唇,一撩衣袍潇洒入座。 “这些都是我们凤国当地有名的菜色,还请太子赏光一尝。” 凤扬王亲手为他斟了一杯酒,很是热情的道。 安如晦也不急着切入正题,很是干脆的拾起了筷子,道:“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说完,随意夹了一筷子菜,毫不犹豫的塞进了嘴里。 凤扬王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抚掌赞叹道:“大焱太子果真爽直!佩服佩服。不过——”他刻意拉长了音调,用不怀好意的语气道: “您不就怕我在菜里下毒?” 房间内安如晦带来的铁骑军立刻拔刀出鞘,严阵以待!气氛一霎变得紧张起来。 叶离枝更是挺直了脊背,生怕下一秒就听到安如晦不支倒地的声响。 眼角余光瞥见女孩儿万分忧虑的神情,安如晦眼中冰棱似的光柔和了一些,笑道:“凤扬王聪慧睿智,不会做这种傻事的。” 杀了他又如何?凤国不会得到半点好处,反而只要有大焱的一天在,凤国还要享受世世代代与大焱战乱不休民怨四起举国动荡的滋味儿。 凤扬王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立时恢复正常。 “太子果真是了解我啊,是啊,我怎么会做傻事呢,我凤国还要和大焱修百年之好呢……” 他斜靠在宽大的木椅中,无可挑剔的五官令人无法移开眼睛,唇角噙着的笑邪肆而张狂,仿若能够凌驾于天地之上的气势排山倒海般的朝着对面扑压而去! 但安如晦只是端坐着,骨节分明的手姿态优雅的捏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酒杯,低眸品茶。 他就如一块磐石,任沧海桑田,风云变幻,日月轮回,天地颠倒,亦不为所动。 见刻意放出的威压收不到半点想要的效果,凤扬王眼眸一转,捏起小勺舀了一块嫩豆腐送到了叶离枝的唇边。 “啊哈,瞧我,居然只顾着同太子说话,忘了照顾我的心肝儿宝贝了。” 小勺碰了碰叶离枝的唇,示意她张口。 叶离枝浑身都被那句‘心肝儿宝贝’激起一层鸡皮疙瘩,打了个抖之后只好微微张开了嘴。 见她当真接纳了这男人的喂食,还对男人这样肉麻的称呼毫不反抗的接纳了,安如晦表面毫无变化,捏在手中的茶杯上却出现道道裂痕—— “如果本王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应该是本王的侧妃吧?凤国王爷强抢本王侧妃,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凤扬王得意一笑,对他暗含威胁,冷如冰霜的眼刀丝毫不以为杵,收回勺子一本正经的答道: “大焱太子有所不知啊,我们凤国呢,有一个习俗,那就是无论什么东西,谁抢到了就是谁的,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大焱太子的侧妃了,她被我抢到了手,自此以后便是属于我的了。大焱太子可万不能横刀夺爱啊!” 这什么狗屁强盗理论! 在场的铁骑军都露出满是愤懑与鄙夷的表情。 安如晦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况且,”凤扬王柔情脉脉的看向叶离枝,声音低沉而充满着蛊惑的意味—— “她现在与我情投意合。看在我们真心相爱的份儿上,大焱太子就大人有大量,成全了我们这对小鸳鸯,如何?只是一个侧妃而已,大焱太子不会小气到连一个妾都不舍割爱吧?” 299.第299章 猜疑与误会 挑衅,他分明就是在吃果果的挑衅! 铁骑军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看向安如晦,只等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这只脸皮奇厚的大尾巴狼剁成肉馅儿! 安如晦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许轻举妄动。 他脸色平静的转向叶离枝,用同样平静的语调问她:“凤扬王说的,可是真的?” 叶离枝猛地握紧了拳头。 她很想立即将那个满口谎言的家伙胖揍一顿!然后义正言辞的宣布他说的都是假的,都是他一口编造的! 可就在她准备矢口否认的时候,一道温热暧昧的气息贴靠过来,在她耳边如同亲密蜜语般的用气息道:“一盏茶。” 所有冲动瞬间湮灭。 她只能用最小的幅度慢慢地、慢慢地点了点头。 点头的一瞬间,她看不见,对方深不见底的眸色下,闪过一抹怎样的失落与痛楚。 “好,本王……” 他想说‘本王成全你们!’,唇瓣张张合合几次,却怎么都无法如同吃下这些敌人准备的饭菜时那样,潇洒的将这句话说出口去。 凤扬王却是瞬时绽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向安如晦,然后在他强行抑制住所有情绪波澜不惊的视线中,夹起一片香菇,先是放到自己嘴中含住,然后屏住呼吸送到叶离枝的嘴边。 叶离枝早就失了所有胃口,只是机械般的张嘴含住。 过分亲密的举动激起屋内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安如晦不着痕迹的移开视线,低眸的瞬间,清冽的茶水表面,清晰的倒影出他眼底的晦暗与沉思。 再抬头时,一切恢复如常。 对于叶离枝的万般配合凤扬王表示很满意,他也并非出尔反尔不守信诺的人,这便就道:“之前灌多了茶水,我去方便一下,还请太子稍后,等我回来,咱们便可以商谈合约之事了。” “好。”安如晦不咸不淡的说。 凤扬王带着自己所有的人出了屋子,一时间,偌大的房间内空旷了不少,可那种令人倍感压力的氛围,反而不减反增。 叶离枝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耐心等着凤扬王一行人的脚步声渐远直指消失不见,才低低的急声开口道:“殿下,那叠图纸您看到了吗?” “你为什么会穿着只有王妃才能穿的华服?”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问出口,都是愣了一愣。 “什么?”叶离枝困惑的摸了摸自己身上,触手的料子的确很好,但她只以为这是凤扬王为出门才给她准备的好衣服,没成想,竟然是只有王妃才能穿的衣服?! 怪不得层层叠叠穿个没完! 凤扬王那只该被扒皮的狡猾狐狸! “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殿下,您快告诉我,您到底有没有看到我留在花轿中的那叠图纸?” 安如晦却只看着那就差在衣服上写着‘我与凤扬王是一对儿’的华丽衣裳,一声不吭。 时间飞速流逝! 一盏茶的时间转瞬就到,叶离枝却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急的额头都要冒汗,慌乱的站起身来想要去寻他,嘴里焦急道:“殿下?殿下你还在吗?” 一个大活人就坐在她的对面,她居然还问这种听起来可笑又愚蠢的问题?! 铁骑军们满头问号的面面相觑。 却见刚才还一副丈夫质问出轨小妻模样的太子殿下,这一刻脸上镇定的面具尽数破碎,突然站起,一下冲到叶离枝的面前,握住她单薄的双肩,失声道: “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啊?这个……没事,没事,殿下你不要紧张,这只是暂时的……”叶离枝连忙安抚,尽管自己的肩膀快要被握碎般的疼,但她依旧笑得温柔。 “所以……你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对吗?是不是凤扬王害的?” 最后一句,上挑的尾音中是无限杀机。 “不、不是他,是我自己不小心……殿下,那图纸……” “我看到了。”安如晦终于肯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一只手轻轻的抚上她失去焦点的眸子,所有因误会而产生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怪不得她会接受那样的喂食,怪不得她穿着属于王妃的衣服却一无所知…… 恐怕连应下凤扬王那些不着调的话,都是被凤扬王所胁迫的吧! 知道大焱的三十万大军不会再被人轻易困死其中,叶离枝高悬的一颗心瞬间落到了实处,紧蹙的眉心也跟着舒展开来。 “太好了!殿下一定要好好保存那些图纸,等将来会有大……用……处……” 温软的唇落在她脆弱的眼皮之上,她微微一颤,一时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 感受着墨色的长睫如蝴蝶的翅膀般在自己的唇边受惊般的震颤着,安如晦忍不住张开双臂,将她密不透风的揽进自己怀中。 那怀抱如大海一样,带着温暖而舒适的温度将她包裹其中,让她无法抗拒,只想溺死其中。 “跟我走吧,好不好?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但是凤扬王那样的男人……真的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叶离枝一怔:这、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以为她喜欢上了凤扬王吗? “殿下,我没有看上凤扬王!等等,我现在还不能走,否则就会成为凤扬王开战的借口!他会跟天下人撒谎说是你抢走他‘喜欢’的人……而且,这里是他的地盘,没有他的允许,我是不可能走得了的,硬来的话到时候恐怕还会连累了您……” 俯首看着女孩儿急急否认的神态,听着声声为他着想的解释话语,在女孩儿看不到的地方,太子殿下笑得一派恣意幸福…… 不承认喜欢他怎样,将对他的好全部归咎为报答前世的恩情又怎样?她的心里已经装满了他,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放心,我没那么傻要带着你一起冒险,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就会平安将你救出。”他用坚定不移的语气说。 叶离枝点点头,随后又低声道:“接下来凤扬王要和你签订的合约里提出的条件会很过分,你……” 门外催命般的脚步声打断了她想说的话,没等叶离枝反应过来,安如晦已经放开了她。 将她带往原本的位置坐好,安如晦转身回了自己的位子,落座的一瞬间,房间的门也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300.第300章 毁约备战 “不好意思回来的有些晚了,两位没有冷场吧?” “没有,”安如晦面带浅笑:“只不过一个妾而已,难不成还敢与本王赌气,怪本王当时没有保护好她,让她被人抢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连叶离枝都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太子殿下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听他轻佻的语气,就知道他说这话时,该是怎样满不在乎的表情。 “太子能看开就好啊……”凤扬王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似乎想要从里面找出一些与表面不符的蛛丝马迹,“那咱们也就不罗嗦了,来谈一下签订不战之约的事吧。” 他招招手,立刻有人呈上一卷早就准备好的锦书。 安如晦展开,大略浏览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最下方凤国皇帝的大印上。 “这就是凤国要与我大焱签订不战之约的诚意?” 凤扬王厚颜无耻的点点头,仿佛自己开出那些狮子大开口的条件是自己准备付给大焱,而不是伸手朝大焱索要的似的。 “好吧……” 安如晦放下锦书,然后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锦书撕成碎片。 在凤扬王略显惊诧的表情与房间内再起的一触即发的氛围中,安如晦字字清晰道: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来战吧。” 他有恃无恐的样子让凤扬王无端端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扭头瞪向身旁找不到目光落点的女孩儿,想了想,还是觉得在一盏茶的功夫内,一个瞎子是不可能将困龙阵那么多阵法的解法全部告诉对方的,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好,好,”凤扬王拍手称赞: “大焱太子果真好气魄!令我佩服的紧哪,那就一言为定,开战吧!” 合约谈崩,安如晦带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凤扬王单手支着额角,听着窗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不无嘲讽道: “我还以为他会想尽办法带着你走,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如此,才不枉费你一片为了他宁愿牺牲自己的壮举啊,可惜,可惜……” 叶离枝嘴上自嘲的回:“你们男人还不都是这样?上一刻表现的对你万般在乎,下一刻以为你变了心就毫不留恋的弃如敝履,连一点信任都懒得施舍,鬼才知道你们男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心里却隐隐明白,安如晦说出那番绝情的话是故意的,目的在于保护她不成为凤扬王用来牵制大焱太子的棋子。 要知道,如果太子对她表现的很在乎的话,那么等将来凤国大战败了,凤扬王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拿她来祭旗,以重挫大焱的太子,让他方寸大乱! 可是如果表现的毫不在乎的话……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颗没用的棋子总比一颗有用的棋子自由的多,而少了时时刻刻盯在她身上的看守,安如晦要救她也会变得容易的多。 当然,也不排除凤扬王见她没用之后直接杀了她……所以,安如晦派来要救她的人,说不定现在就潜伏在他们看不见的某个地方! 叶离枝突然觉得,哪怕现在她的身旁正趴着一头猛虎,她都不害怕了。 回去之后,凤扬王将她丢回石屋里,开始紧锣密鼓的做起战前的准备。 尽管知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安如晦,叶离枝还是跟着瞎紧张了起来,因为她画的图纸只是自己记下来的,还有很多阵法是自己怎么想都想不起来的…… 天呐,求求天上的诸神保佑她大焱的子民吧!为了太子未来的江山完好而安定,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在做什么?” 冰凉凉的声音打断了她虔诚的祈祷,凤扬王带着一身落雪走进来,拒绝了侍女的服侍,自己随意的用手拂了拂便朝着她径直走来。 叶离枝下意识的往后挪蹭,心中惊疑这家伙这两天不是忙得很吗,怎么有空过来看她? “我知道你是大焱的人,就算在祈福也一定是在为大焱的子民而祈福,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天上的神仙是什么都帮不了你的,能帮你的只有你脑袋里的那些对应之策,可惜啊,它们永远都没有机会送到大焱那边的人那里去了。” 微凉的大手握上她双手合什的小手,只用一只手,就将她的两只手完全包覆其中。 叶离枝保持着跪坐在石床上的姿势,垂首不语。 “还为他们操心这些做什么呢?他们的太子已经不要你了,你现在所能依附的,也只有本王而已。” 凤扬王坐在床边,慢慢地靠过来,在叶离枝担心的以为对方又要趁机占她便宜的时候,他却只是将头枕在了她的肩膀上—— “做本王的人吧,本王会好好待你的。” 疲惫的男人在她散发着温暖馨香的肩窝里蹭了蹭,便沉沉睡去。 叶离枝看不到他阖上的眼睛,也看不到那乌黑浓密的长睫下,一圈明显的青黑阴影,只得浑身僵硬的等待着他的下一步举动。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得到了短暂休息而恢复了不少精神的男人看着她趴在石床上动也动不了起也起不来的蠢样,笑得肚子都痛了。 “笨蛋!你就不会换个姿势啊!” 叶离枝内心内牛满面:混蛋,谁知道你睡着了啊!!! 痛苦不堪的以别扭的姿势趴在石床上,叶离枝一边揉着自己酸痛不已的肩膀一边浑身颤抖。 两条腿又麻又痛,稍稍一动就是一阵半天都缓不过劲儿来的钻心难受!像有千百根细小的针芒被揉进了肉里,然后横冲直闯。 那个男人居然还在笑个不停! “真有那么难受吗?”男人故意坏心眼的伸出一指,在她的小腿肚上指指戳戳。 “啊……别……别动!求你……”叶离枝连连哀求,痛恨自己现在无法动弹,否则早就搬起床上的石枕砸向对方脸上那绝对可恶的笑容了! 那只作恶的大手却忽然覆上她的腿肚,开始时轻时重的揉捏起来。 “嘶——!”叶离枝猛仰起头,倒抽一口冷气! “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调笑的声音忽然之间变得正经起来,让她还没来得及出口的那些痛骂统统哽在了喉咙。 滞碍的血液在对方的疏通下很快重新欢畅的流通起来,麻痛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舒适。 叶离枝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犹豫了下,还是道:“谢、谢谢……”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谢个鬼啊,这本来就是他造成的!由他来解决也是应该! 她万分懊恼的表情显然再次取悦了男人,对方轻笑一声,心情很好的转身往外走去。 临走前丢下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答应了做本王的人,本王就让你离开这间石头屋,去原来的房间里住,自己好好想想吧!” 叶离枝的回应是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黑暗的世界中,一束白茫茫的光却毫无征兆投了进来,照亮了她的视野,隐约中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走出屋外。 叶离枝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所有的景物开始有了模糊的轮廓…… 301.第301章 欲逃 凤扬王的先头部队已经出发,带着粮草去城外两国的边界处就地扎营,做好开战前的各种准备。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凤扬王府中的气氛也空前的紧张起来,进进出出的人都是脸色凝重,脚步匆匆。 负责看守叶离枝的人也被调走了一半,不过剩下的这些,也足够看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瞎子了。 凤扬王出发的前一天,是夜,万物俱静,落雪纷纷。 叶离枝心神不宁的盘腿坐在石床上,想着明日凤扬王就要去前线,安如晦如果要来救她,怕是今夜就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悄悄的抬眼看看,贴身照料她的小姐姐正端坐在玉炉旁专心的绣着花,玉炉中香烟袅袅,明明放的是安神的香,闻起来却让人无端烦躁。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在这寂静的雪夜里突兀的响起! 叶离枝吓了一跳,险些一个坐不稳直接从狭窄的小床上滚下去……心想不是吧,来救她的人难道打算从正门而入,而且还这么讲究,进来之前还要有礼貌的敲敲门? 胡思乱想间,同样被惊扰的侍女已经放下手中绣活,蹙着眉头前去开门了。 “什么事?” “哦,我们是来送恭桶的。”门外有人很是怯懦的应着。 “放在门口就行了,我自会去拿,怎么还……” 话没说完,站在只开了一条缝的门后的侍女突然闷哼一声,直直的往后仰去! 门外的人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小心放倒,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是是,我们这就将恭桶送进去。” 然后转身去拿恭桶了。 叶离枝早就坐不住了,连滚带爬的下了床,急急的往前走了两步,又惊疑不定的定在原处。 他们……真的是太子派来的人吗? 不多时,外头的人就提着刷的干干净净的恭桶进来了,顺手将晕倒的侍女拖到了门口的阴影处。 为了自己不在时让手下更好的看管好叶离枝,凤扬王甚至连茅房都不让她去了,在小屋的一侧开辟出了个小小的净房,放入炭盆,点上熏香,要如厕时连门都不用出,直接通过小门进去解决就好。 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人每天来换恭桶,以往都是侍女在倒腾,让她连半个外人的面都见不着,今夜却是失算了。 那人提着恭桶来到叶离枝面前,倒头就拜: “属下大焱太子殿下身边暗卫,奉太子之命前来营救太子侧妃,请侧妃入恭桶。” 噗—— 叶离枝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结结巴巴的反问:“啥?啥?!” 那人很有耐心的重复:“请侧妃入恭桶,属下会盖上黑布将侧妃带出,还请侧妃委屈一下了,有冒犯之处等回去后,属下任侧妃处罚!” 特殊时期特殊对待,叶离枝也不是矫情的人,只是…… “你们当真有把握将我顺利带出?” 那人也不夸大,老实的回答:“只有八成的把握。” “不是我不信任你们,而是,我怕一旦事情败露之后,你们都要受牵连。”叶离枝皱着眉头,她可知道暗卫的珍贵性,那是少一个等于少了十个明卫啊! 那人没有想到叶离枝最担心的居然是他们的安危,顿了顿,才道:“侧妃尽管放心,我们来之前已经抱了视死如归的决心,能为侧妃效命,是我等的荣幸。” “好吧……” 叶离枝也不敢多做耽搁,想了想自己也没什么东西好拿的,就直接来到恭桶前,小心的踏了进去。 恭桶比寻常的恭桶大出一圈,好像是特地为她准备的,叶离枝进去之后尽力的将自己缩到最小,用黑布一蒙,竟然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暗卫单手提着恭桶,轻轻松松走出门外,看来武功着实不弱。 “兄弟,人家说盖子不小心被火炭给燎了,盖不住桶,就给了咱一块破布蒙着,免得出味儿,大户人家可真讲究啊!” 坐在前头负责赶车的男人不耐烦的回应着他:“管那么多干什么,一个盖子而已,街上有的是,快放好吧,再磨蹭下去我要冷死了!” “嘿嘿,这就好这就好。” 两人一唱一和,顺利的将装着叶离枝的恭桶提到了板车上用绳索捆好。 板车就在门外各个王府侍卫的虎视眈眈下转动车轮,嘎吱嘎吱的朝着后门行去—— 要出王府的后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各个小门需要盘查外,后门处的检查也是相当严格的。 但是……谁会对着一桶一桶的屎尿细心检查?光那味儿就顶的他们退避三舍了! “快走快走!” 每个小门处的人看见他们,无不挥舞着手,赶苍蝇似的让他们快点通过。 两个暗卫点头哈腰的连连道歉,直到来到最后一道关卡。 一直屏住呼吸听着外头的动静的叶离枝也跟着时而紧张时而大大的松口气,差点就要神经衰弱了。 听到前方传来的不是嫌恶的‘快走’或是‘快滚’,而是一声震颤天地的‘站住’时,叶离枝的一颗心又再次回到了嗓子眼儿! “把盖子打开,我要挨个检查!”那道极为凶煞的声音下令。 “是,是。只要别熏着您就好。” 跟在后面的暗卫做出害怕状,开始一个恭桶一个恭桶的慢慢打开…… 他先打开的全部都是最恶心的那些,里头装的是来之前特地准备好的腐肉与排泄物,并掺杂着一种特殊的‘香料’,闻起来奇臭无比,吸一口恨不能当场就中毒。 现在正值晚饭刚刚过去的时段。 那看门的彪形大汉没看两眼就被熏得直翻白眼,捏着鼻子也不管用,因为那视觉效果同样震撼。 他的胃里马上造反起来,翻江倒海的折腾,没等暗卫揭开第三个盖子,就跑到一旁大吐特吐去了。 另一个看门的乐的直笑,骂了他几句没用,当然自己也没有任何上前检查的勇气,便大方的摆摆手,道:“滚吧。” “谢谢,谢谢爷……” 暗卫忙不迭的将盖子重新盖好,抽打着骡子继续往前走。 叶离枝的一颗心终于重重的落了下来,虽然她自己也被熏得够呛,但现在看来他们终于要突破第一道大关了。 却在这时—— 后门外长巷的另一端,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两个暗卫觉得有些不妙,连忙甩开长鞭狠狠抽在骡子的屁股上,板车开始加速行驶,咯吱咯吱快速碾过积雪的声音听的人一阵心惊。 302.第302章 倒戈相向 怎么回事,他们才刚刚离开,难道就被人发现了? 奈何一只再强壮的骡子也跑不过一群训练有素的马儿,他们很快被追上,并从四面八方被围堵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动弹一步! 当头的一人跨着骏骑,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灯火幽深中,一张宛如神邸的俊脸森冷阴沉,吐出的字更是宛若冰棱,直直的戳进了人的心窝里,催人心冷: “本王一回来就去找你,结果你却不在,本王策马狂追,在前门找不见你半分踪影,这才想起王府还有后门可以逃出生天,这便来寻你了,你可感动?” 叶离枝一听到这把声音,就知道今晚再无逃脱的可能。 两个暗卫抖抖索索的在他面前跪下,故作不解道:“这位……爷,您在说什么呀,咱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听不懂是吗?”凤扬王冷笑,眼中阴郁的寒光暴涨而起,手一挥,沉喝道:“杀!” 叶离枝惊得差点从恭桶里蹦出来! 不过危急关头最容易急中生智,她脑袋急转,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下腰带,先用手帕绑住了自己的嘴,然后用腰带将自己的手脚全部捆缚在了一起! 冷静,冷静。 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她就开始挣动,闷叫! 板车上的异常很快被人发现,凤扬王眯起眼睛,二话不说就要驱马上前查看。 一旁的心腹连忙揽住他,强忍下恶心的冲动,道:“还是属下过去吧!那里头装的都是污秽之物,怕是会冲撞了王爷!” 凤扬王却是充耳不闻,一把甩开他的阻挡,径直骑马踏了过去。 两个还在佯装没有武功而狼狈躲闪的暗卫心叫不妙,对视一眼之后就双双将手探入衣襟,然后挺身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向凤扬王毫无防守的后背! 惊叫声此起彼伏! “王爷小心!” 凤扬王头也不回,拔剑出鞘,呛啷一声抵住了两人同时攻来的匕首,火花四溅,明明灭灭的眼波中闪烁着意料之中的嘲讽意味。 “跟我斗,你们都还嫩着。” 然后用力一推,一股强大的力量迎面扑来,两个暗卫齐齐跌落在地,还没等起身,无数长矛和长剑已经齐齐指向全身各处的致命处—— “混账,放了我们的侧妃!”其中一个暗卫不甘心的大吼起来,却被人狠狠在身上戳了一下,顿时血染衣衫,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只用一双怒火焚燃的眼眸只盯向凤扬王。 凤扬王却是冷嗤一声,不紧不慢道:“你们的侧妃?你们的太子早就说过不要她了,怎么,这时候又突然发现了她的好,准备来吃回头草了?” “不关你的事!你这个……” 强盗二字还没说出口,已经有人忍不住要拿他性命,暗卫再次奋起反抗,誓要将侧妃救出生天! 凤扬王懒得再去理会他们,未回鞘的长剑一挑,那块黑布就被挑飞了出去,飘然落地。 暗夜中,一双小鹿般惊慌又无措的杏眸显露出来,看到他的那一瞬时,狂喜、安心、委屈、可怜……无数情绪似羽毛轻轻搔过他的心尖儿,最后凝聚成一滴一滴晶莹的眼泪,不断从那澄澈的眼中涌出。 他毫不嫌弃的上前去,下马将她抱出恭桶,这才发现她的手脚都是被捆住的,拿下缠在她嘴上的手帕,没想到她出口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终于来了……” 腰际被人一把抱住,重获自由的女孩儿一下扑入他的怀中,尽情的抽噎起来,娇小的身子瑟瑟的发着抖,好似劫后余生的余韵还在身体中回荡不去。 凤扬王下意识的回抱住了她,力道之大令女孩儿的哭泣都被遏的一窒,他却半点都不想放松,只将唇贴在她的发顶,沉声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们,他们绑走了我!” 叶离枝突然指向还在混战中的两名暗卫,愤恨的咬着牙道: “他们伪装成来拿恭桶的人,弄倒了侍女姐姐,又将我绑了起来,塞进恭桶!我不想走,因为他们明显是太子派来的,一定是我让太子在您面前丢了脸面,所以太子才会想要将我绑回去,百般折磨报复我!” “是这样吗?” 叶离枝一愣,挣扎着抬头看他,眼泪也在无声中流的更凶: “你不信我?” 并非质问的语调,但那双映着幽光碎芒闪烁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支离破碎——那大概是她以为会有的最后一个依靠了。 凤扬王的心蓦地软下来,将她重新纳入怀中,一叠声道:“我信,我当然信你。” 却没看见女孩儿在低头时眼里再次涌上的盘算锋芒。 这边厢叶离枝还在想着如何力挽狂澜,那边厢两个暗卫在听到叶离枝的指控后,纷纷愣住,然后被人趁着这一闪即逝的间隙将两人牢牢制住。 侧妃刚才说的是什么? 他们好恨他们耳力太好! 眼见着那两名暗卫就要命丧在无数长矛之下,叶离枝突然大喊一声:“住手!”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凤扬王立时就地翻脸,怀疑与怒火重新在他的脸上汇聚翻腾: “怎么,不舍了?” “才不是,”叶离枝深吸了一口气,从他怀中踉跄站起,来到那两名被挟制住的暗卫前。 她多了他们手中的匕首,举起其中一把,回头问向凤扬王: “这两个人我要亲自杀掉,可以吗?” 凤扬王微微一怔,然后笑着点头,目光中的审视与探测不容错辨。 叶离枝握紧匕首,看向一脸不可置信的暗卫们,嘴角扬起恶意而尖锐的笑: “谁叫你们的太子当初抛弃了我,现在又要来将我逼上绝路!今天我就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们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们薄情寡义的太子殿下吧!” 说着,她一手抓住他的衣襟,另一手高高扬起,将匕首整个插入他的心口处! 锋锐的匕首穿透胸膛,从后背冒出尖儿来,连架着他们的士兵也被叶离枝这股狠劲儿给吓得心肝儿一颤。 恶狠狠的将匕首拔出,任由鲜血喷涌了自己一头一脸,叶离枝仍是那副恨意难平的样子,来到另一个暗卫前,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下将他也刺了个对穿。 放开暗卫的衣襟,叶离枝呼出口气,大声喝道:“将他们都扔去乱坟岗!让他们被狗啃,被狼吃!这样方能消解我心头之恨!” 303.第303章 险中求生 士兵们不知所措的看向凤扬王,凤扬王微微颔首,他们连忙领命照办。 “好了,气也消了,我们回去吧。”凤扬王走过来,抬袖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柔声道。 “好。” 叶离枝一扫方才的凶悍模样,扔了匕首,对着他柔柔一笑,然后双腿一软,就要跌倒在地。 凤扬王长臂一捞,将她直接横抱起来,大步流星的朝着后门走去。 在他即将踏入后门前,叶离枝朝着暗卫被带离的方向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掩去那份浓重的担忧与歉意。 且说被带去了乱坟岗的两个暗卫。 两人功夫一流,装死的本领更是那些渣渣们拍马都赶不上的。 那些将他们带去乱坟岗的士兵们大概是被看似无害的女孩儿突然凶性爆发的样子给吓得不轻,将他们扔下后连补刀都忘了,心有余悸的谈论着就打马远去。 等运足了耳力也听不到马蹄声了,两个暗卫才悠悠转醒,艰难的从地上坐起,不约而同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小包药来。 “侧妃这是……” 这些药是大夫给叶离枝治疗烧伤后剩下的,叶离枝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今天就派上了大用场。 暗卫跟杀手要做的事情差不多都是一样的,不过杀手杀人是为了赚钱,而他们杀人是为了保护他们需要保护的人,因此对能够置人于死地的要害之处也是了如指掌。 摸摸自己受伤的胸口,嗯,匕首没有刺中心脏,是险险的贴着心脏刺进去的。 闻闻手中的药包,嗯,上好的金创药与止血散的味道混在一起,无比的好闻。 “看来她并非背叛了太子,那样说只是想救我们。”其中一个暗卫心情复杂的说。 另一个暗卫沉默的点了点头,一把扯开衣襟,开始上药。 在那样千钧一发的危境下,太子侧妃是如此聪明而又大胆的将他们顺利救出,让他们又是感激又是惭愧。 看来,太子殿下的眼光当真很是不错啊,这个太子侧妃,他们服! 洗去身上血污,穿衣服时,叶离枝仍觉得拿过匕首的那只手在细细的打着颤。 真是太没用了啊……不过人能活着救出就好,这点胆魄要是都没有的话,她还怎么去帮太子登上大宝呢? 绕出屏风,眼前是华丽而摆放有致的家具,是的,她又回到了原先住过的那个房间了。 凤扬王正侧躺在她的床上,支着额角一眨不眨的盯着屏风,等她出来后,就变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了。 叶离枝脚步一顿,还是笑着走了过去。 “王爷……” 只是没等走近,就被人一把拉了过去,重重压在身下!鹜猛的双眸死死的锁定她,像饥饿难耐的野兽,随时随地准备将她吞吃入腹。 叶离枝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王、王爷,我头发还没干……” 透过薄薄的衣料,从对方身上传来令人灼灼作痛的炙热温度,似要将她点燃,又似要将她融化! “你已经决定跟我了是吗?” 叶离枝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有任何犹豫!当即重重点了点头。 “你以后再不会逃离本王的身边了是吗?无论以何种方式,是生离还是死别。” 叶离枝再次果断点头! “很好……” 男人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蓄势待发要撕裂一切的嗜杀气息潮水般的退去,取而代之的如丝如絮的温柔,将她小心的环绕其中。 温柔? 叶离枝暗中苦笑,一个用阵法困死三十万大军的人,会有多温柔? 她将额头抵在男人的胸口,状似担心的闷声问:“你一定要去打仗吗?” “不是一定,是必须。” 凤扬王用手指梳理着她半干的头发,仔细而耐心的将那些纠结的发团全部理顺,一下一下,像是永远都不会厌烦。 “为什么?战争没有绝对的利益,如果你想打赢对方,自己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你有为那些无辜惨死沙场的士兵,以及失去儿子、丈夫、支柱的老弱妇孺们想过吗?” 她没有故意划分出大焱和凤国,因为如果真的打起来的话,无论哪一国,都必将面临这样的惨状。 “我就是为了他们着想,才会想尽办法的去打仗。”凤扬王平静而淡然的说。 “为什么?” 这下换叶离枝不解了,你把人家家里的壮力全都拉去战场上送死,还说是为了他们着想,这让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上哪儿说理去? “为了凤国。” 叶离枝忍不住抬起头来,入目的果然是和语气一样沉重的严肃脸色。 自从遇到这个男人起……他在自己心中的定位就是邪肆张狂,运筹帷幄,好似什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对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她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责任,看到了家国的重担正压在他的肩头。 “你不知道吧,我们凤国环境恶劣,粮食每年都不够吃,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简直像是一场噩梦,饿殍遍地,饥荒成灾。” “那可以开通与各国的往来贸易啊!去买,去交换,都可以!” “是啊,本王何曾没有这样想过?但是谁都知道我凤国对粮食的需要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就狮子大开口,不满足他们的话就一粒粮食也别想得到。我开给大焱的不战之约上的条件,就是我想向大焱买十万石粮食时,大焱对我凤国开出的条件。” 穿梭在她发间的大手未停,男人也没有低头回视她的目光,而是眼神悠远,丝丝无奈缠绕上那铮铮傲骨。 “既然我买不到,那我就只有去抢、去夺了。” 叶离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哪里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的弯弯绕?! 可恶,戍守北疆的可不止安如峰这一脉的人,同样还有皇帝指派而来的武将,有的位高权重已经在北疆呆了大半辈子,因此与凤国谈买卖的那点权力还是有的。 却没想到凤国虽然处于劣势,不但没有委曲求全,反而还要反咬一口吧! 叶离枝现在只想放狗对那些开出这些条件的大官们每人咬上一口! 久久没有听到女孩儿再开口,凤扬王低眸轻笑:“怎么,在为我而心疼吗?” “……才没有。” “撒谎,你的眼睛都……等等!你能看见了?!” 刚才还一派淡然的凤扬王骤然翻身坐起,抓住她的肩膀不断靠近,盯着她的双眼似乎要看出个窟窿来。 “啊……是啊。我能看见了。”叶离枝害怕的缩了缩,干笑着点头。 304.第304章 温柔而霸道 本来她是打算瞒下的,直到逃走的前一刻为止。 但这个男人精的跟鬼一样,只看她的眼神都能猜出她会下棋,恢复视力的事情即便想瞒,也根本瞒不了他多久的。 而且……想得到他的一点信任简直比登天都难!现下她好不容易让他稍稍放下了些许心防,如果被他发现自己还有所隐瞒什么的话,恐怕再想逃走就只能逼着自己长出翅膀了…… “你的眼睛很漂亮。”凤扬王认真的看着她不再如一潭死水似的灵动眼眸,由衷的赞叹。 “啊?谢谢,不过没瞎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看过了么?” “只有失去了之后,才会发现一样东西格外美丽和珍贵啊。” 凤扬王用手指轻轻描绘着她眼睛的轮廓,然后倾过身去,在她的眉心落下爱惜的一吻: “就这样看着我吧,直到死的那一刻。” 第二日,凤扬王带着她一起前往军营。 天地间银装素裹,冷风飒飒,路滑难走。 叶离枝坐在最豪华的那辆马车里,想了漫长的一路,还是一个能够阻止凤扬王开战的法子都想不出来。 大焱作孽在先,在别人有难时非但没有伸出援手,还趁火打劫,活该被打。 况且凤国的饥荒本就饿死了不少人,战也好,不战也好,一样会死很多人,不如一战! 不如一战…… 那就战吧。 一边是她竭尽全力想要帮助的大焱太子,一边是为了家国子民而不得不战的凤国凤扬王。 叶离枝这次,突然哪一边都不想帮了。 因为无论她出手帮助哪一边将这场仗的胜算提高甚至打赢,到最后她都会良心不安! 与其这样,不如静观其变,然后再想办法将这场仗的损失降到最小就好…… 凤扬王身为全军统帅,自然是不用上战场的。 他将叶离枝安排进自己的营帐中,睡时和她一起睡,醒来后就将她放在一边,她乐意帮他端茶倒水就倒,不乐意随意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就行。 而他则和军师和手下大将们一边听着前方传来的消息,一边观察地图,探讨战术。 叶离枝根本没什么有意义的事可干,听他们说着说着就会开始打瞌睡,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睡死过去…… 等醒过来时,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榻上,连身上的被子都是从脖子盖到脚,掖的严严实实。 如此还算平静的过了几日,凤国与大焱的第一场战役终于打响! 这日,叶离枝还陷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无法自拔,突然感觉大地一阵剧烈的震颤,仿若万马奔腾,山河崩塌,喊杀声惊天地、泣鬼神般的呼啸而来! 她吓得一骨碌从榻上滚了下来,陡然被从梦境中生生拽出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迷茫而惊恐的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浑身不可抑制的浅浅颤栗着。 “我就知道你会被吓醒。” 一片惶然中,男人的声音如救世主一般的传来,叶离枝猛地回头,就见凤扬王衣冠整齐的从帐幕后走入,直直来到她的身前,将她打横抱回软塌。 帐篷内烛火未息,豆大的光艰难的驱散着遮天蔽日的黑暗,看得出外面应该还是黑夜。 他一夜未睡? 现在又是什么时辰了? “为什么要现在开战?”叶离枝傻傻的问,惨白的小脸上布满受惊后的细密汗珠,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修长有力的手细心的将胡乱粘在她脸侧的发丝拿下,拨到耳后,并捏起袖子擦去她额际汗珠,这才笑道: “难不成开战还要选个良辰吉日?大概是哪一方想要趁夜偷袭结果被发现了吧,因此而引发大战,不过你放心,他们是不会打到这里来的,就算打到了,也有本王保护你。” 叶离枝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失魂落魄道:“打仗真的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战场,那壮观而惨烈的打杀声不用亲眼去看都能想象得出该是何等的人间炼狱。 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互相算计与残杀?难道相互扶持着渡过难关共享这繁华盛世不更好吗? 凤扬王被她的话逗笑,谁又会真心觉得打仗好了?知道女孩儿此时肯定被吓得不轻,便难得的出言安抚起来: “人各有命,也许上天注定要他们拼死战这一场。再说,是人都有一死,或重于山,或轻于羽,能为国而战死,对于男人来说,未必不是一份无上的荣耀。” “但是人的命只有一条啊,没了就是没了,再多的荣耀也是枉然……” “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些?人都是身不由己的,就像你一样,曾经不也为了别的男人而甘愿傻兮兮的牺牲自己?那时候的你,可曾想过,如果你真的被火烧死了,这世上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你?” 说到后来,凤扬王的脸色都跟着沉冷下来,眼前放佛那时的情景再现,愤怒与嫉妒像火焰一样,在妖冶的双眸中熊熊燃烧! 叶离枝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嘟囔道:“我、我说不过你……” “是根本找不出话来反驳本王吧?不过借此也大概能让你明白一点,那就是谁的死都不会白白浪费,都有他们牺牲的价值,所以不必为此太过伤怀,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尽管又被她挑起了那不曾熄灭过的怒火,男人仍是没有忘记此时的任务,硬是将话题引回安抚她的主题上来。 叶离枝皱眉不语。 凤扬王见她丝毫没有被说动的迹象,干脆脱靴上榻,不由分说硬是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 “你干嘛?!”叶离枝反应不及的惊叫,想挣扎,手脚却都被人牢牢锁住。 凤扬王冷冷的扔出两个字:“睡、觉!” 一只手紧箍着她,霸道而蛮悍,另一只手却像哄小孩似的,一下一下动作轻柔的拍在她的脊背上,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道。 这个男人…… 叶离枝被他勒得喘不上气来,可奇迹般的,此时再去听那些近在耳畔的隆隆杀伐之声,竟再没了最初听到时的心悸与惊慌。 305.第305章 叮!获得令牌一枚 鼻端萦绕着自男人身上传来的混杂着干净雄性气息的名贵熏香的味道,背上传来好像永远都不会疲倦的轻轻拍抚,叶离枝的眼皮不知不觉中竟又变得沉重起来,不多时便再次陷入沉睡之中。 低头看向她略带不安的睡颜,凤扬王冰冷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用唇抚平她眉心蹙起的深深褶皱,脸上漾起唯有她能牵起的温柔浅笑。 第一场仗旨在试探,双方都没有投入太多兵力,凤国凭借灵活变动的阵法,而首战大捷。 前来报喜的人跑死了一匹马,自己说完喜讯之后也累的昏了过去。 坐在上首的凤扬王张狂大笑,看向一旁的叶离枝,不无得意道:“怎么样,没了你,本王的阵法可是没那么容易被破的。” “战场上瞬息万变,王爷可别高兴得太早。”叶离枝心神忐忑,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 脑袋里则在不停的想着,大焱怎么会输?那些阵法里就算有一些是她不曾想起的,也不至于输的这样彻底啊! 还是说,这是大焱故意输给凤国的,意图想要先麻痹掉凤国的警觉性…… 叶离枝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可恶!凤扬王干嘛要告诉她那些什么大焱欺负过他们,他们还缺粮少食不得不打的事啊! 害她现在既想帮安如晦,却又不想让大焱真的伤害到凤国,真真是进退两难,抓心挠肺! “怎么,你在担心?”凤扬王的喜悦未褪的双眸眯了起来,隐隐透出几分寒意,语调低沉而危险的问: “你在担心谁?该不会是那个将你抛弃的大焱太子吧?” “没……怎么会呢,我是在担心王爷您啊,您可不能掉以轻心,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叶离枝强撑起一抹笑道。 “那是自然,”凤扬王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转头对一旁的人道: “传令下去,犒赏三军。今晚设宴,本王要与今日领兵作战的将士们不醉不归!” 心腹领命:“是!”喜滋滋的退下了。 叶离枝心乱如麻,没了和他继续交谈的心情,也跟着站起身,低眉垂眼的道:“我、我有些累了,想去后面歇一会儿,请王爷恩准。” 凤扬王抬眸看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到她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时,才笑着摆摆手,道: “去吧。” 夜深,更鼓声一下又一下的敲打在耳膜上,让人徒增烦躁。 叶离枝在榻上翻了个身,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尾鱼,被放在油锅里炸似的正过来反过去,不得安宁。 突地,间隔议事与卧寝的帐幕被人掀开,凤扬王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叶离枝嫌弃的皱了皱鼻头,往被里缩了缩,闭上眼睛准备假寐。 冥冥中,却感觉一道黑影迎面而来,没有去自己该去的卧榻,反而朝着她的方向慢慢逼近—— 叶离枝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真的出现了一道人高马大的黑影时,下意识的张大嘴巴想要尖叫!却在开口的瞬间,被那道黑影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唔!”一声闷哼,尖叫被扼杀在喉咙里,叶离枝被这座大山一般的男人压得差点背过气去。 搞什么……死混蛋!仗着喝醉了酒就想欺负她了吗?简直做梦! “好冷……” 醉醺醺的男人开始凭借本能的搜寻起在冷夜中的温暖,摸索着掀开她的被窝,不由分说的就往里钻—— “嘿!嘿!你这个王八蛋,去自己的榻上去睡啦!这是我的被窝好不好!” 男人充耳不闻,凭借绝对压倒性的力气硬是从她的反抗中抢过了大半的被子,融融的暖气瞬间包裹住了他,让他舒服的叹了口气。 然后一手准确无误的捂上她还在呱噪不休的小嘴,一把将这只活的小暖炉拖入怀中,长腿一勾,整个人就无处可逃的被锁入他的胸怀。 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家伙……到底是醒着还是醉着啊! 叶离枝被他身上带进的冷意冻得直打哆嗦,气结的继续挣动,誓要让打扰了自己睡觉的家伙也无法安眠,没想到乱动之下,腰侧居然抵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叶离枝探手去抓,生拉硬拽下来抽出被窝一看,居然是块令牌! 纯金打造的令牌一面刻着凤扬王,一面刻着一个大大的’情‘字,边缘是展翅而飞的凤凰鸟,栩栩如生,似乎还能听到它们引颈而飞时的清唳。 情……大概是凤扬王的名字?难道说他的大名叫凤情? 哦天呐!这这这、这难道就是代表凤扬王身份的令牌么! 叶离枝单手捏着令牌,翻来覆去反反复复的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爷的令牌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权力,代表着自由! 终于感觉到怀中的小暖炉安静下来的男人满意的低哼一声,用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继续昏睡,叶离枝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手一抖,不算薄的令牌啪的砸在了她的脸上…… 唔,果然乐极容易生悲啊…… 叶离枝拿下令牌,揉了揉被砸痛的脸,然后将它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自己贴身的衣襟之中…… 第二日一早,叶离枝早早的就起了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将香炉里快要燃尽的安神香又换了一个新的香饼子进去,这才揣着令牌,佯装镇定的踏出了帐篷。 天光微亮,负责守夜的人还没换班,看到她时都愣了一下,以为她要去方便,也没阻拦,大大咧咧的放她走了。 叶离枝去了安放马匹的地方,选了一匹还算温驯的马,牵着朝着营地外走去。 临时围起的木质围墙外都有专人把守,走到门口时就被人拦了下来,持着锋锐长矛挡在她面前的士兵冷冰冰的道: “王爷有令,叶姑娘不得出这营地之内,得罪了。” 叶离枝也不恼,不紧不慢的从怀中掏出令牌,在他面前晃了晃,脸不红心不跳的撒着谎道: “我来了许多日子都被关在里头,无聊得很,今日好不容易向王爷求来一次单独出行的机会,只是去营地外围转一转,透透风而已,还请这位兵哥哥通融一下。” 金晃晃的令牌反射着晨曦的光,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那士兵有些惊讶的盯着那令牌,想来也不敢有人会拿这个去造假,便只好放行,道:“叶姑娘请早些回来,别让王爷担心。” 306.第306章 祸不单行 “知道了。” 嘴上说着知道,叶离枝心里却是纳闷了,她对于凤扬王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什么担心,他担心的只是怕她跑回大焱帮助太子打败他,而不是她这个人吧! 叶离枝撇撇嘴,出了门后又转回身来对那士兵道:“对了,你们王爷昨晚喝多了,今早让他多睡一些吧,别去吵醒他,不然醒来要头痛的。” 士兵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些,郑重的点点头道:“是。” 叶离枝这才放心的爬上马背,驱使着马儿慢慢悠悠的走了。 一离开凤扬王手下的视线范围之内,叶离枝立刻扬起马鞭,用力地在马屁股上抽了一记! 马儿引颈长嘶,飞鬓扬蹄,疾风一般的带着她往前掠去! 清早的寒风打在脸上,如刀刃般冷冽锋锐,割的骨头都痛了,可叶离枝的一颗心兴奋的快要飞起来般,毫无所惧的去追逐着那曾远在天边、现下近在眼前的自由! 连马蹄声听起来都是那样的悦耳!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山坡高低起伏,大片的帐篷遍布其上。 她小心的在山坡间起起伏伏,渐渐的将那些营帐抛在身后,然后转入野树林中,一边让树林为自己打掩护,一边朝着大焱的边界马不停蹄的行进! 此时,被尿意憋醒的凤扬王在回来时却遍寻不到叶离枝的影子后,大发雷霆,立刻派遣所有能用的得力手下去全力追捕! “该死的小混蛋,居然胆敢联合着大焱的太子一起来骗我?!你最好不要被本王找到,否则的话,本王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侍立一旁的贴身侍女还从未见过自家王爷发过这么大的火,当即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凤扬王衣衫不整的坐在主位,气急败坏,暴跳如雷,青筋凸起的双掌紧握成拳,一下就将面前的矮桌劈了个粉碎! “给本王备马!本王要亲自去追那个小混蛋!!!” 快马加鞭的跑了整整一个白天,叶离枝累得不行,马儿更是越跑越慢,到最后直接栽倒在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说什么也不肯从地上起来了。 叶离枝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儿,有潺潺的水声从不远的前方传来,不由面上一喜,开心道:“快了,我们就快进入大焱了,等到了大焱的地界上就什么都好说了!” 大焱和凤国之间有一条河,过了河就算进入了大焱,也难怪叶离枝会这么高兴。 她坐在马儿身旁,歇了一小会儿后四周就黑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不敢再耽搁下去,叶离枝爬着去给马儿薅了些干草,又将水壶里的水喂给它后,便拍拍它道: “嘿,老伙计,咱们得快些赶路了,在荒郊野外里过夜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走的话小命都要没了哦。” 巧在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狼嗥。 马儿一个激灵从地上跳起,蹦跶了几下勉强抖擞了些精神,便跟着双腿打颤的叶离枝继续往前走去。 那条间隔开两国的河果然就在不远处,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就能看见了,河面很宽,还结了一层不算厚的冰。 疏淡的月光洒在上面,折射出一层冰凌凌的冷光。 像极了某王爷发作时,那沉怒的目光。 叶离枝莫名打了个寒颤,努力逼迫自己想一些有用的东西。 她记得曾经不知在哪本书上看过,说这条有名的界河其实并不深,最深的地方大概只到成年男子的腰部。 换做是她的话,嗯……大概会到****吧。 而且她还会游泳,是决计淹不死的。 但是,这是在冬天啊!是在冰天雪地的冬天啊!下水什么的简直就是自虐…… 扭头看了眼累的垂头丧气的马儿,叶离枝叹了口气,终归还是不忍心坐上去。 抬手有气无力的拍了拍马头,叶离枝道:“看来接下来咱俩要一起品尝一下冬天下河的滋味儿了,我知道绝对不会好受,所以咱俩要互相加油,知道吗?!” 马儿细若游丝的哼唧了一声。 “好,那咱们就出发吧!” 身后跟着匹膘肥体壮的大马,还没走到最容易掉下水的河中央,叶离枝的脚下就绽开了无数道惊心动魄的裂痕! 她在心里哀叹一声,然后认命的继续万分小心的往前走去。 嘴里还在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啊,反正都是要掉下去的,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然后,噗通—— 就真的掉下去了。 “啊!嘶——我、的、亲、娘!”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穿透了她的衣物,直吻上细嫩温热的皮肤,然后带走那点温度后撒着欢的四散逃开。 水面的确只到她的****位置,但是……****以下都要被冻僵了!叶离枝站在水里长一口短一口的吸了好半天的气,才稍稍缓过劲儿来…… 真特么的冷! 马儿却像毫无知觉一样,落入水中后就欢实的扑腾起来,然后一溜烟地跑到了对岸,上了岸后就不见了踪影。 叶离枝磨牙,这个小没良心的,早知道就骑着它了! 迈开沉重而艰辛的脚步,叶离枝在河底潺潺的水流中努力前进,没走出两步,却是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入了冷死人的河水之中! ……叶离枝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这大概就是上天对于她偷了人家令牌还不告而别的惩罚吧! 等到她千辛万苦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来到河对岸时,刚擦了把脸上的水准备上岸,就见面前刷拉拉的出现了一双双的…… 黑底缎靴。 往上看,是灰鼠皮的皮裤与皮袄,包裹着健壮彪悍的身板儿。再往上看,是一张布满了胡茬的凶悍大脸。 “啊!啊啊啊啊——!!!” “妈的,叫什么叫!老子还没怎么的你呢!哈哈,还以为不知打哪游过来条大鱼,等游近了一看,还真是条‘大鱼’啊,哈哈哈!” 为首的黑胡子大汉放生狂笑,声震十里! 叶离枝被人像拎小鸡一样的从河里拎了出来,扔上了马背,可巧,那马儿正是上了岸之后就不见踪影的她的马儿。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叶离枝浑身冷的直打颤,牙齿更是格格响,但仍是字句清晰的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 “我们?” 黑胡子走上前来,在她冰凉的小脸儿上猥琐的拍了拍,恶声恶气道: “我们乃是这一带的马贼!小娘们儿算你走运,遇到了我们,否则的话,今晚还不给喂了狼肚?它们可不会怜香惜玉啊,哈哈,哈哈哈哈!” 307.第307章 想见你 玛蛋,笑够了没有,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叶离枝紧紧抱着马脖子想从马儿身上取点暖,马儿似乎也知道自己的临时小主人落入了险境,乖得不行,一动不动的任她抱着。 “那你们……你们想怎么样?我、我身无分文,值钱的只有这一匹马了!如果你们想要的话,我、我……” 不舍得摸了摸陪伴了自己一路的马儿,叶离枝还真有些舍不得。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黑胡子的大嗓门几乎要把人的耳朵震聋,他笑嘻嘻的看着叶离枝道: “最值钱的东西在这里才对,马?马算个什么,给我我都不稀罕!正好最近两国打仗,军营里缺女人的很,我看你长的还不错,卖去军营里的话,应该会换个好价钱吧,哈哈哈!” 呸! 叶离枝真想用口水糊他一脸。 不过……转念一想,能借个东风也不错。 她的马儿已经跑不动了,有人愿意将她送到目的地的话,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呢…… 叶离枝眼珠一转,故作害怕的发着抖道: “你、你们……我……我求你们不要把我送到大焱的军营里去!其、其实我是凤国人,刚从凤国的军营里逃出来的,喏,他们王爷的令牌还在我这儿呢!” 说着,抖抖瑟瑟的从怀里掏出那块金灿灿的令牌,在几人的面前晃了晃。 几个马贼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黑胡子眼疾手快,一把将令牌抢在手中,掂了掂,挺沉,咬一口,有坑! 是真的金子,而且是纯金的! 有个瘦皮猴似的马贼精明得很,一把摁住了黑胡子想要将令牌塞入自己怀中的手,警觉的问向叶离枝: “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身上,莫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 叶离枝支支吾吾,在几人目露凶光的逼迫下,才战战兢兢道: “那……是我偷的,我本是凤国王爷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王爷昨晚喝醉了,就要对我意图不轨,我害怕之下就打晕了他,抢了他的令牌,靠这个一路逃出了军营,想去大焱避难。 没想到……却碰上了你们。你们放心,这块令牌是我偷的,他们不会找你们的麻烦,而且只要拿去熔了,谁还能看出这东西原先是个什么样儿? 各位大哥,行行好吧,我只是个可怜的侍女,什么都没有的,看在这块令牌的份儿上,求你们别把我送去大焱的军营里当……那个啥,好不好?” 女孩儿泪眼汪汪的巴巴望着他们,眼中满是乞求,带着哽咽的话语卑微又无助,小身板儿还在不停地颤抖着,湿透的衣服勾勒出青涩的曲线。 好像在全身都写满了‘快来虐我吧!’的字眼。 几个马贼虎躯一震,施虐|欲瞬间暴涨! 黑胡子收好令牌,嘿嘿狞笑,捏住她的小下巴用力一抬,咬着牙根儿啧啧有声: “瞧瞧这小可怜儿的小模样,看的爷真是不忍下手……但是,这令牌就算你不给我们也搜的出来,你以为能护得住?而且,你本来就是来大焱逃难的,去别处跟去军营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马贼们都不怀好意的大笑起来,纷纷点头如捣蒜。 他们做惯了坏事,根本不会顺着谁的意来,而且偏偏与之相反,你越求他们什么,他们就越是反其道而行! 叶离枝就是抓住了这群臭男人的这点劣根,求他们别送自己去军营,他们自然就会送她去了。 有些疲累的趴在马背上,她佯装绝望的闭上眼睛,心里却是欢喜的: 殿下,我终于又要见到您了呢…… 见天色已晚,马贼们没有连夜赶路去军营,将她先带回了他们暂时的窝点。 那是一处山洞,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木,山洞前燃着篝火,勉强驱散着冬夜的寒气。 叶离枝在夜半时就发起了高热,浑身冷的直打哆嗦,偏偏身上却烫得惊人,冰火两重天,将她折磨的无法安眠。 “嘶……好冷……” 将分给自己的毛皮又裹得紧了些,叶离枝努力挪蹭着身子,试图更加靠近那劈啪作响的火堆一些,好让自己好过一点。 动作间无意中碰到了负责看守她的瘦皮猴,这人就跟一只真正的猴子似的,警惕的很,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警告的瞪视着她。 “我好像着凉了……难受的很,想离火堆近一点,不是要逃跑。”叶离枝声音干涩嘶哑的解释。 瘦皮猴仍是那副毫不松懈的模样,不过看她那张红彤彤的脸蛋和神志不清的表情,就知道她并非在说谎,哼了一声后又倒了回去。 “老实点!否则的话,我打断你的腿!” “是是……”叶离枝无奈的苦笑,“那我能出去弄点雪水来吗?再这样烧下去我怕会一命呜呼,到时候损失的可是你们自己。” 都已经逃到这里了,还差最后一步,她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 也许是因为生病的关系吧……想见那个人的念头如烈火一般的灼烤着她,让她煎熬,也给她无穷求生的渴望! “随便你。” 马儿都有守夜的人轮流看守,绝对偷不走,这小妮子就算想跑,也要看看那两条小短腿跑不跑得过他们的快马。 瘦皮猴重新闭上眼睛,继续浅眠。 叶离枝呼出口气,扶着山壁站起身来摇晃着走了出去,顺手抄走一个木盆和布巾,管它是谁用过的……她现在只想活命! 用布巾拧着雪水冷敷到天亮,高热果然退下去不少,只是头还有点晕,叶离枝昏昏沉沉的靠坐在石壁上,朦胧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扔到了她的头上。 “快点起来!天都亮了还睡!出去洗把脸,把自己弄的干净一点,然后换上衣服,跟我们走!” 黑胡子的大嗓门吵得她脑袋嗡嗡作响,叶离枝艰难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五彩斑斓…… 这是……? 抬手抓下一看,原来是件崭新的女人衣裙,还是红配绿,色彩艳俗到令人发指…… 也不知道这群货从哪里搞来的,难不成他们以前抓过的女子,都是被这样包装过之后卖给了别人? 叶离枝忍下心中气恼,依言去洗漱了一番,胡乱扒掉半干的衣衫,就将这件有点过大的衣裳套在了身上。 虽然颜色俗气的可以,但鲜艳的色彩却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好看了不少,黑胡子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长臂一伸就将她夹上了自己的马,他跟着跳了上去,缰绳一扯马腹一夹,人就已经跟着狂奔出了数丈远! 308.第308章 有的人玩不得 清早的风刮在脸上,跟刀锋在刮着骨头似的,痛的叶离枝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 卧槽……要不要那么心急啊。 肚子饿得咕咕叫,这群王八蛋今早上烤了野鸡,谁都有份唯独她没有,现在都能从身后的黑胡子身上闻到一股子烤鸡味儿!害叶离枝只想转头,狠狠在他身上咬一口。 快马加鞭了不知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这些马贼好像在军营里有门路,很快找到了负责看守军中女人的小官,然后将叶离枝拎到了他的面前。 小官长着一撮山羊胡,看起来既精明又猥琐,绕着叶离枝的身周走了一圈儿,还东摸摸西捏捏,甚至跟挑畜牲似的捏开她的嘴巴看了看牙口。 黑胡子忙在一旁赔笑道:“绝对是好货!还是个雏儿呢,拿去孝敬上头的人,再好不过了!” 叶离枝说过是因为凤国王爷对她用强才跑出来的,既然跑出来了,那就是凤国的王爷还没得逞,所以这话黑胡子说的很有底气。 小官点点头。 被带进军营里的女人一般是罪臣之女,但这些娇滴滴的妇人和小姐们哪里经得起长途跋涉的艰辛劳顿,在路上就已经死了不少。 那些低等的士兵们还好说,上头大大小小的官儿却不好对付,无论哪一个怠慢了,到最后倒霉的都是小官自己。 所以他就和周遭的马贼们做起了这等买卖,上头的人知道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候还肯花些银子让他弄些干净漂亮的去,因此……叶离枝这样姿色过的去,还清白的女子,理所当然的卖了个好价钱。 马贼们捧着银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叶离枝却是蹙起眉,觉得大焱的军风……有些不正啊。 没等她多想,人已经被粗鲁的推搡进了帐篷之中。 马贼将她送来时已是下午,眼见着天又要黑了,而叶离枝还滴水未进。 饿过了头反而感觉不到饿了,只是胃里火烧火燎的很是难受,她蜷缩着坐在地上,连打量一下这个陌生环境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捏起她的下巴硬给她灌进了一碗奇怪的东西,很苦,但喝下去之后嘴巴里却甜腻的厉害。 然后她就被人蒙上眼睛,堵住嘴巴,反剪住双手,夹在腋下带走了。 四周都是杂乱的人声,听不真切,只有一边带着她一边往前走的两个小兵的交谈听的最为清楚。 “今晚张老将军可是有福气了啊!”夹着她的小兵用无比艳羡的口气道,放在她腰侧的贼手还不忘偷偷揩油。 “谁说不是呢!那个老东西……”另一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唾弃道: “年纪一大把,却一点都不知羞,真当自己宝刀未老呢?仗着在这里呆的时间最长就为所欲为,跟个土皇帝似的,希望这次来的太子殿下能好好治治这个老色|鬼!” “顺便再把这些漂亮姑娘赏给咱?” “去,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两人嘻嘻哈哈的将她带进一处帐篷里,安置在榻上后就走了。 叶离枝还在想着那个张老将军是谁。 戍守北疆的将军可只有一位,那就是安如峰的外公——镇远大将军罗正清,什么时候又跑出来个张老将军了? 等等……姓张?这个姓氏…… 脑海中灵光一闪,没等她抓住这束灵光的尾巴,有人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已经进来了。 “皇上这次又派赵学海那个老阉奴来当监军,正是咱们巴结讨好他的最佳时机,可万万不能错过,赵公公可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儿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满是讥嘲的说。 “那是当然。赵公公好哪口,咱还不知道?我已派人去寻周围的小姑娘了,等挑些好的便给他送了去。” “嗯,这些事儿交给你办我最放心。” 两人说着来到了帐篷后面。 看到了被扔在榻上的叶离枝,两人似乎都是一愣。 那道苍老的声音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的大笑起来:“瞧我,差点忘了,晚饭时候小郭就过来说有东西要拿来孝敬我,没成想却是这个,不错,不错呀~” 叶离枝能感觉到有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在上下的扫视着她。 她脸上抽搐了一下,猜想这大概就是方才那两位小哥口中的‘张老将军’了,果然是又老又不知羞啊…… 另一人却是惊喜道:“今儿个这个倒是不错!年纪看着也小,大人,咱们不如……” 两人心照不宣的嘿嘿一笑,然后叶离枝就再次被人夹起送往了另一处地方。 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知道,赵公公那个有特殊癖好的老家伙来了,而且两人正打算用她来巴结对方。 天旋地转中再次被扔到凉凉的榻上,太监独有的奸细嗓音响起:“放那儿吧,你们都下去。” “是!” 等人一走,赵公公就迫不及待的扑了过来,憋了一路都快要将他憋坏了!可一扯开叶离枝蒙在眼上的布,赵公公的手就僵在了半空。 太子大婚,娶的都有谁,赵公公这个常伴君王左右的大红人儿能不知道?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 叶离枝笑,扭头吐掉口中破布,哑着嗓音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赵公公。” 赵公公惊得差点当场厥过去。 良久,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布往地上一摔,叉着腰跳着脚的骂起来:“张力玮那个老混蛋,居然敢来陷害咱家,看咱家不撕了他的皮!” 外头有人听见动静,赶紧跑进来查看,被赵学海一脚踹翻在地,赵学海喘着粗气的吼:“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太子侧妃松绑!” 那人呆住了,傻傻的问:“太子……侧妃?在哪?” 啪——一个大耳刮子直接甩到了他的脸上。 赵学海继续吼:“赶紧将侧妃送去太子那儿!等太子问起来,就说是张力玮那个老混账硬塞给咱家的,明白了没?!” 那人赶紧磕头应是,连滚带爬的跑去给叶离枝松绑。 谁知,先前喝下的那碗药开始发昏作用,叶离枝起来后没走出两步就摔倒在地。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哟!” 赵学海连忙冲过去扶起她,急的满头都是汗,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才冷静下来。 “侧妃……侧妃您没事吧?” 叶离枝只觉浑身像被火烧着似的,一股燥热从身体内部升腾而起,让她忍不住的想要打滚低吟,或者直接浸到冷水里凉快一下…… 309.第309章 该拿你怎么办 小手无意识的摸索着衣结,拉扯着想要将它打开,赵学海一看这架势,当即惊得魂飞魄散,立马抓紧她的手,近乎哀求的道: “侧妃……侧妃,您冷静一下,咱家这就将你送到太子那儿去,到了那儿你想怎么脱就怎么脱!在这儿可千万不能宽衣解带啊!否则咱家的老命也得跟着交代在这儿……” 且不说太子对于这个侧妃是否真正喜欢。 太子的侧妃就是太子的人,敢擅自染指太子的人,岂不是等于直接在跟太子宣战? 赵公公自认脑袋还没坏掉,哪怕借给他十个熊胆,也断断不敢做出这样挑战阎王的蠢事来的! 赵公公伙同那个进来的小公公一起将叶离枝七手八脚的扶去了太子的大帐。 安如晦正在和安如峰探讨阵形,他面色冷肃,修长白皙的手捏着毛笔在图纸上点点画画,不时还和同样表情严肃的安如峰低语几句。 有人进来小声通报:“禀太子殿下,赵公公求见。” 安如晦头也未抬,道:“不见。” 那人顿了顿,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接着道:“赵公公说是带了个人来见您,属下瞧着,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 安如晦紧锁的俊眉显出几分厌烦。 来到这里之后,他最讨厌的就是下面的人没完没了的献殷勤,尤其是拿女人来讨好自己! 只是没等他发作,性子急的安如峰已经跳了起来,怒骂道:“让他滚!没看我和我哥正在探讨军务吗?!个老阉奴,只会使这些媚俗的下作手段,有本事让他上战场,让他去打仗!” 他根本没有争储的心,因此也根本不需要去讨好谁,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让谁下不了台那人就只能死在台上! 手下连忙扭身去了。 但不一会儿他又低眉垂眼的小跑了回来,在安如峰冲出去将那个老阉奴扒皮抽筋之前,连忙道:“赵公公说了,带来要见太子殿下的人,是太子的侧妃!” 安如晦猛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安如峰却是不解:“大哥的侧妃?那不就是……大哥不是说她还在凤扬王的手中么?” 他话音还没落,安如晦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安如峰也觉得事有蹊跷,连忙跟着跑了出去。 到门口时就见安如晦的怀中已然多了一个人,赵学海正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一个劲儿的喊着: “老奴不知道啊!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求太子殿下开恩!啊不不不,求太子殿下明鉴!” 安如晦低头看了眼怀中明显不对劲的人,丢下一句‘将赵公公临时关押!’后转身就走。 安如峰不解的挠挠头,在赵学海身前蹲下身来,饶有兴致的问:“喂,赵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小嫂子怎么会在你这里?” 赵学海只剩下一个劲儿的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啧,真没劲,”见问不出什么来,安如峰也不勉强,只摸着下巴状似喃喃自语道:“我大哥可向来最是护短的啊,敢惹他在乎的人……唔,提前为自己准备好棺材吧。” 赵学海浑身一个激灵!电光火石间想起了一件事来。 他是内务府总管,只要是宫里头发生的事,无论大小,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听说二皇子出事之前,曾设计想要谋害太子侧妃,结果……太子第二天就带着二皇子曾经谋害过他的满满罪证跑去找自家老爹了。 然后二皇子死在了太子府中,死在了乱箭之下。 赵学海完全不怀疑那发乱箭一定是太子射的! 自家兄弟都毫不留情,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奴才,那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赵学海理清了头绪,一下变得清醒了很多,低声道: “老奴的确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太子侧妃,是张老将军遣人送来老奴这里的,老奴斗胆揣测,这是张老将军欲要离间老奴与太子之间的阴谋诡计……” 张老将军张力玮,是三皇子的外祖父,现担任北疆的副将一职。 在他没有发达之前,还只是罗老将军身边一个端洗脚水的……不过因为阴差阳错中救了罗老将军一回,便得了赏识,一步步将他提拔了上来,直到副将的位置。 罗老将军年事已高,告老还乡后,皇帝并未急着封将,在这里跟随罗老将军呆的最久的张力玮自然而然就成了权力最大、人脉最广的了,有时候甚至连安如峰这个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而赵学海的猜测虽然只是猜测,却也有一定道理。 如果三皇子的人想要拉拢赵公公,就可以利用这次机会抓住赵学海的一个把柄,那就是他染指了太子的侧妃,三皇子的人再趁机将这件事瞒下去,自此以后,赵学海自然不敢再偏袒太子一分。 可惜啊,三皇子的人并没有抓住这次机会——因为他们根本不认识太子侧妃,更不知道落入他们手中的叶离枝,就是太子的人。 当然,就算他们抓住了这次机会,也……绝对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安如峰勾唇冷笑:“张老将军真是年纪大了,什么糊涂事也做的出来了,这次是将我大哥的侧妃送给您老人家,那下一次,是不是就要将哪宫的娘娘送给别人迎欢卖笑了?” “老奴愚钝。不过这张老将军实在为老不尊,败坏军风!望五皇子与太子殿下明察!万不能姑息此人!”赵学海义愤填膺地重重一叩首。 “这是自然的。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赵公公,您老人家以后也得悠着点啊~”安如峰拍了拍他的肩,假装好意的提醒道。 赵学海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低下头去一声不敢再吭了。 这边厢五皇子正开心的一边套话一边戏弄着赵老坏蛋,那边厢,叶离枝正一边喊热,一边胡乱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安如晦任她折腾,俯身用自己的额头试了试对方的体温……果然烫得惊人! 他对一旁的侍女低声吩咐道:“去打一盆水来,要凉的。” 侍女立刻领命退下。 凉水很快送了过来,还有一条布巾,安如晦亲手接过,让她退下后,便挽起袖子来,将布巾蘸了凉水开始给叶离枝擦起身来。 他很清楚对方是怎么了,虽然变成这样并非她所愿,但,他还是需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直接将那盆冷水直接泼到这个总是让他恼火担心的小坏蛋脸上去! 310.第310章 情真意挚 “热……热……嘶——冷!!!” 冰冰凉的布巾一触上高温的肌肤,叶离枝就立时发出一声惊叫!然后下意识逃也似的就要朝榻里滚去。 安如晦一把摁住她的胳膊,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擦过她布满虚汗的额头、通红的脸蛋,以及袒露出的那片片晶莹如雪透着迷人的粉色的皮肤。 罔顾她的意愿的强行擦身让她抗拒,可抗拒抗拒着……居然又开始觉得舒服起来。 其实这种药……也根本没什么的,只要不停的降温,血管里躁动的血液,就会跟着慢慢的平复下来…… 只是心头火却有点难消除,大概会多难过一小段时间了。 叶离枝紧紧蹙着眉心,一会儿觉得自己被放在火上烤,一会儿又觉得整个人好像飘荡在清凉的水面……醒醒睡睡间,始终有个人影,一直一直的占据在她朦胧的视野之中。 熟悉的气息,令人心安的可靠感……穿透了轮回的隔阂,一点一点温柔的将她围绕其中,让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不由自主的跟着松懈下来。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好像在告诉她,只要呆在这个人的身边,就什么都不必再怕。因为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有可能会害她,唯独他,绝对不会。 难耐的燥热一点一点被拧搅过无数遍的布巾吸走,余下的,是一片难以言喻的安谧与宁静,她闭上眼睛,终于彻底的沉睡过去。 天光微曦,安如晦放下布巾,目光复杂的看着趴在软枕上呼呼大睡的女孩儿的背脊。 那上面,布满了烧灼后的烫伤,最惨烈的一面已经掉落,剩下的,是愈合后的伤口和……难以磨灭的丑陋疤痕。 安如晦低头,将积蓄多日难以化解的思念变成疼惜的碎吻,一点一点地印在上面,唇齿间溢出叹息般的轻轻低喃: “你终于回来了,回到我的身边来……” 叶离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看着眼前和凤国王爷的帐篷里布置的差不多的地方,她还有点神思恍惚。 这是逃出来了?还是又被抓回去了? 正惶惶不安间,有人挑帘进来,迈着沉稳轻悄的步伐走了进来,看到她的那一刻,才知道她已经醒了,便道:“正好,起来吃点东西吧。” 叶离枝愣愣的转过头去。 就见一身黑色锦袍的太子殿下正亲自端了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一碗粥、几碟清淡开胃的小菜,和一碗药。 终于再次见到这个人……叶离枝从未觉得,这个人是这么的让她心动过!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安如晦走过去,在她手边坐下,像怕惊到她的那样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叶离枝没说话。 然后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默不吭声的扑了过去,张开双臂换上他的后颈,树袋熊似地抱住了他。 安如晦一怔,然后失笑……有些自嘲道:“大概只有最无助的时候,你才会这样全身心的依赖本王吧。” “不是依赖,”叶离枝将整张小脸都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努力地汲取着他身上只属于他的气息,闷声闷气道: “是想念,殿下,枝儿真的好想你。” 在差点为他而死的时候就在想了,想就算变成孤魂野鬼也要回去见他一面! 如今终于见到,还是在历经一波三折之后……怎能不叫她百感交集,感谢命运大发慈悲的施舍,将她送回到了又可触手可及他的地方? 心里有什么东西满的快要溢出来……万千思绪只化为一个念头: 她会更加珍惜他的! 这世上本就有很多东西,其价值远远超过他本身的存在价值……就像安如晦一样,对于她来说,这个人就是可遇不可求的稀世珍宝。 还是只有她一人能完全拥有的珍宝! 所以,请原谅她过去的不懂事吧,她会穷尽余下的所有时光,去忏悔,去弥补,去爱他! “你这是在表白吗?” 安如晦轻笑,抬手揽住了她不堪一握的窄腰,含笑轻问,墨色的凤眸中却闪烁着如沙漠上的托钵僧一样一人踽踽独行的点点寂寞……几近要荒芜了整片烽火边城。 他在怕,他很怕,下一秒女孩儿说出口的便是,想的只是还有欠他的债没有还完,所以才会这样,历经千难万险的非要回到他的身边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宁愿不要再听她的解释! 于是没等叶离枝再说些什么,安如晦便有些仓皇的转移话题道: “你睡了很久一定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吧,小懒猪。” 叶离枝放开他,漂亮的杏眸中满是不满的娇嗔: “殿下,您确定不要听枝儿接下来要说的话?” 安如晦别开脸去,那明显是既想知道却又害怕受伤害的下意识自我保护的动作。 叶离枝心里一疼,知道过去的自己无意识中已经伤到这人太多……但,在自己终于准备来个真心大剖白的时候,却遭到了对方无声而委婉的拒绝,还是有点点小不爽啊。 “好!”她小下巴一扬,狡黠的道:“那我便不说了,但是太子殿下,机会只有这一次,您以后可一定不要后悔呀~” 然后不等安如晦有所反应,她已经动作灵活的溜下了软塌,冲那碗小米粥冲过去了! “殿下,这碗是什么药啊?” “……补药。” “殿下,为什么没有烧鸡可以吃?” “……太医说你暂时不能吃油腻的食物。” “殿下,您……一定要用这么幽怨的眼神看着我吗?会影响食欲的。” 坐在她对面的安如晦幽幽的叹了口气,带了些认命的味道道:“你还是告诉我吧,不然我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东西,以后真的会后悔莫及。” 只要是你给的……无论是快乐或痛苦,他都决定全盘接受。 叶离枝眨眨眼睛,噗的一下笑了,然后咬着筷子,有些小无赖的歪着小脑袋道:“那您求我啊。说不定我大发慈悲之下就……” “我求你。”太子殿下干脆利落的开口。 倒是让提出这个要求的叶离枝因他的反应狠狠愣了一下。 她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的就把‘求’字说出口,尽管说的时候不卑不亢,没有摇尾乞怜也没有半点哀求之意,但落入她的耳朵里时,心儿却跟着一阵狂颤。 那双子夜般晶润的墨眸里更是一片真挚的诚意。 311.第311章 鸿门宴 “我、我……”叶离枝突然间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干嘛用这么认真的眼神回应她……难道他听不出这只是一个玩笑吗? 看得出她的手足无措,安如晦反而先退了一步,道:“先喝粥吧,菜要凉了。至于你没说出口的那些话,等你再次想说的时候,再来告诉我吧。” 叶离枝突然觉得太子殿下实在很狡猾唉。 她都说了机会只有一次,结果人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预定了她下一次的表白机会。 好吧。 反正现在正值两国交战,也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等战事结束,回到都城,她再好好地、郑重地、对他说出那句想说的话吧。 此时,界河的另一端。 凤扬王高坐在雄峻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一地横七竖八的马贼的尸首,握在掌心的令牌用力到深陷血肉,殷红的液体漫过指缝,一滴一滴渗落大地。 “王爷,再往前就是大焱的地盘了,我们……我们回去吧。” 心腹见自家王爷在除掉意图偷袭他们的马贼,并意外的从他们身上发现令牌,逼问出了那个小逃犯的下落后就一直眺望着大焱的境内,不由胆战心惊的小声提醒了一句。 凤扬王没说话,冰眸中无数情绪在翻天覆地的翻涌着,最后落回一片平静的萧杀冷寂。 他不带任何感情的收回目光,勒马回旋,扬鞭打马,声音随着马鞭一起落下: “走吧!” 边塞的夜苍凉开阔,月冷星寒。 喜食死尸腐肉的乌鸦在战后的草丛中饕餮狂欢,不详的鸦叫远远的传进耳朵,更惹得人一阵心惊胆寒。 张老将军坐立不安的在自己的大帐中背着手来回走动,前来传口信儿的太子的人前脚刚刚走,说是太子今晚有请,一起喝喝酒,叙叙话。 他可不觉得自己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的老东西和年轻有为的太子爷之间会有什么秉烛夜谈的共同话题! 况且他还是三皇子的外公,在政治立场上两人就不可能相谈甚欢。 这丫的一定是鸿门宴,一定! 不就是不小心睡了他的小侧妃么,一个女人而已…… 张老将军捋了捋半白的胡须,觉得自己在这苦寒之地守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连皇帝见了恐怕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更何况一个还没登基的太子爷? 这里可是他的地盘,太子能拿他怎么样?而且他还是个长辈,难不成就为了一个本就是玩物的侧妃,还要将他拖出去砍了不成? 就算太子爷真的想这么做,动手之前也得掂量掂量这么做的后果! 张老将军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根本就没必要去怕一个空降而来的太子爷,他对北疆的事还什么都不懂呢,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依仗自己。 这次请他去喝酒,说不定就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顺便巴结一下他……张老将军自得的笑了笑,顺便大度的盘算着,若是太子这次表现的好的话,他说不定在以后可以给他少使些绊子…… 张老将军已经由焦躁变得轻飘的脚步一顿,扭头道:“来人!给我拿那件狐裘大氅来,我要去同太子殿下吃酒了!” 张老将军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太子殿下请的远不止他一个人。 几乎所有在军营里有资历并排得上号的老官们都来了,其中还有不少是与他私底下有勾结的钩党,见到他时无不都热情的上前来相迎客套。 “张老您来啦!” “张老将军快进来坐!” “知道您要来,大家不开宴都等着您一个呢!” 张老将军一边敷衍的虚应着,一边打量着坐在上首的太子。 他的左边坐着五皇子安如峰,右边的位子空着,正与安如峰一边品茶一边低声的谈笑着什么,神态看起来悠然而闲适,丝毫没有兴师问罪的样子。 张老将军稍稍松了一口气。 却不知道安如峰正在和安如晦说的是:“哥,你瞧瞧他那副牛掰轰轰的派头,还真把自己当成功高盖主的大将军了啊。” 对北疆真正有功的大将军,是他在此兢兢业业、镇守了大半辈子的外公才是!才不是这个吃里爬外、狡诈奸猾、为老不尊、满肚子坏水儿的老东西! 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安如峰仰头猛灌了一杯茶进去。 安如晦摇头失笑,却也并未反驳他的话,只低低的道:“今晚,便只等着看好戏就是。” 好不容易从同僚的奉承中脱身出来,张老将军施施然来到安如晦的面前,躬身行礼:“老臣拜见——” “张副将不必多礼,坐吧。” 安如晦虚扶了他一把,没让他将这个礼行下去,但一句久违的‘副将’却让张老将军的脸色狠狠变了一变。 有些东西并非别人不说就能抹杀它的存在的。 就好比这个‘副’字!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听到有人喊他张副将了,若不是太子刚才的那一句,他甚至差点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大将军! “老臣担当不起,太子金尊之躯,哪是老臣这种人能比邻而坐的,老臣还是同他们坐在一起吧。” 这一桌只有三个位置,第三个位置本该留给北疆最有声望的大将的,奈何罗大将军告老还乡了,所以就空置了出来。 张老将军本也理所应然的认为自己应该坐在这里,可经过太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一点,他又不敢坐了。 “张副将哪里话,本王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要请教张副将呢,离得近些,也好说话,不是么?” 安如晦摆出一副等待谦逊受教的神色来。 立刻就有人跟着起哄道:“这里张老将军资历最老,既然太子邀约,张老将军可千万不能负了太子的一番好意才是啊。” “就是,张老不必再做推脱,您老坐在那里再适合不过了。” 一群人又七嘴八舌的开始拍起马屁来。 平时听他们美言几句张老将军还觉得心里舒坦,这种时候这些愣头青还是只知道一味不知天高地厚的拍他马屁,可就等于将他直接往火坑里推了! 张老将军连忙谦虚道:“哪里,哪里。既然殿下有好学之心,老臣自然甘愿担起为殿下传道授业解惑之重任。” 心里却给方才起哄的人每人记了一笔小账,准备等回去后再收拾他们! 真以为教太子是那么容易的事么? 要那么容易的话,人人都能当太傅了! 312.第312章 靡靡之音 安如晦却没有急着发难,等酒过三巡,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张副将驻守北疆多年,不知张副将对于大焱和凤国之间的关系,是个什么看法呢?” “凤国?” 张老将军眯起了一双绿豆小眼,不屑的哼笑了一声,豪迈地一挥袍袖,道: “区区小国,不足挂齿!且看我大焱几十万大军,是如何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人仰马翻的……嗝!” 一个酒嗝打出,张老将军的神情逐渐变得迷离起来。 “这样啊……” 安如晦一来,安如峰就将张力玮做过的那些混账事事无巨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虽然安如峰根基尚浅,在这里很受张力玮一派的人排斥,他们有什么大动作也绝对不会告诉他一星半点,但是,真当罗老将军留下的那些人是死的? 其中就包括了张力玮擅作主张,未经上报就趁凤国缺粮买粮之时,开出了一大堆的荒唐条件,逼得人家前来攻打他们一事! 也怨不得凤国的王爷会以牙还牙,对他们开出那个什么不战之约。 安如晦虽然没有签下,但并未生凤国的气,他之所以选择和凤国开战,也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大焱的脸面丢的更加彻底而已! 这些个老混账,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安如晦掩去眼底冷意,又波澜不惊的问: “张副将的妻儿都不在这里,没有儿女承欢膝下,没有娇妻陪伴左右,张副将的日子一定过的很清苦吧?” 张老将军一听,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然后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满嘴酒气道: “老臣已经习惯了。男子汉大丈夫嘛,保家卫国第一,忠孝第二,儿女情长第三,至于一己私欲……更是要排到最末流才行。老臣甘愿舍弃娇妻美妾,远赴边疆过这清苦的日子,只为替陛下守护这大好河山!”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都醉成这样了,说起套话来还是一套一套的。 要是安如晦没听过他以前的斑斑劣迹,说不定还真要为这位的慷慨陈词而感动一二了。 他低低笑开,道:“张副将的一片忠心令本王很是动容。本王的侧妃曾落入副将手中,多亏了副将的‘清正廉明’,才让她免于一难,本王还要感激你一番才行啊……” 哦哦!终于说到正事了吗! 张老将军精神一震,偷偷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顿时清醒了几分! 他面露歉意地拱手道: “是老臣一时疏忽,让殿下的侧妃险些遭人毒手,幸而下人走错了路送到老臣这里,否则的话,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老臣御下无方,望太子殿下重罚!” 三言两语将责任全都推到了别人头上不说,还顺口将自己的形象塑造的高大又正直,糊弄个把不知情的人还真不在话下。 但安如晦显然是不好糊弄的,相反,只有他糊弄别人的份儿。 他继续温软的笑,抬手亲自张老将军面前的酒杯满上,在他受宠若惊的表情中道: “张副将言重了,本王并没有要责备你的意思。相反,还要感谢您啊。光喝酒哪里有什么意思呢,来……” 安如晦忽然双掌一拍,大帐外头早已等候多时的人就一一在撩开的门帘中鱼贯而入。 褪去披在肩头裹身取暖的大氅,露出一副副婀娜多姿的身躯来,酒气蒸腾暖意融融的大帐中,骤然间就变得********起来! 张老将军的眼中精光一闪,不由多看了身旁的安如晦一眼,安如晦弯眸浅笑,彬彬有礼地问:“不知张副将可喜欢?” 原来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张老将军那颗吊起的心终于完全放下,客气的摆摆手道:“殿下取笑老臣了不是?不过,食色性也,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呢,呵呵,呵呵呵呵……” 安如晦同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微一颔首,那些舞女便在丝竹管弦之声扭动着水蛇般的妖娆腰身,翩翩起舞。 秋波流转,媚眼横飞。 大帐中的氛围立时变得火热欢腾起来! 久没见过几只雌性生物的男人们看的眼都绿了,就差仰起头来朝着月亮嚎叫几声,才能抒发自己满腔躁动的狼血了。 喧闹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大帐的上方,几道黑影鬼魅般的飘忽而近,手持大刀,闪亮的刀锋撕破了浓稠的夜色。 唰! 结实的帐篷被人从上而下几刀劈开,黑影闪身而入,还未落地,已经扬起手中大刀,劈头就砍! “啊——!!!” 最是清醒的舞女们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立刻尖叫着四散奔逃,恰好与听到动静的门外守卫撞在一起,两方人马慌慌张张的挤成一团,你也进不来,我也出不去。 “保护太子殿下!保护五皇子!” 一片混乱之中,张老将军这只老狐狸还不忘秀一把忠心,连忙扑到安如晦的面前做出一副想要保护他的样子,结果等大刀真的砍过来的时候,人就吓得一个跟头栽到另一头去了。 那些黑衣人也不多说废话,手起刀落,跟收割稻草一样毫不留情的收割着人命,不多时,帐中已有大半的人永远的倒了下去。 安如晦退到角落,将安如峰挡在身后,一边胡乱挥舞着自己的佩剑,一边盯着场中形势,忽的低喝质问道: “你们可是凤国派来的刺客?!” 黑衣人正忙着杀人呢,自然懒得理他。 可那些还在负隅顽抗或者抱头鼠窜的人却纷纷随着他的话朝着那些黑衣人仔细看去,就见他们蒙面的面巾之上,果然用银线绣着凤凰的图案! 凤国的凤凰,与大焱皇后身上才能绣的那些羽毛娇艳的凤凰自然是不一样的。 他们的凤凰华丽而凶恶,尖爪锋锐,眼神凌厉,传说是保护凤国的神兽。 除了凤国的皇室中人外,大概只有凤国皇亲国戚身边只听令于他们的高级护卫才配使用这种图案,而且只能用银线绣,不能用金线绣。 “果然是凤国的人!是凤国派来的刺客!救命啊!来人啊!快来抓刺客啦!!!” 有人醒悟过来,立刻高声大喊! 刚才还喝的烂醉如泥的人,早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冰冷的杀机给惊醒了,个个脸上都带着悚惧惊惶的神色到处逃窜,只有少数几个还勉强维持的住镇定,正与刺客拼命搏杀。 313.第313章 腥风血雨中栽花一朵 等大批的侍卫冲进之时,黑衣刺客已经全部安全撤退,只余一地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和寥寥少数几个受了轻伤的幸存者。 闻讯赶老的赵公公一见这架势,险些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来到安如晦的身边,不住的尖声叫道: “老奴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太子爷您……您您您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里?” “我没事,”安如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看了眼凌乱不堪的帐内,有些疲惫道: “先去看看还没有人活着吧,活着就抬去军医那儿,还有……张老将军怎么样?他人还好吗?” 赵公公连忙又去满地的扒拉张老将军了。 忍着令人作呕的浓重的血腥味儿翻找了好一通,才在桌子底下找到了被人一刀穿心的张老将军,赵公公一瞧老将军死不瞑目的惨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拍着自己的大腿不住嚎啕: “这是造的什么孽哟!” 安如晦叹了口气,道:“都厚葬吧。” 说完,与安如峰一前一后的在侍卫们紧张兮兮的护送下,出了满是污秽的大帐。 如果有心的人能多注意一下的话,就会发现,真正死去的人,都是张老将军以及与他暗中有勾结的人。 而那些洁身自好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则在此次的浩劫中,全部平安保住了一条小命。 凤国派来刺客欲杀太子的消息传来时,叶离枝正趁着安如晦不在,抱着从厨子那里求来的烧鸡,大啃特啃。 听到太子那边出事时,她一惊,还在啃的那根鸡腿就直接戳进嗓子眼儿里去了。 “咳!咳咳……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叶离枝立刻扔了鸡腿,拍着胸脯站起身问。 “千真万确!”小侍女指天发誓,急急道: “外头的人现下都传疯了呢!也不知太子爷伤到了没……啊呸呸!太子爷吉人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不过侧妃,您还是过去看一看吧!” 叶离枝立刻朝外跑去。 刚跑到门口,就与外头正欲走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叶离枝晕头转向的朝后倒去,被人一把揽住腰身,及时的拉了回来。 温暖而熟悉的声线满含笑意的流进耳朵: “小心些,摔了本王可是会心疼的。” “殿下?!” 待看清眼前的人后,叶离枝立刻又惊又喜的大叫起来,两只油乎乎的爪子不自觉就抓住了对方的衣襟,一叠声的问: “您没事吧?我刚刚才听说你那边出了事……您、您……” “我没事,”毫不在意的握住了她一只小手捏了捏,安如晦转身对身后的安如峰道:“闹到这么晚也累了,你回去休息吧。” “哦,好。” 安如晦正好牢牢挡在帐篷的入口处,害他连跟小嫂子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暗自嘀咕了一句‘见色忘义’,安如峰就对叶离枝高喊了一声: “小嫂子放心,我也没事!”就溜溜达达的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叶离枝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又仔细的将安如晦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发现他只在衣角处溅了些血迹,便真正的放了心。 将他迎进来后,又蹙眉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凤国当真派了刺客来害您?” 安如晦对一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立刻就心神领会带着帐篷里所有的下人出去了。 “你想知道真相?” “嗯,”叶离枝点点头,又忍不住的喃喃道:“我觉得凤扬王不会是这样的小人……” 安如晦唇角的笑意凝固了下,但也只是一瞬而已,快的仿若错觉。 “怎么不是小人?他曾为了能赢而不惜将你强行抢走的事,难道你已经忘了?”他不温不火的问。 “当然没有!”叶离枝嘟了嘟嘴,有些孩子气道: “他有时候的确很坏没错!但,终究没有杀我不是么?我总觉得,这样暗中偷袭杀人的事,不会是他让人做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安如晦脸上的温和浅笑终于全部淡了下去。 女孩儿这样为一个别的男人说话的样子让他很不、很不爽。 “的确,凤扬王就算要杀我,也绝对不会让人知道人是他派来的。今晚来的这些刺客,都是我的手下乔装扮成。”安如晦冷冷道。 “什么?是你的人?” 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叶离枝连忙捂住嘴巴,压低声音满是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殿下为什么要让自己的人来杀……呃,您自己?” “因为我想尽快除掉张力玮这个毒瘤。他身份特殊,轻易动不得,想要早点干掉他,就只能另辟蹊径了。” “所以……殿下就筹划了这一场刺杀,为的是除掉张老将军?” 叶离枝想到自己被卖到军营中第一个给送去的地方,貌似就是张老将军的大帐里啊,殿下做的这么绝,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不不不,不可能的。 记忆中安如晦一直是个性子极好的人,况且自己又没真的出什么事,就算他生张老将军的气,也顶多给他几只小鞋穿罢了,要杀他灭口还不至于,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果然,安如晦接下来就道: “不止。他的钩党们也一并除掉了,免得再生祸患。也算是为五弟以后,能好好的守卫北疆铺路了。” 战场上,军心不齐是最大隐患,严重到甚至可以让主帅丢掉性命,所以安如晦这么做,也完全无可厚非。 “原来如此……殿下没事就好,您不知道,我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 叶离枝自嘲的笑了笑,转身去捡掉在地上还没啃完的肥嫩鸡腿,看了看上头沾染的尘土,想着用干净的清水冲一冲应该还是可以继续吃的。 正当她握着鸡腿走回来时,却听安如晦忽然道: “今晚只顾着喝酒了,还什么都没吃呢。” “啊?”叶离枝惊讶的抬头看他,道:“不知殿下想吃什么?可以让人去做……唔……” 没说完的话被人以吻封缄。 安如晦放开她时,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意味深长道:“烧鸡的味道不错,就吃这个吧。” *** 张老将军等人的死让全军群情激奋,誓要向凤国讨个说法,跟他们决一死战! 于是第二场仗就很快就打了起来。 知道女孩儿心软,最听不得见不得血腥之事,所以安如晦从不会将战场上的任何事告诉她,两人每次见面,几乎都是吃饭,聊天,或者躺在一起睡个难得的踏实觉。 314.第314章 情逢敌手 就像万千对平凡的小夫妻那样,过着最为平淡却温馨的小日子。 唯一不平凡的一点就是,他们的日子是过在腥风血雨之中的。 这天,叶离枝正在一旁协助军医给受伤的士兵们包扎伤口,就听其中一个刚被送回的伤兵满是亢奋道: “太好了!这次凤国的那个什么王爷不知发什么疯,亲自带兵打仗,结果被乱箭射中了肩膀,哈!很多兄弟都说是亲眼看着他摔下了马去的呢!” 叶离枝忙碌的手一顿,继而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动作。 耳朵却是悄悄的竖了起来。 “是吗?快说说是怎么回事!”立刻有人感兴趣的凑了过来。 “哈哈,我看都是报应!谁叫他派人来暗杀咱们的太子爷,这下自己也跟着倒大霉了吧?我跟你们说啊……” 那个受伤很重却毫不在乎反而兴致勃勃的士兵,开始绘声绘色的讲述起战场上发生的事。 “那个王爷武功很高啊!而且身边都是亲兵护卫,一般人根本近不了身的!只是这次却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一个人冲在了最前面,见人就杀,连他们自己人都追不上呢!也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小心受伤的吧!” “怎么会?那可是一军统率,会犯这样的错误?该不会是什么奸计吧,比如造成他们主帅受伤让我们放松警惕的假象什么的……” “有可能。不过,战场上刀剑无眼,就算他想让我们放松戒心,也不至于牺牲自己罢!那可是很多人亲眼看见他中了流箭的,难不成,那箭会是假的,那喷出的血也是假的?我看啊,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有什么猫腻?”众人纷纷跟着八卦起来。 那人嘿嘿笑了几声,动了动想要换个舒服的姿势,结果不小心扯动了伤口,顿时惨嚎一声倒了回去! 在大家的哄然大笑声中,他仍是热情不减的大吼道:“我猜是情伤!” “情商?你小子不会又要瞎掰吧?”有人提出质疑。 这是哪儿啊,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战场!谁会在这种时候陷入儿女情长中不可自拔? 再说,那可是凤国的主帅!听说是个挺精明强干的人物,又怎么会感情用事,置自己于险境不顾惜性命甚至顾全大局呢? 所以,这肯定是这小子脑洞大开啦! 很多和这人相处过的人都在劝他少胡说几句,免得说错了话遭天打雷劈。 那人却信誓旦旦道:“我说的都是有理有据的!你们想啊,男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做傻事?” 有人连想都不用想的回:“在喝醉的时候!” “人家王爷可不可能喝醉之后上去打仗,我看啊,就是另一种可能了,那就是他喜欢的姑娘跟别的男人跑了!” 噗……咳咳,正听的入神的叶离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大家更是哗然,并纷纷对那人投以白眼。 “你小子少胡说八道了!都被人砍成那副熊样儿了还有精力在这儿吹牛,小心下次上去被人砍死!” “就是,人家王爷是什么人啊,是凤国皇帝的亲戚!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天潢贵胄,既有权又有钱,哪是你这个穷小子可比的,人家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还至于会为了谁而去做傻事?别逗了!” “这小子就长着一张胡编乱造的嘴,咱都不用理他,看他还怎么编!” “再乱说揍你丫的!” 那人被众人的口水淹没,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最后梗着脖子来了一句‘不信拉倒’就闷头休息去了。 握着纱布蹲在一旁的叶离枝却是久久没有从他的话中回过神来。 凤扬王如此反常,会是……因为她么? 理智告诉她不会,直觉却告诉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是因为她的不告而别。 叶离枝扶额叹息了一声,不解的低喃:“至于么……” 如果是安如晦的话,她会理解他这么做的原因,可凤扬王……又是为了什么? 虽然对方的主帅受伤落马,对己方很是有利,但当晚安如晦来看她的时候,脸色却是出奇的难看。 拿了只新杯子给他注了碗热气腾腾的茶,叶离枝关切的问:“怎么了?是不是战况对我们不利?” 安如晦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动那碗茶的意思,而是出其不意的问:“你背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哈?”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叶离枝怔了一下,才道:“是……被火烧的。” “他纵的火?” “不不,”叶离枝连忙摆手道:“是我……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引起的火势,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而且,他还救了我一命呢。” 她刻意隐瞒下了她亲手纵火的真相,为的就是不让对方担心和生气,可仔细瞧着安如晦的脸色,怎么感觉在听到这份善意的谎言后,他变得更加脸色阴沉了呢? 叶离枝咕咚咽了口口水,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沉默不安的蔓延开来。 久久,安如晦才再次开口,却是直接结束了此次谈话,道:“很晚了,洗洗睡吧。” “等等!”叶离枝一下拉住他的胳膊,怯怯道:“茶水不烫了,喝一口吧。” 安如晦回头看她,不冷不热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我……”叶离枝一边认真的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道:“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关于凤国的事。” 安如晦重新坐了下来,端起茶碗,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是这样的,我从凤扬王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叶离枝也跟着坐下,有些局促的开口: “当然,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许是他骗我的也不一定……但告诉你总是没错的。那就是这次凤国攻打大焱,并非他们有意寻衅,而是大焱先做了不厚道的事才引发他们的反击的。 不可否认,他们也的确做过不少对大焱百姓不利的事,烧杀抢掠,其罪当诛,这些人的确不可饶恕。 但其根本原因却是,凤国地处环境不利,几乎年年都闹饥荒,逼的他们不得不去抢,不去夺,好不容易决定改邪归正想从正当途径买些粮食,咱们大焱却对他们开出了很多过分的条件……导致凤扬王一怒之下,直接宣战。” “所以?”安如晦抬眸,透过从茶碗中飘散的白雾中看她,清润的眸子里多了几分让人看不清的晦暗神色。 315.第315章 为爱翻脸 “所以,我想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再打了?听说凤扬王受了伤,他们应该不会再继续打下去,趁这个机会,咱们派出使臣去和他们好好谈一谈吧,拿出点诚意来,说不定就能免去大焱和凤国的继续交战。” “你是想让大焱去道歉,顺便修补那桩被搞砸的买卖?” 叶离枝挠挠头,干笑道:“也可以这么说,毕竟这件事是我们做错在先。当然,凤国也必须向我们道歉,毕竟他们伤了我们那么多百姓么。” 大焱的确是趁火打劫在先,这点凤扬王倒是没有骗叶离枝。 但刚一听说凤扬王受伤,叶离枝就跳出来说让他不要再打,这让太子殿下搁在心底的那坛老陈醋登时打翻,浓郁的醋水从四分五裂的碎片中流溢出来,泡的整颗心都酸涩无比。 他不动声色的问:“你要我休战,是为了大焱,还是为了凤国?” 其实他更想直接问,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他? 可那样说显得自己太像个怀疑妻子红杏出墙的妒夫了,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于是太子殿下果断将问题升华到国与国之间来。 这样看起来就高大上多了吧。 叶离枝果然没有发现其中端倪,只是面露不解的道:“我?我当然是为了我们大焱好,如果能化干戈为玉帛,那将挽救多少条人命?我想,其中利弊,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本王不清楚!” 尽管在心里再三暗示自己要沉得住气、不要发火、不要无理取闹,不要失了自己的太子威仪! 但安如晦终归还是个凡夫俗子,不可避免的被情所困,更何况,还是处在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年纪。 他啪的猛拍了一记桌面,将对面的女孩儿和桌上的茶壶茶碗一起惊得跳了三跳后,才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如果真的是为了‘我们大焱’好,你该建议的是让我趁机消灭凤国,让它永生永世都不能够成为大焱的威胁所在! 你该和我一起破解新的阵法,打的他们毫无招架之力! 你该好好想想我们大焱因他们的烧杀抢掠而无辜枉死的百姓,而不是因为一次对凤国而言毫无实际损失的失败交易而让我们先去赔礼道歉! 叶离枝,你真的是在为了‘我们大焱’在考虑吗?!” 他几乎从未这样直呼过叶离枝的大名。 一开始恬不知耻叫她‘三妹妹’,后来是叶三小姐,叶姑娘,到最后是枝儿…… 所以乍一从他口中听到自己的全名,叶离枝就是一阵恍惚,好像,自己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冷漠疏离的陌生人了一样。 这感觉让她心慌,却更令她心寒。 “殿下什么意思?” 良久,她才在他咄咄逼人的瞪视下低低开口,声音沙哑的厉害。 “我不想要两国生灵涂炭,还是我的不对了?没错,我的确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会对你死心塌地,无论你要去做什么都会帮你。可是,如果是这样只能帮你造就更多杀孽的事,我再这样毫无原则的帮你,岂不是在害了你?” “你少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安如晦甩袖冷笑,毫不含糊的质问道: “如果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为什么你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凤扬王受伤之后才来找我要求休战谈判?其实你心里清楚的很吧,凤扬王为什么会在战场上失控受伤?还不是因为你离开了他,让他伤心欲绝,悲痛交加之下才做出了这种蠢事来?!” “什么?” 叶离枝腾得站了起来,一双杏儿眼含着泪花,红的像只委屈的小兔,里面写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 “殿下……你,你的意思是,我和凤扬王有一腿?” “难道不是吗?那你告诉我,一向精明冷睿的凤扬王,为什么会亲自披甲执锐的上战场,并且发了疯似的见人就杀,丝毫不顾惜自己的生命?难道他不知道,一旦他这个主帅出了事,连累的将是他们整个大军乃至整个凤国么!” 叶离枝竟一时无言以对。 她也这样怀疑过,但是总觉得不可能……那个男人,应该只是看在她能破解那些阵法的份儿上,才对她另眼相看的吧。 否则,像她这样长得没有多漂亮,身材没有多好,甚至连靠山都没有座像样的‘三无’人士,怎么可能会入了在凤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摄政王的法眼? 人家可是招招手,就有无数美女愿意拜倒在他的衣袍下的。 但他的所作所为又是那样匪夷所思,难不成真像安如晦说的,因为她的不告而别以及……呃,偷了他金贵的令牌,所以才憋了满腔怒火,最后都发泄在了大焱士兵的身上了? 叶离枝越想越觉得,凤国的王爷当真是很小气啊…… 可她那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看在安如晦的眼中,却是以为她被自己说中了心事,正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反驳中呢,当下心火更炽,转身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殿、殿下?” 叶离枝连忙想追,可一抬步就被桌子腿绊了个正着,哎哟一声扑倒在地,等再爬起来时,对方已经掀帘出了帐篷,毫无留恋的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罢了,就让他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等他生完了气,自己再跟他好好解释一番,说不定,就能和好如初了。 叶离枝拍了拍裙摆上的土,膝盖被坚硬的土地磕的生疼,一瘸一拐的走到榻边坐下,感受着伤处传来的一波高过一波的辣疼,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是她想被凤扬王绑走的吗? 是她支使凤扬王上战场的吗? 是她让凤扬王为自己而受伤的吗? 为什么她历经千辛万苦的逃出来,甘愿为他而死,被马贼绑走,被人当成货物一样卖掉,还碾转了两个下流男人的床榻,最后终于满心疲累与欢喜的回到他的身边时,得来的,却是这样毫无证据的怀疑呢? 叶离枝长长的叹了口气。 好吧…… 谁叫自己上辈子欠他的呢? 连对他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有的,只能是无尽的忏悔与愧疚。 前半夜,安如晦将安如峰从被窝里挖出来,陪他一起喝酒。 起先是一杯杯,然后是一碗碗,最后是一坛坛的往里灌,喝的安如峰这个长年泡在男人堆里,自认为已经海量的人都昏迷不清,迷迷糊糊的滚到桌子底下呼呼大睡去了。 316.第316章 不能失去你 后半夜,安如晦一个人终于喝到厌烦,扬声唤来下人,将满地空空如也的酒坛收拾了去,吩咐安如峰的人好好照顾他后,自己便走了。 安如峰已经不省人事了,是被人直接扛回被窝里去的。 安如晦喝的是他的两倍多,却好像清明的很,面无表情,双眸如炬,只是走路有些打晃,很快被人掺回了自己的大帐中。 甫一踏进,一股带着香气的暖意就扑面而来,打在安如晦面冷如霜的雪白脸颊上,染了一层淡淡的晕红。 连带着满身的寒气都被驱散了不少。 酒意上涌,他的脑袋却愈发清醒,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拒绝了侍女的服侍,他挥退了所有下人,自己慢慢悠悠的朝着床榻走去。 榻上的人早就已经睡了,却是斜倚熏笼,半坐着睡着的,微温的香气自熏笼中丝丝缕缕的飘散而出,濡染衾被,竟带出了几分寂寥的意味。 彻夜孤坐,等的人却迟迟不归,是不是唯有这香气陪伴着她,为她排解一二无聊与心焦? 安如晦的心不可抑止的抽疼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该相信她,却又听不得从她口中说出的任何有关别的男人的话,种种别人与她有染的可疑迹象,更是折磨的他几欲发狂! 可是,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到她的面前了,为何她就是不肯接受自己的心意,说一句能够让他安心的准话? 不是‘我喜欢你’的告白也无所谓,只要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他,或是不会爱上别的男人都可以……为什么,她就是不说! 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悄然袭上了女孩儿毫无防备的脆弱咽喉,慢慢的锁住,收紧……只要再一用力,她就可以永远的只属于自己,不会被任何人夺走了。 安如晦平静的面容下显现出几分狰狞的疯狂,墨色氤氲的极漂亮凤眸中,翻滚着一片深情的绝望。 呼吸被人死死扼住的女孩儿开始面色涨红,挣扎着扭动起来,她双手胡乱的掰扯着掐住自己的大手,半醒半睡的迷惘之中,嘴里低唤的却是…… “殿下……救……咳……我……” 安如晦浑身一震,猛地松手! 看着对方大口的呼吸,憋闷的潮红从脸上尽数退去,自以为是一场梦魇的没有醒来,而是继续陷入沉沉的酣睡之中,他才全身脱力的跌坐床沿,怔怔的看着她,任由后怕的余韵层层打湿他的衣衫。 天将亮未亮时,安如晦却毫无征兆的一下张开了眼睛,他下意识的往女孩儿所在的地方看去,却惊恐的发现那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只余下一个熏笼,在寂寞的散发着香气。 安如晦几乎是颤抖着伸手去摸女孩儿带过的地方,衾被中,却是一片好似从没有人呆过的冰凉。 她走了,而且走了很久,她去哪儿了? 安如晦迟钝的想着,身体的反应却快的让人瞠目结舌!在刚摸到那片凉凉的床榻的一瞬间,他的人已经弹跳起来,风一般的朝外掠去了。 守夜的侍卫快要到了换班的时辰,却依然各个精神抖擞,目光灼灼的扫视着自己负责的区域,不放过任何可疑踪迹,哪怕一只飞虫路过都要用目光追踪好久。 叶离枝呵欠连天的从临时搭建的净房中走出,看到这些站了大半夜的人都这么精神,自己这个睡了一夜的反而萎靡的很,不禁有些羞愧,忙揉揉眼睛,拍拍脸蛋,笑眯眯的同他们打起招呼来: “早啊。” 这一带的侍卫几乎都认识她——不认识也不行啊,太子明令规定要保护看守好太子侧妃,一旦有任何闪失,他们的身体和脑袋就要壮烈分家了。 因此一看到她的出现,每个人的神经都变得瞬间紧绷,恨不得将人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等送到太子面前时,再轻拿轻放的好好放到太子面前…… 只是,现在没有危险,有的只是太子侧妃一张出乎意料柔和可亲的笑脸,他们该怎么回应?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似乎无声的达成了某种共识,然后转过头来,硬梆梆的异口同声道:“太、子、侧、妃、早!” “噗咳咳……” 叶离枝被这喊口号似的回应声呛得连眼泪都飙了出来,正欲告诉他们打个招呼而已不要这么紧张嘛,就见太子从不远处飞奔而来,一见到她,便不由分说的扑了过来,一把抱住! 过分紧窒的巨力勒的叶离枝险些当场断气。 周遭的侍卫立刻不约而同的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默念我看不见,我什么都看不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叶离枝不明所以,想挣脱,却被对方抱得更紧。 “殿下……咳,你怎么了?” “你不要走!我答应你,去和凤国谈判,我什么都答应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安如晦跟魔障了一样,念咒似的在她耳边不断的重复着这几句话,语气里的惶恐与急切,几乎让人难以相信,他就是平时冷静自持,举重若轻、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太子殿下! 觉察到对方的不对劲,叶离枝慢慢停止了挣扎,试探着抬起双臂环住他微微发颤的身躯,用最轻柔的语调诱哄道: “殿下,殿下,我在这儿,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的,我们先回去吧,行吗?” 安如晦一顿,孩子般执拗的问:“你说真的?” “嗯。” “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叶离枝毫无所惧的干脆道:“那我就任你处置,如何?” “好,这可是你说的……” 低垂的墨光潋滟的凤眸中,一抹阴沉的狠戾一闪而过。 然后,安如晦松开了她,转而牵起她的手,踩过厚厚的积雪,一步一个脚印的将她带回帐中。 叶离枝好奇又小心的问:“殿下,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么?”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一滞,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拉着她继续往前走去,头也不回的应道:“嗯,就……梦到你去找凤扬王了,再也没回来,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说的轻描淡写,所有情绪化为轻烟,飘散在了清早清冷的空气中。 可停留在叶离枝脑海中的,始终是方才惊慌失措的朝她奔来的人,紧紧拥住她直到喘不过气来的那个人,还有……不停的哀求她不要离开的人。 她奇迹般的觉得,自己积攒了一宿的郁闷,一下子消失无踪! 317.第317章 真金不怕火炼 “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会跟他走?” 叶离枝看着前面的人高挑峻拔的背影说,语调柔软而坚定,摇晃着两人相牵的手,似撒娇,又似做小伏低的哄着正在闹脾气的恋人: “殿下,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绝对不会。” 坏人做一次就够了,她觉得,还是做好人的滋味儿更好。 因为……可以毫无愧疚的放肆去爱任何你想爱的人。 安如晦冷硬的面部线条因女孩儿的寥寥数语而软化放松下来,嘴角甚至不知不觉中牵起一抹如春花初绽般的迷人浅笑。 这浅笑却在下一秒又迅速定格。 因为叶离枝仔细想了想他方才说过的话,满怀期冀的又问:“殿下,你说会好好和凤国谈一谈的话,是不是真的啊?” 自己挖的坑,哪怕再深也要往下跳! 安如晦露出头疼表情,要是被女孩儿知道,那只是他怕她真的会离开自己去找凤扬王而情急之下随口说出的承诺……会有什么反应? 沉吟了半晌,太子殿下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哼出一个字来:“……是。” 叶离枝跳起欢呼! 又在对方不满的瞪视下讪讪收敛下来……小脸儿上的喜色却比冬日的暖阳更加灿烂而灼人! 安如峰打着呵欠坐在议事的大帐中。 自从他的小嫂子回来以后,他家大哥就不再在自己的帐篷中召底下的人前去议事,而是独立设了大帐,以防吵到他的宝贝娇妻。 其实……被大哥爱上的人真的很幸福啊。 虽然只是个侧妃,但不是有句老话说的好——妻不如妾嘛,而且,看大哥的样子,似乎并未将这个小嫂子当作真正的侧妃对待。 ——哪怕是太子正妃,恐怕都没有享受过他大哥这般体贴入微、无微不至的温柔照料吧! 安如峰揉着宿醉后还在隐隐发疼的脑袋,落寞而释然的想,自己的放手,也许,对她而言,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 “难受的话,回去喝碗醒酒汤休息吧。” 清朗的男声伴随着掀动门帘的窸窣声响一齐传入耳朵。 安如峰惊讶回头:“大哥?你可终于来了,我听手下说你要去和凤国谈一谈,就特地来问你需不需要准备些什么……” “准备?” 安如晦哼笑一声,在上首坐下,未解的狐绒大敞衬得他愈发精致俊美,贵气逼人。 “对啊,和谈嘛,总要拿出点诚意来才成,”安如峰小心的觑着自家大哥的脸色,边说道: “这次趁凤扬王受伤前去谈判的确是最好时机,小嫂子没有坑你,不知大哥是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任何打算,”安如晦直截了当的道: “我的本意是和凤国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能打赢他们当然是最好,这样,就可以将侵扰我大焱边境的祸患连根拔除,永绝后患。”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垂下的眉眼中一派精雕细琢的冷然,语气平缓,轻的仿佛没有重量,又莫名让人觉得,不容违逆。 安如峰吃了一惊:“可是!你不是答应过小嫂子……” “是,我是答应过她。但能不能让我甘愿背弃自己的初衷,就要看她的表现如何了。” 墨色的眸意有所指的滑向搁在桌案一侧,被锁住的精致小匣,那里面装的,正是大婚那日叶离枝没来得及亲手交给他的一摞破阵图纸。 聪明的五皇子立刻明白了大哥的意图,当即惊出一身冷汗,结结巴巴道:“这、这有些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安如晦冷淡反问:“备份我已经让人画好,哪怕她真的毁掉也无所谓。我只是想看看,她的心里装的究竟是凤国,还是大焱。” 啧! 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其实还不是想探出人家的心里装的究竟是你,还是那个凤国的王爷? 安如峰对自家大哥假公济私的行为表示相当鄙视! 只是,人都娶进门给他当侧妃了,却还让向来运筹帷幄的他这样患得患失,甚至不惜使出这样拙劣的手段去试探对方的真心……只能说,这世上果然是一物克一物啊~ 五皇子怀着忐忑不安中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奇妙心情,晃晃悠悠的步出了议事的大帐,准备回去补个眠先。 等醒来时,大哥的好戏大概就能看到了。 安如晦将匣子拿回了自己的大帐,装模作样的和叶离枝又讨论了几张凤国新出的阵法后,道:“若是这次谈判破裂,这仗,我还是会继续打的。” 叶离枝没有任何异议的点点头。 “这次我们可不能再提出那些无理要求,平白惹得人家大动肝火了,好好谈,我相信,会有个好结果的。”她认真的说。 “但愿吧。” 他抖了抖手中的图纸,状似漫不经心的说:“这些东西可要好好保存,万一再打起来,它们可是我大焱决胜的关键,可是一张都丢不得的。” 说着,他将那些图纸重新装好,将匣子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陪着她一起睡了个短暂的午觉,便起身走了,临走时还‘特地’将匣子遗忘在了枕畔的角落。 等叶离枝醒来的时候自然是看到了,想起他说的话,怕哪个下人进来不小心将它收走弄丢,便塞入了自己叠好的被褥中,爬起来洗脸束发去了。 傍晚时候,安如晦回来,一进门便急急的问:“我那个匣子呢,走的时候忘记拿了,没有弄丢吧?” “没有、没有,”叶离枝正在饭桌旁看书,闻言连忙站起来去将匣子抽出,捧到他的面前道:“在这儿呢,我怕下人乱动,特地收起来了。” 安如晦此时却不急着伸手去接,而是张开双臂,直接将她深深地揽入自己怀中。 “哎?殿下?”叶离枝不明所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安如晦低头吻了吻她细软而凉凉的发,声音低醇,叫人心醉。 太好了……她并未趁机毁掉图纸,逼迫他不得不停战,或者,就算去战也被注定输给凤国。 这是不是也同时证明了,她对凤扬王,当真没有一丝男女之间的私情暗愫? 高悬的心终于沉落下来,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才觉得自己太过多心,怀中的这个小丫头可是个知恩必报的主儿,凤扬王既然曾救过她一命,她回馈些许自然无可厚非。 318.第318章 坦诚心意 可是实在是太在乎这个人了啊……什么事都要往歪处想一想,生怕一个不注意间,她就如指缝间的细沙一样,用尽全力握得再紧,还是止不住的从自己手中偷偷溜走…… 安如晦终于抵不过越来越随她动荡不休的混乱内心,沉沉问道: “枝儿,你……你喜欢我么?” 她不是曾说自己活了两世么,那这个喜欢的含义应该明白! 叶离枝怔了一下,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仰脸看向他破釜沉舟般等待宣判的沉重脸色。 她却忽而笑了,明媚动人,眼神变得热烈起来,不答反问道:“那殿下呢,殿下喜欢我吗,又是为什么而喜欢呢?” 安如晦不假思索的回:“当然喜欢!至于为什么而喜欢……太多理由,估计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哪怕是说完了之后,总还会有新的理由不断出现,让我更加、更加的喜欢你。” “油嘴滑舌!”叶离枝嗔了他一句,神色却变得郑重而认真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轻声道: “我也喜欢殿下呀。一开始的确是为了报恩,但是后来……目的就渐渐变得不再单纯起来。殿下离开会想念,殿下娶别的人会心酸,殿下对我好就觉得心里甜甜的……我时常会想,为什么如殿下这般好的人,我却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呢?” 丰神俊朗的少年几乎要招架不住她的甜蜜攻势,舌头都要打结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喜欢我?” “当然是真的!”叶离枝果断点头:“比珍珠还真……” 话音戛然而止在毫无预警的拥抱与双脚离地的悬空中,安如晦抱起她,快乐的在大帐中转起圈圈,只觉得身心愉悦到无以复加,整个人如踩在棉花里一样飘飘然! “啊!殿下放下我啦,会晕的!” 叶离枝惊叫着搂紧对方的脖颈,在天旋地转中不可抑止的欢快笑着,最后与他一起脱力,头晕脑胀的倒在了绵软的榻上。 “我好开心,枝儿,我真的好开心……” 那人在她耳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着,满溢到胸腔无法容纳的情愫让他只会看着她不停傻笑……笑容纯净,真挚的动人心魄。 天地还在不停倒转,叶离枝下意识的揪紧他胸前的衣襟,闭上眼睛,与他额头相抵,在什么都抓不住的失重与坠落中,含着笑低声道: “我也是。” 与凤国王爷约定谈判那日的出发前,阳光明媚,太子殿下脸上的笑容高挂,似乎比头顶的太阳都要绚烂几分! 五皇子撇撇嘴,表示快要被那就差在脸上书‘我很幸福’四个大字的家伙的笑容闪瞎狗眼了。 “大哥,都快午时了,我们还走不走啊,再不走,凤扬王要等急了!” “急什么,”安如晦不慌不忙的斜睨了弟弟一眼,道:“反正这次是在我们大焱设宴,边城离这儿又不远,没一会儿也就到了。” 上次的和谈是在凤国境内,礼尚往来,这次也该换他考验考验凤扬王的胆量了。 “好吧……您是老大,您说了算。”安如峰举手投降,随着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营地。 大帐中,叶离枝还在蒙头大睡。 两人自表白后就如胶似漆,每天都要嬉闹到很晚才睡,害她的作息也被打乱,每日不到太阳晒屁股了绝对自然醒不了。 有侍女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先是将香炉中的香灰清理,换上新的宁神香丸,然后才来到叶离枝的榻边,轻声细语的低唤起来:“侧妃……侧妃?” 叶离枝将被子扒拉下来一点,露出一双睡意浓厚的迷茫眼睛,对了好久才对准焦距,懒懒问道:“什么事?” “外头有人找您,说是曾经做过您手下的婢女。” 叶离枝将这话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腾得从榻上坐起,失声道:“我的婢女?!” 侍女被她那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往后踉跄了一步才想起回话,颤颤巍巍道:“是。她还说有要事要找您,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叶离枝甩甩头,将那些还围绕着她的瞌睡虫全部赶跑,然后脑袋才开始迟钝的运转起来…… 做过她的婢女的人除了灵钰就是素衣,两人都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难道有人来了这边城附近? 可是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她……长得什么样子?我是说,很漂亮吗?”叶离枝问。 侍女想了一下,点头道:“很漂亮,非常漂亮。” 那就是灵钰没差了……叶离枝自以为做出了正确的揣测,这便嘱咐道:“叫她进来吧。” 侍女领命退下。 很快,人便带来了,叶离枝早就以最快的速度洗漱整装完毕,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结果……就见寒风中,一位身穿盘金彩绣棉衣裙的高佻美人,正随着侍女款款向她走来—— 叶离枝张大嘴巴,呆立原地。 经过的侍卫们无不露出惊艳神色——这姑娘实在是太美了,美到一举一动皆成风情,美到让人魂不守舍! 美人却是目不斜视,甫一见到叶离枝,就用一双夭冶中夹带着雷霆万钧蓄势待发之势的阴沉与暴戾牢牢的锁死了她—— 这次你跑不掉了,小混蛋。 “你你你……凤凤凤……” 叶离枝指着她,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美人却是几步上前,一下捂住了她欲要惊声尖叫的小嘴,捏着嗓子细声细气的笑道:“风太大,我看小姐我们还是进去说吧。” 说完,也不等叶离枝有所反应,就直接将人看似温柔实则粗暴的推入了帐篷之中! 为了不打扰叶离枝休息,大帐中的下人都被遣走,此时却成了犯罪的温床! 美人将她拖了进去,一把掼入柔软的榻上,龇出一口阴森森的小白牙来,沉声冷笑:“我们又见面了啊……大焱的太子侧妃。” 叶离枝赶忙手忙脚乱的从榻上爬起,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摆出防备姿势,警惕问道: “你你你想干嘛?我我我告诉你,这里可是大焱的地盘,你休要胡来!” 这人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孤身一人擅闯大焱的军营,不要命了么! “在我凤国的地盘上,你都能翻天覆地,翻江倒海,为何我就不能在你们大焱的地盘上撒野?” 319.第319章 选你还是他? 凤扬王环顾一周,啧啧有声道:“不愧是地大物博、财大气粗的大焱,连主帅的营帐都比我的大出两倍不止,难怪你会想尽办法的偷跑回来找他……” “你少胡说了!我才不是为了这些才回来!而、而且,今天不是谈判的日子么,你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说,就为了抓我,你连你们凤国的子民都不顾了?” 叶离枝色厉内荏的低喊。 倒不是她怕凤扬王,而是没弄清楚凤扬王这次来的目的之前,她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对方才好。 反正外面都是自己人,只要她喊一句救命,保准马上就有无数人冲进来,将这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家伙扎成刺猬! 凤扬王纳罕的挑挑眉: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们凤国的子民啊……” 他凑近了说,略施粉黛的面容雌雄莫辨,朱滟的唇勾起邪肆的弧度,那股犹如实质的迫人威压倒是一点没变,照样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叶离枝不受诱惑的别过脸去,他却正好将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的腮畔耳侧: “不过你放心,我自然不会将这场事关整个凤国江山的谈判当作儿戏。我已将最得力的心腹派去和谈,要是大焱的太子诚意够的话,这场和谈将会毫无悬念的非常顺利。” “这么说来……你也同意休战了?” 凤扬王双手撑在她的腿侧,垂眸看着她被自己呼出的热气染红的那一小片晶莹雪肤,莫名觉得心情变好,耐心的道: “当然。打仗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不打也可以得到的话,我又何必去白费力气?” 也不知道是谁被震天的杀声吓到睡不着觉,是谁为那些无辜丧命的士兵而黯然神伤,如果不打能让她开心一点的话…… 那便不打吧。 叶离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她很怕这次谈判又是不欢而散。安如晦还好说,她了解那人的性子,沉稳持重,绝不会胡来。 但凤扬王却永远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那个,随心所欲,任意妄为,又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想干点什么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如今他自己都发话停战了,那,说不定这次和谈还真的能成。 一想到有那么多人不用再去白白送死,叶离枝就打心底里高兴起来,眉眼弯弯,笑得真切而自然。 凤扬王一时看的有些痴了,却又更加的不甘心起来。 “别高兴的太早,”他冷声道,“本王和你的帐还没有算呢,你偷了本王的令牌,私自跑出军营,说,要怎么给本王一个交代?” 叶离枝好气又好笑:“交代?王爷啊,您似乎忘了,是您抢人在先好吗!我怎么就不能逃了,难道待在那里乖乖等死才是正确的选择?” “本王又没有说要杀你!”凤扬王露出霸道嘴脸,哼笑道: “还记得本王说过的话吗?在我们凤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无论什么东西,谁抢到就是谁的!本王能抢你第一次,就能抢第二次、第三次!而你呢?你能逃得出第一次,难道本王会允许你逃出第二次、第三次么!” 累觉不爱! 叶离枝还以为这话只是凤扬王用来激怒安如晦的而已,没想到却是真的有这种强盗规矩?! 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来,问:“那王爷您到底要怎么样?” 凤扬王用修长的食指勾缠拨弄着她垂落肩侧的柔顺长发,慢条斯理道:“看你是老实跟我走,还是喜欢被我抱着从帐篷上飞走了。” 叶离枝无奈了。 她语重心长道:“王爷您又何必苦苦纠缠?这次和谈若是成了,那我对您自然什么威胁都没有了,哪怕是不成,我也不会再帮大焱的,胜负由天来定吧,这样,您还不肯放过我?” “你少给本王装蒜!” 凤扬王猛的攫住她的下巴,用力抬起与自己对视,眼神热辣炙人,口气咄咄逼人: “你真以为本王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只是为了唯有你能破本王的局?要是那样的话本王早就杀了你一了百了,何苦留你到现在反过来气本王!本王的心意,难道你会不明白吗?!” 叶离枝赶忙露出‘我还小我什么都不明白’的无辜表情。 凤扬王却不吃她那套,自顾自的道:“给你最后一点时间做选择,做不出来的话,那本王就替你做决定了。三,二……” 我勒个去……最后一点时间就三个数啊! 叶离枝果断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就往外跑。 她人已经快要冲到帐篷门口,背后却奇异的没有感觉到任何追捕的啸风与脚步声,反倒有压抑的抽吸声隐隐传来。 叶离枝疑惑止步,怕对方正在耍诈引她过去,好来个守株待兔,她并没有急着返回。 门外的守卫见她在门内踌躇来回,也不知是要出还是进,便好心的询问道:“侧妃,您是要出门吗?” “啊?” 叶离枝猛地回头,支吾道:“啊不……就是里头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呵呵……” 看到门外大片的侍卫都是自己人,怕是插翅也难飞,叶离枝稍稍安心定神,顿了顿,便果断大步凛然的朝里走去—— 反正凡事有始就有终,她不如和这位王爷把话说开,让他死了那条心,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去,量他有通天本事,也不可能成功将自己掳出这数万兵士集结的大焱营地之中。 绕过偌大屏风,就见方才还气势迫人的人此时正无助的倚靠在软塌一边,手捂肩窝,那地方……好像刚刚才被她没轻没重的推了一记…… 艳色的粉黛遮住了男人重伤之后难以掩饰的苍白面色,却遮不住他痛苦至极时的扭曲与隐忍……叶离枝惊诧的看到他的指缝中分明有血丝丝渗出,不由大惊: “你伤得那么重?!” 从初见面时她就看到了,对方穿的女式长裙是棉布的,不薄也不厚,但有液体渗出的话,那必然是相当量大的液体才能办得到了…… “谁知道……谁知道你下手那么重啊,要是大焱的太子的话,你怕是……怕是连碰都不舍得碰他一下吧……”凤扬王一边忍痛,一边还不忘打趣她。 气急败坏的胡乱翻找着金创药的叶离枝没好气的给了他一个白眼,故意气他的阴阳怪气道: “是啊,要是殿下受这么重的伤的话,我必然是不舍得碰他一下的,而且,我连动都不会让他动一下,吃喝拉撒,我都愿意亲手伺候他,怎样,你满意了吧!” 320.第320章 言不由衷 男人勾起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自嘲与落寞。 “本王到底……嘶——!哪里不如他……” 布料金贵的衣裳被人粗鲁的一把扯开,只稍稍一眼,就能看到肩窝连带着胸口处的绷带已被染的透透,大片触目惊心的红险些刺疼了叶离枝的眼睛。 她的声音不由缓了下来,却仍是不留余地道:“你有你的好,他有他的好,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我就是喜欢他,就是爱他,这点是什么都无法改变的。” 凤扬王一把握住了她欲要去解纱布的细腕,那双令天地都要黯然失色的惑人魅眸里,是一片毫不遮掩的受伤之色。 他低低的问:“哪怕他曾抛弃过你?” 一向蛮悍的人露出这样类似小动物被抛弃般,可怜兮兮的表情时,最是让人招架不住。 叶离枝不得不移开目光,硬起心肠道: “他没有抛弃过我,那只是权宜之计而已……而且,就算他真的舍弃了我,那我也无怨无悔,因为那是……那是我罪有应得的。换言之,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会不离不弃的追随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止……”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为止…… 无异于死刑的判决让凤扬王彻底变了脸色。 他缓缓松开了钳制住她的大手,直视着她游移的双眸,敛起了所有浮于表面的肤浅表情,声音干哑的道: “本王真是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自甘下贱的人。” “就算是吧,”上辈子把人家害的这么惨,这辈子为人家犯贱一点又何尝不可?不过,叶离枝并不打算将这些事告诉第三个人,让他这样误会下去,说不定会因讨厌自己而尽快遗忘: “王爷,您的心意我到现在才明白,但那没有任何意义。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您,我与您之间,是没有任何可能可言的。我心里有一个人,一个就算你杀了他,也绝不可能将他抹去的人,所以……我不会跟您走的,也希望您能将这份宝贵的感情放在对的人身上,那样,得到的才不会是伤害,而是幸福了。” 她说的极为认真,可越是认真,那扎在凤扬王心上的针,就刺的越深。 见对方迟迟没有反应,叶离枝也不管他,径自要解开纱布要给他清理上药,需要照顾的伤者却自己往后退了退,躲开了她伸过去的援手。 “不必了。”凤扬王神色冷淡的阖上被扯乱的衣襟,所有痛楚神色尽皆褪去——和心里的痛比起来,身上这穿心透骨的疼,又忽然之间不算什么了。 他从榻上站起身,转头看她,面无表情。不过转瞬的功夫,似乎又变回了那个睥睨天下的凤国凤扬王。 但那无绪的淡淡眸色,却清晰的倒影出她的身影,一笔一划,都是那样清晰的在他的瞳孔上勾勒出来,浓墨重彩,好似一辈子都不会褪色一样。 “本王不会爱上一个不值得本王去爱的女人。你说的对,本王的感情该是放在一个配得上的人身上,而你,已然不配。” 叶离枝笑着看他,丝毫没有被贬低后的恼羞成怒。 那该死的笑容还是那样令人怦然心动……凤扬王收回目光,闭上眼睛,却不忍残留在眼前的笑容与身影就那样被其他任何东西所取代—— “你自由了。我走了,以后你要是后悔今天没有跟本王走,本王也绝对——不会再多看你一眼的。” 也许是因为说的话尽皆违背心底的真正意愿,以至于他的心口处变得更加窒闷绞痛起来,凤扬王不再耽搁,随意将长发拉到胸前,将那些渗出的血迹稍稍掩盖了去,便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那背影明明高佻而挺拔,却总给她一种孤傲而凄绝的错觉。 叶离枝脸上的笑容不自觉间全部收起,眉心紧蹙,直到对方的身影再不复见,才声音几不可闻的道: “王爷……保重。” 也许是因为大焱这次的确拿出了足够的诚意来,让凤国方面的使者非常满意,粮食买卖的交易以及休战和谈全都圆满完成。 另外,两国还签订了一份不战条约,时间是从安如晦即位起,直到他退位后,凤国都保证绝不再犯。 之后,粮食顺利运到,交易顺利达成。 代表朝廷协理军务,督察将帅的赵公公赵学海,在被太子解禁后也回到了都城,将大焱与凤国之间由战转和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当今圣上,圣上龙颜大悦,次日早朝将太子好生夸奖了一番。 但三皇子一脉的人,却被张副将在凤国刺客来袭时,为保护太子殿下而英勇就义的噩耗惊得尿了裤子,连续半个月都跪在金銮殿外,请求圣上追封张副将为正一品护国大将军。 忘了说,赵公公也顺便将张副将曾做过的那些混账事全都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圣上——谁叫那个老东西将太子侧妃送到了他的榻上,险些坑了他的老命呢?! 于是,圣上就让那些个跪在外头的人每人写一条张副将能担得起正一品护国大将军这个名头的丰功伟绩——除了长年守在边疆的苦功外,毕竟,守在一个地方这么简单的事,傻子也能办得到,不过就是日子过的苦些罢了。 几人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的想了好几天……根本想不出。 张副将早先跟着罗老将军时,还算收敛,但也没做过什么值得歌功颂德的事—— 他太贪生怕死了,连保护太子时大刀一砍就吓得屁滚尿流,更何况让他领头在战场上奋勇杀敌?那是连想都不要想! 自年少无知时救过罗老将军一次后,张副将就变得非常惜命,有难时让别人先上!有功时先可着往自己身上揽。 但可惜大家都不是瞎子,要是真把张副将张冠李戴的那些功名拿出来套在他头上,那岂不是等于在当面嘲笑当今圣上是个眼瞎耳聋任人欺瞒的傻子?!除非他们嫌活得太长才会这样干。 于是……于是,追封什么的,就这样搁浅了下来,到最后,谁都没脸再提起过了。 张副将在北疆的人全部嗝屁,军权自然全部旁落。 五皇子乃皇后嫡系所出,且为罗大将军亲手教出的亲外甥,镇守北疆有功,后协兄平定凤国,圣上便封安如峰为从一品镇国尊圣亲王,划北疆为封地。 其下的大将军由皇帝另行指派,但副将及以下官职,则可以由安如峰自行任命。 321.第321章 回家 北疆余孽渐次彻底肃清,来自凤国的流寇马匪也不再来犯,很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随后两国开通边界贸易,正式建立友好往来关系。 转眼间,五年过去。 又是一年春回大地,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好时节,安如晦整理行装,准备返回都城,离开这住了五年已万分不舍的苦寒之地。 原本呆满两年后就可以回去的,但凤国那些鬼神莫测的阵法委实让安如晦放心不下,又多呆了三年,眼看凤国真正安定下来,再无进犯之意,才准备启程离开。 其实走不走也没什么区别…… 他虽然和都城相隔千山万水,但在朝中眼线众多,每日都有无数消息从都城纸片般的飞来。 导致他人不在朝中,却能时刻掌握朝中动向,绝不会出现因离开太久,回到都城后变得一无所知的危险局面。 更何况,最爱的人就在身边,除却母后外,毫无牵挂,留在这里,日子反而过的比较清闲自在。 安如晦站在整装待发的马队旁,负手看天,碧空如洗,长风万里。 雄鹰御风而行,所过之处,带起荒原上点点新绿。 离愁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滴,悄无声息,又犹如实质般的蔓延开来,粘稠滞涩,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贵为镇国亲王的安如峰在大哥面前却永远是孩子心性,受不了这黏黏糊糊的酸涩氛围,他东张西望一番后,笑嘻嘻的拍了拍安如晦的肩膀,佯装无奈道: “大哥,人家都说分别时候要送对方一根柳条以做留人之意的,可是你看我这破地方……连棵像样的柳树都没有,所以……不如我送大哥点别的什么吧?” 安如晦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斜眸看他,完全褪去少年青涩的脸庞变得更加英气与俊朗,微微一笑,便能让人如沐春风。 他识趣的问:“你要送我什么?” 安如峰神秘一笑,移开身子,口中发出‘当当当当~’的音效,露出身后捧着一个小包袱的侍女来,随后从她手中将小包袱接过,塞给安如晦,挤眉弄眼道: “喏,就是这个了,打开看看吧。” 安如晦狐疑的将活结打开,只掀开一角,就看见了里头装得满满当当,颗颗青翠欲滴的……呃,枣子? “哈哈,没错,就是这个——枣儿,它所代表的含义呢,就是希望大哥和小嫂子能够早、生、贵、子!” 安如峰装模作样的对着他拱了拱手,随后又兴奋道:“赶快给我生个侄子或者侄女来玩玩吧!等你们走了以后,我一个人在这北疆之地可要无聊死了!” 安如晦把枣子收下,把话扔了回去,无情道:“要想玩就自己生去。” “啊?我我我……我才不要娶个根本不喜欢的陌生女人进门嘞!大哥,好大哥,你就答应我呗,再说,你那么喜欢小嫂子,也根本不可能只和她生一个孩子啊,你放心,我绝对会将侄女或者小侄子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的!” 安如峰竖起三指,对天发誓。 太子殿下完全不为所动,反倒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和她生很多?据我所知,女人生孩子可是危险的很,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所以,为了她好,我甚至不想要任何孩子。” 完全没想到自家大哥会说出这番骇人听闻的话语,安如峰彻底傻住…… 良久,才眨眨眼睛回过神来,感叹道:“我果然还是不如大哥的啊。” 爱一个人要爱到什么地步才算真正的爱? 看他家大哥的所作所为就知道了,这可完全是没有最爱,只有更爱的典范! “什么不如他?小五,我看你就挺好的了!” 一道清脆如黄莺鸣啼的悦耳声音自身后传来,安如峰回头,就见身着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的亭亭少女眉眼含笑的朝他们缓缓走来,手里还提了一个大大的食盒。 看来迟到的这段时间内,是去准备路上吃的点心去了。 甫一见到少女出现,太子殿下的面容就不自觉的柔和下来,上前两步,再自然不过的接过对方手中物事,单手提着,另一只手牵起她凡事喜欢亲力亲为后磨起薄茧的小手,朝着备好的马车走去—— “多谢小嫂子夸……喂喂喂!大哥你急什么啊,我还没和小嫂子说两句话呢!” “说了五年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就成。” “什么啊!还说了五年……这五年里有哪一次我能和小嫂子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大哥,做人不要太霸道!” 已经将人抱上马车的安如晦转头看他,笑容温和而内敛,漂亮的凤眸中却闪动着几分无赖的调皮光芒,好似在说: 我就霸道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小五:咬手帕中……大哥好像变得更坏了呜呜…… 临上车前,安如晦正色些许,对安如峰道:“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和母后担心。还有,有我罩着,以后谁敢欺负你就告诉我,哥帮你出气,记住了吗?” 安如峰热泪盈眶,这尼玛才像是一个大哥该说的话好么! 他连连点头,正待再说几句兄弟情深的道别话语,就见自家大哥利落的一个起跳跃上马车,见色忘义、头也不回的掀帘而入了。 安如峰:“……” 车队缓缓启动,像一条正在苏醒的巨龙。 安如峰双手卷成喇叭状,大喊道:“大哥——你们也要保重啊!别忘了给我生个……哎哟!” 春风中,一颗枣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他的额角之上,安如峰吓了一跳,连忙闭嘴不语,只用目光目送他们渐渐远去—— 回到久违的故地后,两人先是好生歇息了一番,待旅途的劳顿散去,安如晦便带着她,去宫里给多年不见的父皇和母后请安。 进宫的路上,叶离枝一直惴惴不安。 “怎么了?你和我母后又不是没见过面,只是几年不见,便怯了?” 温热的大手覆在她无意识中绞在一起的两只小手,轻松的笑着打趣道。 “才不是……”叶离枝断然否认,却没了下文。 偏偏对方不依不饶:“那是什么?” “你……”她转头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声的问:“你、你这次进宫来,怎的就带了我一人?” 322.第322章 满园春色关不住 安如晦顿觉好笑:“难不成我还要带个千八百人才见出诚意来?你放心,我母后是个喜静的人,我去见她,就算排场不够大,她也不会怪我的。” “哎呀……” 叶离枝恨铁不成钢的甩开他的手,越经岁月淬炼,越是媚人心神的杏儿眼嗔怪的扫了他一眼,低低道:“你忘了,还有你的太子妃呢?” “哦——”安如晦做恍然大悟状,“原来你是在说她啊,她怎么了?她又没有随我征战边关,这五年怕是经常进宫陪我母后,单这一次不来,又有什么关系?” “话是这样说啦……”叶离枝有些苦恼道: “可是,这次进宫毕竟意义不同,这是您回来后第一次去看望皇上皇后,若不带上太子妃,难免遭人口舌,说您……宠妾忘妻?” 安如晦一听这话,却是满脸失望,捏了捏她的小下巴,爱昵的抱怨道: “本王还以为本王这么做你会暗自窃喜——毕竟,那可是你名正言顺的情敌啊,你该做的事是与她争风吃醋,努力争宠,讨好本王,而不是处处为她着想,否则的话,让本王情何以堪?” 叶离枝笑骂:“不正经!”一颗心却迟迟未落。 关于太子妃—— 不厚道的说,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拒绝太子之后,太子一怒之下为了气她而娶回来的,所以,她从未恨过这个女人,甚至一度期望她能给太子自己所不能给的幸福与安乐。 在北疆时,两人表明心意后,叶离枝不敢提,因为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太子妃,虽然她与太子妃同时进门,谈不上谁横插一脚,但是趁机在外头和太子培养感情什么的……还是让她有点小心虚啊…… 回来后,叶离枝还是不敢提,一来怕太子误以为自己是个心胸狭窄容不下别人的人,二来万一太子哪根筋不对要休了太子妃,自己绝对是逃不掉的罪魁祸首。 唉……做人好难。 撑着下颌欣赏着对方愁眉不展的可爱模样,看饱了,安如晦才开口道:“你不用担心,太子妃绝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我要做什么,她自然都能理解,亦不会去在乎外头的风言风语。” 这话说的…… 怎么让她感觉更郁闷了呢? “看来您很了解太子妃啊,她也很了解您。”叶离枝酸溜溜道。 “那是。”他才不会娶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女人来给自己找不痛快,果断将人搂过来哄:“好了,不提她了,今天陪我去看母后,明天我陪你回一趟叶府怎么样?好歹那也是你爹,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才行。” ……不要用这种教小孩的口气对她说教好吗,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小孩子啊! “我知道,”叶离枝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有些发闷:“大婚三日之后本该有回门日的,可那时变故陡生,连门都回不去了,明天……就当做是回门吧。” “嗯。”安如晦笑着点头应下,在她的发顶温柔的亲了亲,便抱着她一起闭目小憩。 皇后一如既往的慈蔼和善,喝了叶离枝奉上的那杯早该奉上的茶后,还不忘将早该给她的红包一并给了她。 皇后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不用打开,叶离枝一摸就知道里头装的定是大额的银票,顿时喜笑颜开,甜甜道:“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却不依了,瞪视着她问:“还叫娘娘?” 叶离枝偷眼瞧了一下立在一旁笑得春风得意的太子,小脸涨红,嗫嚅道:“母、母后。” “哎!这才对嘛。你与太子妃一起,日后好好服侍太子,本宫是决计不会亏待于你们的,”皇后握住她的手,笑意吟吟的嘱咐: “当然!若是太子胆敢欺负你们,也尽可以与本宫来说,本宫绝饶不了他!记住了么?” 叶离枝笑着重重点头:“记住了!” 第二日,太子装了满满一车的礼物带着她前往叶府。 嫩绿的春色从各个角落探出头来,门边,墙下,砖缝儿中,石头底……年年如是,历万古而不朽。 就在这挡不住的春色之中,早就听闻叶离枝回来,并与太子于今日来叶府回门之事的叶月玉,此时此刻,正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叶府的大门口望眼欲穿。 叶柏玉拎着为叶离枝准备的礼物,站在离叶月玉最远的角落,冷冷的看着她搔首弄姿的妖媚模样,厌恶道:“姐姐真是好生不害臊。” “你说什么?!” 叶柏玉挺了挺腰板儿,凉凉道:“那是三姐的夫君,姐姐却穿戴成这个样子,活像青楼里招客的姐儿一般,可不是不害臊么?” “你!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一母所出的妹妹上,我早就撕烂了你的嘴!” 叶月玉指着她,唾了一口,转头望向长街尽头,见没有马车驰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收起自己泼妇表情,又变成了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仪态。 叶柏玉却毫不领情,在龙潭虎穴里呆久了,她早已将每个人摸得透透儿的,也因此愈发的想念起当年那个待她真心实意的三姐来…… 现如今,三姐回来了,她绝对不能让自己这个没羞没臊的姐姐去搅了三姐的好姻缘。 她最后警告道:“姐,我也是看在你是与我一母所出的亲姐姐的面子上才好心提醒你一句,那是太子,并非你能招惹起的人,若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父亲知道了……那便不是撕烂你的嘴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可万一要是成了呢?那我可就是和你三姐一样平起平坐的太子侧妃了!” 叶月玉骄傲的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五年过去,她的身形也开始抽条,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小丫头片子了。 略施粉黛,淡扫蛾眉,褪去笨重臃肿的冬装,打眼一看,也算是个身形婀娜,顾盼生辉的小美人儿。 她就不信,这一次,她还拿不下太子爷! 听说太子爷可是跟叶离枝在边关一起呆了整整五年了……叶月玉想到的可绝不是什么日久生情,反而是—— 都在一起五年了,再好吃的山珍海味也该吃腻了,太子爷总该换换口味了吧! 冥顽不灵……叶柏玉觉得这个姐姐完全没救了,便不再浪费口舌,只专心的期盼起能早点见到自己的三姐了。 323.第323章 你若无心我不休!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空居然飘起小雨,幸而出门时安如晦就觉得天色阴晦,怕是有雨,便带了纸伞,这下正好派上用场。 他率先跳下马车,站在大门口的叶月玉第一眼便看见了他,当即一喜! 妩媚的眉眼酝酿完毕,准备随时随地向太子殿下投去一个柔肠百结、深情脉脉、离恨悠悠、凄恻委婉、不胜娇羞的媚眼儿。 没想到对方却看也不看她,直接转身,撑起手中雨伞,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中扶下一个人来…… 那人一袭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贵气玲珑,与这贵如油的春日雨景正好相映成趣。 少女的发式早已改去,小妇人的发髻却更显韵味十足,只简单的插了一根白色玉簪,耳坠两颗饱满圆润的小珍珠,素淡中,不失高雅。 叶柏玉早就趁着叶月玉努力对着太子暗送秋波的时候瞅准时机,见叶离枝一出现,便提了礼物迎上前去: “太子侧妃安!好久不见,三姐可还记着小妹?” 本来想唤三姐,显得更为亲密,可叶柏玉却故意这样喊,明显是在提醒某人,眼前这两人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别妄想能横插一脚! 叶离枝看到她,也是一喜,似乎流失的岁月不曾存在般,毫无疏离感的牵起她的双手,上下打量着,赞叹道: “五妹真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三姐差点认不出来,许久不见,你过的可好?” “好,家中一切都好,”叶柏玉俏皮的吐吐舌头,又恭恭敬敬的对着一旁的太子问了安,安如晦看得出自家小妻很喜欢这个妹妹,也跟着凑趣儿道: “是个规矩的好孩子,看得出……随你。” 叶离枝白他一眼,有这么夸人的么! 叶柏玉却毫不在意,反而以此为荣,喜滋滋道: “我打小就喜欢三姐,能有三姐万分之一的气韵,也便心满意足了!外头下雨了,不如我们进去说吧,爹爹得知你们回来,也很高兴呢!” 叶离枝当然没有异议,笑着接过她奉上的礼物,便提起裙摆往前走。 安如晦紧随其后,为两人亲手撑着伞,连看都不看一眼一旁一直紧盯着他拼命放电的叶月玉。 见他们真的不打算理会自己,叶月玉急了,连忙跟了上去,可没走出几步,就被过长的裙摆绊住了脚,噗通一下结结实实摔了个大马趴! 周遭的下人低低窃笑起来,连前头的三人也跟着住了脚步。 见太子终于肯回头看向自己,叶月玉心里大喜,也顾不得胳膊膝盖被蹭的生疼,双眼含泪的咬住下唇,先怯怯弱弱的唤了一声:“殿下~” 尾音九转十八弯,含义万千,韵味悠长,配合着那副泫然欲泣欲语还休的小表情,当真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叶柏玉捏紧了粉拳,恨得牙根痒痒! 高门大户里出身的千金小姐,摆出这副等待男人垂怜的狐媚模样,是要丢尽了叶家的脸么! 不懂避嫌也就罢了,还涎着脸一个劲儿的往上倒贴,真是……就算得到了想要得到的又怎样,在男人眼里,她永远都是一个下贱的玩物!自己不自重,将来还如何赢得别人的看重? 面对明目张胆的在自己的面前勾引自己的男人的家伙,叶离枝自然也膈应的紧,但是……谁叫她是姐姐呢,容人之量还是要有的。 只是没等她迈出一步,就被身旁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了手。 安如晦只淡淡的瞥了倒在地上的叶月玉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对一旁的人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叶四小姐摔倒了?还不快过去扶!” 手下突然被点名,一个激灵,连忙小跑着过去扶人。 趴在地上也不好看,叶月玉就势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一举一动之间小女儿的娇憨之态展露无遗,可惜没等她抬起头来再接再厉,就听太子柔声道: “我们走吧。” 叶月玉顿时狂喜! 心想果然男人么,是抵不过一个主动诱惑的女子的,更何况这个小女子还长的不比他的侧妃差,没想到一抬眸,才发现太子的这句话并非是对她说的,而是对着身旁的叶离枝。 叶离枝见她没事,嗯了一声,柔顺的转身,跟着太子牵着叶柏玉走了。 留下叶月玉一个人在原地瞪着他们的背影,横眉立目咬牙切齿。 “妹妹可千万别气馁,太子爷说不定并非不解风情,而是碍于三姐在场呢。” 一道千娇百媚的声音自一旁的一棵大树下传来,紧接着,一个窈窕的身影便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 叶月玉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蛮横的扫过去一眼,奚落道:“二姐这话说的,好像很懂男人?那怎么还被人家一纸休书给休了回来呢?” “你!” 没想到一下就被人毫不客气的戳了痛处,叶菲函脸上虚假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她一向心高气傲,以前还妄想着要当皇后娘娘呢,结果自叶若虚出嫁后,叶澜给她网罗的夫君人选却都是出自小门小户,净是些让她看不上眼的小官小吏。 可老大老三都出嫁了,她这个不上不下的留在家里说不出去也不好听啊,被迫之下,只得选了一户还算有些家底的小官嫁了过去。 这个小官官不大,可因为是商人起家,所以钱不少,经常投其所好的送给叶丞相一些珍贵稀有的东西,哄的叶丞相很是高兴,一高兴便将叶菲函许给了他。 这人一表人才,又心思灵透,不出几年也能往上爬一爬,倒也没亏了叶菲函。 可是,她可不是个安分的主儿,嫁到夫家以后,仗着自己出身相府的‘高贵身份’,没少欺压底下的人,作威作福不说,还蔑视长辈的劝告,将那小官的通房姨娘,想方设法的偷偷弄死! 这小官也不是个傻的,知道叶菲函背后的岳家得罪不起,可又厌憎她的所作所为,便想了一个毒辣的主意,那就是——任由她胡作非为,甚至是纵容她! 叶菲函越发觉得自己是下嫁了,每日打这个骂那个,闹得没完没了,甚至在听闻某个姨娘比她先有了身孕后暴跳如雷,一脚将人家的孩子给踹没了! 这下可算捅了马蜂窝! 这可等于要弄断人家的香火啊,自己生不出,难道还不容许别人生么! 324.第324章 贪心 于是小官的爹娘就跑到叶家的门前来哭诉,求叶大老爷给条活路,怎么折腾都行,就是别让他们无辜的孙儿也跟着殒命! 叶澜这才知道自己的二女儿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当即气的眼前发黑,二话没说将叶菲函拎回了家,还让对方写了休书,给了对方足够的权力休了这个毒妇! 小官得知此消息后自然是欢天喜地,不过面子上还是要做一做的,来请了几次少奶奶回家,被叶澜坚决拒绝了之后,便佯装‘无奈’的写了休书,高高兴兴的没有再来了。 叶菲函也因此被搁置在了家里,还被叶澜罚每日抄写佛经,抄的她的丫鬟手都抽筋了! 也因此最恨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想到自己今后的大计,叶菲函艰难的将心中的怒火统统压了回去。 “我自然是没有四妹懂男人的,”叶菲函假笑道: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嘛,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些,男人是不喜欢心胸狭隘的女人的,哪怕你心里再恨一个人,也得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还得亲亲热热的以姐妹相称。 所以,就在这儿提点四妹一句——当然,四妹不想听就把它当个屁,我也是不介意的。那就是,既然太子爷那儿找不到突破口,何不去三姐身上找找呢?” 叶月玉神色一动,追问道:“二姐什么意思?” “呵,”见鱼儿上钩,叶菲函来了些底气,不紧不慢道: “我的意思就是呢……你无法让一个人喜欢谁,但却可以让一个人讨厌谁——只要你能够让太子爷讨厌了叶离枝,自己岂不是就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叶月玉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以前在避暑庄子上,她在太子妃的房间里放毒蛇,最后阴差阳错的嫁祸到了叶离枝的身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叶月玉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无数毒计浮上心头,最后又归于一片蓄势待发的平静。 她高兴道:“二姐,多谢你的提点了!这事儿要是成了,小妹自不会亏待于你。” “哪里,”叶菲函笑得端庄贤淑,“为自家妹妹排忧解难是姐姐之职。这雨下的愈发的大了,我也该回去了,先告辞。” “二姐慢走!” 直到离得远了,叶菲函脸上的假笑才撤了下来,换成一片冰冷的阴险。 她对一旁的丫头低声道:“将三小姐向太子殿下献媚邀宠却惨遭无视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传出去,尤其是……要传到她未来夫君的耳朵里。” 那丫头脸色一肃,点头道:“是。”转身便走的不见踪影。 叶菲函微微仰头,看着大片阴霾的天空,低喃道:“四妹,你可千万要勾搭上太子啊,这样,你的夫君,就是我的了……” 叶月玉和叶柏玉也不小了,都被叶澜提早定下了婚事,只等再大一些就可以立即成亲。 叶柏玉的夫君是个太医院里的小太医,出身医药世家,祖辈都是在宫里当御医的,想必这辈子估计也只能在太医院里当个御医了,蹦达不出那一亩三分地,叶菲函根本看不上眼。 而叶月玉却大不相同。 她人心眼儿多,又比叶柏玉貌美,很是适合用来拉拢朝臣,于是叶澜就将她许给了刚上任没几年的工部尚书做妾。 妾?妾怎么了,她宁愿给大官当妾,也不愿给小官儿当妻! 幸而她心气高,叶月玉比她心气儿更高。只想着自己不比那个三姐差多少,********的要给太子当侧妃,于是乎,对这个夫家很是不以为意。 既然她不稀罕……叶菲函想,就让给自己好了。 本以为叶月玉会跟上来继续纠缠,没想到见过叶澜以后,一顿饭都吃完了,还是没见到叶月玉的影子。 对方哪里会是这样善罢甘休的人……叶离枝只勾唇一笑,满不在乎的想着,有什么招数就尽管使出来吧,五年没有修理过坏人了,她的心眼儿们可都闲得发慌呢。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顿饭,耳朵里塞满了叶澜对太子的奉承马屁无数……好不容易等他说的累了喝口茶的间隙,叶离枝低声问向安如晦: “殿下,既然都来了,您不去看看安如公主么?” “她?” 安如晦一怔,随后凉薄一笑,附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她已经于两年前死了。” 叶离枝瞪大眼睛,什什什什么?! 给受惊的小兔子顺了顺毛,恰好此时叶澜起身说要失陪一下,大概要去方便,安如晦便更有了空闲同她解释起来。 “是被你那个好哥哥活活气死的。他不是将怀孕的小情儿领回来了么?那女人生下孩子后,他就扔下四皇妹不再理会了。四皇妹哪受过这等冷遇,心气不顺久了之下便引发旧疾,一时不治去了。” 坐在他们对面的叶柏玉闻言也跟着歉疚的点点头,还真诚的点评了一句: “三哥真不是个东西。” “名为公主,实际上我四皇妹做的事也同样没有哪件符合公主的身份啊……”安如晦顺势叹息了一句,又道: “反正甄氏因害过仪儿而彻底得罪了父皇,除却你们大哥自己挣出了军功平步青云,叶家其他男儿恐怕再难步入朝堂,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叶逸文才破罐子破摔,懒得再去讨好我的四皇妹了吧。” “那他们现在人呢?” 安如晦看向叶柏玉,叶柏玉忙道: “三哥怕皇上怪罪,在公主出事的当夜就带着那女子和孩子逃走了,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皇上深明大义,知道安如公主先前就身有顽疾,因此并未怪罪什么,只是让父亲厚葬而已。” 叶离枝开始担忧起她那个一事无成不学无术的三哥在外头要靠什么养活人家和孩子…… 显然她的五妹也深有同感,及时的补充道:“三哥走的时候从帐房里支了好多银子,不过照他胡乱挥霍的性子也花不了多久,等没钱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说完还皱皱眉,奇道:“说来也是怪事,三哥都离家出走两年多了,还不见消息,该不会是改邪归正,当真做了个安贫乐道的普通老百姓了吧?” 叶离枝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芝麻大不了多少。 安如晦却是冷冷一笑,幽幽道:“他怕是这辈子都回不来了。” 叶离枝一惊,下意识问道:“你动的手?” 325.第325章 别辜负对你的爱慕 “我倒是想,”虽然巴不得所有害过叶离枝的人都去死去死,但太子殿下这次真的是很冤枉: “你们可忘了给他生下孩子的那女子曾是什么人?那女人见叶逸文脱离叶家,等同于失去靠山,在前去黎州的路上便扔下孩子跑了。叶逸文自然要去追的,可那女人很快就勾搭上了当地一个员外。 为了逃避父皇可能会有的怪罪和追捕,他们逃去的地方自然也是偏远的很,那员外哪里会相信叶逸文是当今堂堂丞相的儿子?因此为和他争这个女人,将叶逸文生生打断了双腿。 他既不敢回来,也不敢再和那员外做对。我手下最后带来的消息,就是他闷声闷气的逃往了另一处僻远的小镇,带着那孩子在那里住下了。” 这手下本是安如晦安排在暗处跟踪叶逸文,等找到合适时机就除掉这个祸害的,没成想叶逸文自己作死谁也挡不住,这个手下的作用也因此只剩了传递消息。 “断了双腿?”叶离枝沉吟了下,“倒是便宜了他……” 想当初他那一车石头,可差点要了她和素衣、灵钰三个人的性命! 安如晦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抚的笑道: “老天最是疼惜好人,既不会让好人一直吃苦,也不会让坏人一直享福。你三哥从小锦衣玉食,那点子心眼儿全用在怎么玩弄女人身上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等他的银子花光,又不敢回来,又没勇气自我了断的时候,就是对他的最好折磨。” 是啊,从云端跌落泥泞的巨大落差,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更何况还断了双腿,那些银子,怕是也在他的手里逗留不了多久…… 叶离枝这才好受了些,想到那个可恶的三哥在饥寒交迫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怨忿模样……就觉得分外解气! 只是苦了那个无辜的孩子。这可是叶逸文所剩下的唯一能够翻身的指望了,应该不会亏待他的。 脚步声渐起,叶澜方便回来,三人就此将这个话题搁了下来,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有对叶澜提起。 回去的路上,叶离枝枕着太子殿下的大腿,想着方才在门口时,叶柏玉因叶月玉偷偷向自己道歉的话,不免有些心疼起这个五妹来。 抬眸看看正在专注盯视着她的太子殿下,叶离枝笑问:“殿下,你可知我五妹有没有许下人家?” 安如晦回神,想了想,道:“知道,已经许了,对方好像是太医院里头的人,年纪轻轻,资历尚浅,不过家学渊源,家风颇正,是个可塑之才。” “既然殿下都说是正经人家,我也就放心了。五妹的性子太直,不适合后院那些明争暗斗,正经人家的家风好,那些腌臜事总归少一些的。” “嗯。” 自两人坦白心迹后,安如晦好像就特别喜欢看着她发呆,叶离枝也习惯了,因此毫不受影响的接着问: “那……殿下觉得我四妹怎么样呢?她那么费尽心机的诱惑您,您就没有一点儿动心?” 安如晦用指尖描摹着她线条柔婉的眉眼,低低如蛊惑般的道:“我的心在你那里,它有没有动心,你难道不知道么?” “少来!” 叶离枝扑哧一笑,却是止不住的红了脸,移开了目光去,却被人又轻柔而不容抗拒的扳了回来。 对方正色道:“我好不容易才打开你的心门住了进去,又哪里会舍得出来呢?至于有没有受别人的诱惑……不如你试试看诱惑我,看看我的反应,再对比对待别人时的态度,不就一目了然了?” 大灰狼手拿一根胡萝卜在小白兔眼前晃来晃去:你吃不吃?吃不吃? 小白兔坚决摇头:你给的,都不吃! 叶离枝撇撇嘴,心想我才不上当,诱惑?她用得着么,他们两人两情相悦,又是成了婚,以前顾忌着她小没动手,结果等她越长越大,这家伙看着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危险…… 这个时候敢去撩拨他的话,绝对是自寻死路! 叶离枝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觉,自我催眠:刚才太子殿下啥都没说,啥都没说……嗯。 瞧出了某人的故意逃避,安如晦失笑,低头,在她的嫩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次日,天刚蒙蒙亮,叶离枝还窝在大床上暖乎乎的被子中呼呼大睡时,一阵轻而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见重重纱帐外,似乎有人得到太子的应允后走了进来。 那人先是福了福身子,随后小声道:“殿下,太子妃有急事,请您过去一趟!” 安如晦一愣,回头看了大床上的叶离枝一眼,叶离枝连忙闭上眼睛,耳朵却竖的老高。 “什么事?” “奴婢……奴婢也不晓得,还是请殿下自己过去问吧。” “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小丫鬟依言走了出去。 叶离枝就听一阵穿衣服的窸窸窣窣声响起,随后,那人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吩咐门外的人不许进来打扰她后,便离去了。 叶离枝顶着一头乱发挣扎着从被子中钻了出来,小嘴嘟的能挂油瓶,满脸怨气的盯着那个被人一叫就走的负心汉。 天还没亮透呢,这时候过去……能干啥? 难道太子妃真的出了什么事,急需太子过去解决? 她一边埋怨一边又在担心太子妃到底有没有事,有事的话自己要不要过去看看……想着,便烦恼的搓了搓自己的脸,扬声道:“来人!” 不管了,先穿衣洗漱了再说,要是真有事她也好直接过去,要是没事……她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好了。 结果,她才刚刚洗个脸漱个口的功夫,太子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今儿怎么起的这样早?不多睡一会儿么?” 在见到叶离枝的那一刻,他很好的收敛起所有表情,笑着走过去将她一头还未打理的软发揉成鸟窝。 “唔,别闹。”叶离枝摇着头躲开他的手,心情欠佳的擦着手道:“我听到有人敲门就醒来了,结果睁开眼之后却发现你不见了,是去了哪里?” 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要是有所隐瞒的话,可别怪她……她……离家出走! “呃……没什么事,就是觉得屋里有点闷,出去走走。” 326.第326章 你的心到底在不在 “是吗?”叶离枝斜眼看他,发现对方连说谎时的神情都那么真诚,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啪的扔了布巾起身就往外走。 “喂!你衣服都没穿好是要去哪?!”安如晦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 “我也觉得屋子里很闷,出去走走,不行啊!” 还是不行……明知道太子妃并没有错,但爱上一个人之后那种独占的心情,依然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她! 叶离枝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闷的发疼,也许,真的是这里太闷了吧…… 安如晦就着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压下她所有的挣扎紧紧抱着,低声哄道:“怎么了?生气了?是不是听到什么了?关于太子妃的事吧……其实,我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我才没有生气,再说,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殿下您的气,这些都是我咎由自……” 未出口的话被人堵在了喉咙里,一记温柔的轻吻后,安如晦在她耳边语带警告的道: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能生气,我很开心,因为这是你在乎我的表现。而至于太子妃,我可以保证我对她没有什么,等以后,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叶离枝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因自己而微微失序的心跳,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 “……好,”她说:“我信你。” 结果当天夜里,太子殿下就给她来了个夜不归宿了。 安如晦坐在太子妃的卧房里,看着眼前一脸赔笑的娇艳女子,脸色黑的堪比包公。 “你最好小心一点,要是被别人发现了,我可保不住你。” “当然,当然,”万雅薇连忙举起三指做发誓状,“我一直都很小心的,直到你们回来才……那个情不自禁了点么,为了保险起见,所以就麻烦殿下您委屈一下啦!” “本王倒是无所谓,就是枝儿那里……” “嗨,这个怕什么,”万雅薇哥俩好的大着胆子上前拍了拍安如晦的肩膀,一副狗头军师的模样献计道: “趁着还没把话说开之前,您不正好可以让她彻底看明白自己的心么?省的到以后哪天又后悔起来,又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那个的要和您闹着分开,我记得您在信中提过,她一开始是因为报恩才接近您的么?” “对啊。”安如晦不冷不热道,顺便有点后悔把什么都告诉这个女人了。 “那不就得了!女人啊最是善变,只有让她觉出您对她的重要性来,她才会自此以后死心塌地的跟着您!虽然现在你们看似亲密无间,但按照您的身份,以后三宫六院还少得了?只有让她明白她不能没有您,您的心里也只有她一个,你们才能过上真正幸福的日子!” 安如晦冷哼一声:“你想的倒是长远。不过本王也已经想到了,到那时,本王就遣散后宫,只立她一个为后。” “真的假的?!您就不怕被那些言官们用口水喷死?”万雅薇露出怀疑表情。 太子殿下霸气道:“谁敢反对,就砍他全家。” 万雅薇倒抽了一口凉气,默默给那些朝官们先点上了一根蜡…… 她嘴上怀疑,心里却笃定这人绝对说的出做得到,从太子侧妃被掳走后他的表现就看得出来……他很在意那个女孩儿,不,确切的说,是爱! 森森滴爱! “好吧……”见自己那些借口都排不上用场,万雅薇只好伏低做小做哀求状: “那就只能求太子殿下看在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的份儿上,帮我一把吧。再说,我要是暴露了,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哼,到时候百姓就会疯传,太子不|举,太子妃不得已之下红杏出墙……” 安如晦摁了摁额角狂跳的青筋,抬手打断她道:“够了!” 不就是一时情动和她那个宝贝侍卫春宵一度么,怕过后有孕就将他叫过来当障眼法……要知道要是太子根本没和太子妃同房过太子妃却传出有孕的消息的话,被有心人发现就大大的不妙了…… 安如晦起身,朝另一边的软塌上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满的抱怨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本王可绝不奉陪,嗯,看来本王的那个替身又要派上用场了……” “替身?”万雅薇好奇,“殿下您还有替身?和你长的一模一样么?” “除了脸之外差不多吧。”安如晦和衣躺在榻上,拉过被子就要睡觉。 “您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当然没几个人能比得上您啦!”万雅薇适时的拍马屁,又问:“那人到底长得如何?既然是您的替身,总该说得过去吧?” 安如晦翻来覆去的调整着睡姿,怀中空空,怎么睡都觉得很不舒服,便没好气道:“很丑,丑到你见了他都要做三天三夜的噩梦!” 抬眼见万雅薇吓得噤声的哀怨模样,安如晦终于觉得心情舒爽的笑了笑,又恶意满满的补充道:“既然太子妃那么喜欢他,不如以后我天天让他来陪你睡?” 万雅薇的头立刻摇得像波浪鼓,,对着手指道:“那个……他来可以,但是必须得戴着面具!有人问起的话,我可以说太子爷正在和我玩呢,哈哈!” 安如晦啧了一声,扔下一句‘随你’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漫漫长夜……她,可曾有一刻,因挂念自己的怀抱而无法入眠? 自己可是已经做好了一夜都无法睡好的准备了。 连绵的细雨蝉联几天不舍散去,叶离枝早早起了床,穿戴整齐后出门,在朝雨中折了一缕柳丝,无声起舞。 已经好久没跳舞了呢……一是不再需要用它再去取悦谁,二是只有她心情不好到极点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方法疏解。 现在,就是属于后者。 脚步轻盈的在雨中漫步游走,弯折的腰身甚至比初生的柳条儿更加柔软无骨,衣袖轻扬,不知迷了多少人惊艳的眼。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叶离枝动作未停,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天地为伍,与日月争辉! 有人靠近,又似乎在看到了什么超出预料的景象后骤然停住脚步。 一个飘逸轻灵的旋转间,她似乎看清了来人是谁,然后手中柳条儿就像长了眼睛般,毫不迟疑的朝着对方袭去——却是以近乎调|情的力道,轻抚过对方如画般细致而温润的眉眼。 327.第327章 要抱抱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下人都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 不是怕太子爷会生气,而是那幅画面,实在是……太美了。 如雨中精灵般的女子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神却比这冷雨更冷,看向长身玉立的男人的眼神,似留恋,又似在生生割舍。 然后,她收步后退,微微仰头瞪向面前男人,毫不客气道:“手伸出来!” 太子殿下乖乖伸手。 然后——啪! 柳条儿抽在手心一点儿也不疼,太子殿下却觉得,这个人要让自己的心都疼碎了。 对方眼底下的青黑痕迹太过明显,害叶离枝的第二记抽打怎么都下不了手。 她努力了一会儿无果后,恨恨的将柳条扔了,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软下声音问:“你……你昨晚没睡好?” “想你想了一夜,又怎能睡得好?” 安如晦勾唇浅笑,宠溺的眼眸中,竟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漫天的绵绵苦雨飒飒凄风,在他的清浅一笑中,似乎都化为了和风细雨,拂去烦闷,暖了心神。 叶离枝不自在的低咳一声,四下看了看,下人们都低眉顺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可她还是觉得自己的面皮被对方寥寥几句话撩拨的快要烧起来。 羞恼的瞪去一眼,叶离枝快速道:“等下朝后殿下记得补眠,我先回去了。” 自他身边擦身而过的一刹,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那人倾身过来,附在她的耳边答应道:“好,不过你要陪我一起睡。” 脸皮薄的太子侧妃双颊红红,甩开他的手捂着脸忙不迭的跑了。 安如晦笑不可支,纵使一夜没睡,此刻也觉得分外神清气爽! “阿嚏!阿嚏!” 在雨中装逼的下场就是不得不被迫接受雨神赠与的礼物——风寒。 叶离枝将自己裹成个蚕宝宝,在床上滚来滚去,冻得瑟瑟发抖,侍女进来,将第三个小暖炉塞进她的被窝里,轻声问:“要不要帮您请太医来瞧瞧?” 揉揉发红的鼻头,扯过一旁的手帕来擤了一把,鼻音浓浓道:“不用,一点小病而已,炖点汤药来就好了,还有,多准备些热水,我要喝。” “是。” 想起那苦涩的药汁,叶离枝忍不住苦恼的锁紧眉心,不过……自己都长那么大了,还怕吃苦药的话,会不会有点丢人? 窗外不知何时云散雨歇,露出一抹暖春骄阳,从窗纸斜射而入,照在脸上,竟暖洋洋的。 叶离枝眼眶含泪,鼻头红红,蜷缩着身体,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感受到阳光的温度,像株小向日葵似的,忍不住追逐了过去,往床外挪了挪身子,尽量让自己整个都沐浴在阳光的照射之下。 恰在此时,安如晦推门进来,见的就是这家伙裹紧锦被,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挂在床沿,要掉不掉的样子,不禁好气又好笑。 “着凉了?让你大清早的便去淋雨,不生病才怪。” 大踏步的走过去,一路解了外袍与外衫,只留下被自己体温熨暖的内衫来到床前,脱了短靴,翻身上床,一个翻转间就躺到了床的里侧,顺手将被窝掀开一角,钻了进去,将还在抖个不停的家伙密密实实的拥入自己怀中。 叶离枝只觉一阵头晕目眩,等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对方怀中了,吸吸鼻子,问:“你怎么知道我着凉了?” “回来时见你的的侍女行色匆匆,问了几句就知道了,还说你让她去炖汤药,明明不爱喝还炖那东西干嘛?我让她熬成药丸,顺便端来一碗姜汤,发发汗,睡一觉,起来就会好受很多。” 安如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脊背,温柔的话语似一汪甜甜的****,将她的整颗心都浸润其中。 没出息的觉得连病都因为对方的安抚而减轻了不少,但一想到他昨晚一整晚都睡在别的女人的房间里,叶离枝还是无法释怀,别扭的动了动身子,道: “我知道了,多谢殿下。不过,我被窝里暖和的很,不用殿下抱的……这样紧了,而且我又生着病,万一传染给殿下就不好了,殿下还是去别处睡吧。” “你口是心非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什么?”叶离枝挑起眉梢。 “本王是说——本王可比那些暖炉和看得见摸不着的阳光好用的多,而且本王身强力壮,这点小病,根本奈何不了本王。” 说着,他非但没有松开她,反而抱得更紧了。 叶离枝浑身乏力,挣不脱他,只得自暴自弃的闭上眼睛,心想,罢了,就算传染给他又怎样,哼,就当作是对他三心二意的惩罚吧! 虽然他在身边时自己撵起人来毫不嘴下留情,但当隔日的傍晚时分,太子妃那边的人又来那一套,那说什么太子妃有急事时,叶离枝还是坐不住了。 她在桌边啪啦啦的翻着书,然后随手一扔,像头暴躁的小狮子一样围着圆桌走来走去,然后在太子和门外的人说完话回来之前,来到床边,一头栽倒,作虚弱状。 安如晦一回来就发现原本呆在桌边看书的人不见了,再一扭头,床上多了个小山包。 他走过去,还未说什么,就见小山包抖瑟的厉害,里头传出闷闷弱弱的声音:“殿下,我头好晕……” “你把自己闷在里面能不晕么?” 叶离枝从被里探出头来,不知为何脸蛋红的异常厉害,闭着眼睛气若游丝道:“殿下,我身上好冷……” “是又发热了么?” 安如晦俯下身来,以额头抵上她的额头试了试,的确温度有点高,但将手探入被中摸了摸,身上的温度却很正常。 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是怎么回事,心里乐得不行,觉得自己没有早早将关于太子妃的事告诉她的决定,实在是太明智了! 不然,他哪有这个福气能见到这个家伙为他吃醋发脾气,为他伤心起舞,甚至为了留住他不惜假装再次生病的可爱模样呢? 小恶魔在太子殿下的头顶上发出一串欢快的奸笑,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柔和,关切道:“是不是病还没好?不如我让人再去煮碗姜汤来吧,驱驱寒。” “嗯……”叶离枝乖乖的点点头,又睁开眼睛,像个小孩一样张开双臂索要拥抱,嘴里含糊不清道:“殿下抱抱我吧,我冷……” 328.第328章 分歧 在被中被搓红的脸颊因这句话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变得更加火烫! 叶离枝悲哀的发现,自己保存了十六年的羞耻心,都要在今天死光了…… 面对叶月玉的邀宠献媚而高贵冷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太子殿下,在面对眼前这个人同样惺惺作态的投怀送抱时,却只感觉浑身热血沸腾万马奔腾……整个人似踩在云端一般,飘飘然不知今夕何夕…… 他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有犹豫的直接合身扑了过去! “咳!” 毫无防备的叶离枝险些被他压的断了气,好不容易扑腾着从他的身下挣扎出来,就见抱着她的人正笑得一脸傻气! 叶离枝眨眨眼,这下是真的有些气虚了,喘着粗气喃喃自语:“我怎么有种上当的感觉……” “什么?”安如晦凑过来,痴|汉表情瞬间隐藏完毕,关心的问:“不是说冷吗,本王抱着你吧。” “哦,那……殿下,你今晚还要去太子妃那儿吗?”叶离枝忐忑的在他胸口画起圈圈。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适时的伸过来轻轻挑起她的小下巴,被迫仰起的视野中,某只大灰狼露出惑人坏笑: “这个嘛……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啊哈……虽然总有种上当受骗的怪怪感觉,但一时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过,想到自己今后的计划,叶离枝眼珠一转,决定顺水推舟,舍身喂狼一次,掐指算算日子,今天还真是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啊…… 于是叶离枝抓下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亲了亲,笑得一派天真无邪道:“好啊。” 第二天,安如晦黑着一张脸去上朝,又黑着一张脸气势冲冲的杀回太子府,一进门便直奔卧房。 没想到收拾整洁的大床上却不见半个人影,他心里一慌,随意抓过旁边一个洒扫的侍女来问:“侧妃呢?” 侍女战战兢兢:“她、她说要去听雨轩坐一会儿……” 听雨轩建在人造湖的正中央,下雨的时候最适合用来赏景,尤其是等到夏天,满湖荷叶飘荡,荷花俏丽枝头的时候。 安如晦赶到的时候,就见明媚动人的倩影正坐在听雨轩石阶上的软垫上,赤着双脚,撩拨着湖中的碧水,哼着小曲儿,一派悠闲的神色。 听到身后有响动传来,她回头,一笑,百媚横生。 “你回来啦!”她笑嘻嘻的说。 安如晦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窝火,冷哼一声道:“是啊。你怎么不好好在床上呆着,来这里干什么?” 春渐深,天渐暖,可是水依然是凉的,这家伙非要真的再把自己弄生病了才乐意吗? 他气哼哼的走过去,弯腰欲将她抱起,却被人一把格开。 叶离枝依旧笑眯眯的,道:“殿下可答应我了?” “不可能。” “那我就不回去,我就要坐在这里,殿下能奈我何?唉——”见对方做出欲要硬来的架势,她往后一躲,一只手划拉着那水波荡漾的湖水,含笑威胁道: “殿下别逼我,不然的话,我就跳下去。” “你敢!” 安如晦气急败坏的低咒一句,却到底没敢真的再有什么动作——只因她离湖水实在太近了,脚下一滑就能落入水中,便生硬的商量道: “本王只是不想让你再去涉险而已。后院之中的争风吃醋也就罢了,朝堂之中的明争暗斗又岂是你一个小女子能掌控的了的?别到时候引火烧身,反而害了自己,那岂不是等于要了本王的命?且,本王也不是软柿子,那些障碍,自会一一扫除,你就安心的呆在太子府中,做你的太子侧妃吧!”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口吻跟她说话,霸气十足,又带着隐隐的无奈。 浓情蜜意过去,本以为今后的日子会跟掉进蜜罐儿里的熊一样,幸福的找不着北。 没想到醒来后叶离枝的第一句话就将安如晦气了个半死: “殿下,请允许我继续同三皇子保持联系吧。” 什么?! 一道晴天霹雳不偏不倚的正正好砸到了还在构思美好未来的蓝图的太子殿下的头上,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万千念头在脑中呼啸而过。 都嫁给自己了,都表白过了,甚至……!难道还不足以代表她已经是从里到外身心魂魄,全部都是属于自己的了吗? 为什么还要去找三皇子那个小婊砸! 安如晦觉得这其中必有蹊跷,却还是忍不住自己醋溜溜的口气,忍气吞声的问:“你要做什么?” “我要彻底除掉他。” 也许不止他,还有叶若虚,还有叶澜……还有还未出现的许许多多想要谋害她和她所爱之人的人,但这些人都不足以成为她不死不休的执念。 因为安如瑾不仅骗取了她的感情,利用她背叛她,最不可饶恕的是,还让自己犯下滔天大错,间接害死了安如晦! 要不是他,面对安如晦,她也不会永远都存有一份愧疚之心,永远在心底存有一份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的卑微与歉意,还因为这些而在先前拒绝了他那么多次,总感觉自己不配再次拥有这般美好的人! 那个罪魁祸首,哪怕是转世轮回,都让她不得安宁,她要不亲手除去,简直难消心头之恨! 但是安如晦显然不明白她平静的表象下,藏在心底的恨有多深多厚,断然拒绝道: “不行!三弟那个人即狡猾,又疑心重,你我现在心意相通,难免不会被他看出端倪来,你要他再怎么相信你?还有,一别五年,你要怎么再次取信于他?” “这我自有办法。” “那也不行!”不期然又想起以前叶离枝取信于安如瑾的办法——假装喜欢他然后毫不抗拒他的亲昵什么的……现在想起来还是恨得牙根发痒! “殿下,”叶离枝安抚的摸摸他的脸颊,说出的话却认真而气死人不偿命: “我的确没有能力在朝堂之中翻云覆雨,也相信现在的你,有足够的能力去对付那些小人,但是,三皇子必须由我来亲自动手,只要除掉他,就此以后,我不会再插手任何朝堂之中的事,我发誓!” 安如晦按下她指天发誓的手,带着些乞求意味的问: “就算是为了我,你就不能妥协一次吗?我能扳倒二弟,亦能为你报仇。” 329.第329章 惊鸿 “那不一样,如果不是我亲自动的手,我死都不会甘心。”叶离枝一字一句,固执万分。 安如晦拿她没办法,见上朝的时辰快要到了,只好先将话题搁下,满心郁闷的去上朝。 没想到回来之后这人不仅半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还使出威胁的手段来逼他就范,做梦! 叶离枝知道对方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也不恼,想了想,稍稍退了一步,道: “这样吧,如果在行动的时候我有半点闪失,那我就放弃,让殿下替我报仇,如何?” 安如晦皱眉:“万一你出事的时候我来不及救你呢?你要我怎么开口答应你?” “不是还有暗卫们嘛,”叶离枝扯扯他的衣袍下摆,软绵绵的哀声求道:“殿下,你就答应我吧,好么?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绝不让您担心的,好不好?嗯?好不好嘛……” 太子殿下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本王既不会答应你,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你要本王怎么办……” 那这话的意思就是还有转圜的余地了? 叶离枝索性豁出脸皮,直接伸手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也不说话,只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一双杏儿眼不停的眨啊眨。 一盏茶的功夫后…… “好吧好吧,别坐在地上了,那么凉,起来跟我回屋去。” 叶离枝大喜,从地上蹦起来问:“这么说殿下答应我了?” 安如晦不清不愿的嗯了一声,又伸出一指指着她的鼻尖警告道:“一旦你少了一根汗毛,就给本王乖乖的回来,以后再不准提起这件事来!” “没问题!”叶离枝高兴的扑进他的怀里,大喊:“殿下我爱死你啦!” 安如晦抱住她,摇头失笑,想起那个让她如此‘执着’的三弟,眼底一抹阴狠一闪而过。 如果她没有成功,那么……自己就要好好的‘招待’三弟一番了。 阔别五年,太子回朝,宫中大宴,私底下,又在太子府摆了宴席,准备同兄弟朝臣们好好叙叙旧,联络联络这几乎断绝五年的感情。 这日天清气朗,天还没黑,太子府门前已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管家站在门口,一边招呼贵客们一边手里收到手软。 “三皇子到——” 管家的话音刚落,大门外便步入一位衣着华贵、体态修长的男子来,他剑眉星目,英挺不凡,清冷的外表之下,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迷人气度。 安如晦站在待客的厅堂入口,见到他,温润的笑意不变,周身的气温却微微泛冷,亲切道:“三弟来了,许久不见,今晚可要同大哥好好喝一杯。” “那是一定。大哥久居边关,辛苦了。”安如瑾拱手行礼。 “哪里哪里。” 寒暄几句过后,他便放安如瑾进了门,继续同下一位宾客攀谈起来。 安如瑾悄然回头,发现他这个大哥几年不见,居然出落的更加俊逸雍容,风度翩翩,眉眼弯起时,少了几分温糯稚气,多了几分游刃有余,和…… 高深莫测。 他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跟着领路的侍女,头也不回的朝着为自己安排的位置走去。 客人都来的差不多时,安如晦宣布晚宴开始,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热闹非凡。 等吃的也差不多之时,安如晦又笑道:“吾家有妾初长成,她自小学舞,精湛的很,怕是都城里最有名的舞娘都赶不上,不如叫出来献舞一支,为大家助助酒兴,如何?” 太子的提议有谁敢违抗? 而且,那是太子的妾唉……为他们献舞,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众人纷纷应和叫好。 安如瑾却有些诧异的朝大哥望去,他清楚的记得,从小学舞还嫁给大哥的妾,只有一个,那就是——叶离枝! 大哥不是很喜欢她么?怎么又会……又会舍得让她出来给别人跳舞了? 好像是专门为他解惑般,安如晦又道: “她是本王的爱妾,随本王在边关呆了五年,感情日深,本也不想让她抛头露面。但是,家有美玉,总忍不住想和别人共同鉴赏,这样方才能显出美玉连城价值。再说,诸位都是本王的座上宾,本王总不能亏待了你们不是?” 半开玩笑的话语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赞扬太子大方,舍得割爱。 一番铺垫之后,重头戏总算上场,安如瑾看着负责弹奏的乐师们捧着乐器鱼贯而入,心思电转,想着,这会不会是大哥重新拉拢朝臣博取好感的开始? 随即削薄的唇边泛起冷笑。 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因一时鬼迷心窍失了不少得力手下,这五年内也差不多都一一弥补回来了,并确信,自己已有了可以和大哥抗衡的力量。 现下他的大哥既然回来,一切就要重新开始,那么,只等一个好的时机,自己便可以——将他一网打尽! 咚咚沉厚的鼓声打断了安如瑾欲要深想的思绪,抬头,就见厅堂中央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满了十二面大鼓。 随着有节奏的敲鼓声,乐师们也开始跟着吃拉弹唱演奏起来,满坐寂然,宾客们屏息以待,想第一个瞧瞧太子的爱妾长成后,会有怎样颠倒众生的妖娆风韵。 就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外望的时候,长长的水袖却从上方垂条而下,天仙下凡般,飘然而落,迷乱人眼。 纷扬中,随之落下的,还有一个轻盈而灵动的娇小身影。 那身影如同飞燕一般,踩着十二面倾斜的鼓面纷至沓过,惊鸿一瞥间,只见一位眉清目秀、体态曼妙的身影自眼前翻飞而过。 笑意盈盈去,暗香隐隐留。 转过一圈之后,鼓声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像大雨来临之前催促着燕儿归巢的催命曲,声势浩大,乱人心神! 那身影也跟着快速的旋转起来,殷红如血的衣袂飘飞,如要冲破云霄的灼灼烈焰! 所有人的心几乎都因她欲要乘风而去的姿态提到嗓子眼儿!惶惶然中伸手要去抓住她的衣角挽留,鼓声却在此时骤停,喧闹顿消,仿若幻觉,只剩下管弦丝竹之声静静流淌。 好似那艳惊四座后,久久不肯散去的余韵。 一切尘埃落定,舞步顿止,傲然身姿与明艳容颜一同徐徐展露人前。 杏目流转,顾盼生辉。 330.第330章 夜袭 静默了一秒之后,宾客们无不拍手叫好! 这位小妾虽然没有绝世容颜,却有着天人之姿! “给各位大人问安。” 叶离枝盈盈一福,展颜一笑,如缓缓绽放的罂粟,格外令人心旌动摇。 “妙啊,妙不可言!” “殿下有如此小妾作陪,真乃令人艳羡之福气!” “如此美玉,不该珍藏,而该让天下人嫉妒才是。” 赞美声不绝于耳,叶离枝却充耳不闻,眼角余光只在有意无意的瞄向安如瑾。 安如瑾自然感受到了,而且不光看到了她投来的挑逗视线,更感觉到了方才她自自己眼前掠过时,那水袖拂过脸颊的酥|痒触感! 他心下一动,五年了……难道,她还没有忘记自己? 再去细看那眉那眼,那无人可比的柔软身段,那俏丽的瑰红色纱衣的衬托下,更加欺霜赛雪的细腻肌肤…… 无一不在牢牢的抓住他的视线,扰乱着他的心跳! 当初拿她和叶若虚比,一无是处,不过因为大哥喜欢她才勉强亲近一二。 没想到一别经年,这不起眼的小丫头居然长成了一只无处不美的小尤物! 安如瑾不得不佩服起大哥的眼光了……难怪大哥会那么喜欢她,却原来,是早早看出了她的潜质,先将人娶进门留在身边,等长大了再好好享用! 可惜啊……无论大哥多么未雨绸缪,深谋远虑,对于人来说,得不到的那个,才永远是最好的。 比如,他之于她。 安如瑾破天荒的对着她柔柔一笑。 对方果然立刻被迷得七荤八素,连太子让她到自己身边来坐的指令都没有听见,直到太子第二遍说时,才露出如梦初醒的神情来,魂不守舍的走了过去,心不在焉的坐了。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 宴席散后,已是深夜,不少喝的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官员直接被随从们抬上了马车。 安如瑾亦是在又无意中胜过安如晦一筹的莫名高兴中多喝了几杯,导致头重脚轻,没走出几步就朝一边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及时出现拉住了他,安如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关切的就像一个真正的长兄一样,温声道: “三弟既然醉了,不如留下来住一夜吧,我会派人回去跟三弟妹说一声的。” 安如瑾回头看他。 醉眼朦胧中,似乎还看到跟在他身后的叶离枝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隐隐露出了羞涩又期待的表情。 她也在看着他。 鬼使神差之下,安如瑾点了头,然后就被侍女一左一右的扶走了。 偌大的厅堂,一时之间只剩下正在收拾满桌狼藉的侍女和叶离枝、安如晦两人。 安如晦看着安如瑾踉跄着离去的背影,听不出心绪的问:“你真的要去?” 叶离枝无声点头。 安如晦突然转身就走,脚步急切,像在发泄什么一般,转眼间就隐没在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还是在生气啊……叶离枝抓抓脑袋,苦恼的叹了口气,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安如晦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温良敦厚,宽和有礼。 只有真正能够走入他的内心的人才知道,这人不仅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完美无缺,而且…… 特别小家子气! 一旦触到他的底线,他不但要斤斤计较,而且必须要好好的哄、耐心的哄,说完一江海的好话情话他爱听的话,给出无数好处福利他想要的所有…… 才能勉强换来太子殿下不露齿的冷笑一枚。 “好啊,你去吧,我就在外面看着你,一旦你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来,我也好及时冲进去,来个同归于尽。” 飘荡着温馨安心气息的卧房里,安如晦说出的话却如冰棱一般,毫不客气的直接扎进人的心窝里。 “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说是让我……” “可我没想到你用的还是这种舍了孩子去套狼的办法!万一那香对他没用呢?万一你下的药剂量不够不足以让他陷入昏迷呢?难道你就真的要……” 安如晦说不下去了。 别说只是嘴皮上说说,单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他气血不顺,想要大开杀戒! 叶离枝朝天翻了个白眼。 “我的殿下,哪里有这么多万一呢?再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他要是真的敢强来,我自有一百种办法顺顺利利的摆脱他,绝对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如何?” 安如晦蹬掉靴子,有些疲惫的和衣倒在软枕上,还特特的翻了个身,面朝里,背对着她,明显是在赌气中。 她的殿下虽然长大了,但有时候还是孩子气的厉害呢…… 叶离枝走过去,轻轻的晃起他的肩膀:“殿下,殿下?” “我要睡了。如果你说今晚不会再去……” “那我就错失了一个重新得到三皇子信赖的绝佳机会,”叶离枝截断他的话,将下巴搁在他宽宽的肩头,抬手去揉向他紧紧蹙起的眉心,轻声细语道: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所以,我绝对不会做出让你害怕的事情,相信我,嗯?” 坚定的话语与俏皮的尾音让她手下人的眉心稍稍舒缓了些。 叶离枝再接再厉:“再说,我早就看清了他的真实面目,不会再有重新爱上他的可能了。而你,我也看清了你的真实面目,看清了……原来,你才是最应该被人好好珍惜和爱戴的那个。我们在一起一千多个****夜夜……难道,你还感觉不到我对你的心意吗?” 这时候叶离枝特别想找把刀,把自己的心挖出来让对方看一看。 有时候就是这样,再真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也会让人产生无法掌控的不安感。 “我不是在怕你背叛我……”而是在怕那个禽兽得逞! 安如晦转过身来,深深看着她,万千情意纠缠成丝,编织成网,将她牢牢困在其中,无法逃脱。 也不想逃脱。 叶离枝摸着他漂亮的不可思议的凤眸的轮廓,受了蛊惑般,轻轻道: “要不是我刚刚在嘴上涂了药,真想亲一亲你的眼睛。” 安如晦终于有了笑模样,抓过她的小手来亲了一下,道:“等洗干净了,让你亲个够。” “好。” 热闹散去,归于平静,偏院的一处客房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悄然接近。 “谁!” 守在门边的侍卫立刻警觉起来,纷纷拔剑,被人发现后慌乱的低叫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娇小身影自暗处站了起来。 331.第331章 送你入梦 “各位好汉,别、别杀我,我是来找你们王爷的。” 侍卫们打量了她一眼,依稀记得这好像是……太子的侧妃吧!来找他们王爷干嘛? 外头的动静吵到了里头正在闭目养神的安如瑾,他早有预料一般的扬声道:“让她进来!” 侍卫们只好给她让路,手中的长剑却没有归鞘,狐疑的面面相觑着。 叶离枝才不管他们的心里是如何想,小心翼翼的推门而入,一个闪身,便作贼心虚似的将门快速关上了。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在被她的到来而带起的微风中颤颤巍巍的晃了几晃。 “三殿下?” 金猊中埋着贵重的沉香,在房间里氤氲开淡淡的蔷薇水香,并不刺鼻,却在不知不觉中便能侵入到人的肺腑深处。 叶离枝脚步轻盈的走向那悬挂着豪华夜帐的拔步大床,试探着撩开床帐的一角,就见安如瑾正懒洋洋的靠在床头,面颊泛红,眼中半是清醒半是醉意。 “你来干什么?”他明知故问。 叶离枝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水润灵秀的眼睛直直的望着他,眼角眉梢,无不在细诉着久别重逢后的欣喜与情意。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三皇子有过太多女人,环肥燕瘦,姿容千秋,也听过太多情话,真真假假,缱倦缠绵。 所以,这种任由情愫流淌,让他自己默默感受的时刻,倒真真是头一回才有的体验。 却并不让人讨厌。 安如瑾的眼睛略微睁开了些,与她对视良久。 他阅人无数,所以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情意到底是真是假,是做作虚伪还是情真意挚。 叶离枝当然不怕他看,因为每当在他面前演戏的时候,她就会将自己变为前世那个傻傻的、只爱着这个人的自己,这个自己虽然可悲,却也毫无破绽。 她轻声道:“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三殿下。” 两只小手无措的揪扯着衣角,顿了顿,才闪躲着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鼓起全部的勇气接着道:“可、可是,实在是太想念三殿下了啊……” 双颊适时的飘上飞红,低垂的眉眼中,流转的净是无以复加的羞涩与期盼,美好的让人分外动容。 安如瑾却问:“晚宴时你几乎镇住了所有人,我以为这所有人当中也包括了我的大哥,奇怪,他今晚没有留你吗?” 叶离枝撇撇嘴角,神情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又不屑的意味: “太子殿下的后院中,可不只有我一个女人,太子妃可以任我出风头,却绝不会任我独占太子的宠爱,而且背后的势力又大,所以……只一句话,便将太子叫了过去。不过,这样也好,不然的话,我、我哪里有机会偷偷溜来见您呢?” 她无所谓的一笑,有着几分小孩子般的天真和俏皮。 安如晦娶了个肃王的女儿当正妃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加上他本身又不是什么色令智昏、宠妾灭妻的蠢人,所以这番话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打消了安如瑾的所有疑虑。 “过来坐吧。” 安如瑾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叶离枝先是朝外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过去。 她没有像其他任何女人那样急着对他投怀送抱,但这样若有似无的距离却更加让人心痒难耐。 “你与我大哥在一起五年,他一定对你很好吧?”安如瑾试探的问。 “他的确对我很好,可我并不喜欢这样的男人。”叶离枝斩钉截铁的答。 身边的男子也变得更为成熟了,五官的轮廓深邃,下颌的曲线凌厉,气度更加内敛,更加冷漠,也更加危险。 可恰恰就是这样的安如瑾,才是她曾经最为熟悉的人。 她知道他的多疑,明白他的试探,也清楚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气,配什么样的表情,说什么样的话,才能让他深、信、不、疑。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她近乎任性的回答果然惹来安如瑾一阵不明意味的低笑。 “五年不见,你倒是变得可爱许多。”他道。 如果叶离枝支支吾吾、或者罗列出安如晦的一大堆缺点的话,安如瑾反而会怀疑她来找自己,是不是别有目的,早有准备? 真话往往是这样,简单而可笑才对。 他懒懒的从后面环住她的腰,感受着她先是一僵,然后柔顺的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比起叶若虚来她的确差了几分颜色,但是因为成亲时遇到的事,让他总觉得叶若虚已然被人染指,变得脏污不堪,连碰她的兴趣也没有了。 这些年,叶若虚几乎算是用尽了所有的手段来拉拢他的心,装可怜也好,用美色也好,故作关心也好,假作生病也好……都让他觉得烦不胜烦! 也因此他变得更加喜欢不主动的女人,觉得她们更加温柔解事,惹人怜爱。 带着酒气的碎吻自耳后蔓延过来,叶离枝偏过头去,自然而然的与他唇齿相接。 她的嘴巴真甜……安如瑾迷迷糊糊的想着,加速流动的血液中,酒意似乎也跟着汹涌而至,直冲大脑。 五、四、三、二…… 一的余音在心里刚落,刚刚还抱着她温存的男人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叶离枝低眉,看着他紧闭双眼呼呼大睡的模样,冰冷的恨意慢慢爬上眼底,像锁在囚笼里的野兽一样争先恐后伸出锋利的锐爪,带着欲要撕裂一切的狰狞与疯狂。 她掏出袖中的手帕,将自己唇上残留的药粉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又将他留下的讨厌的口水印来回抹拭到快要褪去一层皮为止。 “安心的睡吧,我的三殿下。” 叶离枝将帕子扔进香炉,然后——毫不客气的开始扒他的衣服,扔的满地都是! 扒的只剩下一张人皮时,她又坏坏一笑,搓搓手,开始——掐掐掐掐! 麦色的肌肤上很快留下一连串看似暧昧的红色指印。 唔,头发也要弄的乱一点才行啊,还有被子,还有枕头…… 药粉混着清淡的沉香一起,让昏睡的男人一边做着无边的春梦,一边像个破布偶一样任人摆布。 叶离枝忙活了小半宿,天快亮的时候才捏着袖子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浑身酸软的朝门外走去。 一个大男人的分量还是太重了啊……再加上一边忙着布置犯罪现场一边趁机踹两脚泄愤什么的……可把她给累坏了。 332.第33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但是门外的侍卫们看到她这副累惨了的小样儿,明显是误会了,纷纷露出心照不宣的猥琐表情来。 太子家里的客房隔音效果都该死的好,他们啥也没听到,但是,还需要听吗?看这样子就知道发生了啥了。 叶离枝就在几人龌龊的目光中,淡定飘走—— 回去的时候安如晦还躺在床上,只是睁着眼睛,眼底下一圈淡淡的青色,显然是一夜未睡。 叶离枝抬起胳膊,闻闻自己身上,都是那个讨厌鬼的味道……便识趣的没有过去,而是坐到桌边,一边倒茶一边开玩笑道: “怎么没去监视我,没去监视我,又怎么不睡?” “本来想去的……”安如晦细细的看着她,声音有些沙哑,在这清晨的寒气中,却是低柔又温暖: “但是连这点基础的信任都没有的话,我们又该如何走到最后?便没去了。至于为何一夜没睡……” 安如晦打了个呵欠,带着点点抱怨意味道:“本王的爱妾彻夜未归,怀中少了********,本王孤枕难眠啊……你说,该怎么补偿本王?” “少来,你在别人那里还不是……” 说着说着便想起了,他在太子妃那里的时候似乎也是没有睡好……叶离枝住了嘴,心底满上层层甜意。 “那你今日下朝回来再补眠吧,”她道,顿了顿,又小小声的补充了一句: “我、我陪着你一起……” 天色渐明,朝阳冲破晓雾,以毫不吝啬的姿态,洒进千家万户。 叶菲函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惶然坐起,薄被从身上滑落,露出不缕的身体来。 “啊——!” 她尖叫一声,险些从床上直接跌下,这才发觉,这床并非是她闺房里的床,这被子也不是她常盖的那床被子。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丫鬟听见响动连忙跑了进来,除了她身边常带的那个外,居然还有个脸生的。 叶菲函眨眨眼睛,懵懂而茫然的看着她们,傻傻的问:“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丫鬟还没说话,那个脸生的先开口了,她喜气盈盈的笑道: “我的未来尚书夫人哟,您这是怎么了?您难道忘了,昨晚……是您先让人拦了老爷的轿子,将老爷引到这里来得啊。今早老爷走的时候都跟我说了,让我好好伺候您,等他今日下了朝,便去一趟丞相府,退了先前的那门婚事,八抬大轿来娶您过门儿!” “昨晚?” 叶菲函捂着脑袋,噩梦的余韵散去,她终于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了。 太子宴请百官去太子府做客,她便和丫鬟商量好了,准备等在太子府大门门口附近的位置,拦截吃完酒席回家的工部尚书。 叶菲函的算盘打的很好,那就是先想办法和那位尚书大人来个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他不想娶也得娶了,而且她也是丞相大人的女儿,还不能做偏房,只能当正房。 怕尚书不肯来,她还以叶月玉的名义,让底下的丫鬟找到尚书大人的轿子,买通了随从和轿夫,让他们将尚书大人带到她预定好的地方,说是叶家的四小姐有事找他。 那些随从都是常跟在尚书左右的,不仅知道尚书跟叶月玉的亲事,还知道叶月玉向太子示好的那些事…… 因此只以为是叶月玉是想要同尚书大人好好说道说道,便不疑有他的,在散席后将尚书送去了她指定的地方。 怕被人发现,叶菲函吩咐完丫鬟后便早早的走了,坐在房间里左等右等,好不容易才等到尚书大人的到来。 她几乎是狂喜着将人迎了进来,门一关,将人拉到床边时,才借着豆大的烛火,看清了尚书大人的长相! 要说古代的亲事最是坑爹,除了青梅竹马或者不小心见过面的那些除外,双方在成亲之前,根本不能见面,完全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也许曾经的两部尚书颜逍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导致叶菲函误以为,能当上尚书的人,都是青年才俊,品貌俱佳! 可、可是!现在暴露在烛光下的这个年近六十、须发花白、满脸醉意、还盯着她咧嘴傻笑个不停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娘子,你……嗝,你找本官,有什么事啊?” 这位尚书还以为眼前的叶菲函就是随从们嘴里的’叶月玉‘,一只贼手立刻借着酒意不老实的抚上她画着精致妆容的细嫩脸颊,龇着一口常年抽吸烟斗熏出的老黄牙,喷着混杂着酒味和烟味的难闻气息,打着酒嗝大着舌头道: “让本官来猜猜……嗯……是不是、太子殿下那件事?哎呀,本官大人有大量,既然你都打扮的这么漂亮来见我了,那本官就……嗝,就既往不咎了吧,呵呵……” 说着,人已经歪七扭八的扑了过来,一下就将身娇体弱的叶菲函给扑到了身后的床榻上。 叶菲函大惊!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她被幻灭的现实打击的不轻,被这老不羞扑倒了才醒过神来,拼命的挣扎踢打着,嘴里大叫道: “不要碰我!我不是!我不是叶月玉!我是相府的二小姐叶菲函!老东西你敢碰我一个试试!!!” “嗯?” 尚书大人醉眼迷蒙的抬起头来,经验老到的摁住了她挥舞不休的手脚,眯着眼打量了一阵,嘿嘿笑道: “原来是二小姐啊……没事没事,你把本官伺候好了,等明日本官就去相府,休了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妹妹,来娶你,如何?” 什么?! 叶菲函一听这话,挣扎的更厉害了! 可是没想到这老东西虽老,遇到过的小辣椒却不少,早就练就了一身制服她们这些不听话的小蹄子的好本事,三两下就将叶菲函压制的动弹不得,撅起一张章鱼嘴劈头盖脸的就亲了下来。 然后……然后就变成现在这般光景了。 叶菲函惨白着脸色,哆嗦着嘴唇,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 “不可能……这不可能的,我不要嫁给他……我才不要嫁给一个糟老头!!!” 那脸生的丫鬟神色一变,听她这样诋毁自家老爷,也跟着不客气了起来,一甩帕子冷哼道: “我们老爷是你请来的,事到临头又要反悔不成?呵,告诉你,没门儿!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要是说出去了,还不丢尽了你们叶家的脸面?我劝您啊,还是乖乖的从了吧,免得大家的面上都不好看。” 333.第333章 心狠手辣 说完,一推愣在一旁的叶菲函的心腹丫鬟,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伺候我们家夫人更衣洗漱?啐,没用的东西!” 等叶菲函穿戴完毕,浑浑噩噩的回到相府时,叶月玉正花枝招展的站在大门口的石阶上,一见到她,便掩着嘴娇娇笑道: “二姐回来的真是不巧,尚书大人前脚刚走呢!我瞧着啊,尚书大人真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与二姐般配的很呢,唉,怪我命不好,没有这个好福气当个尚书夫人了,既然二姐喜欢,那就当去吧,呵呵呵呵~” 叶菲函抬头,狠狠的剜了她一眼,哑着嗓子问: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知道什么?哦,你是说尚书大人的年纪啊,啧,成亲之前双方是不能见面的,二姐难道忘了?再者说,年纪又有什么紧要的?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等二姐当上了尚书夫人,还不知道要羡煞这都城里多少小姐少妇呢!” “叶月玉,”叶菲函咬牙威胁:“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 叶月玉脸上甜甜的笑容一变,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射出凌厉而恶毒的锋芒: “二姐,过分的那个人是你才对吧,用我的名义引我的未来夫君到你哪儿去,是何居心?幸而那人太老,倒贴给我我都看不上!否则的话,就算掐死你,我也不可能把他让给你,你这个老|娼|妇!” “你说什么?”叶菲函的满腔怒火一下被她最后的三个字点燃,火冒三丈的尖叫:“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试试就试试,老|娼|妇,还有脸回来,我要是爹爹的话,早就把你这个丢人的东西扫地出门了!”叶月玉毫不示弱,叉腰大骂。 叶菲函也懒得跟她多费口舌,扑上去就和她扭打撕扯了起来。 丫鬟下人们见状,连忙上去拉架,试图分开两人,可不但没将两人拉开,那锋利的指甲让他们的手上、脸上都挂了彩,划出道道血痕。 “快、快去叫老爷!”有人在两位小姐的尖利对骂与厮打中高喊,紧接着便有人慌慌张张的的朝着门里飞奔而去。 一时间兵荒马乱,闹得人仰马翻。 尚书家的丫鬟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冷眼旁观。 瞧着那两位娇小姐发起疯来的泼妇模样,她不屑的啧了一声,暗忖,他们家老爷娶这种货色过门,还真是委屈的紧哪。 相比于丞相府大门前的热闹,此时的静安殿,却是安静的很。 安如瑾回来后呆了片刻便换了衣服去上朝,留下昨夜陪他一同出门吃酒的侍卫们,一字排开站在三皇子妃的面前,面色忐忑。 叶若虚斜倚在贵妃榻上,用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窝在身侧的小白狐狸,漫不经心的问: “昨夜你们可一直都跟着三殿下?” 侍卫们齐声称是。 “那……三殿下为何彻夜未归?可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其中一人老实答道:“太子殿下见三殿下喝的多了,便好心留宿,并遣人回来知会了您一声,您……没收到信儿吗?” 叶若虚自然是收到了。 可是她不信,她觉得那只是安如瑾在外眠花宿柳的借口和谎言而已! “只是太子好心留宿?确定三殿下只是在太子府里睡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生么?” 安如瑾不想见她,她也没法儿从对方身上发现什么,只有趁他不在时,抓过这些他贴身的侍卫们仔细盘问,才能得知他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这些侍卫们的职责只是保护安如瑾的安危而已,平时也听不到什么特别机密的东西,因此安如瑾也没有让他们封口。 再者,最毒妇人心啊……这位三皇子妃的手段他们可见识了不少,单看那些意图爬上三皇子大床的丫头们的凄惨下场,以及上次有侍卫撒谎为三皇子遮掩去青楼喝花酒的事,结果后来落得个连人都找不到的可怕下场…… 就让他们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隐瞒。 刚才说话的人咕咚咽了口口水,斟词酌句的说: “三殿下去了客房之后,又过了一会儿,太子的侧妃便偷偷摸摸的过来了……” 叶若虚轻抚的力道骤然加重,手下的小白狐狸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欲要逃离,却被她死死的按在掌下。 “接着说!” “是、是,然后那位太子的侧妃,就一直没有出来,到天快亮时,才再次出现,而且……看起来很是疲累的样子。” 小白狐狸突然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听的人肝胆俱颤,不一会儿,殷红的血便染红了那雪白无暇的软毛。 叶若虚连连冷笑:“太子的侧妃,好、好啊……” 一别多年,没想到那个小狐狸精还是惦念着安如瑾不忘! 她知道安如瑾肯定会借此机会继续利用她为自己做事,但是……凭什么她得不到的人,那个小贱人却可以轻易得到! 什么计划,什么大局……都在催人发疯的嫉妒心中消散无踪。 叶若虚勾起艳柔的唇角,继续轻抚起那痉挛了一阵后便再无声息的小白狐狸,语调轻柔的说: “没想到我那位三妹竟是如此招人喜爱,看来,我要去跟她取取经才行呢……” 下午的时光懒慢而闲适。 商铺林立的长街上仍是摊贩云集,人来人往,热闹的很。 陪着太子殿下睡得饱饱的叶离枝也得了可以出门逛街的奖赏,两人手牵着手,悠游自在的东瞧瞧西看看,自在而甜蜜。 “啊,这双鞋子好漂亮!” 无意中扫到一双心仪花鞋,叶离枝拉着太子殿下忙不迭的跑过去,赞叹不已。 就见那鞋子的鞋面上装饰着薄薄的玉花,栩栩如生,拿起一看,还有淡淡的龙脑清香扑鼻而来。 老板娘笑道:“这位小夫人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们小店里卖的最好的鞋子呢,穿上后好看的很,您不如一试?” “呃……多少钱一双?” 叶离枝开始翻起自己的小钱袋。 “哎哟,”老板娘打量了她身边衣着华贵,气度非凡的安如晦一眼,笑呵呵道:“您还用得着自己掏钱么?有这样的夫君在,怕是连整条街买下来,都不在话下吧!” 叶离枝转头,瞄向安如晦。 安如晦果然一脸宠溺的笑道:“喜欢什么就买,我来付银子就好。” 334.第334章 宠你无度 “不能这样纵容着我啊,会惯坏的……”叶离枝皱了皱小鼻头,深为担忧的告诫起自家的夫君来。 “我还有更纵容的,要不要见识一下?” “什么?” 正迷惑间,老板娘已经拿来鞋子给她试穿,安如晦信手接过,撩起衣袍的下摆,竟就当街在她的面前屈尊降贵的蹲了下去。 “喂……” 叶离枝一惊,慌忙后退,腰下的一袭石榴红的长裙却已被人轻轻撩起,露出精致小巧的足,干净白皙的手握住了她欲要撤离的细瘦脚踝,一抬手,便将她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 来来往往的人无不向他们投来好奇探视的目光。 叶离枝面上烧红,弯下腰去,在太子殿下耳边急急的低声道: “殿下,这、这太过了吧……你、你怎么能……?!” “有什么不能?”安如晦不以为意,头也不抬的一边给她试穿新鞋一边道: “在家里我还给你洗过脚呢,有什么好害羞的?” “那是在家里呀……” 叶离枝捂脸,真心觉得自己以后没法出门见人了。 安如晦却是大功告成的拍拍手,仰头笑道:“你的眼光真不错,这鞋子很好看,怎么样,穿着还舒服吗?有没有觉得小?” 低头,看着那只被堂堂太子殿下当街亲自服侍套上新鞋子的脚,叶离枝动动脚趾,满脸通红的点点头: “大小还、还行。” “那就好,不如换上另一只,就这样穿着吧。” “啊?这……”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另一只脚已经跟着沦陷在对方温柔细致的动作之中。 老板娘瞧着她羞涩中不失幸福的红润脸色,凑趣笑道: “小夫人真是命好,嫁给了这样愿意折腰为你穿鞋的夫君,可要羡慕死这个老人家咯!我做了二十年生意,能为自己的女人做到这份儿上的,这位公子,可是头一位呐!” 要是您知道他是谁的话,估计就不是羡慕,而是被吓飞了…… 叶离枝干笑着摆摆手,仔细注意着过往行人,生怕遇到个认识太子殿下或者她的,那可就玩完了。 好不容易买完了鞋子,叶离枝拉着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卖鞋的小店前,快步走出好远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你在怕什么?”安如晦不无好笑的问。 叶离枝烦恼的揉揉眉心,道:“怕被人看见啊,你的形象在百姓心目中是很重要的知不知道?幸亏他们没有认出你来,否则的话……啧啧,怕你的信誉都会跟着一落千丈呢。” 安如晦挑眉反问:“你是我的妻子,我为自己的妻子穿鞋,有什么不对?他们怕是不但不会讨伐我,还要大加称赞呢。” “妻子?”叶离枝苦笑:“我只是你的妾而已……” 安如晦眉心一皱,动了动唇,刚想着趁这个机会解释点什么,就见迎面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丫头。 那丫头年纪虽小,却机灵,一见两人打扮就知道不想被人认出身份,走近以后便没行礼,只是低头道: “见过公子、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疑惑,这是谁派来的人? 那小丫头接着道:“本想去太子府送信儿的,没想到却在这里碰上。这是我们家主子的请帖,请姑娘务必收下。” 叶离枝打开帖子,直接看向落款——叶若虚?! “是有什么事吗?”她问。 “只是许久不见姑娘,我家主子说,想念的很,约姑娘出来一叙而已。” 她跟叶若虚有什么好叙的? 捏着帖子,叶离枝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去还是不去为妙,就听安如晦在她耳边低声道:“不想去便不去罢。量她也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可是,终归是姐妹啊……”叶离枝随口敷衍着,心中却在思量,要是不去的话,是不是反而落入叶若虚布下的圈套了?便道: “好,帖子我收下了,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会准时赴约的。” 小丫头听她应下,立刻大大松了口气,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去了。 叶家的姐妹除了叶柏玉外,其他的都与叶离枝不睦,因此安如晦猜测道: “该不会是你和三弟的事被她知道了吧,所以她才想请你去……害你?” “我会小心的。”叶离枝也觉得这个可能很有可能。 而且面对叶若虚,她从来不会放松警惕,因此反而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必担心她不会下黑手,也不必担心她会一时安了好心,让她这个妹妹不知如何是好。 安如晦捏了捏她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小手,柔声道: “有事就喊一声,那些暗卫都会出来保护你的。还有,你说过,一旦因为三弟的事出现任何差池,你都要终止计划,可千万不能食言。” 对上他万分认真的黑亮眼睛,叶离枝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顺便把赴约那日提前准备的警惕心,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在没干掉安如瑾之前……她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啊……虽然前去见面的对象是自己最为憎恨的大姐,但不得不说夜晚真的是一个谈话的好时辰,因为它可以尽可能的让人紧绷的神经…… 放松下来。 叶离枝推门而入时,叶若虚已经坐在里面了。 这家酒楼临水而建,窗户下面就是条宽宽的河道,偶尔还有条条小舟悠然驶过。 叶离枝迈着从容的步伐走过去,打过招呼后,探头看向外面波光粼粼的河面,笑道: “真是一番好景致。有美景相伴,连饭菜说不定都香甜了好几分。” “谁说不是呢。好久没见,三妹还是这样光彩照人啊,” 叶若虚提起茶壶,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袅袅的热气伴着清冽的茶香扶摇而上。 “都是托大姐的福啊。”将外面的地形趁机好好查看了一番后,叶离枝收回目光,挂上客气的微笑同她寒暄起来。 不痛不痒的聊了些她在边关的事,面前的茶水和饭菜叶离枝均是一口没动。 “怎么,三妹还怕我下毒不成?”叶若虚略有些委屈的问。 “哪里……只是我出门前便被太子殿下逼着吃了不少东西,这才没了胃口,他就是这样,婆婆妈妈的,说什么怕外面的东西我吃不惯什么的……” 叶离枝佯装无奈的轻笑摇头。 可听在叶若虚的耳朵里,总带着点点炫耀意味。 335.第335章 黄雀在后 “看来太子殿下很喜欢你啊……”叶若虚不动声色的说,心里的恨意却变得更炙。 都有了太子了还来主动勾引她的三皇子,这个三妹当真该死! “也许吧,”叶离枝四斤拨千两的掠了过去,问: “不知大姐找我过来是为何事呢?若没有要紧事的话,我还得早点回去才行,不然的话,太子殿下会担心的。” “和我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难道我还会害了你不成?” 叶若虚掩着嘴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倾洒而出,淋了她满腿都是。 “哎呀!” 叶若虚惊叫着站了起来,连忙拿着帕子去擦。 茶水倒是不再滚烫,但却渗透很快,在她华美的裙摆上留下好大一滩难看的水渍,怎么擦都擦不掉了。 “这……”叶若虚露出气恼表情,随后又满是歉意的抬头对叶离枝道: “让三妹见笑了。三妹稍等,我去换身衣服就来,现下时辰还早,等聊得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便是。” “好啊。” 旁边有丫鬟上前,扶着叶若虚转身离去,漂亮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 一点都没有出丑后的急迫与焦躁。 叶离枝皱起眉心,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暗自揣测起这个大姐又要搞什么鬼。 心神不宁的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外头突然响起了礼貌的敲门声。 叶离枝一惊,噌的站了起来,警惕的问:“谁?” “是我。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我来看看你。” 话音随着开门的声音一起响起,叶离枝一见来人,浑身炸起的毛又一根一根的软了下去。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便服的安如晦。 他浅笑着走进来,反手关了房门。 在叶离枝看不到的地方,却动作隐秘的将门反锁,这才施施然的转过身来,迈着优雅的步伐迎向她。 对于自己人叶离枝是从来没有什么防备之心的,她任由对方走近,直到近到突破自己的防线之内,将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时,仍是毫不在意,只一边拿了新的杯子给他倒茶,一边问: “殿下怎的找来了?我已经说过我是来赴大姐的约,不会有什么事的。” “就是不放心你嘛。” 修长的手指暧昧的抚过她鬓角散落的发丝,带起一阵微痒,叶离枝笑着闪躲了一下,侧头看他,问: “殿下,你答应过给我的东西呢,买来了吗?” “什么?”对方愣了一下,眉心迅速皱起又松开,笑道: “过来的有些急,没来得及,等回去再补给你吧。” “那怎么行!” 叶离枝一把拍开他快要钻入自己衣领内的手,气呼呼道: “我看你就是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你就是把太子妃看的比我重要!我要你现在、马上、立刻去买一串糖葫芦给我!” 原来是糖葫芦啊……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呢。 男人闷笑一声,宠爱的拍拍她的头,诱哄道:“好,我这就去。” 转身,毫无戒备的走到门口时,却发现门板上,从他的身后,骤然腾起一道狰狞的阴影! 回头,高举在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手中的板凳已经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来人啊,救命啊!” 一击即中,叶离枝趁对方没反应过来转身就跑,动作利落的堪比一只小猿猴!长臂一伸就扒住了窗沿,毫不犹豫的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与此同时,从窗外嗖嗖窜进几道身影,在看到门内受伤倒地的男人时还齐齐的愣了一下,随即醒过神来,抽出长剑一齐扑了过去! 也许男人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出了破绽,让方才还对他嬉笑怒骂的小女人,下一秒就凶悍的举起凳子要结果了他。 落水后的叶离枝奋力的在水中游啊游,没游出两下就被老鹰一般俯冲而下的人影提了起来,足见在水面一点便拎到了对面的岸上。 “属下来迟,请侧妃恕罪。”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处理掉冒充太子的傻逼后的几人也跟了过来,齐齐跪在了叶离枝的面前。 叶离枝不小心呛了口水,眼里还全是星星呢……糊里糊涂的说了句:“没事,都起来吧,”就感觉几人快速站起,准备再次消失,变成影子重新躲回暗处保护她。 她忙眼疾手快的抓住走在最后的那人,扶着额头道:“等、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几人又赶忙回来,低头听从指示。 “今晚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告诉太子殿下,明白吗?” 暗卫们纷纷露出为难的神色—— 他们是太子殿下一手培养出来的,从来只听从太子殿下一个人的命令,殿下曾说过让他们三不五时的将太子侧妃的情况及时上报,不得有任何隐瞒。 被她拉住的那人露出强硬神色,硬梆梆道:“恕属下难以从命……”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眼前一空,刚才还站着的人儿居然直接给他跪了下去! 暗卫大惊失色,七手八脚的凑上前想拉起她,可又想到她可是太子殿下的宝贝疙瘩,顿时各个扎煞着手,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了。 差点被个冒牌货给那啥的事一定不能被太子知道,否则的话她的计划一个也别想实施下去了! 叶离枝握拳,打定主意要打动这群糙老爷们,顿时逼出一圈泪花儿,含泪哽咽道: “我、我差点被别的男人给、给……万一被殿下知道了,说不定就会被他嫌弃了!求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殿下这件事,不然的话,我、我现在就一头碰死,以表清白!” 说完,闷头就朝一旁的大树撞去。 暗卫们这下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赶忙死死拉住她的胳膊,急急劝道:“侧妃,您、您冷静一点……” “你们不答应我我就不冷静!” 叶离枝跟头小蛮牛似的,非要往前撞,其中一个急中生智的暗卫连忙跑到大树前挡着,准备当侧妃的肉垫,可等了半天都没见对方撞上来,再仔细一看,低着头弯着腰的侧妃正偷偷抽出一把匕首准备抹脖子呢! “侧妃!!!我们不说!我们不说了行吗!” 额滴个关二爷啊……一旦侧妃有什么闪失,他们也甭回去见太子殿下了,直接自我了断还比较幸福一点—— 最起码不用死的那么惨。 336.第336章 饭桌风波 叶离枝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抽噎着问:“你、你们是说真的?” 暗卫们惊魂未定的重重点头。 “那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了哦~” 把匕首重新塞回怀里,叶离枝拍拍手,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转身就哼着小曲儿、步履轻快地朝着太子府的后门走去。 留下一向以机警敏锐、明察秋毫著称的暗卫们面面相觑——他们这是……被侧妃骗了吗? 而在酒楼的另一处房间内等待好消息的叶若虚左等右等,等到天快亮了都不见有人回来汇报情况后,终于忍不住回到了叶离枝所在的房间里看一看。 结果一打开房门,就被乍然出现在眼前的男人死时的惨状给惊得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此后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子。 但叶离枝知道,她这个大姐是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的。 上一世害的自己那么惨……这一世,是不是是时候也该让她尝一尝被人害的滋味儿了呢? 这日,难得安如晦回来的早,中午让厨房好好做了一桌,叫来了太子妃和她的宝贝侍卫,准备一起好好吃一顿。 当然,为了不引起人怀疑,太子妃的宝贝侍卫是不能上桌的,但能够在一旁看着太子妃吃东西,他老人家就表示已经很幸福很满足了。 暖风处处,春光明媚。 不得不说这是个和家里人聚在一起,吃吃东西,说说话的好时节。 叶离枝坐在安如晦的右手边,看着端庄大方,举止温雅的太子妃为他们布菜,不禁有些小纠结的揪起了眉心。 要说她不讨厌太子妃这个存在是不可能的,但是太子妃这个人,她却怎么都无法讨厌的起来。 争宠有之,耍手段有之……但太子妃始终没有伤害到她一分一毫,反而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 当然,这也可能是和安如晦给太子妃安排的住处有关——她们两人的院子之间相隔得实在是太远了。 可就算安如晦一整天都不在府里,也从未见过太子妃来找她,顺便给她添点堵什么的。 以至于叶离枝今天见到她,就好像隔了一百年那么遥远,竟记不起上一次见到她的情形,是个什么模样了。 万雅薇早就觉察到她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等忙完后便抬头,冲她一笑,问:“妹妹一直看着我做什么,是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啊,不是,没有……”叶离枝猛地回神,有些小尴尬的抓抓脸,道: “是看姐姐的气色比之以前好了很多,一时看的有些入迷而已。” “是吗?” 万雅薇眼珠一转,看向正在一旁淡定喝茶的太子殿下,娇媚万分的说:“这……还要多亏了殿下的‘爱的滋润’呐。” “噗咳咳……” 安如晦被她冷不丁的一记冷箭呛得不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后,一记眼刀立刻杀了过去。 站在太子妃身后不远处的某侍卫则露出了一抹宠溺又无奈的表情——他们家小薇打小就喜欢胡闹搅混水,谁要是认真谁才是真的输了呢。 可叶离枝显然不太了解太子妃的冷幽默。 一听这话,一双质问的杏儿眼立刻朝安如晦扫了过去,心里已经开始在起草休书的大纲了。 “咳,”安如晦才不会傻傻的去背这口黑锅,当即露出无辜表情,对她软声道: “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别被某些小人的三言两语给挑拨了去,着了别人的道儿。” 叶离枝冷哼了一声。 他的心意倒是不假,可他那几日的夜不归宿也是真的! 和风细雨的对她说完,安如晦又像冬天般冰冷的转向太子妃,低斥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说的那是什么话,你身为本王的太子妃,不觉得不害臊吗!” 万雅薇撇撇嘴,颇觉无趣的坐下了。 唉……怕老婆的太子殿下,真是一点儿都不好玩。 开始用膳后,为了讨叶离枝欢心,太子殿下主动承担起了侍女的活计—— 一会儿给叶离枝添茶,一会儿给叶离枝夹菜,一会儿又给叶离枝挑鱼刺,就差自己嚼碎了然后嘴对嘴的给她喂下去了。 万雅薇看的啧啧称奇,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这个太子正妃被太子殿下完全无视和冷落,反而支着下巴看他们秀恩爱看的津津有味。 “呃,殿下,”倒是叶离枝先觉得不好意思了,摁下他伸过来欲要给她夹菜的筷子,低声道:“你别光顾着我呀……” “她自己有手,不用管。”太子殿下绝情道,然后继续在桌上仔细寻觅着她爱吃的菜。 “我也有啊,”叶离枝无语望苍天,“要不然你还是自己吃好了,我、我也自己吃。” 这样总比将太子妃晾在一边的好,这不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值么么?! 安如晦见她捂紧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硬是不让他在往上面放东西,才意犹未尽的叹了口气,道:“好吧,桌上的烧鸡还没分呢,再夹最后一次好不好?” 叶离枝下意识的看向万雅薇。 万雅薇笑眯眯的看向安如晦。 安如晦登时头大如斗,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的粗鄙之语来,只好将烧鸡的两只腿都撕下来,一人一个,放在她们各自的小碟中。 “多谢殿下。” 万雅薇满意的夹起鸡腿,闻了闻,脸色却瞬间一变。 然后,扔掉鸡腿,就踉跄着跑到附近的一棵树下,扶着树干呕吐不止。 大概是被她给刺激到了,叶离枝看着眼前油腻腻的鸡腿,明明味道很香,可不知为什么,想要吐的欲望一浪高过一浪,怎么也止不住了。 于是她也跟着太子妃跑到另一棵树下吐了起来。 安如晦吓了一跳,腾地站了起来,惊疑不定的道:“这鸡有毒?!” 周遭的侍卫们立刻跟着高度戒备起来,不用等他下令,已经有人飞奔着前去请常驻府中的太医过来了。 “你们……你们怎么样?” 安如晦跑过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太子妃身边的侍卫也跟了过来,绕着太子妃团团直转,同样一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惊慌表情。 第一阵的恶心感过去后,叶离枝漱了漱口,抬起头,冲安如晦虚弱一笑,道:“我、我没事。” 万雅薇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苍白着脸,也跟着道:“我也没事……” 337.第337章 双喜临门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啊喂! 安如晦朝一旁的下人低吼:“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过来?!” “来了来了!” 须发花白的资深老太医扛着药箱吭哧吭哧的破开人群跑了过来,安如晦立刻免了他的礼,急急道:“那些虚礼就免了吧,快先给她们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是……殿下请稍安勿躁。” 老太医先让人群散开一点,不要挡了两位妃子的风,又拿来小板凳,让两人在树边排排坐好,这才开始气定沉渊的把起脉来。 “怎么样?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安如晦好不容易等老太医收了手,连忙发问。 “没事,没事,殿下不要紧张,”老太医严肃的脸上挂起慈祥的笑容,收起小脉枕,转身就朝安如晦拱手弯腰: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太子妃与侧妃……都有喜啦!” “啊?!!” 周遭的下人们大惊之后立刻大喜,纷纷跪地朝着安如晦贺起喜来。 安如晦愣愣的看着叶离枝,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却不想叶离枝在听到老太医的话后,脸色立刻变得比方才还白! 她神色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身边在得知消息之后就欣喜不已的太子妃,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转身就跑! “喂,你去哪!” 安如晦吃了一惊,赶忙去追,一边追还不忘一边回头吩咐道: “将太子妃送回院子里,本王稍后再去看她!” “是!” 叶离枝知道他肯定会追上来,所以拼尽全身的力气跑得飞快!一入了自己的房间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转身就朝自己的床上扑去。 呜……他终究还是让别的女人怀上了孩子,这个负心汉,大混蛋! 虽然明知以他的身份,身边的女人根本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但叶离枝此时此刻却还是想一口咬住对方,生生扯下一块肉来,再活活嚼碎了吞下肚去才能解恨! 要么别来惹自己,招惹了又无法一心一意,这是要闹哪样?! 偏偏自己不仅没有立场指责他,还欠人家良多,连跟他发脾气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肚里吞,真真憋屈! 叶离枝咬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想怎么觉得难受……前世的安如晦同样三妻四妾,为什么她就从来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呢? 爱情啊……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叶离枝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无法释怀了,索性跳下床去,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起离家出走的包袱来。 哼……既然没办法指责你什么,晾你一段时间总是可以的吧!等她气消了,再回来给他生娃好了! 就在此时,房门被人用力敲响,外头传来某人着急的声音:“枝儿,枝儿你在里面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听我解释……” 叶离枝现在根本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太子妃的话题,当即无理取闹道: “闭嘴!我不要听!你要是敢在多说一句我就休了你,信不信!” 外头顿时消声,片刻后——嘭! 巨响落地,在叶离枝惊诧的目光中,安如晦踩着一地碎屑和破败的雕花木门闯了进来,一看到她摊在地上的包袱皮,登时炸毛: “你……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对方的气势太过骇人……叶离枝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嘴硬道:“要你管。” 下一秒,她就感觉一阵飓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而来的失重感让她一阵头晕目眩,再睁开眼时,人已经被不由分说的压在了柔软的床褥之上。 “你是本王的人,本王为什么不可以管!还有,除了本王的身边,你哪里也别、想、去!” 叶离枝欲要离开他的行为彻底触到了安如晦的逆鳞,他单手制住叶离枝的双腕压在头顶,随后俯下身去,将她吻的差点断了气。 完全不同以往的残忍力道将叶离枝的唇蹂躏的又麻又痛,眼前一阵阵的发白,连三魂七魄都有种要被对方吸走吞食的颤栗错觉…… 叶离枝喘着粗气,茫然的盯着头顶的床帐,听对方附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咬牙道: “万雅薇那个该死的女人,早不怀晚不怀……总而言之,她的孩子不是我的,我和她之间,只不过是合作关系,根本什么私情都没有!” 没有? 没有就没有,干嘛对她那么凶…… 难受的动了动身子,叶离枝低吟道:“好痛……” 低头一看,自己整个人还压在对方身上呢,安如晦连忙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站在床边,一叠声的问: “哪里痛?是不是肚子?对不起,我、我一时激动……我这就去找太医来!” 方才还酷帅狂霸拽的男人此时慌乱的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叶离枝笑着拉住他,艰难的坐起来靠在床头,道: “骗你的啦,谁让你也骗我呢。说吧,你和太子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自己的老婆和小崽都没事……安如晦放下心来,也不计较她的欺骗行为了,坐到床边,握着她的一只手道:“事情是这样的……” 肃王虽然是个外姓王,但到底也是个王爷,逢年过节也是要拖家带口的来宫里瞧一瞧看一看的。 安如晦还住在宫里时就见过他不少次,他的几个儿女自然也非常熟识,再加上他是太子,和这些王爷搞好关系是必须的,因此走得近了一些。 这一近不要紧,让他发现了很多好玩的事情。 别的暂且不提,单是和自家侍卫青梅竹马的长大,到哪都眉来眼去的肃王的宝贝女儿万雅薇,就森森的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注意。 太子殿下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拉拢肃王的好机会啊。 甚至在叶离枝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之前,他就打定主意要娶万雅薇了——谁让这货的把柄这么明显。 万雅薇是不可能嫁给一个身份低微的侍卫的,而他也不喜欢娶一个父皇或母后给他安排好的世家女,因此,他们俩一拍即合,早早的就‘私定终身’了。 而认识了叶离枝之后,这个决定仍然是个十分明智的决定——因为叶离枝是庶女出身,娘亲背后又没有任何势力,这个时候让娘家实力雄厚的万雅薇当太子妃兼挡箭牌,是再适合不过了。 要知道虽然他很想排除万难让叶离枝做他唯一的正妃,但父皇母后在前,那些成天只关心皇子们的私事、满嘴礼仪道德的言官们在后,一旦他真的这么做了,从此以后就别想过什么安生日子了。 338.第338章 离不开你 所以……他决定,在登基之前暂定万雅薇为太子妃,登基之后再帮助万雅薇和侍卫私奔,至于理由嘛,随意安个太子妃暴病什么的完全毫无压力,然后再封叶离枝为后。 到那时,呵,他是皇帝他最大,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字试试? 当然,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帽子他不会允许有人扣在叶离枝的头上,等扳倒了叶丞相,叶家就要重立门户,到时候封叶离枝娘亲个诰命还是不在话下的—— 谁让她有一个那么争气的儿子呢? 将军府虽不会有丞相府那样根基深厚,但叶宏霖是他给了机遇才迅速成长起来的,自然对他忠心耿耿,身为新皇的亲信,难道还怕没有一个光辉灿烂的前程不成? 还有再想想将军夫人是谁? 这份荣宠,已是无人能及。 靠山有了,叶离枝再被人提起时,那份量自然完全不同以往,稳坐皇后的位子,也是不在话下了。 没想到太子殿下已经计划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叶离枝面无表情,眨眨眼睛,告诫自己:顶住!千万顶住!自己还在生这个家伙的气呢! 可嘴角却是止不住想要翘起,佯怒道:“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骗我很好玩是吗?” “一点都不好玩,”安如晦贴覆上来,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一手来回的轻抚着她的脊背,一手摸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道: “要不是这个误会,本王现在该做的不是解释这些有的没的,而是和你一起分享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本王真是亏大了。” “活该,谁让你不早说的,害我……” 害她吃了那么多根本不存在的醋,还误解了太子妃,呜……以后还怎么见她啊啊啊! “既然话都说开了,你再不会离开本王了吧?”久久等不到她的下文,安如晦索性问出自己目前最想问的问题。 叶离枝摸着下巴做思考状:“唔,让我想想……” “这还需要想?!”安如晦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忍不住发飙道: “你连本王的崽子都有了还想跑到哪里去?!我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现在虽然没有登基但抓一个小小的你还是绰绰有余的!你要是敢逃的话本王就、就……” “就怎么样?”叶离枝好笑的问卡壳的某人。 想了想,实在是想不出整治这人的办法——就算想得出也舍不得,安如晦干脆耍起赖来,抱紧了她霸道的宣布: “反正你不准逃,你是本王的你就是本王一个人的!” 好吧。 叶离枝窝在他的怀里闷笑。 她没有告诉对方的是——其实……她也不想逃啊。 自第二日起,太子府内两位女主人的菜谱便统统换成了孕妇套餐——一切与补或大补有关的食物都跟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的运往府中,又做成了精美的菜肴送往两人的饭桌。 但是太子对外宣布有喜的人,却只有太子妃一个,府中所有下人对于侧妃也有孕一事,全部勒令不得外传,否则后果自负。 这其中的原因嘛,当然不是太子不想。 事实上太子在得知喜讯后,就高兴的恨不能抓住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大声吼:“我要当爹啦!”将这份喜悦昭告天下。 那就只能是……侧妃不想。 “你说想让三弟误会这孩子是他的?你到底想做什么?孩子不会有危险吧?” 刚当上爹就被迫与崽子不能相认,太子殿下很郁卒。 “我又怎么可能让我们的孩子受伤,”叶离枝爱怜的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好吧现在那里还什么都感受不到,但保护的心情依然如磐石般坚定不移,她是不可能利用孩子去对付谁的: “我想做的……是让安如瑾和叶若虚之间,自相残杀。” 安如瑾不是最爱叶若虚吗?她的大姐也好像很爱对方呢……只有最爱的人捅进身体里的刀子,似乎才是最痛的呢…… “……你自己多加小心。” 知道自己根本拦不住她,安如晦也不再徒劳的多加劝阻,只能暗自想着在她身边尽量多安排一些精锐来护她周全了。 与此同时,刚从外面得知了太子妃怀孕的消息的叶月玉,却是因此而想出一个绝妙的毒计,高兴的在房间内坐卧难安。 “明天,明天我就要去太子府,拜访一下我的‘好’三姐!” 命令屋内的丫鬟立刻就去准备明日她出行要穿的衣服和佩戴的首饰,叶月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将计划又想的周全了一些后,才兴奋难消的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沉沉睡去。 次日,晴空万里,叶月玉打扮齐整后就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前往太子府的小轿。 叶离枝还在睡懒觉,被窝里安如晦留下的余温还在温柔的环绕着她,让她不舍醒来。 “侧妃,侧妃?” 侍女在床前轻唤,见她迷迷瞪瞪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后,才柔声道:“外头有人找您,自称是丞相府的四小姐,您的妹妹,让她进来么?” “嗯?叶月玉?”她来干嘛? 叶离枝不情不愿的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道:“不见。” 她现在正想着要怎么样告诉安如瑾自己有孕的事呢,哪里有空理会这些小鱼小虾,一挥手,便想让人将她打发了去。 没想到叶月玉几年不见竟变得聪明许多,见她拒绝,转而又说想去拜见太子妃。 这叶离枝可就管不着了。 但她和太子妃之间的误会刚刚澄清,万一叶月玉这次来没安好心,害了太子妃……那她岂不是又要愧疚死? 忍下心中不快,叶离枝道:“让她进来吧,别让她去见太子妃,就说太子妃有了身子,太子有令不许别人叨扰。” 侍女点头称是,退下的时候还在想,太子什么时候下过这道命令啊,怎么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倒是不许他们打扰侧妃的命令,这几天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过起床穿衣,刚刚洗漱完的功夫,叶月玉已经在侍女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她迈着矜贵的小碎步,神情倨傲的四下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所过之处均是布置的简约而大气,却也同样华丽而低调的奢侈。 ——这是她魂牵梦绕、做梦都想住进来的地方啊! 可恶的是,被这个狐媚子三姐给抢先了一步。 339.第339章 拜见太子妃 “听闻太子妃有了身孕,小妹这就赶紧过来看看三姐,三姐过的还好吧?” 叶月玉巧笑倩兮的走过来,上下扫视着她,似乎生怕她在怨恨嫉妒之下,做出了什么不理智的自残行为来。 “劳你挂念,我好的很。” 叶月玉立刻掩嘴娇笑:“那就好,可让妹妹好一顿担心呢。对了,太子妃在吗,妹妹特地带了礼物,想去见见她,姐姐可愿带路?” “当然愿意,”叶离枝答应的很爽快,但话锋在叶月玉面露喜色之时却是一转: “但现在天色尚早,太子妃也许还在休息,不便打扰,你把东西放在这儿,等她醒了,我再帮你送过去吧。” “那怎么行?”叶月玉固执道:“这可是我的一番心意,万一被三姐抢去,说是自己送的怎么办?” 许久不见,这位小妹泼脏水的功力又更上了一层楼啊……叶离枝环视了一圈正在暗笑的侍女们。 她们真的以为,这只是叶月玉一句开玩笑的话而已吗? 不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她肚里能撑好几个宰相,也懒得同对方追究。叶离枝摆摆手,懒洋洋道: “太子府里什么没有?我还会贪图你那点东西么,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无所谓,等太子妃醒来,我和你一起去送吧。” “真的?那好啊,姐姐可要说话算话哦!” 叶离枝的话无疑正中叶月玉下怀。 她本来就在想着怎么样让叶离枝和她一起去拜见太子妃,这下好了,甚至不用她再费脑筋,对方就自己答应了下来! 只是奇怪的是……她的三姐看起来和太子妃的关系不错啊,察觉出她来者不善后,居然没有放任她去祸害太子妃,反而决定和她一同前往。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对于善妒的人来说,任何能和情敌和平共处的人肯定都包藏祸心——她却不知,叶离枝的真正用意,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去保护太子妃不受她算计或伤害而已。 迟疑了一瞬,叶月玉还是决定跟她同去,打定了主意,叶离枝是绝对不可能算计的过她的。 不再去管那个执着等待、不知道想干什么的四妹,叶离枝继续打理自己,打理完了又传早膳,询问过叶月玉要不要一起吃并得到否定的答复之后,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虽然自己来之前用过了,但看着一桌子如此丰盛并散发出诱人香气的菜肴,叶月玉还是忍不住的暗自咽起口水。 咽着咽着,又觉得不对劲起来。 等等……普通人的早饭,需要做的这么补吗? 什么红枣莲子粥,什么乌雌鸡汤,什么鸡蛋羹,什么香菇豆腐鲫鱼汤…… 这、这分明就是女子在怀孕时才吃的东西吧! 叶月玉被这个惊人的发现震得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问:“三、三姐,你、你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难道说……你也有了?” 天……太子妃有孕她倒是不急,但是叶离枝……凭什么啊!她还没进门呢,这个三姐又要再次压她一头了,这让叶月玉很不甘心! 她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如何‘帮’三姐打掉这个孩子了。 糟糕,一时没注意居然让对方发现了这点,叶离枝挖了一勺鸡蛋羹填进嘴里,一边细细的品尝,一边慢悠悠的转着心思。 “啊,这个啊……太子妃有孕后厨房就开始做这些东西了,太子殿下觉得这些东西对补身子很有些好处,便让我也跟着吃了。” 太子的温柔天下皆知,对待外人都是斯文有礼温和可亲,更何况是对自家人? 叶月玉更是嫉妒的恨不得以身代她来享受一下太子的这些‘好意’了。 “殿下待姐姐真是好啊,等姐姐怀孕了,说不得殿下对姐姐,比对太子妃还要好呢!”叶月玉不无羡慕的说。 “四妹这是哪里话,”叶离枝可不喜欢这顶妾大过妻的大帽子,连忙摆手道: “太子妃乃是殿下的正妃,我只是个妾侍,能得殿下半分怜爱,已是三生有幸,不敢奢求再多了。” 哼,最好是这样,否则,等她过门以后,非要除掉这个碍眼的三姐不可! “姐姐快别这样说,殿下宽厚仁慈,对待正室和侧妃一定是一视同仁的,姐姐可算有福了。” “借你吉言。” 有没搞错……每句话都暗藏陷阱,夹枪带棒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好不容易在叶月玉明里寒暄暗里连打探带贬毁中结束了这顿早饭,叶离枝擦擦嘴,看看外头的天色,一拍板道: “好了!我看太子妃也差不多该起来了,我们这就过去吧。” 丝毫没觉出自己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的叶月玉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笑容乖巧而讨喜,道:“好,都听姐姐的。” 会听她的才怪…… 带着叶月玉从西院来到东院,到的时候万雅薇正好刚起不久,正被侍女扶着准备去附近散散步。 看到她们过来时,不禁讶异的挑了挑眉,问:“真是稀客啊,不知妹妹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等叶离枝说什么,跟在她身后的叶月玉立刻自动自发的走上前来,袅袅婷婷的给万雅薇行了个礼,娇生生道: “见过太子妃。小女乃丞相府叶丞相的四女,哦,也是太子侧妃的四妹,听闻太子妃有孕,甚是开心,这便过来瞧瞧您了。” 扭头看了眼站在一侧的叶离枝,又接着道: “我这个三姐啊,在家里没规矩惯了,没想到出了门子后仍是没有改过来,太子妃大人大量,可千万不要同她计较才是啊。身为一个妾,****来给正妃请安是正理,看样子,三姐不常来?” 万雅薇又不是安如晦真正的正妃,哪里敢让太子殿下的心肝儿肉肉来给她请安,又不是嫌命太长。 可是往日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怎么到了眼前这个小丫头的嘴里,听起来就那么的……刺耳呢? 万雅薇侧目看了叶离枝一眼,发现她自始至终都和叶月玉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那距离……看似不远,实则泾渭分明,已经足够说明这对姐妹,貌合神离了。 这就好……对付这种从来都见不得别人好过,最爱挑弄是非的女人,她最是不会手下留情。 万雅薇故作宽和的一笑,道: “你可别怪你姐姐,这都是我的意思。我是个喜静的人,最烦那些应酬,一早,就让她不必来给我请安了,没想到倒让别人误以为是她的不是,是我疏忽了。” 340.第340章 淡定看戏 谁敢责备太子妃有错? 叶月玉一听,立即应道:“原来是这样……才不是您的疏忽呢,是太子妃人好,免了姐姐的安才对。姐姐能与太子妃共侍一夫,看来很是姐姐的福气呢。” “能侍候殿下,都是我们的福气,”随口应了一句,万雅薇早就听够了这些虚情假意的奉承话,掩下心中不快,耐着性子道: “来者是客,不如进屋里去坐一坐?” “啊,这哪里好意思呢,”叶月玉连忙作懂事状连连摇手,又将自己带来的礼物恭敬奉上:“一点小心意,还望太子妃笑纳。” “谢谢,有心了。” 看也没看那礼物一眼,万雅薇直接让人送到屋子里去,道:“我想去附近走走,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 “既然太子妃盛情邀请,那小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啊咧……她哪只耳朵听到她的话里有‘盛情邀请’的意思啊?! 万雅薇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想要看看比较无耻的人是不是长相也和别人有所不同…… 叶月玉却以为她在为太子物色自己,不禁唇角一勾,摆出自己练习了千百回的最为动人的一面来。 毕竟正室有孕的话,为免得侧室在此期间夺走丈夫全部宠爱,会想办法自己找些年轻貌美的女子,去给丈夫暖被窝顺便拉拢对方的心思。 如果能得到太子妃的举荐,那要想进太子府的大门,可就容易的多了! 叶月玉再接再厉,决定再添一把火为自己增些胜算,便连忙表忠心道: “小女与三姐并非同一姨娘所出,倒是不甚亲近呢。今日见了太子妃,小女却觉得您很是面善,与您一见如故!若太子妃不嫌弃的话……那,小女愿意终日侍奉在您左右!” “哦?” 冷睨着面前这看似端丽清高,实际不过是个上赶着倒贴的贱胚,万雅薇故作不解的道:“我身边的侍女够多了呀……再说,你可是丞相爷的女儿,我哪儿敢让你来做我的侍女……” 啊? 叶月玉傻眼。 叶离枝偷笑。 啊哈……她怎么忘了,胆敢与侍卫暗通曲款,胆敢与太子假婚骗过天下人的女子……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呢? 看来她不用太担心太子妃会着了叶月玉的道儿了。 现在倒是该担心一下,叶月玉到底会被太子妃给整的多惨…… 叶月玉尴尬道:“太子妃您说笑了,我的意思是、是……” “妹妹不要妄自菲薄,丞相会给你安排个好人家的,”万雅薇打断她的话,“站了太久也怪累的,咱们走走吧。” “啊?啊,好、好的……” 没等叶月玉反应过来,万雅薇已经朝叶离枝使了个眼色,率先走在了前头。 叶月玉只好跟了上去。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她这回倒是没抢在叶离枝的前面夺她风头,反而乖乖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太子府很大,且布置的极为典雅,一路走过,回廊、水榭、花径、梅林、荷池以及众多的楼、台、亭、榭点缀其间,碧流婉转,充满了诗情画意。 快要入夏,万物丛生,花木繁茂,庭院俨然,于优美的景色之中,又透出一股幽森的凛然与大气。 叶月玉看的目不暇接,几乎快要花了眼。 万雅薇一边走,一边随口道:“听闻太子府建成之前,是太子殿下亲自安排布置的格局,我之前只在自己的院子中走动,今日出来一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件事叶离枝隐约记得听谁说过,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赞叹道:“感同身受啊,殿下真是博学多才。” “那是,一国的储君,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能行?” 两人攀谈起来,状甚亲密,万雅薇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在面对叶月玉时绝对没有过的亲切笑容。 跟在她们身后的叶月玉看的一阵咬牙切齿。 眼见着前面不远处又要路过一处荷花深潭,她眼睛一眯,露出几分险恶的光芒,随后不着痕迹的往前紧走了两步,紧贴着叶离枝的后脚跟继续前行。 叶离枝正和万雅薇聊天,一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 等走到荷花深潭的旁边时,约莫着差不多了,叶月玉忽然迅速出手,在叶离枝的后腰上用力的推了一把,方向正是朝着前面的万雅薇扑去! 叶菲函说得对,她既然没办法在太子面前博得好感,那就只能曲线救国,从叶离枝身上下手了。 据说男人都讨厌善妒的女人? 那她就让叶离枝去‘害’太子妃,让太子好好看看,她的三姐究竟是怎样一个心胸狭隘,阴险恶毒的小人! 就在叶月玉美美地幻想着太子讨厌甚至厌恶她三姐的情景时,近在眼前的人却突然没了影子,她出手迅猛,一时来不及收回力道,竟直直的朝前扑了过去! “哎呀!” 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去,中途还要命的歪了一下,导致她最后扑向的并非大地母亲温暖的怀抱,而是荷花深潭冰冷的潭水。 噗! 水花溅起无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叶离枝拉到一边的万雅薇居高临下的看着滚落水中的叶月玉,唇角扶起一丝不屑冷笑。 想借刀杀人?也要看清楚了想杀的对象是何方神圣! 她一见到叶月玉,就知道这姑娘心术不正,怕是没安好心,所以一路上边走,边不着痕迹的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叶离枝身后人的动静。 走到这里时,正好,旁边就是潭水,平静的水面清晰的倒映出了叶月玉的一举一动! 在叶月玉的神色有所变化,并欲要出手之时,早早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来的万雅薇早已蓄势待发,在她动手的同时,立刻拉住了身后的叶离枝,把人往旁边一带,顺利躲过了一个从身后袭来屎盆子。 啧,天气的确是变暖了,可惜潭水还是很凉的说…… 略带同情的看着在水中扑腾不已的叶月玉,万雅薇慢悠悠的对身边人斥喝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救人,难道还等着我这个怀孕的太子妃去下水不成?!” 一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侍女们纷纷回神,连忙一拥而上去将叶月玉从水中拉起。 “哎哟喂,”万雅薇啧啧有声道: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走个路都能摔跤,幸亏我们躲得快,不然非得让你带进水里去不可。你姐姐还好,我这身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殿下不会饶了你。” 341.第341章 编瞎话嘛谁不会 这就是明晃晃的斥责了,叶月玉毒计落空,反而被人数落了一顿,这人还是她半句不能还嘴的那个……顿时气闷的厉害,捂着胸弯着腰,咳嗽了个不停,模样狼狈又可怜。 “罢了罢了,让人先扶你回我院子里去换件衣服吧,我们稍后就到。” “咳……多谢太子妃。” 叶月玉讪讪的对她福了福身子,跟着侍女们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偷偷的狠瞪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叶离枝。 叶离枝满脸莫名其妙——躺着也中枪? 等她走后,万雅薇立刻皱眉道:“你这个妹妹绝非善茬,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是,”自从知道她与安如晦之间啥也没有之后,叶离枝就对这个人从‘不讨厌’上升到了‘很喜欢’,闻言很是受教的点点头: “我四妹她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我倒是无所谓,”万雅薇瞟了一眼她的肚子,放缓了声音道: “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万一被人算计得手了去,可是会损失惨重。 方才,我在水中看你妹妹作势想要推你,怕是不止想要害你这么简单…… 你想想看,她推了你,你再不受控制的推倒我,若是别人没看到是她出的手,会怎么说? 哪怕是为了孩子着想,你以后,还是少和这样的人来往为妙吧。”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叶离枝感激的看着她,轻声道:“多谢太子妃提点,我都记下了。你也要小心,别平白无故的……受了我的牵连。” “在其位,谋其事……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从小不怎么爱学习的万雅薇抓抓脸,试图想要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我现在身为太子妃,那些明枪啊暗箭啊是在所难免的,不是因为受你牵连,而是因为在这个位子上必定不得安宁,你根本不用过意不去,当初太子娶我,也差不多有给你当挡箭牌的意思吧…… 不过你放心,我在肃王府里时就没少见母亲和其他姨娘们斗法,再加上身为嫡女,早就不知道被人害过多少次了,已经习惯了! 倒是你,年纪还小,很多人情世故还不懂,要好好保护自己才是,别让我和殿下担心。尤其是殿下,你要是有任何闪失,他怕是会发疯的!” 她的确还小,可是……早已经活过一世,也不算是天真无知了。 但听到一个不算熟识的陌生人对她推心置腹的说了这么多的体己话后,叶离枝还是感动的不行……心道她这辈子怎么就那么好运,遇到那么多的好人?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殿下的心意我都知道,我是不会辜负他的。” “哈,这算什么,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万雅薇大大咧咧的摆摆手,随即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对她笑道: “现在讨厌鬼终于走了,只剩下咱俩,不如逛完这圈再回去?你……不介意让你四妹多等一会儿吧?” 叶离枝扑哧一笑,道:“当然不介意,太子妃,走起!” 有了万雅薇的搀和,叶月玉没呆多久就主动悻悻的走了……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无论有什么小心思都会被对方看的一清二楚,并轻松破解。 这根本不是个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宽容大度、毫无心机的女人。 认识到这点之后,叶月玉哪里还敢在她的面前造次?而且,她这次的拜访,好像还间接促进了她的好三姐和太子妃之间的交情……这让叶月玉差点怄死。 本来想来个一石二鸟,结果现在倒好,鸡飞蛋打,她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干脆回去回炉重造一下,好好想想该怎么对付那个比叶离枝更加难缠的太子妃吧! 叶月玉满心抑郁的回到了叶府。 没想到,第二天就传出了太子妃动了胎气的消息!据小道消息说,太子妃之所以动了胎气,是因为有人想要害她! 至于那个害她的人是谁……大多数人都以为会是太子侧妃,毕竟这两人之间才有最直接的利害关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放出口风,说是有位陌生的小姐来拜访太子妃,想要把太子妃推下荷池,未遂,使太子妃受到了惊吓,因此才动了胎气! “谣言,都是谣言!” 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传得满城风雨的‘谋害太子妃未遂’一事的真正凶手,很快在太子府守门的侍卫口中得到了答案,叶月玉一听,就差点气炸了肺。 这个太子妃……果然是个卑鄙小人,蛇蝎毒妇! 她根本就没碰到对方一根汗毛好不好,又哪里会动什么胎气?! 将桌上的瓷器一下扫落在地,叶月玉怒气冲冲,准备前去太子府讨个说法,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碰上了迎面而来的叶澜以及…… 一个大耳刮子! 啪的一声,打的震天响!叶澜指着跌倒在地,捂着自己的侧脸一脸不可置信的叶月玉,怒道: “胆子肥了啊,敢去招惹太子妃?!那是你能惹得起的人吗!从今天开始不得出门,太子妃不追究还好,要是太子妃追究下来,我就提着你的狗头去请罪!” “爹、爹爹,你打我?!你从小到大都没打过我!就为了一个贱女人你就……” “闭嘴!”叶澜举起手来,却被叶月玉院子里的嬷嬷们赶紧拦下了,抚着胸口顺了口气才冷声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的什么主意,劝你趁早死心吧!你以为每个人都能有你三姐那么好的命,能随随便便就入得了太子的眼?做梦! 自己巴巴的跑上门去倒贴不成还想要谋害太子妃……好,你好啊,翅膀硬了是吧,我就偏偏让你飞不起来!来人,给我看住了四小姐,她要是敢踏出这个院子一步,我唯你们是问!” 身后的家丁们唯唯诺诺的连忙称是。 叶澜发完了火,拂袖,转身就走,不顾叶月玉的哭嚎求饶,硬是将她关在了这个院子之内。 “太子妃……叶离枝,我跟你们没完!!!” 回应她的,只有一树惊起的飞鸟。 342.第342章 佳人送上门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白皙修长的手指在紧绷的琴弦之上极富技巧的舞蹈着,不同于女子柔荑的柔若无骨,每一个音节的挑起都是干脆利落,苍劲有力。 余音绕梁,像是拨动着人心上的弦一样。 叶离枝抱着软枕,盘腿坐在一旁,下巴撑在枕头上,一边看,一边听的津津有味。 一曲选段过后,弹琴的人抬起头来,看向她,满是笑意的问:“客官,听的可还满意?不打赏一二么?” 叶离枝还在回味方才琴声所造的意境,闻言立刻脸皮厚厚的双手一摊,道:“没钱。弹得还不错,再来一曲吧!” 那人也不计较,摇头失笑,继续悠然自在的拨弄着手下的古琴。 一阵珠帘的脆响,打破了浪漫温馨的二人世界,小侍女低眉顺眼、悄无声息的走进来,行礼之后轻声道: “启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来访,已迎至前厅,请殿下……过去一见。” “母后?” 安如晦的眉心微微攒起,想了一会儿,没想出自己究竟做过什么需要劳母后大驾的熊事,便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们好生伺候着。” “是。” 小侍女又轻手轻脚的走了。 安如晦一转眼,发现刚才还坐在他身旁专心听琴的小女人,此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再一看,层层纱幔之后,有人正在忙碌的换衣束发。 他哭笑不得道: “也不知母后找上门来是为了什么事……你要是嫌麻烦的话就不用跟我过去了,午饭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的。” 自从叶离枝有孕之后,安如晦将她宠的越发没边儿……她想做的事都由着她去做,只要没有危险性,而她不想做的事也坚决不会有半点勉强。 ——连去接见他的母后也是一样。 叶离枝嘟嘟嘴,道:“我怎么可能会嫌麻烦,而且母后这次来说不定是为了看望太子妃,毕竟太子妃有孕,怀的还是她的‘长子长孙’,说不定还会送一大堆的好东西过来,我跟着过去,也能沾沾光嘛~” 听她这么一说,安如晦觉得也是,笑道:“好吧,随你。” 梳洗打扮整齐,和太子妃一起去前厅拜见皇后娘娘的时候,叶离枝才发现自己的乌鸦嘴灵验了。 皇后娘娘不仅带了一大堆的‘好东西’过来,而且还是各个绝品,每个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只见待客的前厅门口,花红柳绿,莺鸣燕飞,美人……如云。 万雅薇一见这阵仗,立刻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幸灾乐祸的看向一旁的太子爷。 太子爷的脸色黑如锅底,刮一刮,能掉下一层渣渣来。 “给太子殿下、太子妃、侧妃请安,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娇艳欲滴的美人们恭谨有礼,甫一见到三人出现,便不慌不忙的福了福身子,不着痕迹的给太子爷抛去无数欲说还羞的媚眼,声音那叫一个柔媚动听,酥魅入骨。 太子爷的反应却仅是不解风情的不耐挥了挥手,沉声道:“起吧。” “谢殿下~” 安如晦率先走了进去,一见到自己正端坐在高脚椅上悠闲品茶的娘亲,立刻不客气的质问道: “母后,您这是什么意思?我记得我这太子府里头,可不缺伺候的侍女了。” “哎哟,看这这么大的火气,先过来喝杯茶吧。”皇后娘娘不轻不重的将他的质问四斤拨千两的拨了过去,笑眯眯的请儿子入座。 安如晦不为所动,加重了语气唤道:“母后!” “薇儿来了没?听说怀了有些日子了,母后今日来就是想看看她的,没你的什么事儿,你只要坐在一边听着就好。”皇后娘娘开始鸡同鸭讲起来,拒不回答他的正面问题。 安如晦无奈,只好等叶离枝她们进来以后拉着她一起入座,顺便看看他们家母后到底要搞什么花样。 比起他的窝火焦躁来,冒牌的太子妃可是淡定的多。 虽说肚子里怀着的不是太子的娃,在面对皇后娘娘时,仍是脸不红气不喘,应付的游刃有余。 婆媳俩相谈甚欢了一会儿,皇后将礼物分别送给了儿媳与侧儿媳后,终于将话题引入了正轨。 皇后道:“这养胎最是紧要,万一有任何差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 万雅薇点头。 皇后又循循善诱道:“我瞧着这太子府里头的女眷也就是你和侧妃两个,这下可好,你有了身孕,那伺候太子爷的事儿便落在了侧妃一人身上,怕是有些单薄啊。” 万雅薇再次点头,嘴角已经忍不住的想要勾起了。 但是……忍住!忍住!好戏还在后头呢。 果然,皇后见她连连答应,心道这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啊,便直抒胸臆道: “既然如此,我这个当母后的便不能坐视不理,今日便给太子送了些侍候的人儿来,都是精挑细选、身家清白的姑娘,卖身契我都给你,你看要是太子喜欢的话,封妃也好只当个暖|床的也好,就随便你们了。” 万雅薇露出万分感动的神色,起身一拜,道:“多谢母后体恤。”然后双手接过那些装在木匣中的卖身契。 安如晦动动唇,想说什么,又被皇后的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这些孩子都经过我细心的教导,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我看也快到传午膳的时辰了,就让她们给你露一手,如何?” 万雅薇笑道:“好啊,能尝到妹妹们的手艺,也是我的福气呢。” 皇后大乐,拍了拍她的手夸赞道:“真是个好孩子。” 然后就让那些美人们去厨房准备膳食了。 皇后娘娘根本不欲理会自家的亲生儿子,一个劲儿的拉着万雅薇说话,就算儿子说些什么,也权当是吹过耳边的清风,根本不往心里去。 她性子看似和软,其实骨子里和安如晦是一样儿一样儿的,认定的事情,那是九头牛都别想拉回来。 而此时的安如晦已经不敢去看身旁叶离枝的脸色了。 怕皇后娘娘发现什么,叶离枝几次想挣脱掩盖在宽大袖口下的两人紧握的手,结果都是被对方握的更紧……她没办法,只好任他继续握着。 343.第343章 兔子急了要咬人 其实,这件事谁也没有错,皇后娘娘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开枝散叶,儿媳有孕之后为儿子纳妾什么的……都是人之常情。 但是……为什么心里就是那么不爽呢? 一道道精致的珍馐美味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中一一摆上了桌,热气腾腾,香味袅袅,诱得人食指大动。 万雅薇这个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立刻发出由衷的赞叹:“好香啊!看起来好好吃!” 皇后娘娘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喜欢就多吃一点。” 婆媳俩欢欢喜喜的入了座,随后一齐看向还坐在原位不动的安如晦。 安如晦下意识的瞄向叶离枝。 叶离枝挂起毫无破绽的笑,站起身来拉着他道:“我们也过去吧,太子爷?” “……嗯。”安如晦这才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跟在她的身后慢慢腾腾的挪了过去。 美人们做完菜回来后并未离去,而是站在他们的身后帮忙添茶和布菜。 女子窈窕的身姿与鲜艳的袖摆在视野中不停的闪现,伴随着诱惑的胭脂香气,让周遭的气氛顿时变得绮丽旖旎起来。 安如晦却觉得菜和色都没什么可餐的,在饭桌旁坐下后就懒得再动了。 姜还是老的辣,皇后笑着对其中一位美人道:“哟,太子爷还耍起小脾气来了,你便负责给太子爷喂饭吧。” 那女子闻言立刻一喜,娇娇俏俏的应声道:“是~”当真拾起筷子欲要给安如晦夹菜喂饭。 安如晦悚然一惊,抬手格挡开她的投喂,头疼道:“母后,咱别闹了行吗?” “闹的人是你才对吧!”皇后娘娘不紧不慢的数落道: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给你送美人不跪下谢恩也就算了,还这样甩脸色给母后看,那些礼制规范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哪一条规范我必须要收下别人送来的美人啊!那样我的府邸再扩建三次也不够用的!母后,你就别瞎操这个心了,儿子我自有分寸。” 皇后正色道:“你有什么分寸?你以为太子妃有了身孕就万事大吉了?告诉你,就算你现在还是个储君,仍然要承担起为皇家开枝散叶的责任来!” “那也要和我喜欢的女子生!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做我孩子的娘的资格的!”安如晦愤怒拍桌。 “呵……你喜欢的女子?等你真正见识过女人生孩子后再来大言不惭的跟母后这样说吧!”看来皇后娘娘很是了解自家儿子的尿性,一语就戳破了对方的软肋,道: “你若真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让她为你辛辛苦苦生那么多孩子的……甚至,不会让她生孩子的心思都有,你让我怎么放心?” “我……” “本宫才懒得管你喜欢哪个不喜欢哪个,”皇后娘娘仪态端庄的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语调柔婉,说的话却强硬的不容辩驳: “你把她们当玩物也好,当只是繁衍下一代的工具也罢,总之,本宫不希望听到太子子嗣凋零的消息,懂吗?” 发自内心的讲,皇后娘娘也不希望自家的儿子变成大种|马啊! 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历代的皇家礼制早就注定了皇室中的男人不会只属于一个女人,而她的儿子身为一国储君,她亦不会允许任何不利于他的消息传出。 因此……皇后只能含泪来给儿子送美人了。 安如晦似乎也明白了过来,不再负隅顽抗,尽管还是一脸不情愿,但到底愿意拾起筷子来吃东西了。 美人们见状,欣喜不已,纷纷将缠绵悱恻的目光柔柔的凝在了太子身上。 叶离枝暗哼了一声,一口将嘴里的肉丸咬的汁水四溅,只觉得这菜里是不是被美人们下了毒啊……不然为啥吃起来会这般的苦?! 她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好不容易才将食物艰难的咽了下去。 一顿饭吃的有人欢喜有人忧。 饭毕,皇后娘娘没有久留,又嘱咐了太子妃几句,便施施然的回宫去了。 她前脚一走,后脚万雅薇就打发了美人们先去给她们安排的住处歇息,转头安慰叶离枝道:“别伤心,老祖宗的规矩罢了……太子爷的心里,终归还是只有你一个的。” 安如晦就负手站在她的身后,叶离枝回头,对上他静水沉潭般的墨眸,一时竟有些分辨不出里头到底藏着怎样的情绪。 她叹息般的嗯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等夜幕降临之后,那颗不由自主高高提起的心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离枝很想让自己看起来平和大度一点,但一双眼睛仍是不错眼珠的一直、一直凝在坐在桌旁看书的俊雅身影上。 生怕一个不小心的眨眼,对方就不见了,飞到别人的身边去了。 见时辰不早了,安如晦放下书,从书中的世界中抽离,一转头,便对上了床帐里那双正在偷窥的目光。 对方没料到他会突然转头,火烫似的移开目光,刺溜一下便钻进了被子里。 安如晦展颜一笑,站起来走过去,撩开帐子坐到床边,一边去掀她的被子一边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这样不嫌闷么,嗯?” 被子里的人一个骨碌躲开他的手,滚到大床的里面,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来气呼呼的发问:“等我睡了干嘛?去做坏事吗?” “做坏事?做什么坏事?” 安如晦蹬掉靴子爬上来,像只欲要逗弄猎物的大猫一般朝她逼近,很快将她笼在了自己压力十足的阴影里。 他猝不及防的在她额上亲了一口,坏笑着问:“是这样的坏事吗?”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缓缓下移,在微张的粉唇上停住,一面逼近一边压低了声音,蛊惑般的道: “还是……这样的坏事?” 一个软枕及时的糊了他一脸。 叶离枝兔子似的蹦起来跳到一边,指着他色厉内荏的喊道:“别过来!哼,别以为对我使美男计就能迷惑军心,我告诉你,我现在不高兴、很不高兴!” 344.第344章 女人心海底针 安如晦毫不在意地将枕头归到原位,支起一肘撑着额角,眯起一双漂亮的眸子,明知故问:“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叶离枝叉着腰,气咻咻道:“太子爷,今天的晚饭应该很好吃吧?” 安如晦笑着咂咂嘴,似在回味:“嗯……还不错。” 小白兔一蹦三丈高,差点将屋顶捅个窟窿,控诉道: “你……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违背你母后的意思,哼,饭吃人更好吃,良宵苦短,太子爷还是去享用您的‘大餐’吧!别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她摸到床边,下地穿鞋就走。 安如晦忙起身拉住她,讨好的笑道:“生气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谁让你不相信我的。” “什么?”叶离枝大感冤枉:“你都那么吃了人家做的饭了我还怎么相信你?!” 安如晦拉着她一起倒回床上,一边用腿牢牢的锁住她不让她有机会再逃,一边挑起她的一缕发丝缠在指间把玩,道: “我听说过接受人家的玉佩、指环、角枕、罗汉钱来定情的,可从未听说过吃了人家的一顿饭就表示对人家有意思的,那酒楼里的大厨岂不是要对千千万万个人定情了?说不定还有吃剩饭的小狗小猫们……” “少油嘴滑舌了,说正事儿!”叶离枝捏了捏他英挺的鼻尖,结果对方作势张嘴来咬,吓得她连忙将手缩回。 “正事儿嘛,就是本王只属于你,是谁也抢不走的……” 安如晦突然抱住她,将脸连同声音一起埋入了她的肩窝,柔似叹息般的对她许诺。 叶离枝一怔,满心的烦躁突然就被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镇压了下去。 “母后送的人我没有办法再送回去,但是也不代表我就必须要收下,”温暖的吐息喷洒在她的颈侧,痒痒的,那些话语似乎像小虫般钻入了她温热的脉动,直接顺着血流涌动的方向送入她的心窝: “我自有办法处理了她们,以及以后所有想要和你抢我的人,你只要相信我无论是心,还是身,都不会背叛你,就够了。” ‘背叛’二字刚出口,叶离枝的身体就不可抑止的僵直了一瞬。 她太害怕这种事了……因为经历过,所以更加无法忍受。 也许爱情有一万个理由可以让人妥协,但同样有一万份不甘愿,在这些妥协中嘶吼挣扎。 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尽管前世的安如晦到死都在想着如何保护她这个罪人,但人都是贪心的,一旦拥有了,便只想要求更多,想要长长久久的独占下去。 画地为牢,容不得对方的一丝越界。 牢中的人非但没有半分对于束缚了自己自由的反抗,反而甘之如饴的笑道:“我不单说的是真的,做的也是真的,你且看着就是。” 然后拉过身旁的薄被,盖在两人身上,仔仔细细的替她掖好了被角,抱着她闭上眼睛道:“很晚了,睡吧。” 再睁开眼时,怀里已经空空如也。 而在太子府的主厨房中,一干人等正忙的热火朝天。 “快快快!先将这些下上,等太子醒来后吃,应该是够了,剩下的我再慢慢包吧!” “水沸了没有?哎呀……还没开啊,太子要起来啦!” “这是素馅儿的,开两次锅就能熟了,火再加大一点哈!” 还没走近,熟悉的声音就远远的传进耳朵,充满了让人向往的朝气与活力。 安如晦松了口气,一边放缓了脚步,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向身边的老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老管家笑眯眯道:“侧妃一早就起来了呢,说是要给您包饺子吃,还要亲自动手,我们拗不过她,便让她去了,还请殿下不要责怪。” “她啊……” 宠溺的叹息一声,安如晦挥手让老管家去忙,自己则独自跨进了厨房。 甫一进门,一股蒸腾的热气就翻滚着扑面而来。 厨房里有人无意中瞥见了他的身影,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君子远庖厨,太子殿下那样高贵的人儿,又怎么会来这里呢? 可是下一秒,就听他们的侧妃一声惊叫,结结巴巴道:“殿、殿下?!” 啥?那真的是太子殿下啊?! 厨房里的下人们慌里慌张的连忙跪下请安,安如晦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笑道:“都起来忙你们的吧,不用管我。” 又看向那个满脸面粉浑身都染的脏兮兮的小花猫,道:“你跟我来。” 叶离枝却是不进反退,望了一眼还剩下一半没动的面团,支吾道:“我、我还没弄完呢……” “馅儿是你调的吗?” “啊?是……” “那剩下的就让他们解决吧,反正包出来的都是你的味儿。” 安如晦不由分说,一把牵起她白乎乎的小爪子就往外走。 走出好远,厨房里的下人们还能听到太子殿下不断的数落声: “起的那么早做什么,睡饱了吗?” “以后少去厨房,那里油烟大。” “瞧瞧你弄的这一身,衣服不打紧,万一累着烫着怎么办?想吃饺子就说啊,不用自己动手的……” 厨房里的下人们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太子殿下本尊的,今日一见,大家都觉得,原来太子殿下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一个人啊…… 前面的话叶离枝听着,还觉得心里头暖暖的。 听到最后一句,她却突然甩掉了安如晦的手,莫名的发起火来: “才不是我自己想吃呢!” “嗯?”安如晦郁闷了:“我记得我也没有要吃啊,那你包它干嘛?” “你、你……”叶离枝仰头瞪了他一会儿,很快又像被人扎漏了气一样的垮下肩膀,喃喃道:“算了。” 她转身,径自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安如晦不知谁又惹了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挠挠头,一转眼,却看到了万雅薇给那些美人儿们安排的住处。 院子里头很安静,看样子是都还没起……安如晦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 却原来……她辛辛苦苦的天不亮就爬起来包饺子,是不想被她们比下去,证明自己也能做东西给他吃?! 345.第345章 不疯魔不成活 怪不得要自己动手呢,还不是她自己想吃、做给她自己吃的……太子殿下想通了这点,只觉得心口满满的,塞满了棉花糖一般的又软又甜。 他站在原地傻笑了一会儿,便忙不迭的去追那个别扭的人儿了。 嗯,今天的早饭他要吃的干干净净,一颗饺子也不剩才行! 是夜。 叶若虚坐在梳妆台前,身后两名侍女正万分小心的将她发间的釵饰一一卸下,放到一边,并用象牙梳将落下的长发一点一点打理顺滑。 “嘶——!” 无意中碰到打结的发丝,尽管侍女很小心了,还是微微弄疼了她。 叶若虚皱起眉头,美艳妩媚的眼眸中,一抹阴狠自眼底滑过。 那侍女立刻双膝一软,跪地求饶起来,额头磕得砰砰响,很快便见了血。 “老规矩。” 她毫无感情的冰冷语调响起,屋内站在角落的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立刻走上前去,将那不停哭叫求饶的侍女硬是拖了出去,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色拖痕。 一边另一个侍女见到同伴的惨状,一张俏脸立时血色尽褪,动作间变得更加畏缩谨慎,连带拿着梳子的小手都在不可抑止的瑟瑟发着抖。 “三殿下可回来了?”她突然出声问。 身后的侍女像受到好大惊吓的猫咪,瞳孔骤缩了一下后,才惊魂未定的回过神来,小声道:“是、回来了……” “那为什么还不过来?” 这里的侍女来过一拨又一拨,已经不知换过第几轮了,这侍女哪里知道这些事,顿时手足无措的不知该如何回答。 屋内的其他人也是抿紧了双唇,半声不吭,唯有额间的冷汗不停渗出,顺着鬓角无声滑落。 “他为什么不来?你说啊,为什么?” 叶若虚转过身来,毒蛇一般的双眸死死盯着身后的侍女,那模样,似要将她活吃了去。 小侍女吓坏了,连忙跪下求饶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吧?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呢对吧?” 叶若虚像着了魔一样,嘴里疯疯癫癫的说着,身子也跟着向前俯压下来,一双手悄无声息的爬上了小侍女的脖颈。 其他人眼角余光瞥到她狰狞的花容与手背上的青筋,眼中渐渐升腾起一股怎么掩也掩不住的惊慌与恐惧。 又来了…… 这位三皇子妃好像被鬼附身一样,总是时不时的发个疯,然后失手将身边的侍女活活掐死…… 小侍女被她过分巨大的手劲勒得面颊涨红,嘴巴张到最大,却是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叶若虚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某种默认,眼中的恨意愈发猖獗起来,连带着双手也一起用力,直掐到小侍女翻起了白眼…… “三皇子到——!” 门外突然响起了小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将屋内所有的人——包括叶若虚在内,都生生的吓了一跳! 她一下放开了小侍女,有些无措的喃喃自语道:“谁?是谁来了?我没听错吧?” 意外获救的小侍女大口的喘息着,被精明的老嬷嬷很快拖到了一边去,挡在身后。 “主子,是三皇子来了呢,您不是一直盼着他来吗?快,去开门!” 叶若虚的心腹大大的松了口气,走过来,一边帮她理了理凌乱的长发,一边吩咐站在门后的侍女将门大大打开。 屋内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可是她最爱的男人就要来了…… 叶若虚怔怔看着自己刚刚险些将人掐死的双手,它们依然纤细柔美,葱白般笔直修长,美不胜收,可是这一刻,落在她的眼中,居然是如此的丑陋不堪…… 她忽然疯狂的摇起头来:“不、不,这不是我……”又猛然回神,急声道:“快,将地面打扫干净!我的衣服呢?拿最好看的那件来!上茶!要配三殿下最爱吃的那种点心!” 一连串的命令发出去,闹得一屋子的人人仰马翻。 但是安如瑾才不会等她们都办妥贴了才进来,清理地面的侍女刚刚撤走,他就慢慢踱了进来。 叶若虚换好了衣服,正在镜子前快速的补妆。 安如瑾冷哼一声,道:“不必忙活了,我不留夜,说完正事就走。” 叶若虚满脸受宠若惊的狂喜与期盼,顿时全部凝固在了他的话音末梢。 安如瑾走过来,将一张空白的请帖扔了过来,帖面点花缀鸟,充满了少女心水的风格。 冷淡疏离在她的耳畔无情的响起,一字一句,像一把锋锐的刀子,在切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给你的三妹写个帖子,以你的名义,将她约出来见我。” “叶离枝?!” 叶若虚蓦地回身,看着这个冷傲卓然的男人,出于那份根深蒂固的爱慕之心,她不敢将自己发疯发狂的一面显露出来,竭力平复下心绪,问: “你来找我,是为了她?难道我在你眼里,就只剩下这一点作用了吗?” “不然呢?” 安如瑾捏起她的下巴,觑着她那张经过妆容修饰后,愈发艳丽的容颜,再想想成亲时,那猥琐男人的丑恶嘴脸……就觉得这样的美丽,让他分外倒胃口! “不必再想办法向我证明你的清白,因为那已无关紧要。给了你正妃之位,已是我最大的仁慈,你,好自为之。” 扔下这句话后,安如瑾便放开了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是啊……清白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丢掉了全部的里子面子,从此以后还成为了百姓口中的笑柄……才是他憎恶她的根本原因所在! 他一走,叶若虚浑身的骨头都好似也跟着被抽走了,一下瘫软在地。 她缓慢转动着眼珠,看向那张空白的请帖,眼底滔天的不甘与怒火,几乎能将它焚烧殆尽! 因为早上吃的太撑,安如晦这一整天几乎都没怎么吃过饭。 第二天,叶离枝不敢做了,怕某个白痴把自己活活撑死。 她跨坐在安如晦的腰上,双手交叠,轻轻按揉着某颗不知道还有没有——据当事人说是有——在疼的胃,小脸上又是心疼又是幸灾乐祸。 346.第346章 互相利用 “叫你吃那么多,该!” “谁让你做的那么好吃呢,”安如晦刚刚下了朝,身上还带着一股子书墨香味儿,混杂着名贵的龙涎香气,格外好闻: “我听说又有人来给你送帖子了,是谁?” “我那个不弄死我决不罢休的大姐。” 一提起这个,叶离枝就觉得分外好笑——她当自己是傻子吗,上次还差点中了她的计,要不是因为她请来的人太蠢的话,说不定她还真的会被那人的皮相迷惑了去。 叶若虚倒好,一点身为凶手的心虚与智商都没有,这才过了几天,又忙不迭的下帖子请自己去跳火坑了。 “那就不要去了,那个女人……从小就会虚与委蛇,与她那个娘亲如出一辙,表面看似无害,实际上还不知藏着怎样的心思呢。” 安如晦摸了摸她的脸,温言劝道,觉得指腹下光润细嫩的手感很不错,恋恋不舍的又多摸了一会儿。 在他温暖干燥的掌心蹭了蹭,叶离枝道: “我还是想去看看她要耍什么花招,上次不就没把我怎么样吗?这次也不会有什么的,你看,约定的地点还是酒楼,那里人多,她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暗卫们说到做到,迫于侧妃的‘淫|威’,只好全盘对安如晦瞒了下来,因此他根本不知道上次叶离枝去赴叶若虚的约时,究竟发生过什么。 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安如晦只好道:“拿你没办法……好吧,让暗卫跟的紧点,一旦发生什么,让他们帮忙,就算帮不了也能及时回来,回报于我。” “嗯!谢谢殿下!”叶离枝俯身,在他脸颊赏了一个大大的吻,起身时见他又恬不知耻的点了点自己的唇,她噗的一笑,爬起来跑了。 安如晦不满的拍床大叫:“喂,这点谢意怎么够啊,本王反悔了,反悔了!” 已经跑到门口的人回身,直接冲他做了一个俏皮的鬼脸。 拎着帖子直到来到酒楼的大门前时,叶离枝仍是保持着与安如晦笑闹过后的好心情。 结果等她来到雅间打开门一看,所有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三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长身玉立的男人自窗前转过身来,朝她勾唇,风情款款的浅浅一笑: “几日不见,你又变漂亮了呢。” 这个男人说起情话来依然这样不打草稿呢…… 叶离枝心思一转,脸上很快自然的浮现一个又惊又喜的表情,随后看向坐在圆桌一旁的叶离枝,脚步立刻变得有些踌躇起来,不知该进还是退。 “我是以她的名义约你出来的,所以她来是为免去别人怀疑,你不必在意,”安如瑾近乎安抚的说,随后对她招招手,道: “过来我这边坐,我有事要对你说。” 随后又转向叶若虚,脸上柔软的神情瞬时变得冷硬起来,用同命令无异的口吻道:“你先回避一下。” 叶若虚居然也没有任何反抗的站了起来,慢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自打开门那一刻起,偷偷投注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才在她的离去后渐渐消退。 叶离枝目送着她离开,流转的眉眼间,浮起几丝算计的意味。 但很快,就消弭在她抬头看向安如瑾的那一瞬: “三殿下,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呢?” 安如瑾没说废话,直接掏出一个小瓶出来,递给了她。 那小瓶看起来很是奇怪,白瓷的瓶身上,用黑色的颜料画着许多奇怪的符文,弯弯扭扭,像一条条正在扭动的恶心虫子。 “这是……” 叶离枝狐疑接过,欲要打开时却被安如瑾及时的制止住了: “别动,里面装的东西不干净,你最好不要乱动。” “什么?”叶离枝闻言不敢再打开了,小心的将小瓶放在手心,心中的好奇愈发浓重起来,追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安如瑾含笑吐出两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眼: “巫蛊。” “哈?!”叶离枝一惊,险些将手中的小瓶甩出去,慌忙握住后才颤颤惊惊道:“巫、巫蛊?您给我这东西干嘛?该不会是想……” “没错,我想让你将它放在太子的床褥下,你是他的侧妃,这点小事应该不在话下吧?” 自上次让她去偷太子大印而出了差错以后,安如瑾行事就变得更加小心起来,倒不是不信任她了,毕竟安如瑾并不知道大印被调换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而是怕他那个粘上毛比猴还精的大哥再次阴差阳错的破了他的计划,还能反过来倒打他一耙。 这回,只要她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他就保证,没有人能够识破他的鬼计! “这个倒是不难,”叶离枝眼光敬畏的看着这个长相丑陋的小瓶子,想了想,道:“可是它能有什么用?该不会能散发出毒气来,让太子中毒吧?” 她得问清楚才行,否则真的不小心伤了安如晦就糟了。 关于巫蛊之术……她只是有点耳闻而已,实际上并不了解其险恶的精髓所在。 而前世的安如瑾既没有让她偷大印也没有让她去放什么乱七八糟的小瓶,大概是那时的自己表现的太过单蠢,让他害怕自己办事不牢靠,因此没有把这些任务交给她去办吧。 “没那么简单,这个你就不必问了,等放好后,自然就知道了。” 安如瑾却跟她卖起了关子来,亲手倒了杯茶,四平八稳地放到了她的面前。 怕问的太多反而引起怀疑,叶离枝只好先压下心头疑惑,用帕子将小瓶子仔细的包裹好放入怀中,转而笑着挑起别的话题来: “上次与您见面时,是月余前了吧,三殿下可曾听闻过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安如瑾喝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索性放下了杯子,道:“倒是听说过,怎么?” “外人都只知太子妃有孕,却不知,太子是双喜临门呢。”叶离枝意有所指的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笑得一派意味深长。 347.第347章 上了个当 安如瑾略一皱眉,不动声色的问:“你也怀了大哥的孩子?那大哥为什么……” 他已经开始重新考量起叶离枝的可信度来了。 女人都是善变的生物,一旦她怀了大哥的孩子,那万一变心,方才自己托付给她的事岂不就成了她威胁自己的把柄? 杀意无声无息的在他身周流淌开来。 叶离枝就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一样,柔柔道: “并不,这孩子不是他的,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告诉他。” 这下安如瑾是真的惊了,他猛地站起来,又坐了回去,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这孩子是我的吧?” 想起那惨痛的一夜……安如瑾记得醒来时自己浑身都在痛,到处都是暧昧的青紫痕迹,周遭凌乱一片,看得出战况激烈。 难道就是那时有的? 叶离枝的话很快验证了他的猜想,她道: “我侍候太子殿下之前都要喝药的,唯独上次和您见面的那次没有,您觉得这孩子是谁的呢?” 紧接着,她又露出委屈神色,探问道:“看样子您不太喜欢这个孩子啊,还是说……要始乱终弃,不想承认呢?” “不,”安如瑾立刻否决道: “我当然喜欢,只是……你现在还在大哥身边,又是他的妃子,万一被他发现了这件事,那你岂不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了?” “噗,”叶离枝掩嘴一笑,道: “这个您倒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瞒得过太子殿下,让他相信这孩子是他的……但我不想让孩子的亲爹,连这个孩子的存在都不知道,所以……就冒昧的跟您说了……” “那就好。我、我只是太开心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你不要介意。” 安如瑾来到她的身边坐下,大手覆上她还没什么都无法看出的小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即将身为人父的喜悦。 当然,和安如晦那个真正的孩儿他爹比起来,他的这番表演明显就显得格外矫揉造作。 忍下将那只咸猪手剁成肉馅儿的冲动,叶离枝娇笑着偎进他的怀里,正想着如何再套点关于那巫蛊的事时,门却在这时开了—— 叶若虚端着一盘时鲜珍果走了进来,看到两人的亲密姿态时,漂亮的面孔不自觉的扭曲了下,随即以最快的速度掩盖了下去。 “三殿下,妹妹,吃点东西吧。我记得妹妹最是爱吃果子了,希望你会喜欢。” 小孩拳头大的小果子红彤彤的,颗颗饱满,果皮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看起来很是鲜嫩可口。 叶离枝忙将安如瑾一把推开——实际上她早就想这么做了,然后有些欲盖弥彰的对叶若虚道: “多谢大姐,有劳大姐了,大姐也一起吃吧!” “不用,”叶若虚很是识趣的拒绝了,道:“我方才在外头吃过了,觉得好吃才给你送了些来,你们继续聊,我不打扰了。” 她再次转身离去,只是这一次的脚步显得有些不稳而急促。 “她……没事吧?”叶离枝故作关心的问。 “不必理会,”安如瑾却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样子,捏起一颗果子送到她的面前道:“想吃吗?” “想。”叶离枝笑着抬起手,欲要去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停下了动作。 觉察出她的异常,安如瑾问:“怎么了?” “我……我突然想起这只手刚刚拿过那只装着巫蛊的瓶子,”叶离枝面有菜色的说,随即站起来,道:“我去洗个手,回来再吃。” 门口内的角落里就放着专供客人洗手的木架、装着清水的瓷盆和布巾。 安如瑾不疑有他的放她去了,自己则将果子放了回去,看样子是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趁着背对着他的绝佳角度,叶离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将里头的粉末尽数撒在水中,搅拌均匀后,开始仔细的洗起手来。 这药粉她早就准备好了——就在她做出想要让叶若虚和安如瑾自相残杀的决定后,就一直随身携带着,想着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下手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来的如此之快。 真是天助我也……她从容自若的洗完了手,用布巾吸了吸水,便再次回到了圆桌旁,拿起一只果子来,开始剥皮。 “这果子真不错啊,肉嫩汁多……”叶离枝一边剥一边同安如瑾谈笑着,她的确爱吃这些东西,所以处理起来也很有技巧,三两下便将一只红果果剥得红裸裸了。 “殿下先尝尝,好不好吃?” 还不断的有甜腻的果汁往下流淌的果子被送到了安如瑾的嘴边,他抬眸,看了一眼对方充满期冀的眼神,只好张嘴,试探性的咬了一小口。 很甜,超乎预料的甜。 “很好吃。”他真心实意的道。 “好吃那就多吃一点吧。” 水汪汪的杏儿眼里闪动着醉人的神采,勾动着人的心里掀起难以名状的热潮,鬼使神差的,对果子一向没什么嗜好之心的他却几口就将她手中的果子吃了个干净。 看着流淌在白皙的指缝间的殷红汁液,在色泽的剧烈反差之下散发着别样的美感与诱惑,安如瑾不自觉的附唇而上,想要将这甘醇芬芳的液体一并吸吮干净。 调情般的动作激的叶离枝低笑一声,挣扎着想要将手缩回。 越是不让他得到他越是想要得到…… 其结果当然是被霸道的男人一把握住纤细的手腕,偏执的将她的整只手都舔了个干干净净。 ——连同沾附在皮肤上的药一起。 耐心十足的等他舔完了,叶离枝抛出一句连自己听了鸡皮疙瘩都要起三层的娇嗔来: “三殿下,你好坏~” 奈何男人就是吃这一套,对方立刻坏笑着凑过来,作势要去吻她的唇,极具磁性的嗓音在她的耳畔低语道:“还有更坏的,你要不要试试?” 叶离枝立即欲拒还迎的与他嬉闹起来。 量他在这种地方,也不敢干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让人抓住把柄。 原来太过了解一个人,是这样可以肆无忌惮的将他捏在掌心,肆意揉圆搓扁。 348.第348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叶离枝在百忙之中佯装无意的朝后看了一眼。 紧闭的门扉外,果然伫立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透过不大的门缝,似乎都能看到对方怒火焚燃的血红双眸。 呵,尽情的看吧。 大姐,当我知道原来安如瑾和你在暗中有勾结之时,大概……也和你此时的心情,一模一样吧。 揣着邪恶的小瓶回去的路上,叶离枝甚至有了一种想要为以前的自己立一个衣冠冢的冲动。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自己该是多么单纯、多么无知啊! 被人家的三言两语就骗得团团转,却从来看不到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看不透那些虚情假意之中的算计和利用…… 以至于,到最后不仅害死了自己,还连累了别人。 真真傻的可以。 她依靠在马车里,痴痴的想,痴痴的笑,笑中有自嘲,也有一种失去了最为珍贵的东西的悲伤与哀痛。 “哪里来的小屁孩,别捣乱,快让开!” “去请的马大夫马上就要来了,别乱来啊!快快来人快给我拉住他!” “哎哟这谁家的坏小子啊,赶紧领回去!生死大事岂能儿戏?!” 前方的一阵喧哗骤然唤回了叶离枝的神志,她微微一怔,觉得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抹才发现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泪。 “发生什么事了?” 略整理了一下仪容,叶离枝掀开车帘询问车夫。 车夫是暗卫乔装打扮而成,闻言立刻言简意赅的回道: “前面一百步以内大概是有人晕倒,大家都围在一起看热闹,看样子有人想上前去医治,因年纪太小被他们给拉住了吧。” 强势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凑热闹什么的从来都是人的八卦本性……只是,凭借路人的三言两语就能将事情推断了个七七|八八,不得不说这暗卫也是蛮厉害的。 “去看看。” 暗卫不大想让她去人多的地方,因为人越多越乱越不安全,但一个‘不’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想起了那次侧妃为让他们保密而不惜向他们下跪的一幕…… 拒绝的话顿时哽在了嗓子眼儿里,伸长了脖子艰难的咽下后,暗卫才道:“好。” 将马车停在路边,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去。 暗卫极富技巧的将她从狭窄的人缝中带进了观看热闹的最佳视角——再往前一步脚尖就要踢到躺在地上的老大爷了。 “呸!嘴里说的人命关天,还在这里罔顾人命,不让我去救人,真是一群愚蠢无知的蠢货,你们放开我!” 被‘好心人’强行拉住的少年看来脾性很是暴烈,盯着地上全无声息的老头,一双明朗纯澈的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个小毛孩,你几岁了啊,还救人?别是小人书看多了,自以为能认两种草药就是绝世神医了吧?万一你把人给弄死了怎么办,你赔得起么你!” 一个贩夫打扮的中年男人戳着他的胸口嘲笑。 “你们这样浪费救人最好时机的家伙才是杀人的凶手!”身量刚刚长成,的确稚嫩的很的少年毫不示弱的大叫着: “我爹是太医,我爷爷是太医,我祖爷爷还是太医,你爷爷我现在也是太医,你说我能不能救得了他?!” 人群哄然大笑起来,显然是不把少年的话放在眼里,当成被人羞辱之后的吹牛了。 中年男人被他的口无遮拦给气恼了,捏了捏拳头就准备开揍,却在此时,碗口粗的胳膊被横里伸出的一只小手给握了住。 “我信,你能。” 叶离枝走出来,直视着那脸红脖子粗的少年,道:“事不宜迟,麻烦你们放开他,让他去救人吧,我来做担保,一旦有什么差错,你们尽管找我算账。” 小姑娘的芊芊小手似乎一用力就能捏碎,中年男人肌肉虬结的胳膊僵直了一瞬,很快软了下来,放了下去。 嘴里仍是不甘的冷哼道:“你又是哪根葱,凭什么给他做担保?” “凭我不会狗眼看人低,凭我不会盲目拖延草菅人命。” “你!” 中年男人的额上青筋乱冒,但面对着这样一位娇滴滴、粉嫩嫩的小姑娘,任谁也无法下得了手去。 少年趁机挣脱几人的桎梏,抢上前去扑到老头身边,开始望、闻、切的诊断起来,须臾之后,从腰间抽出一个牛皮卷成的筒子,‘唰’的一下全部展开,一整排明晃晃长短不一的银针在阳光下几乎能够晃花人眼! “哗!”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想必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当真会有两把刷子吧。 然而让他们更为惊讶的还在后面。 少年双手放在老头的衣襟前,用力一扯,便露出了大半个瘦筋筋的黝黑胸膛。 紧接着,他便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取针扎针,手法之快之精准之老练,让人只剩长一口短一口抽气的份儿了。 走过一遍针后,少年一边把脉一边仔细的翻看着老头的眼皮,清碧透明的蔚蓝天光之下,他狷狂不羁的眉眼多了一份沉寂下来后,令人莫名心安的沉稳与淡然。 叶离枝脸上现出几分赞赏之色。 该做的都做的差不多了,少年撤了针,最后在老头的胸口水到渠成的轻敲了几下,方才还气息断绝的人,此时却开始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起来。 在他耐心的敲到第十几下的时候,老头终于重重的咳嗽了几声,悠悠转醒过来。 “快看!他醒了!” “是啊,这孩子真了不起!” “这次算咱们看走眼了,说不定人家真的是太医世家呢!” 舆论的风向在强大的现实面前一下转了向,人们看向少年的眼光,不再充斥着怀疑与斥责,改为了惊叹与激赏。 老头坐在地上,还一副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的懵懂模样。 前去请大夫的人终于喘着粗气赶到,看到地上的人醒来后,不由大大的松了口气,赶忙招呼着行动迟缓的老大夫上前来为老头诊脉。 少年见最为凶险的一刻过去,放下心来,收好自己的东西,什么也没说,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想混在散去的看热闹的人群中悄悄离去。 349.第349章 昨日之日不可留 “等等。” 叶离枝及时叫住了他,笑盈盈的走上前去,递出一条绣帕,道:“擦擦头上的汗吧。” 少年抬眸,特意看了眼她的发式,发觉是妇人打扮后,才抬手接了过去,低声道:“多谢夫人。” “不用客气。对了,你知道叶丞相叶家吗?” 少年一边擦汗一边不解的道:“知道啊,怎么了?” “那你知道叶家有个五小姐,叫叶柏玉吗?” 少年白生生的脸庞立刻泛起了一层薄红,支吾道:“知、知道啊……” “我爹给叶柏玉定下的那门亲事,对象应该就是你吧?” 少年喊出自己家里都是太医出身时,叶离枝就隐约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居然会在这里遇上自己未来的五妹夫。 “啊?你爹?你、你难道也是……?” “对,我也是叶丞相的女儿,行三。” “行三?那不就是太子的……!” 因为即将成亲的对象出自丞相府,少年难得也花时间将对方家里的人了解了一遍,尤其是这个极不受宠,甚至被赶出家门的三小姐,印象很是深刻。 没想到原来这就是真人啊……看起来温婉端庄,清丽脱俗,哪里又有半点灾星的模样? 少年觉得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没错,我就是太子的侧妃。你呢?我能代我五妹问一下你的名字吗?”叶离枝直言不讳。 “当然可以,我、我叫郑云芝。” 郑云芝有些局促的整了整衣角,听到‘五小姐’三个字时,英气勃勃的脸上不由又浮上几分羞赧的神色。 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孩子呢…… “云芝。”叶离枝柔柔的唤了一声,笑道: “我爹这次总算没有看走眼,五妹能够交给你,我很放心。” “多谢侧妃夸奖。”郑云芝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傻笑。 这个脾气火爆的家伙笑起来的时候,居然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笑容温暖而清新,灿烂的容不下一丝杂质。 只有这时,他才真正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 叶离枝微微有些失神,曾几何时,她的笑容亦是这样不染尘埃的干净,但是…… “好孩子。” 失去的东西更应悉心守护,叶离枝拍了拍他的肩,打定主意不会再让这样的笑容,被那些臭水沟里的老鼠肆意染指。 *** 晚上,用过饭后,叶离枝将那只小瓶郑重其事的放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乖乖的回报道: “今天的收获就在这里了。” 安如晦好奇的拿起来看了看,问:“这是什么?”顺手就要打开。 “不能开!”叶离枝连忙摁住他的手,解释道:“安如瑾说这里面装的是脏东西,最好不要打开。” 安如晦低头看了看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两只柔软小手,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那他警告你的时候,也是这样抓着你的手吗?” “呃……没、没有。” 叶离枝干笑着收回手,心虚的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何止是抓手那么简单啊,人家还把她的手从正面到反面,仔仔细细的舔了一遍呢…… 修眉下的凤眸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在她装傻充愣的笑容中放下小瓶,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谈起了正事来: “约你出去的是叶若虚,为什么见你的却是安如瑾?” “咳,”叶离枝低咳一声,暗自松了口气后道: “因为安如瑾如果直接约我出去,必定会引人怀疑,所以就用了我大姐的名义做障眼法。这个小瓶就是他给我的,说是巫蛊之类的东西,让我放在你的床褥底下。” 安如晦坏笑:“我的床不就是你的床吗?” “……我觉得安如瑾肯定没安好心,这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样的效应,建议殿下还是找个对此有了解的人来看一看吧。” 叶离枝一本正经的将话题硬是掰回了正题上。 “这是自然,”安如晦圆润的指尖在小瓶上轻点了点,道:“看样子,他是完全相信你了。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等。” “等什么?” “等下在他身上的药效发作啊。”叶离枝笑得十分纯良无害。 指尖在小瓶上打了个滑。 凤眸登时不可置信的瞠成了圆形:“你在安如瑾身上下了药?!” 不可能吧,他那个三弟的谨慎可是出了名的,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中招? “礼尚往来嘛,”叶离枝耸耸肩,理所当然道:”他给了我这么一份’大礼‘,我当然要回敬一二咯。” 安如晦看着她勾起一侧的嘴角,抖着腿笑得坏坏的小模样,只觉得三魂六魄都为之发痒—— “等等等等!” 敏锐的感觉到对方顷刻间就要化身为狼摩拳擦掌的准备扑来,叶离枝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跳到一边快速道:“我还没洗澡呢!” 大灰狼摇着尾巴,不为所动的继续扑倒大计:“本王帮你洗!” ??? 叶离枝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中,她似乎掉到了海里,还遇上了一只很大很大、张牙舞爪的大章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惹了它,害她被对方追着游了许久都不见消停。 最后,她终于没了力气再逃,只能眼睁睁看着章鱼君扑过来,用八爪将自己从头到脚缠的死紧,紧的让她喘不上气来…… 叶离枝在大口喘息中猛地睁眼。 强烈的日光晒的她有些睁不开眼睛,用力的眨了好几下,才逐渐适应过来。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绝不该在这个时辰出现在眼前的人—— “殿下?!这都什么时辰了,该上朝了吧,你怎么还在睡懒觉啊啊啊!” 叶离枝急的不行,连忙从他怀里费力的爬出,开始大力的摇晃起他来: “醒醒,快醒醒啊!” “嗯……” 沉在梦乡的男人很快被她晃醒,一声带着鼻音的性感低吟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爱妃,早啊……” “不早啦!太阳都要照屁股了!殿下,快起床!”叶离枝拉着他的双手,企图以一己之力将人从床上拉起。 其结果当然是徒劳的,反而一个不注意,被男人直接反客为主,重新拖回了自己怀里。 “别闹。有事启奏,无事陪本王睡觉……” 350.第350章 借蛊杀人 从浓浓睡意中挤出的字眼显然没有经过大脑,叶离枝锲而不舍的继续闹他:“殿下?殿下这不是在朝堂上,是在家里啊,你该上朝了知不知道知不知唔……” 满意的让那张呱噪的小嘴消了音,安如晦将下巴枕在她的头顶,温声道:“我知道,我是故意不去的,你知道吗?” 这次的话音里没有半点睡意,清醒无比。 “为什么?”叶离枝完全不晓得他要唱的是哪出:“故意不去……难道是为了气皇上?他要废掉你这个太子吗?” “啧,”安如晦惩罚般不轻不重的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埋怨道:“你就不能盼本王点好……” “那到底是为什么嘛。”叶离枝捂着被咬的地方,可怜兮兮的问。 “你该不会这么快就把你的情敌们抛到脑后去了吧?”安如晦轻笑,安抚的拂开她的手,帮她揉起耳朵: “既然母后那么希望我能多多为皇家‘开枝散叶’,那我就‘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如她所愿。” “坏死了你!”叶离枝戳戳他被笑声牵起而震动的宽阔胸膛,忍不住凑上去,紧紧贴附。 就知道这个人会说到做到,就知道唯有这个人,会给予自己独一无二的安全感。 “可是……皇后娘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你这样做,对她而言会不会太过分了些?” 不是叶离枝闲的蛋疼想体验一把当白莲花的滋味儿,而是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有太多东西需要背负。 子嗣,就是重中之重。 “如果我现在不过分一点,那以后她只会不知收敛,变本加厉的给我送人过来……难道你喜欢看着一群莺莺燕燕整天围着你的男人打转?” 靠在胸膛上的小脑袋立刻摇的像拨浪鼓。 安如晦满意一笑,慢悠悠道: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但是,子嗣什么的,从来都是男人的骗局——不过是为了能够三妻四妾,光明正大的玩弄更多女人罢了。 皇家又怎么样?儿女成群又怎么样?到最后登基的还不是只有一人?生那么多孩子,到最后却只能看着他们自相残杀,那还不如不生。 我只有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也许在别人看来有些傻吧,明明全天下的美女都是为我准备的,我却偏偏要舍弃一片森林,在一棵大树上吊死,但子非鱼,焉之鱼之乐?我就是喜欢在你这棵树上吊死,谁要是看不过眼,来咬我啊。” 叶离枝扑哧一笑,嗔道:“都是歪理!”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歪理听起来……还蛮舒服的。 太子连日不早朝果然很快引起了朝野震动,在安如晦有心的透露下,很快‘美|色误事’的谣言便如病毒般迅速传播开来,没过几天,皇后便再次登门,亲自将那些美人给接了回去。 当然,太子殿下做事一向天衣无缝。 那些美人临被接回去之前,都被迫收了封口费,并发誓绝不会乱说一个字,一定会在皇后娘娘面前,将太子塑造成一个纵情声|色、荒|淫无度、放荡不羁、沉溺美|色的坏人的。 而自从听了美人们的汇报以后,皇后娘娘不但不敢自己来送美人,并严令太子府上下的人看官好太子,一旦发现他又再次耽溺美|色的倾向,都必须及时的汇报于她! 子嗣跟国事比起来……当然还是国事更加重要一点啊! 于是、于是…… 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太子殿下就利用自己的美貌(?)与智慧,成功战胜了母后大人,并捍卫了自己冰清玉洁的情操与真爱! 解决了那些一脸幽怨不甘离去的美人,接下来要解决的,就是那个可疑的小瓶了。 “此乃邪物。” 请来的高人一见此物,当即拍板定论,下了如此结语。 叶离枝额角滴下一滴冷汗。 废话,这画着恶心图腾的小瓶子看起来难道还会像圣物吗? 怕太子殿下一个不小心也会着了那些江湖骗子的道儿,叶离枝当即犀利发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高人闻言,抽出一根帕子,小心的包住小瓶,拿起来闻了闻,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上头的黑色图腾,神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五月五,取毒蛇、蜈蚣、蜥蜴、蚯蚓、蛤蟆等,放在细口瓮缸中密封之,经毒虫们自相残杀,一年后,剩者,便为蛊虫。这里面装的,正是此虫。” 安如晦与叶离枝对视了一眼。 叶离枝问:“那……这虫子会跑出来害人么?”要不然的话,安如瑾又为何要让她将这条虫子放在安如晦的床褥底下呢? 高人将小瓶贴近耳朵边听了听后,道: “这倒是不会,这虫子现在不死也晕着,而且小瓶密封的又很好,它不可能会跑出来的。但它依然可以害人,它的粪便磨成粉后,下在水或食物中,人若吃了,便会感到胸腹绞痛,肿胀,最后七窍流血而死。死状极为恐怖,口鼻之间会涌出数百只虫,哪怕火化,肝脏也烧不了,还会出现无数虫洞。” 轻描淡写的陈述让两位听的更为毛骨悚然。 安如晦眉心皱得死紧,沉吟道:“既然这虫子不会害我,那便是害了别人,然后栽赃嫁祸给我……难道说,他真正要害的人,其实是父皇才对?!” 要想彻底扳倒他,恐怕只有弑父的罪名才能将他拉下马了。 这个三弟果然是狠……惨无人道、惨绝人寰的狠。 “什么?!”叶离枝大急,慌道:“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半路上就把这破瓶子扔在河里的!” “幸而没扔,”那高人此时竟然还有心情打趣,“要是扔了,那整条河的鱼虾恐怕就要遭殃了。”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怎么样才能破这个蛊呢?” 叶离枝抓住高人的袖子,拼命摇晃。 “别急、别急,”高人被她晃的袖子都要断了,忙道:“破解之法当然是有的,夫人稍安勿躁。” 安如晦将她拉回自己身边,拍拍她的狗头道:“乖。” 351.第351章 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高人将破解一法说了一遍,倒是不难,难的是,究竟要怎么样跟皇帝解释他中了蛊的事? 安如瑾当然不会傻傻的承认是自己干的,安如晦也不会呆呆任人栽赃…… 那么问题就来了。 如果安如晦想要反击一把,那叶离枝必然会暴露,就算他不反击,只是想办法解除当下危机,叶离枝还是会被安如瑾怀疑。 算来算去,除非太子殿下愿意自动把黑锅扣在头上,否则的话,这次的事中,谁都别想全身而退! 安如晦先让高人将破解之法一一写下来,又注明了怎样能将这条蛊虫彻底消灭后,便给了丰厚的报酬,将高人送走了。 只剩下他们二人后,安如晦才开始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 “当务之急是怎样在父皇不知情的情况下解了可能已经下在他身上的蛊,说来说去,安如瑾最后的目标还是我,这次他不过是想要一箭双雕而已,如果父皇没事,哪怕在我这里发现这条蛊虫,也什么用都没有。” “话可不能这么说!” 叶离枝藏在袖中的手自从知道安如瑾给她小瓶的真正用意后,就握的紧紧地,一听这话,便立刻出言反驳道: “名声同样重要!一旦殿下在家里放蛊,意图毒害自己父皇的名头坐实,哪怕皇上什么事也没有,你也一样会因不孝而失了大半的民心!” “那要怎么做才能不让安如瑾怀疑你呢?”安如晦有些苦恼的笑着问她。 该死……这家伙会想出这种蠢不可及的解决方法果然还是为了她!为了不让她失了安如瑾对她的全心信任!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就不知道要为自己着想一下吗! 叶离枝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不长的指甲几乎快要刺破掌心的软肉。 “让我想想。” 关心则乱,她借由这点疼痛想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 绷着小脸坐了一会儿后,叶离枝忽然双眼一亮,喜道:“有了!” “谁的?” 啧,黑锅都快飞到头上了,这家伙就不能正经一点吗! 白了一眼在她面前似乎越来越没个正形的人,叶离枝抚掌道: “我想到了,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以不变应万变。现在第一要做的,就是找个一模一样的小瓶来,画上一模一样的图腾,再往里放点儿别的东西,然后放到你的床褥底下。” “然后呢?”安如晦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趣的追问。 “然后……就让安如瑾自己去想缘由吧。他是个多疑的人,既然‘多’疑,那一旦计划出了差错,就绝对不会只往我一人身上怀疑,帮助他设计这个计划的其他人,恐怕也会跟着遭殃。” “利用他的弱点去攻击他,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但万一他就只怀疑你一个呢?那你岂不是就危险了?”安如晦不无担心的道。 “绝对不会。” 不点自朱的唇微微勾起,对于自己的演技嘛,叶离枝还是很有自信的,另外……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的另一张王牌,笑眯眯道:“你放心,他不但不会怀疑我,以后,还要好好儿的供着我呢。” 夜幕垂降,万户俱寂,唯有烟花柳巷之中,还是一派热闹景象。 这里夜夜歌声,户户管弦,歌舞升平,靡丽旖旎,恩客往来不绝。是只属于男人们的不夜城,销金窟。 刚刚看着一位浓妆艳抹的老鸨带着几位颜色极好的姑娘进了房间,之后很快又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退了出来,守卫们还以为自己今天就能在这门口安安心心的站一晚了。 没想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里头就传来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随即,雕花的木门被人粗暴拉开,他们的主子脸色极其难看的走了出来,声音里似乎正在死死压抑着什么,低喝道:“回去!” 守卫们一愣,赶紧领命跟上。 入夜不久,正是各路衣冠禽兽们伺机而动的时候,楼上楼下沸反盈天,铺着红色地毯的宽大木梯拥挤的几乎快要走不开人。 但当带着一身煞气的安如瑾出现时,还是让很多人下意识的退避三舍,竟在他风雨欲来的锋锐冰眸下,纷纷自动让路,给他腾出了一条不算窄的小路出来。 “怎么了这位爷?发生什么事……” 老鸨抖着一身的肥肉急急忙忙的想凑上来,却被守卫抽出一半的长剑给吓得立刻噤声,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青蛙,只能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一行人快速离去。 送进去的姑娘们也跟着诚惶诚恐的跑了下来。 老鸨劈头就训:“你们怎么侍候的客人?!看把贵客都气成什么样儿了!” 姑娘们满头雾水,都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少顷,一个姑娘大着胆子道: “我、我们什么也没做啊,就是进去弹琴奉茶,那位爷对奉茶的翠月很有些意思,刚拉过去坐到腿上亲热,谁知不知怎的竟突然脸色一变,紧接着就将她推开,自己气冲冲的走了……” “就这样?”老鸨明显不信,那位爷都是老主顾了,可从来没见过哪一回这样冷落姑娘们的。 莫不是……出了什么别的事? “滚!统统都给我滚!一群庸医,要你们有什么用!都给我拖出去斩了,斩!” 男人的爆喝震得整个静安殿都跟着抖了三抖,片刻后,一群抖抖瑟瑟的老太医被侍卫们拎了出来,一边哀嚎一边拖往不知名的方向去了。 安如瑾坐在案前,脸色铁青,惊怒交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他年纪轻轻,虽生性风流,但也自问没同其他男人那样需索无度,醉死温柔乡,还是很有节制的。 可是! 可是为什么突然就……就……就那啥了呢! 到现在为止,他只娶了叶若虚一人为妃,连个孩子还没有一个呢!怎么可以那啥,怎么能够那啥! 安如瑾愤恨的猛拍了一下桌子,桌面上立刻迸出道道裂痕。 等等…… 一片腥风血雨的脑袋中突然闪现一抹娇小的身影,让他惶恐此生再无子嗣的心顿时得到了一丝慰藉! 352.第352章 安非我命 对啊,还有‘她’呢,她不就已然怀了自己的孩子么!哈哈,真是天不亡我,天无绝人之路啊! 在得到数位太医诊断,下出‘你没救了’的结语中,这个小女人的存在就像一片绝境中的绿芽一样,成功的将他从生无可恋中解救了出来。 他想见她,从未这样的想过……现在!立刻!马上! “来人,备马,我要去太子府!” 安如瑾迫不及待的站起来,抬腿就要往外走。 正代替侍女送茶进来的叶若虚闻言,立时就是一惊,连忙将茶放到一边,扑过来便道:“殿下万万不可!” “我要去哪里,难不成还要你来管么!” 安如瑾现下心情正暴躁着,最恨谁来忤逆他,登时就想将这个不长眼的女人给踹到一边儿去。 “殿下!殿下!”叶若虚却死死的抱住了他的双腿不松手,心里发誓决不让他再有机会见到叶离枝,说出的理由却是万分的冠冕堂皇,让人无法拒绝: “殿下,您忘了您的大计了吗!现在去太子府,无异于打草惊蛇,给日后留下隐患!万一在太子府中发现巫蛊……”叶若虚的声音骤然压低了下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 “万一在太子府中发现巫蛊之前,您又偏偏去过,您说……太子会觉得谁的嫌疑最大呢?” 被‘我这么年轻居然那啥了’的巨大打击席卷的安如瑾,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原来还有这档子事儿,一片混乱的脑袋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顿时清明不少。 他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叶若虚,带着隐隐的不甘道:“我知道了。” 随后强硬的抽出自己的腿,缓缓走回案前,重新坐下。 “父皇那边有消息了么?”他问。 “暂时还没有,效应应该不会发作的那么快。” 叶若虚毫不在意他对待自己的粗鲁,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恭恭敬敬的走了过来,跪在他的面前谨小慎微的应道。 这巫蛊之法是安如瑾想出来的没错,但他的本意只是想用巫蛊害死安如晦而已。 至于后续的利用栽赃来将安如晦这个太子彻底搞臭,则是叶若虚的主意,原因在于,她就是见不得叶离枝在太子那棵大树下好乘凉! 单单死一个太子有什么用?太子府里的其他女眷还不是要被好好供养起来! 只有意图弑父的罪名,才能让皇上龙颜大怒,继而一气之下,将太子连同府里的所有人都送入地狱,她才甘心! 一旦太子这无法饶恕的罪名坐实了,连累的必定还有皇后一脉。 呵,到那时,叶离枝不但失去了所有的靠山,对安如瑾来说也等于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还不是要被自己握在手心,肆意蹂躏? 一想到有朝一日,叶离枝会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情景……叶若虚就忍不住激动的浑身发抖,热血沸腾! 她此生唯一犯过的错误,就是没有在叶离枝被叶澜赶出家门之后,对她赶尽杀绝! 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叶离枝,也不会有人胆敢来和她抢安如瑾了! “到底几时才会发作?” 略带不耐的男声将她从魔症般的幻想中强拉了出来。 与她娘亲的表里不一一脉相承,叶若虚变脸如翻书,熟稔的挂上一抹讨好的甜笑,道: “快了,殿下莫急。等时候一到,就是太子爷的死期了。” “嗯,但愿如此吧。” 果然最毒妇人心。 安如瑾看着眼前颜色不改、奇艳俊秀的女子,已经有些记不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份让他惊艳与心动的单纯洁净是个什么模样了。 叶若虚自以为自己想出的‘妙计’讨好了他,以为他觊觎那个位子,就绝不会对任何人手软——包括他的亲生父亲在内,当然,他也的确不会手软,可他也同样不会对叶若虚生出什么所谓的赞赏之心。 能想出如此狠毒计策的女人,只会让他更加忌惮而已。 她可以是他的盟友,却再也不会是他的妻、他会放在心里的那个人了。 阴云罩顶,阶前滴雨。 太子府中侧妃的卧房内,却是一派的温馨与恬淡。 “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借着森秀幽淡的天光,太子殿下捧着一本自己幼时已经背的滚瓜烂熟的书,摇头晃脑,读的异常起劲。 一只小手适时的伸过来,捂住了他含着笑意的淡粉薄唇。 “给小孩子读这种东西听真的好吗?”叶离枝额上滑下三条黑线。 这几日随着肚皮微微有了显形的迹象,安如晦就美其名曰要开始‘胎教’,琴棋书画轮番上阵,誓要在孩子出生之前教出一个绝世小神童来。 唔,看这趋势,别小神童没教出来,反倒教出一个‘绝世小色|魔’来,就大大的不妙了…… “我小时候就是读这个啊,不过那时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罢了,”安如晦借势亲亲她的手心,调戏完崽子开始调戏他/她的娘亲,低低笑道: “不过,现在已经懂了。” 叶离枝轻轻捏捏他靠过来的下巴,笑骂:“死相。” 一阵不知餍足的纠缠过后,叶离枝窝在他的怀里,听着他低声软语的读书声,混着窗外雨滴拍打着窗纸的细碎声响,让她昏昏只想入睡。 蓦地,叶离枝一个激灵,抬头看他道: “坏了!我忘记早上叶府那边有人送信过来,说是叶丞相近几日身子有些不大好,让我过去看看。” 安如晦摸摸她的脸,问:“想去吗?” “说实话,不想……” 安如晦了然道:“那就别去了,有我在,不会有人敢说你什么的。” 小白兔感动的用脸蛋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 想了一会儿,叶离枝还是掀开被子坐了起来,道:“还是去看一看吧,到底还是我爹……虽然这个爹当的一点都不合格。” 安如晦放下了书,一边给她拿衣服来穿上,一边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前去叶府的途中,叶离枝窝在马车里,自嘲笑道: “为人子女的就是这点不好,无论父母犯多大的错,一旦他们有事,还是必须要赶回去尽孝道,否则的话,就会被世人所排斥耻笑,这都是些什么烂道理。” 353.第353章 别害羞嘛 安如晦静静听着,没说话,他知道此时的叶离枝只是需要找个人发泄一下而已。 “要是娘亲还好,无论她做错什么,怀胎十月生下我已是不易,让我做什么都行。可是叶丞相呢,他又为我做过什么?!我不过是他一晌贪欢后的产物而已,自生下来那刻起,就被他狠心抛弃,在教坊那种只有穷人和无父无母的孩子才会去的地方呆了整整十年。” “至于我娘亲……为他生儿育女,得到的回报却是被他活活逼疯……她受不了两个孩子相继被人抱走的打击,被她认作靠山的男人,却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让人将她捆绑起来,把她最后的一点自由也全部剥夺,为的就是不让她为他的叶家丢人……” “还有我哥,明明是他的血脉,却从未被他正眼瞧过一眼,住在自己的家里,却****都过的如履薄冰,被主母打压,被弟弟欺凌,只因不想连累母亲而全部受下,一声不吭,又有谁曾心疼过他……” 安如晦无声的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轻声道:“都过去了。” “是啊……因为都过去了所以我才会去看他,不然的话,我只有去杀他的份儿。” 叶离枝反握住他的手,紧紧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将心中翻腾不休的杀意压下一点。 到达叶府门口时,还能看到有人络绎不绝的前来探望或遣人送来慰问的礼物,尽管绵绵细雨下个不停,仍是浇不灭人们巴结权贵的拳拳之心。 叶离枝挑帘而出,潮湿阴冷的微风迎面扑来,撩动起几缕乌黑的发丝,飘扬着,滑过勾着冷笑的唇角。 她临走之前特意换了一身素雅的白衣,几点墨梅点缀其上,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送殡的。 老管家早就看见了,但再一看走在她身后,亲自为她撑伞的太子爷,顿时,什么责备的话都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了。 他殷勤的迎上来,先给安如晦行了个大礼,又对叶离枝躬身笑道:“老爷一直念叨着您呢,您可回来了,快请进吧!” 半点没有叶离枝刚回叶府时,那副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叶离枝斜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抬脚便准备往里迈了。 老管家却被她那一眼扫的生生打了个寒颤。 只觉得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里,仿佛藏着化不开的冰雪,非要以仇人的热血来灌溉,才能生生化开! 却在此时,大门口一侧的视线死角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骚动: “人家都敢进就你不敢进,小时候不还号称什么小霸王吗,怎么长大了反而变成怂包了?” “你行你上,少比比!” “啧,那又不是我的老丈人……哎呀,快去吧,就是送个礼物而已,人家又不会吃了你,而且,五小姐在不在还不一定呢,你怕个球?!” “我我我哪里怕了!就是今天没打扮好,别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少年们自以为压得很低的口角争执,在宾客往来不绝的大门口的确不怎么引人注意。 但叶离枝恰好站在一个顺风的绝好位置,凉爽的小风里,正好清晰的送来了两人的对话声。 她脚步一转,忽然朝着声音传来的那侧走去。 安如晦就站在她的身后,自然也听到了,玩味一笑,也随着她一起踱了过去。 就见大门口一侧,系着红绸的巨大石狮掩护后,两位身量高挑的少年正在推推搡搡着,谁也不肯先迈一步。 察觉有人过来时,两人又极有默契的同时噤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活像两只壁虎,紧紧地将自己贴在身后的高墙上。 叶离枝笑道:“出来吧,我都看见了。” 里面的人吓了好大一跳,互相看了一眼后,才蔫头耷脑的走了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叶离枝那天见到的小太医——郑云芝和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那小厮也并非寻常人家的小厮那样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一见到叶离枝,反而落落大方的行礼道: “见过这位小夫人,惊扰到您实是我们的不是,但您放心,我们不是什么坏人,我家少爷听闻老丈……咳,听闻叶大人身体抱恙,这便带了礼物过来探望,只是少爷脸皮薄,不敢和长辈打交道,怕被嫌弃,这就躲在这里不敢挪步了,失敬,失敬。” 看得出郑家的家风极好,这小厮一派正气,与郑云芝同样一表人才,若不是穿着打扮略微朴素一些,怕是没人相信他只是一个下人而已。 叶离枝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笑容愈发和蔼可亲: “你们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得对,我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又不会吃人,所以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你你你爹?!”那小厮惊得都结巴了,看了一眼自家少爷,心道少爷对不住啊,我好像给你拖后腿了呢…… “这位是我的小厮紫芝。她是叶大人的三女儿。还有她身后那位,大概就是太子殿下了吧……” 郑云芝终于从被发现的忐忑中挣脱出来,开始为两人做起介绍。 结果一听完,他的小厮就没出息的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草草草民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安如晦大笑,道:“以后你们家少爷和我就是一家人了,不必那么多礼。” “谢、谢殿下。” 郑云芝也一起行了个大礼,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叶离枝道:“又见面了啊……” “是啊,上次那面我还记忆犹新呢,没想到这次又给了我新的惊喜,”叶离枝像上一次一样拍了拍他的肩,揶揄了他一句后,道:“走吧,我给你带路!” 因今日来客众多,所以叶家未出嫁的小姐们统统都回避了,就算郑云芝想见一见自己未来的小媳妇,估计暂时也是见不到了。 在叶离枝的引领下,顺利见过叶澜并奉上礼物后,郑云芝就一点都不讨人嫌的告辞了。 他一走,叶离枝便对叶澜道:“郑家这小子是个好孩子,我很喜欢。” 安如晦的眉心狠狠跳了一下,虽然明白对方话里的‘喜欢’等同于‘赞赏’,但还是让他老人家猝不及防的吃了一嘴的醋。 354.第354章 水性杨花 因还指望着叶宏霖继承家业,所以叶澜对待叶离枝也客气了许多,顺着她的话虚弱笑道:“我也觉得不错才将柏玉许给了他,没想到他能入了你的眼,是他的福气。” “爹爹言重了,我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呢,不过是个庶女罢了。” “咳……” 叶澜被她的话狠狠呛了一下,抬眼见她笑得一派春风和煦、纯真甜美,有点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病的太重,出现幻听了…… “看来爹爹身体很不舒服呢,我也不多打扰了,这就和殿下一起回我原先的院子里住几天吧,也好为爹爹侍疾。”叶离枝站起身道。 “等一下!” 叶离枝原本的院子……先不说原本就破落的厉害,在她被赶出家门后,就再没派人过去收拾了,怎么可能让她,尤其是尊贵的太子殿下去住那种地方! 叶澜缓了口气,忙道:“去东边的院子里住吧!那是你们母亲原先住过的地方,我重新修缮了一遍,还空闲着呢,正好你们可以先去那里住几日。” 甄氏原本是叶家的当家主母,住过的院子自然也是叶府最大、最舒适的。 怕给了女人管家的权力,反而让那些女人自以为有了为非作歹的资本,因此自甄氏去后,叶澜就再没娶谁、或者提哪个姨娘上来当正房,那里也就一直空置了下来。 叶离枝的眼中的讽意愈发明显,,丢下一句‘多谢’,便带着安如晦干净利落的走了。 *** “快点!好了没有啊!从爹爹生病那日你们就开始挖,怎么到今天还没有挖好?一群饭桶!” 气愤的在几个娇弱弱的丫鬟身上踹了好几脚,叶月玉一边注意着院子外头的动静,一边催促着几个贴身侍候的丫鬟在小院后面不起眼的角落里,为自己挖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来。 好让她趁叶澜生病没法管她之时,偷溜出去透口气。 整日被关在这个破院子里,她都快要闷死了! 丫鬟们忙得满头大汗,心道你以为挖洞那么容易么! 叶府家大业大,因此建的房屋高墙也都采用上好青砖,牢不可破,她们好不容易用凳子腿砸松了几块,累的手都被割破了! 眼见着那洞口破的差不多能让她勉强通过,叶月玉迫不及待地将几人推开,蹲下身,挽起袖子双手撑地,低声吩咐道: “绮梦跟着我,其他人都留在院子里,小心点,别让守在院门外的人发现不对,知道吗!” 几个丫鬟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称是。 绮梦苦哈哈的也跟着蹲下来,小声问:“小姐,等我们出去了,要去哪里呀?” 叶月玉认真的想了想。 太子府是去不成了……那里有位她惹不起的太子妃。 叶月玉的性子最是欺软怕硬,甭管对太子是多么的‘真爱’,一想到自己若是真嫁过去,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在那太子妃的手上,她就半点不该有的心思都吓没了! 她长这么大,还只在自己的家里耍耍威风,认为再厉害的女人,也不过是像她大姐那样罢了,只要她放下身段去巴结一番,总能打动对方,得到些自己想要的好处的。 没想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居然还有如太子妃那样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女人! 王爷的身份是远凌驾于宰相之上的,而且肃王手握兵权,又天高皇帝远,在自己的地盘上,无异于就是一个土皇帝。 有着这样身家雄厚、实力强悍的爹,万雅薇又是正室所出的嫡女,那自然自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什么奉承话没听过,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人渣没经历过? 因此叶月玉那点小伎俩,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人都有趋吉避凶的本能,叶月玉自知斗不过那位可恶的太子妃,尤其太子妃的关系看起来还和她的三姐很不错……因此对太子的那点想法也没了。 所以,这次偷跑出去,只能在街上逛一逛就了事了。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邂逅几位贵公子? 她抿唇一笑,对绮梦道:“先上元礼大街去玩玩吧,听说那里开了好几家首饰铺子,正好过去看看有什么新花样。” “好,”绮梦点点头,又道:“元礼大街旁边就是宝士街,那里去不去?” 叶月玉直接一巴掌糊在她的后脑勺上,斥道: “去那里做什么!都是些穷酸秀才才去的地方,你家小姐我将来可是要做富太太的,可千万别给我掉了身价!” 绮梦摸着被打疼的脑袋,不敢再吭声,乖乖跟在她的屁股后头,钻出了在院墙上打出的小洞。 因家里的下人们大多都被派遣去前院收礼物兼照顾客人了,因此一路走来,她们竟没遇到过几个人,即便遇到,也是行色匆匆。 叶月玉暗叹自己选的时机好,带着绮梦一路躲躲藏藏,很快到了通往大门的那条路。 叶家的后门虽把守的人少,但走的人也少啊!叶月玉根本无法蒙混过关。 所以只好冒险一下,趁着人多眼杂的时候,闯一下前门了! 正躲在树丛后探头探脑张望着大门口,寻找合适的偷跑时机时,一对英俊挺拔的少年却在此时,从不远处朝她这边走来。 “没想到叶家的三姑娘是这样好相处的一个人哪,少爷你赚大了,她肯定会在五小姐面前帮您说很多好话的!”紫芝很是兴奋的手舞足蹈道。 “那是肯定的,你家少爷我这么风神俊秀、举世无双……” “少来!没进来之前,是谁说怕打扮的不好,被人家五小姐嫌弃的?这回解决了心事,又开始得瑟起来了?”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郑云芝被他说的恼羞成怒,撸起袖子作势要收拾他。 紫芝大笑一声,撒开丫子便往外跑。 追逐打闹间,两人很快便到了叶月玉藏身的地方。 从缝隙中觑着那少年意外俊秀的五官,与医者独有的清傲气质,叶月玉看的眼都直了。 这这这、这难道就是爹爹给五妹说的那门亲事中郑家的那个小太医?! 为什么和想象中,背着一个大大的药香,一身苦苦的药味儿以及有着一张少年老成的脸不大一样? 355.第355章 自不量力 因为曾经见过来给叶澜治病的太医,不是半百老头就是中年大叔,被风霜肆虐的脸上,早已没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风貌。 所以叶月玉始终觉得,能做太医这行的人,都不会有一张太过漂亮的脸蛋。 然而事实却是,她成了井底之蛙,见识太过短浅了。 眼前的这两位少年,用芝兰玉树、美如冠玉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可是她那美貌值远不如她的五妹……又怎么配得上这样美好无缺的少年呢?! “太医么……” 叶月玉摸着下巴,低吟了一句,眼中狡黠的光芒一闪,下一秒,人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啊!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醒醒啊!” 绮梦一惊,立时尖叫起来,抓住她的肩膀便狠命摇晃。 听到动静的郑云芝脚步一顿,有些好奇的循着声源探头看去—— 就见树丛掩映之中,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姑娘正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他眉心一皱,在医者本能的驱使下,利落的一个腾跃,从低矮的树丛上方直接跳了过去。 紫芝见状,也连忙跟上。 救人如救火,甫一到达叶月玉的身边,郑云芝便摸出一根帕子,垫在叶月玉皓白的腕子上,潜心开始把脉。 他自小学医,除非从未见过的疑难杂症,否则的话,仅从脉象之中,就能将一个人身体的异状全部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但是……奇怪,今日的这个病人脉象平稳,毫无不对之处,又怎么会晕倒呢? 扑在叶月玉身上的小丫鬟偏偏急得快要哭了,一副半点儿没有作假的样子。 郑云芝又诊了一会儿,确定没发现什么异常后,便站起身来,对小丫鬟拱手道: “抱歉,在下医术不精,实在看不出这位小姐究竟哪里出了差错,还是请你赶快另请高明吧。” 说完,转身就走,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叶月玉顿时大急!让别人来看的话,她还装晕干什么?这就赶紧佯装虚弱呻吟一声,慢慢悠悠的睁开眼睛,对着郑云芝欲要离开的方向唤道: “恩人,且慢!” 郑云芝回身,脸上早没了同自家小厮嬉闹时的率真无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疏离客气的冰冷。 “这位小姐,请问还有事吗?” “我、我头有点晕,不舒服,能麻烦你送我回房吗?” “这不太方便吧!”紫芝在一旁插话道,“男女授受不亲,况且这丞相府这么大,怎么可能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 郑云芝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低眸看着叶月玉那副装的病恹恹的可怜模样,忽而一笑,将毫无防备的紫芝往前一推,道:“你看着她,我去叫人!” “啊?喂!少爷你也太不厚道了吧!喂!” 只是这次郑云芝出手快,叶月玉的反应更快,心里清楚装病什么的根本瞒不过一个货真价实的太医,叶月玉索性把衣服一扒,比紫芝声音更大的尖叫起来: “来人呐!非礼啊!快来人啊!” 两个少年一听,脸色齐齐就是一变! 被惊动的下人们很快朝这边赶来,将欲要逃离的两人团团围住。 老管家吭哧吭哧的也跟着赶过来,指着郑云芝疾言厉色道:“哪里来的混小子,竟然胆敢非礼我们家的小姐,来人哪,给我打!” “小姐?这位也是叶家的小姐?”郑云芝瞪圆眼睛,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其实一开始他还以为这是哪位来客带来的家眷呢,只是躲在这里玩耍罢了,没想到,她居然也是叶丞相的女儿?! 怎么……同样是叶丞相所出,和那位气度端庄、俏丽娴雅的三小姐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呢?! 惊诧间,操着笤帚木棍的家丁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喊着号子扑打过来了,郑云芝一个侧身灵巧躲过,跳到一边高喊道:“慢着!我是冤枉的!” 大家都只看到了叶月玉袒露出来的大半个雪白胸脯,哪里会有人管他在说什么,非但没有住手,反而更加凶猛的扑了过来! “少爷!” 紫芝抬脚踹飞一个家丁,转身就想拉着郑云芝往外逃,却见郑云芝正怒目瞪着闲闲坐在地上看戏的叶月玉,斥问道:“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对吧!” 叶月玉耸肩,慢条斯理的将扯乱的衣襟拉好,对他甜甜笑道:“对呀,这样,你就不得不娶我了,不是么?” “呸!”郑云芝登时感觉像吃了一嘴的苍蝇,怒不可遏道:“你这样的人,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没等叶月玉发作,郑云芝已经先她一步大吼出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趁着众人短暂的一愣神间,郑云芝已然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指着地上的叶月玉道: “各位,我看你们是误会了什么吧,这位小姐明明是因为身上有虫才扒开衣服,喊错了而已,怎么能怪到我头上来,冤枉好人呢?” “有虫?”老管家叫嚣:“哪里来的虫,我们怎么没看见?!” “那请你们再好好的、仔细看一看呀……”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从叶月玉的衣襟下摆内,突然涌出大片的黑色蚁虫! “啊——啊——!!!救命!救命啊!这是什么东西!!!” 这下,叶月玉是真的惊了,一边跳脚一边拼命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不一会儿,连最里层的肚兜能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老管家老脸一红,连忙喊道:“快!快把四小姐先带回房里去再那管那些该死的蚂蚁!快啊!” 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的家丁们连忙扔掉手中武器,凑上去七手八脚的想将叶月玉推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 谁知被无数蚂蚁吓疯了的叶月玉根本不听指挥,还在不停的往下扒自己的衣服,一时间,那些推她的手都不约而同被迫变成了咸猪手…… “你们干什么!滚开!都给我滚开!” 家丁们一时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拥挤着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身为事件的主要人物之一的郑云芝和紫芝反而被冷落在了人群外。 郑云芝一甩衣袖,嗤道:“就这种货色还想陷害小爷,未免太嫩了些。只是可惜了我那黑蚁丸,可是用一颗就少一颗的。” 356.第356章 难忘初心 紫芝打了个哆嗦,嘟囔道:“反正留着也是祸害人,不如用在这里比较划算……” 两人不敢久留,趁着那边的人还乱着,连忙一起飞也似的离开了叶府。 原以为将衣服上的蚁虫抖落掉了就没事了,没想到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叶月玉的身上起先是微痒,后来却变得越来越痒,甚至到了抓破皮都无法解痒的地步。 凡是被那些蚂蚁爬过的地方,都是一抓就会留下一道高高隆起的红色印痕。 抓到最后,叶月玉身上的一层皮都全部抓烂了,那痒却还没消,反而像自己有了生命一般,不停的朝着她的肉里钻…… 但她偏偏又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叶澜。 一来,她从自己的院子里偷跑出去在先,叶澜要是知道了,不打断她的狗腿才怪。 二来,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因为有虫才扒开衣服,非礼那套说辞再行不通了,她去找了叶澜又能怎么样,难不成叶澜还会可怜她现在的惨状,毁约将她嫁过那个小太医,顺便讨要解药吗?别说笑了!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还算可行了。 那就是——去找叶柏玉,让她代自己去向那个小太医求情,并要回解药了! 知道就算只为了面上好看,叶离枝也会在叶府里多留几天,因此来的时候,安如晦差不多将在太子府里能用到的下人都带了过来。 贵婿临门,叶澜将最得力的老管家派去伺候,于是…… 在吃饭时上菜的时候,老管家就看着太子府里的小太监手拿银针,每送进去一道菜,都要化身东方不败,扎上好一阵子。 尽管心里清楚皇家人的性子就是这样谨慎,可……也不必恨不得把每根菜都要扎上好几遍吧! 老管家的脸色也快要变成菜色了,这种被人深深的怀疑在饭里下毒的错觉,让人委实万分不爽。 “啊哈,您老别在意,”试菜的小太监忙活完了,见老管家还没有要走的迹象,便从门里走了出来,捏着尖细的嗓子,阴阳怪气道: “要是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主要是你们贵府出过一位连公主殿下都敢害的大夫人,让我等实在心下难安啊,因此,也就多加小心了些,让您见笑了。” “怎、怎么会,”老管家年纪渐大,记性也变得越发不好,这才想起甄氏一门的惨案,一张整日被鱼肉填塞的红光满面的老脸顿时变得毫无人色!干笑道: “是我老糊涂了,竟忘了这茬,殿下金尊之躯,理应如此的,也免得被那些个小人给钻了空子。” “哎呀,您老人家理解就好,咱都是给人做奴才的,万一主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咱也没什么好下场呢,对吧?” “是、是,您忙,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老管家抹着头上的冷汗,讪讪告退了。 小太监笑着送他到院门口,等他一走,一张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啐!什么东西,殿下的事也敢管,小心手伸的太长被人剁了!” 叶离枝倒是到哪儿都不挑食,对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摩拳擦掌,少顷,想起什么,转头对坐在身旁的安如晦道: “殿下,不如请我五妹一起过来吃吧,我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正好叙叙旧。” “好啊,”安如晦给她盛汤的手一顿,又道:“就是怕我在这里,她会有些拘谨吧?” “没事,”叶离枝大大咧咧的挥挥手,道:“我们把你当隐形人,不就成了?” “哼,”安如晦突然把手中的小碗重重一放,发起了小孩脾气: “郑家那小子藏得那么严实都能被你发现,我就在你身边你却要把我当隐形人,这是个什么道理?” “哎?”怎么一下又扯到郑云芝身上去了? “我警告你,那是你的五妹夫,你最好少打他的主意,还有,别以为和你的五妹搞好关系,人家就会把自己的未来夫君让给你!” 安如晦捏起她的小下巴,一字一顿的对她咄咄低语。 攫住自己的大手根本没舍得用什么力道,叶离枝也不躲,只是略带苦恼的看着他充满占有欲的眼睛,嘟囔道: “人家都说孕妇的情绪最易多变,也最易胡思乱想,怎么我看你比我更像怀了宝宝呢?” 太子殿下被她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有些无理取闹,但仍是不甘心的拍桌下令道: “总而言之以后不许在我的面前说喜欢别的男人!” 哟,原来又在吃醋啦? 咦,她为什么要加个‘又’呢? “你也知道那是我的五妹夫啊,我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去和妹妹抢夫君吧?”叶离枝赶紧顺毛,“我那么欣赏郑云芝,是因为见识过他美好的一面,我觉得……” “他很像很久很久以前的我。” 安如晦赌气的神色稍微和缓了些。 凭良心讲,那个少年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得体大方,进退有度,看得出家教极好。 虽然他没看过他‘美好的一面’,但抛却别的不说,一个怀着一颗天真烂漫的赤子之心的少年,总是会让人想起懵懂时期的自己,从而不由得心生好感。 “只是因为这样?” “不然呢?”叶离枝捧过他的脸来亲了一口,秀颈微仰的看着他,用媚惑柔哑的声音低语道: “我真真正正怀着那么点不可告人的坏心思去喜欢的男人,可只有殿下你一个啊……” 鲜少见到叶离枝用这么诱人的表情看着他,用这么诱人的声音和他说话的太子殿下,很可耻的……脸红了。 “啊,饭菜快要凉了,快,去请五小姐来!” 谁知,没等他回味一下,顺便回敬一个极尽缠绵的深吻什么的,叶离枝已然放开了他,开始对着外头的人大呼小叫起来。 旖旎的氛围荡然无存,太子殿下的气不但没消,看起来好像变得更严重了呢…… 叶柏玉原本是想推辞的,可是又怕叶离枝因此而担心什么,只好在微微肿起的左脸上扑了厚厚的粉,遮遮掩掩的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金安。见过……” 357.第357章 盘问 “哎呀对我就不要那么多礼了嘛,来来来,这边坐。” 没等叶柏玉垂着脑袋行完礼,叶离枝已经热络的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来坐下,顺便往她手里塞了一双筷子。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过得还好吗?”叶离枝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随口问。 “啊?还、还好……” 叶柏玉有些无措的捏着筷子,一张小脸几乎快要埋进胸腔里了。 她越是想要掩饰,殊不知落在别人眼里时,破绽就露的愈发明显,叶离枝干脆放下银筷,捧起她的脸来面对着自己,这才发现了异常之处。 “你的脸……你的脸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打过你?!” 叶柏玉长得绝不算差,一张玉貌雪肤的小脸上,哪里需要涂那么多的脂粉来修饰容颜?! “没、没有……”叶柏玉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身子,顾念着叶离枝怀有身孕,不敢太过躲闪,只是下意识的将头垂的更低了些。 “你当你三姐是瞎子啊,”叶离枝起了火气,咬牙道:“是爹,还是吴氏?甚或你娘?你做错什么了惹得他们这样打你?!” 女孩子家的脸面最为重要,更何况叶柏玉即将就要嫁人,难道不知道打人不打脸这句话吗! 这种时候有人来打叶柏玉的脸,无疑是在叶离枝的心口上戳刀子! 安如晦也觉察出了事情不对,不再听老婆的话当隐身人,沉声道:“你尽管说出来,本王与侧妃,自会为你做主的。” “真、真的没什么的……” 叶柏玉不欲把事情闹大,梗着脖子就是什么都不肯说,结果话音刚落,就见叶离枝突然面露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一边捂一边还不忘恨铁不成钢指着她道:“你、你直接气死我得了!哎哟……肚子好痛……” 一听肚子疼,那还得了?!太子殿下当即发飙,一把将人抄起就往内室走,对外头侍候的侍卫低喝道:“快去请太医!” “是!” 正好丞相生病,丞相府里肯定有太医,侍卫忙不迭的去了。 打定主意不肯说的叶柏玉一见这阵仗,也有些慌了神,疾走几步想跟上去,又怕叶离枝见到自己会变得更加生气,站在原地,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你……你给我进来!”叶离枝在里头喊。 叶柏玉顿时如蒙大赦,连忙小跑着跟了进去。 一进去,就见叶离枝正蜷缩着侧躺在床上,脸色有些发白。 见到她,太子殿下的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善了,不过也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叶柏玉却立刻起了一脊背的白毛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怯懦着挪到床边,蹲下身来,眼巴巴的看着叶离枝,满脸愧疚,活像只惹恼了主人后心虚不已的可怜小狗。 叶离枝感觉自己都能看到对方身后在不停讨好摇晃的小尾巴了。 “我没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叶离枝撑起一个浅浅的笑来,叹气道: “你要是不想告诉我,就算了。” 她刚才也是动了真火,才牵引的肚子有点疼。 但也仅仅只是‘有点疼’而已,完全没有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目的?当然是为了撬开这只蚌壳的小嘴啦! 果然,一听这话,叶柏玉立刻就有些着急起来,忙道:“我我我不是不想告诉你,而是真的……真的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害三姐为我担心。” 叶离枝双手抱胸,那眼神再明白不过:我已经在担心了。 叶柏玉踌躇了下,只好摸着还在隐隐作痛的侧脸道:“是……是四姐打的。” “什么?!”叶离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捶床道:“那个混帐东西!她为什么要打你?!” “你给我冷静一点!”太子殿下比她吼的还大声:“不想要孩子了是不是!” 叶离枝被他凶的缩了缩脖子,嘀咕道:“凶什么凶嘛。”不过还是萎成了鹌鹑,不敢再明里发火。 可心里的怒气却是怎么都压不下去的,她冷声问:“为什么?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我说一遍。” 这下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叶柏玉就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盘交代了出来。 原来,叶月玉去找叶柏玉去讨要解药的时候,被叶柏玉拒绝了。 成亲之前双方不可私自见面——这是不成文的规矩,亦是女子的廉耻心! 再者说,叶月玉生了病,天底下又不是只有郑家这一家行医的,怎么不去找别人,偏偏要去找郑云芝?! 她这个四姐的司马昭之心,可不要太路人皆知。 可惜,她的苦衷叶月玉不会懂——也完全不想懂,一见叶柏玉死活不肯帮自己,这就大发雷霆,将她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内容无外乎她对自己的亲姐姐见死不救,以及还没出嫁就成了妒妇之类的。 骂到最后犹不解恨,就在她的脸上重重扇了一巴掌,这才气势汹汹的走了。 “早就听闻四姐还去过太子府……她那个人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也许我现在还和郑公子没什么感情,但这绝不会成为我要纵容她胡作非为的理由。” 没了一开始的需要圆谎的小心与忐忑,把话说开以后,叶柏玉一张娇俏的小脸上具是严肃与冷厉。 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她自然不会拿叶月玉怎么样。 但同样的,她也绝不会屈服于对方的淫|威,为她而委屈了自己,因为——叶月玉根本不配。 “你做的很好,”叶离枝笑,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遍体生寒,“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交给我来办就好。” “三姐你想……?” “如她所愿。”叶离枝抬手,帮她细细整了整同心髻上雅致的象牙梳,整个人又恢复的柔和而甜美。 次日,叶离枝直接往郑家递了帖子,将郑云芝约在叶府里见面。 再次见到这个让自己欣赏有加的俊拔少年,叶离枝却没了先前的亲切与热情,冷漠又疏离的开门见山道: “说吧,你是怎么招惹了我们家的四小姐的。” 358.第358章 坏人看招! 叶月玉是什么样的狗脾气她和叶柏玉一样清楚,如果没有见过面,依照郑云芝目前的身份,人家根本看不上眼。 只有两人见过面,甚至有过什么交集,才会引得叶月玉弃明投暗,心甘情愿的去‘下嫁’给这样一个不炫酷也不拉风的小小太医。 没等郑云芝应些什么,叶离枝又补充道: “尽管说没关系,这里是叶府,如果你临时改变了主意,想要改为娶四小姐为妻,我马上去跟我爹说,绝不挡你的路。你也不必顾忌什么,我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因为这个,而让太子给郑家穿什么小鞋的。” 她面无表情,一双杏眸依旧线条圆润、波光潋滟,在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时,却莫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直教人透不过气来。 郑云芝的表情先是困惑——困惑他什么时候去招惹过叶府的四小姐的? 再是惊诧——惊诧昨日还对他和颜悦色的人,今日怎的就变成了一副生人脸色? 最后则只剩下一个大大的‘囧’字——神马?要他娶那个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调戏他这个良家少男的坏女人?那他宁愿去娶一头母猪好不好! “小夫人,你看我是那种丢了西瓜捡芝麻、见色忘智的人吗?” 唔,看小夫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和那个叶四小姐一定不睦——也对,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关系能好的了才怪。 郑云芝抄着手,开始讲起他和叶月玉相遇的经过。 尽管他讲的很客观,一点没有添加自己的私人意见和感情,落到叶离枝耳朵里时,仍是让她渐渐变了脸色。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她早就知道叶月玉是个寡鲜廉耻的人,但没想到,她已经无耻到了这种地步——勾引完姐姐的男人不够,还要去抢夺妹妹的未来夫君! 到尾声时,郑云芝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后脑勺,道:“到底是您的妹妹,我那样对她,终究是我的不对,请您责罚。” “干得好。” “啊?” “我说,你做的很好,”叶离枝的脸色这才有了些热乎气儿,笑道:“她那种人啊……切成块扔给狗,狗都会嫌肉太骚吧。” 郑云芝眨眨眼睛,有点不敢相信那么粗暴的话,竟然会出自眼前这个向来端丽淑娴的人儿之口。 但奇怪的,他不但没有半分讨厌,居然还觉得……深有同感。 叶离枝又问:“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把解药给她吗?” “啊?对啊,反正她也算是受到了该有的惩罚了,我也不能欺人太甚不是?”郑云芝善良的说。 叶离枝勾起嘴角,眼中隐隐闪动起一抹戏谑的神采:“她打了五妹,因为五妹不肯帮她去向你讨要解药,还是打脸的哦~” 郑云芝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当即拍案而起,失声道:“什么?这贱人……简直欺人太甚!!!” 说完就要伸胳膊掳袖子,准备去教训一下胆敢欺负自己小媳妇的女恶霸。 “教训一个人可以有千百种方法,你何必用最蠢的那个?”叶离枝在他身后不紧不慢的说。 “什么意思?”郑云芝回头,不解的问。 “我的意思是……我要解药。”她伸出一只手来,表情却是别有深意。 郑云芝恍然,眼珠一转,冷笑道:“好。小夫人请稍安勿躁,等在下回家去,将解药调配好后,一定会亲自送上府来的。” 叶离枝狼狈为奸的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两日后,郑云芝如约送来解药,但人并未进门,只是将药托付给了老管家带给四小姐,并告知——有一定的副作用,请四小姐谨慎使用。 此时叶月玉身上抓出的伤痕已经开始出脓溃烂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解药甫一到手,便立刻全部倾倒而出,在痒得不行的地方抹了一层又一层。 当晚,那万蚁蚀心般的痒意就退了,第二日,伤口便已有了愈合的迹象。 叶月玉大喜,心道算他小子识相,知道相府里的小姐得罪不起,哼,自己也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他了。 只是,没等她开始盘算起第二次出逃的计划,解药的副作用便随之汹涌而来——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睡醒准备起身的叶月玉瞪着散落一枕的秀发,见了鬼似的抓狂大叫起来。 门外的丫鬟们一拥而入,当看清屋内的情景后,又相顾愕然,不约而同的涨红了脸——憋笑憋的。 就见娇美可人、花容月貌的四小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小尼姑,正顶着一个光可鉴人的小脑袋,左顾右盼的尖声叫着要找镜子。 丫鬟们手忙脚乱的给她找来,叶月玉抢过,仔细一照,发现噩梦成真,当下叫的更加凄厉起来,活像一只被人砍了尾巴的猫。 “混蛋!都是一群混蛋!我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叶四小姐的喊叫声又激起了一树无辜的鸟儿呢…… 守在院外的家丁们习以为常的抠抠耳朵,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说笑着聊天打屁。 自此以后,叶四小姐总算安分了下来——至少在头发长出来之前,她是完全没法儿见人了。 *** 叶澜的病属于旧疾复发,需要慢慢调理,对性命倒并无太大威胁,因此住了五天后,叶离枝便和安如晦一起回了太子府。 与此同时,宫里传出皇帝身体不适的消息。 高人说,只有当蛊开始发作时,才能着手破解,不然没有效果。 但是也不能破解的太晚——等那些虫子将五脏六腑都蚕食的差不多了的时候再去,就只有给人收尸的份儿了。 因此这个救人的时机也要把握的很准,安如晦不敢耽搁,连夜就带着所需的药材入了宫,怕徒生异变,将自己最为得力的手下留在了太子府。 并下严令,在他没有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出入太子府,否则,格杀勿论。 夜深,叶离枝的院子中仍是灯火通明。 万雅薇自顾自的玩着投壶游戏,见她像头困兽似的在屋子里转个不停,不由劝慰道: “妹妹,放心吧,太子殿下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你,再这么毫无节制的焦虑下去,怕是要动了胎气了。” 359.第359章 动心太晚 叶离枝终于停了脚步,在桌边坐下,双手撑腮,皱着眉心道:“我就是担心他……” “我知道,”万雅薇也跟着过来,坐到了她的旁边,温声道: “关心则乱嘛,不过你也总该给殿下一些信任不是?他在这个位子上稳坐这么多年,经历的风浪肯定也不少了,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 “嗯……”叶离枝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都这么晚了,咱们也睡吧?” 叶离枝却是晃了晃脑袋,闷闷道:“你去休息吧,我睡不着。” “啧,”万雅薇调笑道:“果然是只有在殿下怀里才睡得着吗?好吧,殿下临走前让咱们姐妹俩互相照料,你不睡,我又怎么能去独自休息呢?不如咱俩一起下棋吧,怎么样?” 叶离枝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洗洗睡了。 她自己怎么样都不要紧,关键是不想连累别人陪她一起受罪——这个太子妃,果然是洞察人心的个中好手。 一路做着光怪陆离的梦直到天明,叶离枝刚刚睁开眼睛,外面就早已闹起来了。 “怎么了?” 万雅薇被她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 不过眨了个眼的功夫,她的枕边人就已经穿戴整齐,正在一边束发一边将侍立门外的侍女换进来洗漱了。 嗬!这速度!她昨晚是没脱衣服就睡觉的吧? 叶离枝行动迅速,万雅薇还在满床找袜子的时候,她人已经收拾清爽走了出去。 她心里清楚一定是安如瑾的计划生效,皇上下令让人来搜了,因此毫不耽搁,径直就朝着安如晦自己的卧房所在处走去。 ……其实那个瓶子应该放在她的床底下才对,因为自从北疆回来,安如晦就鲜少回自己的窝里睡了。 还没走近,叶离枝就远远听到有人神神叨叨的在里面大放厥词: “……是这里!一定就是在这里!来人哪,给我搜!” 叶离枝入了内院,就见安如晦正面沉如水的站在卧房门口,见到她时,那张仿若罩了一层寒霜的俊脸才冰消雪融。 “怎的起这么早,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你在身边,本来也睡不着。”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着情话,叶离枝走上前去,二话不说便抱住了他。 安如晦低头,亲亲她用冷水洗过后犹带着几分潮气的清凉脸蛋,在她的耳畔低语道:“没事,一切都已办妥,等细节我过后再跟你说。” 叶离枝无声的点点头,只分开了一夜,她却觉得像分开一年那样难挨而漫长,现下正努力的拥着他,汲取着独属于他的温暖气息。 这样被人全身心依赖的感觉无端令人沉醉……安如晦险些就要忘记现下的处境了,温存了好一会儿,才放开了她,道: “今早太医出了诊断结果,有人说父皇身上怕是被人下了蛊,便请来了专门养蛊的人来破解,结果那人说必须先要找到母蛊方能有一线生机,这就找到这里来了。” 叶离枝低低道:“怕都是安如瑾提前安排好的人吧。” “嗯,而且父皇身边也一定有他的眼线,不然父皇也不会这么容易就中招,等这件事过去之后,父皇身边也要来个大洗牌了。” 叶离枝不怎么意外的点点头,她就知道,安如瑾不会这么好对付。 屋里的人正在那个所谓的‘养蛊的人’的呼喝下翻箱倒柜的搜着,姗姗来迟的安如瑾便和万雅薇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万雅薇是因为动作太慢才来得迟,而安如瑾是因为想多照顾皇帝一会儿,才最后登场。 等叶离枝和万雅薇一同向他行过礼后,他便一扬下巴,问向谄媚迎出的人:“找的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可千万别冤枉了好人才成,不然的话,便是杀头之罪。” 那人连连点头,信誓旦旦道:“小的养蛊二十多年,最是熟悉这些小毒物的习性了,一准儿给您找出来!” “那就好。” 安如瑾目光状似无意的一扫,便落在了叶离枝的身上。 他本是想要上前同安如晦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的——毕竟他是幕后主使,想要让人觉得他和这件事无关,就必须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来才行。 可当他看到并排站在一起的两人时,只觉得那画面中,男的俊逸,女的娇美,竟是说不出的绝配与登对。 ……是错觉吗? 在安如晦面前,叶离枝必然不能表现的和他太过亲近,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就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好似与他不甚相熟似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却无端端的,让安如瑾的心里起了一股无名火。 连同即将要扳倒大哥的喜悦,竟都湮灭了大半,让他分外提不起兴致来。 一番惺惺作态的搜寻过后,那长的贼眉鼠眼的养蛊人就从床底下翻出了一个小瓶,用双手捧着奉了上来。 安如瑾只看了一眼,确认是自己给叶离枝的那只无误后,接也不接,只是似笑非笑的看向安如晦,道:“大哥,不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一个最会做戏的小老婆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太子殿下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也是日益精进。 他凤眼一眯,满是困惑又暗藏惊惧的看向那个散发着不怀好意的气息的小瓶,哑声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那我就带回去给父皇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安如瑾一挥手,屋里的人立刻全部撤了出来,训练有素的站成一排,他特意没动小瓶,让养蛊人拿着,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安如晦略有些惶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根本不可能会害父皇!这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不然的话,这个东西,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我的房里!” “十个凶手里面有九个会喊冤,”安如瑾回眸,注视着那张漂亮文雅的俊容上终于露出了自己如愿以偿的惊慌神色,一种名为报复的快感潮水般,不可抑止的层层叠叠漫溢而上: “如果大哥真的有什么冤屈的话,还是去父皇的面前去说吧。” 360.第360章 你是最好的 到父皇面前去说,怕最后丢人的却是你吧…… 安如晦露出绝望神色,颓然的往前走了两步后,便不动了。 在宫里来的大内侍卫上前来捉拿他之前,安如晦回身,对叶离枝和万雅薇道:“你们在府里乖乖等我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 两人纷纷点头。 这类似于生离死别的一幕让看到的人都不约而同露出了不忍的神色——但,谁让太子殿下自己作死,意图谋害皇上呢,说到底,这也是他咎由自取的。 将安如晦一路送到大门口时,叶离枝才发现原来太子府整个儿都被人团团包围了,这些人直到安如瑾带着安如晦离开,都没有一起跟着撤离。 看来,安如瑾这次是没有打算想给安如晦留一丝活路了。 叶离枝闭上眼睛,长声叹息,嘴角却悄然翘起,花瓣般娇嫩的唇瓣勾勒出一抹嗜杀的弧度。 安如晦是早上被人‘请’走的,结果还没到中午,人就给放了回来。 面容森严层层围守在太子府外的带刀侍卫们,也在莫名其妙中被人喊回了宫里去。 一场腥风血雨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场让人啼笑皆非的大乌龙,可把皇帝给气的不轻,据说真相大白之后,皇帝便立刻下令将那所谓的养蛊人给拖出去大卸八块了。 安如晦抱着自己调皮的小老婆,哭笑不得道: “我还以为在里面放了什么,却原来是几张小纸条,上面还有手抄版的大悲咒!亏你想的出来。” 叶离枝吐吐舌头,理直气壮道:“不然放什么?那瓶子那么小,光是塞那些小纸条都让我好一顿揉巴呢!” “那你不会随便灌点水什么的?” “万一有人说那是养蛊虫的毒水怎么办?” 安如晦一怔,笑容变得温柔缱倦起来:“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为我着想的一天啊……” 叶离枝脸一红,推了他一记,嘴硬道: “你少自作多情了你!我、我只是为了自己着想好不好!你要是倒了,我也没好果子吃。对了,你早上不是说要跟我说细节来着吗?说吧,我听着。” 安如晦爱煞了她被人戳破心事后明明害羞却偏偏不肯承认的小模样,捏起她的下巴来狠狠亲了一记后,才娓娓道来: “我昨晚去了之后,就将父皇身上的蛊趁机解了。” “咦咦?”叶离枝大奇,“有那么容易吗?高人说解蛊的时候,人会呕出很多很多的……呃,像蚯蚓一样的虫子来,你要怎么跟你父皇解释?” “解释什么?我什么也没解释啊。” “不会吧……” 叶离枝默默计算了一下皇帝大人的年纪,觉得还不到老糊涂的时候啊。 看着她一脸困惑的模样,安如晦笑着揭开谜底:“我直接将他敲晕了,才开始解的。” “呃……”好凶残。 “反正他那时也在睡着,应该不会察觉什么。至于今天早上,回宫之后,安如瑾就让养蛊人在父皇的面前打开了那个小瓶子,意图让我‘罪证确凿’,但是里面有什么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安如瑾看到那些铺陈开的纸条以及上面的字时,脸都绿了。” 想起自家三弟大多数都处在面瘫状态的脸上露出的白日活见鬼表情,现在想想,仍是让安如晦觉得十分好笑。 “你不知道,当你给了一个人即将做成一件事的希望时,又让他失望,这其中的落差会有多么的大,尤其是,这失望还是一个连着一个。” 叶离枝就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敏锐地竖起了耳朵,警觉问道:“什么意思?” “他那么想要取我而代之,又哪里会甘心错失一个这么好的除掉我的机会呢?” 安如晦低笑一声,垂下的眉眼中,带着讥嘲的冷意一闪而逝。 “我不讨厌手足夺位,因为同样是父皇的儿子,那就都有竞夺皇位的资格。我恨的只是自己没有本事,还整天只想着要别人出事来上位的人。 如果他真的有心想要当皇帝,那不如做出一番成就来将我比下去,到那时让我拱手相让我也心甘情愿,而不是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说我一定使了什么障眼法,让那蛊虫中途自己跑了,又说父皇一定中了蛊,要让那养蛊人当场解蛊给父皇看,企图让那些呕出的小虫子吓住父皇,从而让他对我生出恨意来。 结果……你也知道了,我早早就将蛊解了,父皇吃下养蛊人给的药后,在那儿干坐了半天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可又让三弟的脸色好生精彩了一番,比得上雨后初晴的彩虹了。” 尽管他说的既有趣又轻描淡写,但叶离枝还是能想象得出当时情形的凶险。 哪怕罪名并未落实,没有对安如晦造成什么实质伤害,能让皇帝的身体出状况,继而心生忌惮,也是一种极大的潜在危机。 皇家无兄弟,同样无父子,皇帝也许什么都可以忍,但却绝对无法容忍一个对自己有谋害之心的儿子在这个世上继续逍遥下去。 这还是第一次,安如晦对她说出自己对于那个皇位的看法。 其实,他的看法真的很符合他的性子——宽和,不争,却有很有原则的理智而偏执着。 自生下来的那刻起,他就被封为了太子,继承大统的使命几乎是被刻在了他的骨血中长大的。 但同时,他天生温和的性子,又让他对自己的兄弟有了一份近乎荒唐的纵容——他从未觉得皇位就是为自己单独准备的,也从不觉得谁来抢那个位子就是和他过不去。 恰恰相反,他有着一份很是合理的大度,那就是能者得,若没有比他更能的人,那他就会责无旁贷的自己去接手管理这个国家。 ……和安如瑾那样为了得到那个位子,不惜利用女人来将自己的大哥拉下马的人相比,叶离枝真的不知道曾经的自己究竟是瞎了哪只眼,才会和那些愚昧的人一起觉得,安如瑾比安如晦更适合那个位子。 “是你的都会是你的,无论他再怎么花招百出,也不过是自己丢丑罢了。” 叶离枝倾身抱住他,在他耳边一字一字、真诚而笃定的说道。 361.第361章 何必心软 安如瑾的质问比预想中来的更早一些。 大概是被‘煮熟的鸭子从自己眼前飞了’的事实打击的太过严重,导致他甚至来不及顾及这么快就将叶离枝约出来,会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这次假借叶若虚的名义将她约去的地点在茶楼。 一进门,叶离枝非但没有半分任务被搞砸后的心虚和忐忑,反而大笑着叹道:“三殿下这招高啊,实在是高!” “什么?” 安如瑾正在气苦的喝着闷茶,一听她这话,原本准备好的一肚子火气顿时被疑惑给压灭了大半下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高?我连安如晦的一根毛都没伤着还叫高?!” “当然!怎么,难道三殿下让我将小瓶放在太子殿下床底下的用意,不是我想的那样吗?”叶离枝故作惊讶的反问。 “你想的是什么样?” 无视对方头上的阴云聚顶,叶离枝施施然的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下,道: “今日发生的事,我都听太子殿下跟我说了。难道三殿下的本意,不是借此机会,消除太子对您的戒心吗?” 拜安如瑾当初将蛊虫交给她时,故意吊她胃口没有将真正的目的告诉她所赐,叶离枝有了充足的理由‘误解’他的最后目的。 她好整以暇道: “您看,您先让我把瓶子放进太子府,又让人扬言说母蛊就在太子府,带着人去太子府找那只巫蛊小瓶。 但是呢,其实您在里面放的根本不是什么蛊虫,而是别的什么对吧? 等太子在绝望之时,您再跳出来为他说几句好话,将瓶子打开澄清误会以后,再将妖言惑众的人杀了,那么,太子不就对您欠下了一份天大的恩情吗?” “至于有了这份恩情之后能做什么……”叶离枝思索着敲了敲下巴,笑嘻嘻道:“我猜,您是想让他用皇位来偿还吧?” 她说的头头是道,连安如瑾都听的一愣一愣的。 心想,这小女人的脑洞开的也太大了吧……还有,他看起来像那么好的好人吗? 与其等着对方来偿还什么所谓的恩情,难道借此机会将太子嫡系一脉一网打尽,不是更好吗? 三皇子头一次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在小瓶里的母蛊不知去向时,或许他用叶离枝的方法反过来帮助安如晦脱困,也是个绝妙的选择,起码让他对自己放下一些防范之心还是不在话下的。 可惜……他当时气得太狠了,只想着想尽办法的除掉安如晦,错失了一个大好的机会,最后还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也没捞着。 安如瑾决定以后再有什么计划,一定要把自己的最终用意告诉她,免得搞出这么多的乌龙出来。 还有……小瓶的母蛊不会无缘无故不翼而飞,他得好好想想,究竟会是什么人在里头动了手脚…… “你当真以为我是那么想的?”他最后确认的问。 “当然!不、不然呢?”叶离枝睁大了一双无辜而水灵的眸反问。 “好吧……”吃瘪的三皇子殿下认命的扯扯嘴角,对于叶离枝的怀疑,也在听到她的说辞之后渐渐消散。 没错,他一开始看到母蛊变成那些可笑的纸条时,第一个起疑的人就是叶离枝没错,因为对小瓶做手脚最方便的人,就只有叶离枝一个。 但是!因为里面装的并非什么好物所以……三皇子本人在拿到东西以后也并没打开仔细的检查过,那么,也就不排除在小瓶交到他手上之前,就被人掉包了的可能。 那样的话,嫌疑人的范围就大的多了…… 按了按一抽一抽疼着的太阳穴,安如瑾暂时不想去想那些错综复杂的阴谋论,将她拉过来,坐到自己的腿上问: “这几****过的可好?我看……大哥待你很不错啊。” “那是当然,”叶离枝微微扬起下颌,带点小骄傲的笑道: “若不是仗着他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可以在太子府中耀武扬威、来去自如啊,再者说,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又怎么帮您做事呢,您说对吧?” 这一次,安如瑾却没有像她预料中的那样给她点赞赏或者‘爱的鼓励’什么的,他一反常态,用低沉而难掩关切的口吻道: “以后还是以保护好你自己为重吧,我不希望你因为帮我做事,而让自己出什么事,记住了吗?” ……什、什么? 叶离枝忍不住想抠抠耳朵,她没听错吧?还是今天天上下红雨,或者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安如瑾他、他居然在关心她?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不再是冷得掉冰渣的面具,也没了往常面对她时,为拢住她的心,而委屈自己露出的那些假意温柔与深情的表情。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想要她好的认真与严肃。 叶离枝有一瞬间的怔忡。 自她重生以后,就自以为看清了这个男人的真面目,认为他根本没有真心,或者说,真心的那一面都给了叶若虚,不曾施舍别人分毫。 可是今天,她却看到了他名为‘真情流露’的这一面,这是在她的潜意识里,多么梦寐以求过的东西啊! 只是,不觉得太晚太晚了吗? 也许晚些也没什么……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想起自己之前让他在无知无觉中服下的药…… 瞬间,她被这个冷心冷清的男人所表露出的真心而迷惑的神志全体回笼! 为什么突然间变得对她这么好?! 还不是因为在他眼中,唯一能给他延续子嗣的人,只剩下了自己而已吗? 叶离枝忍不住想仰天大笑,笑自己那些还未泯灭的天真无知,笑这个男人的‘真情’,居然还是建立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 如果她什么价值都没有了呢?他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冷酷的嘴脸? 恍惚的眼神不过再几眨间就恢复了清明。 叶离枝娇弱的偎向他的怀里,用很是感动的语气说:“人家记住了。就算只是为了您的孩子,我也会好好的吃饭,好好的睡觉,绝不会亏待自己一分的。” 安如瑾很是满意的嗯了一声,勾起她的下巴,在她的唇上落下绵密温存的一吻。 362.第362章 往事不堪,与你笑谈 咕噜噜…… 漱口的水声不知第几次响起,感觉总算将对方残留的味道洗刷的差不多了,叶离枝才拿过一旁的布巾,擦了擦经过反复揩齿后微微红肿的唇,起身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稍作歇息。 风拂绿柳,槐花满地。 花香妖娆中,临走前安如瑾向她透露的下一个计划,犹山呼海啸般,在她的脑海中激荡着!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安如晦! 为什么一定要将他置于死地才肯甘心! 那是他的兄长啊,那是他亲生的手足啊!在想出那些恶毒的计谋的同时,在他的心里,难道就没有生出一丝丝的痛楚与愧疚吗? 看样子是没有的吧。 要不然在安如晦被千里流放之后,他也不会犹不放过对方的赶尽杀绝。 也不会还有心情,立即迫不及待的举行与叶若虚的大婚。 他已然毁了她一次。 同样的错误,她,绝对不要犯第二次。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叶离枝喃喃,失神中,饱含着猫戏弄够了老鼠后,决定拆其骨、啖其肉的决绝与杀意! 这次的计划,安如瑾筹划的不可谓不周密,一连小半个月,都没有再私底下召唤过她。 正好,叶澜因病一直没有起色,决定沾沾喜气,将五女叶柏玉嫁出门去。 上头的叶若虚、叶离枝都已嫁人,二女叶菲函也自己倒贴给了工部尚书,剩下的老四、老五也都到了适合出嫁的年纪,只是…… 只是老四叶月玉不知怎么的得了怪病,一颗脑袋秃的比和尚还油光锃亮,短时间内怕是嫁不出去了,为了不将叶柏玉耽搁了,这便决定先跳过了她。 而听到妹妹喜讯的叶月玉,当场就炸了,拍桌尖声怒道:“那个小贱人!一定是因为我给了她一巴掌,就怂恿那个小太医来害我,想这么顺利的出嫁,门儿都没有!” 屋内的小丫鬟们噤若寒蝉,心想,狗洞都让老爷给堵上了,小姐你还要怎么往外逃…… 叶月玉眼珠子转了几转,坐下来喝了口茶,把火气压了压之后道: “等她出门子那天,府里头的人肯定都会跑出去看热闹,到时候,咱们就爬墙出去,我记得后面的院墙外有颗歪脖子树来着,到时候你们就一个叠一个的把我送上去,我再顺着那棵树溜下去,总能赶得上的。” “小姐,你要做什么?”绮梦心惊胆战的小声问。 “做什么?哼……”叶月玉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又恨恨一笑,厉着声音道: “我要让把我害成这样的人,敲锣打鼓的把我娶回家去!” 亲姐姐忙着筹划怎么搅黄了妹妹的亲事,同父异母本该不怎么亲的姐姐,却在费尽心思的给自家的五妹添送嫁妆。 “这个玉如意一对儿,嵌红宝石的头面一套,金丝提花锦十匹,洒金五彩凤凰纹锦十匹,赤金镯子一双,赤金项圈一个,我看看……还有这套玉棋子儿也不错,再加一套黄花梨的家具,金元宝一箱、银元宝一箱,也就差不多了……” 叶离枝翻看着太子府中厚厚一本库房的入库记录,将自己觉得还不错的东西都让人写在了添妆的单子上,等出嫁前一日就让人准备好了,给叶府抬过去。 听着败家小老婆念出那一长串价值不菲的东西准备送给别人,安如晦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摸了摸她的肚子道: “看了一上午了,眼睛不酸么,歇一歇下午再看吧,反正离定下的日子还有好几天,足够你准备妥当了。” “好。” 叶离枝从善如流的将本子放到一边,抓住他那只欲要犯上作乱企图往衣服里钻的大手道: “这个我倒是不急,慢慢来也总能准备好的。我只是在担心,现在又将狩猎的目标转移到郑云芝身上的叶月玉,会不择手段的,要在这桩亲事中作梗。” 安如晦索性从后面拥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道: “不用担心。郑家那小子绝不是好惹的,我看他对叶五小姐倒是上心得很,怕是不那么容易被人左右,改变主意。而只要一个人心性坚定,无论旁人想做什么,都不会得逞的。” 这倒是。 叶离枝回想起上次和郑云芝谈判后,对方送来的解药的副作用,不由得弯起嘴角,觉得很好笑的一笑。 能对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下此狠手,证明他的心里,的确对对方一点意思都没有。 而这一次,如果叶月玉还敢继续出来乱蹦达的话,不用郑云芝动手,她也会帮着爹爹‘清理门户’,以绝后患的。 日子过得飞快,定下的良辰吉日转眼就到。 怕叶离枝不小心被人磕了碰了,安如晦坚决不准她去凑热闹。 但到底是自己最喜欢的妹妹出嫁,不让她去也很残忍…… 太子殿下思前想后,这才勉为其难的决定让她在叶府附近、迎亲队伍的必经之路上订一间靠窗户的雅间,目送妹妹出门就行了。 叶离枝没有异议——实际上,她也没打算去,‘灾星’的光环还没摘掉呢,被叶柏玉的娘亲嫌弃是小事,万一弄假成真,真的煞到了叶柏玉,她会内疚死的。 点了两杯上好的雨后龙井与几碟精致的小点心,以及叶离枝这段时日以来最爱吃的酸死人的果脯,安如晦看着底下人头攒动、红绸高挂的丞相府,语调有些泛冷的道: “同样是叶家的女儿,你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叶离枝早早被叶澜赶出家门,连出嫁时都是从外宅出发,坐着一顶小轿去的太子府。 别说嫁妆了,她身边甚至连个像样的亲人都没有。 温暖柔软的小手适时覆上他搁在桌上,紧握成拳的手,笑道:“有什么要紧的?这些排场什么的我都不在乎,我只要娶我的那个人,是你就够了。” 安如晦收回目光,反握住她的,凑到自己唇边亲了亲,低眸垂首间,疼惜之情流连不去。 在温情脉脉的……呃,吃吃喝喝中,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 363.第363章 缺德的时候到了 叶离枝一眼就看到了行在最前,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郑云芝。 少年今日一身大红喜袍,顾盼间,神采飞扬,熠熠生辉! 竟是说不出的俊俏与风流。 许是察觉到某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与众不同,郑云芝不经意的扫过来,同样也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叶离枝,顿时又惊又喜,连连对着她挥手致意。 叶离枝笑着对他拱了拱手,不必说,自是在对他贺喜。 郑云芝一如既往的羞红了脸蛋,不过这次,他却没有在羞赧下着急移开自己的目光,反而坚定的与她对望一眼,好像在说: 放心把妹妹交给我吧,我会好好待她的! 叶离枝扑哧一笑,挥挥手同他道别。 啊哈……怎么感觉这个傻小子和自己越来越像了呢,比如认定了一个人后就会对对方变得死心塌地什么的…… 正感慨间,叶离枝眼角余光无意中的一扫,就发现从某个偏僻的暗巷中,走出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叶月玉! 该死的,她怎么又跑出来了,还有,她埋伏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叶离枝猛地站了起来,怒火满胸的瞪着那个即使包着条搞笑的头巾,还不忘打扮的妖里妖气的祸害,一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别动怒,怎么了?” 安如晦也循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须臾,笑着安抚道:“一只跳蚤而已,难不成还怕她跳出那一亩三分地去?安心,郑云芝绝对有办法对付她的。” “我知道。我只是不明白……”叶离枝思绪飘远,有些惆怅道: “为什么明明是有血缘的亲姐妹,抢起妹妹的男人来,会是这样的毫无顾忌、不知羞耻!” 也不知她在说的是叶月玉,还是另有其人了。 “大概是觉得……别人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吧。”安如晦不知她又想起了什么往事,斟酌着安慰道: “其实什么都是上天注定好的,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但不是你的东西,再强求也留不住。不如……” 不如珍惜眼前所拥有的,无论人还是物。 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叶离枝已经明白,并且做到了。 有了安如晦的搀和,再加上她也想知道叶月玉究竟要做什么,因此叶离枝又重新坐了回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叶月玉的一举一动。 只见她冒出头来后,左右看看无人,便回头同一起跟来的那个丫鬟说了几句什么,那丫鬟便从身后的小包袱里掏出一个不大的软枕,递给了她。 叶月玉二话没说,就将那软枕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还仔细的整理了一下,位置就在肚子的地方。 正在摸着肚子的叶离枝:“……” 她大概能猜到叶月玉这厮是想要做什么了。 果不其然,等成功装上了新娘的花轿折返回来时,叶月玉就张开双臂,大大咧咧的拦在了大道中央。 欢天喜地敲锣打鼓的声音顿时就是一静。 看清了挡路的人是谁之后,郑云芝的脸色登时就是一黑!顿觉花了十两银子帮忙挑选良辰吉日的那个臭道士一定是个骗子,不然的话,怎么还会有牛鬼蛇神出现在他大喜的日子里! 同样打扮的一身喜气洋洋的紫芝一见到叶月玉,顿时炸毛,拍马大叫道:“你怎么在这里!” 因一对新人都不是什么出名的人物,加上这条街地处偏僻,因此出来看热闹的人并不多。 郑云芝已经在默默盘算着怎么偷偷的杀人灭口分尸喂狗了。 似乎没察觉到新郎官欲要生吃活人的恐怖脸色,叶月玉下巴一扬,嚣张道:“我怎么不可以在这里?怎么,你还想要始乱终弃不成?!” “什么?” 郑云芝一愣,这才发觉这位少女此时的身形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目光往下一扫,头皮顿时就是一炸! 谁谁谁这么快就把她的肚皮搞大的?! 都变成光头了,居然还有男人下的去手么? 等等……上次见到她的时候,肚子似乎还平坦的很啊,这才过了几天?! 没等他的思绪像脱缰的草泥马一样在草原上狂奔一圈回来,叶月玉又接着气死人不偿命道: “反正我不管,我有了你的孩子,你却临时反悔,娶了我的妹妹,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 围观的百姓倒抽了一口冷气,瞬间脑补了一出姐妹阋墙的好戏。 “你少血口喷人了!我们家少爷什么时候和你有关系了?和少爷定亲的人本来就是你的妹妹,倒是你,死皮赖脸的纠缠着他,还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要要挟他,你对得起你妹妹么!你还要脸么你!” 紫芝气得脸红脖子粗,今日是他们家少爷大喜的日子,敢挡者死! “我不要脸?”叶月玉指着自己的鼻子冷笑,谎话信口拈来: “也不知道是谁当初见到我之后见色起意,假借给我看病的名义对我上下其手,把我搞到了手之后又嫌弃了,转而去勾搭我的妹妹,这才是真正的不要脸好么!” 怕众人不信,她豁出去似的揪下了头上的头巾,露出了那颗光可鉴人的脑袋,双腿一软扑倒在地就演起了苦情戏: “大家都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得了怪病!就因为长不出头发来,所以才终日在家,不敢见人,爹爹好不容易给我请来一位神医来医治,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衣冠禽兽!” 百姓们纷纷露出震惊神色,想必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小姐真的得了什么怪病吧。 不过,也是,有哪个清白女子会这样当街自毁清誉,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呢?说不定这其中真有奸|情也不一定…… 有几个热血心肠的人已经开始将谴责的目光投向郑云芝了。 郑云芝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会如此颠倒黑白,倒打一耙,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应好了。 反驳的话……对方处于弱势,人们总是喜欢不论青红皂白,先去盲目同情弱者,从不管真相是如何。 就好比上次在叶府的那一次,说的再多,恐怕也没人能够听得进去,反而还会以为他在狡辩吧! 364.第364章 回家玩蛋去吧! 见郑云芝词穷,叶月玉更是得意,演得越发卖力起来,哽咽道: “我、我失了名节,还未婚有孕,若是被爹爹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不如今天就做个了结!要么,你娶我,我有孕在先,你必须让我做大!要么,你走,我死给你看!” 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把锋利的剪子,高高仰起纤白的颈子比在了喉咙上,顿时引起好几声尖叫与‘姑娘不要’的惊呼。 紫芝已经拿这样敢拿出自己的清白做赌注的疯子没办法了。 就在众人高呼‘娶她’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时,骏马身后的花轿一动,有人走了下来。 郑云芝回头,讶然的发现造出异动的人,正是他的准新娘子没错,还自己撩起了盖头的一角。 ——这本是不合规矩的,可别人都不愿按照规矩来了,她又何必去墨守什么陈规! 盛装下美艳的格外惊心动魄的少女直视着前方趴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嚎啕着的姐姐,越过众人,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柏玉……” 郑云芝伸手,想拉住她,却被她轻轻一侧身,躲开了。 “这是我的家事,我来解决就好。” 她动了动殷红似血的唇,没有表情的脸上,冷冽而动人! 成亲之前双方不能见面……所以,到目前为止,郑云芝算是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新娘子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对方只对他说了一句话,只给了他一闪而逝的一瞥,他的心,却不受控制的一下狂跳了起来! 暗沉古朴的长街上,两抹同样艳红的身影擦身而过。 叶月玉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缓缓步来的妹妹,模糊的视野中,一时没有发现出对方有哪里不对。 她还在入戏的演着,等她甫一走近,便一下拉住了她的裙摆,哀求似的喊道: “妹妹、我、我对不起你,但姐姐都是被逼的啊……求你不要怪我!等我嫁过去,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咱们还是好姐妹!” 听着她那些荒唐的话,叶柏玉抿紧了唇瓣,忍了忍,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了她! “妹妹?!” 叶月玉惊叫一声,狼狈的跌落在地,人群中立刻有人扑过来就要扶她,还有人指着叶柏玉,嘴唇开开合合,不知在辱骂些什么。 叶柏玉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一样,罔顾不断涌过来想要劝架的人群,硬是再次来到叶月玉的身边,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起,啪——一个大耳刮子便毫不留情的落在了那张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脸上。 红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肿起。 “住手!住手!” 有人高喊着过来抱住她的腰,将她用力的往后拖拽,还有人大声的为叶月玉说着话,斥责她道: “你这个妹妹是怎么当的!你姐姐也是无辜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你不知道她还怀着孩子吗,你毫无人性,简直是个泼妇!” 泼妇? 叶柏玉毫不在意的一笑,明明无情,却冷艳的惹人心儿狂跳。 她一言不发,继续在众人的阻拦中杀到叶月玉的眼前,用力拉扯起她的衣服,不多时,一个不大不小的软枕,就不引人注目的‘吧嗒’一声,掉了下来。 还在纠缠的人们就见他们竭力保护的人儿的肚皮,一下子瘪了下去…… 好像有位看不见的高手路过,将所有人都点穴了一样,众人的动作一僵,目光不约而同的,全部钉在了那个软枕之上。 枕头如果有意识的话,此时大概会对众人露出一个很是无辜的表情吧。 叶柏玉没有多说什么,见目的达成,转身就走,路过郑云芝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 “我……” 她开口,声音哑涩而几乎低不可闻,顿了顿,才接着道: “如果你觉得我并非一个贤妻良母的话,现在悔婚,还来得及。” 她方才也是气得很了,才动起手来,怕是那模样,当真和人们口中的‘泼妇’差不多吧。 这样的一个‘凶悍’的女子,又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呢? 她自嘲一笑,知道从今往后,自己的名声不会好到哪里去了,也许……孤独终老也并非想象中那么凄凉呢…… 眼眶有些泛酸,她用力的眨了眨,再睁开时,视野里蓦地多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郑云芝不知何时从马上跳了下来,此时,正站在她的面前,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他开口,声音犹带着少年的张狂与稚气,却已然有了一份有担当的温柔: “来吧,我的娘子,我送你回轿。” !!! 叶柏玉惊讶的抬头看他,微微张开的唇配上瞠大的水眸,全无了方才的冰冷艳丽,反而多了几分少女的纯稚与可爱来。 她看看他,又低头看看那只手,几分醉人的羞涩染上眼角眉梢,试探般的、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郑云芝一下握紧,只觉得入手的触感是从未有过的温软,这只手是那么的小,他轻轻一握,便完全可以包裹其中了。 让他止不住的想要去呵护、去疼惜。 就在新郎官牵着新娘子回轿的途中,另一边,大势已去的叶月玉迅速的成为了众矢之的。 不管她的怪病是不是真的,反正她有孩子这件事真真切切的是假的! 感觉受到了欺骗与戏耍的群众们立刻由同情转为了愤怒!不过看在她是女子的份儿上,倒也没人动手打她,只是丢下几句唾弃的话,便悻悻然的走开了。 助纣为虐、帮助坏人坏人家新人的好事,他们还有什么脸留在这里看热闹? 那个因叶柏玉动手打叶月玉,一气之下在叶柏玉身上偷偷拧了好几把,自以为好心的大婶脸都白了,拾起地上的软枕就朝叶月玉砸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将口水糊了她一脸。 “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他先对不起我的!我、我死给你们看,信不信!信不信!”叶月玉犹在徒劳的大喊大叫着,找到掉落地上的剪刀就朝自己比划起来。 可惜,这回没人再理会她的疯言疯语了。 365.第365章 专治不服[上] 即便有人闻声回头,投向她的目光里,也充满了厌恶与憎恨。 糟乱的道路一下变得空空荡荡,只剩叶月玉一个人还在那里演独角戏,喧天的锣鼓声再次响起,队伍绕过她,径自继续朝前行去。 见自杀都没人在乎了,叶月玉索性破罐子破摔,扑过去就要爬花轿,结果却被抬轿的大汉一脚踹出,倒飞着摔出老远。 郑云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冷漠的收回了目光。 这下她倒是不用再装了,胸口剧痛,一口血毫无征兆的就喷了出来,模样端的是万分可怜。 “你、你们给我等着……” 她喘着粗气望着花轿远去的方向,试图给他们一句坐立难安的威胁,可是疼痛之下,发出的却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的气音而已。 眼见着缩在墙角的绮梦见人走光后,畏畏缩缩的冒出来去扶她家的小姐回去,叶离枝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后站起身,笑道: “戏已落幕,咱们走吧!” 叶府。 前门宾客未散,叶月玉这副落魄模样不敢再从那里走,万一被人瞧见了,丢人是其次,解释起来却是个麻烦事。 她将自己和绮梦身上的首饰都扒了下来,想要买通看守后门的人放他们进去,可没想到,甫一走到门口,就见叶府的后门反常的大开着,一道不怒而威的人影伫立其中。 叶月玉心神一凛!转身就想跑! “去哪儿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准踏出你的院门一步么?” 站在门槛儿里守株待兔的人并未让人去追,只是不冷不热的丢出了这么一句。 用力的在自己的嘴角上又抹了几把,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后,叶月玉才转过身,佯装无事的讨好笑道: “就、就是家里太闷,我……我想出来走走。” “是吗?就这样?”叶澜听不出心绪的问。 “是……” “我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如果你有一句作假,就别怪我不顾父女之情。” 要她向叶澜坦白自己不仅假扮有孕当街自毁清白,还要威胁妹夫将自己娶过门做正妻?那只会死的更快更惨好不好! 想起叶澜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毫不犹豫的赶出家门的决绝手段……叶月玉生生的打了一个哆嗦,下定决心打死也不会说真话! “我、我说的都是真的……”她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底气不足的嗫嚅道。 “好。” 叶澜却看似大度宽容的没有再追问下去,转身就走。 叶月玉下意识的上前追了两步,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害怕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三日后。 关于叶府五女出嫁那日在大街上发生的闹剧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连看守在叶月玉院子外的家丁们都在心神不宁的谈论着他们会不会因为失职而被老爷责罚,早该听到消息的叶澜却没有半点动静。 但他越是隐而不发,越是让叶月玉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她头一次尝到了后悔是个什么滋味——当然,别以为她会后悔自己去抢妹妹的夫君,让妹妹难堪让妹夫难做,她所后悔的是—— 为什么没有早点把叶柏玉那个小贱人干掉! 这样,她成功将郑云芝骗到手的机率说不定还要大一些,毕竟,就算郑云芝与自己之间真的没什么,但她都把自己的清白拿出来做赌注了,众口铄金,在舆论的压力下,他也不得不给自己一个交代。 可恶!她还是心太软了! 正懊恼不已间,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她拧眉,不悦喝道:“吵什么吵,再吵撕了你们这些小蹄子的嘴!” “哟,四小姐好大的火气啊,莫不是抢亲不成,恼羞成怒了?” 一道满是讥嘲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涂脂抹粉的富态身影晃了进来,一进门,那张嘴角有痣的媒婆脸就让叶月玉猛地心下一沉: “你是什么人!竟敢这样擅闯我的院子,信不信我找人将你打出去!” “你的院子?”媒婆冷笑着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了下来,一甩香帕道: “这里可是叶府,叶丞相叶大人的家,哪里分什么你啊我啊的,都是叶大人的地盘!我是他请来的客人,自然哪儿都能去得,不信,你让你的人动我一下试试看?” 不等叶月玉发飙,媒婆突然眯起眼睛,用令人心生厌恶的胆寒目光,打量货物一样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尤其是那张脸,看的叶月玉浑身的汗毛直竖后,才道: “虽说没了头发不成样子,但脸蛋还算长得不错,配周管事的小儿子绰绰有余了。” “周管事的小儿子?!”叶月玉惊叫: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给他了?我连他是谁、长得是圆是扁都还不知道!你不要胡说!”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来就没你说话的份儿,”媒婆毫不客气的白了她一眼,用不容抗拒的强硬语气道: “你爹都说了,你的婚事全部由我来做主,人家周管事的小儿子去年可刚刚考了个秀才,风光的很,愿意娶你是你天大的荣幸,可别不识好歹。” “我不识好歹?!”叶月玉都被气笑了,尖声道: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可是丞相府丞相大人的女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秀才?我连工部的尚书大人都看不上,区区的一个穷酸秀才就想取本姑奶奶?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媒婆不为所动,笑眯眯道: “此一时,彼一时,要是放在以往,叶四小姐自然是金尊之躯,多少人求之若鹜、求之不得的。 可是现在,您听听您在外头的名声! 满嘴谎言,心肠歹毒,还意图勾引妹妹的夫君,也不知道身子还是不是清白的了,又长了什么治不了的怪病,这扔在路上,能有人肯要的话,我吴妈妈的头都可以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什、什么?你说什么?”叶月玉闻言,身子一晃,几乎站不稳脚跟。 “自己做了什么孽,想必您自己再清楚不过,”吴妈妈事不关己的弹弹指甲,佯装苦恼的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大发慈悲道: “您要是不喜欢小秀才当相公也行,反正周管事也不止一个儿子,我看,还是将您许配给大儿子做小吧!” 366.第366章 专治不服[下] “周管事的……大儿子?!” 管事便是代替叶澜管理手下庄子的人,叶月玉去给叶澜请安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前来给叶澜汇报庄子上的情况的管事们。 她是记得周管事的。 她还记得,周管事的确有三个儿子,除却大儿子外,其他两个小儿子都很是有出息。 没错……只有他的大儿子没出息,只因——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傻也就算了,还十分暴力,不然也不会活到三十七连个媳妇都娶不到!传闻他力大如牛,脾气暴躁,谁敢忤逆他一分,他就会抡起比砂锅还大的拳头,将对方痛揍一顿! 一听到夫君的人选换成了他,叶月玉头摇的脖子都要断了,一连声道: “我不要嫁给他!我要去找我爹!我爹一定不会这么对我的!他是让你来吓唬我的对不对?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 “啧,”吴妈妈却在此时没了耐心,冷冷道: “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四小姐当真难伺候的很,我老人家的时间也是很紧的,还有好几家的好姑娘等着我去看呢! 反正这桩亲事就这么定了,您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等日子定好后,周家就会有人过来抬您过去吧,您别忘了提前准备好嫁衣就成。” 说完,吴妈妈起身就走,到门口时,还用叶月玉完全能听得到的音量抱怨道:“一只破鞋而已,还挑三拣四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呸!” 叶月玉被她气的牙咬得咯咯响,有心想要追上去将那老妖婆暴打一顿出气,可一想到自己的婚事竟就这样草草的被定下,身为权贵家的娇小姐,嫁给一个无权无势的大傻子,甚至连个正妻的位子都混不上,她还有什么脸往下活! 她看了眼旁边坚硬的砖墙,有心想撞上去,又怕死不了还要受罪。 想服毒,却听说死前肚子里会翻江倒海的疼,常人根本难以忍耐。 想上吊,却听闻上吊而死的人无法投胎,而且死后的样子十分恶心和恐怖。 想割腕,但又怕疼…… 正当她犹犹豫豫,不知究竟该让自己怎么死才能一点罪都不用受的时候,周家派来接她的小轿已经迫不及待的送上门来了。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叶月玉还在琢磨自己的死法时,就听噗通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一个像山一样高大的男人就拔山倒树的走了进来。 他皮肤黝黑,双目大如铜铃,一身疙瘩肉一看就是庄户人家干活干出来的。 一见到她,眼睛就是一亮!旁边的吴妈妈笑着指向叶月玉道:“就是她了,大牛啊,娶了人家做媳妇儿,你以后可要好好待人家才成啊,哦呵呵呵~” 名为大牛的男人嘴巴一咧,露出一口泛黄的大牙来,狞笑着便朝叶月玉走了过来。 ……叶月玉已经被他可怖而骇人的形貌完全吓傻了,呆呆坐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毫无反应。 直到男人拎小鸡似的将她拎起,准备带出去扔上小轿时,叶月玉才如梦初醒的挣扎起来,凄厉的大叫道: “你放开我!禽兽!畜牲!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过来救我——!!!” 叶月玉拼命扑腾,朝自己的家丁和丫鬟们伸出了求助之手,可他们却全都只是深深地低着头,一言不发,摆明了不想插手此事。 叶月玉看的目眦俱裂! 在被男人带出小院之前,她又不死心的继续喊:“绮梦——!我平日里待你最好,你忍心见死不救吗!小心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绮梦身子一抖,双脚动了动,一抬头,却见那个黑猴儿一样的男人似乎是被叶月玉又吵又闹惹的心烦了,扬手,朝着她的还在喋喋不休的嘴巴就是一巴掌! “吵死了,闭嘴!” 猝不及防之下,叶月玉娇嫩如花的嘴唇磕到了坚硬的牙齿,挤压之下破裂而开,吃了一嘴的咸腥。 她的嘴巴顿时又麻又痛,连舌头都被咬破了,努力张了张嘴,眼看着那只凶恶的大掌又要呼啸而下,她连忙缩了缩脖子!闭紧嘴巴不敢多言了。 满意的看着她被大牛揪着后领子粗暴带走,吴妈妈呵呵笑道: “这些个没脸没皮的贱货啊,就得使劲儿的打,往死里打!才能让她们变得听话、乖巧,你们说是不是呀?” 说完,也不等家丁和丫鬟们有所反应,便捏着香帕,扭腰摆臀的跟着走了。 今日,也是出嫁后的叶柏玉三日回门的日子。 叶澜就跟没有叶月玉这个女儿似的,听下人说吴妈妈已经带了周家的大儿子来将她带走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权当知道了。 再没多说一个字。 想着以后就不能常常见到叶柏玉了,叶离枝也独自坐着马车赶了来,进门时,正见到叶澜在跟郑云芝说话,叶柏玉不在,大概是被她的娘亲佟氏叫去了。 成了亲的男人看起来就是不一样了啊…… 叶离枝笑着打量了一番看起来沉稳了许多的郑云芝,俏皮道:“恭喜恭喜,我家五妹君还满意否?” 郑云芝一下被她闹红了脸,无措的抓抓后脑勺道:“很、很好……”嘴角却止不住的高高扬起,看得出对这个小娘子,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喜欢。 “那就好好善待她,不要让她伤心,知道吗?” “小夫……”郑云芝刚想唤她小夫人,却被身后的紫芝捅了一拐子,连忙改口道:“三三三姐放心,我要是待她不好,天打五雷轰!” “噗!”叶离枝被他正儿八经的样子逗的前仰后合,笑道:“逗你玩的。当然,你要是敢让五妹受半点委屈,不用老天出手,我一定收拾你!” 郑云芝连连点头,将她请上座亲自奉茶。 同他们坐了一会儿后,怕安如晦回了府见自己不在心生惦念,便起身去寻叶柏玉了。 叶柏玉正在佟氏的院子中陪她说话。 四女儿无法无天,不服管教,但被老爷这样无情无义的丢出家门,还是让佟氏很是伤心。 此时,见五女儿回门,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捏着手帕,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367.第367章 提携玉龙为君死 叶柏玉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也不想安慰,叶月玉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为那样品德败坏、良知丧失的人,有什么好伤心惋惜的? 正当母女俩相顾无言时,外头有守门的丫鬟来报:“五夫人,姑奶奶,三姑奶奶来了。” 双手环胸,冷眼瞧着自家娘亲抑扬顿挫的嘤嘤嘤嘤的叶柏玉脸色顿时就是一喜,道:“快去请!” 一听是叶离枝来,佟氏的反应却和她截然不同—— 她还记得很久以前,自己因为中了甄氏的圈套而诬陷对方害了自己儿子的事,因此觉得分外没有脸面再去见她,哭声一窒,立时起身道: “你们聊,我先回屋歇着了。” “嗯。” 叶柏玉的话音刚落,佟氏已经逃也似的旋身入屋,随即反身,自己将屋门紧紧地合上了。 恰好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过来的叶离枝却是一愣,迟疑的问叶柏玉道: “是不是……佟姨娘还是不想见我?” “才不是,”叶柏玉连忙欢欢喜喜的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解释道: “我娘早就知道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了,那甄氏请来的假道士被人打死的时候可在都城里流传了好一阵子呢,她又不是傻子,一想自然也就明白了。只是,她虽愧对于你,但是大人嘛,最好面子,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向你道歉了。” 说完,微微的叹了口气。 “这有什么要紧的?只要佟姨娘不再讨厌我就成,”叶离枝豁达一笑,颇觉新鲜的看着她的妇人打扮,满是赞赏道: “五妹气色真是不错,这么一看,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呢!” “三姐就知道羞我!再好看,又哪里比得过三姐呢?” “嘴巴也越来越甜了。” 叶柏玉已经被她夸的无地自容了,想了想,干脆转移话题道:“三姐……可听说了四姐的事?” “嗯?她又怎么了?” 自叶柏玉成亲那天后,叶离枝再没见过叶月玉,听她提起,怕是那货又惹了什么事儿,眉毛顿时竖了起来: “她是不是又欺负你了?还是又去偷偷找郑云芝了?这个……!” “没有、没有!三姐不要激动,这次是好事!” 怕她再次动了胎气,叶柏玉连忙澄清道:“是四姐彻底惹恼了爹爹,爹爹一气之下,将她嫁给了周管事的大儿子做小!” 叶离枝疑惑的眨眨眼睛。 叶柏玉机智的补充道: “周管事的大儿子今年三十有七,是个傻子,而且好打人,不然也不会连个媳妇都娶不上。我们来的时候,恰好也看到了周家派来接四姐的轿子,现下怕是已经在回庄子的路上了。” “那敢情好啊,”叶离枝冷笑:“这样,她以后就不能再来找你们的晦气了。不过,依叶月玉的眼光,会看得上他吗?别中途又跑了才好。” “三姐放心。”叶柏玉对这个连自己的夫君都要觊觎的亲姐姐早就没了情分尤其是,成亲之后的这几日相处下来,发觉这个夫君的为人是多么的优秀之后! “我前头不是说过吗,这周家的大儿子最喜欢打人,而且最讨厌有人逆着他来。 要是四姐敢逃,除非永远别让他再找到,不然的话,抓回家去肯定就是好一顿修理! 听说以前有人偷过这男人的东西,两只手都让他给剁了呢!四姐再不老实的话,估计腿都要给他打断了!” “断了好,也省的她再四处乱跑棒打鸳鸯,”叶离枝一如既往的抬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盘起的发髻,叹道: “爹爹一直在做糊涂事,唯有给你选的夫家和对待叶月玉这两件事上,总算明智了一回。” *** 日薄西山,临到太子府门口时,远远的就见一道岳峙渊渟的身影,动也不动的玉立在大门外的玉石阶上。 落霞瑰丽,天地无垠,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却只容得下那一人了。 “殿下对您,是真的很好啊。”暗卫扮成的车夫不由自主的感叹道。 他们自小就跟在太子身边,既是保护太子的暗卫,也是与太子一起出生入死的伙伴。 太子虽然谦和,但始终与所有人保有一定距离,只有对待自己的至亲时,才会嘘寒问暖,温柔体贴。 却从未见过他对一个人上心到,连离开区区几个时辰,都要渴盼到站在门口等她回来的地步。 从车帘中探出头来的叶离枝闻言,甜甜一笑,有些小得意道:“那是!殿下对我的好,我也会加倍……不,是百倍、千倍的报答于他!” 暗卫欣慰的笑笑,没再说话。 到达大门口时,叶离枝刚刚钻出马车,就见石阶上的人已经走了下来,并笑着对她展开了双臂—— 那已经日渐宽阔而厚实的胸膛太有吸引力,她无法抗拒的直接放心扑了过去。 对方轻松的接住她后,抱着她旋转一圈卸掉冲力,脚步一稳,便柔声在她耳畔问道: “怎的回来这样晚?再迟一些我怕就要忍不住去丞相府要人了。” 湿热的气息小虫般爬进耳朵,配着那带着点撒娇的低沉而极具磁性的声音,害还在头晕目眩的余韵中的叶离枝没出息的骨|酥肉|麻双腿一阵发软,忍不住嗔怒道: “这还是在大街上……快放开我啦!” 正在故意使坏的男人非但不放,反而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大踏步的往洞开的大门里走去: “是不是在家里,你就可以任我为所欲为了?” “想的美!” 叶离枝下意识的回嘴,在他的怀中一路穿过小径与回廊,浮光掠影中,她却发现对方明明灭灭的漆黑墨眸里,始终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像着了魔似的,她忍不住勾住对方的后颈,努力抬起上身,将唇印在他含笑的嘴角。 “是不是亲错地方了?”安如晦笑问。 “才没有。” 她也笑答,只是话却只说了一半: 她没有亲错地方,她要守护的,就是这一抹,永远幸福的笑容。 为此,她甘愿孤身下地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368.第368章 准备反击 回到房间后,趁安如晦去传晚膳的功夫,叶离枝从怀中掏出了一样物事,抖落开,在花灯下细细的打量起来。 这是一封请帖,与往常安如瑾借叶若虚的名义发给她的似乎一模一样——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盯着落款处明显没有印章的地方,叶离枝思索了一会儿,忽而抿唇,勾勒出一个清浅而淡漠的讽笑。 却原来,这一次,根本不是安如瑾在约她,而是她的大姐——叶若虚自己对她发来的请帖! 以往,若是安如瑾的意思,帖子的落款处会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印章,不起眼,却足以证明发帖人的身份究竟是谁。 这也会让她去赴约之前做好充分的准备。 摸了摸下巴仔细想想,自重生以来,她的大姐好像已经明里暗里,送过她很多名为‘暗害’与‘谋杀’的大礼了啊,偶尔还会附赠一个‘名节尽毁’的大礼包什么的。 掐指算算,自己回礼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这样怎么能行呢? 作为一个有礼貌的人,她这次一定要准备一份大大的‘回礼’,分量足到压倒对方再也无法翻身,方能对得起她的一番‘厚爱’啊! 打定主意,叶离枝打开灯罩,将帖子拿到火上点了。 急遽扩大的火焰中,唯有她眼底大片浓重的阴翳,是光亮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渗透的地方。 此后的几天,叶离枝重新捧起医术,开始废寝忘食的温习起来。 临到赴约那日的早上,她还在孜孜不倦的学习,让安如晦看的十分稀奇。 见对方洗漱过后连束发的时间都不肯浪费,坐在梳妆台前比对着医书,反复在自己身上指指点点,尤其是胸腹的地方,安如晦便好奇道: “怎么,你是打算改投医道,悬壶济世,做个妙手回春的小神医吗?本王可警告你啊!救人可以,但是,不能救男人!” 百忙之中,叶离枝还不忘斜睨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殿下,求别闹! 知道她只把自己的话当成戏言,安如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圆了眼睛,满脸认真道: “本、本王是在说真的!本王不会阻止你去做好事,但是,凡事总该有个度才行!你一个妇道人家,总不好抛头露面的吧,再说,做大夫很累的,不信你看看太医院的李太医,才三十啷当岁,看起来就跟五十似的!还有那王太医……” 高贵的太子殿下化身管家婆,开始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 人好像都有这个通病,只要是对着自己在意的人,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叶离枝很有耐心的支着额角认真的听着,良久,问道:“说完了?” 安如晦道:“口有点干,你等我去喝口茶。” 等他喝完茶润完喉回来,正准备继续的时候,却听叶离枝抢在他之前道:“我根本没有做大夫的打算。” “啊?”安如晦不相信的指指医书,“那你这是……” “怀孕了嘛,有宝宝了嘛,第一次生总归有点心里不踏实,我想看看医书,看看有什么办法能最大程度的减轻一下痛苦。”叶离枝微笑扯谎。 其实只要是为这个男人生的孩子,再有多痛又如何呢?她都愿去一一品尝,甚至甘之如饴。 安如晦明显的松了口气,到底是怕她当大夫后太过操劳,累坏了身子。 再看看她潜心研究的部分的确是自己的肚子,因此深信不疑,走过去从后面环住了她,笑道: “这你放心,我会早早给你请来都城最好的产婆们准备接生,让你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诞下我们的孩子。” “嗯。” 本来在为叶离枝梳发却被中途打断的小侍女见到这惯常的‘秀恩爱’场景再次上演,很有眼色的垂下眼帘,低头退往一边。 安如晦却适时叫住了她,对她伸手道:“给我,我来吧。” 侍女很是习以为常的将桃木梳双手递给了他。 相比于其他独家提供给他的爱妃的贴身服务,安如晦显然更钟情于给她梳发,他喜欢那头乌黑顺滑的发丝在他的指缝间穿梭时,所带来的那丝一般的凉润触感。 叶离枝没有再继续看书,而是抬起头来,看向眼前那面半人高的黄铜镜。 确切的说,是看着站在她的身后,神情认真而带着满满迷恋的俊美男人。 “殿下,”她轻声道:“您说过,如果我在自己的计划中一旦因别人的迫害而受伤,计划就必须终止,是也不是?” 安如晦斩钉截铁道:“是!” “那好,请殿下……牢牢的记住这句话吧。” 叶离枝握住他的手,低下头,像只小狐狸一样偷偷地笑了。 叶若虚这次所选的地点依旧是一家客似云来的奢华酒楼,不过地理位置却有着明显变化,前虽靠街,后却不再临水了。 靠窗而望,底下只有一条宽阔的青石路,如果她想要跳下逃生的话,照叶若虚所定下的这个房间的高度来看,她就算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去。 可对方越是要将她所有能够逃出生天的路封死,她就变得越发心平气静起来。 “听闻这家酒楼的菜色一绝,每一道都是精心烹制,大姐真是选的好地方啊。” 叶离枝收回目光,含笑同她寒暄起来。 “是啊,三妹现在身份不同以往,我又怎么敢轻易怠慢呢?”叶若虚熟稔的挂着虚伪而亲切的笑,好似以前做过的那些坏事都不是出自她手一样的淡雅从容。 “大姐说笑了。若非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我又怎么会有今天呢?” 这句说的倒是实话,她的尊容、地位、财富以及别人对她的看重,无不来源与她嫁给了安如晦。 她从不以此为耻,反以为荣。 她巴不得要全天下都知道,瞧,她选择了一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啊!这个男人比起她上一世的选择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可这话落进叶若虚的耳朵里,却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 不就仗着太子殿下对她的喜欢,才能得到安如瑾的疼爱么,但那都是假的!都是安如瑾为利用她而设下的局! 369.第369章 引鱼上钩 她又有什么好炫耀的,有什么好得意的! 暗暗绞碎了一张帕子,叶若虚强逼着自己维持着浮于表面的虚假笑容,附和道: “谁说不是呢。三妹的好命可是我们所有的姐妹中谁都不能及的……啊,对了,上次咱们单独见面时,我独自先走了,回来却发现三妹也不在了,只剩下一个死状凄惨的陌生男人,可把我给吓坏了呢!三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啧,她的大姐说的谎,依旧这么清新脱俗而……毫无水准呢。 “那大姐还记得那男人长的什么模样吗?”叶离枝意有所指的问。 叶若虚不慌不忙,歪着头做起回忆状: “那男人当时已然被杀,身上、脸上都是血,我又怎么能看得清呢?不过好在后来我打听到你没事,也就放心了。那是谁派来刺杀三妹的吗?跟在太子殿下身边也就这点不好了,总遭人妒,那些嫉妒成狂的女人疯起来,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是吗?” 叶离枝不怎么在意的扯了扯嘴角,低眸看了眼自己眼前那杯碧绿而通透的绿茶,笑着问道: “就比如,在别人的茶水中下堕胎药?” “啊、啊?”叶若虚与她对视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一瞬,很快又镇定下来,掩嘴笑道:“三妹说什么呢,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孩子,是未来的龙子!我又哪里敢去加害呢?” “那如果这孩子不是太子殿下的呢?姐姐是不是就能肆无忌惮的加害了?” “你……胡说什么呢!不管那是谁的孩子,总归都是三妹你的吧,你可是我的好妹妹,我……啊!!!” 未说完的话在看到叶离枝慢条斯理从袖中抽出的物事后,立即化为一声下意识的尖声惊叫。 转动着那把在灯火照耀中愈发寒光冷冽的匕首,叶离枝笑道:“姐姐接着说啊,怎么不说了?” 叶若虚咕咚咽了下口水,踉跄着站起身来步步后退,结结巴巴道:“你、你想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伤害我一根毫毛,三殿下不会放过你的!” “啧,姐姐不要害怕嘛,我这还什么都没打算做呢,”叶离枝握紧匕首,抬起下颌示意了下叶若虚方才坐过的位子,温声软语道: “姐姐,过来坐啊,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害我的孩子的么?那……你就把我眼前的这杯茶喝了,我就收起匕首,怎么样?” 她软绵绵的态度显然让叶若虚稍微放松了些警惕,心道,就算她敢拿出把刀子来又怎么样?要是她出了什么事,先不说三殿下,但是叶澜就绝对不会放过叶离枝! 这么一想,胆识也跟着回来了几分,发觉自己紧贴在门上满脸惊恐的样子很有失身份,叶若虚忙站直了身子,调整好表情后干笑道: “这玩意危险的很,三妹以后还是少拿它玩为妙。至于这茶……我喝,我当然可以喝给你看!” 她撑着虚软的双腿,勉强保持步态平稳优雅的走了过去,在圆凳上坐定后,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端起叶离枝面前的茶杯。 “喝啊。”叶离枝没有动作,只是看着她慢腾腾的动作,不耐的催促着。 叶若虚只好将茶杯凑到唇边,喝了起来,心里却在万分庆幸,刚才自己没有急着吃菜。 她深知叶离枝对自己戒心甚重,不会轻易中招,因此就找来了一种奇特的毒。 这种毒分两种,分开下对人毫无危害,但将下了毒的食物混在一起吃,就会发作了。 放心的将茶水一口口咽下喉咙,叶若虚刚想借机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茶杯一放,却见叶离枝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在做什么?为什么要拿着匕首在烛火上,翻来覆去的烤个不停?! 叶若虚瞬间被吓得浑身冰凉,仰望着背光中,叶离枝漫不经心又含着微笑的冷漠的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恐惧,没来由的突然将她牢牢攫住。 “大姐,你听过一句话么?” 叶若虚被她困在桌子、墙与她的逼仄夹缝中,已经快要被她的所作所为吓得发神经了,一听到她开口,立时就是抖了三抖,强装淡定道: “什、什么话?” 叶离枝看向她,一字一字道: “善待好人可以使自己更好,但——”她刻意拉长了音调,像是故意要欣赏叶若虚脸上的惊惧表情一样,缓缓道: “善待恶人,却可以让恶人更恶,所以,我决定从此以后,再不会善待任何披着人皮的恶人了!” 话音刚落,她已经抓起叶若虚的手,在对方惊慌失措的凄声惨叫中,将匕首塞给了她,然后握着她的手,一寸一寸的,让锋锐的刀刃反送进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中…… 鬼吼鬼叫了一阵后,叶若虚非但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反而觉得手里握着一个硬硬的东西,还黏腻的厉害。 她低头,有些反应不过来的看着插在叶离枝身上的匕首。 “你……” 她刚说了一个字,就见方才还阴森的笑着看她的人,突然表情一变,痛苦而可怜的高声喊叫起来:“救、救命啊……杀人啦!!!” 叶若虚愣了一会儿后,忽然很想笑。 她知道对方要做什么了。 可是,这里是哪里?酒楼!酒楼里的确满是人没错,可真心在乎叶离枝的人,却并不在其中! 所以,她要将这出苦情戏演给谁看?自己吗?难道她以为这样,自己就会被她抓住把柄,从此而害怕她不敢再谋害她了?简直可笑! 叶若虚自以为猜透了叶离枝的企图,不必叶离枝再帮忙,自己握紧刀柄,心一狠,将匕首重重的抽了出来! 一时间,血花四溅,乱迷人眼。 “呵,”叶若虚俯视着颤抖倒地,脸色惨白的叶离枝,冷笑道:“想用这么拙劣的手段嫁祸给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叶离枝只是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不休,冷汗涔涔而下,模样狼狈又凄楚,只消一眼,便狠狠勾起了叶若虚的施虐欲! 370.第370章 如我所愿 想到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三殿下,叶若虚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毒不是毒不死你么,那么今天,她就亲手结果了她,也省去她再去花费心思弄死这个贱人的时间了! 说干就干,叶若虚对准叶离枝的心窝处便一刀刺了下去!对方一侧身,堪堪躲了过去。 她又刺,对方又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 最后,叶若虚没了耐心,干脆一脚踩在她的胸口处,固定好后才打算先往她的脸上划几刀解解恨,却在此时,原本紧闭的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了! “住手!!!” 随之而来的,还有男人怒不可遏的爆喝! 叶若虚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惊得手一抖,匕首‘呛啷’一声落地。 抬头,闯入视野的,是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男人! 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她最爱的男人! 然而,对方此时的表情,却让她感到惊骇而异常陌生,那种腿软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这次直接强烈到,让她直接跌坐在地。 安如瑾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便快步的走了进来,蹲下身为叶离枝检查伤势。 当看到最严重的那处刀伤居然出现在叶离枝的肚子上时,被太医们定为‘今生无子’的安如瑾立刻暴走! 他双目充血,猩红的眼睛里充斥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当下二话不说,一巴掌将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的叶若虚扇飞了出去! “你、你这个毒妇,我今天便要休了你!不仅要休,我还要杀了你!” 他说的字字诛心,句句泣血,让叶若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凭什么……你凭什么要这样对我!就为这个贱女人!就因为她有了你的孩子吗!!!我可以、我也可以给你生的,生无数个,只要你愿意!!!” 叶若虚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指着被安如瑾拥在怀里的叶离枝,恨的一口血都冲到了喉咙口,声音因过分用力而残破不堪: “而且,她身上的伤,根本不是我下的手!是她自己插的自己!!!” 安如瑾荒谬的看着她,那眼光就像在看一个白痴: “自己插自己?亏你编的出来!有本事插一个给我看看啊!!!” 气盛之下,叶若虚立刻拾起掉落地上的匕首,反手握住,便朝着自己的心口处捅去—— 可下手之前,一片被怒火填满的脑袋里,却很不合时宜的生出了一丝理智: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那么,岂不是便宜了叶离枝那个贱人? 这一瞬的迟疑落在安如瑾的眼里,无疑正是她在胡编乱造的最好说明! 他冷哼一声,忽而问:“那些药,也是你下的吧?” 他问的是让他这辈子都不能人道的药。 但叶若虚却误会了,以为他指的是自己下在叶离枝茶水和饭菜里的药! 她僵硬的神色同样没有逃过安如瑾的眼睛,他像突然解开一个困惑他已久而未解的谜底一样,仰天大笑起来。 然后,却什么也没再做,而是抱起叶离枝,转身就走! 临走前,还丢下了一句让叶若虚肝胆俱裂、心碎一地的话: “叶若虚,我看错你了。” 看错?呵,你当然看错!!! 你为什么没看到我的一片真心,为什么没看到我被诬陷的场面,为什么没看到我为你做的一切! 为什么…… 你的眼里,已不再有我的身影。 叶若虚死命的揪住自己心口处的衣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徒劳无功的稍稍缓解一下,那锥心刻骨的剧痛。 她自嘲的笑,眼泪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很快泅湿了大片华贵的衣衫。 夜风飒飒,吸入鼻腔的味道中,血腥的甜味变得越发粘稠与浓重起来。 虚弱的伏在安如瑾的怀中,叶离枝倍感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抽着气低声道: “三、三殿下,天色不早了,我还要早点回太子府,否则的话……太子殿下会怀疑我们的……” 没错,她就是要在此时此刻,故意这么说。 她就是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伤害到安如瑾的机会! 果然,对方冷峻的脸上立刻露出一抹愧疚而心疼的神色,虽然习惯性的隐忍着,不想被任何人窥探到他的真实情绪,还是被熟知他的叶离枝捕捉到了。 她感觉伤口处传来的阵痛,都因此而消减了大半。 “我先带你去找大夫,检查过伤势后再说……”安如瑾尽力低沉而温柔的说着,似乎怕惊动到她的伤口一样。 “好……” 好一个三皇子啊,她都这样努力‘演出’了,得来的,竟然连一句‘别回去了,我不要你再做我的眼线’的准话都没有。 对啊…… 她,和孩子,在他眼中,从来、从来、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重不过他的大业,重不过他的江山,亦重不过他上一世所爱的女人叶若虚! 叶离枝突然觉得有些累。 就让这一切早点结束吧。 她不要再活在前世的噩梦里无法醒来了,如果……噩梦中所有重伤过她的人都死了,也许自此以后,她便再也不会想起它。 其实,她也不想让局面变成今天这样的。 但那些人……她给了他们那么那么多次悔改的机会,可从没有一个人好好珍惜过,反而变本加厉的来伤害她以及她所爱的所有人!!! 让她想想……上一世,有谁看她可怜,而想着放过她一马吗? 答案好像是——没有。 叶离枝望着浓荫也无法遮蔽的星光璀璨的广阔夜空,敛尽世间美好与苦难的美丽杏眸里,溢满了虔诚与向往。 拜叶离枝早有准备所赐,经过反复灼烤的干净匕首让伤口完全没有发炎的可能性。 这些日子以来的医书也不是白白温习的,她刺中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躲过了宝宝所呆的部分。 而宝宝没有了危险、本人也脱离了危机的叶离枝很快被得到消息后火速赶来的太子殿下接了回去。 不出所料,某人在得知她受伤的消息的那一刻,就开始酝酿风暴、忍而不发,等听到自己请来的太医再三确诊她和崽子都并无大碍之后,才脸臭臭的爬上了床,背对着她,面朝内墙,默而不语。 371.第371章 不吵不是好夫妻 只有气息还在因无处发泄的怒火而急促的轻喘着,以尽量不惊扰到她的力道。 “殿下不责备我吗?让你生气又担心了。”叶离枝对着他的背影,轻声开口。 对方晾了她好一会儿,才闷声道: “太医说你失血过多,需要静养,等你的伤养好了以后……本王再找你算账!” 叶离枝丝毫不以为惧的软软的笑,动了动被纱布裹缠的有些笨重的身子,道: “帐是随便殿下算的,不过,我得提前说明一点,那就是,我的计划还要继续。” 安如晦猛地转过身来,怒瞪着她,一脸‘你当本王是傻子吗’的表情。 “殿下可还记得……咱们约定好的话?” 安如晦一字不落的背给她听,表明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忘: “如果你在自己的计划中一旦因别人的迫害而受伤,计划就必须终止。你以为你肚子上的那个窟窿被纱布挡着,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么?” “啊哈,当然,我受伤是事实,但是……这伤并非‘因别人迫害’而来。” “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叶若虚所伤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 安如晦继续露出一脸‘你当本王是傻子吗’的表情。 “是真的,不信你可以问我身边的小侍女,我临走前,是不是拜托她帮我去买一把新的匕首来。 而且,如果真的是叶若虚所伤,你以为,伤口会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我之前看的医书,就是在找插什么地方才能既不伤到宝宝,又让它看起来很像插在宝宝所在的地方,为的,就是让叶若虚与以为这个孩子是他的安如瑾,反目成仇。” 也是要让叶若虚好好尝一尝,被自己最爱的男人所伤,是怎样痛不欲生的滋味儿。 之前叶离枝所有的反常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但是!安如晦并未因此而感到一丁点的高兴!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连我都瞒得滴水不露,为的就是能够继续你那天杀的烂计划?!” “别这样说嘛,”叶离枝不满的嘟嘴道:“我可是为这计划而煞费苦心,你这样说,可是让我太伤心了。” “你的做法也让我很伤心,”安如晦不为所动的冷冷道:“不管是谁伤了你,你终究在自己的计划中受伤,我宣布,从现在开始——” “我会好好养伤,努力长胖的!”叶离枝忙打断他的话,讨好的笑着竖起三指发誓: “殿下,就差最后一步棋了,让我走完吧,好么?” “然后再有人来通知我去认领你的尸体?” “是别人的尸体才对!而且,你不用去认领,肯给他们留个全尸已是仁至义尽。” 她的话才刚刚说完,就觉眼前一黑,一样柔软的物事就覆了上来,以和它的柔软完全不相符的粗暴力道侵犯着她的唇舌。 良久之后,对方才放开了她,却并未急着退开,只是与她额头相抵,一边平复着喘息一边问: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还从未见过他这样近距离的冷冽眼神了…… 她有些不能承受的垂下眼去,语气低微却坚定道:“只是……想做完我这辈子必须该做的事情罢了。” 安如晦不赞同的看着她,独裁道:“你这辈子必须该做的事情是爱本王,与本王好好过日子,愿意的话就多为本王生几个娃娃,不愿意的话只养这一个也好……” 见叶离枝毫不动容,他又缓下语气道: “我不知道你前世究竟与谁有过什么样的恩怨……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还活在那些仇恨与恩怨之中,既然不幸记得它们,又为何还要让它们苦苦的困扰着你,让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呢?” “至于那些坏人……交给本王就好,他们根本不值得你去弄脏自己的手。” 安如晦伏贴在她的耳边,蛊惑般的低语着,试图将她从前生前世的迷雾中拉扯出来,脱离苦海。 但其实,叶离枝已经站在岸边了,只是始终无法释怀,无法看着那些恶人在她这个受害者的面前,依然可以活的猖狂,肆无忌惮!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信命,也不信天,”叶离枝沉吟着,像是终于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抬眸看他,笑道: “殿下,这最后一步棋,不如你就同我一起,替天行道吧!” ……这就算是她最大的让步了?他本来就在她的计划之中好不好!只是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罢了。 太子殿下见她并没有放弃计划的打算,脸一沉,继续翻到床里,面朝墙生闷气去了。 叶离枝:“喂……我是说真的好不好!我是很有诚意的!你看我真诚的脸!” 一只漂亮的大手直接伸过来,糊在了她的脸上: “睡、觉!” *** 叶若虚还不算傻的,知道眼下的情况,安如瑾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原谅她了,便以最快的速度逃回了娘家——叶府。 最起码现在的安如瑾,还需要叶丞相的扶持,因此,是不敢上门去对叶若虚怎么样的。 幸亏她跑得快,否则,在断子绝孙新仇旧恨催动下的男人,说不定当真会让人将她叉出去,直接打死。 但回到了叶府的叶若虚仍是不肯消停: “爹,事情的真相真的就是我说的这样的!您瞧瞧您那个三女儿,都把心计用到我头上来了!我们可都是自家人啊,您说说,这样的处心积虑的谋害自家人的贱人,还能留吗!!!” 端坐在太师椅中的叶澜起先也觉得叶离枝这样暗算自家亲姐,有些过分。 但他早就与三皇子穿同一条裤子了,因此,安如瑾的很多背地里在做的事情都没有瞒他,有时还需要他帮忙隐瞒或做下参谋什么的—— 叶离枝在太子身边,为安如瑾做眼线的事就是其中之一。 这样一想,对于叶离枝的不满也立马烟消云散。 毕竟,对于叶澜来说最为重要的事,便是想办法扶持三皇子登上皇位,若是能达到这个目的,他将可以不计较叶离枝所做的任何错事。 包括陷害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372.第372章 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因为,一旦三皇子上位,作为有从龙之功的叶家,将会抱到一条无比粗壮的大腿! 自此以后,有了新皇的庇佑,还怕没有再出第四个‘丞相大人’的叶家会无法继续风光下去吗? 虽说叶宏霖并非他心目中最佳的叶府继承人,但其他儿子死的死、跑的跑、小的小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他只能让那个庶长子跟着自己来沾这个天大的光了。 “咳,”叶澜干咳一声,欲要斥责三女的话在权衡利弊之后跑得连个标点符号都不剩,反而对这个不顾大局的大女儿生出几分厌恶来: “别一口一个‘贱人’的叫,那是你的妹妹,像什么样子!还有,你要是不去招惹她,她会设计陷害你吗?她不是爱惹事的性子,我才不信井水不犯河水之下,她会没事找事的来找你的茬!” 捂着热痛犹在的红肿脸颊,本以为能得到从小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的同仇敌忾,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样一番胳膊肘往外拐的话,叶若虚本来因安如瑾而支离破碎的心,顿时碎成了饺子馅儿: “那您的意思是我天生爱惹事,主动挑衅她才得来这样的下场了?对,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向着她,她是绝世无双的大好人,只有我最坏,我活该!” 叶若虚委屈的叫嚣了一通,没等叶澜再说什么,便红着眼睛捂着脸跑了。 活像自己真的是个绝对无辜的受害者似的。 叶澜烦厌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这个大女儿真的宠的没边儿了,才会让她变得愈发任性胡为,无法无天起来。 连跟长辈说话都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而离开叶澜书房的叶若虚甫一到了没人的地方,便沉了脸色。 她愤恨的咬着一口银牙,姣美的脸蛋瞬时变得狰狞而扭曲起来,满脑子里只剩下一个人,一个名字—— 叶、离、枝! 为什么抢走她的夫君还不算,连爹爹也变得偏向于她! 她抢走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所有! 自己这辈子要是不讨回来,再将那个贱人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怕是连死都不能闭上眼睛! 叶若虚用力地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睛,再张开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回复平静。 刻心入骨的恨意被很好的埋藏在虚假的面具之下,叶若虚理理衣襟,从无人的拐角处走出来,一转眼,便又是那位高贵不凡、仪态端庄的叶府嫡出大小姐了。 叶离枝这几天都表现的很乖。 太子殿下放了话,除非她甘愿自己主动放弃计划,否则的话,连出太子府的大门都不要想。 这伤虽然没有伤在要害上,但为了让叶若虚与安如瑾彻底决裂,叶离枝也是下了血本的,因此恢复起来,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每晚她在不小心的乱动中被疼醒的时候,安如晦总会被她哪怕再细微的动静惊醒,然后黑着脸坐起来,让人去将止痛的药温一遍,自己亲手给她喂下,看着她睡去后,自己才堪堪歇下。 虽一句话都没有说,但看着她疼,太子殿下纠结的表情就像是恨不得那伤是在自己身上作祟的一样,让她不再继续,也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她再牵涉进危险之中罢了。 每每这时,叶离枝总有种为了讨他欢心,干脆直接放弃的打算,但这波冲动过去以后,再一细想,又觉得万分不甘! 最后一步、就差这最后一步了呀! 只要灭掉安如瑾那个祸根,从此以后,她就金盆洗手,什么也不干了,安安分分的呆在这一亩三分地里,相夫教子,平安喜乐的过完陪他过完这一生。 不亲手除掉那个人,她的噩梦恐怕就永远无法终止! 所以,为了日后长长久久的美好幸福生活,就让她,最后任性这一次吧。 “你去哪?” 混迹在外出采买的丫鬟中的某人浑身一僵,想要假装对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一样的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腰带却一紧,被人毫不客气的拖出人群。 好死不死碰上恰好下朝回来的安如晦,她身上穿着从侍女身上强行扒下来的衣裳,低着头,对方甚至还在马上时,就通过她的后脑勺认出了她。 在劫难逃,叶离枝只好主动认罪:“殿下,对不起,我错了。” “错在哪里?” “不该让您认出来,惹你生气的。” 他要是没认出来,进门却发现她不见了,只会更加生气好不好!!! “殿下,”叶离枝见他面色不豫,忙装乖卖萌道:“我都扮的这么像了,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太子府里的侍女们可都清白得很,没有谁的肚子被搞大,你一出门就死死捂着肚子,还遮遮掩掩的,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你的与众不同?” 叶离枝暗叫失策。 随着月份增多,她的肚子也逐渐变大,虽不到无法掩饰的地步,但混在一群小腹平平的侍女中,还是很有压力的好不好! 浑水摸鱼失败,叶离枝只好小媳妇似的,跟着安如晦回了府。 进了她的院子,安如晦神奇的没有发火,只是坐到院中小亭的石桌旁,平静的问:“你的伤还没有好全,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这是要去哪?” 叶离枝没敢跟着他一起坐,而是站在一边对手指:要不要说? “那个……就是想出去走走,你又下了命令不让我出门,只好出此下策了……” 安如晦道:“说一句谎就打一下屁股。” 过了生日已经年方十七的叶离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屁屁,疼倒是不怕,就是打起来太过丢人。 她讪讪道:“待在府中什么也不知道,我想出去打听点消息。”好借此筹备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像会读心术一样,安如晦道:“你被叶若虚所伤,短时间内他怕是不能再以你大姐的名义将你约出去了。且,安如瑾已经给叶若虚送去休书了,以犯了七出之罪的名义。” 七出一是无子,二是淫,三是不顺父母,四是口多言,五是盗窃,六是妒忌,七是恶疾。 成了亲的女子一旦犯了其中任何一条,夫家就可以将其休弃。 373.第373章 山巍巍,情悠悠 叶离枝甚至可以想象的出,叶若虚在收到休书时,会是怎样的恨她与心痛。 前者她不怕,后者……是叶若虚应得的!比起她给予自己的,还远远不够呢。 呃……不过,安如晦想告诉她的,恐怕不只是这些吧! 太子殿下的言下之意无外乎是:你死了这条心吧!出去了也没用,见不到你的梦中仇人的! 怪不得这货没有生她这次出逃的气,敢情是因为早就知道她就算出去了也见不到安如瑾啊…… 呜……有个太过聪明的相公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看得透透的,连点属于自己的小秘密都木有了。 “那、那我就不出去了,正好可以在家呆着多歇几天。” 安如晦斜她一眼。 “我发誓!”叶离枝连忙竖起三指。 对方却好像对她说的跟真的似的谎话免疫了,兀自沉吟了一会儿,道:“身怀有孕的人总呆在家里也不好,等过几天你的伤口再好一些,我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等去了,叶离枝就知道了。 这是一座盖在半山腰上的寺庙,看起来年代久远,香火却依旧鼎盛。 站在山脚向上望去,一层层的石阶一眼望不到头,直通云霄,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腿软了。 “庙里的和尚说,心若诚,心想的事便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安如晦站在朦胧的晨雾中,仰望着草木葱茏的高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休沐,难得不用上朝,他便用这时间来陪她出来散心了。 “也许吧。”对于神明,叶离枝也有着一份敬畏之心,若非被逼得走投无路,她也不会生出歹心去害别人。 但有的人,就是能逼的狗急跳墙、兔子咬人,若不收拾了他们,就等着被他们收拾吧!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都愿意一试。” 安如晦说着,突然撩起衣摆,跪在了第一层的石阶上。 趁着叶离枝还在愣神的功夫,他双手合什,轻声道:“希望我和我爱的人,能够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他认真而虔诚的朝着大山磕了三个不含任何水分的头,站起后继续走向下一层石阶,跪下,再次双手合什的祈祷道: “希望我爱的人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一生无忧。” 又是三个标准的大礼。 再站起,再拾级而上,再跪,再许下自己的真心所愿,如此反复,竟是要准备就这样一跪三叩头的走到山顶了。 这样缓慢的速度,倒是不用怕叶离枝会累着或跟不上。 可叶离枝就像双脚被人钉在了原地似的,看着身形高大的男人一次次的在自己的视野中矮下身去,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双膝毫不犹豫的为自己而跪,就觉得眼眶酸的厉害,哪怕死死的咬紧下唇,仍是止不住喉头的哽咽。 两人的距离拉开好一段后,还能听到风中隐约送来‘愿折十年寿’‘护她们母子平安’的字眼,山里的晨风是那么凉,可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这个人给熔化了。 原本跟在安如晦身后的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难掩震惊之色。 以往,只有别人去跪太子殿下的份儿,哪怕是皇后和皇上,也早已免去太子的大礼了。 现如今,为了一个人,太子爷不仅甘愿下跪,看这架势,还是要打算一路跪到石阶的尽头去么! 侍卫的职责便是保护主子,眼见太子的身影变得越来越远,几个侍卫忙抬步想要跟上去。 可再一看脚下的石阶,又觉得若是自己就这样站着走上去,都有种亵渎了通往神明之路的错觉! “小夫人,您看……我们是不是要跟上去?”侍卫首领忍不住上前一步,迟疑着问。 叶离枝猛地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呆了很久,蓦地发现前方的身影已经远到快要淹没于雾气之中,她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心慌,二话不追便拎起裙摆追了上去。 这一天的时光,都毫无疑问的消磨在这山上的石阶之中了。 回到府里时,已是金乌西沉,早上出发时还满心雀跃的叶离枝,早已变得沉默下来,到家之后哪儿也不去,而是安如晦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回头望向这个被小跟屁虫附身的人,安如晦笑问: “怎么,终于发现你家相公英武不凡,举世无双,决定从此以后与我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了?” 叶离枝扯着他的衣角,眼睛红红,不说话。 安如晦的心不由得软下来,将她力道轻柔的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道: “你不用觉得我为你做的太多,因此而对我有所亏欠。本来觉得那里清静,想带着你去散散心的,只是想起早就想做的事,便顺路做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仿若为了她用膝盖爬那么高的山,是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可他越是这样,叶离枝的心里就愈发难受。 她回抱住他,很是用了些力气,哑声问:“那殿下的膝盖是不是很痛?” “是啊,”安如晦苦笑,“那么高的山,用脚走都会觉得脚酸。不过,我还是觉得那路太短,因为我还有许多愿望,没有来得及许呢……” “够了!”叶离枝猛地打断他,闷声道:“殿下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枝儿何德何能得到那么多,只要能与殿下在一起,便心满意足了。” 安如晦默然而笑,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晚上,叶离枝非要给安如晦高高肿起的膝盖上一下药。 安如晦却不甚在意的笑道:“一点发肿而已,睡一觉起来也就好了,不用那么紧张的。” 看着那两只泛红发紫的大馒头,叶离枝快要心疼坏了!哪里肯听他的话,吩咐侍女去煮几个鸡蛋,准备冷水和热水以及布巾,再去府中太医那里要一些消肿化瘀的药后,才稍稍消停下来。 “这是殿下为我而受的伤,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叶离枝霸道的宣布。 安如晦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去了。 倚靠在绣花的软枕上,看着对方为自己而心疼而感动的样子,太子殿下的心里甜滋滋的。 374.第374章 新的会面地 可看着看着,他便有些不淡定了。 因为对方盯着他的膝盖一会儿后,忽然毫无预兆的,凑上前去亲了一口。 “你……” 伤处最是敏感的地方,被人轻轻一碰,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便瞬时涌了上来,直冲脑门。 这感觉奇异的代替了红肿处全部的胀痛,只余下脉脉的轻痒。 “这是‘你辛苦了’的表达方式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让本王每天都去那样走一遭,本王也愿意……” 戏谑的话戛然而止在对方低着头,一颗连着一颗吧嗒吧嗒往下掉的眼泪中。 安如晦一怔,心瞬间被揪疼,忙坐起身来捏着袖子想去揩掉她的泪痕,柔声道: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你的眼都红了一天了,再哭下去,怕是要变成小瞎子了。” “又不是没瞎过……”叶离枝抽噎着嘟囔了一句,忽然道:“殿下,对不起。” 安如晦被她天外飞来的一句弄的摸不着头脑:“对不起?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混蛋,无可饶恕的大混蛋……” 无论前世的安如晦是否也曾为她做过这样的事,自己穷尽一生,怕是都无法偿还他的如海深情了! 他越是对自己好,就越是让叶离枝觉得自己就是个蠢蛋、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大蠢蛋! 为什么上一世的自己没有好好珍惜?不珍惜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去伤害他?去伤害他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无心无肺的去欺骗他的感情?! 他一步三叩首,从山脚走到半山腰,求的全是自己的安好。 自己这个混蛋又有什么资格安好! 在这一刻,叶离枝突然无比的痛恨起自己以前的无知与愚昧。 安如晦却不知道她又钻进了哪个牛角尖里去,安慰的摸了摸她潮润冰凉的脸蛋,道:“你哪里混蛋了?嗯……就算你是混蛋,我也爱。” 叶离枝扑哧一笑,郁结的心绪被解开了不少。 但是想要报仇的心情却变得愈发强烈。 侍女将她要的东西一一送上后,叶离枝先是用帕子包了鸡蛋在安如晦的膝盖上滚了许久,先短暂冷敷了一会儿便转为热敷,直到那红肿紫胀处消了下去,才和他一起躺下睡觉。 等听到身旁松松拥着自己的人呼吸变得绵长之后,叶离枝忽的睁开毫无睡意的眼,轻手轻脚的从他的怀里爬了出来。 卧房里还点着一盏昏黄的花灯,光线柔和而黯淡。 叶离枝赤着脚走过去,从袖中抖出了一张小纸条,打开之后凑到灯下看了一眼,发现上面除了一个确切的地址后再无其他,便默默背诵了下来,然后打开灯罩将纸条烧了。 这是在去寺庙拜完后回来的路上,偶遇安如瑾时,他趁别人不注意塞给自己的。 没有了叶若虚可以打幌子,为了能继续和自己保持联系,他便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购置了一处民宅,以方便两人见面。 安如晦可能禁她一时的足,总不能禁一辈子吧……等她寻着空子溜出去时,安如瑾下一次作案时的‘证据’,怕也已经准备好了。 叶离枝暗暗的冷笑了一下,心道这一次,她非要一锅端了他不可! 失去温暖的胸膛环绕取暖,叶离枝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哆嗦,见纸条烧的只剩下一撮不起眼的小小灰烬后,便蹑手蹑脚的回了床上,重新钻入了对方的怀抱中,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五日后,某大臣过寿,因曾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太子便代替皇上去祝寿兼吃酒了。 叶离枝觉得这是个出门的好时节。 她遣退所有侍女,只留下身形与自己最为相仿的那一个,然后摩拳擦掌,盯着对方身上……的衣服,淫|笑不已。 这小侍女已经被她扒过一次了,留在心里的那两立方米的阴影还未散去,见她又要来扒自己衣裳,忍不住捂住胸口,一边往后退,一边弱弱的告饶道: “小、小夫人,您、您不要这样……要是被太子殿下知道的话,不会饶过奴婢的!” “没事,这次我保证,他绝对绝对不会知道了!” 小侍女欲哭无泪:您的保证一点也没有含金量好吗!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混蛋! “可万一殿下中途回来了呢?奴婢该怎么交代?被殿下看到的话,殿下一定会生气的!” “我动作会快一点的,一定赶在他回来之前完事,这样总行了吧!”叶离枝无奈的说。 “不行!”小侍女做贞洁烈女状:“总而言之,奴婢这次是绝不能再从了您的!” 叶离枝眼珠一转,嘴里妥协道:“好好好~” 却在对方放松警惕的一瞬间,冷不丁的扑了过去!然后直接将人按倒在地,开扒! 小侍女嘤嘤嘤:“救命啊……非礼啦……” “闭嘴!乖乖听话,回来少不了你的好处,必有重赏!” 叶离枝三下五除二将对方扒的只剩下一件贴身小衣,喜滋滋的换上侍女的衣服后,便将自己原本穿的那套扔给了她: “先穿着,回来再换!” 学着侍女低眉垂首的模样走出房间,叶离枝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前门。 前门分正门和侧门,侧门偏小,是平常供府中下人们出入的地方,有专门的人进行盘查。 叶离枝亮出自己的牌子,压着嗓子道:“侧妃说突然想吃城东那家干果店里的樱桃煎了,让奴婢去买一些来。” 负责盘查的人仔细看了看那牌子,确认无误后,将牌子还给了她,挥手道:“去吧,快去快回!” 叶离枝点了下头,便飞快的走了。 遵照那纸条上的地址一路来到那处民宅,叶离枝敲了敲门,立时便有脚步声传来,大门打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露了出来。 “小姑娘,找谁啊?” 卧槽……不会还有暗号吧? 叶离枝挠挠额头,焦躁的想了想,便道:“找人。” 老爷爷立刻笑着让开了路,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是没暗号还是歪打正着了? 叶离枝颇觉诧异的迈了进去。 一路走来,发现这就是座普通的民宅,二进二出的,不大,在老爷爷的带领下,很快来到了一处花厅。 375.第375章 套话 老爷爷将她安置好后,没说什么,而是去了院子里,放出了一枚烟花弹。 然后回来笑着对叶离枝道:“小姑娘稍等,您要找的人一会儿便能来了。” “嗯。” 叶离枝乖乖点头,仰望着那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的形状奇异的烟花,愈发觉得安如瑾这个人聪明的很,狡兔三窟,若非自己的特殊身份,扳倒他,恐怕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是,谁叫自己‘傻’呢? 对于主动送上门‘求利用’的人,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抗拒的了吧。 尤其是,这人不仅对他死心塌地,还是他死对头最为喜欢的爱妾。 叶离枝想,如果自己是安如瑾的话,面对着这么一个好用的人,但凡自己有点野心,怕是也忍不住要好好的利用一番了。 但是——野心,并不足以为成为能够可以肆无忌惮的去伤害别人的理由! 叶离枝轻吸了一口气。 这是她需要在安如瑾的面前演的最后一场戏了,她一定、必须要演好。 不知等了多久,外面才再次响起脚步声。 叶离枝立刻正襟危坐,转头望去,就见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挺拔男人走了过来,进了门,摘下帽子一看,果真是安如瑾。 她站起来,脸上漾出一抹见到等待已久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时惊喜又满足的甜甜笑容,低低唤道:“三殿下。” 安如瑾没说话,直接上前抱住了她。 身体却体贴的没有靠的太近,而是关切的问:“今日傍晚见到你时看你的气色还不错,伤养的怎么样了?” “很好,”叶离枝的身子在不易察觉的一僵过后又放松下来,靠在他的肩头道: “我没事,让三殿下担心了。就是这几日太子殿下管的格外严,不允许我随意外出,赶在他今晚去赴宴回来之前,我怕是就要赶回太子府了。” 言外之意就是:别肉麻了,快点谈正事吧! 安如瑾果然不想让安如晦有机会发现他们之间的私下往来,立刻便放开她,开门见山道: “东西都差不多准备好了,三日后就能送到我那儿去,等三日之后,你寻个空子再来这里等我,就能拿到了。” 叶离枝眼睛一亮,干脆应道:“好!”随即又不放心的嘀咕道: “三殿下这次可都核对好了吧?别您想给我的是一件东西,等您送到我手上时,又莫名其妙的变成另一样东西了……” 安如瑾显然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立刻细细的给她解释道: “我自然都仔细检查过了,绝对错不了的。” 叶离枝点点头,想了想,换上担心的口吻,娇憨的嘱咐道: “这些东西都麻烦的很,您待在身边的时候,可要小心一些,别被别人发现了,那可就就大事不妙了。” 安如瑾很是受用的笑了笑,轻轻的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亲昵道: “那是当然。等东西到手之后,我会先藏在书房的夹壁中,没有开关,是谁也无法打开的,更遑论发现了。” 在烛火的跳跃下泛彩流光的杏儿眼闪动了一下。 “那我就放心了。对了,这次的东西要放在太子的哪里呢?” 安如瑾沉吟了下:“书房是重地,大哥恐怕轻易不会让你去的,不如就寻个他常去的地方放吧,或者放在太子妃的房间里也行,只要放的隐蔽一些就好。” “好,”叶离枝答应下来,握拳保证道:“这一次,我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的!” 连小侍女都知道太子侧妃的保证那就是连篇的鬼话,认真就输了,安如瑾这个自称‘喜欢她’的男人却对她一点都不了解,还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鼓励的在她头上揉了揉。 蓦地,叶离枝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来,小手灵巧的动了几下,那小东西就变得立体起来,展翅欲飞。 安如瑾疑惑:“这是……?” “是纸鹤,”叶离枝将手中小小的纸鹤递给了他,娇俏笑道: “这是我亲手折的,不值一文,但是,我听说纸鹤往往代表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祈愿与祝福,我将这个送给三殿下,就是希望三殿下这次的计划,能够一切顺利。” 安如瑾露出几分感动神色,柔声道:“你有心了。” “小意思啦,三殿下喜欢就好。”叶离枝俏皮的吐吐舌头,看着莹绿色的小纸鹤躺在他宽大的手心中的样子,小脸上满是满足。 对啊,纸鹤除了人们强行赋予它的祝福意义外,其实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意思—— 那就是,希望你早日驾鹤西去。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怕安如晦提前回府,安如瑾便依依不舍的放她走了。 那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将她送出大门又回来后,脸上的笑容一敛,忍不住低声的问安如瑾道: “三殿下,您对她透露了这么多,这个人……可信得过?” 安如瑾瞥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中脆弱而不堪一折的小小纸鹤,漫不经心道: “她肚子里还怀着我的种呢,你说信不信得过?” 老爷爷认真的想了一下,犹记得刚刚送走的那位的身份,可是太子的侧妃啊…… 想通之后,他皱纹横生的老脸上顿时露出三观尽碎的表情,颤颤巍巍的往后退了几步,垂下头,不敢再多问一句了。 回去的路上顺便买了点樱桃煎,圆谎后便顺顺利利的回到了府中。 老天保佑,安如晦还没有回来,叶离枝连忙和小侍女换回了衣服,在对方可怜兮兮的注视下,将樱桃煎随手扔给了她。 小侍女宽面条泪:这奏是传说中的‘有重赏’? 叶离枝干咳一声道:“我去的时候人家都快打烊了,就剩这么点儿了,你要是喜欢,我下回去的时候多给你带一些。” 小侍女:这不是多与少的问题好不好!她一定要去太子殿下面前,告发这个骗子! 侍女泪奔跑走,叶离枝不解的摸了摸头,不懂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思索片刻未果后,转而考虑起该怎么将今晚听来的消息告诉安如晦了。 不是她不想继续隐瞒下去,而是接下来的行动中,必须要太子殿下出手帮忙才能办得到了! 376.第376章 摊牌 据说男人在床上时是很好说话的。 等安如晦从寿宴上回来,就见自家的小老婆正盘腿坐在大床上,一见到他进来便兴奋的拍着被子道: “殿下,快上来!”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热情? 安如晦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一边脱着繁琐的衣物,一边问道: “怎么,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想要想办法来讨好我了?” 叶离枝光明正大的露出了一个心虚的表情,干笑道:“殿下,你上来,我再跟你说。” “在下面说不行吗?” 叶离枝坚决摇头:“不行,你上来!” 安如晦看着那张偌大的拔步床,深切怀疑对方是不是在上面安置了什么机关。 不过,摒着对方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信念,安如晦还是在一番简单的洗漱之后,坐到了大床的边沿。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这算是……已经在床上了吧? 叶离枝七上八下的心里顿时轻松了一些,摆出严肃的嘴脸道: “殿下,三日之后,安如瑾的东西便会准备好了,我想在他将东西交到我手上之前,来一个大反杀。” 太子殿下显然一下子便抓住了问题的重点:“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哈……”叶离枝打哈哈道:“他之前就跟我提过的,我算着日子也差不多了,这就便来跟你说了。” “我回来的时候好像听负责守侧门的人说,侧妃想吃樱桃煎,遣了身边的侍女出去买过,那个侍女……是你吧。” 守门的人是不是闲的蛋疼,连这种小事都要跟太子殿下大嘴巴一下? 叶离枝却不知,但凡是跟她有关的事情,无论大小,安如晦都下了命令让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及时向他汇报。 换言之,太子府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是太子殿下的眼线。 叶离枝已经开始盘算,除了在暗处跟着她的暗卫们外,其他人是不是也该时不时的打点一下? “好吧,反正现在木已成舟,我也无话可说,随殿下怎么罚我吧。”叶离枝一脸‘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大无畏表情。 安如晦捏捏手指。 叶离枝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屁股,往后缩了缩,快速转移话题道:“现下最紧要的就是抓住时机,千万不能将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过了。” “你想要我怎么做?” 安如晦抬脚上床,一边问,一边朝着她爬去。 虽然他脸上的笑意依旧温和而无害,但这样野兽般行进的姿态,还是让叶离枝的脑子里打了个结,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只想着对方接下来究竟要对她怎么样了。 “我、我们总不能去皇上面前直接告密说三皇子私制龙袍伪造文书吧,那皇上一定会怀疑我们是怎么知道的,所以……我想让殿下撒个谎,去对皇上说,您无意中发现三皇子私自屯兵,想要……逼宫谋反!” 安如晦在她的面前停住,老实不客气的的在她的嫩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叶离枝‘嗷’的痛叫一声,却捂着脸蛋不敢回嘴。 “这样的话……安如瑾因为心虚一定会反抗,恰好也将他想要谋反的罪名坐实了,还能‘顺便’将他暗中做好欲要拿来陷害我的东西找出来,一举两得。等那些东西呈上去,怕是父皇不会轻饶了他,对吗?” “对、对……” 叶离枝点头如捣蒜,顺便将对方钻进自己衣服里的手摘出来,一脸正色道:“那就这样定了。天色也不早了,殿下,我们就寝吧。” 看着她当真爬去铺被子,太子殿下郁闷道:“你非要把我叫上床来,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谈论别的男人的事吧?” 要说叶离枝肚子里的宝宝已经过了三个月,胎儿早已稳定下来,他还以为…… 叶离枝绽出一个贤妻良母式的笑容,钻进被窝后道:“殿下都劳累了一天了,我怎么好意思让殿下继续操劳呢?快来!咱们早点歇息吧!” *** 三日转瞬即过。 第三日天黑时,安如晦连夜进宫,直奔皇帝的寝殿。 他将与叶离枝商量好的说辞重新编排好,换了种语气跟皇帝说了一遍。 皇帝先是震惊,后是震怒!当即派给安如晦一千御林军,前去静安殿,捉拿三皇子安如瑾! 静安殿很快被人围的水泄不通。 安如瑾的东西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正是心怀有鬼的时候,一看这阵仗,哪里敢让他们闯进来,当即派出自己手下的人马进行抵抗,自己则返回书房,想要将东西拿出来,统统焚毁! 长长的走廊中传来男人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只是当他赶到书房时,却发现自己来晚了一步——已经有人站在里面,并且手里还拿着他此时此刻最想要得到并加以毁灭的东西! 机关被破,夹壁大大的敞开着。 安如瑾曲线刚毅的下巴绷得死紧,望着眼前的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大哥?!” “好三弟,我竟没想到,你还有如此的野心啊。” 安如晦晃着手里的伪造文书与龙袍,笑得一如既往的温润谦和,只是此情此景,任谁也不敢再小看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男人了。 距离御林军包围静安殿、他得知消息后并赶来书房,前后仅仅才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御林军甚至还在和他的手下们缠斗,没有闯进来进行大肆搜查! 那、那…… 这个大哥,究竟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精准而迅捷的找到这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藏在哪里的东西的…… 安如瑾的脑中突然白光一闪。 不!不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一个人!而且还是!自己亲口告诉她的…… 看着安如晦如入自己家里似的找到机关,打开夹壁,一切真相,再清楚不过…… 安如瑾的眼中射出凶狠而犀利的光芒,握紧了拳头低吼道:“是她,是她告诉你的对不对!你们早就串通好了?她一直都在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对,就是我告诉他的,我们也的确早就串通好了。” 377.第377章 打不死的小强 恰在此时,从安如晦的身后走出了一个小太监打扮的人,她身形娇小,面容秀美,怕是化成了灰,安如瑾都能认得出来! 与此同时,几条黑影鬼魅般从天而降,数道寒光闪过,暗卫们手中的长剑,直指安如瑾全身上下所有的致命之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安如瑾烧红了眼睛,脸上满是困兽般的不甘表情。 他死命的狠盯着叶离枝,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 换来的却只是对方风情万种的浅浅一笑: “三殿下,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我,却要做出一副对我情根深种的模样?若论恨,该是我恨你,而不是你恨我。” 安如瑾咆哮:“就算一开始是又怎么样,我后来对是你什么样子,什么心意,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甚至……”他喘了口粗气,看向她在宽大衣袍下不甚明显的肚子,磨牙低声道: “甚至已经打算好了,将来要怎么安顿你们母子俩,我会立你为后,里我们的孩子为太子……” 叶离枝的脸色却是狠狠一变! 她近乎失控的尖叫起来:“够了!你给我闭嘴!闭嘴!!!” 安如晦一下抱住突然得了狂犬病想要扑上去咬人的小老婆,连声安抚道: “枝儿,枝儿你不要激动,人已经抓住了,日后还不是任你处置?你再恨他,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先忍一忍吧。” 安如瑾显然也被她过激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连生气都忘了,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叶离枝气得满脸通红,指着他颤声道: “你知道你上一世是怎么骗我的吗,就是用这句话,这句该死的话!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甜言蜜语,都是狗屁,狗屁!!!安如瑾,我恨你,我恨不得喝你的血,生吃你的肉!!!” ……这不本该是他的台词吗? “上一世?”他困惑的喃喃,“我怎么知道我上一世是谁,又对谁说过什么?你……”他有些担忧道:“你莫不是已经疯了吧?” 只有疯子说的话才会让人感到不可理喻。 “对,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才会相信你的那些鬼话!我告诉你,上一世的你,也是这么利用我,扳倒了原来的太子殿下安如晦,害他流放千里,生死不明!然后,我这颗棋子也被你弃如敝履,在你新封的皇后面前,千针所刺,气绝而死。” 往事历历在目,鲜活的犹如发生在昨天! 那根根长针穿透皮肉骨缝时带来的痛不欲生与锥心刻骨,叶离枝每每想起,仍是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连安如晦也没听过这段了,他皱起眉心,看向安如瑾的眼里瞬时杀意暴涨! “万幸,得老天厚爱,让我又重活一次,可是狗改不了****,你依然如故,想要利用我谋害安如晦,可惜,我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知的小傻子,而变成了一条淬满了毒的毒蛇!谁要是敢惹我,我定要让他不得好死!” 安如瑾望着眼前依旧清艳脱俗,却浑身都散发出慑人的强大气势的叶离枝,完全无法将她和以前那个会对着他露出孩子般天真可爱的笑容的女子联系起来。 “我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是个什么样子,”安如瑾哑声开口: “但是,我却知道今世的你,背叛了我。” 他目中生恨,隐忍中透着狂乱。 叶离枝却丝毫不以为杵,冷笑着送了他两个字:“活、该。” 她抓起安如晦的手,指着他手中的东西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有了这些,你以后在这世上,便再也没有立身之地。” “是吗?” 听到这话,安如瑾却并未如她料想中的那样露出愤怒与绝望的表情,反而诡异一笑,用力的在地面上跺了三下。 接着,他们就感觉到原本平静的地面,突然响起隆隆的躁动!好像有无数人从他们的脚底下跑过,奔向静安殿的四面八方! 安如晦凛然一惊,暗叫道:“糟了!” 可是已然来不及了,就听外头的喊打喊打声突然一滞,接着,以更加震撼而喧哗的声响完全取而代之。 趁着几人愣神的功夫,安如瑾抽出长剑,一下扫开众暗卫前后左右全方位的包抄,在火花四溅的刺耳兵器相击声中飞身跃起,快速朝外奔逃而去。 安如晦大叫:“追!” 暗卫们立刻纷纷跟着飞掠而去。 “怎、怎么回事?”看着安如瑾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逃了,叶离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安如晦牵起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道:“怕是安如瑾偷偷养了不少死士,这下全放出来了,不过你放心,他现在已是强弩之末,根本逃不掉的。” 他这话非但没有让叶离枝放心下来,反而心脏一阵紧缩发颤,一阵不祥的预感瞬间如潮水般,淹没了她。 御林军虽是皇城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但碰上打起来连命都不管不顾的死士们,还是很快落了下风。 一干死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千御林军打的七零八落后,便快速掩护着安如瑾,朝着宫外逃去。 皇宫的道道宫门早就在安如晦告诉皇帝他的三儿子要谋反时,就被死死的关上了。 但安如瑾既然在宫内养自己的死士,预备好的逃生路线就绝对不止一条,果然,追兵跟着没追出多远,就完全找不到对方逃窜的踪迹了。 好在,皇城外还有一条很深的护城河,想要在河下挖地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要他们逃出皇城时一露头,就很难不被人发现。 安如晦下令众人分头去找,找到后发信号弹,务必要将三皇子拿下,活捉不成便生死不论! 安如瑾欲要图谋篡位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都城。 那些与三皇子私底下有所关联的大臣们几乎是闻风丧胆,有的准备抛妻弃子独自逃亡,有的找地方将家人藏好自己一人独自赴死,有的则妄想和家人一起想办法逃出都城。 378.第378章 无耻的毫无底限 但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自己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 私造龙袍已是死罪,伪造文书更是大逆不道!还有在皇宫中私养死士,是准备想做什么,篡位夺权吗? 叶澜在得到消息后,直接目光呆滞的瘫在了椅子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三皇子会在这种时候动手,更没想到,对方在动手之前就走漏了消息,现下只落得个被人追着打的凄惨境地! 一阵窒息般的天旋地转后,他缓慢的转动着眼珠子,眼神失焦的打量着宽敞而奢华的屋子,突然桀桀怪笑了起来。 荣华,富贵,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再大的权势,也一样是说没就没。 但他不认为自己走错了,也许是宿命的安排,也许是上天的注定,但绝不会是他选择错误,看人不准。 笑到声嘶力竭、老泪纵横的时候,叶澜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寒光,强撑着失力的双腿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打开门扬声道: “来人,扶我去汇馨院!” 朱门高墙之中,暗潮汹涌。 叶离枝同安如晦一起坐在皇帝寝殿的外殿中等待消息,夜渐深,怕她撑不住,安如晦轻声道: “今晚我是没法睡了,不如我送你去偏殿躺一下吧,那儿有软塌,虽比不得大床舒服,但总比在这干坐着好。” 叶离枝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涩声道:“我睡不着。” 是啊,她睡不着,最后一步,就差这最后一步安如瑾就能永无再见天日之时了,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玩她,竟让他就这么全须全尾的跑了?! 最起码留下颗头来啊混蛋! 看出她的挫败与颓丧,安如晦轻叹了口气,柔声安抚道: “父皇在看到那些东西后便下了死令,三弟这次怕是活不成了,除非他永远都别再回大焱,否则的话,回来便是一个‘死’字。就让他跑吧,亡命天涯,兴许比直接将他处死来的更加让他崩溃。” 一个皇子从养尊处优、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跌落到一无所有、粗茶淡饭、沦为庶民,从云端摔进泥土的巨大落差,的确比身体上的痛苦来的更为折磨人。 但他一天不死,叶离枝就一天寝食难安! 安如晦见她不为所动,只好继续哄: “若能将他活捉回来,我便让你亲手结果了他,如何?” “好啊。”强撑起一个笑来,没等散去,就见殿外有负责通传的小太监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对着安如晦躬身道: “启禀太子殿下,宫外有人求见,说是……要见一下您的侧妃。” 安如晦看了叶离枝一眼,没想到叶离枝也是满头雾水,问道:“见我?是谁?” “据说是叶府的人。” 叶离枝瞬间了然。 也对,叶丞相同样是安如瑾的走狗,安如瑾一脉的人几乎全都知道,如果其他人落马,也一定会尽可能的拉上更多的人当垫背,叶澜这个大头能跑得了才怪。 叶府是三代丞相的心血,他一定是不想让它毁在自己的手中,这才迂回的来找自己求情来了吧。 叶离枝点点头,对安如晦道:“见。”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人才在层层盘查之下艰难的来到了叶离枝的面前,他穿着一身叶府家丁的衣服,面色惨白,两条腿都如筛糠,一看就是个胆小怕事。 甫一见到他们,这人就五体投地行了个大礼,嘴里语无伦次的叫道:“两方交战,不、不斩来使!” 叶离枝嗤笑一声:“就你还算是个来使?说吧,我爹打算怎么利用孝道这顶大帽子来逼我护叶家周全?” “老、老爷写了封信,让我带给三姑奶奶。” 家丁抖抖瑟瑟的从怀里掏出一封匆忙封好的信来,叶离枝接过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后,脸上风云变色! “怎么了?”安如晦急忙问。 “这个、这个……”叶离枝持着信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随即将信用力地往地上一摔,气急败坏道:“这个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老畜……” 安如晦及时的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示意那家丁可以滚了。 家丁连忙屁滚尿流的退下,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进到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皇宫来呢,结果一来就见到层层盘查严防死守这么大的阵仗,没被吓尿已经很坚强了。 殿中只剩下自己人时,安如晦才松开了她,道:“尽情骂吧。” 叶离枝恨声道:“这个老畜生!老混账!老混球!他、他居然拿祖母来要挟我,要我让你立即退兵,不可再对安如瑾追杀下去!” 早早的将母亲送走,让大哥独立,自以为算无遗漏,千算万算,却始终不如天算。 若是来求她保住叶家还好,说不定叶离枝会大发慈悲的留个空壳子给他,但……用他自己的亲娘来威胁自己的女儿,算是个什么事儿! 安如晦也错愕不已,觉得叶丞相的脑回路似乎有点和常人不一样啊,便道:“不如我假装撤兵,先稳住他,再想办法救出祖母来吧。” “不行,”叶离枝却是摇头,低喃道: “他这个德行都能混上丞相,表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和安如瑾一定有属于自己的联系方式,一旦安如瑾落网,他联系不上他,怕是祖母就危险了。” 安如晦显然也是刚刚想到这层,点头道: “那我去跟父皇说,让他暂时停止对三弟的追捕。”说罢,起身就走。 “不行!!!”叶离枝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咬牙道: “一旦停止追捕,那还不让他逃出生天去?!天下之大,以后要怎么去找这落在大海里的一根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抓住袖口的小手用力到近乎痉挛,纵使知道前世是安如瑾负了他,也不曾想到,原来这恨是怎么重,这么深,深到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枝儿。” 安如晦蹲下身来,扶着她单薄的肩头,微微仰头,注视着她,看进她的眼睛里道: “干掉仇人固然重要,但我也看得出,你对祖母同样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如此纠结,别做让自己以后会后悔的决定好吗?” 379.第379章 山不转水转 叶离枝深吸了一口气,剧烈起伏的胸膛因他温柔似水的话语而平复了不少。 “可、可……” 安如晦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坚定道:“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将安如瑾送到你的面前,任你处置的。为一个安如瑾而让你失去看重的人,你觉得,值吗?” 不期然的想起祖母慈和的笑脸,想起她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想起她送自己的那对翡翠玉镯,想起她为自己保下的那些赏赐,想起她在自己受伤时套在自己腕子上、常年不摘的佛珠…… 往事铺天盖地而来,将她一片空白的大脑瞬间便填塞的满满当当,再容不下其他。 叶离枝这才猛然惊醒!当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刚才、她在干什么?她想干什么? 竟是要不顾祖母的安危,只为去杀安如瑾那个混蛋么! 澈如水晶的杏眸一下恢复清明,叶离枝反抓住安如晦的手,急急道:“快!带我去见皇上,我要求他不要再追下去了!” “好。” 安如晦担忧的表情一散,重新挂上她所熟知的、令人安心的温暖笑容,带着她一起再次踏入寝殿。 一夜忙乱,到天明时,安如晦才得了空回太子府休息。 撤兵的命令已经下达,叶澜的娘亲是一品的诰命,皇帝自然不能罔顾她的性命我行我素的继续去追那个不听话的儿子,只得行缓兵之计,暂时不再追捕。 但你有要求我有对策,安如晦派去的几个暗卫却没有撤回,而是继续不远不近的跟着安如瑾,以不让他发现的方式将他的形迹继续追踪下去。 顺便抽空将安如瑾逃窜的大致方向飞鸽传书汇报给安如晦。 一夜未眠,叶离枝却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甫一出宫,便道:“我想去叶府,看看祖母。” 虽已入夏,但清晨依然凉的刺骨,安如晦紧了紧她身上的软毛织锦披风,看着她眼底下被白皙的肌肤一衬,更加明显的黑眼圈,忍不住心疼的在上面亲了一口,道: “叶澜现在还要用她做和你谈判的筹码呢,不敢对她不好的,那还是他的亲娘,敢对她做什么,就不怕遭天谴吗?况且,就算你去了,以叶丞相的谨慎性子,怕是也不一定能见得到她,不如先回家睡一觉,养养精神以后再说吧。” 各种各样调遣的命令发下去,安如晦的神色间也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关切与温柔。 叶离枝眼眶一热,这才发现,连番遭逢巨变时,都是这个男人陪在她的身边,将她导引向正确的方向,不至于行差踏错,追悔莫及。 她倾身上前,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将脸蛋贴上他的胸膛,闭上眼睛,轻声应道: “好。” 这一觉却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她不是梦到安如瑾冲杀回来,就是梦到祖母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两个场景反反复复,折腾不休。 惊惶无助中,却始终有个宽厚坚实的温暖怀抱围绕着她,让她能够在一片血色中得以稍作喘息。 大概是现实与梦境轮番上阵,将她累的狠了,这一觉虽然睡得不沉,花费的时辰却不短。 等她醒来时,天色已经再次暗了下去。 安如晦穿戴整齐的坐在床边,手边堆着一叠折子,有几封还是经过特别加封的密折。 “几时了?” 叶离枝揉着眼睛坐起来,还有些精神不振的问。 “快到晚饭的时辰了吧,”安如晦看完最后一张折子,放在那堆起的一叠中都让人收拾了,便凑过来笑着问她道: “一天没吃东西了,晚上想吃点什么?” “清淡点的吧,我没胃口。” 被他这么一说,叶离枝还真觉得胃里一阵火烧火燎,她现在可是一张嘴养两个人,饿不得。 但胸口仍旧堵塞的厉害,让她连吃都提不起什么兴致来了。 “好,都依你。对了,我有两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安如晦抓过她的一只手放在手心把玩着,笑眯眯的问。 叶离枝傻傻的想:两个好消息?通常不都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的吗? “先、先听那个最好的吧。” “祖母已经被救出来了,叶澜也被拿下,押进了大牢里。” “真的吗?”叶离枝果然高兴起来,“太好了!这样就能继续去追安如瑾了,那第二个好消息呢?” “我派去的人没有跟丢,传回消息说,安如瑾现在正快马加鞭的往北边赶去,”安如晦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北疆是安如峰的地盘,他不可能是去投奔安如峰的,再往北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去处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地方——凤国。 人没跟丢,这的确是好消息,可叶离枝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了。 “凤国……难道他想藏身凤国,在那里过一辈子?” 这倒是个不错的保住小命的办法,毕竟那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大焱不可能大肆的跑去搜捕,除非……凤国的国君愿意帮忙。 但凤帝的手中又没有实权,让他下令可以,底下的人愿不愿听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而真正能办得到这件事的人,则是另一位了——凤扬王。 叶离枝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想到这个人了。 “安如瑾向来野心勃勃,你觉得他会缩手缩脚、藏头露尾的过一生?那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算了,我觉得,他去那里,怕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安如晦将脸埋在她小小的手心里,想了一会儿,才抬头道: “他走投无路之下去了凤国,说不定会直接去找凤国的国君,然后向他许下一堆承诺,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比如,让凤国出兵帮他回来篡位什么的,等他得手之后,他向凤国许下的那些承诺自然就可以实现了。 如果条件丰厚,说不定凤帝真的会被他打动。” 叶离枝提出了一个很诚恳的疑问:“凤帝手中有兵权吗?” 安如晦果断摇头:“没有。但是不保证凤帝会允许他在自己的国土上继续培养死士,等成了气候以后,说不定会让死士先回来将我暗杀,再继续筹谋夺位的计划的。” 380.第380章 求情 “不许乱说!” 想到再次失去安如晦……不!连想她都不敢想! 叶离枝将自己的手猛地抽了回来,一张小脸绷得紧紧,肃容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想杀你的人,就先踏过我的尸体吧!” 安如晦当然不会让她挡在自己身前,更不会让她去冒任何的险。 但听到自己深爱的人也是这样的在意着自己,那种感觉……哪怕是此刻立即去死,也死而无憾了。 他黑宝石般的眼眸里柔的能滴出水来,轻声一笑,倾身将她拥入怀里,一切烦恼尽数远去: “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活,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让你当可怜的小寡妇的。” “这还差不多,”叶离枝嘟囔了一句,在他温暖清澈的气息中沉迷了一会儿,忽道:“宫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在将祖母救出来以后,父皇又继续派人去追了,不过我想现在追已经赶不上了。还有私底下和安如瑾有所往来的大臣们,也被接连抄家,押往顺天府尹听候待审。” “那叶家……” 安如晦一下便猜到了她心中所想,道: “叶府也是。不过奇怪的是,抓到叶澜以后,我们没有找到叶若虚的踪迹。还有,你大哥护国有功,可免罪,你娘……神志不清,又早被带离叶府,也可免罪,至于你嫁出去的那些姐姐妹妹,已经属于别家的人,不在此案牵连之内,所以她们的安危,你也可以放心了。” 叶离枝果然大大的松了口气。 姐妹中别的不说,单是叶柏玉她是无论如何也会想尽办法保下来的。 “叶家这算是……一夕覆亡了?那祖母呢?她现在在哪里?” “叶府被封,不能再住,我已经派人将她接过来了,就安排在你旁边的小院里,你随时都可以去看她,”不意外的看到叶离枝露出孩子般惊喜的表情,安如晦喜爱不已的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问: “至于你爹……他欠你那么多,我把处置权全权交给你。看你是想让他同其他人一样上断头台,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都依你。” 呜……殿下你实在是太好了! 叶离枝捧住对方俊逸出尘的脸用力的回亲了一口,阴险的思考了片刻,便道: “送他去西疆吧,把他交给我娘处置,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娘了,而且我大哥也在哪里,要怎么‘接待’这位站错了队,权势不再的老男人,我想,他会比我更清楚的。” 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不怀好意的奸笑了两声。 要是她以前的大哥面对着这样一位落魄的父亲,说不定还会心生不忍,好生待他,给他养老,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但偏偏,她大哥的身体还多了一位恶魔住客,但凡叶澜对他敢再有丝毫怠慢,她相信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恃强凌弱、趁势反击,将叶澜这头老狐狸整成一只只敢咩咩叫的小绵羊为止。 让丞相大人也尝尝被人欺负的滋味儿吧,那一定很好玩。 安如晦失笑,宠溺道:“好,就照你说的办吧。” 吃过晚饭后,两人便手拉手,高高兴兴的去看望叶离枝的祖母了。 三皇子一脉的人很快被一网打尽,唯有三皇子的母妃妍贵妃,还没有被关进大牢,只因她在得知儿子谋反的消息之后,就直接赶去了皇上的面前,为儿子求情。 “皇上,瑾儿自小听话懂事,一定是被什么人给撺掇了,一时糊涂之下才做出了这样的错事来,求皇上看在他是您亲儿子的份儿上,留他一条生路吧!” 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女人扑倒在皇帝的脚下,哭的肝肠寸断,让人心生不忍。 但不管怎么说,太子早就立下,代表皇帝中意的继承人是安如晦无误,安如瑾私造龙袍,已经在明目张胆的忤逆他的意思了。 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皇帝看向一旁神色端凝、沉韵温雅的皇后,问:“皇后,你怎么看?” 皇后娘娘慈爱温和的一笑,绝口不提小儿媳告诉过自己的那些安如瑾曾支使她去害安如晦的事,甚至于这次的私制龙袍,本来也该出现在她儿子的太子府中。 只轻声细语的道: “妹妹到底服侍了皇上这么多年,又为皇上繁衍子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皇上网开一面。” 她没有具体说明让皇上网开一面的对象是谁,一番太极打下来,皇后娘娘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这事儿,臣妾不管。 皇帝又看向那个梨花带雨的望向他的可怜女人。 “先起来吧,瑾儿的事,朕也没有办法。他的确是一时糊涂,但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隐元提早发现他的动向,派人围捕,那么,你儿子的那身龙袍,现在,是不是已经穿在身上了?” 妍贵妃浑身一震,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朕可以原谅他一时鬼迷心窍,但他若得手,你是否又会为朕的死而大义灭亲呢?” “皇上,瑾儿他没有谋逆之心的,他没有!”妍贵妃声嘶力竭的喊,但她也知道,在那凿凿的证据之前,她的辩驳是有多么的无力和苍白。 “够了,朕愿留你一命已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这事儿朕不想再提,你下去吧。” “皇上,求求你饶了瑾儿这一次吧,皇上——!” 妍贵妃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嬷嬷给硬拖了出去,但那凄厉的哀嚎,却在大殿中久久不散。 皇后娘娘突然轻叹了口气,神色间带了几许惆怅的意味,起身对皇帝道:“皇上,妾身也不打扰您了,先退下了。” “嗯。” 女人就是多愁善感,皇帝也没多说什么,干脆的放她走了。 离开景润殿,还未走到云生门,就见带妍贵妃离开的两个嬷嬷正一脸为难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伏在地上嚎啕不已的女人不知如何是好。 她虽然失势,但皇帝留她一命,她们总不能将她当作犯人那般百无禁忌的对待,因此都不敢再次强逼她回自己的住处去。 381.第381章 多谢提醒 “妹妹这又是何苦呢。” 皇后娘娘走过去,挥手让两个嬷嬷退下,那两人立刻如获大赦般的告谢离开。 在人前,皇后娘娘给人的印象一向是温雅从容、慈眉笑眼的,但大概是两人都有儿子、且儿子都是人中龙凤的关系,妍贵妃对她几乎有着一股无法融解的排斥与戒备。 “怎么,皇后娘娘这次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犹不过瘾的还要来奚落我一番吗?” 妍贵妃抬头看着言琴雍容柔美的女人,方才还楚楚可怜的面容立时变得横眉立目,两只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她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那么聪明,又那么谨慎,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别人走漏了消息,抓住了把柄?! 一定是这个贱人的儿子使了什么奸计,陷害了她的儿子才对! 她早就知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人,其实一点也不无害!相反,她还有着一副蛇蝎心肠,只是平常隐藏的太好,才骗过了所有人而已! 皇后不怒反笑,温声道: “妹妹这是哪里话呢,我只是看你可怜,想过来安慰一两句罢了,妹妹若是不待见我,我走便是。但是,现在到底一切还未成定局,瑾儿虽已定罪,但仍在逃,性命暂时无忧。 光哭是绝对没有用的,妹妹不妨趁着大局还能挽回之日,多去皇上的面前表现表现,说不定皇上一时心软之下,就饶过了瑾儿一命呢? 瑾儿和隐元一起长大,是手足,是兄弟,我也不忍心看着一个好好儿的孩子就此陨落,哪怕回来后只能做个平民,也总比丢了性命的好。” 说完,当真不再惹人嫌的站起身来,转身走了。 妍贵妃虽然憎她,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很有道理。 趁着自家儿子还没被杀死之前,也许,先想办法让皇上留他一命才是正经。等日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妍贵妃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干净衣服上的尘土,掏出手帕来将眼泪仔细的擦干净,这才维持着高贵的姿态,对身后手足无措的宫女道: “走吧。” 草木葱茏,百花争妍。 大清早的一起来,听闻祖母也已醒来,叶离枝便迫不及待的跑去了对方的小院。 “祖母!” 她像六年前一样来到对方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请安,长开的眉眼清丽而娇美,不变的却是眼底对于这个老太太的儒慕与亲近。 老夫人一见到她也很开心,只是一想到如今再也回不去的家,那开心里总带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伤感。 “祖母,你是想家……还是想父亲了?” 叶离枝坐到她的身边,拉着她的手问。 不管是哪一样,她都可以拿回来慰藉对方,只要能让祖母在晚年过的真正快乐就好。 老夫人却在听她提到叶澜时双眉一拧,往旁边啐了一口,道: “别跟我提那个兔崽子!私底下当着乱臣贼子不说,还想要六亲不认的祸害老母,简直无法无天!我下了九泉都不知道怎么跟老爷交代,我教出了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儿子!” 噗……老人家就爱说大实话。 “祖母,爹爹的确对不起您,但这并不关您的事,您已经很好了,是爹爹剑走偏锋,一意孤行,您不必过于自责的。” 老夫人很是受用的拍了拍她的手。 “别提那个让人生气的家伙了,这样的儿子,我权当没有,更不会为他伤心!倒是可惜了他爹留下来的家业,竟全都毁在了他的手里。” 上头的两代丞相都是一心为君、誓死效忠的忠臣,叶府的荣耀也大多来源于此。叶澜这次作死,毁掉的不仅是那些肉眼能看的见的叶家与产业,还有肉眼看不见的名声与荣誉。 钱,好赚,名,难求。 锅里掉进一颗老鼠屎,谁还敢喝? 怕是以后人们再提起叶家,不会想到前两位丞相的丰功伟绩,只会想到叶家出了个叛逆之臣,靠不得、信不得、交不得! 若是叶澜此时就站在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恨不得拿锤子敲开他的脑壳看一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放着名正言顺的太子不去追随,去暗中与三皇子勾结反而去害储君是个怎么回事?! 老夫人唉声叹气起来。 怕她过于消沉乃至伤了身体,叶离枝连忙转移话题道: “我让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对了,柏玉听到消息后一直想要过来看您,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所以只能迟几日了。” 老夫人精神一震,欣喜道:“莫不是……她也有了?” 叶离枝哭笑不得:“哪里有这么快……只是晨起和晚上有些凉,不小心着了风寒而已,她家那位又管得严,这才让她病没好之前不许出门的。” “你们两个都嫁了个好夫君,要好好惜福才行啊……”老夫人很是欣慰的道,抬头看了眼光芒耀眼的初生朝阳,随口感叹道: “这夏天不知不觉中也来了,我最耐不得热,小时候一到夏天最热的时候就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一眨眼,竟就到了做别人曾祖母的年纪……” “祖母在我心里可一点都不老的,而且,热又怕什么?我会让殿下买很多很多冰放在您的……” 说着说着,叶离枝的脑海中突然猛地抓住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怎么了?”她的表情变化的太快,连老夫人也觉出不对劲儿来,关切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叶离枝失神的喃喃道,随即起身朝着老夫人快速说道: “祖母我先去办点事,等一下就回来陪您,东西上来了您先吃,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人已经小跑着冲了出去。 老夫人看的一阵心惊肉跳,忍不住拍着胸脯扬声道:“慢点儿、慢点儿!你可以有身子的人了!” 可对方早已溜的没影儿了。 老夫人笑着叹了口气,摇头道:“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382.第382章 家有贤妻 将一闪而逝的记忆仔仔细细的写了下来,本想等安如晦下朝后就拿给他看的,没成想安如晦一去,便是一个白天都没有回来。 只让人捎了口信儿给她,说是宫里出了点儿事,让她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 现下正值朝中动荡、彻底洗牌的时候,恐怕往后的好一段日子里,他都要忙得团团转了,叶离枝想了想,便下令让厨房往后多炖些鸡啊老鸭汤啊骨头汤之类的,好给安如晦补补身子。 没想到安如晦这一忙就忙了好几天,直到三日之后,才有空回府看一眼自己的老婆孩子。 那时叶离枝刚睡下不久,正抱着枕头试图找一点充实的感觉不至于感到空虚的时候,迷迷糊糊间,就感到有个黑影迎面压了下来,将她摁在柔软的床褥里吻了个昏天黑地。 要……要窒息了! 好不容易一解相思之苦后,安如晦才放开了她,一只手探入被子中轻抚着她的小腹,在她的耳边叹息道:“可想死我了。” 叶离枝从凌乱的被子中挣扎着坐了起来。 瞌睡虫全跑了,现在眼前剩下的全是金星。 摇摇脑袋,看清来者是谁之后她才彻底放心下来,小手握成拳头在对方的肩上捶了一记,低声嗔道:“想没想死我我不知道,想亲死我倒是真的。” “那还差一点,要不要继续?” 安如晦笑着作势又要吻她,被叶离枝一把捂住了嘴巴,目光落在他眼底下明显的青黑上,声音不由得软了下来: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劳累?” 安如晦顿了下,觉得瞒着她也没多大的意义,不日的将来,她是一定会知道的,便道: “妍贵妃在给父皇熬煮的金丝燕盏中下了毒。” 叶离枝一下坐直了身子,失声道:“什么?!她、她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嗯,所以父皇一怒之下赐死了她,只是身子因中毒也垮了,这几日一直躺在龙床上养着呢,连起都起不来了。” 对于自家的父皇,安如晦一直是敬重有加,亲近不足。 也许是因为老婆多、孩子更多,皇帝的宠爱不怎么平均的分一分,到他和母后这里时也就只能分到一丁点了。 所以面对皇帝中毒,安如晦这个亲儿子的表现反而比叶离枝更加淡定的多。 “那你这几日是……留在宫里侍疾了?” 叶离枝还是觉得有些玄幻,她虽和妍贵妃从未有过什么交集,但有这么聪明的一个儿子,娘亲又能蠢笨到哪里去呢? 这个节骨眼儿上,安如瑾还没死呢,她先急着要将皇帝下手毒死了,这不是等于直接将安如瑾向死路上推么? “嗯。”看出她满心的不解,安如晦突然凑近了些,在她耳畔用气息道:“毒,其实是我母后下的。” 叶离枝的表情已经不只是玄幻,而是魔幻了。 什么?那个温善而慈蔼的皇后娘娘,会给人下毒? 下毒的对象还是自己的夫君?! 这、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该不会是还在梦中,没有醒来吧? 安如晦似乎是觉得她这副震惊而茫然的样子很可爱,笑眯眯的欣赏了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道: “我去洗漱一下,今晚就不回宫了,陪你睡,等回来再跟你细说,乖。” 捏了捏她软嫩的小脸蛋,安如晦心情很好的起身走了。 叶离枝毫无反应的继续维持着嘴巴张大能塞下一颗鹅蛋的神情,怔愣的想: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 毕竟之前为怕事发后叶若虚将她和安如瑾私底下频繁见面的事抖落出来惹人误会,她先跟皇后娘娘坦白过。 原本的用意只是在于不想让安如晦的家人讨厌自己,没想到竟忘了那些话里还包含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 安如瑾曾经利用她多次谋害过安如晦。 作为一个母亲,作为一个合格的母亲,皇后娘娘听到自己儿子多次险些陷入险境差点万劫不复时,心里会毫无芥蒂吗? 没有当场操着******去将安如瑾母子俩宰了就不错了! 怪不得,她会用这种方法来坑妍贵妃,这样,三皇子一脉最后的一点东山再起的希望,也被捻灭了。 而皇帝若是倒下了,那下一个继承大统的人就是……安如晦! 为了自己的儿子,皇后娘娘这次还真是豁出去了啊…… 等安如晦回来后,叶离枝已经自己给自己解惑的差不多了,便去将自己提早写好的东西拿了出来,一等他上了床便交给了他。 “这是……”安如晦接过,调侃道:“给本王写的情书吗?” “做梦,”叶离枝脸一红,往里挪了挪腾出地方给他,道:“看了不就知道了。” 安如晦乐呵呵的将纸张打开。 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后,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些……又是你前世的记忆?” “没错,”叶离枝直言不讳,严肃道: “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年,连都城里都涌进了不少的难民,只因——大片的蝗虫入侵,将地里的庄稼糟蹋殆尽。” “所以,你才让我在第一年的冬天大量建造冰窖,囤积冰块,等第二年异常炎热的夏天到来时,便能将冰块全部卖出,并全部卖个好价钱了,然后再拿着这些钱去买粮食,等第三年的蝗灾到来时,就不至于有那么多的难民了?” 安如晦一一将她在纸上写的东西复述了一遍。 叶离枝打了个响指: “对。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前几天和祖母在一起聊天时,她说过自己在夏天不耐热,我就想起似乎有一年的夏天格外热,继而想起之后一年的蝗灾来了。 都城里皇亲国戚、王室贵族多的很,每到了夏天都是采购冰块的大户。 所以,只要趁着最热的时候稍稍提升一下冰块的价钱,便肯定能大赚一笔,也总好过等蝗灾到了时,等那些奸商趁机抬高粮价后,再耗费国库,徒劳无功的去补救。” 这三年也是叶离枝前世尚在人世的最后三年了,她记得自己上一世死之前,正好是蝗灾过去后的那段时间。 再之后,她便再也无法冒充半仙、神算之类的了。 383.第383章 我的就是你的 认真的听完她的话后,安如晦小心的收起纸张,放入床头的暗格中,转头看着她感叹道: “本王何其之幸,才能遇见了你。现在想想,若是当初错过了你,怕是要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叶离枝谦虚的笑: “殿下哪里话,这些都是我该为殿下做的。只是……等我过了前世所活过的年纪,往后也会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到那时,殿下会嫌弃我吗?” 安如晦抿了抿弧度优美的粉润薄唇,似在隐忍着什么,不答反问:“你说呢?” 没等叶离枝不怕死的吐出一个‘会’字,对方已经如出闸的猛虎般扑过来,让这张可爱的小嘴再也无法吐出一个惹他生气的字眼了。 留在皇帝体内的毒让他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连日常起居中基本的洗脸漱口解手,都必须要在别人的帮助下才能完成了。 太医说解毒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哪怕到最后陛下身体里的毒素全部清除了,所留下的后遗症也会让他今后只能静养,不宜再继续操劳。 言外之意无非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殿下您看着办吧! 内务府已经在皇后娘娘的授意下,开始着手为安如晦准备缝制起新的龙袍来。 但为表孝道,安如晦并未答应群臣们请求太子即位的要求,而是暂且代父皇监国,等再观察一阵子后再做决定。 太子殿下真是英明! 知道如果安如晦登基,那他们就要搬进宫里去住了,而且登基大典之后紧接着就是封后大典,太子妃早就收拾好与自家侍卫私奔的小包袱了,只怕在那之前就会借机跑掉。 而成为一枚华丽丽的崭新的皇后的她,也将再也没有机会去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夙愿——亲手除掉安如瑾了! 既然安如瑾哪怕是逃到别国去也不会安分,她何不将这根邪恶的幼苗扼杀在摇篮里? 叶离枝觉得这是一个放手一搏的好机会,无论成与不成,她都认了,然后回来乖乖的当她的皇后,自此以后再不自己去涉险,等安如晦将人抓到后送到自己面前来处置就好。 但那只是无奈之举,自己的仇,却要让别人帮忙去报,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的。 再者……万一安如晦一直抓不到呢?万一安如瑾的势力真的在别人的国土上成长起来了呢?到那时,岂不是又要酿成一场巨大祸患? 所以,这一次她要主动出击!成与败,在此一举! 为顺利在太子殿下的允许下出一次远门,叶离枝去找到了太子妃。 太子妃正以心情不好为由,光明正大的让她的小竹马侍卫给她舞剑解闷,在别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却是看着那人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潇洒身影,托着腮一脸花痴。 “咳。” 叶离枝觉得打扰别人秀恩爱真的是一种很冒险的行为,因为一个不注意,就会收到类似于‘欲求不满’的眼神一枚。 万雅薇在被人打断后的不爽中转过头来,看到是她,不禁转为好奇道:“你来做什么?” “就是太闷,府里又没个说的上话的人,这便过来看看姐姐了。” 叶离枝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谎,来到她的面前坐好,扶着肚子善解人意的笑道: “姐姐怕也是和我一样,好些日子没出远门了吧?” “是啊,简直无聊死了。”万雅薇立刻深有同感的抱怨起来。 她虽然不是太子的太子妃,但是也有个爱她如命的心上人啊! 而且此人就在身边,哪怕她稍微走远一点,这人都会严肃正经、毫无转圜余地的提醒道:“太子妃,该回去了。” 啊啊啊!都快要长毛了! 就知道以万雅薇的性子,不会喜欢****呆在同一个地方而不觉烦闷,叶离枝好心的提醒道: “姐姐,我也想出去走走呢,你看,咱们俩的月份几乎一样,趁着现在生娃还早,不如咱们一起坐着马车,去外面游玩一番,散散心,透透气?” 万雅薇的眼睛登时就是一亮:“好啊!” 侍卫早在叶离枝到来的那一刻便收了招,放好剑后重新回到万雅薇的身后站定,尽量的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但一听这话后,那双浓眉便紧紧地拧了起来,明显一副不甚赞同的样子。 不用回头,万雅薇都能想象得出他的表情,因此故意解释给他听一般的道: “你可是太子爷的心尖宠,出一次远门怕是少不了太子爷手下的精锐们保驾护航,为了以防万一,太医也能带上一两个,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而且现在天气还不算太热,正是出行游玩的好时节,简直再妙不过了!” “是啊!咱们往北走,听说那里有很多奇丽的大山,还有江水涨潮、训练水兵的奇景,还有各种各样可口的小吃,一定很好玩的!” “对对,我也听说过那个涨潮,好壮观的!好想去看!” 两个小女人开始憧憬起外面的大千世界来,越说越是兴致高昂,恨不得立即出发! 侍卫甚至看到她们的背上生出了一对小翅膀来,一个不注意,便要扑腾着跃跃欲试的飞出这太子府了。 他忙抬手揉了揉眼睛,将这幻觉打消。 不过说真的,两人一起出行总比一个人好,最起码有个伴,互相照料着,也能让各自的男人更为放心一些。 果然,安如晦一听到她们两人想要外出的请求时,斟酌了一阵后,便爽快的点头同意了。 不出万雅薇所料,太子爷对于自己心爱的女人可是缜密周到、毫不吝啬的。 不仅派出了罗老将军送给他的那支精锐部队‘青龙军’负责保护两位妃子,还随行了三位太医——每位都是杏林圣手。 怕路上卖的东西她们吃不惯,惯用的厨子也是随身带着,还有负责侍候她们的贴身侍女,也都一一随行。 此外,豪华到足以容三人并排而躺的华丽马车也是用一辆跟一辆,免得一辆出问题时委屈了两位爱妃。 准备的精致点心、酸果脯、两人爱吃的小零嘴、顶级茶叶等不一而足,更有大把的银票以待备用,若有什么看中的,随便买。 384.第384章 游玩只是借口 当叶离枝看到这阵仗时,直接吓傻了。 打头的两辆大马车就不说了,大马车的屁股后头跟着的一长串装载货物、下人们的小马车们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站在马车周围的、披甲执锐、各个手牵一匹宝马良驹、面容严肃、严阵以待的骑士们又是肿么回事? 她们只是去游玩,不是去搬家的好不好…… 无力扶额,叶离枝认命的爬上了当头的马车。 算了,太子殿下开心就好…… 明明只是外出游玩,并非生离死别,当看着叶离枝踏上马车,从撩开的小窗后探出一颗小脑袋,与自己挥手道别时,没来由的,安如晦的心底生出一股浓浓的不安与不舍。 但这两种情感太相似了,导致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分辨到底是不安还是不舍,车队便在叶离枝的示意下,开始缓缓前行。 “枝儿……”他下意识的往前追了两步,又颇觉自己很没出息的堪堪停了下来。 不能将人看的太紧了啊……她不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鸟,而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需要有自由和快乐来滋养,才能生长的更好。 况且,还有万雅薇随行在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的吧。 左手暗暗紧握成拳,安如晦强逼着自己撑出一抹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抬起右手朝她挥了挥。 车队在两人依依不舍的对望中渐行渐远,直至连最后的小尾巴都消失不见,安如晦依旧站在太子府朱漆的大门前,远望着她们离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管家在一旁陪着站了许久,见太子依然没有回府的打算,便不由出声提醒道: “殿下?殿下若是舍不得两位夫人,又何苦答应了她们呢?等日后有了空闲,殿下再亲自带着她们出游也不迟啊。” “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安如晦想起宫里那些好似永远都处理不完的琐碎事,父皇的毒还未清,身子也不知能不能养好,若养不好他便要登基即位,之后便是封后大典、大宴群臣、开恩科选拔人才,填补这次清除三皇子一脉余孽的空缺…… 等等等等。 等他真正能空闲下来的时候,怕是孩子都要满地跑了。 万雅薇还好说,那到时她恐怕早已和她的宝贝侍卫远走高飞,趁还能有个伴儿给叶离枝作陪,他又何必自私的将她困守在这一方天地之中呢? 英俊挺拔的男人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她离去的远方,轻声道: “回府吧。” 太子殿下开始了独守空房的苦日子,而弃他而去行在旅途中的两个小女人,却沉浸在了瑰丽如画的大好河山中,无法自拔。 一路走来,盛景不衰,延绵不绝。 耸峙两岸的群峰,拔地而起的叠嶂,连绵疾走,雄伟壮观;汹涌飞驰的一江急流,惊涛拍岸,击波逐浪,造就一番无可凌厉、惊险壮奇的声色,令人…… 叹为观止。 偶尔留宿流水潺潺的清澈溪边,在浮漾着峰峦花树的倒影的粼粼水面,还能捕捉一轮深幽隽逸的山间寒月,引出一脉何其缠绵的淡淡愁思。 只有这时,叶离枝才猛然想起,自己这次出行的目的,不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是为了根除后患,好早日回到爱人的身边去。 她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暗叹,美景丧志啊…… 不过一想到这样大好的江山,再不会落入贼手,将来会由她的男人一人坐拥,一股无法言说骄傲与满足感的便悄悄漫上心头。 叶离枝重新倒回了柔软的长毛绒毯中,山间夜冷,而她的殿下即使与她相隔万水千山,也能巨细无靡的将她照料的很好呢…… 拜训练有素的青龙军所赐,这一路行的不快也不慢,既不会让她们来不及欣赏美景,也不会在一个地方过多逗留,而让人产生疲倦的拖沓感。 因此约莫过了两个月,一行人便来到了北疆的边城。 这是最后一站了,再往前走便是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过了界河就是凤国的国土,因此万雅薇和叶离枝一同决定旅途到此为止,众人休憩一番后,便整装待发,开始往回返。 入了城便不必再睡马车,虽然客栈里的最好房间里的床褥也没有睡马车里舒服,但再宽阔的马车也比不上睡在房间里来的让人更为舒畅。 叶离枝啃着一只新鲜甜糯的水煮玉米,抬眼看向对面正在给水煮蛋剥皮的万雅薇,突然道: “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嗯?为什么?啊……我记起来了,你好像和殿下在北疆住了五年,对这里应该很有感情吧。而且镇国尊亲王也在这里……不过,我们不是和殿下说好了的吗,玩完了就回去,不然他会担心的……你舍得让他担心吗?” 万雅薇扬起睫毛,戏谑的冲她挤挤眼,顺手将剥好的水光滑嫩的鸡蛋放进了她的碗里。 转而继续剥下一个,像个真正的大姐姐一样处处照顾着她。 叶离枝低头看着碗里的鸡蛋,眼底闪动着愧疚,不过还是坚定不移道: “我、我当然舍不得。但是,姐姐也不是说了,这里有镇国尊亲王守着?他是殿下的亲弟弟,有他在,不会有人欺负我的。这里留下了很多我和殿下的美好记忆,我不想一来就这么走了,心里总归有些遗憾的……” 见万雅薇微微有些动容,叶离枝再接再厉道: “姐姐就答应我吧,要是不放心的话,就留下一位太医和几个青龙军给我,还有那大马车和我的人也都留下,这样总该行了吧? 而且我只住几天,等把想去的地方都看过了,我会立即启程回都城的,前前后后和你们也差不了几天,殿下会理解我,也不会怪你的。” 万雅薇突然聪明了一回,道:“不如我和你一起留下吧,等你看完之后,我们再一起回去,好不好?” “呃,这……” 当然不好。 她又不是真的要留下来去缅怀什么过去,而是去杀人、放火、毁尸灭迹、报仇雪恨的! 385.第385章 用自己做诱饵 这些凶残又狗屁倒灶的事还是她一个人去做就好了。 转了转眼珠子,叶离枝斟酌道: “姐姐……临出发之前殿下就差不多将我们该回去的日子算好了,你若和我一起留下,那到时候殿下一个人都没见着,岂不是更为担心?” 万雅薇胸有成竹的笑道:“妹妹放心,我们还有传信用的信鸽,只要给殿下写一封……” 她未说完的话直接被扼杀在叶离枝笑眯眯地从身后端出的一件物事上。 她故作惊讶道: “这竟然是养来传信的吗?我还以为是随行带着的干粮,一时想吃所以就……让人送去客栈的厨房做了。” 几只烤的油光水滑的鸽子可怜兮兮的躺在白底青瓷的碟子里,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 万雅薇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不说话了。 “所以,我看姐姐还是早些回去吧,起码能将我的行踪跟殿下汇报一下,让他不必记挂。” 万雅薇的一只手已经不由自主的伸向了烤鸽肉,嘴里无奈应道:“好吧……” 在边城待了几天之后,万雅薇便要启程上路了。 临行前,她将两名太医及近大半的青龙军留下,带来的物资叶离枝没要,说尊亲王那里都有,不可能会短缺了她,只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一沓厚厚的银票。 站在烟尘滚滚的古道上,送走了频频回望的万雅薇,再转身,叶离枝脸上所有清甜乖巧的笑容尽数敛去。 她深沉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整齐排列、英武不凡的青龙军,字字清冷道: “从现在起,你们就要听从我的命令了。现在,我要你们去做的是,伪装成凤国子民,入凤国后,散播大焱太子侧妃在凤国境外的朔宁山上,等大焱原三皇子,现大焱罪人安如瑾一战。” 青龙军众人的脸上不约而同的闪过错愕神色。 小头领岑寂最先回过神来,对上叶离枝并非做戏的严峻脸色与迫人气势,不由吃了一惊,暗道这侧妃当真变脸如翻书,难道现在才是她的本来面目,装了一路的小绵羊? 他上前一步,拱手,声音铿锵有力道: “我等遵从太子之令,在外的确要听命于太子妃与侧妃,但……侧妃不是方才答应过太子妃,将率领我等即刻前往尊亲王驻地,与王爷会面?” “我改变主意了。” “啊?”岑寂惊愕抬头,对上的却是太子侧妃耍赖耍的天经地义的脸: “我不仅改变了主意,还要你们均必须为此次行动保密,不得向任何人泄漏半个字,包括太子,可记住了?” “可……”岑寂犹豫: “太子殿下临行前命令我等务必保护好太子妃与侧妃的安危,且,回去后要将侧妃您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一一回报于太子……” 叶离枝闻言,眯起了眼睛,过分锋锐的眸光逼的岑寂无法直视的低下了头。 她轻笑着问:“那现在,你们是该听从太子,还是该听从于我呢?” 岑寂的眼皮跳了跳,直觉告诉他这个侧妃并不好惹,回头看了一眼留下来的难兄难弟们,只得听从太子之令的来听从叶离枝的命令了: “我等,愿为侧妃效命!” 带着一群人去凤国搜很不现实,但是想要一则消息在偌大的地盘上快速传播开来,却是简单的很。 大焱皇子藏身凤国? 太子侧妃现身宣战? 这……?这其中一定有着不得不说的故事…… 凤国的老百姓们展开了丰富的想象力,将此则早就忘记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描述的绘声绘色,早已不知编排出了多少可以直接搬上戏台上演的戏本子。 保证一波三折,绝无流水账。 但千变万变,唯有一个主旨不变,那就是——大焱太子的侧妃现在就在凤国境内的朔宁山上! 凤国边城白露城内,一处破落的小院里,正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正在疗伤的年轻男人,他们各个面容凶煞,尽管不少人伤口狰狞而可怖,却并无一人发出痛吟之声,整座小院寂静的诡异。 屋内,一神情冷峻的男人正坐在一张老榆木桌旁,听着手下传回的消息,端起面前的粗茶抿了一口,斜飞入鬓的剑眉立刻便皱了起来: “当真?” “凤国境内已传的沸沸扬扬,属下惟恐有诈,便前去所说地点探了一探,发现那里的确停驻着一队身着大焱服侍的骑兵,以及一辆马车。” “骑兵有多少?” “约莫十来人。凤国有令,入境者,别国兵士不能过百人,若不止这些的话,其他人怕是乔装扮成了平民,藏于其他地点了。” “只有一辆马车?” “是。” 安如瑾颇觉诧异的扬起了眉梢,他并不觉得他那个视妾如命的大哥会舍得放她独自一人前来送死。 这其中一定有诈。 “再探!” “是!” 干等了三天,叶离枝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有等来,她不由嗤笑了一声,啐道:“孬种!” 负责前去散播消息的人很快改了口风,说是大焱罪人安如瑾不敢出来迎战,是缩头乌龟,再出三日时限,若还不现身,便不要后悔! 听到此消息的安如瑾果然有些坐不住了。 对于他来说,现在的确是个干掉叶离枝的好机会,对方不仅给他送上了门来,还是孤身一人。 可是!他现在已今非昔比,荣华不再,权势两空,再惨没有。 对方的诱饵,无疑也是一个陷阱。 他不明白,叶离枝为什么要来找他宣战——他没有去杀她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她先背叛了自己在先! 难道真是为了那个荒唐可笑、不知所云的前世? 想起她在静安殿时不知为何突然发疯的样子,那歇斯底里、发自肺腑的仇恨,的确不似作假…… 安如瑾摸着下巴,揣摩着,如果是因为这个的话,叶离枝此次来找她,怕是瞒住了安如晦之后才跑出来的,如此一来,他杀她的胜算无疑可以抬高到十成十。 是抓住时机,还是谨慎行事? 死士头领丁洵见他犹豫不定,小心的开口提议道: “三殿下,不如让属下率领尚且能用的死士数名,连夜前去将太子侧妃暗杀,一了百了,如何?” 386.第386章 人到山顶我为峰[上] “那凤国的百姓们若是知道了,会怎么看我?” 丁洵一愣,心想,我滴个乖乖,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乎那些****们的看法做什么?! 死士虽然勇猛无双,以一敌十,但脑子普遍不太灵光,哪怕他是他们之中的头领。 安如瑾站起身来,单手负在身后,绕着长桌走来走去,一边思考,一边说教道: “我们此行来到凤国,是为了得到凤帝的相助。如若在此之前,面对大焱一个小小的侧妃,一个弱女子,我这个大男人非但不敢迎战,还派手下暗自夜袭,传到凤帝的耳朵里,他会怎么看我们?” 要想得到别人的帮助,就必须给予别人一定的好处。 他知道凤帝手中无实权,他必须要让凤帝看到他的强大与可靠——哪怕是在连个女人都要忌惮三分的逆境之中。 这样,凤帝才会给予他信任,以及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丁洵恍然大悟: “属下驽钝,多谢三殿下赐教。那……我们接下来,非但要去迎战,还要光明正大的去,还要大获全胜的回,是否如此?” 安如瑾回眸,刀刃般的薄唇绽开一抹冷心冷清的笑: “孺子可教也。” 金乌西沉,阳光与草地交相辉映,远远望去,宛若一条条颜色深浅不一的彩带在天地间飘荡着。 尽兴而归的凤扬王凤情,正背着空掉的箭袋,策马奔腾在浩浩的草原之上,尽享速度与狂风带来的无尽快感。 五年过去,战争留下的疮痍早已被岁月洗刷殆尽,枯骨被风沙淹埋地下,成了青草的肥料,远远望去,草原上又是大片大片的祥和与宁静、 凤情看着,狂放不羁的眸中却微微流露出几许怅然。 他的马儿不由得慢了下来,一边在天地间漫步独行,一边等待身后拖拉带扛着猎物的手下们慢慢跟上。 而就在不远处的朔宁山附近,当作斥候使用的青龙军中一员骑士正在向叶离枝汇报情况,说是看到有队人马来了,再过一刻钟的时辰便能赶到,请侧妃早作准备。 叶离枝正坐在车辕上晃悠着两条小腿,听他说完后便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下令道: “你们带着马车一起撤退,在附近找地方藏好,没我的命令,不许现身。” 原本正在等待她下令集结兄弟们和对方开打的骑士狠狠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您、您说什么?您要一人留在这儿?!” 这个疯狂的小孕妇想要干什么?要兄弟们观赏一出一尸两命被敌方的长剑插成人肉串的惨剧吗?! 叶离枝却是神秘一笑,道:“这个……你就不用多管了,照我说的去做就是。” 骑士当然不敢多管,他立刻转身屁颠屁颠地跑去自己的头儿那儿告状去了。 但几天和这个心思莫测的侧妃相处下来,岑寂早已知道对方属于‘不听劝’的那一类人,且很有自己的主意,他去了也是白说,说不得还会耽误对方的计划和时间,便不顾眼前骑士深感担忧的小眼神,扬声道: “全员撤退至三十丈外,自己找掩体做掩护,快!” 青龙军的众人只好拉着马车快速撤退。 岑寂是最后才走的,他刚想转身同叶离枝说什么,对方却先他一步,抢先道:“能把你的剑剑借给我用一下吗?” 岑寂冷汗涔涔地依言解下了自己挂在腰间的物事,双手呈上道:“回侧妃,这是……刀。” 只不过有点窄,看起来有点像剑而已,但绝不是。 所以这个连刀和剑都傻傻分不清楚的小女人想干什么,孤身一人和敌方奋战吗? 别闹好吗! 叶离枝丝毫不感到尴尬的单手接过,但甫一握住那刀柄,就感觉胳膊猛地一沉,她整个人都差点被这把看似单薄实则沉重的刀给带的一个趔趄,直接朝岑寂一头栽了过去。 岑寂连忙伸手扶住她,感觉额上的冷汗更多了…… 他不由好心的提议道: “侧、咳,侧妃,我看咱们还是一起上吧,您这还怀着身子,力气又小,怎能对付的了那些豺狼虎豹?” “不用!不用!” 扶着大刀勉强站稳后,叶离枝露出一个犹有余刃的笑来,道:“快走吧,我也该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说完,她转过身,费力的拖着刀,朝着与他背道而驰的方向慢慢走去。 看着对方堪称娇弱的背影……岑寂真的很想大喊一声: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装逼了好吗!!! 装逼分子叶离枝临上山前还随手摘了一枚草叶叼在嘴里,试图做出一副悠游自在的样子。 说是山,其实不高也不峭,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土坡,平坦而宽阔,除了拖着那把刀比较吃力一些外,叶离枝几乎没吃什么苦头便爬到了山顶的位置。 与此同时,对方的人马也已到了与她所在的山坡相距不远的地方。 站得高,看得远,她几乎可以看清楚对方究竟带来了多少人马,以及坐在最前头一个的高头大马上的男人,在褪去了那身代表身份的华服后,所显露出来的凌厉与锋锐。 当然,站得高,也容易成为被别人轻易发现的目标。 凤情不过是随意一扫,便被那朔宁山上的陡然出现小小身影给惊住了! 倒不是他认出了对方是谁——以他现在的方位,只能看得到对方的背影,但是,那人站的地方是在哪里? 是朔宁山啊!传说中有名的吃人山! 那货是怎么顺利的走过去,并爬上去的? 凤情不禁来了几分兴致,没等身后的人追上来,便再次策马扬鞭,朝着那座大土坡快速掠去。 本以为就快要追到王爷的手下们纷纷嘴角抽搐。 约莫着对方行到差不多能听到自己声音的地方,叶离枝将大刀靠在腿上,双手卷成喇叭状的大喊道: “龟-儿-子-,你-怎-么-才-来-啊-!” 呼啸而过的疾风将她的声音送出好远。 安如瑾身后的人马立刻骚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 叶离枝继续挑衅:“对付一个弱女子还带来这么多帮手,真是令人不齿!!!” 387.第387章 人到山顶我为峰[下] 此时安如瑾已经渐行渐近了,他抬头望向她,用不温不火的声音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然是--杀了你!” 她抓住杵在地上的长刀,将刀刃一点点的抽出,顿时寒光四射,安如瑾身后的人马纷纷冲上前来,将他团团围在其中,拔剑而出,做出防御姿态。 却见……对方抽出一把绝世好刀来之后,便用双手握着刀柄,指着安如瑾开始哆哆嗦嗦…… ——刀太沉了,她两只手都有些拿不稳。 底下的人不明所以,但看到对方这副弱鸡样,仍是有人露出不屑表情,若不是身为死士无心无情,只怕这时候他们就要哄然大笑起来了! 叶离枝却不管别人对她是个什么看法,在众目睽睽的鄙视目光下,继续嚣张叫道:“有种上来,和我单挑!” 有死士立刻上前拱手道:“三殿下,属下愿代为一战!” 安如瑾也想知道叶离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便点头应允了。 那死士立时面目一凛,握紧长剑,双腿一夹马腹便呼喝着冲过来了,看样子是想奔到近山前再从马背上借力,架起轻功飞上山坡,直取叶离枝的狗头。 躲在不远处的岑寂见到这一幕,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大刀——摸了个空,又连忙将身边骑士的刀一把夺过,虎视眈眈的盯紧前方,随时准备出手相助。 谁知,令人惊异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那死士驾马冲过去时,还没到山脚下,那马儿就突然一个趔趄,踉跄倒地,在挣扎着想要爬起时,却是越陷越深,最后连同死士一起,被沙土淹没。 死士的惨嚎声传出十里。 叶离枝的笑声却狠决而猖狂,颤颤巍巍的挥舞着大刀大叫道:“来啊,有本事一起上!” 那是……流沙?! 安如瑾不是常年浸淫在边疆的安如峰,更不是在草原上呆了五年有余的安如晦。 他对于流沙的了解仅仅是从地理志上看来的一两句,只记得上面记载,说,若是落入流沙中,一定不能挣扎,否则只会越陷越深。 那叶离枝是怎么过去的? 既然她能过去,他们必然也能! 安如瑾不信邪的又派了两人前去,并叮嘱他们切不可挣扎,结果,两人的确表现的很乖,没有挣扎,却也陷在流沙中不能前进、无法后退,动都动不得了。 叶离枝故意继续大声的嘲笑,放下大刀扮起鬼脸,手舞足蹈情态百出,反正是怎么气死人就怎么来。 丁洵有些沉不住气了。 他们一干死士都是杀人的个中好手,如今面对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小孕妇,甚至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连把刀都握不住,他们居然拿她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她在面前嚣张狂妄,大肆讥嘲! 安如瑾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低声道: “去山周围的其他地方看看,或许有通往山上的硬路。” 丁洵赶忙带着几个人去找‘通往山上的硬路’了,结果,侥幸回来的却只剩他一个。 他一脸惊恐道:“这山有古怪!四面八方竟全是流沙地,无论是人是马,根本无法通行!” 不仅如此,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试图将自己兄弟拉出来的两名死士非但没有好心得好报,反而在不知不觉中,被陷入沙地的同伴越拖越深…… 等回过神来时,自己也已深陷囫囵,进退不得了。 安如瑾忍不住瞪向山顶上的小女人,咬牙斥道:“卑鄙!” 刚刚还尽情表演的人儿一听这话,便迅速安静下来,傲然而立的俯视着他,冷笑道: “对付卑鄙的人,只有比他更加卑鄙!” 她身后是坠落的夕阳,最后的光明在天地间肆意绽放,在她的身周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看起来格外凛然而不可侵犯。 清风烈烈,卷起裙角与乌黑的长发一起飞扬,尽态极妍,在气魄宏伟的长天落日映衬之下,宛若一副潇洒泼墨的大写意。 无论是敌是友,这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看的痴了。 安如瑾的表情冷,她的表情,更冷。 叶离枝道:“我知你现在恨我入骨,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来杀我,你却杀不了我,何其无能?” 丁洵忙道:“三殿下!她一定是在使用激将法,想要钓您上钩!望三殿下千万莫要中了小人的奸计!” 可安如瑾已经将鞘中的长剑被抽了出来。 丁洵大惊失色,想要驱马挡在他的身前,却听得山顶上的人又是一阵让人听了恨得牙痒痒的刺耳大笑。 “来啊,来杀我啊!我等着你!” 安如瑾望着她,那眼神深邃如海,不知暗中翻滚着多少愤怒与仇恨。 然后,他举起长剑,直指苍天,大声喝道:“撤!” 叶离枝一下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捂着胸口不住呛咳起来。 她还以为他会真的冲上来呢,这个孬、孬种! 等他们扔下那些还在流沙中不知如何是好的兄弟们离开后,叶离枝没有急着下山,还是继续呆在山上,以为他们会来个中途折返、偷偷反杀什么的。 但是,却没有。 无论她再怎么喊,喊出的话语有多么难听,对方仍是走的头也不回、毫不动摇! 却不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男人们各个都是青筋暴起,咬牙切齿。 安如瑾的一张俊脸更是黑如锅底,打定主意有朝一日,要将这个女人拉下山顶,亲手掐死! 在他们一行人走的干净了之后,岑寂等人才从藏身处一一显露出来。 岑寂一边派手下当斥候继续尾随安如瑾一行人去查看情况,一边来到山顶将叶离枝扶了下去。 一番耗费心力的表演过后,叶离枝已很是疲惫,她重新坐回车辕,懒懒的靠在马车上,却连摇晃小腿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目光呆滞的定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开始出神。 岑寂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所想: “侧妃,若您那么想杀了安如瑾,刚才为何不让我们出手?毕竟对方在此之前,已在您的成功引诱下损失了不少人马。” 388.第388章 同仇敌忾 叶离枝伸出两根指头。 岑寂不解:什么意思?是说他们太二了,不值得信任吗? 叶离枝缓缓的给他解惑道: “第一,他们虽然人少,但各个都是死士,真的打起来你们恐怕不是对方的对手。第二,我的仇,我想自己来报,不过目前看来是再无可能了,你可以忽视这条。” 说完,她闭上眼睛,不再言语,看来是真的累了。 岑寂的肚皮里还藏着十万个为什么,但见她这副模样,终是不忍再继续打扰,就将那些疑问暂且搁下,等待日后有机会时,再问。 却在这时,周遭响起一阵整齐划一的拔剑之声!悠然自在的氛围立刻变得凝滞起来。 岑寂悚然一惊! 还以为是不死心的安如瑾又带人杀回来了,可回头一望,入目的却是一张陌生的、俊美绝伦、风神隽郎的脸。 那人手里牵着一匹骏骑,却并非只一人一马,后面还跟着数十随从。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夜风四处飘散,夕阳落下以后,看不太清敌情的青龙军,自然被这些不速之客以及那不详的血腥气给惊动了,纷纷摆出备战姿态。 “你是谁?”岑寂警觉的问,同时身子一转,整个人已完全挡在了叶离枝的身前。 双目如剑的男人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久居高位的迫人气场,同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自报家门: “凤扬王。” 凤扬王……王?就是凤国的那位只活在传闻中的摄政王?! 岑寂戒备的神情中多了几分困惑。 他们虽是大焱人,可大焱和凤国的边界贸易开放已久,大焱无论是什么人,只要按照规定,都是可以自由出入凤国的啊,他们来的时候连买路钱都交了! 那这个位高权重、只手遮天的凤扬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岑寂的心中转瞬间已转过千百个猜测与念头,面上却礼数周全的拱手道: “失敬失敬,原来是凤国赫赫有名的凤扬王,不知您今日来访,所为何事呢?” “本王原本在这附近打猎,只是途经此地,在朔宁山上看见了一位故人,这便想过来打个招呼,叙叙旧了。”凤情神态悠闲,却不容拒绝的说。 “呃,这……” 岑寂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嘟哝:“不见!” 没等岑寂忠诚的向凤扬王传达他们家侧妃的意思,就见从凤扬王的身后猛地跳出了一个身形瘦弱的人,捏着嗓子尖声斥道: “哪里来的无知小儿,见了我们王爷非但不拜,还躲躲藏藏,简直无礼至极!你们大焱人的素质可真是令、人、堪、忧!” 说完,还呸了一声,明显一副狗仗人势的欠扁姿态。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强龙不压地头蛇,岑寂自知理亏,以为对方的主子也会趁机动怒羞辱他们一番,谁知悄悄抬眸一看,对方天上有、地上无的绝世容颜,居然绽出了一抹霸道而赖皮的微笑: “本王偏不走。” 随即又对身边的小太监懒洋洋道: “小雀儿,不得无礼。既然是来见故人的,没准备点礼物怎么成?去,你们把打来的猎物全收拾了,去附近找条小河洗一洗,就地烤了,分给这些弟兄们吃。” 他指了指青龙军的众人。 青龙军立刻便有点不好意思了,自己这还拿剑指着人家呢,人家就毫不计较的开始给他们准备食物了。 岑寂也有点丈二摸不着头脑,眼看着那名唤‘小雀儿’的小太监当真心不甘情不愿的回头吩咐起来,忙推拒道: “这万万使不得!我们、我们自己有干粮的……” 岑寂刚有些尴尬的说完,就觉身旁一阵清风掠过,一个娇小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皱着秀眉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叶离枝不客气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份大礼我们受不起,王爷您还是请回吧!我们也不会久留此地,即刻便要启程回去了。” 说完,吩咐身后的岑寂道:“收拾东西,准备——”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凤情给笑眯眯的截断了: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杀了方才,你想要杀的那个男人呢?” 傲然挺立在朔宁山上的叶离枝留下的那惊艳一瞥,让凤情沉寂已久的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他低眸看着面前依旧对他冷酷无情的小女人,一种名为征服的欲望开始在他的心底生根发芽。 他近乎贪婪的看着这张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的小脸,沉睡的情愫宛若蝴蝶般开始扑棱着翅膀醒来,搔的他心痒难耐。 “这是我的事,不劳您费心。” 面对着巨大的诱惑,叶离枝丝毫不为所动,转身欲走。 “你就不怕将他留下,日后终成大祸?到那时,你们大焱的伤亡,怕是要比五年前,我亲自率兵来打时,更要严重的多吧?” 凤情是这片领地的霸主,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只是区别在于他想理会和不想理会之间了。 他知道跑来避难的人是谁——大焱谋逆事败的三皇子安如瑾,也知道叶离枝也来了,只是因为先前被人家直言不讳的拒绝过,脸皮略薄(?)的凤扬王有些赌气的不想来见对方。 今日能碰到她,纯属巧合,真的,看他真诚的眼睛—— “你有那么好心?” 真诚什么的叶离枝完全看不到,她看到的只有一只狐狸正在殷勤的在她面前挖坑、布置陷阱,然后放进诱饵去引诱她往里跳。 “啊哈,本王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大粮仓被一只老鼠给强占了啊,”在凤情眼里,大焱的确是他们凤国的大粮仓没错: “你要杀的那个人,怕是很难对付,我见你那样羞辱于他,他却无动于衷,最后甚至宁肯忍辱负重的离开,也不上你的当,这样的人,日后必成大器。我想,这不会是你愿意乐见的吧?” 她是太子的侧妃。 逃出的人是三皇子。 一旦三皇子势力养成,开始强势反击,到那时,倒霉的可就是她一心维护的太子夫君了。 389.第389章 臣服你无情善变 想到这里,凤情又不免对那个大焱太子生出几分鄙夷之情来。 追捕叛贼,派谁不好?为何自己躲在后方当缩头乌龟,却将身怀六甲的小老婆推出来以身涉险? 不过……看叶离枝一放出消息就能将大焱三皇子给引出来的强大吸力,就知道她和三皇子之间一定有什么渊源,也许,太子这样做也有几分自己的道理? 但靠一个女人--尤其还是他凤情看中的女人出来清除余孽,还是让他老人家很不开心。 当然,凤情不知道的是,叶离枝假借与太子妃一同出游来到凤国引蛇出洞这件事,可是连大焱的太子殿下都被蒙在了鼓里。 叶离枝站在原地思考了三秒。 她想到的是大焱中毒不起的皇帝,历经洗牌后人心浮躁的朝堂,以及安如晦若是上位后,随之接踵而来的种种不得不做的事…… 他根本脱不开身也腾不出手来收拾安如瑾,但被迫的‘纵容’之下,就是安如瑾绝佳的休养生息、准备卷土重来的最好时机。 要是等安如晦自己终于有时间来筹划如何将安如瑾捉回的事,对方也可能已经找到了一个坚强的后盾,并有足够的力量让这位新皇的位子坐的不那么稳当了。 不! 她绝对不会再允许任何人觊觎那个只属于安如晦的皇位! 犹豫与忧虑很快被一抹狠决而果断的寒光一箭穿心,叶离枝微微抬起下颌,仰望着这个在凤国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男人,点头道: “好,我答应接受你的帮助,那么……你有什么条件呢?”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可绝不会认为,连凤帝都拿捏不住的男人,会是个乐于助人、心慈手软的大好人。 “条件嘛……”凤情湛亮惊人、敛尽风华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忽然俯身凑到她的耳边低语道:“做我的王妃好不好?” 叶离枝转身就走,连一秒钟的时间都没有犹豫。 凤扬王顿时心塞塞! 不过还是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嬉皮笑脸的违心道: “本王只是开个玩笑,想活跃一下气氛嘛。呐,条件当然是有的,那就是——明年卖给我凤国子民的粮价压低三成,如何?” 叶离枝仔细的盘算了一番,发现这个条件勉强还能接受,便脆生生道:“成交!” 怕黏得太紧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双方谈妥之后,凤情就回到了己方的地盘,开始等着吃烤肉。 但他人坐在那里,魂儿却早已飞了,狗皮膏药似的紧紧粘在叶离枝身上,扣都扣不下来。 叶离枝正在礼尚往来的指挥人将马车上还剩的干粮都拿下来,分给凤情那边的人,以此作为答谢对方邀请他们吃烤肉的盛情。 她身着一袭冰蓝色的挑花纱质褶子裙,因有孕而臃肿的身形虽然让她有些行动不便,但却多了几分笨拙的可爱。 发髻简单的挽着,并无任何首饰做累赘,只有几缕彩色的发带穿梭其中,多了几分俏皮的明媚。 一举一动间,哪怕是在幕天席地的暗夜中与一群大男人处在一起,仍是说不出的从容与淡定。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无论是哪里都好像完全按照他的喜好来长的女子呢? “王爷,王爷?” 小雀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做贼似的在他耳边猥琐的低语道: “您的眼睛都看绿啦!再看下去,就要变身啦!” 凤情幽幽的斜了他一眼。 小雀儿忙退后半步,换上正经表情,继续低声道: “王爷,您为何要主动出手帮她呢?要知道,大焱要是乱起来的话,可是好事,到那时,等他们为争皇位而两败俱伤之后,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凤情挑起一边嘴角,笑问: “你忘了?三皇子现在可是在咱们凤国,那个蠢货拿什么去帮他篡位?” ‘那个蠢货’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在整个凤国,大概也只有凤情敢这样称呼自家的凤帝了。 “那要是大焱三皇子在得知那个……咳,皇上帮不了他时,去了别的国家,找到了真正能帮他的人,那我们岂不是还有机会隔岸观火,收取渔利?”小雀儿仍是不死心的继续问。 虽说凤情也对大焱的太子一百个看不顺眼。 但……谁叫他稀罕的人正是大焱的人,甚至为了大焱的安好而不惜留下,冒着险答应了接受他的帮助呢? 为了讨心上人的欢心,他也只能忍痛舍弃这份渔利了。 凤情给了这个不懂得察言观色、揣度主子心思的小家伙一记白眼,嫌弃道: “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本王的事本王心里有数。” 小雀儿撇撇嘴,看了一眼被自家主子盯上而毫无所觉的猎物一眼,讪讪的退到一边去了。 他跟了凤情三、四年,起初还对这位传闻中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男人战战兢兢,敬而远之。 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处下来,他却渐渐发现,这位凤扬王并未传说那样难以伺候,反而好相处的很——前提是只要你对他忠心不二。 也因此,小雀儿在他的面前也变得愈发大胆了起来,心里有什么,就敢对他说什么了。 只是,小雀儿很不明白的是,只要关乎凤国利益就分毫不让的凤扬王,为何却在这时,主动放弃了送到嘴边的肥肉呢? 自以为了解自家王爷心思的小雀儿这次却猜不透这个男人的真正用意了。 他不自觉的看向那个快哟被他家王爷盯出两个窟窿的大焱太子侧妃。 难道…… 王爷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伸出援手帮助大焱一起将叛贼捉回,仅仅是因为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是大焱的人? 那个……看上的话直接抢过来不好吗?何必为了她而去保护整个大焱? 盯着那道俏丽的身影,小雀儿托着腮,也开始出神起来…… 而就在凤扬王忙着重新展开追求心上人的大计的时候,安如瑾也不再耽搁,很快踏上了前往凤国帝都的路。 这里离着帝都有些远,但好在,凤国并没有大焱那样地大物博,因此在路上所花费的时间也大大减少。 390.第390章 无毒不丈夫 虽说凤国地理位置不好,气候等条件不太适合农作物的生长。 但老天关了一扇窗的同时也开了一扇门。 凤国的其他行业尤为发达,各种矿产更是富饶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若非别国经常因贪心而对向他们采买粮食的凤国开出各种无理的条件,凤国的百姓们也不至于会过着穿金戴银却时常需要挨饿的奇葩日子。 不过好在,这种日子在五年前和大焱定下不战条约以及开通边界贸易后,便结束了。 现在的凤国,更加的繁荣昌盛,强大而让人不敢轻易冒犯。 一路风尘仆仆的来到凤国帝都的皇城外,安如瑾坐在马上,遥望着那座雄伟壮观、凛凛而威的庞大建筑物,唇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浅笑。 从这里开始,他要从被动中争取主动,变劣势为优势。 听闻外头有个自称大焱而来的三皇子来拜见时,凤帝凤云正在蒙着眼睛,同一群年轻貌美的宫女们玩游戏。 听到有人来访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将母后请来!” 比凤情都要大上几岁的男人了,每每遇到事情时,却还像个没断奶的小孩子。 宫人见怪不怪,转身去请了。 凤云扯下蒙眼的布巾,颇觉扫兴的叹了口气,甩着满身的肥肉,前往凤华宫去了。 得到了皇上传令的入宫许可后,安如瑾就在宫人的指引下,孤身一人进了凤国的皇宫。 一路走着,他甚至无暇欣赏近在眼前的奇丽景色,满心盘算着,如何说动即将见面的凤帝。 虽说凤国的皇帝手中毫无实权,但终究是个皇帝,总不会连支只听命于自己的暗军都没有吧? 而且凤帝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忍辱负重,毕竟明明身为最高的统治者,却要被别人拿捏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也许年少无知,毕竟他与凤扬王的关系是叔侄,见了凤扬王,他还得叫一声‘皇叔’呢! 说不定他手中之所以没有实权,是因为被这个皇叔给予的亲情迷惑,太过信赖,自己主动交出去的? 也也许真的昏庸无能,被放在这个位子上,也不过是因为凤扬王需要有个人做傀儡而已。 怀着满腹揣度,安如瑾终于被带到了凤华宫。 宽敞的宫殿中,铺着长长的猩红绒毯,殿中央摆着一尊凤形金炉,清淡而微凉的气息,让他闻出其中燃着的是提神的冰片香。 两行宫女低眉垂首的侍立两侧。 安如瑾目不斜视的向前走去。 正前方,一张桃花样式的螺钿漆几后,正歪歪扭扭的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 凤国以黑色为尊,这位应该就是凤帝无误了。 当安如瑾真正见到对方时,尽管各种猜想早有预料,还是不禁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这位凤国皇帝,满身肥肉,一张脸连五官都被挤压的快要没有地方搁,见到他时,大概是以示友好的笑了一下,一双眯缝小眼很快陷进肉里找不到了。 强行收起自己过于惊异的目光,安如瑾不卑不亢的拱手行礼道:“大焱三皇子安如瑾,见过凤皇。” 凤云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仕女屏风后,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她道:“免礼吧,不知大焱的三皇子到我凤国亲自拜访,是为何事?” 比起看起来憨厚呆傻、一无是处的凤国皇帝,这道女声不仅颇有威严,而且清醒又理智的很。 能跟在皇帝身边一起接待较为尊贵的来客的……不是皇太后,便是皇后了。 安如瑾的声音不由放柔了一些,缓缓道: “我来,只是想与凤皇,做一笔大的交易。” “哦?” 屏风后的女子轻笑了一声,听起来年纪不算大,但一定比眼前的凤帝更为年长一些,却仍是咬字清晰如少女,她道: “我凤国自和大焱开通贸易往来以后,便不再缺什么了。不知大焱的三皇子要拿出什么,来打动我们,甘愿与你做交易呢?” 安如瑾抿唇一笑,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来: “权。” 凤扬王常年驻守边疆,立下战功赫赫,在凤国老百姓中的声望极高,几乎达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 却也因功高盖主、大权在握,让身在皇宫中的皇帝形同摆设。 但凡一个有血性、有自尊的男人,就绝对不会喜欢这种永远被人任意摆布、欺凌折辱的日子! 屏风后的女子果然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道:“你……需要我们拿什么来交换?” 安如瑾大言不惭道: “帮我。等我夺得大焱的皇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出兵帮你们剿灭凤扬王的全部势力,还你们一个海晏河清的凤国!” 女子冷笑:“若我们能打败大焱,也不会有今天的落魄局面了。” “这点我当然知道,但,想要得到皇位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要选择最为困难和费力的一个,”安如瑾的眼神变得凌厉和狠决起来: “只要,想办法杀掉所有在我前面挡路的人,就够了。” 这一次,安如晦死了还不够,其他的皇子,他也要一一清理干净! 这样,只剩了自己一个儿子的父皇,除了让自己继位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算自己有过谋逆的前科,为了不让大焱的江山旁落,改姓他氏,父皇也必须选择自己!!! 那名女子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良久,才悠悠的叹息道:“您还是请回吧。你的条件,我们办不到。” “为何?”安如瑾紧盯着那扇屏风,不解的问。 “您也知道,我们现下无权……既然无权,又能为您做的了什么呢?” “我只需要一些会武的人就够了,”安如瑾诚恳道: “而且只要我登上皇位,就一定会遵守诺言,回来帮你们重新夺回该属于你们的地位与权势,让凤皇,成为真正的凤国霸主!” 凤扬王远在白露城,该不会,连这座皇城都全部控制了吧? 女子似乎被他说动了一点,这次只沉吟了一小会儿,才有些急切的反问道:“真的只需要一些会武的人,就足够了?” 391.第391章 王爷心凉薄 她还以为这位大焱的三皇子要向他们借一支军队、甚或更多,来帮他轰轰烈烈的打回去呢。 “嗯,你们能拿出多少,就给我多少就好,”安如瑾成竹在胸道:“只要将人给我,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大焱的皇宫格局吗? 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大焱皇宫的守卫吗? 除了安如晦比较难以解决以外,其他的所有皇子……他若是想除掉,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只是他出逃时,身边带的死士死的死,伤的伤,急需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来疗伤修养。 而且,除了在被追杀的路上折损的,在去见叶离枝时又折损了几个,导致他现在身边剩下的人寥寥无几…… 而手下没有能用的人,枉他有满脑袋的计策,无人可以实施,又有什么用? 养伤与培养新的手下又需要一大笔银子,他身上的银两所剩不多……种种难题接踵而至之下,他只有先寻找一个暂时的靠山,才能顺利渡过这些难关了。 女子微微侧头,看投射在屏风上的阴影,她应该是在看向凤帝所在的方向。 接着,很是沉重的叹息了一声,终于下了决心般的道:“好吧,我们……答应与你做这笔交易。” 另一边,凤情将叶离枝带回王府暂且安置下后,便开始着手派人出去搜寻安如瑾的踪迹。 叶离枝不知道安如瑾身边究竟还剩下多少死士,青龙军留下的人也不足一百,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派了人在安如瑾离开朔宁山后悄悄跟踪。 可是,那人到现在还是音讯全无,要么是安如瑾去了更远的地方,他无法及时传递信息,要么…… 就是他不小心被对方发现,就地解决了。 “在想什么?” 一块滴酥水晶脍被夹到了面前花纹精致造型别致的小碗里,凤扬王难得展露出温柔的一面。 但被温柔以待的人显然不怎么领情,皱眉盯着碗里的东西蔫蔫的说:“没什么……我没胃口。” “总该吃一些吧,找人的事急不来的。” 凤情巴不得安如瑾满凤国乱窜,最好不要让他轻易找到,这样,叶离枝也就能在他的身边多逗留一些时日了。 想想曾经和她相处过的时光……那真是他一生中渡过的最为充实和幸福的日子啊…… 凤情也不气馁,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心思一转,对一旁的人吩咐道:“去,找些酸酸甜甜的果子来,要新鲜的。” 侍女连忙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还挂着晶莹的水珠的绿葡萄、青苹果、鲜荔枝,以及金丝尝梅和一杯甘草冰雪凉水,就代替了叶离枝眼前的其他令她提不起胃口的东西。 叶离枝怀着心事,尤其是面前还坐着这么一个曾经将她强行拐走的人贩子,她以为无论送上来什么,自己都不会有什么兴致。 可当看着那些饱满的、鲜嫩欲滴的鲜果,以及闻着那清甜甘冽的果香,她就不自觉的开始口水泛滥、心猿意马了。 见她不愿意对自己透露她的小心思,凤情也并不刨根问底,而是轻松的转移话题道: “那座朔宁山……你究竟是怎么上去的?我是本土的凤国人,居然还不知道那座四面环沙的山,还有地方上的去。” 叶离枝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抬头看他,警戒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可是她无意中发现的逃命宝地,要是有朝一日凤情改变主意想要再次将她强行扣下的话,说不定她还可以逃到那座山上去呆些日子,等待救援。 “本王只是好奇而已,”凤情无辜的耸耸肩,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恶意,对这只竖起了尖刺的小刺猬道: “你不想说,就罢了。” 叶离枝觉得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低头继续去盯那些鲜亮润泽的果子。 但沉默并不能将这个男人击退,他丝毫不觉尴尬的在只有两人对坐的大圆桌旁安之若素,见她不想搭理自己,便径自的吃起东西来。 她早就拒绝过他了……他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自己要是再这样对他抗拒下去,倒是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这样想着,一只纤纤素净的小爪便悄悄的抬了起来,摘走了一颗圆圆的绿葡萄塞进了嘴里,贝齿一咬,甘甜酸爽的汁液便在口腔中肆意喷溅流淌,刺激的所有的味蕾精神一震! 叶离枝享受的眯起了眼睛,情不自禁的抬手又摘了一颗,吃的不亦乐乎。 还真像只容易满足的小猫啊…… 凤情欣赏着她吃东西时的娇憨模样,不知不觉中自己也吃下了很多,觉得有句话说的真对——秀色,可餐啊…… “王爷,”正在这时,门外的小雀儿匆匆的走了进来,在凤情耳边低语道: “王爷,王妃那边的人来请,说是王妃请您过去,一道用晚膳。” 凤情重权在握,又年轻俊美,自然是众多女子趋之若鹜的梦中情人。 可惜他容貌太过出众,又文韬武略无所不能,鲜少有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后院里的那些个女人,大多是他母妃在世时给他张罗着娶进来,负责传宗接代的。 他无法抗拒母亲的命令,将人娶进门后也很有良心的没有逃脱自己身为丈夫的责任,给予了她们所有自己所能给予的—— 无论是她们想要的荣华、脸面还是疼宠。 只是对于这些女人,他统统都是宠有加,爱毫无。 “王妃?”凤情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还算委婉的拒绝道:“让她自己吃吧,就说今天我有客人需要接待,不过去了。” “可是……” 小雀儿想要提醒一句这个见色忘……呃,色的王爷些什么,却被凤情有些不耐烦的打断道: “食不言,寝不语,没听说过吗?” 小雀儿暗自撇撇嘴,心想方才开饭之后您还主动对着人家大焱太子的侧妃说了好多话呢! 不过身为奴才,就要有不能违逆主子意思的本分,小雀儿应了声是,出去将王妃的人打发走了。 叶离枝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如果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不用管我的。” 凤情抿唇一笑,倍感熨帖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后院里的那几个女人在争宠吃醋罢了,不用管她们。” 392.第392章 有口难辩 这属于人家的家务事了,叶离枝没有多嘴,继续安静的吃自己的东西。 心里却在想着,等找到安如瑾并将之铲除后,她就赶快回大焱去,免得被凤扬王后院里的那些个佳丽们误会什么,无端端的惹祸上身。 此时,凤扬王府内,枫琳院。 凤扬王妃沈糖打扮的娇媚可人,正端坐在铺了满满一桌子她亲手做的美味佳肴前,盯着门口望眼欲穿,殷殷等待着王爷的到来。 今天,是她的生辰日,早先就和王爷约好了,今晚在她这里用膳。 沈糖因此而好生张罗了一番,不仅做好了美味的食物,还将自己也打扮的很是‘美味’,为的就是能让王爷不仅能留在这里用膳,还能兼过夜。 等明日,哼,就让那些仗着凤扬王雨露均摊并不对谁有所偏爱,而不把她这个王妃放在眼里的小蹄子们看看,王爷对她,可是疼宠如一,不是她们能够怠慢的了的! 派去请人的绿蚁很快就回来了。 待她前脚刚一进门,沈糖就猛地站了起来,欣喜道: “王爷呢?是不是就在后面?你看我还有哪里不妥当的?衣服和头发都没乱吧?” 望着在自己面前喜不自胜的转圈圈的王妃,绿蚁的脸色更加苍白,声音小到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的道: “回、回王妃,王爷说,今晚有客人要接待,不来了……” 沈糖的动作倏然一顿,笑容僵在了脸上:“你、你说什么?” “奴婢说……” “不可能!”沈糖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一下沉了下来,小孩子发脾气一样的怒气冲冲道: “王爷说好了今晚要过来的,怎么可能会食言呢?你是不是在骗我?你……等等,你说什么?王爷在接待客人?” 绿蚁小心翼翼的点点头。 “是谁?是封地里的哪位大臣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就大人有大量的不计较了。 绿蚁歪着脑袋想了想,只隐约听到王爷今日带了不少陌生人回来的消息,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况且,她去叫人的时候是站在门外,门里是是个什么情况,她没有透视眼,自然看不到。 绿蚁老实巴交的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沈糖却不是一个只甘于用自己的猜测来安慰自己的女人,凡事必须要亲眼看到、亲自验证才肯罢休,被凤国正一品镇国威武大将军娇纵出来的宝贝女儿,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 她一指桌上的那些动也未动的菜肴,沉声道:“带走,跟我去见王爷!” 绿蚁吓了一跳,有心想拦,却也知道自己身单力薄拦不住,只好唯唯诺诺的和屋里的姐姐们应了,一起动手去收拾桌上的饭菜。 沈糖带着身后一长串的人马杀去了凤情所在的饭厅。 不打招呼的进门一看,就见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正言笑晏晏的同他对面的人一边吃,一边主动的攀谈着什么,场面温馨又和谐。 沈糖俏目一转,看向他对面所谓的‘客人’—— 只见那人不仅是位女子,还是位娇小可爱、粉面生春的美丽女子! 看到她进来时,还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表情无辜而纯稚,还透着一股致命的诱惑和可爱! 活脱脱一只小狐狸精! 宛若天兵神将降临此地的凤扬王妃立即在周身腾起了一层煞气,不过很快,又在凤情将目光转向她时神奇的消失不见。 她仪态端庄的走过去,媚声低嗔道: “王爷可还记着今天是什么日子?王爷不来,妾身可伤心的紧,好不容易做了一桌子的菜可不能浪费了去,这便送过来,给王爷和客人尝尝鲜了。” 她将‘客人’二字咬的很重,像是要将客人本尊放在牙缝里狠狠咬上一口似的。 凤情道:“哦,那将菜放下吧,你可以走了。今天?今天是什么日子?过节吗?” 曼妙温软的娇躯一僵,沈糖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但她不能在小狐狸精面前示弱!这便佯装无事的继续媚声媚气道: “是妾身的生辰日啊,王爷可答应了妾身,要陪妾身一起过的,还说要送妾身礼物呢!唉……也罢,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既然王爷不待见妾身,妾身也就不讨嫌了,给王爷布完菜就走。” 沈糖大度的退后一步,招招手,让那些端着菜的侍女们挨个走上前来,将饭菜转角给她后再由她亲自放在凤情面前的圆桌上。 她故意将那些做的尤为好的饭菜放在了叶离枝伸长了胳膊也够不着的地方。 却在让人将叶离枝面前的果子撤掉腾出放菜的地方时,听凤情开口道: “不用,她还怀着孕呢,不爱吃这些油腻腻的东西,都给她留着吧。” 晴、天、霹、雳!!! “怀、怀着孕?” 沈糖走近了一看,可不是嘛!小狐狸精的肚子连穿着这么容易遮掩身形的褶子裙都遮不住了! 她一张俏脸瞬间变得铁青,额角青筋乱跳,看着叶离枝凸起的肚皮,简直想将里面的那个小畜生揪出来扔在地上摔死! 在尔虞我诈中摸打滚爬了好多年的叶离枝哪里瞧不出她的心思,当即就想解释道:“您别误会,这不是……” 凤情却开口打断了她,对沈糖道:“不是还有几道菜吗,接着放吧,放完了就走。” 他才不想听叶离枝说什么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云云的鬼话……哪怕那是实话,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它从自己心爱女人的小嘴里说出来! 叶离枝皱眉瞪他,固执道:“这真的不是……” “好了好了,管你是不是,本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凤情开始用霸道的表情说绕口令:“这是本王的地盘,谁敢有异议?”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叶离枝想掀桌,可一看,这桌上大部分的菜肴都换上了人家王妃亲手做的,她要是掀了,岂不是只会让误会加深? 抚上自己的肚子,叶离枝不去理会对面那个居心叵测的男人,尽量用柔和的声音对这位王妃解释道: “您听我说,这孩子不是他的,我也不是凤国人,其实,我是大焱太子的人,这孩子亦是太子的。” 沈糖皮笑肉不笑,将她方才对凤情的怒目而视当成撒娇,将她的解释当成欲盖弥彰,假情假意道: “妹妹快别说了,姐姐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人,既然孩子都有了,那便接进王府里来吧,姐姐一定会代王爷好好‘照顾’你们母子俩的。” 393.第393章 偏偏不爱 也难怪沈糖会这样想。 成亲后且有了身孕的女子,哪个会出来抛头露面,甚至在别人的家里与别人的男人一同吃饭,相谈甚欢? 更别提是太子的女人。 皇家最忌乱了血统,因此,皇室里的女人更是管的甚严,无论婚前婚后,白天黑夜,女人们的身边都该有人陪着的,以防红杏出墙。 不过沈糖却并不了解大焱的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太子对于眼前这个小女人的感情,足以深厚到无需派任何人跟在她的身边、看守她的贞|操的地步。 叶离枝身边的人,目的基本都是为了保护她而存在的。 不明白眼前的夫妇为何会有‘将所有真话自动屏蔽’的古怪技能,只认定自己自以为认定的事实,叶离枝额上急的冒出一层细汗来。 失节事小,误会事大!她可不想在王府里住着住着就莫名其妙的中毒而死! “王妃,你听我说……” 沈糖却再不理她,转身自然而然的接过最后一道菜,然后十分做作的表情一变,‘啊’的痛叫一声,失手摔了盘子,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左手便开始抽起冷气来。 “怎么了?”凤情略带关切的问,同时将她的一双手握住,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来细细察看。 而叶离枝未说完的话,也在盘子落地时惊人的碎裂声中戛然而止。 沈糖略有些得意的斜了呆若木鸡的叶离枝一眼,娇滴滴的抱怨说: “王爷,人家疼~” 这是早就排好的戏码,只是原本该在沈糖的枫琳院中上演的,以博取王爷的同情与怜惜。 如今换了个地点,但绿蚁难得机灵,仍是按照和王妃提前说好了的流程站了出来,颤声道: “王、王妃您没事吧?哎呀,切菜时不小心切到的口子怎么还在流血?王爷,您看这……” 故意未经包扎的伤口横亘在女子雪白娇嫩的手掌间,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凤情很是小心的在伤口上吹了吹,这样能稍微缓解一下疼痛,随后对绿蚁道:“去,请御医来,包好后将王妃送回去休息,不必在这儿陪着本王了。” 绿蚁连忙领命去了。 沈糖故作娇羞的低垂着的脸色一变,还以为这样能将王爷引回枫琳院,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将她给支走和这只小狐狸精单独相处,可恶! 她恶狠狠的瞪了一脸茫然的叶离枝一眼,决定以退为进,将自己的手主动从凤情那里抽出,可怜兮兮的说: “那妾身不打扰王爷了,这就回去了。” 说完,捧着伤手迈着小碎步倒退了几步,到门口时才转身离去。 只是这并不长的几步路却是走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始终没有听到凤情心软的召唤后,才愤愤不平、不甘不愿的走了。 待她一走,叶离枝便拍桌怒道:“你欺人太甚!为何不让我将实话对她说出?” 凤情摊手:“到最后你不是说完了吗,可她信吗?” 叶离枝再拍:“那为何人家为了你做了这满满一桌子的菜,还将手伤成那样,你却还坐在这里,无动于衷,不觉得太过冷血了吗!” “宝贝,”凤情无奈笑道: “我是堂堂的王爷唉,总不能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吧?” “什么?什么意思?”叶离枝愣了愣,随即警告道:”别叫我宝贝!“ 那伤口绝对不是作假,虽然那盘子摔的很有做戏的成分,但为了做菜而伤的手却是真真实实的。 凤情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看了眼她拍在桌上的小手,很是有些心疼的意味,慢腾腾的解释道: “第一,她不请自来,进门时还连个招呼都不打,毫无礼数,这不是在给本王丢脸吗? 第二,她在本王的面前给你下马威,这是应有的待客之道吗? 第三,那伤的确是真的,可是并非是为本王做菜才受的伤,而是为了博取本王的怜悯、疼爱,好让她在后院中立威、仗势欺人。 你说,我能纵容着她这样胡作非为下去吗?” 叶离枝被他的头头是道说的哑口无言。 她一直以为男人都喜欢左拥右抱、看所有的女人为他而争风吃醋的感觉,可面前的凤扬王,却显然不是。 他对他的女人的确是疼、是宠,可始终有个看不见的底线,一旦越界,他便会用自己的方式来悬崖勒马,不让对方有任何可乘之机。 看得出叶离枝的困惑,凤情继续道: “我不会偏爱任何人。制衡,是我的法则,不单单是用在家里,更是用在军中,乃至整个朝廷。而如果连一个家都制不好的话,又谈何国与天下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轻描淡写,慑人夺魄的眼中却闪烁着勃勃的野心。 “不偏爱……任何人吗……”叶离枝喃喃自语,有些出神。 就某方面来说,凤扬王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而且,他能当上凤国的摄政王,竟也让叶离枝生出了一种理所当然的奇妙感觉。 是……错觉吧,叶离枝自欺欺人的想。 胆战心惊的在王府中住了些日子,终于,凤情派出的密探与叶离枝派出的青龙军斥候几乎是同时传回了消息—— 凤情找到了叶离枝,两人打开密信一看,上面不约而同的写了两个字: 皇宫。 凤情沉声一笑:“我这大侄子啊……可真是什么人都敢收留。”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叶离枝问。 “去皇城。”凤情干脆利落的丢出了三个字。 说走就走,王府的下人们办事效率奇快,两人在第二天中午便坐上了前往凤国皇都的马车。 凤扬王府里不缺豪华的马车,但叶离枝非要坐自己的,跟在她身边的也全部都是青龙军的人马。 还真是将自己防守得滴水不漏啊……凤情无语的想,不过心中的小火苗并未因此而熄灭,反而变得更加灼烈起来。 他坚信,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路途遥远且枯燥,但叶离枝一路上却都乖乖的窝在自己的马车里,一声未吭,要不是凤情偶尔挑开帘子看看,还以为里面其实没有人呢! 394.第394章 这个皇叔有点坏 天气变得越来越热,凤情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里面呆的下去的。 幸而安如晦给叶离枝准备的马车设计的极为精巧,无论马儿跑得多快、路有多难走,马车里的人也不会感受到多大的颠簸。 凤情得知此事后,没有二话,不顾自己辛劳的加快了行程。 待紧赶慢赶的来到皇城时,正值上午,天空中乌云密布,似有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 凤情带着叶离枝,仅凭他的一张脸就畅通无阻的进了凤国的皇宫,一路上山呼海啸般的‘给王爷请安’声,不绝于耳。 他就这样带着叶离枝、以及所有携带武器的手下,熟门熟路的去了皇帝的勤政殿。 此时的凤云刚刚下朝,面对着一摞堆的如小山高的奏折直打呵欠,正一边眨巴着困倦的小眼睛,一边将奏折一封封的递给身旁的女人。 那女子看起来年过三十,但保养的很好,一身华服,仪态端庄,此时正手执朱砂笔,认认真真的批阅着打开的奏折,时而敛眉,时而沉思。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太过无能,无论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大事,她都懒得和他商量,而是放到一边,等过后拿去内阁,让老臣们一同商议过后再做决定。 虽然她知道,无论她批不批阅这些奏折,最后都会有凤扬王安插在朝中的大臣进行审阅,并遵照凤扬王的意思下最后决断,但她仍是将这件事做的心无旁骛,万分投入。 “报——” 殿外忽然有传话的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跑了进来,急急道:“启禀圣上,凤扬王到。” 还在小鸡啄米似的打瞌睡的凤云一个激灵,浑身的肥肉都抖了三抖! “凤、凤扬王?他来干什么?” 凤云努力睁大快要被肥肉挤没了的眼睛,失声询问! “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宝贝侄子过的好不好啊。” 恰在此时,殿门外大步流星的走进了一个男人。 他身形修长,风姿绰约,被老天爷妙笔生花般勾勒的容颜上,是恶意满满的戏谑笑容,饶是如此,仍是过分美丽的让人魂不守舍。 凤云见了他,却跟见了鬼一样,浑身的肥肉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恨不得下一秒就要翻着白眼厥倒在地,肥胖的身体以惊人的速度挪挪挪,挪到了旁边批阅奏章的女人身边。 “母、母后,他来了……他来了!” 凤云喊‘他来了’时简直跟喊‘狼来了’没什么两样。 他吓得不轻,庞大的身躯直往女子单薄瘦弱的怀里缩,像风雨中乞求还没自己身体一半大的树叶遮挡的一只毛毛虫,看起来格外滑稽可笑。 而凤情也很给面子的笑了,他道:“侄儿啊,见了皇叔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呢?是——不认得皇叔了吗?” “你走开,走开!你这个恶魔!恶魔!” 凤云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了,再调|戏下去怕是要尿裤子。 女子的秀眉早已紧紧地锁起,转头看向凤情,端庄秀丽的脸上有着几近仇恨的扭曲。 她问:“王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凤情也很直接的答:“听说皇宫里,最近这些时日来了一些不速之客啊……” 女子一惊!不过转瞬间便冷静了下来,笑道:“是啊,只是一些难民罢了,我看他们可怜,便让人收留下了。多做点好事,也能多积点阴德。” 她最后一句话是直直的看着凤情的眼睛说的,很是意味深长。 “啊哈,好事什么的,本王每天都在做啊,”凤情毫无羞耻的往自己脸上贴金,随即笑问: “那皇嫂口中所谓的‘难民’,现在在哪里呢?方便本王过去看一下吗?” “王爷若是不嫌弃的话,哀家便让人带你去好了。” 女子安抚的在瑟瑟发抖的大毛毛虫身上拍了拍,招来两个宫女拉着他一同站了起来。 叶离枝这才发现,这位传闻中被人夺了政权的凤国皇帝,原来是这副尊容。 他矮身材,大肚子,横竖一样长,前面挂着三层下巴,后面脖子上露出三条胖折,黑色的袍服套在他肥硕的身上,活像一只变了形的大麻袋。 呃…… 按照这个体型,他一屁股坐断他皇叔七根肋骨都不在话下,至于这么怕他吗? “那就有劳皇嫂了。” 凤情装模作样的对着女子拱了拱手,拉起叶离枝,跟着领路的小太监走了。 他们一路被引到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前,打开一看,院子里或坐或躺,的确住着几个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难民。 甫一见到陌生的来客,他们也不惊不炸,只是木然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该干嘛干嘛去了。 吃饱了饭的难民绝不会闹,凤情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对着叶离枝摇了摇头,示意这些人的的确确是经历过饥荒的人,并非作假。 虽说现在凤国有了买粮的渠道,整体而言百姓们也很富裕,但在某些犄角旮旯里,总少不了一些因种种原因而贫困潦倒的人。 叶离枝微微皱眉,看了那低眉顺眼负责领路的小太监,没说什么。 凤情道:“本王看完了,带本王去找个地方休息吧。” 那小太监诚惶诚恐道:“是。王爷请跟奴才来。” 凉风渐生,吹的树叶簌簌作响,阴沉沉的天空中,突然有一道闪电劈过,将天地间照耀的亮如白昼! 轰隆—— 雷声紧跟而至,几颗豆大的雨点摔落下来,在地面上开出无数朵四溅的小花。 凤情当机立断,解下自己的外袍罩在了叶离枝的头上,对那小太监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叶离枝却抓住了他举在自己头上的手腕,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些难民们见天开始下雨后便纷纷起身朝屋里躲去,才回过头来,跟着凤情一起离开了。 等赶到可以休息的地方时,凤情浑身上下早已被瓢泼的大雨淋透了。 但他毫不在意,进门之后先检查了一下叶离枝有没有被大雨淋到,见只是裙摆上沾染了几点湿润后便放下心来,吩咐宫女去准备干净的衣物,拿过干的布巾开始擦自己一头一脸的雨水。 395.第395章 宴无好宴 看着对方衣角上不断往下滴落的水珠,因湿的太过透彻都快连成道道小溪了,叶离枝满是歉意道:“谢谢你。” 凤情笑着反问:“用嘴巴谢吗?” 叶离枝撇撇嘴:“男人保护女人难道……不是一种天职吗?” 凤情无奈的耸肩:“可你是别的男人的女人啊。” 叶离枝无语,怕对方趁机提出什么无理条件,光棍道:“要钱没有,要命一……两条。” 凤情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两人正斗嘴间,外头又有一个小太监打着伞匆匆的跑了进来。 那小太监道:“传皇上口谕,今晚摆洗尘宴,为王爷接风洗尘,还望王爷赏脸。” “好啊,没想到我侄儿居然变得这么上道,本王深感欣慰啊,”凤扬王一身湿衣还未来得及换下,但一身狼狈、居高临下的站在小太监面前时,仍是泰然自若、气势迫人: “回去告诉他,本王今晚,一定会去的。” “是。” 小太监传完了话,又匆匆的走了。 待凤情从屏风后换完衣服出来时,叶离枝已经扛不住旅途的疲惫,趴在桌上睡着了。 马车固然舒适,可却很难睡得安稳,再加上一直呆在里面,那种憋闷感更是让叶离枝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 而且随着肚子日渐变大,她嗜睡的症状也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枕在自己胳膊上的女子只微微侧头,露出了小半张脸来,几缕黑发覆在她细致清秀的眉眼间,轻轻拨开,便能看到那即使在梦中依然无法解开的眉心。 凤情忍不住顺手将她眉间的死结轻轻揉开。 “本王会替你找到那个三皇子,并帮你除掉的,你什么也不必操心,什么也不必愁。” 凤情轻声细语的在她耳边说着,然后托起她的膝弯和后背轻松抱起,朝着内室的床榻而去。 晚宴。 身为客人的叶离枝和凤情及时赶到,但身为主人的凤帝却迟迟没有出现。 凤情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的左手边,再往左坐的便是叶离枝了。 他一点作为客人的拘谨都没有,反而像个主人一样照顾着叶离枝,将周遭的宫人们使唤的团团转。 顺便借着照顾的名义,明目张胆的偷看着小女人刚睡醒不久后,眼神懵懂、反应迟钝的呆萌模样。 外面的大雨依旧在不知疲倦的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一队宫人举着伞、打着灯笼,护送着凤帝缓缓走来。 凤情冷笑:“本王的宝贝侄儿终于来了啊,可让本王好等。” 说着,拿在手中原本准备剥了皮给叶离枝吃的蜜橘,在男人的大掌中猛地被捏扁,汁水顺着指缝飞溅而出,宛若男人喷薄欲出的怒火。 宫人们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脖子像排鹌鹑。 别人怕他,叶离枝却不怕,见凤帝一行人走了许久还没到门前,便转头同凤情咬起耳朵来: “你是摄政王,在宫中难道没有眼线吗?他们用难民做幌子企图蒙混过关,那我们的探子传回的密信上写的安如瑾现在所在的地址正是皇宫,你说,他们会把人藏在哪里呢?” 温热的吐息若有似无的撩拨着他的耳廓,带着女子吐气如兰的清香,让凤情一阵心旌动摇。 他慢条斯理的接过宫女颤颤惊惊呈上的丝帕擦着手,故意引诱着她这样同自己多说几句话的低声道: “本王怎么知道?” “你!”叶离枝被他的会装又无耻气得炸毛,强忍着音量道:“你在这宫中,难道一个人都没有?” 看着近在眼前的耳朵,唔,敢再敷衍她,她不介意用牙齿为对方打个耳洞。 大概是被她凶狠的小眼神看的有些发毛,凤情这回正经了些,叹息道:“还真没有。” 就算赐给凤云那怂货十个熊胆,他也闹不起来,凤情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派人来将整个皇宫监管起来? “我手中的兵力,足以让那对母子万分忌惮,不敢造次。再加上民心之所向,他们能闹出什么妖蛾子来?所以,本王就懒得管了。没想到这个疏忽,却成了他们姑息养奸的最佳漏洞。” 见叶离枝的眉心又有再次聚拢的趋向,他又忙接着道:“不过你放心,这皇宫左右就这么大,本王这次又带了不少人来,哪怕掘地三尺,也会帮你将人找出来!” “但愿如此吧。” ‘皇上驾到——’与她的话音一起落下,叶离枝忙站起行礼,不再说话。 再次见到这位凤帝,已经比上一次出息的多,最起码,没有一见到凤情,就害怕的直往自己母后的怀里缩。 他走在最前,那女子错后一步,步履轻雅地跟在他的身侧。 来之前凤情已经跟她介绍过了,说那个女人,正是凤帝的亲生母亲,现如今的凤国皇太后。 叶离枝刚想上前请安,却被凤情力道轻柔却不容拒绝的拉了回去,只用一张沉眉冷颜,冷眼睥睨着愈行愈近的皇帝陛下。 在他强大而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下,凤云的步子也变得逐渐迟缓起来。 这洗尘宴,他根本不想来,也完全没有想过要为那个冷血无情的皇叔准备! 要不是他的母后做主,替他下达了命令,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只有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妃子们呼呼大睡! 只可惜,皇太后耳提面命,要他一定要来赴宴,且,万万不能再在那人面前怯场,免得丢了他父皇的脸! 脸?他父皇连命都没了,还要什么脸? 想起那深深印刻在骨血里、至今想起犹鲜明如昨天的的残忍一幕,凤云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冷颤! 他那浮在表面上的从容淡定、与即将要和杀夫凶手同席共桌进餐的勇气,也是一路走一路泻。 到近前时,已然连个渣渣都不剩了。 “侄儿可是被什么要事绊住了脚,因此才姗姗来迟?”凤情嘲讽意味十足的开口。 “既是他皇叔的洗尘宴,来之前必要沐浴焚香,好生打扮一番才不至于失礼。”皇太后从容优雅的淡淡一笑,毫不畏惧的和凤情四目相对,交锋间,火花四溅! 凤情波光潋滟的双眸狠狠眯起,他还没死呢,焚个毛蛋的香! 396.第396章 离间 不过长嫂如母,看在对方是长辈的份儿上,凤情才懒得和一个风韵犹存的老女人计较。 “皇嫂说笑了,本王哪里又有那么大的面子呢,侄儿能惦记着给我接风洗尘,本王就感动的不行了。” “王爷不责怪就好,”皇太后利索的就坡下驴,抬手道:“请入座吧。” 一行人依次入座。 一顿饭吃到中途,叶离枝不小心碰翻了茶碗,便由宫女带着转去偏殿换衣了。 皇太后适时站了起来,含笑道:“叶姑娘身子不便,哀家去瞧一瞧。” 凤情看了她一眼,锋锐的眉目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道: “好啊。不过她身子现在娇贵的很,劳烦皇嫂多留心一些了,若是磕了碰了,本王可心疼的很哪。” “应该的。” 皇太后似是没看懂他眼中的深意,高贵娴雅的一笑,转身去了。 “母后……” 凤帝看着皇太后毫不留恋弃他而去的背影,整个人顿时方寸大乱!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便想要跟上。 却被横里伸出的一只手摁着肩膀,用力的压了回去。 凤情调笑道:“女人家要去换个衣服,你跟去,像什么样子?还是留下陪皇叔喝几杯吧。” “不……” 两只小眼睛瞪大到了极致,凤云堪称惊恐的瞪着眼前的男人,恨不得马上来个神兵神将,将他救走! “连跟皇叔喝杯酒都不愿意吗?” 凤情笑问,嘴角勾起的弧度,却与当年在他面前,将他的父皇绑在床上,仰面朝天,一张张的往父皇的脸上盖黄纸并浇水,致使他逐渐窒息而死时一模一样! 他举杯敬过来的手宛若索命厉鬼的尖爪,让凤云忍不住惊叫一声,往后一退,过于肥胖的身子立即失去重心,连同木椅一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宫人们伴着重物落地的巨响齐齐惊呼,想要上前将他们四脚朝天的皇帝陛下从地上扶起,却又在凤情藏刀的浅笑下,不敢往前一步。 “侄儿这是怎了?不想和皇叔喝酒,也不必怕成这样吧?皇叔是人,不吃人的。” 他像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非但没有将凤云的恐惧打消,反而变得愈发惊惧起来,更加陷入自己的噩梦之中,无法自拔。 “不要过来……不要杀我……” 凤云形象全无、近乎哀求般的神经质喃喃低语着,屁股一蹭一蹭,朝着大殿门口的方向挪去。 欣赏着他屁滚尿流、惶惶不安的狼狈模样,凤扬王却感到心情很好的笑了,丢掉袖珍似的小酒杯,他拎起酒壶来,动作十分豪爽的一饮而尽。 清冽的酒水顺着他扬起的脖颈顺流而下,性感的喉结滑动,明明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却让凤云的一张胖脸更加惨白。 就好像……对方喝的不是酒,而是他的血一样。 另一边的偏殿中。 叶离枝正解着衣带,皇太后便进来了。 她一愣,下意识的看了眼对方身上的衣裙,傻傻的问:“太后娘娘,您也碰翻了茶水吗?” 皇太后一怔,额上滑下三条黑线,不过大概太过习惯于伪装,她的表情一瞬之间,便恢复了正常。 她含笑走来,缓缓道:“怕那些笨手笨脚的宫人们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这便过来看看了。” 叶离枝呵呵傻笑:“哪里,她们都伺候的很好,太后娘娘可千万莫要错怪了她们。” “有叶姑娘这句话,哀家就放心了,叶姑娘宅心仁厚,将来一定会得上天保佑,诞下麟儿的。” 皇太后来到她的近前,拿过一旁宫女手中的木盘,那上面摆着一件新的衣裙,竟是要亲自等着为她更衣。 受宠若惊的叶离枝一时简直不知要该说什么好了。 “在席上,哀家见凤扬王对叶姑娘照顾有加,看来叶姑娘和凤扬王很熟啊?” 她没有直接问叶离枝与凤情的关系,反而问他们之间熟不熟,这样含蓄的问法显然更加能让人放下心防,乐于回答。 叶离枝干笑:“还好,半生不熟吧。” 皇太后继续刺探:“那看来叶姑娘是凤扬王的新宠了?” “呃,我……” 下意识的想要撇清自己与那个混蛋的关系,但……叶离枝转念一想,又马上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凤国的皇宫,面对的还是有包藏安如瑾的嫌疑人,自然不能大大咧咧的告诉她,自己不仅和凤扬王没半毛钱的关系,还是从大焱来的。 那只会让皇太后对他们的戒心变得更加牢不可破而已。 她干脆闭口不言,只是微垂臻首,抿唇一笑,无数含义,尽在不言中。 落在皇太后的眼里,就好似她对此事羞于启齿、正在扭捏羞涩的默认一样,便了然的点了点头,不再咄咄逼问。 等看着叶离枝换好衣衫,皇太后却并未急着离开,反而将她拉到一边的桌旁,命宫人上了茶,摆出了一副要与她长谈的架势。 叶离枝不解,这是要干什么?是想给她炖心灵鸡汤还是灌迷魂汤? 她婉言道:“太后娘娘,那个……衣服我已经换完了,若是见我迟迟不回去的话,王爷会担心的。” 皇太后明朗高贵的一笑,道:“来之前哀家便与凤扬王说过,是来找你,若是晚归,他要怪,也该怪的是哀家。” 不得不说,这个皇太后说起话来,真的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叶离枝只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道:“不知太后娘娘想跟我说些什么呢?我、我一介妇道人家,可是什么都不懂的。” 皇太后掩嘴轻笑,马屁拍的格外清新脱俗:“叶姑娘聪华绝代,莫要妄自菲薄。” 随后,又将她当成树洞似的倾诉起来: “我儿的样子……叶姑娘也看到了,他那么怕凤扬王,叶姑娘可知是为什么?” 哦哦,来了!难道皇太后是想要离间她与凤情之间其实根本不存在的‘感情’吗? 叶离枝脊背一直,正色敛容,故作迷惑道:“这是为什么呢?” 皇太后端秀的面容顿时沉郁了下来,语惊四座的说: “因为就是他,杀了我的夫君,也就是凤国上一代的皇帝,还是在我们母子的面前。因此,我儿一见到他,便如见到杀人的恶魔一般,惊惧害怕,不能自已。” 397.第397章 十面埋伏 在皇太后的嘴里,凤情变成了一个凶残彪悍、手刃亲兄、逼宫造反、无恶不作、十恶不赦,该被叉出去用大刀砍一个时辰的坏男人。 听的她感觉自己就好像在跟一头猛兽过活似的,那猛兽还随时都有可能张开血盆大口,在她的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 叶离枝忍不住抽出帕子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森森的为凤扬王府后院里的女人们担忧起来。 当然,凤情到底是好是坏她不知道,皇太后讲故事的本事一流倒是真的! 她不仅讲的声情并茂、声泪俱下,还拉着叶离枝的小手,要叶离枝再三保证不会将她说的话告诉凤扬王,免得凤扬王迁怒之下、不小心连累了叶离枝才肯罢休。 什么怕连累她,是怕她去跟凤扬王告状才是真的吧? 不过…… 叶离枝微微蹙眉,凤帝很怕凤扬王,有目共睹,虽不能指望皇太后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真话,但,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难道,凤情真的为了独揽江山,而杀了他的兄长? 可是,那之后他又为什么没有自己当皇帝,反而跑去边疆,当了个摄政王呢? 装了一脑袋的苦情故事回到正殿时,凤云早已被人扶起,重新坐回了主位,正面如死灰、自暴自弃的埋头苦吃,凤情则在一边自饮自酌,表面看起来倒是一派和平。 “怎的才回来?”凤情问,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皇太后。 叶离枝笑着解围道:“太后娘娘送来了好些个漂亮衣服,我挑花了眼,便回来的晚了。” “那便过来坐吧,再不吃菜都要凉透了。” “嗯。” 叶离枝一边笑着应了,一边走了过去,无意中向后一扫,发现太后娘娘正看着她,一脸‘小姑娘你很上道啊’的欣慰表情。 只是,她不知道,叶离枝曾做过两次双面间谍,这种迷惑敌人、让敌人产生她和他们是一国的错觉的把戏,早就驾轻就熟了。 余下的晚宴时间依旧暗潮汹涌,不过却比一开始平静的多了,到散场时,几乎所有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当然,身为罪魁祸首的凤扬王除外,他大概是今晚吃的最开心、喝的也最舒心的一个了。 也正因为喝的太多,乃至于离开时有些头重脚轻,是被宫人扶回去的。 拜身怀有孕所赐,哪怕所有人都以为叶离枝和凤扬王之间有一腿,她依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凤情分房而睡,理由很简单——为了孩纸! 夜半,大雨稍歇,叶离枝迷迷糊糊的起身解手,走到门口时忘记披衣服,被迎面而来的潮湿冷风吹的一个哆嗦,猛地将瞌睡虫赶跑了大半! 她连忙返身回屋,套了外衫后才再次开门,门外立着她自己带来的青龙军,见到她时都点头示意。 叶离枝揉揉眼睛,知道他们都是岑寂派来换班保护自己的,便回以一个傻笑,摇摇晃晃的朝着茅厕的方向走去了。 途中,她与一个匆匆而过的宫女打扮的女子擦身而过,叶离枝本来没有在意,可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却瞬时发现了异样所在! 暗夜长廊红色灯笼的摇曳下,只见那宫女粉色的裙摆之下,竟还有一层颜色与外裙完全不搭的红色边角! 虽然只露出了一条细细的边边,但叶离枝刚来不久,记得很清楚,宫女的长裙都是纯粉色的,根本没有多余的配色和修饰! 她心中警铃大作,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尽量自然的放慢了脚步,悄悄回头窥视着那名女子的一举一动。 就见她一路走到了她所休憩的房间的旁边——那里面住的是凤情,和伫立在门口,站的笔杆条长的凤情手下不知说了几句什么,便被顺利放行,娇俏玲珑的身影,就此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不要! 尽管不知道她要进去做什么,但叶离枝下意识的就觉得放她进去以后,绝对不会有好事发生! 她抚上自己的肚子,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等回来后去探一探。 毕竟她和凤情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绳子要是断了,他们两个,谁也逃不掉! 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后,来到凤情门口,叶离枝强自平息着因跑得太快而变得急促的喘息,问门口的两人: “方才我看有人进去了,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其中一个手下见是她,想起她与自家王爷之间暧昧不明的关系,忙拱手如实禀报道: “回叶姑娘,方才进去的是负责侍候王爷的宫女,说是怕王爷醒来会头疼,来送一碗醒酒汤的。” 叶离枝这才想起,对方迎面朝她走来时,手里的确捧着一张托盘。 “这样啊……那我也进去看看吧,万一王爷哪里不舒服,也好及时叫人来。” 两个手下连连点头,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来。 叶离枝的脚步放得很轻,一边走,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四周。 大概凤情的手下,不认为一个弱女子能将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铮铮铁骨的男人怎么样,所以才敢那么轻易的将那宫女放进来吧。 但其实,这世上害人的方法,又何止杀人一种呢? 宽阔的卧房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仔细一闻,是一种很常见的、提神醒脑的冰片香。 但叶离枝一分辨出香的品种便笑了,这到底是哪个奇葩啊,人家在睡觉,燃的却是提神的香,这不是明摆着有鬼么? 但对于一个醉鬼来说,这点小小的‘失误’,当然不会被他放在心上,也自然而然的很容易被人钻了空子。 放在墙角、浓墨重彩的屏风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进耳朵。 叶离枝蓦地一惊!扭头一看,就见从屏风后,伸出了一只芊芊素手,那手里还握着一件刚脱下来的粉色长裙,很是随意的搭在了屏风上,然后又缩了回去。 昏暗的烛光照耀下,人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上,形成了一个光怪陆离、扭曲妖魔的鬼影。 夜半,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在一个大男人的卧房里脱衣服,这其中的险恶用心,叶离枝用脚指头都能猜得出来。 只是,皇太后不是恨凤情恨的要死吗,又为什么要投其所好的给这坏男人处心积虑的送个美人来? 莫不是……想要美人怀上他的孩子,再用他的孩子来威胁他吧? 398.第398章 美救英雄 思虑间,她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床前。 层层轻薄绮丽的纱帐后,面带红晕的挺拔男人正睡得香甜,他四仰八叉,独自一人就将偌大的豪华大床给占去了大半。 褪去了所有表情的绝世容颜,此时正像个孩子般安详而平静的舒展着,无忧无虑,带了几分人事不知的憨然。 比起他露出的所有摄人心魄的表情里,独独此时的没有表情,倒是更能打动叶离枝的心。 她的手轻轻触上了面前的纱帐。 脑海里却很不适宜的响起了皇太后曾跟她说过的话。 这个男人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长。 还是在兄长的妻子与儿子面前! 还将凤国的大权独揽,架空皇朝,成为一名欺凌国君的摄政王!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看来那位美人已经完全卸去了宫女的装束,准备来‘服侍’这位床上的凤扬王了。 就在即将要被对方发现她的存在的电光火石间! 叶离枝已然下了决定,一个闪身躲入帐里,连鞋子都来不及脱,就动作灵巧的钻入了随意搭在凤情身上的薄被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只听得到自己加快的心跳与喘息声。 但很快,她就抑制住了这种声响,转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只听那女人先是莲步轻移的走了过来,随后大概是端起自己端来的醒酒汤,啜饮了一口,随后才是纱帐被撩起后,人儿慢慢爬到了床上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叶离枝躲在凤情的左侧,那女人却是从凤情的右侧爬上了床。 酒、冰片香、醒酒汤…… 这所有看似合理的东西加起来,可能就会变成一种完整的药。 凤扬王入嘴的东西自然都是经过仔细盘查的,但,不一定一种药就只能下在一种东西里。 叶离枝趁那宫女准备自己做‘皮杯’,嘴对嘴的喂给凤扬王喝醒酒汤时,悄悄掀开被子露出了一只眼睛,就见脱去了宫女服,露出一身火红华服的女子正撅着一张章鱼嘴,快要贴上了凤情的。 她淡定的伸出一只手,捂在了凤情的嘴上。 ‘吧唧’一声,不点自朱的唇便落在了她的手背上,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暖流在她的手背上蔓延开来。 似乎是觉得对方的唇的触感有点不对劲,那女子疑惑的睁开了眼睛,随后视野里就闯入了一只沾满了醒酒汤的手,以及…… 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人!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要张嘴,尖叫! 但她快,叶离枝比她更快!她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单膝跪床,胳膊伸长,弯曲成爪的小手死死扣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所有的惊叫全部扼杀在了即将倾泻的出口! 女子只发出了一个短促的单音节后就再也叫不出来,两只手在求生的本能下齐齐的握住了叶离枝的手腕,想要将她拉开。 却没想到这不堪一握的纤细皓腕居然会有这么强劲的力道,无论她怎么掰扯,都无法撼动分毫。 叶离枝手上用力到青筋根根暴起,一张秀丽的小脸却挂着甜美的笑容,温声软语的威胁道: “姑娘,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在你坚决不离开的情况下,我会杀了你。第二,在你愿意穿上刚刚脱掉的衣服并乖乖离开的话,我就放过你,给你三个数的时间考虑,选第几就伸出几根手指,我开始数了啊,一、二、……” 那女子忙不迭的伸出了两只手指在她面前拼命摇晃。 “很好,我马上就会放手,但是你敢惊动任何一个人的话,我绝饶不了你。” 烛光映照在她弯起的杏眸中,倒映出两团色泽冷淡的火苗,让人毫不怀疑她话里的真实性。 女子艰难点头,下一秒,阻遏呼吸的桎梏便松了开来,她狼狈跌在床边,大口大口的拼命喘息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借着这点时间,叶离枝仔细将她的打扮看了看,发现在宫女装的遮掩之下,果然暗藏别样的乾坤,这女子的这身打扮,分明是…… 后宫中妃子的打扮! 好险恶的心肠! 这女人绝对不会是个无足轻重的宫女,相反,她恰恰真的会是一位侍候皇帝的妃子,不知受了谁的指派,前来与凤扬王发生关系,从而抹黑他的名声! 杀害兄长,或许百姓们只会觉得这是皇家争斗,理所当然,很快便会抛之脑后。 但,杀了兄长还不算,还要强占侄子的女人,等同乱|伦!哪怕凤情再战功累累,百姓们也绝不会将这样一个欺辱侄媳的禽兽继续奉为英雄! 好,好一个能够败坏名声、让人遗臭万年的毒计啊。 连叶离枝都要忍不住为想出这条计谋的人来拍手叫好了,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因为出谋划策的人不是皇太后就是皇上,将自己的儿媳/老婆送上门来给凤情糟蹋,难道他们对自己人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当然,如果今晚事成了,其回报也将会是丰厚的。 民心改向不算,那些原本支持凤情的人说不定也会转而去同情老婆遭辱的凤帝——只要这位妃子在事后含恨自尽,凤帝再适时的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痛不欲生的嘴脸来就成。 叶离枝冷哼了一声,对那犹在瑟缩成一团簌簌发抖的人低斥道:“还呆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滚!” 女子连忙撑着虚软的两腿踉跄着回到了屏风后开始穿起衣服来。 等她诚惶诚恐的走了,叶离枝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犹在睡梦中毫无所觉的男人,忍不住气愤的在他的腰间拧了一把: “让你喝那么多酒,喝死算了!” 男人一动不动,要不是胸膛还在有规律的起伏着,看起来真跟死了没两样。 怕再出什么幺蛾子而自己无法及时发现,叶离枝只好委委屈屈的留了下来,拉过被子的一角,尽可能的在远离他的地方找了个角落,蜷成一团,枕着自己因用力过度还在微微痉挛的手臂酝酿起睡意来。 没看到身后的男人在低微孱弱的光线中,缓缓勾起的嘴角。 399.第399章 皇弟不好当 第二天睡醒时,叶离枝发现自己早已不是窝在大床的某个角落,而是枕在舒适的鹅绒软枕上,身上盖着薄被,被角掖的整整齐齐,连忘记脱掉的鞋子也不翼而飞。 而大床上,此时已只剩了她一个人。 凤情开始带人在皇宫内大肆搜查起来。 听叶离枝说安如瑾曾将死士养在地底下,他连皇宫的密道中都不放过,能进去的就进去搜,进不去的就往里放箭灌水,非要将人给逼出来不可。 可惜,连续搜了三天,仍是毫无所获。 趁凤情回来稍做休息的片刻,叶离枝道:“奇了怪了,难道安如瑾他们真的不在皇宫里?” 凤情喝着茶,道:“不会。”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因为皇帝和皇太后,除了皇宫,哪里都去不了。” 提起皇太后,叶离枝欲言又止,想问觉得自己毫无立场,不问的话又觉得如鲠在喉。 凤情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像会读心术的妖精似的,道: “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憋着也不可能生出蛋来,本王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有,那天在偏殿里,皇太后那个老女人,一定对你说了什么吧。” 叶离枝露出一个心事被戳破后的无措表情,然后果断开口: “你……真的在凤帝和皇太后的面前杀了自己的兄长,并逼宫造反过?” 犯|罪人直言不讳的道:“是。” “那……是为什么?” “你想知道?” 凤情放下茶杯,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是……”叶离枝也不由得开始变得紧张,但到底是紧张对方真的做了坏事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还是别的什么,她却分不清楚了。 凤情却在这时毫无预兆的展颜一笑,乱没正经道: “想杀就杀啰,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轻浮的、丝毫不将手刃亲人这件凶残的事放在心上的态度让叶离枝很不赞同的皱起了眉,盘算着自己现在下贼船还来不来得及…… 却听对方又接着道:“不过,为了挽回本王在你心目中的美好印象,本王可以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然后,他就用完全平铺直叙、朴实无华的遣词用句,开始缓缓的为她讲述起来: “我是父皇最小的儿子,生下来时,大哥已经二十多岁,连儿子都满地爬了。 争储之战中,大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将所有挡在他前面的兄弟姐妹几乎全部杀了个精光,唯有从小就被扔去边疆的我,侥幸没有成为他的眼中钉。 父皇驾崩的时候,我赶了回来,临终前守在他的床边,他看着我,跟我说,要我一定要好好辅佐大哥,帮他稳固江山,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千万不能让凤国的江山易主。 或许你会觉得我父皇是个老糊涂了吧,为什么大哥做了那么多坏事,却还要我去辅佐他呢? 其实是因为,父皇一直都以嫡系、以长子为尊,觉得大哥残害手足,根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因为只有大哥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谁敢阻挠,谁就该死。 等我守完了孝,回到边疆时,便按照父皇临终前的遗嘱开始为大哥驻守一方,招兵买马,巩固城墙,每日起早贪黑的操练兵士,为的就是能帮大哥护住一方的安宁,让他在皇位上坐的更稳当些,但是……” 说到这里,凤情自嘲的笑了一下,清亮的眼神里却毫无波澜,像是亲情烧尽后,余下的一地死灰: “但是,我的强大,却引起了大哥的忌惮,他怕我有谋逆之心,开始收回我手中的兵权。 我毫无戒心的给了他,以为当上皇帝的人都是这样,整天对谁都疑神疑鬼,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却没想到,这并不足以消除他对我的疑虑,几个谗臣在他的耳边吹几句风,他竟然就真的派人来买通我的手下,让他们背叛我,甚至……杀掉我。” 皇太后涕泗横流的讲述没有让叶离枝有分毫动容,但这男人没有情绪的寥寥几语,却让她听的一阵心惊肉跳。 “我其实很不明白,一开始甚至不敢相信,怎么会呢?我一心信任、敬仰,自以为没有任何夺位之心就能得到他的完全信赖的大哥,怎么会反过来杀我呢? 别国侵犯,我带着弟兄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为的是什么? 我是真心真意的为了他,他却以为我是真心真意的在为篡位谋反而准备。 他甚至在一次趁我打仗时,让人偷偷烧了我后方所有的粮草,逼我回宫,否则的话,就不会再给供给……他为了除掉我,连百姓们的安危都不顾了。 你说,这样的大哥,我还能留么?” “那你……”叶离枝揉着手中的帕子,疑惑的问:“那你为什么不干脆自己称帝,却在杀了他之后甘愿屈尊继续当王爷呢?” 凤情顿了下,才道: “因为我舍不得边疆的一草一木啊,我从小在那里长大,根本过不惯宫里穷奢极欲的奢靡日子,干脆就立他的儿子为帝,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是这样吗? 叶离枝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对方难得没有咄咄逼人的、低垂着的眉眼,以及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茶杯边沿的小动作。 直觉告诉她,他在说谎。 但是,有必要吗?都说了那么一大堆的真话,又何必在最后这里骗她? 联系上下文想了一会儿,叶离枝忽然福至心灵,含笑问道: “其实……你是在害怕吧?” “什、什么?”凤情惊诧的抬起头来,不屑的呵笑道: “怕?别开玩笑了,本王有什么好怕的?” 黒盈盈的水润杏眸微微弯起,叶离枝放柔了声调,慢慢道: “你在怕,怕若是自己当了皇帝,也会变得像你大哥一样,残害曾经真心对你好过的人,变得疑神疑鬼、冷酷无情,所以,你才宁可扶持一个一无是处的侄子登上皇位,自己甘愿屈居人下,是也不是?” “是什么是?”被人一语道出真相的凤扬王恼羞成怒的啪啪拍桌,外强中干的吼道: “才、才不是呢!本王都说了,本王只是不想呆在这个皇宫里而已,你……你不可理喻,本王不要理你了!” 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转身跑了,活像个谎言被拆穿的无理小孩。 叶离枝被他逗得捧腹不已,没有想到,堂堂凤国的凤扬王,居然还有如此,如此…… 可爱的一面! 400.第400章 相思不痛 又是接连几日搜索无果后。 叶离枝终于忍不住开始出馊主意了。 她问凤情道:“王爷,要不……我告诉皇太后他们我的身份吧,这样,他们一定会去转告安如瑾,说不定,还能将他引出来呢。他恨我如斯,眼看我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 狂野恣意的眸子斜睨过来,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傻x中的战斗x。 凤情道:“你以为这是在朔宁山上?还是以为你还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在对方的袭击中再次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既然想当诱饵,必然要做好被吃的准备,你……” 他扫了一眼叶离枝的肚子,神情古怪的嘀咕道:“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该不会是从现在就开始犯傻了吧?” 叶离枝:“滚。” “总而言之本王是不会让你去冒险的,至于安如瑾……即使找不到,本王也有办法治他。” “什么办法?” “他不是想要找凤云母子俩做靠山么?” 凤情摸着下巴,蔑哼了两声,真当他宰相肚里能撑船,会对他们暗地里使得那些未遂的龌龊伎俩视而不见、轻轻揭过? 做梦去吧! “你说的对,我早该斩草除根、自立为帝的,这样,安如瑾即便还在宫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没了那对母子的庇佑,我看,他很快就会被困死在这里了。而再过几天,就是封禅大典,到那时,你就看好吧。” 叶离枝闻言骇然: “你要为了帮我弄死安如瑾,而不惜害死凤帝母子?!这、这……这不太好吧?” “不止。他们胆敢背对着我与别国的叛贼勾结,已是犯了我的大忌,本来也留不得了,”凤情轻描淡写的说: “接下来,我就要让那对母子看看,敢惹我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叶离枝打了个寒噤,默默为那对母子点了一对蜡烛。 但,他们的确害人在先,以至于现在,她连为他们求情的理由都找不到了。 说完该说的,凤扬王便霸气侧漏的起身,去找人商议封禅大典的准备事宜了。 他一走,门外就探进一颗贼头贼脑的脑袋,左右警惕的看看,见凤扬王的确是将自己的手下全都带走之后,才重新抻直了腰板,昂首挺胸的走了进来。 叶离枝看的十分好笑,怎么这岑寂一直防凤情跟防贼似的? 她问:“什么事?” 岑寂低咳一声,在她面前站定后低声道: “小夫人,方才你们说的话……属下都听见了。要是按照凤扬王所说,将凤帝母子除掉后再把失去依仗的三皇子困死在这皇宫之中,不知,还要花费多少时日?” 叶离枝认真的算了一会儿,摇摇头,发现自己也不知道。 “那……”岑寂一张俊朗的脸瞬间皱成了苦瓜,着急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启程回去呢?太子爷要是久不见您归的话,怕是要担心的。” “等事成之后吧,”叶离枝也觉得心有愧疚,自己屡次三番的瞒着安如晦去干些让他担惊受怕的事,怕是再好脾气的人也要发飙了,便斩钉截铁的许诺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拿下安如瑾,我们即刻就走。嗯……不如我派一个人回去跟他报声平安吧,但是别告诉他我现在在哪里,免得他亲自杀过来把我抓回去。” 岑寂搓搓手,绝望道:“怕是那个人很难熬过太子爷的严刑逼供啊……” “那就不用了,托个外人给他送一封信去也行。”叶离枝退而求其次道。 “可是……若是太子爷能来的话,多一个帮手,岂不是更好?”岑寂不解的问。 强行按下开始冒头的想念,叶离枝冷静道: “大焱现在正值新旧交替之时,朝中肯定乱得很,我就不要再给他添乱了。也许没了需要照顾和操心的我在,他还能过的稍微轻松一点吧。” 岑寂自欺欺人的点头附和:“也许吧……” 虽然他不知道侧妃不在府中,太子爷究竟有没有过的更为轻松一点。 但他却能笃定,侧妃要是再不回去的话,太子爷一定会发疯的。 到时候……呜,他们所有的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忠犬岑寂怀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退了出去,开始着手找人给太子爷捎一封平安信的事了。 与此同时,大焱,太子府中。 安如晦抖落开五弟传回的回信,看清楚上面所写的‘大嫂不在我这里’的几个大字后,淡定的将纸条一角放于烛火之上,看着它一点一点的燃烧殆尽。 却是连火苗烧到手指时,他都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眼睁睁看着白皙的指间留下一片被火苗灼烧过后的鲜艳伤痕。 听闻五王爷送回消息而匆匆赶来的万雅薇刚一进门,便看到这副景象,顿时惊呼一声!连忙回身叫人去叫太医过来,给太子处理伤口。 看来五王爷带来的并非什么好消息了。 自从回来后,等了许久都不见那个骗子归来的影子后,万雅薇在安如晦面前就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哪怕这并不是她的错,但,当初只要她再坚持一点,也许就不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殿下……” 万雅薇夹着尾巴来到安如晦身旁,先是探头仔细看了看他手上的伤痕,发现并不怎么太严重后,才稍稍放下心来,小声道: “殿下,五王爷怎么说,是侧妃并不在他那里吗?” “他找遍了边城所有的地方,都没有找到她的人。”安如晦淡淡的说,声音里却有着微不可察的嘶哑。 “那她会去哪里?” 万雅薇心下一沉,几乎不敢想象若是叶离枝出事所给安如晦带来的后果。 那绝对是毁灭性的。 安如晦抬手捏了捏眉心,沉吟道:“她对安如瑾没死这件事耿耿于怀,我想,应该是追着他去了吧。” “那安如瑾会去哪里?!” “向北,进入凤国之后,我的人便失去了他的踪影,怕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人少的地方还好追踪,但人一旦变多,对方再换下那些扎眼的衣服,打扮的和平民百姓一样,只要在集市上走一遭,十个人会跟丢九个。 “那侧妃会是去了凤国吗?我们要不要去找找?”万雅薇急忙提议。 401.第401章 打击报复[上] “我已经让暗卫们去找了,有消息的话会即刻向我汇报。而且,现在朝中事务繁忙,我也脱不开身。” 他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拒绝让万雅薇睁大了眼睛,她还以为,以为…… 以为在失去和叶离枝的联系后,他会放下所有,不顾一切的追随她而去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安如晦朝她绽开一个莫名让人感到不安的浅笑,道: “如果她想要我过的好,就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不用担心。” 万雅薇眨眨眼睛,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需要被安慰的人倒反过来安慰她了? “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别傻杵在那儿了。” 安如晦走到龙案后坐下,开始处理起那堆在案头的厚厚一摞折子。 “呃……”万雅薇挠挠头,殷勤的走过来帮他研磨,嘴里问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 安如晦头也不抬道:“说。” “听说……皇上已经决定把皇位让给你了,你……是不是要准备登基了?” 安如晦哼笑:“你有那么关心我吗?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虽然知道这时候提出这件事情来很不厚道,但是……她也不想在安如晦的登基大典之后被迫参加封后大典啊啊啊! 于是她腆着脸问:“那个……我们什么能走啊,当然,我不是在这个时候想抛下你不管的,但是……我也不想进宫当皇后啊,到时候想走的话就、更难脱身了吧……”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当我的皇后啊。” “那,封后大典……” “我已经跟父皇说了,封后大典,暂时取消。” “理由呢?” 安如晦抬头,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她一眼:“准皇后追着野男人跑了,你让本王封谁去?” “可这是祖传的礼制啊礼制……皇上有那么容易就答应了吗?” 万雅薇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在所有人看来,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太子登基,放着太子妃不封,岂不是平白落人话柄? 百姓们的议论倒是小事,万一被她父王知道了,跑过来查看究竟,和太子闹崩了事小,不小心发现她和宝贝侍卫之间的‘奸|情’可就了不得了…… 想起自家父王拿着鞋底抽打大哥时的英姿,万雅薇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可怜巴巴的看向安如晦。 安如晦不负她望道:“你放心,这件事不会连累到你的。我对父皇说你现在身怀六甲,不宜操劳,就将封后大典推迟了。” 这个理由还算靠谱点…… “等枝儿回来,你们就走,要是你孩子都生了她还是没有回来的话……”安如晦直勾勾的望着她,美丽的凤眸泛起点点寒光: “那你们一个也走不了,都留下来陪本王解闷儿吧。” 万雅薇冒着冷汗狗腿的笑:“小的明白……小的这就去佛堂,为侧妃祈祷!殿下告辞。” 话音刚落,人已经拎着裙摆健步如飞的走了,完全不像个体态臃肿的孕妇。 待她的身影甫一消失,安如晦的眸光就变得寒冽起来。 叶离枝,你有种再一次骗了本王,就最好做足回来后承受本王怒火的准备! “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叶离枝迷迷糊糊的从被中爬起,还以为是自己着了凉,但清醒之后才发觉屋子里暖融融的,外头已是朝阳升起、暖风处处的早晨。 ……操蛋的一天又开始了。 揉了揉鼻头,发现并没什么受凉的症状后,叶离枝才放心的起来穿衣洗漱。 與洗过后打开门,发现常跟在凤情左右的手下之一芣苢(fouyi)正站在门外,不由好奇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们王爷呢?” 芣苢规规矩矩向叶离枝抱拳行礼,道: “王爷特派属下来跟着叶姑娘。王爷说等叶姑娘起来后,便让叶姑娘跟随在下,同群臣们一起前往凤鸣山。” “凤鸣山……?” 叶离枝拍拍脑袋,这才想起,今日就是封禅大典举行的日子! “那你们家王爷呢,他去了哪儿了?” “他……属下不知,”芣苢老老实实道: “属下自接到王爷的命令后便赶来了,之后王爷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便无从知晓了。” “好吧。” 叶离枝想着对方说过要在封禅大典上作点什么妖,应该也会去的,这便安下心来,带着自己的青龙军跟着芣苢走了。 为以示诚意,加上凤鸣山离皇城又不远,包括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需徒步而行。 ……当然,照凤帝那体型,怕是再结实的马车也能给他坐穿了。 长长的队伍如蛇一般慢慢的蠕动着,皇家侍卫在前开路,凤帝在后,皇太后在身侧,文武百官则排成两列,紧随着凤帝的脚步而行。 叶离枝走在最后,伸长脖子大致看了看,没找到凤情的影子,想着他这个王爷大概是走在前头,便也不再白费力气的去找了。 离开皇宫,行出一小段路后,芣苢忽然道: “王爷怕路远,您走不完,特备了一顶小轿,若您累了,便上去歇歇吧,茶、点心和果子都在里面给您备着。” 叶离枝微微吃了一惊,心想这小灶开的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回头一看,果然见一顶四人抬的小轿晃晃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 “这……不太好吧,人家都是走着去的,唯独我……” 芣苢笑道:“您不属于我凤国人,自然也不必遵守我们凤国的繁文缛节。” 觑着他那张刚毅正直的俊颜,叶离枝笃定,这话一定也是凤情教给他说的。 “好吧,”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那凤鸣山到底还要走多远才能到达,便没有拒绝了这好意,道: “我现在还不累,等累了就会上去了,麻烦代我谢谢你家王爷。” “叶姑娘客气。” 于是,在连凤帝都走的累成狗的路上,唯有叶离枝一人半走半坐,悠哉悠哉的到达了气魄宏伟的凤鸣山山脚下。 爬山太累,反正叶离枝也不是凤国人,干脆就没上去,当然,作为摄政王的人,也没人敢来管她。 402.第402章 打击报复[下] 但叶离枝人没上去,关于封禅大典的流程凤情还是大致跟她说过的。 据说先是要至扬名山祠‘地主’神,然后举行封祀礼,在山下东方建封坛,高九尺,其下埋藏玉牒书。 行封祀礼之后,凤帝将独与皇太后一起登山顶,行登封礼。 下山后,按祭后土的礼仪,禅凤鸣山东北麓的武苍山,到此,封禅大典结束。 此时,凤云正身穿黑色凤袍,在奏乐声中,与皇太后一前一后的沿着山中小道,往山顶行去。 封禅大典已经进行到了第二阶段,行登封礼。 还没走到山顶时,凤云已经累的开始翻白眼,趴在石阶上气喘吁吁道:“母后,母后您慢点,您拉我一把……” 肥肥的大手理所当然的抬起来,朝皇太后伸去。 往常将这个儿子宠的无法无天的皇太后慢悠悠的转过身来,却没有急着伸出援助之手,而是神色难掩不耐的看向他。 那眼神好像是在说:老子特么已经走得很慢了,你这头死肥肥! 凤云的里衣都被湿透了,一滴汗珠从额头上滑下,差点流进他的眼睛里,他连忙抬手去抹,导致没有看见皇太后异于平常的脸色。 等抹干净后,他又撒娇似的去扯皇太后的裙角,哀求道:“母后,我不想走了,我累,母后,我们就在这儿停下好不好,反正上没上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是啊,行登封礼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也只是上去烧几柱香而已,究竟上没上去,香烧没烧,是不会有人来检查的。 但皇太后这次并没有惯着他,而是屈尊降贵的从宽大的袍袖中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胳膊便一个劲儿的往上扯去。 凤云傻笑:“母后,你拉不动我的,不如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就感觉不知从哪儿袭来一阵神力,硬生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牵引着他踉踉跄跄的往上走去。 凤云吃了一惊!低头看看……依然下巴肥的连自己的肚皮都看不到,他还以为自己这些日子变瘦了呢。 不然的话,他削瘦娇弱的母后又如何能拉得动他?! 凤云一边被拉着以比方才自己走时快两倍的速度往山上赶去,一边疑惑的猜测着,这山上,难道真的是有神灵存在,将他的母后附身成大力士了? 不过他也乐的不用自己使力走路,就这样半拖半拽的被他的母后拖上了山顶。 山顶上有一片不算宽广的平地。 平地上早已被人布置好,洒了五色土,周围还放生了许多奇珍异兽,为的是营造盛世祥瑞的景象,而在大约中间的地方,还摆放着一个小小的案桌以及一个大大的香炉。 案桌上放着祭品、几根指头粗的香,以及火折子、蜡烛等物,而那香炉是直插入地底下的,饶是再大的山风也很难吹倒。 趁凤云还在倒地装死的时候,拉着他一起上来的皇太后已经脸不红气不喘的开始点燃蜡烛,焚香祭拜了。 “母后……” 凤云看着她,在这只有两人在的地方,他的大饼脸上难得露出了极为放松的表情。 他道:“母后,在这里真好,只有我们两个,没有皇叔,也没有那些表里不一的大臣们。” 皇太后没说话,似乎只是专心在焚香。 凤云又自顾自的说道:“母后,我一直都盼着皇叔早点死,他是邪魔,是恶棍!可为什么坏人没有坏报,他一直好好的活到现在了呢?” 背对着他的皇太后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凤云没看见,开始义愤填膺的拔高了声音: “上次我们派我的妃子去害他,结果被他身边的那个什么叶姑娘给搅黄了,要不然,先毁了皇叔的名声,之后再想办法慢慢地拉拢回那些朝臣们的心,我们说不定就能重新夺回大权了! 可惜,可惜啊……都怪那个叶姑娘,要我说,母后,不如我们回去后先做了她吧!也免得有她在,碍了我们的大业!” 皇太后清润柔和的面容瞬时染上几分慑人的狠戾。 “母后,你怎么不说话?好像从出宫起您就没跟我说过一句话了,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皇太后终于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他,嫣然一笑,风华万千。 “母后?” 不知怎的,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以及那不怎么熟悉的笑容,凤云终于后知后觉的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像感觉到危险的动物一样蜷缩了起来,傻呆呆的瞪着他,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挪去。 “怎么不继续说了呢,我的乖儿子。” 皇太后终于开口了,但那声音……却活脱脱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凤云被眼前诡异的景象吓得尖叫一声,站起来猪突狗奔的就要往通往山下的小径那边跑去。 ‘皇太后’双手抱胸的看着他跑,也不阻拦,眼睁睁看着那肥胖的身子因过于急切和虚软,没逃几步就失去平衡,一脚踩空,一头栽了下去,叽里咕噜的滚个没影儿。 “啊——!!!” 惨叫声响彻天际。 “嘁,真是没用,我本来不想杀你的,可你生了要动她的心,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凤情假扮的皇太后喃喃自语着,掸了掸衣裙,闲庭信步般抬脚朝凤云滚过的地方走去。 凤云浑身是血的倒在半路上,看着那恶魔阴魂不散的跟过来,连惨叫的声音都陡然变了调子。 “不要……你不要过来!母后!母后快来救我!” “救你爷爷个大腿,你母后现在还在勤政殿里帮本王批奏折呢,”凤情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一边以残忍的力道捻弄着,一边用他母后的脸做出可以让凤云做一辈子噩梦的阴狠表情,道: “我好心好意的饶你们不死,可不是为了让你们今天反过来害我的人的,说吧,喜欢哪种死法,皇叔都可以好好的满足你。” “不……我不要死……”凤云惊恐的喘息着,浑身的肥肉在剧痛之下抖个不停。 “不要?”凤情冷笑,“那皇叔来帮你选好不好啊?” 403.第403章 李代桃僵 于是,当群臣们再次见到凤云时,就见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滚成了一颗混杂着泥土与血污的、乌黑油亮的羊屎蛋。 大臣们惊惧而不解的望着面目全非的凤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不知所措。 随后,还没等回过神来,就见衣衫凌乱、发髻不整的皇太后紧随其后,看清地上凤云的惨状后,啥都没说,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来人哪,快来人哪,快来救皇上与太后娘娘!” 不知是谁突然嚎了一嗓子,大臣们一个激灵,纷纷一拥而上的帮忙抬人去了。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乱?” 山脚下不远处的一处凉荫里,叶离枝正坐着小板凳,嗑着新鲜的果子,探头探脑的问。 “不知道,不过王爷说了,今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叶姑娘前去凑热闹,免得磕了碰了。”芣苢连忙道。 “我又不是瓷娃娃,哪有那么娇贵。” 叶离枝不满的嘟囔了一句,很快就见前方的骚动开始平息下来,众人开始掉头转移。 “是不是弄完了,要走了?” 芣苢道:“大概吧,叶姑娘请上轿,咱们也跟着回宫吧。” “嗯。” 叶离枝前脚刚踏上小轿,后脚,原本拉祭品的马儿就拖着一个肥硕的巨物从他们的旁边步履艰难的走过。 跟在后面的一辆空的马车里,装载的则是晕倒的皇太后。 回到宫里后,据说醒来后的皇太后看到床上的儿子,扑过去当场就哭了个肝肠寸断。 扯掉人皮面具、扒掉繁琐的女子衣物、改头换面成原来模样的凤情,此时正敲着二郎腿,斜倚在芙蓉榻上,陪叶离枝下棋。 叶离枝捻着白子问:“白天一直没有看见你,你去哪儿了。” 凤情‘唔’了一声,心不在焉道:“就混在那群百官里面啊,你们是走在最后吧,自然看不见我。” 叶离枝不大相信:“你不是说,要在封禅大典上给皇太后母子俩好看吗?” 想起那颗肉球从那么长的山阶上滚下来后的惨状,凤扬王笑得很满足:“他们今天已经够好看了。” “什么?” “不要操心那么多,”凤情落下一子,故意漏了个破绽给她,调戏道: “小心你孩儿有样学样,在肚子里就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生的出来。” “闭嘴!”一个白子‘嗖’的扔了过去。 凤情抬手接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凤云这只死肥肥终于沾了一身肥肉的光,尽管外在看起来极为凄惨,其实内里却没什么损伤,只是一些皮肉伤而已。 现在的他,是彻底对凤情硬不起来了,哪怕只是在脑袋里臆想一下如果胆敢谋害这个皇叔所带来的后果,就足以让他肝胆俱颤,心神俱裂。 皇太后看着如死猪般摊在床上的、伤痕累累的儿子,哭得通红肿胀的眼睛里满是阴森的肃杀之意。 “我儿……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有一个宫人的大殿中静寂如死,唯有她凄凉惨痛的嚎哭声在殿中徘徊不绝,好似永远都不会停歇。 凤云艰难的扭头,看着他的母后。 看着看着,眼底竟生出一股浓重的恐惧之色,瑟缩着往后挪蹭,嘴里喃喃道:“你不是我的母后,你不是……你这个恶魔,你这个恶魔!” 皇太后哭声顿止,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云儿,你看清楚,我是你的母后,是你的母后啊……” “不要过来——!!!”凤云已经开始在失控的大叫,嘶喊道:“别把我推下去……为什么要把我推下去……我不想死,我不想!!!” “他把你推下了山?!”皇太后的表情立变! “别过来……不要过来……”凤云还在往后躲,奈何无力而布满伤痕的身子让他无法挪动分毫,只能以一种万分戒备的眼神,看着这个曾经唯一能给他安全感的女人。 皇太后咬紧了牙关。 她不是个蠢女人,相反,还很聪明。 今天早上天还未亮,她便被一阵脚步声惊醒了,接着,口鼻被人用帕子狠狠捂住,浓烈的药香味传来,之后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她人在勤政殿,殿门关得死死的,无论她怎样喊叫外面都没有人来回应。 再后来,大约天快要黑了的时候,她才被人放了出来,但与此同时,也得到了凤云不小心失足踏空滚落山阶的消息,就火急火燎的赶了过去。 而现在,她儿子说他是被‘她’推下山去的,并避她如蛇蝎。 想起凤情那张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脸……哪怕是扮个女人,也根本不在话下吧。 “这个……畜牲,我恨他,我恨他——!!!” 想明白前因后果的皇太后捶床大叫,状若癫狂,仪态尽失,随后捧住凤云的胖脸,与他抱头痛哭。 给了凤云母子一个教训的凤情之后再无动静,任由凤云余下的那口气继续喘了下去,还亲自派遣了御医过去给他看诊。 约莫五、六天后,凤云身上大部分的伤口开始结痂,人也能下地走路了。 这天傍晚,皇太后遣人过来,邀请凤情同叶离枝一起去吃完饭,说是要感谢凤情请御医来救治她的儿子之恩。 凤情笑道:“她这次是气得狠了,这是要跟大哥一样,准备将我斩草除根了。” 正在思考要不要系腰带的叶离枝闻言,撅起小嘴道:“你不是说你这次什么都没有做吗,那她怎么会恨你恨到要干掉你?” “本王可没有这么说过啊,”凤情弯腰看她:“是不是你理解错误了啊,一孕傻三年的小、孕、妇?” 叶离枝抬手就捂住那张不断逼近的俊脸朝后推去。 “唔唔,敢对本王这么无礼还活着的人也只有你了,”凤情也不恼,哈哈笑着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动作轻柔的拿了下来,随后一把抽出了她握在手中的腰带扔在一边,拉着她就朝外走去: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干嘛绑那种不舒服的东西委屈自己,走啦!” 404.第404章 铁骨柔肠 皇太后为他们准备的晚宴很丰盛,据说很多还是自己做的。 凤云坐在主位上,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只是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凤情一眼,假装他不存在一样、身板儿僵直的坐着。 “吃来吃去还是自己做的家常菜最好吃,”皇太后恢复了端庄舒雅的仪态,坐在桌边同凤情话起了家常: “记得小时候你住在边疆,一年到头也只回来两三次,每次去看你的时候,发现你的母妃都会给你做一道芙蓉豆腐角,说你最爱吃这个。 我那时出于好奇尝了一口,发现真的很好吃,便跟你的母妃学了,只是手艺终究不如她,不如凤扬王来尝尝看,哀家做的这盘菜里,是否有你母妃的味道?” 皇太后站起身,亲自为凤情盛了小半碗,命宫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凤情看着碗中熟悉的菜色,不为所动的笑问:“那敢问太后娘娘,您知道我母妃当初是怎么死的吗?” 人家上一秒还在跟他追溯美好的往事,下一秒,凤情就跟人家提起什么生啊死啊的煞风景的话题来。 皇太后刻意营造的温馨氛围顿时荡然无存。 她脸上慈爱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干巴巴的接话道: “什、什么?这哀家怎么会知道呢,听那时你母妃宫里的宫人说,你母妃是突然得了什么急病,这才年纪轻轻的就走了,哀家也是惋惜的很哪。” “是吗?”凤情慢吞吞道: “本王怎么记得那时侥幸逃出的宫人来跟本王说,本王母妃的死……是被人所迫的呢?” 皇太后的表情应景的变得愤怒起来,娇斥道: “是谁?谁会这么大胆?那宫人有说凶手是谁吗?当然,王爷也不要轻易信了那些小人的谗言,要知道,这世上想要挑拨离间的,可是大有人在。” “多谢皇嫂提醒,本王固然晓得。但是,本王记得啊——”凤情端起一杯酒来,拉长了声音,仰头呈四十五度角,目光放空,做出了一副跟随着皇太后一起追忆往事的样子,感慨道: “本王记得,那时大哥正在想尽办法的召本王回宫。本王远在边疆,手下有大把的死忠在,他根本动不了我,就只能将我召回凤都了。 因为凤都有明文规定,凡进皇城城门者,带兵均不能超过二百,二百个人,在几千乃至几万守城军的围攻下,想必连个渣渣都不会剩吧?” “这……”皇太后干笑,“哀家是妇道人家,哪里懂得这些。” “所以本王在仔仔细细的解释给皇嫂您听啊。当时大哥连下几道圣旨催我回宫,我不回,他便定我抗旨不遵之罪,要将我斩立决。 可是派去抓我的人都被我的人杀了个精光。他无法,最后,便把主意打到了我的母妃身上……” 皇太后瞳孔骤缩!抓住筷子的手也不自觉的用力起来。 “不……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你的母妃与先皇无冤无仇,他怎么可能……”她试图徒劳的为自己的丈夫申辩着。 “他怎么不可能?”凤情挑眉反问,嘴角是挑起的,惑人的眸子中却暗藏着深沉的杀机: “他怕我怕的要死,说不定连做梦都在梦到我领兵杀回皇都,取他狗命的场景,因此奈不得我何、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便以我的母妃作为要挟,让我回宫,否则……就对她处以极刑。” 皇太后听的脸都青了。 “难道……难道你那时就一点反心都没有吗?!”她忍不住质问起来。 那时候,先皇的日子也不好过,每日都有大臣进言,说凤扬王在边疆招兵买马,大批铸造武器,日夜操练新兵,放在哪个皇帝的耳朵里这不是要造反的前兆?! “我说没有,你信吗?”凤情讥诮的反问: “你们看我那么急着扩充军队,一定以为我要图谋不轨吧。 但你们有没有看见,别国为了抢夺我们的资源而从不间断的偷袭与进犯? 有没有看见我凤国的子民因吃不饱而甘愿做匪去祸乱别国的百姓而招来战事? 有没有仔细的看一看,那呈上来的奏折上,写着多少人受伤,又有多少人就此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你们在皇宫里过的****纵情、夜夜笙歌的日子,以为是用什么换来的?是用战士们的鲜血!” 凤情捏住酒杯,一口饮尽,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悲意: “我不知道,那些战死的人如果知道自己的国君,将拼死保卫国土的他们当作叛贼之军,认为他们包藏祸心、追随逆党,时刻想着该如何除之而后快,他们会不会死不瞑目? 以后,还会不会有人愿意豁出性命来,守卫我凤国的疆土? 这些,大哥都想过吗?” 在叶离枝的印象中,凤情一直是个狂放不羁、恣意妄为的人,她从未见过像他现在这般隐忍而脆弱的表情。 这表情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人的心紧紧攥起,再不放开。 但即使脆弱,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好像无论经历多少风雨,都无法将之摧折。 “母妃知道大哥在拿她作为要挟我的筹码后,为了不连累我,自尽了……大哥封锁消息,怕我一怒之下杀进皇都,以为瞒得滴水不露,我就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是,却没想到母妃宫中还会有人逃出生天吧? 也就是那时,我才下定了决心要逼宫的。 皇嫂,你说我有反心,那为什么大哥死了之后,我却立他的儿子为帝,而不是自己独霸凤国呢?因为我对那个位子,从来、从来都没有一丝肖想。”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皇太后脸上的血色已然尽失。 “难得皇嫂还记得我的母妃,”他突然话锋一转,端起面前的小碗笑道: “倒是的确有好些年没有吃过我母妃做的东西了,今天能再次尝到,还要多谢皇嫂。” 皇太后没想到他的话题会转的这么快,一时有些怔愣。 凤情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看了眼还在低眉垂眼像个被审讯的犯|人一样的凤云,热情的招呼道: “侄子也吃啊,别傻坐着,光看不管饱的。” 405.第405章 自作自受 凤云身子一抖,看了他的母妃一眼,皇太后心念电转,眼看凤情碗都端起来了,怕他不吃,连忙冲儿子缓缓的点点头。 凤云这才捧起自己的饭碗,随意夹了一筷子菜填进口中,食不知味的嚼了几口,便抻直了脖子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凤情好像这才放心了一样,舀起碗里的菜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皇太后脸上绝望的神色不知何时已经退却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恶毒期待。 她偷偷地盯着凤情,眼看着他真的将碗里的菜舀起吃下,喉结因吞咽而上下滚动着,红滟滟的嘴角已经迫不及待的挂上了一抹得逞的笑了。 叶离枝一直在观察着她,此时见她露出这种表情,顿时一股不妙的预感升腾而起! “不要!!!” 她几乎是立刻跳起来去打翻了凤情手中的碗,可是,来不及了,凤情含在嘴中的那口饭已经被咽了下去。 皇太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一种无法再自矜身份、解恨到极致的开怀笑容。 她笑得太厉害,甚至连身子都下意识的弓成了一个大虾米,捂着肚子滑坐在了地上,但那近乎痴狂的笑声依旧猖獗不休。 “王爷……你、你感觉怎么样?” 叶离枝忍着手抖,紧张的观察着凤情的脸色。 凤情却只是不慌不忙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抬眸看她,安抚而令人神魂颠倒的一笑,语调轻松道:“本王现在,感觉很好啊。” “哈?那、那太后娘娘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见他脸色当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叶离枝又满心惊疑的看向坐在地上的那个连眼泪都要笑出来的女人,一颗心像吊在半空中似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就在此时。 一直努力想要把自己变成一座雕像的凤云却突然怪叫一声,肥胖的身子以绝对不正常的频率开始疯狂抖动起来。 无法自抑的一阵痛苦的痉挛后,他死死抓住自己的胸口,‘哇’的喷出好大一口黑血,紧接着,就两眼翻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巨物倒地的巨大声响,震得整片地面都跟着抖了三抖。 连带着皇太后猖狂的大笑,都被儿子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了。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倒在不远处,脸色紫胀、五官扭曲的凤云,再也无法笑得出来了。 连番惊人的变故,让叶离枝都觉得自己的双膝有些发软,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凤情长臂一伸,轻松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不敢抱得太紧压迫到她腹中的胎儿,只是用胳膊圈住她的后腰,支撑着她稳稳站立。 他缓缓站起,漆墨如镜的双眸倒映出脸色如同死人般惨白、眼神迷惘而散乱的皇太后,语气几近冷漠的道: “皇嫂,害人终害己,你好自为之。” 说完,拥着叶离枝,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途中,叶离枝忍不住的回头张望,就见那初见时仪态端方、淡笑从容的女子,像被人抽去了魂魄一般,痴痴傻傻的盯着眼前的儿子。 突然,她的胸脯开始剧烈起伏起来,那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猛,到最后,全凝聚成了一声破喉而出的惨叫: “啊——!!!” 那是母兽失去幼兽时,发自内心的凄绝与悲痛。 一只大手探过来,捏住她的下巴硬是将她不断不忍回望的小脑袋给掰了回来。 他道:“如果不是我早有察觉,现在,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想起凤云死时承受的巨大痛苦与惨状,叶离枝用力的闭了闭眼,不再回头。 “那毒究竟下在了哪里?为什么……你明明吃了那菜,却没有中毒?” 凤情抿唇一笑,脸上终于有了些鲜活的人气,他低头看她,轻声道: “菜里自然没毒,不然那女人也不会那么放心的让她的宝贝儿子去吃。那毒,是抹在我的空碗里的。” 每一道菜上桌前必然要经过层层盘查,但是空的碗,却不用。 叶离枝脊背一凉,不敢想象如果凤情没有提早察觉,现在,又是个怎样的情形。 那面如桃花、心如蛇蝎的女人,怕是……连自己都不会放过吧。 第二日,就传出了皇太后在自己宫中自缢的消息。 凤情将两人全都风光大葬——反正人都死了,怎么埋不是埋?这样,还能让他在凤国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高大、地位更加无可撼动。 然后,他却食言了。 他并没有自立为帝,而是找来凤云留下的一个年仅六岁的儿子,扶他登上了皇位,并亲自指派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内阁老臣,一边辅佐新皇朝政,一边兼职帝师,教导新皇治理朝事。 而他自己,则在抓到了藏匿在凤云龙床底下的密室中、因接连几天没有人送去食物和水的安如瑾和一众死士们后,带着叶离枝,一同慢慢悠悠的返回白露城。 路上,凤情笑问:“人已经抓到了,接下来,你是想蒸、想煮,还是想煎、想炸?” 叶离枝无语:“我不吃人肉。” “唔,还可以喂狗啊。” 叶离枝看了眼被五花大绑扔在囚车中的安如瑾,对方也正用万年不化的寒冰般的冷冽眼神回望着她。 叶离枝龇牙一笑,道:“好主意。” 驾马随在叶离枝的马车左右的岑寂突然兴冲冲的道: “真好!等将三……咳,将那人处理完了以后,咱们就可以回大焱了!” “是啊。”想起阔别已久的人,无数相思渴念如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的冒出头来。 叶离枝看向远方,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嘴角却不知不觉间,噙了一抹柔情万千的笑。 凤情见了,眸光却立时黯淡了下来。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扭回头,让视野重新被前方的路占满,一颗心却还挂在那人身上,怎么都收不回来。 那样令人怦然心动的美丽笑靥,为何只有在提起大焱的时候,才会绽放呢? 他在叶离枝看不到的地方抿唇,苦笑。 自以为将这失意的表情掩藏的很好,却不知,被前方囚车中的安如瑾看了个真真切切。 他看看凤情,又看看毫无所觉的叶离枝,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脑海。 紧随而来的,还有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 406.第406章 佳人难舍 按照叶离枝的想法,是想亲自操持大刀,将安如瑾剁成饺子馅儿、再也没有重新拼凑回去创造起死回生的奇迹的可能的。 但孕妇不宜太过劳累,因此这个愿望只能被搁浅了。 叶离枝仰头叹息,继续思考下一个更为可行的、让对方死无全尸的方法,以此来消磨赶路时的无聊时光。 等她脑袋里的想法差不多可以修订成一本《干掉渣男的十万种方法》时,凤扬王府终于到了。 凤情跳下马来,走到她的马车旁敲了敲,道:“到家……咳,到了,下车吧。” 这里哪里是她的家,只是他在一厢情愿而已。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凤情略微皱了皱眉,一刹那无数不好的猜想浮上脑海,让他的心跳都跟着慢了半拍,猛地撩起车帘一看,却又瞬间失笑。 里头的小女人正抱着软枕呼呼大睡,此时正值酷暑,她身底下铺着凉席,一张小小的薄被只盖住了肚子。 衣带在无意中被蹭开了,衣襟大敞,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与雪白柔润的肩头,小脸红扑扑的,长睫低垂,在下方投出一道动人的弧形阴影。 连带着空气中,似乎都氤氲起一层慵懒而诱人的甜香。 凤情一时之间被这画面冲击的有些呆愣,不忍心打搅她,又贪婪的看了一会儿后,才红着脸放下车帘,招手让人先将马车牵去客房,并命令周遭的人都不许大声喧哗。 马车稳稳当当的被牵走了,似乎连他的好心情也一并带了走。 至于安如瑾等人…… 凤情来到安如瑾的囚车前,看着里头靠坐在铁柱上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冷道:“她一心念着要亲手杀死你,本王就给她留着,先带去地牢吧。” 前头打马的人恭敬的应了一声,这就要将囚车拉去地牢了。 谁知,就在这时,安如瑾突然睁开了眼睛,一抹精光****而出,他喊道:“等等!” 已经背过身准备进府的凤情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 一想到解决了这个男人之后叶离枝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老人家的心情就不爽的很,现在只想趁着她还没走的时候多看她一会儿,免得日后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 见他不回头,安如瑾也不着急,而是不慌不忙的接着道: “凤扬王若是喜欢她,大可趁这个机会——一偿心愿。” 凤情脚步一顿,却仍是没有回头,死鸭子嘴硬道:“本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 安如瑾呵呵低笑了两声,抄着手,慢悠悠道:“若不是喜欢她,这一路走来,那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是出自何种目的?” “男人照顾女人,不是天经地义么?”这好像还是某个小女人跟他说过的。 “唔,也可能有这样好心的男人吧,”安如瑾似乎不太能理解这种热心奉献的生物,摸了摸下巴道: “那——就算你有一副热心肠吧,但这热心肠能热心到……帮助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别国女子,来千里迢迢的追杀她的敌人?” 凤情回头,瞪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原来凤扬王是个胆小鬼,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却连留都不敢留。老天甚至将她送到了你的面前来,你却还什么都不敢做、眼睁睁的看着她离你而去,凤扬王啊凤扬王,你枉为一国的摄政王,哈哈哈!” 安如瑾嘲讽的大笑起来,惹的周围凤情的手下一阵躁动,纷纷拔剑相向,随时准备将这个胆敢笑话自家主子的男人砍成八瓣。 凤情抬手,让手下们都把剑收起来,嗤笑道: “别以为这点小小的激将法就能让本王被你牵着鼻子走了。好,本王承认,本王的确喜欢她,可她已经嫁给了别人,还怀了他的孩子,本王不是那种横刀夺爱、为了一己私情而拆散他人的小人。” 安如瑾挑衅的回道: “既然她能怀别人的孩子,难道王爷就没有本事能让她给你生孩子么?如果……如果她恰好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来,身边只有王爷你一个男人可以依靠的话……那王爷是不是就不算横刀夺爱了?” 凤情狠狠皱起了眉,呵斥道: “你少给本王出这些馊主意!就算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本王也不可能会留下她,难道你想要让本王与大焱的太子结仇吗? 本王可是听说,大焱的皇帝重病在床,太子即将登基,若是本王抢了他的女人,他必然会加以报复,大焱可是我凤国的粮仓,是绝不能交恶的。 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本王是不会拿凤国千千万万的百姓开玩笑的。” 安如瑾就像一只淡定下蛋的老母鸡,虽然下的是坏蛋,但他总有办法让对方吃下这颗坏蛋去: “那如果她死了呢?如果你将她面目全非的尸体送回了大焱去呢?如果你再将她已死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呢?那样,大焱的太子还会怪你吗?” 没等凤情说些什么,恶魔的低吟继续在耳边洒下蛊惑的迷|药,缓缓道: “反正大哥以后肯定还会继续追杀我,我不介意再多一条罪名。反正她这次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追杀我,她若死在我的手中,理所当然,天经地义,谁也不会起怀疑的…… ——只要你能弄到一具可以骗过所有人的尸体,瞒天过海之后,那她……就可以永永远远的陪在你的身边了,只要藏得好,谁也抢不走。” 美好的未来谁不期盼? 想想那甜美的笑颜只为自己而绽,想想她可依靠的只剩自己的臂弯,想想以后的每一夜,自己都可拥着她酣然入眠…… 她的喜怒哀乐,爱恨痴嗔,自此以后,都可由自己独享,独占! 那些被强行压抑下去的渴望,就随着这些可将爱壑填满的念头,如久旱之后的甘霖一样,瞬间将凤情淹没至顶。 他握紧拳头,想要拒绝魔鬼递出的带着毒的甜美果实,却发现自己连动都动不了,嗓子发紧的厉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好整以暇的欣赏了一会儿凤扬王欲拒还迎、进退维谷的纠结神色,安如瑾见好就收,大爷状的一挥手,对凤情的手下下令道: “走,带爷去地牢。” 407.第407章 不择手段留下你(一) 夜已深沉,远远的,几声更鼓敲过,余下的便是一片喋喋不休的烦人虫鸣了。 凤情在大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就是没有半点睡意。 他脑袋里却并不乱,只有两个念头在斗鸡似的你撞我咬,一个念头风度翩翩似君子,义正言辞道: “别听那个男人胡说八道,棒打鸳鸯是会遭天谴的!” 另一念头猥琐龌龊似小人,嘿嘿笑道: “人家喜欢她,你也喜欢她,你的喜欢不比人家少一丁点!凭什么她就要选别人,就不来选你?上次她走了,这次又回来,这是机遇啊,这是缘分啊!既然连老天爷都在帮你,那那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君子怒:“你闭嘴!” 小人得瑟:“就不!问问你自己,你舍得她?你可舍得她?美人易得,爱人难求,错过了这一个,恐怕再没下一个。错过了这一次,你会后悔一辈子!” 君子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喊着无耻二字哇呀呀呀的扑将上来,两个念头再次打成一团,纠缠不休,不斗个你死我活分出个胜负来,恐怕他今夜就别想安眠了。 “唉……”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凤情抬起胳膊捂住眼睛。 活了二十几年,头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儿,却要面临如此严峻的选择和考验,让他情何以堪? “为什么你就不能喜欢我呢……” 英俊潇洒的凤扬王近乎哀怨的喃喃自语。 论长相,他认第二,天下没人敢认第一; 论才情,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拈来; 论武艺,刀枪剑戟斧钺勾叉,凡能叫的出名字的他都耍的来,战场上更是以一抵百。 但是,但是! 喜欢这码子事儿,根本不是谁更优秀就会选谁啊! 人的心都是偏着长的,他喜欢的那人的心,早就不知歪到哪里去了。 他的好是真的好,她的不在乎,也是真的不在乎。 凤情猛地自床上翻身坐起,不甘、愤懑自清泠泠的狐眸中一一滑过。 最后归于平静时,只剩,一腔决然。 早膳时凤情故意让厨房做的丰盛,当作给叶离枝的一番饯别。 吃过饭后,叶离枝便会给关在地牢的安如瑾送去一杯毒酒,不放心人没死透的话,可以再补上几刀,便可大功告成。 窗外阳光鼎盛灿烂,她的心情也是出奇的好。 “王爷,多谢你一路相助,小女在此敬你一杯。” 她站起,举杯,一脸认真与感激。 凤情面上淡淡,也跟着端起杯子,随意与她一撞,状似无意的提起道:“能回去见到他,你很开心吧?” “当然!”叶离枝仰头,一饮而尽,烈酒的苦涩瞬间让她的小脸皱成了包子,一双眼睛却仍是遮不住的欢喜雀跃,迫不及待! “我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呢,也不知他现在过的怎么样……” 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尽管努力压下嘴角,那眼角眉梢流露出提起爱人的娇羞与期盼,仍是狠狠刺痛他眼。 “不过,我离开时骗他出来是为游玩,这次回去这么晚,他怕是早已等的挂心不已,等我回去,免不了又要挨一顿骂的。” 想起即将面对的也许是一场狂风暴雨,她忍不住目露忐忑,小鼻头皱得紧紧。 但,回去即使面临责备,她的眼中为何期盼不改,欢喜愈浓? 醇香美酒滑过咽喉,宛若咽下了一团烈火,烧的他心肺俱灼,痛不可当。 凤情勉强勾起一抹浅笑,心不在焉的调侃道: “他那么疼你,顶多说你几句,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谁说的,他还会打我屁股!你不知道,他那个人啊,看起来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其实发起火来……” 提起安如晦,叶离枝简直如数家珍,他的优点缺点,可爱可恨,全都一一摸得通透,记得清楚,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凤情静静听着,不置一词。 良久,她觉得头有些晕,不得不坐了下来,冲他傻傻一笑,眉飞色舞地下了结语: “总而言之,他并非你们想象中那样的人,真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看看天色,日渐高升,怕启程太晚,没走出几步路就要天黑,叶离枝忙打住话头,扶住桌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我、我该去地牢了……” 却是话音没落,人已经眼前一黑,失去意识,软软的倒了下去。 凤情一个移形换影,便已来到她的身边,伸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后,送回了房间。 低眸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人儿,负手而立,卓然天成的男人终于露出真实面目,暗魅的双眸一片怒火腾燃,却又冰冷刻骨。 “来人,”他唤道:“去将那个安如瑾给我带过来。另外……” 目光落在那被剥掉绣花鞋后露出的小巧纤踝上,他残忍一笑,嘴唇动了几动,转身离去。 安如瑾被带来正厅时,就见那个在凤国说一不二的男人,此时正懒懒的斜倚在虎皮大圈椅上,周遭盛在瓷盆中的寒冰围绕,白气袅袅,宛若仙境,将这个男人衬托的愈发不可方物。 外面那么热,一进这间屋子,却是冷得刺骨。 对待犯人无需客套,凤情开门见山道: “别以为她失了忆,我就不会杀你,你是祸根,若是留下,终成大患。” 安如瑾昂然而立,不卑不亢,闻言,满不在乎的一笑,牵动的浑身的锁链都跟着哗啦作响。 他毫无惧色的道: “既然有要夺位的野心,就要承担夺位失败后的后果,这一日,早晚会来,我早就料到了。如今,是生是死,还不是王爷你的一句话?既然别无选择,那就坦然面对,哪怕死,也能死的有尊严一些。” “倒是条汉子。” 凤情被他面临生死时从容自若、安之若素的态度激出了几分赞赏之意,食指在下巴上点了点,邪邪一笑,道: “怎么办,本王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不过,你也别指望本王会做出什么放虎归山的蠢事来,来人哪……” “且慢。”安如瑾不紧不慢地打断了他。 408.第408章 不择手段留下你(二) “怎么,你怕了?”凤情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来,充分表现了什么叫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并不。在下只是想提醒凤扬王一句,失忆并不代表她会忘记以前所有的记忆,有朝一日若是不小心得以复原,而她最想亲手除掉的人却早已被你解决了,我想……这会成为她一生的遗憾吧。” 凤情拍着扶手爽朗大笑: “你倒是将求我饶你一命的话编排的很是冠冕堂皇。不过,你说的对,本王为了她,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多花费点人手看住你什么的,都是小事。为了你的小命能活得长一点,你也最好祈祷她这辈子永远都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来。” “在下明白。”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安如瑾很满意的带着一身的束缚,跟随来时的看守、脚步沉重地慢慢回了地牢。 他的一只脚后面还拖着一只大大的铁球,想要逃跑,难如登天。 凤情跟他原本就是无冤无仇,放他一马毫无心理障碍,为的也不过是有朝一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 有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好似不存在一般,但偏偏它确实在,而且无法完全抹杀。 比如人的记忆。 如果有一天,叶离枝真的不小心恢复了记忆,并恨他入骨的话。 那么至少,他还可以用安如瑾和自己的命,最后讨她欢心一次。 再次醒来时,外头依然是白亮一片,叶离枝扶着发沉的脑袋,有些不明所以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时光倒退,晕倒之前的画面一幕幕的浮上脑海,她无语的想,自己的酒量不至于会差到这种地步吧?只是喝了一杯就被醉倒了吗? 被自己的‘无能’给逗笑了一下,叶离枝摇摇头,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却在这时,只听哗啦啦的一阵清脆的碰响,从被子底下大约是脚下的地方传了过来,紧接着,她就感觉自己左脚的脚腕一紧,再也拉不动了。 这又是在搞什么? 疑惑的将被子的下半截也全部揭开,暴露在眼前的景象,却让叶离枝足足愣了有半柱香的时间。 这是…… 她忍不住抬手去摸自己的脚踝,那上面正套着一个用布包裹着的金属小圈,小圈的另一边连着坚固的床柱,中间……用的是细细长长的两根锁链。 虽然这锁链看起来精致小巧,还泛着美丽的银光,却奈何叶离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把它给怎么样。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寒铁所造。你要是能徒手扯断,那本王就敬你是一条女汉子。” 带着笑意的声音自水晶帘外传来,她抬头,对上一张笑得格外欠扁的俊脸。 叶离枝索性松开了去拉扯锁链的手,坐在床上冷冷的望着他,语调冒着寒气的问: “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我昨晚有熬夜,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就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也不记得自己的酒量有那么差,一杯就倒,更不记得自己有什么隐疾,需要睡觉的时候让人在脚上缠一根铁链吧?” 静静躺在桃花纹锦缎面上的细细锁链,随意的在那只光|裸的玉足边盘旋着,雪白的玉肤与银色的寒铁交相辉映,竟形成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充斥着囚禁与凌虐意味的美。 凤情勉强从她的脚上移开视线,笑容不改,却聪明的在即将踏入她的袭击范围之内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道: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 “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卑鄙。” 叶离枝悔不当初,与虎谋皮,果然就要做好被老虎也扒去一层皮的准备。 “本王还有更卑鄙的,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 凤情侧过身子,在她充满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拍了拍手,紧接着几名大夫打扮的人背着药箱走了进来。 凤情主动介绍道: “他们是我为你请来的‘大夫’,叶姑娘,为了你的病情着想,请一定要好好配合。” 叶离枝下意识抗拒的往后挪,大叫道: “我根本没有病!我看有病的那个人是你才对吧!” “谁知道呢,”凤情却是神秘一笑,一本正经道: “有没有病哪里是你说了算的,治治才知道。” “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凤情一个挥袖,几个大夫打扮的人立刻就行动了起来,只见他们也鸡贼的跟凤情一样,并不靠近她,而是在凤情的脚边纷纷盘腿坐下,挽起袖子打开药箱。 从他们露出的双手上,叶离枝看到了在他们手背上蜿蜒爬行的奇怪图纹。 而所谓的药箱里也装的并不是药,而是各种厚厚的书籍和……符咒。 从外行人的角度看,叶离枝隐约可以确定,这不是一群大夫,而是一群……天医。 医人从天地所得之病的医生,是为天医,可问题是,她什么病也没有,无论天医地医,都不需要! ”凤情!“她直呼其名的怒吼。 凤情淡定道:“你的病本来可以用吃药来解决,但是你现在身怀六甲,是药三分毒,难免会影响到孩子,所以本王就改为别的办法了,你看,本王对你好吧?” “对我好就不会给没病的我找大夫!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没什么,你不要激动,等……等他们看过后,你就知道了。” 避开了叶离枝咄咄逼人的怒视,凤情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 留下几个披着大夫皮的天医,开始齐齐念起了不知名的咒文,在那无法阻止的低喃声中,叶离枝只觉头皮发麻,一阵又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如浪潮般朝她涌来,最后将苦苦支撑的她击倒在了床上。 这叫导引术,是一种类似于催眠的东西,可以将人的记忆全部搅乱,甚至压制下去,造成等同于失忆的效果。 这样,凤情就可以在不用药的情况下,把情敌像灰尘一样扫到角落,腾出位子来,好让他取而代之。 他走出屋子,一眼就看见了忠心耿耿守在门口的岑寂与负责保护叶离枝的青龙军。 409.第409章 不择手段留下你(三) 他秒速切换成了担忧的表情,对岑寂道: “你家主子大概是路上累着了,早上和本王用膳,用着用着就昏了过去,到现在也没醒,让本王很是担心,这就请了几位大夫过来瞧瞧了,你们的行程恐怕会因此而延误一些天数。” 对他的恶行毫不知情的岑寂连忙道: “侧妃的身子最重要,耽误几天而已,没什么的。等侧妃养好了再上路,也不迟。” “嗯。”凤情点点头,心想等她‘养好’了,也的确该是你们上路的时候了。 今日的‘治疗’结束后,凤情已经忍不住跑来验收成果,看着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人儿,他先走过去替对方细心的掖了掖被角,随后问向几人: “成果怎么样?”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低头拱手,恭敬道: “回王爷,尚可。因这位姑娘并不知晓我们几位是来做什么的,潜意识里对我等并未有防备之心,所以,开始还算顺利。” “嗯,那就好,慢慢来,切不可伤了她。” “是。” 接下来的几天,天医们都在这间屋子里频繁的进进出出,引导也到了最为紧要的阶段。 岑寂很担心,经常进去看看,不过他所看到的叶离枝不是精神恍惚就是正处在昏睡的状态,因此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不由的更加担心。 奇怪,人生病了的话不是越治越好吗,怎么侧妃的脸色却一日差过一日了? 岑寂觉得凤国的大夫们有点不靠谱,说不定是一群庸医。 于是岑寂忧心忡忡的找到了凤情,并委婉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以及深刻表达了自己想要将侧妃带回大焱诊治的决心。 凤情不为所动的笑: “这些都是我凤国境内有名的大夫,救死扶伤不计其数,只是你们家的主子连日奔波劳累,乏的狠了,因此气色才越来越差,而且嗜睡的很,等养过一些日子后,就会开始变好了。” 岑寂诚恳道:“那您把方子给我吧,我们将侧妃带回大焱后会交给太子殿下,他会请来太医继续为侧妃调养的。” 凤情啧啧摇头: “你没听清楚本王说的话吗?叶姑娘已经很累了,还没歇过来,你却还要她继续赶路奔波?你于心何忍?而且,若是被你们的太子殿下知道了,怕是也不会放过你吧!况且,叶姑娘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一旦出事……啧啧,一尸两命啊。” “这……” 岑寂果然开始犹豫起来。 “再过几天吧,”凤情适时的提议道:“也快转入秋了,等天气变得凉爽些,我就送你们上路。” 不敢拿侧妃和太子的娃开玩笑,岑寂没有办法,只能妥协道:“好、好吧……” 却不知前脚才跟他保证过叶离枝过几天就会变好的人,后脚就去筹备怎样在他们面前‘弄死’叶离枝了。 有些东西不需要记忆就会习惯性的去执行,这种东西叫做‘本能’。 喜欢一个人到了某种深度,就会本能的去做一些事—— 比如为他守身如玉,因他忠贞不渝,想念他、挂记他,一旦失去他的消息,整颗心都会像被人割去了一块肉似的,空虚而疼痛的厉害。 当作为‘本能’的一部分被侵犯时,叶离枝也开始了本能的抵抗。 细枝末节的东西很容易被消除,但那些重要的部分却很难被咒语敲碎,比如,叶离枝执念了两世的有愧于安如晦这件事。 她甚至到最后可能真的会忘记自己是爱着安如晦的,但绝对不会忘记自己还对不起他。 天医们对此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先慢慢模糊她爱的那个人在她心里的影子,只留下一个大概的轮廓,让她在记得这件事的同时却想不起来对方的模样,其效果也是一样的。 被迫遗忘掉的东西越来越重要,叶离枝的反抗也越来越激烈,而随之,消耗的精力也越来越大。 她每天几乎都处在了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有时明明是醒着,却感觉自己跟睡着了一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这日,送走了被她折腾的筋疲力尽的天医们,凤情刚想回去再看看她,却见一个手下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王爷,借一步说话。” 他是被凤情派去寻找合适的尸体的,凤情精神一震,立刻将他带进了屋子里。 屋子分外内外两间,一帘之隔后,就是躺在里间的叶离枝。 手下是知道叶离枝就住在这里的,因此有些不放心的朝那帘子看了一眼,期望王爷能换个谈话的地方,毕竟……在人家面前谈论怎么将人家掉包,不太……好吧? 凤情却笑了,道: “每天有十二个时辰,她却恨不得睡上十三个,你该担心隔墙有耳的人在门外,而不是在门里。” 手下这才松了口气,恭谨道: “回王爷,合适的……尸体,已经找到了,昨天刚死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孕妇,年纪与叶姑娘相差无几,大概是家里太穷,连副薄棺都买不起,直接用破席子随意一卷,就扔在了乱坟岗上。” 凤情问:“带回来了么?” “是。怕弄进府里招来晦气,暂时安置在外头的义庄里了。” “嗯……”凤情沉吟了下,忽的又想起了什么,起身道:“你等等。” 然后进了内室,径直来到了叶离枝的床前。 叶离枝果然还在睡,眼角却还残留着几道早已干涸的泪痕,凤情呼吸一窒,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而去查看她的发间、脖颈、手腕、脚腕甚至腰间都有着什么样的配饰。 其他的配饰倒都没什么寻常,只有腕子间戴着一个水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凤情小心翼翼的将镯子摘了下来,收进自己怀里,摸了摸那变得空无一物的手腕,轻声许诺道: “本王以后,会给你买一个更好的。” 说完,转身便带着镯子走了,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会一个不忍心之下将她放回她原来的世界。 ……然后自己就会在以后的每一天里,活在后悔与痛楚之中。 什么看着喜欢的人过的开心快乐就会感到很满足了……统统都是狗屁!既然喜欢这个人,那就要把她留在身边,继续狠狠的喜欢才是! 也许真的会有傻x这么想,但他老人家只要一想到她要离开自己,今生今世,恐怕再难相见,就会心痛到抽筋好吗! 凤情恨恨的捏住怀中的手镯,借由疼痛将那些松动的心思全部送回十八层地狱。 然后面无表情的回到手下的面前,继续和他商讨接下来关于‘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种种事宜。 410.第410章 得逞 第二日,也就是引导的最后一日,天医们堂而皇之的进了叶离枝的屋子,又偷偷摸摸的将正主儿从密道运走,将尸体接了进来,安放在叶离枝躺过的大床上。 但天医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像往常呆到了傍晚时分,并嘱咐门外的人,叶姑娘已睡下,不要进去打扰。 众人不疑有他的应下。 结果当夜,王府就遭夜袭,疑似死士装扮的人想要偷袭叶离枝,却被在门外守卫的青龙军发现,双方立时大战三百回合! 死士打扮的人有意无意的将青龙军全部引开,等青龙军发觉不妙时,回头一看,就见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已是火光冲天! “不要——!!!” 岑寂第一个大吼出声,劈手砍了左边一个围攻的人,趁着这短暂打开的缺口,箭一般的冲了回去! 紧接着,其他青龙军也跟着发现异样,火速回返! 但,前来偷袭的死士太多了,总是行到半途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就又冒出了一个,大大阻碍了他们的速度。 而且,就算有人侥幸冲了回去,那紧闭的门窗,仍是让他无法立即进去将侧妃救出! 怎么办,怎么办? 一时间,喊打喊杀声,走水声,喧闹声,踹门声,撞窗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王府的侍卫们后知后觉的纷纷赶来救场。 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黑色的浓烟滚滚,人在外面都已呛得头晕眼花、泪流满面,更何况是处在火灾中心的人? 岑寂终于杀出重围,奔回叶离枝的门前,盯着那嚣张的火龙,双目赤红,‘啊’的大叫了一声,劈手夺过一旁正准备灭火的下人手中的木桶,将木桶当头扣下,哗啦一声,人已湿了个透彻。 “头儿!!!” 青龙军手下的惊喊还未落地,岑寂人已经冒火冲了进去,转瞬不见人影。 周遭所有的人都跟着静了一静,紧接着,更大的喧闹声尘嚣直上,几乎要将王府的屋顶全部掀翻。 凤情故意将自己留成最后一个赶到,过去时,看到他后院里的妻妾们也被惊动了,站在最远的一处对着那处着火的地方指指点点。 火光的照耀下,依稀还能看到她们脸上幸灾乐祸的矜持浅笑。 他脚步一顿,眼光沉了沉,却并未说什么,急匆匆的带着人赶了过去。 “怎么回事?”他煞气冲天的喝问,“我凤扬王府一向守备森严,怎么会有人闯进来,这大火又是谁点的?!” 灰头土脸的青龙军们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地牢里负责看守的差役面色惶恐的赶了过来,一见到凤情倒头就拜,大呼道: “王爷不好了!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个犯人,他、他他他逃了!!!” “什么时候的事?!”凤情追问。 差役支支吾吾,被他厉眸一瞪,立时口不择言道:“昨天……前天……刚才,不!是早就逃了,但是小的们、小的们没有及时发现而已……” 青龙军的脸上纷纷露出了然神色,继而愤怒万分,不约而同的将仇恨的炮火转移向了安如瑾。 凤情心里略微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下令竭尽全力扑灭大火,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里面的人救出。 全府上下的人都跟着忙碌了起来。 热得几乎要将人一起蒸发的火焰旁边,青龙军们亦是各个面目狰狞,口中大喊着侧妃与头儿,手上动作不停,驾驭着轻功来回折返,为的就是能尽快将这该死的大火扑灭。 临近凌晨时,火势才渐渐减弱。 几个岑寂的手下早就争先恐后的冲了进去,等好不容易找到他们的头儿一看,他正傻呆呆的抱着已然烧焦的尸体,坐在一处墙角的阴影里。 所幸他选的位置非常之好,倒塌的梁柱都没有砸到他,而且因为是坐着,位置较低,滚滚的浓烟似乎也没有将他呛到。 手下们生拉硬拽的将岑寂连同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给拖了出来。 凤情见了,又惊又怒,拳头捏得死紧,大吼道:“给我去追!将今夜胆敢前来偷袭的人一个不落的给本王抓回来,连同那个安如瑾!少一个,你们统统提头来见!” 侍卫们整齐划一的声势浩天的回吼:“是!”紧接着便往王府外赶。 火被扑灭了,累成狗的下人们也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歇一口气。 凤情慢慢的朝岑寂走了过去,往日干净利落的男人此时黑的就像一块煤炭,双目失神,结实挺拔的身躯僵硬的跟石头一样,死死抱着怀中的尸体不肯撒手。 他有些不忍心的拍了拍他的肩,不在乎沾了一手的黑灰,沉声道:“兄弟,节哀。” 岑寂毫无反应。 凤情只好让他的手下们上来劝他,将他和尸体分开,谁知那些青龙军们亦是一声不吭,团团跪在岑寂身边,各个垂首不语,面容悲戚。 沉痛而肃穆的气氛快速的肆意蔓延开来,连带着远处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女人,也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不得不说,安如晦养了一群好手下。 遇到主子出事时,没有人急着推卸责任,反而每个都是忠心耿耿。 凤情没有再打扰这些人无声的哀悼,退后一步,低声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给他们几人再准备一处新的住处,找人买一副最好的棺材来,要快。” 心腹领命,转身跑得飞快。 岑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又是怎么将尸体给抱进了棺材里,眼睁睁的看着沉重的棺材盖在自己眼前阖上。 他想留下来,亲手抓到安如瑾那个罪魁祸首,并将之碎尸万段! 可又怕尸体会快速腐烂,侧妃身在异国他乡,无法入土为安。 权衡轻重缓急之下,他决定即刻上路,先将侧妃的遗体送会大焱再说。 这次凤扬王没有再行阻拦——他也没有了阻拦的理由了,为几人准备了丰厚的盘缠与几匹上好的宝马后,便目送他们风驰电掣般离开了王府。 放下手搭的凉棚,凤情放松了绷紧的脊背,这当中环环相扣,每一环若是出了差错都将导致不同级别的后果,即便他身为王爷,一颗心也是始终吊着。 411.第411章 乱碰打手 回头一看,却发现看守地牢的差役还畏畏缩缩的跟在自己身后。 他不由得诧异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安如瑾又不是真的跑了,说他逃跑只是为了让青龙军相信今晚前来偷袭叶离枝的人是安如瑾指派而来的而已,以此好让黑锅扣在安如瑾的头上,避免两国纠纷。 差役怕怕的又将脑袋往后缩了缩,弱声弱气道:“爷,那……那位安公子,的确是趁乱跑了,来救他的人好像也是死士打扮的模样。” 凤情额角一跳:“什么?!”随即在那差役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低吼道:“那还不快去给本王追!” “您、您您您不是已经派人去追了么……” 凤情扶额,真想将这个猪队友的猪脑袋给拧下来,怒喝道: “那是假的!!!本王之前教你过来喊的话不也是假的么,你就不会用你那进水的脑袋想一想?还有怎么不早说,现在才来告诉本王,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去,带人去追,追不到的话,你们几个也不用回来了!” 差役战战兢兢地赶紧领命退下。 凤情额上的青筋直跳,总觉得自己在算计别人的同时,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被别人给算计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 安如瑾带着一干人马亡命天涯,自然是狡兔三窟,不会轻易将自己的底牌全部摊开。 他之前所带进凤国皇宫里的死士都是急需静养和疗伤的,还有部分没有受伤的死士由丁洵带领,在宫外某个约定好的地方藏匿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凤情让人假扮成安如瑾的死士来搞偷袭,这些人是被‘放水’过的,不然王府的守卫那么紧,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更何况是那么大个儿的人?! 于是丁洵浑水摸鱼,带着真正的死士们鱼目混珠的混了进来,趁乱将安如瑾救出,并快速的逃之夭夭。 凤情早就知道他是个隐患,没想到竟能狡诈到这种程度,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溜之大吉。 不过,凤情这次想要抓回他纯属是为了讨叶离枝开心。 凤国现在易主,皇太后也没了,就算安如瑾还能再次进到凤国皇宫,难道还能依靠那个年仅六岁的侄孙子来翻天吗?别逗了。 于是在不久的之后收到手下传回的关于安如瑾已经逃出凤国地界的消息之后,凤情便将他们都招了回来,任由那个对他而言已经失去威胁的人继续流窜,把这件事暂时给放下了。 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叶离枝。 小女人早已被偷|渡到了一处新的住处。 这里叫作凤栖院,原本是凤情的母妃偶尔来小住时的地方,被称为王府除王爷外任何人不得擅闯的禁地,如今却成了金屋藏娇的绝佳地点。 这么些日子以来,叶离枝的眼神难得第一次变得清明起来,被侍女们伺候着洗漱过后,她便回到了床上,拥着被子坐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出神。 凤情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娇小的人儿整个都沐浴在阳光里的画面,连带着他的心都变得暖烘烘的。 对上她清澈无垢的杏眸,他忍不住放轻了声音的问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叶离枝果断的摇摇头,眼底浮起几缕清晰的困惑。 “那……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我……” 她下意识的想要脱口而出一个名字,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无法将那个名字吐出来了,因为——她好像忘了。 “别怕,你忘记的,本王都会一一帮你想起来的。” 凤情试探的往前走了几步,靠近她,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略有些放心的在床边找了张凳子坐下。 叶离枝抱紧了被子,开始盘问:“我是谁?” “你是本王的王妃。”某人大言不惭的笑眯眯回道。 “那你是谁?” “我就是那个‘本王的王妃’里的本王。” 也许是他的话有些拗口,叶离枝想了一小会儿才想明白了,继续问道: “那……你是王爷?” “对。” “我是王妃?” “对。” “我们……是夫妻?”白净的小脸上开始冒热气。 “对~”某人这次答的宠溺又荡漾。 叶离枝睁大眼睛,将面前这个男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审视了一遍,发现这人不仅是位身份尊贵的王爷,还是位丰神俊秀、仪表堂堂的美男子,不禁很是满意,下意识的抚着肚皮道: “我的眼光还不错。” 随即察觉手下有恙,低头一看,顿时呆住:“我们连孩子都有了?” “是啊……” 凤情见缝插针的凑了过去,探出狼爪也想在上面摸一摸,睁眼说瞎话的撒谎道:“本王早就说过,你是本王的爱妃嘛……” 啪! 清脆利落的响声落下,两个人一时都愣住了。 叶离枝看着那被拍红的狼爪,有些小慌乱,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突然、突然就……” 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想要把他打开了,就好像右手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 凤情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柔柔的凝视着她,笑着安抚道:“没事,大概是因为你不小心失忆的缘故吧,本王不会怪你的,本王会慢慢等你好起来。” 他越是不责怪,叶离枝的心里就越是愧疚,强忍着某种诡异而强烈的违和感,将他被打的那只手拉过来,小心的在上面吹了吹。 “真、真的很对不起……” 这下换凤情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盯着那只被幸福砸中的手,决定今后的几天都不用洗它了,就让这幸福的感觉一直、一直的留在上面吧! 见凤情一直瞪着那只手不说话,叶离枝还以为他被打的很痛,连忙道:“不如,叫人拿点药膏来抹抹吧?” “不、不用。” 凤情轻飘飘的吐出几个字来,轻飘飘的看她一眼,然后站起身来,轻飘飘的出去叫人传午膳了。 首战告捷,凤扬王简直比得了个儿子都要开心。 他决定接下来再试一试叶离枝,如果她能顺利过关,那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412.第412章 直觉让我不爱你 这天,临近晚膳时,叶离枝正捧着一本书坐在桌旁,一边给宝宝念书听,一边等待着说过要过来要和她一起吃的凤情的到来。 屋子里很安静,侍女们都撤去外面了,只留下一个以便随时听从调遣。 左右看看四下无人,那侍女突然走到了叶离枝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叶离枝一惊,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书,询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快起来!” 说罢,伸手就要去扶她。 侍女却蹭蹭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她的手,再抬起头来时,已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叶姑娘,你快逃吧!” “逃?我为什么要逃?我不是这府里的王妃吗?” 叶离枝听的一头雾水,正好以前的记忆全部都是一片空白,她也喜欢多听听从别人口里说出的关于她的往事。 侍女抬袖胡乱抹了把眼泪,压低了声音叙说起来: “叶姑娘,其实……我本是您身边的一个丫鬟,一直追随在您的左右。而您,本是大焱太子的侧妃!只是不知因为什么非要亲自来追杀谋逆叛逃的大焱三皇子,而来到了凤国,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遇到了凤扬王。” “凤扬王主动提出要帮您一起找人,他是凤国的摄政王,找起人来也方便,很快就有了消息,于是你们一起去凤国的皇都,将三皇子抓了回来。” “没想到……没想到凤扬王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心中爱慕您,又惟恐您在了却心事后拂袖而去,就使了龌龊的手段抹去了您的所有记忆,并自称您是他的王妃!” “其实根本不是!他……他就是一个骗子,一个欲要拆散您和太子的小人!叶姑娘,您千万别被他给骗了,他现在自称为您的夫君,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心罢了!难道您就愿意……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他强占了去吗?” 她的话真真假假,让人一时无法分辨。 叶离枝咬紧下唇,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脸上现出苦恼之色。 怕叶离枝不信,侍女忙又道: “等咱们逃出去了,回到了大焱,见到了太子,您就知道我今天说的是真是假了!啊,对了,还有这个。” 她手忙脚乱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塞进叶离枝的手里道: “这是断魂散,只要下人们将试过毒的饭菜们送进来,您再下在菜里或者茶里,对方必然无法察觉的到。若是您想走了,就可以将这东西下在凤扬王的食物里,等王府一乱,咱们就可以趁乱逃出去了!” 说完,外面已经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敲了敲门,说是送晚膳的人来了,请示是否开门。 侍女哀求似的仰头望着她。 叶离枝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先起来吧,不要被人发现。” 侍女只好不甘不愿的站了起来,擦干净脸退到一边。 叶离枝现在没了记忆,对于别人的话也是凭直觉去判断是真是假,这人……说的不一定全是真的,也不一定全是假的。 但有一点却可以确信,那就是——她想要借由自己的手来害凤扬王! 要想逃,办法有的是,何必用杀人这一招? 叶离枝满怀心事的将小瓷瓶塞进了宽大的袖子里。 可那个看似温和无害的俊朗男人,真的会是狠心拆散她和爱人的坏人吗? 她扬声示意可以开门,看着一道接着一道完全符合孕妇口味的菜色,无数念头也在脑海中跟着飞掠而过。 正当叶离枝还在艰难地分辨着世人的险恶嘴脸时,赶往这边的凤情却是心情极好,嘴里哼着小曲儿,手里上下的抛着一个苹果。 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小雀儿却是忧国忧民,问道: “王爷,那叶姑娘当真会相信您的话吗?还是会相信草儿姐姐的话?万一她真的把毒下在了您的食物里,该怎么办?” “毒?”凤情呵呵一笑,回身摸了摸小雀儿的鸟头,道: “你家王爷我就这么傻,会设计让人下真的毒来害自己么?那根本不是什么断魂散,只是几颗糖豆而已,我只是想试一试她,又不是要跟她来个什么你死我活。” “那万一试一试的结果是她不相信您呢?” 看了看自己被‘爱抚’过的右手,凤情自信满满的拍胸脯,道: “不会的,她绝对会站在我这一边,不会伙同外人来害本王的!” 结果,当他心情愉快的与叶离枝面对面而坐的用晚膳时,喝下的第一口茶就甜的让他直接喷了。 ……卧槽,至于把小瓷瓶里的糖豆全都下在里面么! 凤扬王惊悚了,凤扬王桑心了,凤扬王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他决定马上、立刻就去将那些天医们找来谈一谈,这群人一定是庸医吧?对吧对吧?要不然叶离枝怎么会宁肯相信别人也不信自己,被别人三言两语的一撺掇,就真的给自己的茶里下了料! 除非,她还没有失忆…… 这个念头惊得凤情脸色一阵煞白,他看着她,几乎像是犯下重罪的犯人在看着负责审判的青天大老爷,目光里充满了绝望与忐忑。 叶离枝却在他喷茶之后就缩着脑袋不出声了,努力缩小自己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自然也看不见他难看的脸色。 只凭感觉察觉到他迫人的目光正投注在自己身上,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暗骂那个侍女坑她,不是说好的无论下在哪里都不会让他发现的么! 按理说这两人的话她根本没有证据去分辨谁说的真、谁说的假,于是就只凭直觉来行事了。 直觉告诉她——下吧,最好把那个男人毒死!然后就照那个侍女说的,逃出王府,前往大焱,去找太子! 至于为什么要杀这个男人,太子是谁,大焱又在哪里……她居然一概不知。 ……所以说人之初,性本残么?不然她的直觉为毛下意识的指使她去做坏事? “你……” 凤情刚刚只说了一个字,就见对面的小女人头低的都抵在了桌沿上,只露出一颗黑茸茸的发顶,听到他的声音时浑身一抖,活像只受到了惊吓的鹌鹑。 413.第413章 想太多 余下的话便再不忍出口了。 凤情只得转了话题,道:“其实本王想说的是,你快吃吧,不然菜都凉了。” “难道你不怪我在你的茶水里下、下药?” 叶离枝猛地抬起头来,惊诧的问。 凤情温柔的道:“是本王没有保护好你,才致使你失忆,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你不怪本王就已经很好了,本王又怎么可能会反过来怪你呢?” 叶离枝羞愧的对手指。 她那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的忏悔模样完全不似在作假,如果还有记忆应该恨他才是,又怎么会露出这样充满歉意的表情来呢? 凤情不解的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对本王下药?” 叶离枝抬起头来,无辜的杏儿眼闪啊闪,理所当然的道:“想下就下咯。” 凤情:“……” 人不是每件想做的事情都有理由的。 凤情把这当作叶离枝对于目前尚处于‘陌生人’地位的他的本能排斥。 虽然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来说明叶离枝对他‘下毒’的举动并非出于对他的讨厌和恨,凤扬王表示自己还是有很伤心,只是没有一开始那么震惊罢了。 他努力地柔和下面部的表情,甚至亲自起身,舀了一碗汤端到了她的面前。 清澈的汤面倒映出叶离枝神色复杂的小脸。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在得到毒药之后,还是毫不犹豫的下在了他的茶碗里呢? 是自己就下意识的相信了那个侍女的话,还是……自己本来就是个生性残忍的坏人? ……叶离枝被自己的这个揣测给森森的吓到了。 她哆哆嗦嗦地捧起汤碗,喝了一小口后,又哆哆嗦嗦的放下。 内心山呼海啸般,一片混乱。 是了,她一定是个坏人。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如果不是她这个主子太坏,宣称一直跟着她的小丫鬟又怎么会想出这样恶毒的主意来? 关键是,她还真的照她说的去做了! 在没有任何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自己怎么能够杀人呢? 一定是害人成性,坏到骨子里去了! 但即使这样,这个男人好像依然还在包容着她。 叶离枝心里顿时又是感动,又是愧歉。 偷偷看向凤情的眼里都充满了深深地怜悯。 不行,这个臭毛病她一定得改! 对她好的人她要加倍的对对方好才行,至于对她不好的人…… 那就另当别论了。 眼前这个男人显然就对她很好,自己怎么可以辜负他呢? 叶离枝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下药的那只手一把。 他说,他们是‘夫妻’啊! 作为一个‘妻子’,叶离枝觉得,自己是该做点什么了。 她硬着头皮,起身,慢慢吞吞的挪到了凤情的身边,立定站好。 正在食不知味的喝汤的凤情微微吃了一惊,怕她见‘投毒’未遂,又要对自己这个‘陌生人’痛下杀手,不由缩了缩脖子,向后一仰,小心翼翼的问: “你、你又要做什么?” 叶离枝小脸上的愧色更深。 瞧把人家吓的!自己以前对他得多糟糕,才会把人吓成这样啊! 她心下一横,忽然抬手扶住凤情宽厚的双肩,决定给自己的‘夫君’一个道歉的吻作为补偿。 可……可为什么对着这张经由汤汁滋润后,愈发薄嫩鲜润、色泽诱人的唇,就是、就是有点儿下不去嘴呢? 凤情直视着她的眼睛,发现对方视线的焦点一直投注在自己的嘴上,一副作势要一亲芳泽的架势,顿时心跳都整个儿乱了! 她、她她这是要亲自己么?!! 凤扬王的怀里跟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活蹦乱跳,搅乱了他的思绪,搅乱了他的呼吸。 有妻有妾、在情场上早已不是新手的凤扬王,此时此刻,却像个初初动心的毛头小子般,面对着心爱的姑娘,什么甜言蜜语、调情花招……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只能大脑一片空白、在一片失序的心跳声中,任由对方宰割。 他这副纯真自然、毫不做作的样子,倒足以证明他对她的感情是真。 叶离枝的心尖儿莫名一痛,好似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扎了一下,促使她倾下身去,欲要亲吻那等待临幸的薄唇。 谁知,就在两唇相接的前一刻,她突然听到一个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在大喊着:“不要——!” 她一怔,脑袋不知被谁硬是偏转了一个角度,吧唧一口亲在了风情的嘴角。 凤情下意识的追逐过去,对方却已放开了他,且一副被鬼附身的惊恐表情! “你怎么了?” 欣喜与失落扭拧交缠,在看清对方表情的一刹那,又全部被担心压了下去。 “没事,”叶离枝欲盖弥彰的道,随即又像个负心汉一样竖起三指对天许诺道: “你放心,以后我会对你好的,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 就在叶离枝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开始努力适应陌生的环境与人时。 岑寂一行人也快马加鞭,硬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之内,赶回了大焱的都城。 此时,安如晦已经登基,从太子府搬进了皇宫里。因先皇未死,庆祝新皇登基的喜气似乎还未从城中散去,到处都有人在谈论着从太子时期就广受好评的新皇。 岑寂等人听闻了这个消息,内心先是一喜,而后大悲。 他们因此没有浪费时间去太子府闯空门,转道直接打马去了皇宫。 晴光正好,安如晦此时正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听人来报说是余下的青龙军带着侧妃回来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说……什么?!” 小太监不知内情,依旧喜气洋洋道:“回皇上,侧妃回来啦!” 随即就感觉眼前一阵凉风掠过,再抬头时,他们的皇帝大人已然不见了踪影! “哎哟,皇上,您慢点儿跑!” 小太监提起衣摆,急忙也跟了出去。 安如晦出了房门,就见不远处在宫人的带领下,一队车马正缓缓的行了过来。 那些在见到这个人后,准备装腔作势的好好摆摆脸色、给她点惩罚和教训的计划,都在见到那顶熟悉的马车时,全部消失不见。 414.第414章 痛失所爱 余下的,只有久别重逢后,再次见到爱人时的狂喜与迫切。 “枝儿!” 他连一刻都等不了了,自己亲自迎了上去,想要抱抱她,亲亲她,感知她的存在,让她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有多么的想她! 却见岑寂等人在见到他时,脚步一停,纷纷在他的眼前跪了下去! “殿下!”岑寂悲声道:“属下等没有保护好侧妃,愧对殿下,但求殿下赐死!” 他太过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乃至于连称呼都忘了改。 “什么?” 安如晦已经冲到了近前,岑寂的话音刚落,他的手已经挑开了车帘—— 一副金光闪闪的棺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凤国不愧财大气粗,凤扬王说要最好的棺材,手下就去打造了一副最好的,通体金黄,完全是用黄金打造,没有一丝杂质。 ——但这并不能够减少失去爱人的男人内心一丝一毫的震撼与剧痛。 安如晦看着里面的棺材,仿若一瞬间被人抽走了三魂七魄,呆住了。 “殿下,”岑寂抹了把不轻弹的男儿泪,一字一句清晰的道: “侧妃原本已将安如瑾等人擒获,由凤扬王关押在王府的地牢中,却不知怎么被他们逃了出去,并伺机报复!他们先是用调虎离山之计将我们全都引开,随后又在侧妃的屋子里放火!等我们赶回时,侧妃已经、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亲眼见到侧妃身上着火的他,每每想起那副场景,仍是心如刀割,悔恨不已。 安如晦动作僵硬的放下车帘,喃喃道: “不……这不是真的,你们在骗朕,你们都是在骗朕的对不对?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他嘴里喊着不相信,眼里却不受控制的下起了雨,一滴一滴,在连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情况下汇聚成海。 听说了叶离枝终于回来的万雅薇也挺着个大肚子大呼小叫的奔了过来。 结果到了一看,却只见马车周围所有的男人,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神色。 尤其是安如晦!她还从未见过这个处变不惊、天塌下来可以当被盖的男人露出这副失神的神色,甚至……他还在众人的面前哭! 万雅薇心下一沉,连忙跑到马车旁,撩开帘子一看,也是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她的头上,万雅薇眼前一黑,就要往后倒去,幸而被身旁的宫女及时扶住。 “叶离枝……你这个混蛋!” 万雅薇缓过神来,却突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指着马车里的棺材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说好的让我先走,你过几天就会回来的呢?!你不但没有遵守诺言,去看镇守边关的五王爷,你还骗了我! 好,骗了就骗了,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和你去斤斤计较!你想去追杀安如瑾就去追杀,可你有本事追杀,你有本事保护好自己啊!没有本事还去逞什么英雄!你这个笨蛋、傻瓜、白痴! 安如瑾那么想要这个皇位,迟早会回来争,你为什么就不能等!为什么!这里有陛下,有他的帮忙,还怕那个叛贼不能落网吗! 让你逞能,让你骗我,让你不知轻重,一意孤行,我看你死了是活该,活该!!!” 万雅薇跳着脚,嘴上骂的厉害,眼泪掉的更凶。 宫女们怕她急怒攻心之下再出什么事,连忙七嘴八舌的劝慰起来,但她充耳不闻,始终用充满愤恨的目光死死的盯住那辆马车。 好像不这样,下一秒就会情绪崩溃,懦弱的大哭出声。 好像被这声嘶力竭的大骂声惊醒,安如晦眨眨眼睛,眼前的景象分毫未变,明明白白的告诉着他,这是现实,并非梦境。 逃避是没有用的,逃无可逃。 他挺拔的身躯几不可察的晃了晃,紧握成拳的指缝中有点点殷红渗出,越积越多,像泪一样的滴落下来,在大地上开出朵朵血色的小花。 他哑声道:“先将她送去正殿吧,朕要亲自为她更衣。传令下去,罢朝三天为祭,追封她为皇后,谥号不必那些大臣来拟,朕自己取。出殡后先将她送入皇家陵寝,等朕的陵墓盖好以后,再迁过去。百年之后,朕要与她葬在一起。” 小太监连忙领命退下,照他说的去忙活了。 万雅薇抹了把脸,看向这个看似恢复理智正在冷静下令的男人,突然发现了他脚边还在不停绽放的血花,顿时惊叫出声:“血!快、快来人哪,传太医!” “不用了,”安如晦却冷漠的打断了她,满不在乎的将双手背在身后,道:“走吧,在陪着她的时候,朕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你身子重,也回去休息吧。” 他这副明显在苦苦隐忍着什么的样子,让她怎么安心回去休息! “我就守在外面,我不进去打扰你,行吗?她叫我一声‘姐姐’,我总要对得起这个称呼,陪她最后一程。” 安如晦转身,道:“随你。” 便带领着一行人走了。 棺盖打开的时候,暴露在众人眼底的惨不忍睹的画面,让除却安如晦以外的人都忍不住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太……惨了。 平时被火苗稍稍的灼烤一下,就痛不可当,更何况是全身上下都险被烧焦的侧妃?无法想像,她在死时,到底经历过怎样的痛苦。 安如晦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后,探手去摸她的脸。 那早已面目全非的面容让人觉得骇然,可他漂亮的凤眸深处仍是像看着完好的她时那样,不可抑止的满溢深情。 端详了好一阵后,那手指又往下,一寸一寸的抚过她的身体,在她腕子上翠绿的玉镯上停顿了一下,在隆起的肚子上又停顿了一下。 “虽然很不舍得,但有我们的孩子下去陪你,起码不会让你再觉得孤单了。小家伙要是生出来,一定会很可爱吧,就是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站在棺材旁,像情人间的呢喃细语一般低低的开口,好似她不是死去,而是正在沉睡,不忍惊动她一样。 415.第415章 有人欢喜有人忧 想到未出世的孩子,他微微有些出神,想起曾经和叶离枝憧憬过的,生男孩就由他来教习武和识字,生女孩就由她来教女红和跳舞,嘴角不禁牵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下可好,憧憬再不会变成现实,憧憬永远是憧憬了。 “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让我登基么,如今,我真的坐上了这个位子,穿上一身龙袍,你却看不到了……难道你不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吗?看看朕穿龙袍的样子,是不是如你想象中的一样威武霸气?” 他理了理衣襟,腰板挺得笔直,绣着银龙的墨袍衬得他愈发英气俊美,贵不可言,一副正在等待赞扬的样子。 ……回应他的只有一室静谧。 “好吧,我知道你会说什么,我就当你说过了,这样,也算了却了你的一桩心愿。 其实……在得知你的死讯的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立刻就追随你而去的。可是,我自生下来起就被赋予了担起整个大焱江山的重任,因此连任性的权力都没有。 而让我当皇帝,治理国家,也是你一直想看到的吧,那我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我答应你好好活着,好好治国,你也答应我,在下面等我,不要急着喝孟婆汤,好吗?” 失去挚爱的痛楚几乎要将他撕碎。 但这份挚爱,也同样让他不敢就这样下去见她,他知道她一直在期望着的是什么,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他却中途撂挑子不干了,那她岂不是还要活活气死一次? 小猫炸毛的样子犹历历在目,逗得男人低低笑出声来。 “你可真是狠心啊,丢下我一个人走了,等到了阎王面前,我可要和阎王好好的说道说道,让你下一辈子还和我在一起。 到那时咱们就换个个儿,你做男人,我做女人,作为补偿,你要好好的宠我才行,就像我宠你一样,不准有三妻四妾,不准离开我的身边,也不准让我为你伤心、痛苦,你说好不好?” 轻轻拨开覆在尸体上厚厚的防腐的草叶,他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低喃道:“既然今生无缘,那我们就,来世再见吧。” *** 凤扬王美眷无数,他不是皇帝,虽然不能同皇帝一样每晚翻牌子,却有着专属的法宝。 为了不让诸如‘后院起火’的丑事发生,他特地制作了一个‘摇摇乐’,让老天决定需要侍寝的时候,去临幸谁。 而为了公平起见,杜绝偏心,每次他要摇的时候,还会招来所有妃子们,在面前排排站,当着她们的面开始摇啊摇。 其实就是个竹筒,里面装着写着每个人名字的竹签,名字写在竹签的下方,装在筒子里时是谁也看不见的,等摇出那支,就让上面那个名字的人侍寝。 今日也不例外。 傍晚时,凤情就让人拿来了一支新的竹签,郑重其事的在上面刻下‘枝儿’两个字,小心翼翼地放入了竹筒之中。 然后,就开始托着腮,发起呆来。 要怎么样,才能让今后每一次摇出的竹签,都是写有叶离枝名字的那支呢? 练了很多次依然不得其法的凤扬王表示很苦恼。 狗头军师小雀儿问清楚了自家主子的烦心事后,一拍大腿,笑道:“这还不简单?爷,您把所有的竹签都换成叶姑娘的名字,不就得了?” 凤情眼睛一亮,对啊! 反正名字都在竹签的下方,放进去之后,谁也看不见,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猫腻呢? 凤大爷解决了一件心事,高兴了,拍着小雀儿的肩膀赞道:“好小子,有前途,赏!” 小雀儿谦虚领命:“多谢爷。” 于是凤情找来更多的竹签,每个都刻上了叶离枝的名字,取代了原有的所有竹签放进里面后,就派人去将后院里的女人全都叫了来。 在凤情心目中后来居上的叶离枝却不争不抢,默默地缀在最后,站到了一个连烛光都照不到的阴影里。 路上有人跟她解释过那个竹筒的用意了,因此她也不好奇,只是垂着头,摸着自己的肚子静等。 她可不觉得在那么些竹签之中,自己会有幸被选中。 凤扬王见人都来齐了,满意一笑,抓起那个竹筒来开始装模作样的摇啊摇。 啪嗒一声,一个竹签掉了出来。 他捡起一看,哎呀一声,将有字的那面展现给面前的妃子们验证,笑道: “可真是巧啊,本王刚刚将她收进后院,老天这就将她送来和本王培养感情了,本王只好勉为其难的从命了。那么,不好意思啊各位,你们可以请回了。” 他提起一条长腿,支在宽椅边缘,转头看向像个局外人一样的叶离枝,对她勾勾手指,大爷状的调笑道: “喂,就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本王更衣?” 其他人只好鱼贯走出,路过叶离枝身边时,无一例外的都送了她一个羡慕嫉妒恨的白眼。 叶离枝还在状况外,‘哦’的应了一声就温驯的朝他走去。 谁知,半路不小心被桌角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一个踉跄朝前扑去! 就见方才还悠闲自在的男人陡然变了脸色,一拍桌子腾身跃起,硬是赶在她落地之前,抱住她转了个圈,自己充当肉垫摔在了下面。 完全不顾自己有没有摔痛,他万分小心的将叶离枝扶了起来,如对待稀世的珍宝,一叠声的问: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孩子没事吧?怎么那么不小心,是想把本王给吓死吗?” 从未见过自家王爷露出这般紧张表情的众妃们纷纷停住脚步,回头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一样。 “那……是,是咱们王爷吗?”终于,有人忍不住小声的问道。 哪怕是王妃生产那日,都不见王爷有过这样的神情! 他向来是从容的,潇洒的,像翱翔天际的雄鹰,谁也绑不住他高飞的翅膀。 除却他的母妃,每个人在他的眼里,都是过路的风景,能够入得了他的眼,却入不了他的心。 原本,她们也曾天真的以为,这男人的心里也许一辈子就只会装着他的大军与家国。 416.第416章 盖被纯睡觉 现如今,她们才发现她们错了!这男人不仅为一个人收起了翅膀,还将她放进了心里,珍惜她,疼爱她,就像明珠一样,将她捧在了手心! 几个女人的脸色都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 身为王妃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沈糖尤其,她盯着叶离枝,宛若盯着自己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样,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连块油皮都没擦破的叶离枝很是不好意思,不着痕迹的从他的臂弯里退出来,弯腰拍了拍他衣摆上沾染的灰尘,笑道: “我没事,倒是你,有没有哪里伤着?” 凤情一怔,随即咧嘴傻笑起来: “有你这句话,就算让本王摔一百次,本王也愿意!” 叶离枝嗔他一句:“傻瓜。”又意外的发现这男人笑起来时,腮边居然出现了两颗特别迷人的小梨涡。 他本来就生的天人之姿,但这梨涡的出现,消去了他大半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气息,转而多了几分亲切与秀气。 有点熟悉呢……这个笑容。 她隐约记得有个人也曾这样对她笑过,给予她的,也是这种感觉。 只不过,那个笑起来时,腮畔涌现的……似乎是两个小酒窝。 离开凤情院子的几个女人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侧妃宋玉道:“真是的!王爷在外头把人家的肚子就搞大了不说,回来还疼成那样,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东西罢了,至于么!” 她是后院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因此平时凤情对她也多上心了一些,不过和刚才凤情对待叶离枝时的态度比起来,对她的那些所谓的‘好’简直就不值一提了。 同是侧妃的淑贞倒是温婉的多,不会像她那样口出狂言,却也是个馅儿里黑的,软声道: “幸亏王妃早早诞下了世子,不然的话,以后这个位子到底是谁坐,还不一定呢,呵呵~” 一句话,直接含蓄而暗藏尖锐激出了沈糖与那位新宠的矛盾。 流霜因家世贫寒,是个胆小的,因此只顾自己低头走路,不说话。 向来元气满满、天不怕地不怕的元春却接话道:“是啊,看王爷对她的疼宠程度,啧啧,咱姐妹几个,谁见过?谁又享受过?怕是都没有吧!就连王妃姐姐也……” “够了!” 沈糖再也听不下去,低喝了一声,转头就对身旁的侍女语调阴森的吩咐道: “去,给我查查那个贱蹄子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将王爷迷成这样!” 侍女赶紧领命退下。 众人被她慑人的气势给吓得噤了声,不敢多言,各自朝着自己的院子快步走去。 凤情嘴上说让叶离枝侍寝,实际上可不敢真的让她为自己做什么。 除了让她帮忙脱衣服,尝一尝心爱的女子为自己宽衣解带的滋味儿外,剩下的,便全部都让侍女代劳了。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没等叶离枝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凤情已经像只猴子一样蹦上了床,并迅速将大床上的被子、枕头等物全部据为己有。 叶离枝:“……” 然后他伸出胳膊,放在给她留出的空位上,并用另一只手在床褥上用力的拍了拍,直勾勾的看着她,好像在说:快来!枕本王的胳膊上,本王要抱着你睡! 叶离枝迟疑了一下,犹犹豫豫的走了过去。 露骨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她只穿着雪白亵衣的身体,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比什么做了更来的让叶离枝直发窘。 她试图和这个眼看着就要化身为狼的男人讲道理: “王爷,我肚子大,抱着睡不会舒服的。” “没事,本王不会抱得太紧。” “那……枕着胳膊也不行啊,容易落枕不说,而且胳膊还会又麻又酸。” 凤情笑,听话的收回了自己的胳膊,转而抬起脑袋,将自己的软枕往外拉了拉,示意她可以睡在那上面。 ……要是她真睡上去的话,就要和他头碰头了好么,还不如睡在胳膊上呢! 感觉这头大灰狼越来越有彻底听不懂人话的趋势,叶离枝忙使出杀手锏,抚着肚子为难道:“王爷,为了孩子着想,要不……咱们还是分开睡吧。” 大灰狼露出一脸‘你真以为我是色狼啊’的委屈表情,哀怨道:“本王又没有打算要做什么的,就是该同一床被子,纯睡觉,也不成么?” “真的?” “比珍珠还真!” “好吧……” 说过的要对对方好的叶离枝只好顶着对方如狼似虎的目光,在床沿坐了下来,脱掉鞋子后便背对着他躺了下去,枕在了他让出的半边枕头上。 ‘呼’的一声,大半张被子带着刚刚被对方熨暖的体温罩了下来,将她密密实实、温温柔柔的包裹在了其中。 哪怕只得到了一个背影,凤情也觉得很是心满意足了。 他着迷的嗅着那一头如墨乌发上散发出的淡淡发香,试探般的伸出手去,轻轻搭在了她的腰侧。 叶离枝僵了一下,咬牙忍住,没有将狼爪拍飞。 将她的沉默权当为默许的凤情愈发得寸进尺起来,从身后搂住了她,滚烫的胸膛贴了上来,尽数驱散了入秋寒夜的凉气。 叶离枝浑身僵硬的更厉害了,不过绷着一根筋等了许久,都不见对方有下一步的动作时,才稍稍放松下来,继而在暖融融的包围中,渐渐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沐浴过后,凤情特地跑到叶离枝的面前来换衣服。 据说,想要吸引一个女人,不仅靠脸,还要靠身材! 当她们看到一个充满力量与美的身体时,绝对会脸蛋红红、小鹿乱撞、情不自禁、意乱情迷,继而爱上他……的身体。 好吧,他也不奢求叶离枝一开始就爱上他,那么,让她一点点的被自己吸引,哪怕只是迷恋他的脸和身体也好,继而喜欢上他这个人,也未尝不是一个能够让她爱上自己的好办法。 说干就干,某王爷开始风情万种的脱去衣服,露出如鬼斧神工般的精凿肌理来,并保持光着膀子的状态在坐在梳妆台前的叶离枝周围晃来晃去。 叶离枝余光瞥到那团白花花的肉,好奇的问:“王爷,您不冷么?” 凤情:“……”你终于看到我了! 417.第417章 峰回路转[上] “王爷怎么不穿衣服?”叶离枝随口问。 “咳,”凤扬王脸皮再厚,也没法儿直说自己是为了勾引人,眼珠一转,略有些小苦恼的道: “本王衣服太多,今天不知该穿哪件了,不如爱妃你帮本王来挑一件,如何?” “好啊,”叶离枝正在梳头,两眼弯弯冲着映在镜子里的他笑了笑:“那王爷等我一下,我梳完头就去帮你挑。” “嗯……” 看着那如瀑布般缀在小女人单薄脊背上的三千乌发,在初晨的阳光中泛起一圈淡淡的光晕,煞是美丽,凤情便有些心痒,凑过去道: “不如本王来帮你梳吧。” “你会梳头?”叶离枝惊讶,“会盘发髻吗?” “会……吧?嘛,不会可以学的嘛,你教我就好了。” 大手不由分说夺走了她手中的桃木梳,赤着上身的精壮男人在她身后站定,神色认真的掬起了一缕黑发,触感果然如想象中的一般顺滑凉润。 像山间清澈的小溪,缓缓流淌过温热的手心。 叶离枝看着黄铜镜中的景象,虽然温馨,但更多的……却是搞笑。 噗……光着身子帮她梳头,这画面怎么越看……越是淫|荡呢? 叶离枝的小脸有点泛红。 打住!打住! 再想下去全文都要打马赛克了! 叶离枝挺直身子,端端正坐好,抿紧唇瓣不至于让自己笑出声来。 王爷拿着梳子在她的身后梳啊梳…… 半刻钟过去后,叶离枝挺的腰都酸了,忍不住问道:“王爷,头发早就理顺了吧,不盘起来吗?” “呃……”凤情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发丝,俊脸上难得浮起几分尴尬神色:“本王不会……” 不会还帮她梳什么头啊摔! 叶离枝无奈抬手:“把梳子还给我吧,等学会了再给你梳。” “哦。”凤情乖乖的将梳子放在她的手心,人却不肯走,而是痴痴的望着镜子里的她,痴汉属性暴露无遗。 叶离枝也不在意,本打算快点儿将头发盘好,好给那个暴露狂去挑衣服,谁知无意中瞥了一眼,脑海中竟有副似曾相识的画面快速掠过。 好像……某个以前,也有人这样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镜子里的她。 他是谁呢? 叶离枝努力的想,但最终得到的结果却只是一团黑乎乎的甚至连身形都无法分辨的影子,只好作罢,想着也许那是王爷在以前,也心血来潮的为她梳过头吧,便没有深想,就此作罢。 *** 罢朝的三天,安如晦一直呆在停放灵柩的大殿里,衣不解带,食不下咽,只偶尔口渴了让宫人端上杯茶来抿上一口,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棺材里的人。 万雅薇来到门口,恰好遇见无功而返手捧着膳食的宫人,不由怒火中烧,可一转头,欲要斥责的话却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那人坐在棺材旁,一动不动,活像尊会呼吸的雕像。 在空寂的大殿中,暗昧的光线下,那身影是如此的孤独……而悲伤。 万雅薇不由得放软了神色,慢步迈了进去,来到他的身边轻声问: “陛下,为什么不吃点东西?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 安如晦开口,声音支离破碎:“我吃不下。” “那也至少喝点粥啊!你这样……你这样究竟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她?她九泉之下看到你这副样子,会瞑目吗,会安心吗?!” “呵,”听到这话,安如晦却是冷笑了一声,恨恨道: “她抛下了我,本就不会瞑目,更不会安心,这都是她自找的!以为离开了朕,就能得到解脱了吗,她休想!我要让她在下面也不得安生,让她看着我,记挂我,为我担心,为我自责。这样……她就不会舍得去投胎了吧,也不会因为那碗孟婆汤而忘了我……” 毫无征兆的发怒将万雅薇吓了一跳,暗道这人不会是伤心过度,疯了吧? 可最后一句却是声调陡降、宛若呢喃的仿若最卑微的哀求,听的人一阵鼻酸。 万雅薇忙别过脸去,抬袖胡乱在眼睛上抹了一把。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来,想要为原太子侧妃、今为皇后娘娘的叶离枝吊唁。 来为叶离枝吊唁的人很多,毕竟叶离枝当下的身份摆在那,哪怕只是为了讨好新皇,那些大臣们也是上赶着要来表演一下自己的伤心欲绝的。 安如晦对此烦不胜烦,想也不想的摆手回绝道:“不见!” “是。”小太监躬身退下,还没走到门槛儿处,突听一阵压抑的哭嚎自身后传来——“三姐!!!” 他吓了一跳,忙想告诉他们陛下刚说不让进了,就见那看见了棺材的少妇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粗鲁的一下推开了他,踉踉跄跄的跑了进去。 “哎!哎哟喂……” 小太监刚想叫住她,自己先摔了个屁股墩儿,没等爬起来,又被随后跟上的人重新踩了回去:“柏玉,等等我!” “这造的是什么孽啊……”小太监慌忙冲着他们的背影徒劳的大喊:“你们都给咱家回来!!!” 叶柏玉不管不顾,扑到棺材前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安如晦狠狠皱了皱眉,转头看见是她,记起这好像是叶离枝生前最为疼爱的一个妹妹,因此没说什么,将那股安静被打破的不满给压了回去。 郑云芝紧随其后,一边安慰着爱妻,一边也为棺材里人的惨状给吓了一跳。 “这……这当真是叶府的三小姐,叶姑娘?” 见安如晦重新沉浸回自己的世界,没有要搭话的意思,万雅薇忙道:“是。她是被我留在那里的手下给带回来的,应该错不了。” 身为太医的职业病开始犯了,郑云芝暂且让妻子发泄一下,起身去仔细的观察尸体,问:“她是怎么死的?” 万雅薇囧囧有神,心想您老人家的眼睛是长在屁股上的么,这家伙都快烧成一块儿炭了你还看不出来? 但她仍是很有耐心的道:“据回来的人禀报说,是被烧死的。” “烧死?” 郑云芝沉吟了下,抬手就往棺材中的人毫无敬意的探去! 418.第418章 峰回路转[下] 安如晦曾见过郑云芝一次,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个言谈举止间得体有礼的孩子。 但他出手仍是快如闪电,顷刻间便扣住了郑云芝那险些碰到尸体的手腕。 “别碰她。”安如晦冷冷的制止。 郑云芝的动作轻佻,表情却万分严肃,他抬头,看向安如晦,沉静的眸子中是一片固执。 “叶姑娘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不会轻亵了她,只是……我更想让她死的明明白白,不会含受一点冤屈,陛下可愿成全我?” “她已经死了,我不希望有人再去折腾她。” 想起太医检验死尸的那些手段,什么上上下下的看和从头到尾的闻都是轻的,严重的甚至要开膛破肚……安如晦的脸上顿时升起一片抗拒之色。 郑云芝观人察心,瞬间知道了他在想些什么,安抚道:“我不会。我只是验证一下她是否真的是被烧死而已。” “怎么验证?” “掰开她的嘴巴看一看就好。” 安如晦半信半疑,但仍是放开了他,目不转睛的看他动作,准备稍有不对就将这小子的整条胳膊都卸下来。 在这样威势十足的注视下,郑云芝倍感压力,但依然毫不退缩的俯下身去,小心翼翼的掰开女尸的嘴巴看了看。 ……又看了看。 见他久久不起身,盯着女尸的嘴里看个不停,安如晦老大不愿意起来,不耐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我放开她!” “……陛下稍安勿躁,”郑云芝的表情变得极为凝重起来,他将女尸的嘴巴重新阖上后,又开始检查起其他地方。 安如晦沉下脸来,道:“不是说看看嘴巴就行了吗?你怎么又……” “陛下,叶姑娘死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应该有几个月了?” 不理会皇帝大人不满的碎碎念,郑云芝自顾自的抛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一旁的万雅薇忙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跟我差不多的月份!” “是吗,那手下们可说过,他们赶路花费了多少时间,叶姑娘具体的死亡时间又是什么时候?” “这……”万雅薇回忆了一下,一一如实相告道:“他们说枝儿死了之后就立刻装殓带了回来,路上约莫走了一个月,但他们赶得急,也可能花不了那么多时间。” 郑云芝点点头,没有说话,专注的目光仔细的在女尸身上扫过。 安如晦终于觉察出点异样来,问:“怎么,有哪里不对么?” “有两处最大的疑点,” 进入专业领域的少年浑身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气度与威仪,语句清晰道: “其一,如果是被烧死的人,那么死之前口鼻之中会灌进大量的烟尘,舌头会发黑甚至烧焦,但这具尸体并没有,表示是人先死,后才被烧焦的。 其二,这具女尸的肚子看起来的确和比这位娘娘的肚子只小一点,但是,这并非是因为孩子月份足够,而是……她怀的,根本就是双胞胎!” 此话一出,听到的几人齐齐都给震住了! 叶柏玉忘记了哭泣,万雅薇惊掉了下巴,安如晦只觉天地一震,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他猛地抓住少年的胳膊,宛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颤声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郑云芝露出专业水准遭到质疑的不悦神色,不过面前这尊大佛他可惹不起,只得耐心道: “是。我的推测有二,一,这人并非是烧死的,二,这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叶姑娘!除非,叶姑娘怀的也是双胞胎,这个,只需请以前为她诊过脉的太医来,一问便知。” “她怀的不是双胞胎,绝对不是!” 安如晦欣喜若狂的大叫起来,一扫接连几日的阴霾神色,只觉乌云散去,整片天空都露出了郎朗晴色! 看到尸体的一瞬,安如晦只从两个地方确认了这人是叶离枝,首先是她从不离身的、祖母从给她的翡翠镯子,其二就是她的肚子了,因此就再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如今想想,镯子可以从原主身上扒下来,肚子?天底下的孕妇又不止叶离枝一个,只要找个与她身形形似、年龄相仿、月份相近的女子,冒充简直是分分钟的小事好吗! 不过,岑寂等人都说是亲眼看到叶离枝被烧死的,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惊喜过后,安如晦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略一思索,立即下令道:“去,将岑寂带领回来的青龙军全部给我找来,朕要亲自、挨个审问!” 万雅薇忙欢欢喜喜的跑去张罗了。 哭到半截就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的叶柏玉也被郑云芝给拖走。 大殿中一时又只剩下了安如晦一人,但这次,他的身影却不再孤寂。 他拿起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旁、从太子府中收拾出来的叶离枝的所有衣物,捧起一件来将脸全部埋了进去,努力的汲取着对方残留在衣物上的馨香。 并以此来掩饰自己喜极而泣的泪,与被迫压制下的、深重的不舍与眷恋。 ……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向棺中的陌生女子,用满怀感激的声音道: “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但是,我还是很高兴,死的人并非我的爱人。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依然会将你厚葬,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让你在阴曹地府内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并衷心的希望,你下辈子能投一个好胎,别再与孩子一同早早夭折了,因为你的丈夫……会很伤心。” 棺材内的女尸静静的躺着,毫无回应,但那气息却是安详而平和的。 *** 绿蚁手挑一盏花灯急匆匆的进了院子,甫一踏进屋门,就见一张秀丽清冷的娃娃脸直直的朝这边转来,将她吓了一跳,险些倒退几步又退出门子去。 “可有什么收获?”沈糖弹了弹艳红的指甲,语气阴森的问。 “是……是,”绿蚁背上一寒,忙低下头去,小声道:“奴婢已买通人去查了,可但回来的人都说,说……” “说什么!”沈糖不耐烦的拍桌:“再支支吾吾下去小心我撕了你的皮!” 419.第419章 识人不淑 绿蚁忙接着道: “都说查不到!那位叶姑娘也不知是怎么来的,府里的人都说是王爷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见人怀了孩子便接进府里头来了,但关于她的家世、背景,以及还有什么亲人,竟都是一片空白。” “空白?!”沈糖的声音高了八度,不可置信道: “难不成她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儿不成?给我去查,继续查!你们这群饭桶,再查不到一点有用的消息就统统给我收拾包袱滚蛋!” 小丫鬟被她吓得不轻,唯唯诺诺的连连应了几声是后便又急急忙忙的退下了。 之前叶离枝对安如瑾下战书,在凤国境内传得沸沸扬扬,查起来本不该错过的。 但人们是都听说过这则八卦,真正跑去看的却寥寥无几——有谁听了人家的八卦还会亲自去验证一下的呢? 因此,除了叶离枝的人、安如瑾的人以及凤情那日带去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大焱的原太子侧妃长得是个什么模样,更不知道她的真实名字。 所以,谁又能想到叶离枝就是大焱的原太子侧妃呢? 而自从决定‘金屋藏娇’开始,凤情就严令知晓叶离枝真正身份的人不得泄露出一个字去,否则,格杀勿论! 再加上叶离枝根本就不是凤国本地人,也难怪沈糖的人会什么都查不到了。 那些妄图利用叶离枝的亲人来拿捏她的计划也因此而全部作废。 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枯等也不是个办法,沈糖决定去王爷那儿献献殷勤,顺便探点儿口风。 没想到等去了凤情院子时,却被告知:王爷不在家! “那他去哪儿了?”沈糖抬头,看看天色,一望无垠的天幕是一片灿烂的星光,疑惑道:“莫不是出去吃酒还没回来?” 看守院门的侍卫摇摇头,道:“王爷不是出去吃酒了,是和叶姑娘出去逛夜市了。” 去逛夜市? 和叶、姑、娘?! 当头一巨棒砸下来,沈糖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蒙,眼前也有点发黑: “你、你……你再说一遍!” 侍卫挠挠头,不明所以,还以为王妃没听清楚,刚准备再重复一遍,无意中一扫,却正对上也王妃怒火焚燃的吃人目光! 他顿时打了个冷噤,这下打死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那个狐狸精、狐狸精!”沈糖破口大骂,清雅淡定的形象全无,反正王爷不在家,她也不必去在乎什么人的眼光,索性将内心的愤愤不平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王爷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可以去陪她一个贱蹄子去逛街?简直有辱于王爷的威名!她以为她是谁?她又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 周围的下人们各个蔫头耷拉膀子,想让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再缩小…… “贱货、荡妇、死狐狸精……” 正当沈糖骂的起劲时,一道柔媚入骨的声音不合时宜的传进了耳朵: “姐姐骂的可真好听啊,妹妹听的这心里是一阵赛一阵的舒爽,呵呵~” 淑贞捏着绣花的绢帕,捂着小嘴儿一阵娇笑,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装作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叹气道: “唉,看样子王爷是不在了,不然的话,姐姐也不敢这般凶相毕露,这要是被王爷瞧见了,怕是连王妃之位都难保了,是吧,姐姐?” 淑贞比沈糖大几岁,看似娇柔温婉,实际上心肠歹毒的很,常常仗着自己那点小聪明在后院里挑拨生事,还往往无法让人发现她就是主谋。 沈糖斜了她一眼,问:“怎么,你也是来找王爷的?” “是呢,”淑贞笑着往身后指了指,就见跟在她身旁的小丫鬟手里正捧着一个托盘,上面叠放着几件衣服,她道: “这不,天儿是越发的冷了,你们这些小妹妹只懂得自己温饱,哪里记得起王爷是否能够吃得好,穿的暖?我这个做长的总要多费些心思不是?哎哟,这些可都是我自己亲手做的呢,手指都被扎了不少下,王爷见了,可不知得要多心疼呢!” 在后院中,女人们是按照名分及进门早晚来排位,但是按照年纪,在淑贞眼里,沈糖她们的确还是一群四肢不发达、头脑却很简单的小妹妹。 沈糖却没有如她意料中的那样发怒,继而好让她以‘疏忽王爷、不将王爷放在心上’等罪名好好的数落一顿,而是冷哼了一声,道: “心疼你?别白日做梦了,王爷现在过的可逍遥着呢,我刚得了消息,王爷领着那个新来的,出去逛夜市去了!” “什么?!” 淑贞的脸色微微一变,继而眼珠转了几转,沉吟道:“这样啊……” 沈糖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讥嘲的问:“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了?” 她可是吃过淑贞不少暗亏的人,犹记得刚嫁进凤扬王府不久时,王爷在母妃的授意下接二连三的往府里纳了不少的小妾,可把初为人妇不久的沈糖给气坏了。 但她早就久闻凤情的大名,不敢瞎闹,只整日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生闷气。 也就是那时,在她后头进门的淑贞前来找到了她,与她推心置腹的说了好一通,让沈糖误把她当成了好姐妹,将自己的烦恼掏心挖肺的统统都跟她说了一遍。 淑贞听到后,假作仗义的样子,怂恿她前去凤情面前说理,还说什么她可是镇国威武大将军的宝贝千金,在家里都没人舍得给她受气,这个凤扬王又凭什么对她不好? 若是没有镇国威武大将军当初的提拔与相助,怕是,凤扬王还没有今日的威风呢! 沈糖一听,觉得很是,便跑去凤情面前狠闹了一通,却不知,纳妾并非凤情本人的意愿,而且,他向来主张‘制衡’二字,从不对谁有所偏颇。 哪怕纳一百个美妾,对于王妃该有的尊重,凤情还是都给了她的,包括回门那日丢下军务亲自作陪,还拉了好几大车的礼物回去,可不就是只有她这个王妃才有的风光和荣耀么? 420.第420章 霸道王爷爱上我 可被嫉妒与恨冲昏了头的沈糖对于凤情对她的好根本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只觉得他不停的纳妾是在打她的脸,不顾场合与地点的跑去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又哭诉了好一顿,让凤情在客人面前丢尽了脸。 之后,凤情倒是好脾气的没有发火,只是当初撮合他们的凤情的母妃却动了真怒,搬出‘七出之罪’来欲要将这个不识抬举的王妃休掉,还是她爹亲自前来登门赔罪,才让这件丢人至极的事不了了之。 再之后…… 她连凤情对她最起码的尊敬都失却了,当凤情开始冷落她时,她才知道自己当初是有多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更是将挑拨离间的淑贞恨到了骨子里。 但吃一堑长一智,沈糖不敢再轻举妄动,怕惹得凤情愈发对她不满,便一直在忍着,并发誓等有朝一日,她一定会让这个搅家精彻底消失! 淑贞倒是半点没有因此而忌惮她的意思,毁人不倦已成了她无法修改的本性,仅思量了少顷,便装作善解人意的道: “我哪里敢对王爷的心尖儿宠起什么坏主意呢?唉……既然来的不巧,那便先回去吧,等王爷回来再来送也不迟。像我们这些失了宠的旧人啊,就该要好好安分守己、恪守本分,才能让王爷看的顺眼些,你说是不是啊,姐姐?” 没等沈糖说什么,她又故作夸张的作恍然大悟状,不甚认真的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嗔道: “瞧我这张嘴,说的都是些什么混话。姐姐可是王妃呢,哪怕已经旧了,又哪里是那新人能比得了的?她也就能趁着王爷新鲜稀罕着时蹦达几日,等王爷厌腻了,不还是随意被姐姐怎么拿捏都成,唉……比不得啊比不得……” 沈糖不屑的冷笑: “你少在那里装腔作势的激我发火了,我的确很讨厌那个小贱人,但也不会再上你的当!我看王爷对她可不仅仅是稀罕而已,万一听信了你的谗言妄图去害她,恐怕结果只能是因此而激怒王爷,惹祸上身吧?淑贞妹妹,你的伎俩过了这么些年竟还是只有这些,真是又老又过时,还是省省吧,别在我的面前献丑了!” “你!” 淑贞这样被人当面戳破和羞辱,不由怒从中来,不过她向来懂得隐忍和伪装只道,眨眼间便将火气压了下来,连声娇笑道: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王妃姐姐啊,也罢,我原本想着说几句好听的来让姐姐消消火呢,如今却是狗咬了吕洞宾,不识好心人!我看,我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也省的像姐姐那样在王爷的院子门口撒泼,被那些下人们平白看了笑话去!” 沈糖不为所动的继续冷笑:“妹妹慢走不送。” 淑贞对她不清不愿的福了福身子,外赠送一枚白眼儿,便扭着水蛇腰走了。 沈糖发泄了一通,心里已经好受许多,怕不小心真的被回来的王爷瞧见,也转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漫漫长夜拉开帷幕,星河璀璨,壮阔无垠。 商肆繁盛的长街上,花灯开了满路,宛若一条优雅的红色长龙,在鼎沸的人声中腾天潜渊。 凤国不愧商业发达,连这边城中的夜市都是如此热闹,一条街从街头走到街尾,那经过商铺的种类都不带重样儿的。 凤情与叶离枝手牵着手,在人群中慢悠悠的走走停停,看看这个,瞧瞧那个。 “咦,前面什么味道,真香啊~” 小狗鼻子动了动,深吸了一口气后,不由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凤情对自己管辖的白露城如数家珍,只随意看了一眼,便道:“是张记的小笼包,刚出锅时香气能飘出十里呢,过去看看?” “嗯!”叶离枝欢快的点点头:“我要吃!” “呃……”凤情有些担心道:“咱们出门前才刚刚吃过晚饭,再吃……你不怕撑着?” “不怕,”叶离枝轻轻地拍拍肚皮,自豪道:“还有个小的帮我消食儿呢,走,咱们快过去吧,我看见排队的人好多!” 见了包子就不回头的小狗儿拉着他的手加快了脚步,凤情看了一眼她的肚子,斜飞入鬓的俊眉不禁狠狠地皱了皱。 任谁也无法接受自己心爱的女人肚子里怀的却是别的男人的孩子吧! 不过,看在这小兔崽子还有一半血脉出自叶离枝的身上的份儿上,他这个便宜爹就勉为其难的当一当吧。 到达包子铺前时,凤情原本想‘仗势欺人’的插一下队,免得叶离枝排队劳累,却被叶离枝给一把拉了回来。 她咕咚咽了口口水,努力的嗅着那香味儿说:“没事儿,我可以等。” 凤情便顺从她意的陪着她等,还让人去附近借了把椅子过来给她坐。 叶离枝有些不好意思,这满街市的人都站着,就她坐着,太突兀了吧…… 前面排队的大婶儿见状,却挥着帕子豪迈的笑道: “哎哟喂,这位小夫人还害羞了,有什么啊,身子重,你家男人疼你,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啊,赶紧坐下歇歇吧,要是不小心累着了,可不把你相公给心疼死?” “就是,坐吧坐吧。” 不少人听到了大婶的大嗓门,也跟着起哄起来,盛情难却之下,叶离枝只好脸红红的坐下了。 等啊等,前面的人终于都走光了。 叶离枝欢天喜地的扑过去:“老板,我要包子!” 胖胖的老板脸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指了指那空了的一摞屉笼道: “不好意思啊这位夫人,这每日所做的包子数量是有限的,最后几个包子已经被刚才那位客人买走了,我们……这这这就给您去做!!!” 最后一句话在男人拔剑而出比在脖子上的凛凛锋刃给逼的变了调,胖老板尖叫一声,赶紧吩咐手下的人再去和面调馅儿。 叶离枝看的目瞪口呆:“表……表对人家这么凶残嘛……” 凤情收剑入鞘,邪魅一笑:“靠包子铺就是要做包子给人吃的,有什么不对吗?” 叶离枝: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421.第421章 你的眼里有星星 半刻钟后,叶离枝喜滋滋的捧着刚出炉的包子,一边吃的满嘴流油,一边兴致勃勃地继续往前走。 凤情见她吃的眉开眼笑,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好吃吗?” “唔唔,嗯!”叶离枝含糊不清的笑着点头,两颊的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只正在进食的小松鼠,心满意足道:“真的好好吃哦!” 转头见凤情盯着她,正在垂涎三尺的舔着嘴唇,还以为他也想吃,忙举起手中其他没动的包子,献宝道: “你也尝一尝吧!” “我真的可以尝?” 叶离枝歪着小脑袋,不明所以,心想只是一个包子而已啊,她还不至于辣么小气吧,便用力的点点头:“真的!” 举着包子的小手又往他的面前凑了凑。 看似如饥似渴的男人却并不为所动,反而抓住她的手腕,力道轻柔而难以抗拒的拉着她往一边的暗巷走去。 叶离枝在不明所以中被他推到了古旧斑驳的墙面上,下一秒,温热而夹裹着狂野与强势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吓得只想扭头躲避,没想到到了近前时,那男人只是很克制很克制的、在她沾染油水的唇上轻舔了一下。 旋即离开,笑看着她,咂咂嘴回味道:“还不错。” ……停摆的心跳这才逐渐恢复正常。 “你……有包子、怎么不吃?”她傻傻的问。 “不饿,只是想尝个鲜。” 凤情盯着她因仰头看他而抬起的水润杏眸——那里面瞬时被敛入了万千星光,正在灼灼的闪烁着,澄澈干净,美丽异常。 而在这片星海之中,满满的,只倒映出了他一人的影子。 因怕吓到她而并未得到满足的凤扬王瞬间就被取悦了,高兴的拉着她的手,重新回到了明亮而繁华的人间,继续无所事事的陪她闲逛。 正走着,突然,一个没注意,叶离枝就被一个过路人给狠狠的撞了一下。 手中的包子哗啦掉了一地,还没等她可惜,一股锐痛就从侧腰传来,紧接着快速蔓延至整个肚子。 猝不及防的疼痛之下,她当场就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几条野狗不失时机的跑了出来,叼起她面前的美味小笼包,冒着优雅的小碎步又跑开了。 叶离枝:“……” ……卧槽,就没见过这么会见缝插针的,其实刚才那个撞她的人是你们几个雇来的吧? 凤情眼色一厉,打了个响指,周遭几个平民打扮的青年男人立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那个撞了叶离枝就跑的男人飞掠而去。 那正专心逃窜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几个人正以大鹏展翅之姿朝着他凶猛的扑来,吓得险些尿了裤子,撒丫子跑得更快,只恨爹娘没有给他多生出几条腿来。 凤情蹲了下来,想碰她又怕弄巧成拙弄疼了她,手足无措之下着急道:“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抱你回去?还能动吗?” “还、还好……” 忍痛之下摸了摸自己的腰侧,果然绑在上面当作装饰用的小钱袋已经不见了,叶离枝疼得发白的脸上掠过一抹苦中作乐的笑: 虽然钱袋被偷了,但是里面没钱啊!你送我肚子疼,我还你空欢喜!哈哈,嘶—— 倒抽了一口冷气,最初的锐痛过去后,其他的痛觉神经不甘寂寞,纷纷苏醒,叶离枝又蹲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的在凤情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我才十六,怎么感觉已经七老八十了呢?”叶离枝微弯着腰,望着凤情打趣道。 凤情的一张俊脸阴沉的厉害,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不过见她还有开玩笑的心思,便也稍稍跟着放下心来,回应道: “等你真的七老八十,我也愿意这样扶着你,照顾你。” “啧,你可比我大几岁吧,我走不动的时候你以为你还能健步如飞?” 凤情笑:“那咱们就互相搀扶……还疼吗?要不别逛了,我先抱你回去吧。” 叶离枝摸摸肚子——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也不敢再冒险,便有些难为情的点了点头。 比她高大许多的男人弯下腰来,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动作轻柔而小心的将她打横抱起,脚步稳重而缓慢的转身回返。 但他们来时骑的马拴在另一条街上,与这条街中间隔着一条河,要绕过河走过去,还要花费不少时间。 叶离枝正蜷缩在他怀里,额上渗着细细的汗珠,凤情不愿耽搁,便对她轻声道:“抱紧了,我带你过河。” “啊?什……” ‘么’字还没出口,叶离枝就觉得身子一轻,人已经随着他的跃起而奔向了半空中—— 偏偏凤情怕弄疼她,因此抱着她的力道并不大,造成叶离枝以为他胳膊很松、自己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的错觉,因此忍不住惊叫一声,抬起双臂死死的搂住了他的脖子。 一时间心跳应和,呼吸交错。 被骤然拉近的距离、过分交融的亲密而惊得一口气没屏住的风情差点真的摔下了河去。 好在他定力不错,很快就从心猿意马中醒过神来,及时蓄力顺利过河。 过去了之后他还恋恋不舍的朝后望了一眼,心想等娃娃生下来了以后他一定要多带叶离枝出来走走,尤其是要多抱着她过几条河,这样,心上人主动投怀送抱的愿望,不是就能多实现几次了? 河真是个好地啊好地……难怪有那么多谈情说爱的男女喜欢在河边漫步,大概就是为了能抱着喜欢的姑娘过一次河吧…… 自以为参透了痴男们的小心思的凤情圣叹息一声,很快收回了目光,稳稳当当的朝着自己的爱马走去。 回到府中后,凤情第一时间就将御医喊了过来。 御医仔细的为叶离枝把过脉后,对凤情恭敬的拱手道:“回王爷,只是被撞了一下,牵扯到了肚子有些疼,但是不影响胎儿,所以小夫人和孩子都没事。”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凤情觑着叶离枝仍然苍白的脸色,道:“如果她有事的话本王就让你全家出事,我再问你一遍,她真的没事?” 御医:“呃……老臣还是再看看吧。” 凤情稍稍满意,坐到床边开始同叶离枝闲聊起来,以此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422.第422章 希望重燃 次日一早,凤情早早起身,轻手轻脚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叫来了昨晚跟随他们出去的侍卫。 “人呢?”凤扬王转转手腕、拧拧脖子的问。 侍卫二话不说将那小偷给提溜了过来。 凤情一见那人,脸色一沉,拳头捏的咯嘣作响,转眼就要扑上去将他胖揍一顿。 “王爷!王爷!” 小雀儿张开双臂,拼死拦在他的面前,急急劝道:“您是王爷啊!身份尊贵的紧,怎可、怎可亲自动手呢,这种小喽啰,就交给手下们去处置吧,哈?” 凤情二话不说,把外衣给脱了。 然后一边头也不回地丢给了小雀儿一句:“我现在不是王爷,是凤情!”一边扑上去将那畏畏缩缩跪在地上的人一顿拳打脚踢。 一时间尘土飞扬、浓烟滚滚,小偷的‘王爷饶命啊’与‘嘿!哈!’的呼喝声不绝于耳。 小偷被打的唉唉直叫。 小雀儿看的呆若木鸡,仔细想想,还真没见过自家王爷这样赤手空拳却拳拳到肉的收拾一个人的样子,一般来说,他更喜欢送给敌人一招一剑封喉。 可是此时,看他那凶狠的眼神,那不解恨绝不停手的气势……活像个,为自家受了委屈的老婆在出气的好男人。 啊哈……不会吧,王爷之所以暂时不当王爷,只是为了……能为叶姑娘出气? 凤情打到酣畅淋漓、怒气全消时,才拍拍手,站起身来用脚尖踢了踢地上已经晕过去的、像条死狗一样的小偷,特别冷酷无情道:“扔出去。” 侍卫们便将人抬起,真的从大门里扔出去了。 解决了一桩心事,凤扬王颇觉舒爽的接过小雀儿递上的华贵外衫,慢条斯理的重新穿好。 瞬间就从地痞流氓范儿毫无衔接的过渡到了翩翩贵族风。 小雀儿看的啧啧称奇,暗道:我家王爷是奇葩! 自从得知叶离枝也许并没有死之后,那些被抽走的生命力就好像全部重新回到了安如晦的身上。 她没有死,其实,不正是等同于他的重生么? 他坐在宽大的龙头木椅上,目光深沉而睿智,说的话更是一语惊四座: “朕决定要去凤国。” 万雅薇唯恐天下不乱的凑过来,关切的问:“是要打过去呢还是打过去呢还是打过去?” 将岑寂等人一一盘问过后,众人纷纷将犯罪的最大嫌疑钉在了凤扬王的身上。 毕竟据安如晦所知,凤扬王对叶离枝也是很有意思的,大有可能想要趁着这个障眼法将叶离枝永远独占,还不会因此而挑起两国纷争。 天下太平什么的,哪个有良心的统治者不希望呢? 因此安如晦果断的摇摇头,道: “不必。凤扬王将她偷走,我去亲自将她再偷回来便是。他瞒过了天下人,我也要让他尝尝被人欺瞒的滋味儿,这样,也不枉他的一番精心布局了。” 万雅薇摸下巴:“万一凤扬王已经对小吱吱用强了怎么办?你想啊,你们男人都是衣冠禽兽,他好不容易才瞒天过海的将小吱吱据为己有,难道还会乐意当柳下惠而坐怀不乱么?” 衣冠禽兽中的一员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别给她起外号。我是不指望凤扬王能当君子,但是……我也相信枝儿她,是绝不会背叛我的。” “啧,让人乖乖就范的方式可有的是的说!灌醉啊下药啊什、么、的……” 眼见着安如晦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变越难看,万雅薇只好将其他有效而可行的招数给咕咚咽了回去。 “如果他真的敢那样……那朕不介意顺手解决了他。好了,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我就出发,你在宫里老实点儿,免得被人看出什么来,等把枝儿接回来,你们就可以释放了。” 这一番只有两人明白其中深意的话让万雅薇瞬间喜上眉梢,含羞带挈的福身道:“那臣妾预祝陛下您一路顺风!” 几个一同被叫过来的朝中新旧顶梁柱们面面相觑,陛下把他们叫过来究竟是干什么的?就这么和一个后宫的妃子一起草率的决定要离宫出走了?不来问问他们的意见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爱卿们的怨念,安如晦看向他们,缓缓道: “朕不在的这段日子,举凡难以决策的大事你们可一同商讨做决定,代朕下令施行。实在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先搁着,等朕回来再说。如果有十万火急的,可以派人给朕传信,朕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遣人回来报告一下地点的,都记住了吗?” 一个老臣忧国忧民的走上前来,很不赞同道: “皇上,单为一个女人您就这般贸贸然的跑去别国地盘以身涉险,实为不明之举啊!国不可一日无君,您难道就不为大焱、为大焱万千的黎民百姓们想想么!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老臣是说万一,那您可设想过其后果?” 万雅薇不屑的撇撇嘴,心想这些无情无义的老东西真是够了,整天满嘴的家国啊天下,怎么不见你们贪污受贿时想一想那万千的黎明百姓? 可这其中的老人大多是两朝甚至三朝元老,轻易动不得,不然安如晦早就全部替换成自己中意的人才了。 怕新皇觉得自己毫不为对方的私人感情考虑,又忙补充道: “您其实不必亲自动身前去,大可以派得力的手下代为将人救出,不也是一样的么?” 没有人知道安如晦是有多么想插上翅膀现在就飞去凤扬王府,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他的枝儿是否真的没有死。 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有多么迫切的想见叶离枝一面,想的他整个人都快要疯了。 他今天能好好的坐在这里,神智清明的跟他们对话,而不是直接扑上去咬人,还是全拜‘叶离枝没死’这个消息的支撑。 否则的话,谁要是敢说叶离枝一句不是,他当场就可以拔剑将人砍了,而不是很有耐心的听他们的唧唧歪歪! 要不是叶离枝,你们的新皇早就不知道被安如瑾那个混账给陷害了多少次了造么! 没了叶离枝在他和安如瑾之间牺牲和周旋,也许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他,就是安如瑾了! 423.第423章 居心叵测[上] 被触了逆鳞的男人依然和颜悦色,声音平缓而柔魅,只是乌沉沉的凤眸让人看了有些肝儿颤: “所谓前朝之臣今朝之基,这话果然说的没错,爱卿的话让朕茅塞顿开啊,有如爱卿这般的肱骨之臣,朕甚感安心。” “皇上过奖!”老臣谦虚的拱手,顺便得意的捋了捋自己的小胡子。 “但是——”安如晦话锋一转,表情颇为忧虑道: “一个国家若是君主不在几日便能大乱,国不将国,倾颓倒塌,那这说明了什么?” “呃……”老臣沉吟片刻,惯常会捧高踩低的舌头一动,一句马屁已经自然而然的溜了出来: “自然是说明,皇上您之余大焱的重要性啊!” “错!”安如晦眸色一厉,气势陡盛,加重了声调斥道: “这恰恰就说明了这个君主的无能!若是底下贤良众多,何必他一人撑起这一国?自有无数人替他分忧解难,让他即便不在,这个国家依然能够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爱卿说——朕说的对不对呀?” 老臣这才知道中了他话中的圈套,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说对也不是,说不对也不是。 说对的话,那岂不是等于他自己承认了他们这些大臣的无能? 说不对的话,皇上说的又句句在理,他从何辩驳? 没成想这位新皇看起来温文儒雅,好说话的很,实际上却是个极为不好对付的人物。 这时,另一位老臣走上前来,为他解围道: “皇上所言甚是,但,您既然决定偷偷行动,带的人手必然不会多,且凤国有明文规定,别国人想要入境,一次不可超过百人,皇上的安危该如何保证?” 这是单纯的在为安如晦本人着想了,他的脸色柔和了些,笑道:“这个……朕自有打算,爱卿可不必操心。” “那,皇上此行一去,几日可回来?” “若是顺利的话,加上来回行程,约莫两三个月,不顺的话就另当别论了,朕会尽量早些赶回来的……” 说到这儿,安如晦忽然表情一动,道: “若朕回来的晚了,有些事你们也大可去找父皇商议,他虽身子不好,但头脑却是清醒的,只是别拿那些小事去烦他就成,免得打扰了他的休息。” 他要是不提,躲去享清闲的太上皇就快要被众人遗忘了。 想起还有这位在皇位上呆了几十年的‘定海神针’在,几位老臣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想着可不是么,上一位皇上可还没死呢,若是新皇不小心有了什么闪失……底下的弟弟们和五王爷都可成为下一任候选人。 新提拔上来的年轻臣子们依然有些担忧,先前记性不大好的老油条们现在却已经放下了心来,纷纷拱手应道: “老臣/微臣遵旨!” *** 虽然侥幸用将害死叶离枝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的代价换回了一条小命,但天天背着黑锅到处跑的滋味儿并不好受。 自从得知了叶离枝的死讯后,安如瑾能明显的感觉到,追查他们行踪的人不止翻了一倍,几乎走到哪儿都有在打听他们的下落的不明人士。 为了躲避追杀,以往高贵的三皇子只好放下身段,跑去了一个偏远的、名为‘玉箫’的小国中暂时避避风头,喘口气。 但不安分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安分,安如瑾决定若是追兵们找不到这里来,他便在这里休养生息,继续想办法扩充自己的势力,好早日达成反攻夺位的目的。 小国虽然没有大国的气势宏伟,繁荣昌盛,却自有偏安一隅的安详宁和,安如瑾表示对这里还算勉强满意。 打扮成平民的死士们跟在他的身后缓缓而行。 前去探路寻找住处的人还没有回来,他们也不急着赶路,正好见识一下异国的人文和风光。 却在这时,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喧闹,被惊动的人们纷纷回头,有的已经忍不住跑过去凑热闹了。 安如瑾向来对市井小民中的纠纷没兴趣,骑着高头大马打算绕道而行。 却在即将绕过那聚集的人群之时,突然从人群的夹缝中冲出了一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女子,仓皇的环顾了一圈后,立即将目标定在了高人一等、气度不凡的安如瑾身上。 她猛地扑将过来,拦在安如瑾的马前,砰砰砰拼命的对着他磕起头来,惊惶的哀嚎道: “公子救命!求求公子救救我!只要您能救我这一次,以后让我为您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都行!求求您!求求您了!” “让开让开!” 人群中紧随其后的挤出了一位肥头大耳、满身肥膘的矮胖男人,一双奸诈的小眼先将安如瑾一行人等打量了一遍,见他们各个都面色不善,颇有气势,客气的拱手道: “惊扰了这位公子真是不好意思,都怪这个小贱人!这本来是你情我愿的买卖,如今却闹的这么一出,实在是对不住您了啊,还望这位公子见谅,我这就将她带走。” “不——!!!”女子突然凄厉的嚎叫起来,指着矮胖男人狠狠的呸了一口:“谁要跟你走,你这个禽兽、混帐东西!” 矮胖男人也不生气,只一双小眼危险的眯了眯,指着人群让开后露出的一块木牌和躺在地上的一位老人,笑眯眯道: “哎呦喂,这位姑娘,话可不能乱说,是你说要卖身葬父,我只是出于好心想要帮你一把而已,这就决定破费一些,将你爹给好好葬了,然后让你跟我走,现在,我银子也出了,你人却反悔了,这、这这这,让我上哪说理去?” 女子却是尖叫的更加厉害,怒吼道: “谁要你的臭银子!我已经都还给你了!在这玉箫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是个地痞流氓、恶霸混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买下的那些个卖身葬父葬母的姑娘,统统都调|教好后送去了青楼!就这还敢自称好人?我呸!我今天就是死,也不可能跟你走!” “呵呵,”矮胖男人摸着光洁溜溜的双层下巴笑: “小姑娘,你的木牌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卖身’二字,意思不就是,无论将你买走的人让你去做什么,你都愿意去做,以此来偿还给你老父下葬的恩情和银钱,不是吗?” 424.第424章 居心叵测[下] “你!我……我只是想去给人家做丫鬟,为奴为婢,才不是想去做娼妓!”女子跳着脚的反驳。 “啧啧,”矮胖男人惋惜的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写明白了呢?现在我要买了,才来后悔,岂不是在耍我?来人啊,给我拖走!” “公子救我!!!” 那女子一惊,这回直接扑倒了安如瑾的脚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身后的丁洵欲要上前将她拉开,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个不爱管闲事、也没那么多爱心的人。 安如瑾却是一摆手,制止了他的动作,随即弯下腰来,捏住女子的下巴抬起看了看。 尽管这女子现在是蓬头垢面,但那姣好的容貌与黑亮水润的杏儿眼,仍是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美。 也难怪那矮胖男人咬住后就不再松口了,这样的女人若是放在青楼,的确会是一个聚宝盆、抢手货。 但看着她的脸,安如瑾却蓦地想起了一个人来,惊觉这双杏眼与这张小脸……与那人竟有着出奇的相像! 安如瑾的大手下意识猛地用力,看到那女子茫然的俏脸瞬间因剧痛而变得扭曲,这才稍微满意的放开了她。 叶离枝在凤扬王的算计下已经‘死’了。 恰好刚刚失去爱人、悲痛欲绝的大哥……与恰好长得与叶离枝相似的女人,他们两个如果遇上的话,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呢? 安如瑾抿唇一笑,表示他很期待。 “带走。”他简单的吐出两个字来,完全当那矮胖男人不存在。 丁洵领命,立时将那女人提到了自己的马上,牵着马儿继续缓缓前行。 矮胖男人见自己对他如此客气,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却半点脸面也不给他留,登时大怒!怒喝一声道:“站住!” 安如瑾充耳不闻。 那胖子见软的不行,干脆来硬的,一挥手,几个彪形大汉便气势汹汹的冲了过去,欲要将那唯一坐在马上的小白眼儿先揪下来踩成烂泥再说。 没成想,他们刚刚一动,就有一道寒光飞掠而来,只一个眨眼间,如铁塔般魁梧壮硕的男人们便只觉脖间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呢,就一个接一个轰然的倒了下去。 围观的群众们默默的反应了一秒。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杀人啦!’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尖叫着四散奔逃。 而那自诩为地头蛇的矮胖男人,早就被那死士迅猛的身手给吓得尿了裤子,瘫坐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 他身边有四个壮汉,而对方只过来了一个人,就轻轻松松的将他们全灭。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 凤情每日总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能时时刻刻的陪在叶离枝的身边,怕她独自在凤栖院呆的无聊,便让后院中性情最为单纯的侧妃白雪香派去了给她解闷儿。 白雪香自幼体弱多病,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美人儿,当年为了给凤情生一个孩子,甚至豁出了大半条命去,也因此博得凤情愈发对她怜爱有加。 如今,她的儿子已经四岁了,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健康和强壮,也算上是老天对她的厚爱,让她以后起码有了一个可以仰仗的依靠。 小家伙名流清,是个看似乖巧,实则一离开娘亲的视线就变得十分调皮和捣蛋的小混球。 听说王爷请她过去陪那位新欢时,白雪香的心里又是酸涩又是高兴。 王爷谁都不请偏偏点名来请她,起码说明了在王爷眼里,她和那些姐妹们是不一样的,是个能信得过又让他放心的女子不是么? 这对她而言已经算是一份莫大的殊荣了。 因此白雪香当即就郑重其事的梳妆打扮了一番,见儿子不在,又遣人去将儿子找回来,准备带他一起去见那位新欢。 清流此时正藏在一棵枣树上偷枣吃,小孩儿吃东西向来不讲究,甭管干不干净、有没有虫子眼儿或者烂掉的地方,揪下之后统统一股脑的往嘴里塞,吃的很是心满意足。 “二少爷!二少爷你在哪儿啊!二少爷你娘叫你回家!二少爷!” 远远的隐约传来下人们的喊叫,清流的动作一顿,立刻小猴般灵活无比的爬下了树,三两口将嘴里的枣子咽下,抹抹嘴,拍拍衣上沾到的树叶,这才迈开稳重的小步伐朝声源那边走去,嘴里脆生脆气的回应道: “来了!” 白雪香带着清流到凤栖院的时候,叶离枝正躺在小院正中央的软塌上晒太阳。 秋日的暖阳洒在身上,舒服极了,让人也变得懒洋洋的,只想闭起眼睛打个小盹儿,一边享受着阳光的爱抚,一边徜徉在自己的美梦,怕是再惬意也没有了。 白雪香不由得放轻放慢了脚步,细细的打量起这位据说让王爷疼爱到了骨子里的新宠。 她侧躺着蜷缩在软塌上,身上盖着条羊绒小毯,两只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头枕着软枕,清丽的容颜上半点粉黛也无,透出一股纯净的安详与温和。 ……与姐妹们之间口口相传的那副妖媚惑人的狐狸精模样相去甚远。 白雪香不由得松了口气,她心思单纯,最是对付不来那些极有城府的人,一个不小心就会着了对方的道,怕是怎么被对方玩死的都不知道。 也因此,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去搀和后院中的那些明争暗斗,倒也还能和她们相安无事。 “娘,她就是父王最近特别喜欢的那只小狐狸精么?”清流扬起小脑袋,状似天真无邪的问。 “嘘——”白雪香连忙将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儿子噤声,略有些慌张的斥道:“别胡说!她是你父王最喜欢的人,等日后有了名分,你还要叫她一声小娘呢!” 抬头见前方不远处的人儿仍在酣睡,并未被儿子的话声惊动,白雪香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哦……”清流不清不愿的应了一声,看向叶离枝的眼中充满敌意。 什么小娘、大娘,他只有一个娘! 而且,也不喜欢爹爹除了他的娘亲以外,把别的女人接进府来给他当娘! 当他年纪小就不知道么,后院里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对娘亲好的,要不是娘亲性情淡泊,不争不抢,怕是早就被她们害死了! 425.第425章 不是我做的 原本那个受凤扬王之命怂恿叶离枝在他的茶碗里下糖豆的侍女,已经被凤扬王假装处理了。 此时,新派来的侍女见白雪香站在远处踌躇不前,极有眼色的笑着迎上去,福了福身子,轻声道: “给三夫人请安。三夫人是来找我家主子的吧,我家主子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也该起了,三夫人稍等,奴婢这就去将她唤起。” “哎,等等!” 白雪香连忙拉住她,善解人意的柔柔笑道:“不必了。我有孕时也嗜睡的很,小半个时辰根本不够的,反正我也闲来无事,在这里等些时候也没什么的,你、你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侍女恭顺的应道:“是。那三夫人稍坐片刻。” “嗯。” 白雪香拉着儿子,在侍女搬来的圆凳上坐下,又接过侍女好心递来的几本杂书,一边安静的翻看着,一边与自己的儿子低低说着话儿。 过了不知多久,叶离枝终于悠悠转醒,披起坐起后,才发现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她迷茫的眨眨眼睛,大梦初醒的余韵还未散去,一片懵懂的小脸上难得显出几分稚拙和可爱。 白雪香听到响动后,正好下意识的朝她望来,见到她这副宛若稚儿、毫不矫揉造作的娇憨情态,心中一动,暗道怪不得会讨得王爷如此喜欢,连她身为女子,见到此情此景,都是忍不住心生喜爱。 那可是情敌啊情敌。 “你是……” 叶离枝揉揉眼睛,滞涩的大脑开始重新缓慢的运转起来,想到凤情临走前隐约说过会找人过来陪她,难道,这位就是他说的那个人? “我叫白雪香,妹妹不知怎么称呼?” 养尊处优的病弱美人儿朝她撑起一抹惹人怜爱的友善笑容,叶离枝心中顿生好感,扬起一抹大大的灿烂笑容道: “雪香姐姐好,我叫叶离枝,叶子的叶,离别的离,树枝的枝。” 余光瞥见病美人儿的身旁还站着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皮肤微黝而充满小男子汉气概的小正太,此时正瞪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她,不由颇为喜欢,对一旁的侍女道: “有小孩子在,怎么能光上茶水呢,去,拿几碟小孩爱吃的小点心来。” 侍女领命退下,白雪香连忙推辞道:“不,不用麻烦妹妹了,我家清流刚吃过饭不久,怕是拿来了也要吃不下的。” 叶离枝下地穿鞋,闻言笑道:“雪香姐姐跟我客气什么呢?再说,他吃不了也没关系,剩下的我来吃,反正我现在啊,比小猪还能吃呢!” 她俏皮一笑,缓步来到清流面前,抬手想揉揉小孩的头,没想到却被小孩一个扭身嫌弃的躲开了。 她笑笑,也没在意,想着孩子都是怕生的吧。 “外面天冷,咱们进屋去坐吧,来。” 将白雪香母子邀请入屋,侍女也将精致的小点心一碟碟的送了上来,诱人的甜香瞬时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怕再讨厌这个爹爹很喜欢的人,也无法抵挡的住美食的诱惑,在娘亲的允许下,便喜滋滋的拖过小碟来,开始专心享用。 白雪香性情软弱,平日里只有听着别人诉苦、当别人的发泄对象的份儿,哪里遇到过一个真正能说得上话来的人? 因此,在发现叶离枝不仅脾性温柔,而且极喜欢听她讲自己的故事时,便来了谈话的兴致,将以往无人可以倾诉的话语一股脑的同她说了出来,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和蔼可亲,是个可以深交的对象。 却在此时,正在努力嗑点心的小清流突然将面前的小碟一推,捂着肚子就面色痛苦的蹲了下去。 正说的高兴的白雪香顿时吃了一惊!急忙去查看儿子的情况,就见儿子正面色惨白、额头布满虚汗、因不知名的疼痛,如受伤的小兽般不可抑制的低弱呻|吟着。 “娘……我肚子……好痛……真的好痛、娘……娘,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小孩下意识的喊着最为亲近的人的名字,小小的身体虚软无力的倒进了她的怀里,一副随时就要断气的凄惨模样。 叶离枝亦是霍然一惊,连声喊道:“快!去请御医!” 几个见状不好的侍女早就蠢蠢欲动了,一听她下令,即刻脚不沾地的飞奔了出去。 其中一个留在原地的侍女弱弱的提醒道:“叶姑娘,是不是、是不是点心里有什么东西呀?” 这小孩刚才还好好的,吃了点心之后就莫名其妙变成这样了,难保让人不会往这上面想。 像是被人突然间点醒了一样,白雪香猛地抬头,狠狠瞪向叶离枝,柔弱的语调变得凌厉起来,怒喊道:“你……是不是你在点心里动的手脚?!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为什么!!!” 才对这人生出的那些好感,只在一夕之间,就全部烟消云散! 再柔弱的人也有不可跨越的底线,一旦越过这条底线,他们也依然随时可以化作疯狗咬人! 身正不怕影子斜,叶离枝站在原地,目光如炬,灼灼的回视着她质问的美眸,一字一字坚定道:“不是我。我还想为我未出世的孩子多积点德呢,又怎么可能去害人?” “未出世的孩子……”白雪香喃喃低语,顿悟一样的惨笑一声,道: “原来是这样……你是看我生了个儿子,怕挡你的路吗?你放心,王爷那么宠爱你,又怎会亏待你们母子?你又何必对我的孩儿下毒手?! 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又有哪里招惹你了!!!你这个狐狸精,贱蹄子,怪不得后院里的所有人都在恨你,原来如此!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这一次,算我自认倒霉!” “喂!你要去哪,御医马上就要过来了!” 叶离枝上前几步,欲要拦住艰难的将孩子抱起就往外冲的白雪香,没想到对方不停反进,不知哪来的蛮力将她狠狠撞到了一边! “让开!!!谁知道你请来的御医是不是被你买通过的呢?!算我求你,你放过我们母子俩吧,我们以后绝不出现在你的面前碍你的眼了还不行吗!!!” 白雪香含着眼泪冲她吼,吼完之后费力的托着儿子,踉跄的在她身边的侍女搀扶下,一路逃命似的冲出了她的屋门,好似她是什么残忍可怖的洪水猛兽一般。 426.第426章 公报私仇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 白雪香刚抱着儿子奔回自己的小院不久,得到消息后的淑贞就心急火燎的来了。 “哎呀呀,我瞧瞧,天可怜见的!这么可爱的小清流她居然也能下的去手!果然是个披着狐狸皮的蛇蝎毒妇!” 只胡乱扫了一眼缩在床上好似已经陷入昏迷的小孩儿一眼,淑贞就大呼小叫了起来。 白雪香扑在儿子的床前,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装模作样的拍了拍白雪香颤抖个不停的削瘦肩头,淑贞一边催命似的招呼着下人去请御医过来,一边叹息道: “王爷也真是的,还真把那狐狸精当成小白兔了啊,怕我们吃了她似的,不让我们过去,而偏偏选了三妹妹你。 这下可好,小白兔凶相毕露,险些害死王爷的骨肉,等王爷回来,怕是不知道要怎么悔不当初呢。” 抽出自己的香帕来装作好姐姐模样的给抽噎的喘不上气来的白雪香轻柔的擦了擦眼泪,淑贞自顾自的拖过一张凳子来坐下,继续撩拨道: “就是那小狐狸精现在太得宠,等王爷回来,还不知要怎么跟王爷编排这件事呢,就是怕王爷一时鬼迷了心窍,不为三妹妹你做主,反而去帮她说话了。 要知道,为了生下小清流,三妹妹当初可是豁出了命去了呢!要是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小狐狸精,日后,她还指不定得要多猖狂呢!”好似真的是在为白雪香考虑,淑贞忧心忡忡的道。 “那……那我该怎么办?” 明知后院里女人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但此时六神无主的白雪香为了自己的儿子的以后着想,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嘿,这还不简单?男主外女主内,这后院里的事本就不该让男人来操心的,三妹妹莫不是忘了?咱们上头,还有一个王妃呢! 那狐狸精欺负你在先,王妃为了后院的安宁,也定是要为你锄头的!不如这样,你这就去找王妃,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她说一遍,让她为你做主,收拾了那狐狸精,如何?” 白雪香想了想,觉得很有些道理。 王爷现在那么宠叶离枝,等他回来,哪怕知道是叶离枝在自己孩子的点心里下药,怕是也不忍苛责她的。 王妃却不一样了,她跟叶离枝根本没有什么私情,跟自己也没有,这样正好,可以公平一点的处理这件事了。 哪怕事后王爷问起,自己也是能站住理的,到时候该给叶离枝的教训也给了,王爷也没法儿再说什么,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坏人啊,是千万不能纵容的,否则,她还以为你有多么好欺负呢!人不是都说,柿子挑软的捏么?三妹妹这次要是不出头,那下一次、下下次,她祸害起小清流和你来,可是更加不会手下留情了。” 淑贞见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急忙添油加柴,好让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 “嗯,我这就去跟王妃说!” 怕去的越晚叶离枝把罪证抹的越干净,淑贞主动承揽下来好好看着小清流的活计,催促着她赶快去,让王妃为小清流讨个说法。 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儿子一眼,白雪香一咬牙,转身一路小跑着奔向枫琳院。 沈糖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简直是打瞌睡时有人送来了枕头,又是高兴又是兴奋! 啊哈哈,果然狐狸尾巴藏不住,这只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心狠手辣的狐狸精终于现出了原形来了! 这下正好,她正愁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呢,逮着个这么好的机会,她一定要让对方知道,抢走别人夫君的贱货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忍下满心雀跃与迫不及待的随意安抚了白雪香几句,沈糖抿唇一笑,转身,厉声道:“搬出家法来,都跟我去凤栖院,我今儿要好好儿的为三妹妹讨回个公道不可!” 下人们一个抖擞,中气十足地齐声应道:“是!” 当沈糖带着白雪香与一众家丁杀气腾腾的赶到时,叶离枝正面沉如水的坐在桌旁,认真的看着御医反复的检验那几碟清流吃过的小点心。 “回姑娘,这点心里未有丝毫不妥。” 御医收了银针,毕恭毕敬的道出结果。 叶离枝张张嘴,还没等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一道尖利的笑声,有人冷笑道:“现在再拿出几碟正常的来糊弄人,想要蒙混过关?告诉你,连门儿都没有!” 紧接着,哗啦啦,一大群人从门外涌了进来,瞬间将还算宽敞的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 叶离枝气定神闲的抬眸,看向来人,又扫了一眼唯唯诺诺缩在沈糖身边的白雪香,眼中若有所思。 “叶离枝,你下毒残害王爷骨肉,可认罪?” 沈糖昂首挺胸、气势凌人的咄咄逼问。 “我没有。” “哈,没有?”沈糖不屑哼笑: “我就知道,做错事的人从来不敢自己承认,咱们今天就来看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板子硬!来人呐,将这个毒妇给我拖出去,绑在长凳上,先打二十大板再说!” 几个粗壮的嬷嬷立即凶神恶煞的朝叶离枝欺来。 叶离枝身旁的侍女连忙伸开双臂,挡在她的身前,急急道: “我家主子的确没有害人之心!如今事情尚无定论,主子又有身孕在身,王妃这样做,不觉太过残忍吗!” “呸!一个****而已,有什么资格跟我叫板?给我让开!我残忍?那你家主子在点心中下毒喂给小孩子吃,就不残忍吗!” “我们主子才没有下毒!”侍女一张小脸涨的通红,无论几个嬷嬷怎么蛮力拉扯,就是不肯让开,竭力喊道: “不管怎么样,等王爷回来再说不行吗?二十板子要是真的打下去,说不得就是一尸两命!您这样做,跟草菅人命又有什么两样!请王妃三思!求王妃手下留情!” 沈糖已经懒得听她叫嚣,朝站在最外围的几个家丁使了个眼色。 她打定主意今日要给叶离枝好看,别说叶离枝有罪名在身,就是没有罪名,她也要费尽心思、无中生有的编撰出几个来才行! 五大三粗的家丁立刻上前,他们都是男人,力气可非那些嬷嬷可比的,只飞起一脚,便将挡路的侍女给踹飞了出去,狠狠撞在柱子上,滑落在地后,便没了动静。 叶离枝清冷纯澈的眸子终于有了波动。 427.第427章 动我试试看 自从叶离枝失忆后,她就觉得自己在凤扬王府里跟个外来户似的,无论看到什么都觉得陌生而格格不入,无论和谁都无法生出亲近的感觉。 包括凤扬王本人在内。 只是,沈糖连对待自己府内的下人都如此不留余地,看来,是铁了心的要跟她过不去了。 叶离枝微微仰头,拉抻的下颌曲线柔美异常,问:“你说我毒害了清流,那么,证据呢?” “证据?”沈糖底气十足道:“现在躺在床上,神志不清、生死不明的孩子就是证据!怎么,要我亲自带你过去看看么,看看你造下的孽!” 白雪香听她提起儿子,忍不住深深地呜咽了一声,低头开始不停地抹起眼泪来。 “我是在问你,我是下了什么毒,又下在哪里才把他害成那样的呢?”叶离枝心平气和的解释。 “呵,好笑,真以为摆出几碟被糟蹋过的点心,请个御医来验一验,就以为我奈不了你何么!你可别忘了,哪怕没有了物证,还有人证呢!” 她犀利狠毒的目光一一扫过叶离枝屋里的侍女们,看的她们纷纷胆小的低下了头去。 “你!出来!” 沈糖手一抬,随意指了个人出来。 碰巧,这人就是方才‘提醒’了白雪香,清流吃的点心里,大概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人。 她战战兢兢的走上前来,先给沈糖福了福身子,随后自动一五一十的开始诉说起来: “三夫人带着二少爷过来陪我们主子,我们主子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提起让我们给二少爷上些点心,我们便照做了,点心是经过了叶姑娘的手的,等二少爷吃了以后,谁料,就捂住了肚子开始喊疼,紧接着就昏倒在三夫人的怀里了。” 听听,多么有暗示性的一番话啊! 叶离枝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的笃定,这人是某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了。 沈糖露出满意的表情,好整以暇的看向叶离枝:“怎么,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如果我将毒下在点心里,那么食物从嘴到胃,会有一段需要时间的流程,你说他吃了以后就肚子疼,谁知道他在吃我的点心之前,还有没有吃过别的东西呢?” 侍女略微一慌,想了想,又连忙补充道:“奴婢还看见二少爷喝过茶了,应该是被茶水冲下去的。” 还真是不把她抹到乌漆抹黑不罢休啊。 叶离枝好笑摇头:“你们怎么说都有理,那我无话可说。” “意思就是认罪了?”沈糖喜上眉梢,强忍下满心的快意问。 “认什么罪?我根本没罪,我只是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任她怎么说都行,既然王妃这么相信人证这种东西,那——” 她轻描淡写的看了那侍女一看,道:“那我说,我亲眼见到毒是这个侍女下的,为的就是栽赃嫁祸与我,王妃可信?” “我没有!!!”侍女大急,转身指着叶离枝的鼻子呵斥起来: “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我……小清流也是我的主子,我怎么敢去害主子们呢!又不是不要命了!” 叶离枝低眸浅笑:“我是人证,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怎么反驳也是没用的……” 黑凤翎般的长睫抬起,毫无杀伤力的瞄了以下犯上的小侍女一眼,莫名的让那小侍女脊背一阵发寒,讪讪放下了指着她的手后,叶离枝才继续道: “在你心里,是不是就如我方才所说的那么想的?” “我……奴婢没有!” “强词夺理!”沈糖见侍女势弱起来,急忙帮腔道:“叶离枝你少在这里动摇人心!妖言惑众!你不认罪是吧,好,那我就打到你认罪为止!” 她立即转头朝那些还站在叶离枝身边不知如何是好的嬷嬷厉声道:“你们还杵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把她给我拖出去摁在凳子上!” 嬷嬷连忙准备照做。 却在这时,叶离枝突然抓起了桌上的一个点心碟子,狠狠摔在地上,趁着众人还在刺耳的碎裂声中愣神的功夫,她已然弯腰将最大的那块捡起,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 好笑,她根本没有下毒,却要平白无故的挨打,天理何在? “谁要是再敢靠近一步,我就割下去。” 粉润的唇抿出一抹有恃无恐的浅笑,一只小小的酒窝在雪白的腮畔若隐若现,极美,也极招人恨。 沈糖先是被她的举动弄的心里一惊,等明白她的意图过后,又觉得很好笑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仪态尽失的摔到地上去。 可不是很好笑么,她一心盼望着叶离枝死,叶离枝却要在她的面前用自杀来威胁她,这、这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等好不容易笑够了,沈糖才用帕子摁了摁眼角笑出的泪水,重新恢复端庄威严的仪态,冷嘲道: “我的好姑娘啊,你还以为你真有多么金贵不成?在我眼里,你不过就是一泡****!不!连****都赶不上!自杀?好啊,我今儿就要看看你是怎么个自杀法儿,杀的不干脆、不漂亮还不成呢!都给我上!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能逞能到什么地步!” 嬷嬷们有些犹豫,怕真闹出什么人命来不好收场,但在沈糖严厉的眼神下,还是撸胳膊挽袖子的决定上前擒人。 低柔婉转的话音再起响起,像山间的一弯冰凉的清泉,缓缓的浇醒着人的理智。 叶离枝笑容不改,慢吞吞道: “我的确没什么金贵的,但奈何在王爷眼里,我就是一根寒毛也不能伤着的金坨坨,谁要是敢动我一下啊,我保证,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了。” 说着,比在咽喉处的瓷片用力的往里逼进一分,锋锐的断裂面一下陷入了软嫩的肉里。 嬷嬷们一惊!立刻蹭蹭蹭倒退了三步,说什么也不肯再上前了。 “好,好啊……好一个叶离枝。” 沈糖被她脸上打不掉的笑容气得脸色发青,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正准备威胁那些没用的下人们几句,好让他们上前拿人,一转头,却正好看见了满眼气愤却神情懦弱的白雪香。 428.第428章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沈糖再恨叶离枝也不敢自己动手。 她是个聪明人,深知沉溺在美色当中的男人根本没理可讲。 要是她今天真的动手打了叶离枝,她倒是痛快了,凤情却绝不会放过她。 到时候,那男人说不定就会拿着‘打人不对,打一个身体柔弱的孕妇更是罪加一等!’当理由,来为他的心肝肉肉报仇。 所以,她绝不能自己动手。 “三妹妹啊,”沉沉叹息了一声,沈糖故作无能的摊手道:“她拿死和王爷来逼我,我、我也没办法了,只能先让这个害小清流的凶手先逍遥一阵子,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了。” 白雪香泪眼朦胧的抬头看她。 沈糖再接再厉的鼓动道: “但是你也知道,王爷现在护她的紧,等王爷回来,怕是咱们再有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了。 哎……只是可怜了清流那孩子,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懂,偏偏要承受这无妄之灾,也不知那毒解的怎么样了。 要是解不开……唉,反正她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王爷怕是也不会当回事儿的。” “不……王爷不会不管清流的,我好不容易才……” 沈糖打断她的话,苦笑一声,轻声的撩拨道: “哪个女人生孩子容易呢?就算你当初不顾御医劝阻,为了给王爷生一个孩子连性命也不顾,那又如何?反正你现在也没事,王爷早就记不起当初的凶险了吧? 人家新宠正得意,咱们也只好暂时委屈一下,打落了牙齿和着血往肚子里吞了,等以后啊,记得和她少来往些便是,凡事她给的东西,最好都不要再给孩子吃,哦,连她靠近也不行,人要是狠下心来啊,还不定会使出什么恶毒手段呢。” 这意思就是叶离枝下毒害了她的宝贝儿子,反而什么事也不会有了? 那那……就如淑贞所说,这一次不能追究下去了,那她下一次,岂不是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不——!!!她不要她的儿子白白受人所害,她要为她的儿子讨回个公道来!!! 胆小怕事的白雪香好似一瞬间爆发出了无穷的勇气和力气来,我见犹怜的病容一变,扭曲成了狠厉与狰狞的神色: “叶离枝,给我儿子偿命来!!!” 她大吼着冲上前去,柔若无骨的小手瞬间便死死掐住了叶离枝的脖子,用力之巨,几乎瞬间手背上的青筋便根根暴起,几欲冲破血管、破肤而出! 沈糖双手抱胸,噙着一抹冷笑闲闲的站在她们身后看热闹。 被掐住的人却是毫无反抗,用力的闭了闭眼睛,艰难的从喉中挤出几个字眼来: “你真以为……毒是我下的?” “不是你还有谁!还有谁!不是你我儿子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为什么!你说啊!”白雪香嘶声质问,状若癫狂。 “就是她没错!三妹妹,你可别听她的胡言乱语,你可好好想想,在她来之前,清流可出过这样的事情?没有吧?那为何她来了之后,清流就出了这样的事呢?” 沈糖犹嫌不够的在一旁添油加醋。 扼住纤弱脖颈的小手一听这话,变得愈发用力起来,几乎是用尽了白雪香吃奶的力气,不用想,都知道放开以后,那上面会留下一道怎样骇人的青紫淤痕。 叶离枝再说不出话来,干脆暗暗蓄力,准备伺机将白雪香一把推开,她可不想因莫须有的罪名白白枉死。 正当被掐的人呼吸断绝,掐人的人双目赤红、理智尽失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男人震天撼地的沉声怒喝: “住手!” 白雪香一惊,双手下意识的松了开来,叶离枝趁机扶着桌子大口喘气。 众人纷纷惊诧回头,就见一身寒气的王爷不知何时已经回来,身后还跟着个不知什么时候跑去报信的叶离枝身边的侍女。 凤扬王一张俊容阴沉可怖的厉害,大步流星的走进来之后,一把就将还趴在叶离枝身上的白雪香给推了出去。 白雪香狼狈的跌坐在地,仰脸看着他,泪流成河。 对方却是连一眼都没有看她,转而心疼不已的去察看叶离枝的伤势,语调与方才的怒喝大相径庭,是像怕惊到对方的轻缓柔和: “你怎么样?别乱动,让我看看……嘶——都青了,我抱你进去吧,让御医给你看一看,抹点药。” 轻轻捏起叶离枝的下巴看了看,赫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圈青紫让男人立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立即不由分说的抱起她,朝内室走去,顺便将御医也叫上了。 他前脚刚进去,白雪香的嚎啕就已经再也忍不住的破喉而出,凄厉而绝望。 沈糖哼道:“看到了吧?王爷可心疼着呢,就算她真的杀了你儿子又怎样?王爷可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儿罪……” “你说够了没有?” 没想到刚刚进去的男人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沈糖吓得浑身一抖,梗着脖子再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拼尽全力压制下自己滔天的火气,凤情沉声道:“走,都跟我去外面,咱们好好的说道说道。” 冷冷的睨了一眼还坐在地上哭嚎不休的女人,他咬牙道:“还有你、你们,她要是有什么闪失的话,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众人齐齐的打了个哆嗦,腿脚发软的跟着王爷往外走。 连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的白雪香,都被侍卫粗鲁的提溜了出去。 凤情带着众人离开后院,去了前院,在正厅中刚一站定,沈糖就忍不住的开始告状: “王爷,三妹妹一时冲动上去掐人的确不对,但是,您也要看看那小贱……那人都做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她做了什么?”凤情还算平静的问。 沈糖来了劲,义正言辞道: “她在给小清流吃的点心里头下毒,将小清流毒的生死不明,还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您说,身为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算计,难道就不能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吗?!” “你说清流中了毒?”凤情眯起双眸,危险的流光快速掠过眼底。 “对啊!”沈糖会错了意,还以为他在得知真相后终于对那个小蹄子动了怒,立刻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王爷若是不信的话,妾身即刻便可带着王爷前去查看!” 429.第429章 铁证如山 听到沈糖在帮自己说话,以为看到自己儿子现在‘毒发’模样的凤情说不定一气之下就会帮自己惩治那个凶手,白雪香也赶忙抬起一张涕泪横流、凄楚可怜的小脸,哀求的望向凤情。 凤情却道:“本王已经过去看过了。” 沈糖心中一喜!连忙道:“是吧是吧!妾身哪里敢骗王爷呢?也不知清流那个孩子脱离了危险了没有,都怪那个……” “闭嘴,”凤情最听不得别人说叶离枝的不是,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随后对一旁的人道:“将人请过来吧。” 手下点头,沉默的退下。 “王爷?” 沈糖不明所以,询问的看向凤情。 周身重重低气压环绕的男人却懒得为她解惑,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手下离去的方向,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搅得沈糖愈发心神不宁,脑袋里飞速的猜测着他到底要请什么人来,眼睛不由自主的也看向正厅门口。 不多时,一位御医捧着一个小痰盂,笑意吟吟的进来了。 白雪香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他不是帮叶离枝验过点心里没有毒的那个御医,顿时放下心来。 在她的潜意识中,叶离枝所有为了证明自身清白的举动,都是障眼法!而那个御医,一定也是被她买通过的! 所以,见到不是她的人的人,白雪香那颗高高吊起的心便落下了一大半。 凤情抬抬下颌,对那御医道:“说吧。把你知道的关于清流这次中毒的真相,仔仔细细的为两位夫人说一说。” “是。” 御医恭恭谨谨的对凤情和两位夫人分别行过礼后,才将小痰盂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捻了捻两撇小黑胡子,缓缓道: “经过老夫仔细查看,二少爷这次之所以会肚子疼,并严重至昏厥,并非因被人下毒所致。” “什么?这不可能!”沈糖第一个惊叫起来,驳斥道:“我们有人证在,证明了那点心的确有蹊跷和古怪,您老该不会是诊错了吧?” 看了几十年诊的资深御医锁起了眉头,不过看在王爷的面子上,倒并未与她争辩什么,而是将桌上的小痰盂往前一推,抬手将蒙在上面的黑布揭了开来。 顿时,一股酸臭味弥漫开来,呛得沈糖面露厌恶,忙不迭的掩住口鼻倒退三步。 “王妃不信老夫,可以,但请王妃过来瞧瞧,这是什么?” 沈糖万分抗拒的猛摇头,模糊不清的呵斥道:“此等污秽之物,你竟然也敢拿到王爷的面前来,你……” 没等沈糖说完,御医已经慢条斯理的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双筷子,开始眯起眼睛在痰盂中挑挑捡捡起来。 沈糖:“……呕。” 须臾,御医夹起一样物事来,解释道: “这是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的点心,诸位请看,还是十分完好的,这表示点心还并未在二少爷的身体内化开,即便里面有毒,一时半会儿也造不成什么威胁,更别提会出现什么显性症状了。” 将点心扔回去,御医又夹起一样东西来,继续解说道:“而这个,则才是致使二少爷肚子疼和昏迷的罪魁祸首。” 众人不由瞪大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 就见长筷中,正夹着一颗囫囵的枣子,小孩子也许吞的急了,有的连嚼都没嚼开,便咽了下去。 这枣子很小,还是翠莹莹的青色,明显没有成熟。 “除了不熟的枣子外,还有被虫子啃噬过、以及有小部分腐烂过的枣子,都被二少爷不辨好坏的吞了下肚。 且,老夫还打听过下人,最近府里的枣树还因果子成熟而招来了不少虫子,因此下人们在树上撒过除虫水,王妃,您可知道除虫水中都有些什么成分?” 沈糖暗自撇撇嘴,心想,这都是下人该知道的事,她堂堂一个王妃哪里会知道? 猜也猜得出对方大概不会知晓,御医神色一整,严肃道:“别的成分暂且不提,这里面有一样东西,叫做砒霜。”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 白雪香原本就因常年久病而苍白无血的脸色,此时变得近乎透明! “不过——”御医话锋一转,重新拾回笑容,安抚道: “除虫水里的砒霜成分很少,少到不足以威胁到人的性命,所以二少爷只是昏迷过去,现下肚子里的东西都被老夫给催吐了出来,相信再过不久便能醒来了。” 白雪香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这才如释重负般的吐了出来,眼前一黑,若不是旁边有人搀扶着,怕是整个人都要瘫软到地上去了。 “最后,”御医下结论道: “二少爷的确是中了毒,但老夫仔细的检验过,除却枣子上的除虫水以及腐烂的那些枣子在作祟外,其余的食物——尤其是点心,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铁证如山,这下,沈糖是半个辩驳的字也找不到了。 凤情这才重新发话,问:“二位夫人,可都听明白了?” 沈糖不着痕迹的狠狠白了那御医一眼,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而白雪香,一心全扑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早就忘记自己都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好事’了。 “那,有些帐,本王是不是也该好好的和你们算算了?” 凤情的话音刚落,外面已经有人适时的抬进了两条长凳来! 手持板子的侍卫分立两侧,面容肃穆,蓄势待发! 沈糖屁股一紧,连忙干笑道:“王、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风神如玉的男人勾起一边嘴角,邪肆之中透着冷意,以不容违抗的语气道: “其一,你身为王妃,却不分青红皂白想要屈打成招,甚至动用私刑,可有当家主母的半分公正在? 其二,你挑拨是非,欲要借刀杀人,心肠歹毒,若不及时给你个教训,这府里以后可还能有一日的安宁在?” “不!我没……” “再多说一句,掌嘴,掌到你心甘情愿的认错为止。”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她的否认反而只惹得男人愈发心烦,凤情摆摆手,示意侍卫立刻执行命令: “将王妃责打四十大板,不能打死,但可打残。残了也没什么的,本王会一辈子养着她。” 430.第430章 得不偿失 “是!” 侍卫领命,动作迅猛而凌厉,不等沈糖再出口的是狡辩还是求饶,一边一个,架住她的胳膊便以难以挣脱的力道摁倒了长凳之上。 “王爷!王……” 啪——! “啊——!!!” 只第一记板子落下,沈糖已经痛的尖叫出声,拼命的扭动挣扎起来! 可惜女人的力量再大,终究抵不过追随风情多年、身经百战的侍卫们的铁臂。 她一个堂堂的王妃,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几个卑贱的下人打了…… 无视沈糖的哭叫不休,凤情又将阴沉沉的目光压到了白雪香的身上。 她看着那条为自己准备的长凳,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惊恐! 因她的体弱多病,自进府来王爷一直对她照料有加,连稍微重点的东西都舍不得她让她拿,如今这是要……要做什么,让那些孔武有力的男人们,拿着板子往她身上打吗? 不! 她不害怕受伤,也不害怕疼痛,她怕的是……怕的是王爷对她,一点情分都没有了! “起初,我以为你和她们都是不一样的,因此才将你派到枝儿的身边去,”凤情淡淡开口,却字字诛心: “可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越是单纯的人,越是容易被人利用,不但不会为枝儿排遣一丁点的无聊寂寞,反而还会给她带来麻烦与……巨大的威胁。” “我……我是因为流儿才……”笨嘴拙舌的白雪香试图为自己辩解,可因掐人而用力过度的双手,却在此时毫无预兆的痉挛起来! 她忍不住痛的拧起了双眉,握紧拳头低低的呻|吟出声。 目睹这一切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笑问: “痛吗?被你掐的人会更痛。为了流儿?难道说为了流儿,你就可以毫无证据的去伤人,甚至去杀人了?自己的孩子没有管好,让他跑出去乱吃东西,反而还全部赖在别人身上……白雪香,你真是让本王失望透顶。” 轻飘飘的一番话,却几乎抽空了白雪香全部的力气! “念在你是初犯的份儿上,本王不会让人打你,你回去吧。” 说完,凤情便不再看她,挥手让侍卫将她带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王爷……王爷!”白雪香努力回头,想要对自己最爱的男人说点什么,话没想好,泪已重新冲出眼眶。 凤情的确没有处置她,但是……她宁愿让他打! 打了反而还表示他还在乎她,不打……那就表示,对方已然对她再没一点期望,准备任她自生自灭了! 她都干了什么……她都干了什么! 她亲手扼杀了凤情对她的信任与看重! 她的单纯……原本是令他喜欢的,现在,却让他厌恶了! 自己在他心中所占据的一席之地,是不是也因此而失却了呢? 白雪香满脸绝望,看表情,倒是比正在挨打的沈糖更为凄惨。 其实……淑贞和沈糖说的也没错吧,纵然这个男人没有因为偏袒而失去公正,但是!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仍是在为了那个女人! 他心疼她、爱护她,又何曾看到因儿子出事而惶恐不安的她! 就算她不小心错怪了那个女人,那也是在别人的挑拨和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对自己如此绝情! 胸口传来一阵翻涌,白雪香蓦地停住脚步,‘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血来。 *** 重伤的沈糖被人抬了回去进行疗伤和休养,因心中郁结而吐了血的三夫人也被好生的送回了自己的院子,请去了御医进行诊脉和开药。 而曾负责看守二少爷的下人们,则全部被赏了二十大板,扣三个月的月钱。 回到叶离枝身边时,已是夕阳西下,凉风乍起的时候了。 撩开珠帘,甫一见到侧卧在大床上那道娇小的身影,凤情浑身的戾气就不自觉的散了去,余下的,只有心柔似水。 他放轻脚步,慢慢的踱到床边坐下,低声问向守在一旁的侍女:“御医诊过了?可都说了些什么?脖子上的伤可上过药了?” 侍女连忙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也跟着压低声音道: “诊过了。说是主子除了颈子上的淤痕外再无大碍,而那上头的伤,已经抹过药膏了,剩下的都放在桌子上,每日用两次,不出五六日便能消了。” 凤情满意的点点头,修长的指尖温柔的拨开覆在雪颊上的乌发,轻柔的挽到耳后,并俯身在上面吻了一下。 侍女脸儿羞红,不动声色的推回原位,垂眉低眼,眼观鼻鼻观心起来。 白天历经那么多波折以后,在孕期本就容易累的叶离枝早就想睡了,所以刚一沾到床,就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但她不在正常时间休息的时候一向浅眠,尽管凤情的动作已经很小心,还是惊醒了她。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似蒙了一层雾气的迷蒙水眸一时还找不到焦距,迷茫的环顾了一周后,才看清了坐在身旁的男人: “王爷?”像小动物确认主人一般的询问句,带着微微的嘶哑,听起来格外撩人心神。 “嗯,我在。” 将她在失去焦距时胡乱摸索的小手抓住,握在温暖的手心,凤情浅浅笑开,风华无双的容颜愈发让人心醉神迷: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还困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对方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才傻傻的回应道:“哦……”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去外面看会儿书,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说完,人已经欲要站起身来。 “等等……”回过神来的叶离枝忙拉住了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问道:“那个……你没把三夫人她们怎么样吧?” “怎么,你要为她们求情?” 凤情笑容不变,眼神却已然冷了下来。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一点都不怕他,反而嘻嘻笑道:“她们不单误会我,还一个一个的都想要我的命,我又不是自虐狂,怎么可能为她们求情呢?” 看着男人明显缓和下来的脸色,她又正经道: “只是,她们终究是王爷的妻和妾,是王爷的人,我只希望,王爷不要做的太绝,免得日后后悔。” 凤情却是笑着摇摇头,道:“能让本王后悔的人,这世上只剩一个,你猜猜是谁?” 431.第431章 别太天真 答案都写在他亮如点漆的瞳眸中了。 浓烈的情愫宛若两簇小小的火苗,烫的她不由得移开了目光。 有些承受不住呢……这个男人给予她的深刻的感情。 叶离枝觉得有些奇怪,若他们两人真的是夫妻的话,那……为什么她好像总是无法适应这男人对她的好和喜欢呢? 总觉得——受之有愧,无法回应。 凤情权当她是在害羞了,索性也不去看什么书了,现在他觉得调戏这个容易害羞的小家伙更比较有趣。 半个月后。 伤势养的差不多的沈糖又能下地活蹦乱跳了。 眼看着王爷的生辰将到,她就想着办的隆重一些,好以此来当作赔礼,希望能够取得王爷的欢心和原谅。 至于白雪香…… 性情单纯的她仍天真的以为任何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眼看着都过去这么久了,王爷的气也差不多应该消了吧? 可那些绝情的话语仍言犹在耳…… 不! 她为王爷付出那么多,王爷不可能只因为这点小事就彻底与她断绝关系的! 只要她软下态度来,好好的认个错,并保证今后绝不再犯,会好好的待叶姑娘,那……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她无法割舍这个男人。 也无法想像,没有了他的日子,自己还将怎么过的下去! 一只小手高高抬起,动作轻柔而笨拙的抹去她脸上不知何时又落下的泪珠,稚嫩的童音随即怯怯的响起: “娘,你是不是又在想父王了?” 伏在她的膝上的清流努力仰起小脸来看着她,圆圆的眼睛里充满关心。 “嗯。流儿,你说我们今天去见父王,他会原谅娘亲曾经做过的错事吗?会见我们母子俩吗?” 毫无主心骨的女人甚至要寻求一个孩子的肯定和安慰。 清流眨了眨干净透澈的大眼睛,趁机掩去那抹痛恨,脆生脆气的道:“怎么不会呢?娘又没有做错什么,要不是那个姐姐在给我吃的东西里下毒,娘又怎么会去掐她呢?父王也太偏心了!” 白雪香皱眉。 “流儿,娘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叶姑娘没有对你下毒,你怎么就是不听呢?不然的话,你父王也不会这么讨厌你的娘亲……” 说着说着,白雪香不由得再次伤感起来。 清流却一反常态,没有对他娘亲说的话深信不疑,反而斩钉截铁道:“就是她!不是她的话,流儿吃了那些点心以后肚子为什么会那么痛!” “那是因为你吃的枣子上有除虫水。” “才不是呢!”清流一抹小鼻头,执拗道: “要是枣子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为什么跑在树下偷吃的小狗儿就没有事?娘你不要骗我了,一定是那个坏女人逼的父王让你这么说的对不对?一定是的!” 白雪香叹了口气,想说狗狗吃的枣子上或许恰好没有被除虫水碰到,但看着儿子固执而坚信不疑的模样,她也只能无能为力的闭嘴了。 白雪香带着亲手给凤情做的一双粉底缎靴,怀着满心的期冀去了凤情的院子,却被告知王爷现下正在叶姑娘那里。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听到这句话的清流,一张小脸简直黑成了锅底,心底对于抢走父王的那个坏女人,愈发讨厌和排斥起来。 一定要想个办法整整她,一定!小孩握拳。 白雪香闪烁着亮光的眸子黯了黯,没说什么,转而步履蹒跚的去了叶离枝的院子。 为了不让那些女人再有理由来找叶离枝的麻烦,凤情再没有派遣谁过来陪她,哪怕有时他无法留在她的身边,却也是宁可她无聊一点儿,也不放心让任何人过来看她了。 现下,叶离枝刚睡了过去,他正好也没有公务,便在院子的小池塘边悠闲的给鱼儿撒着饲料。 有人过来禀报说是三夫人求见。 凤情皱皱眉,动作不停的扔出冷凉的两字:“不见。” 那人退下,不多时,却又捧着一双崭新的靴子走了进来,有些为难的对凤情道:“回王爷,三夫人说什么也要让小的将这个带给您,说是亲手做的,您看这……” 凤情侧头扫了一眼,针脚细密的精致小靴不难看出制作它的人究竟花费了多少心思。 他暗沉沉的眼中却并没有因此而浮现出一个女人在烛火下是如何一针一线辛劳的将它缝制出来的画面。 反而是那日,那在他的面前一直以病弱体虚模样出现的女人,一脸扭曲与狰狞的死死掐住叶离枝脖子的一幕,深深镌刻在了他的眼底。 凤情忽然抓起靴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下人连忙跟上,还以为王爷心软了,要去与三夫人好好的温存一番呢。 结果,刚走出院门,甫一看到白雪香母子的身影,凤情就难忍怒意的将靴子恶狠狠的扔在了她们的脚下! 尘土扬起,将漂亮的缎面蒙上了一层脏污的灰尘。 愣愣看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的靴子,白雪香蓦然有种看见了自己的心被摔在地上的错觉,一时间,只觉一颗心被搅得碎烂,痛到她无法呼吸的地步。 凤情觑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就像看着一对陌生人一样,冷冷道:“别妄图用这些小心思来打动本王,你犯下的错,本王这辈子都无法原谅,你明白吗?!” 白雪香的泪珠儿潸然而下。 清流愤愤不平,为娘亲辩解道:“娘又有什么错?是那个女人先害了我,娘才帮我出头的,为什么父王却反过来怪罪娘呢?父王该怪的是那个坏女人才对!” “她害你?她为什么要害你?”凤情冷笑着问,顺便用眼刀剜了一下一旁傻愣着不语的女人,还以为是她挑唆的小孩子来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 “当然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父王那么喜欢她,等她生下了弟弟,父王还会要我吗?就算父王会要,她也不会留下我的,因为我和大哥都是她的绊脚石!她不光想要父王,还想要整个儿凤扬王府!” 这话是清流无意中从淑贞和人嚼舌根的时候听来的,觉得很有道理,便深深的记在了脑子里。 没想到他颇为未雨绸缪的一番话,却只换来他父王莫名其妙的仰天大笑。 “抢我?抢凤扬王府?”凤情摇头,慨叹道:“要是她真的有这份心就好了,可事实却是……正好反过来的。” 432.第432章 她是我的命 年纪小小的清流听不懂他父王话中的深意,忍不住侧头去看他的娘亲。 可他的娘亲只顾着伤心的掉眼泪,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只好小大人似的蹙起眉心,反问父亲大人:“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别人的说的话,不能信。”凤情双手负在身后,低眸看着自己的儿子,颇有身为父亲的威严。 他可不相信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孩,能明白什么叫做‘夺位之争’。 一定有大人在背后挑唆。 “那我该信谁?”清流不解的问。 “信你亲眼看到的,信你亲耳听到的,而不是道听途说。换言之,你亲眼看到里面那位姐姐在你的点心里下毒了吗?” 清流撅着小嘴,迟疑着摇了摇头。 “又亲耳听到说她要除掉你,只为自己的孩子能够抢走你的父王和王府吗?” 清流再次摇头,却似乎有些懂了。 “很好。”凤情见自家儿子并非不可雕的朽木,嘴角不禁勾起满意的弧度。 “可这跟父王原不原谅我娘,又有什么关系呢?” “很简单,你误以为害过你的那位姐姐并没有真的伤害过你,可你的娘亲——” 犀利的锋眸扫向低声抽泣的白雪香,一字一字饱含着化不开的怒气: “可你的娘亲却真的伤到了她!她何其无辜!而你娘竟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跟我道声歉、示个好就没事了,她以为她留下的那些伤害,就会因此而消弭吗?” “那您还要我怎么样!”白雪香忍不住无助的低喊出声,隐忍许久的哭声终于和着委屈而悲哀的曲调流泻了出来。 清流也有些怨忿的瞪向自己的父王。 “本王要的很简单,本王要你清醒的认知到自己究竟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看着白雪香明显不甘抿起的双唇,凤情嘴角的笑意逝去,改为冷硬的线条,抛出了让女人无法回答的难题: “如果,那天你不小心失手掐死了她呢?你要拿什么来弥补本王?” “她对而言就那么重要吗!” 凤情理所当然的答:“她比本王的命都重要,换言之,她就是本王的命。” 白雪香震惊在原地。 凤情对自己的女人都很好,但是却从没听过他这样直白的、承认某个女人在他心中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曾经,她以为,这个男人对她们的好已经够好了。 直到今天,却才知道,原来还有更好的,好到让她们望其项背,望尘莫及! 白雪香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的摇着头,喃喃道:“不……这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没有人知道当初本王是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将她留在身边的,”连只是提起那个人时,这男人的眉眼都柔和的不可思议: “本王疼她都来不及了,又怎么舍得让她因本王而受伤害受牵连呢?所以,你这次险些杀了她,留下你的一条命已是本王仁至义尽,以后就尽量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了,好自为之吧。” 说罢,转身就走,将白雪香凄然的呼唤和清流似懂非懂中充满了怨恨的眼神一同格挡在了院门外。 白雪香原本想要留在院门口,等凤情出来后再跟他好好谈一谈。 哪怕不能让他回心转意,最起码也不要不再见她。 可又想起方才凤情看她时那满是冷漠而疏离的眼神,又让她心神一颤。 怕自己留在这里,反而又遭到他更多的厌恶和嫌弃。 白雪香只好失魂落魄的领着儿子,准备先回自己的院子里去,想想办法了。 路上,清流一直低头沉默着。 等进了自己的地盘,他才抬头,看向自己可怜兮兮的娘亲,轻声的问: “娘,是不是只要那个姐姐不在了,父王就能重新接纳我们、喜欢我们了?” 白雪香一愣,随即苦笑着摇摇头: “流儿别瞎想,那人对你父王来说……重要的紧,要是不在了,怕是你父王也会跟着她走。” 他说,她是他的命呢…… 清流有些苦恼的问:“那要怎么样父王才能不再喜欢她呢?” “嗯……除非她变坏了,变得人见人厌时,你父王才会不喜欢她吧,毕竟坏人谁都不会喜欢的起来的。” 白雪香怕儿子多想,便胡乱编造了一个借口出来让他消停。 没想到,清流却将这句话当真了。 让她在父王的眼中变成‘坏人’么? 这……恐怕不太难吧。 凤情的生辰转眼就到了。 这日从傍晚开始,前来送礼和吃酒的客人们便络绎不绝。 随着天色越黑,凤扬王府内也变得愈发热闹起来,整座王府灯火通明,漂浮着一片欢声笑语。 每个人都被领路的侍女引到了提前安排好的座位上,没想到,等叶离枝来时,却被告之让她们稍等片刻。 负责带路的侍女有些为难的解释道:“您进王府的有些晚,加上今日来的客人实在太多,王妃便有些疏忽了吧,您稍等,奴婢这便去询问一下王妃,您该坐在哪里。” 叶离枝点点头,不甚在意的笑道:“去吧。” 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时辰。 在这半个多的时辰内,宾客基本都以入座,王府内的家眷也各就各位,唯独她,站在女眷席位的旁边,鹤立鸡群的无处安放。 沈糖还在假装同官僚家的贵妇们攀谈着,眼角余光瞥着叶离枝那边的动态。 见往来宾客无不或好奇或窃笑着朝她投去各种嘲笑而不怀好意的目光,不禁大觉解恨,继续卖力的同贵妇们聊得热火朝天、心无旁骛。 淑贞等人也早就看见了。 淑贞最会来事儿,好整以暇的看着叶离枝扶着肚子站了好一会儿,才装作才看见她的样子,大呼小叫道: “哎哟喂,这谁啊,怎么能叫孕妇站着呢,真不是人干的事儿,来来来,快去我那边坐!” 放目望去,每一张桌子旁都坐得满满当当,连个孩子进去都得用挤的,早没了多出来的空位。 如果她过去占据了淑贞的位子,那淑贞坐哪儿? 叶离枝笑着婉拒道:“不用了,我多站站对身子也是有些好处的。” 433.第433章 坐我腿上吧 虽说站着不怎么累。 但叶离枝没也兴趣杵在这儿给别人当笑料,决定随意找个身体不舒服的理由,回去休息。 至于生辰宴…… 有那么多人陪凤情一起过了,少自己一个,也没什么的吧。 “可吃饭的时候总不能也站着吃吧?” 淑贞急忙拉住叶离枝的手,生怕她跑了似的,高声道: “叶姑娘可刚进我们府里不久,我们这些姐姐哪里能怠慢了呢?要不这样,我让下人给叶姑娘另摆一桌,做些叶姑娘喜欢的菜色来,怎么样?” “刚进府不久?”有位贵妇看向叶离枝的肚子,显然是快到足月要生的样子,不禁皱眉道: “这是怎么说的?刚进门不久,这肚子……竟就这么大了?” “是啊是啊,我方才也觉得奇怪呢,怎么这姑娘看着这么眼生。” “怕是在外头的时候就早早的有了吧!” “那时候还没个名分吧,也真是一点都不检点,为了攀上王爷连进门都来不及,就急着和王爷……哎呀,羞死人了!” 哄笑伴随着奚落如潮水般的朝叶离枝涌来。 淑贞一边掩嘴偷笑,一边回身假模假样的嗔了那几个多嘴的妇人几句。 其实心里却巴不得她们能多说一些这样的话呢,最好是最难听越伤人的越好! 而看着被排斥在众人之外、形单影只的叶离枝。 连自认为本性善良的白雪香,心中都不由的泛起了一丝快意。 谁让你……抢走了我的夫君呢?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指桑骂槐、含沙射影的嘲讽着叶离枝时。 叶离枝身后的一个侍女极其不引人注目的悄悄溜走了。 她一路去了正在与男客们喝酒谈天的凤情那里。 凤情一见到她,手中的动作不由一停,转头让几个军营中的好兄弟帮自己应付客人,自己则放下酒杯,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家主子出什么事了?” 这名小侍女是凤情放在叶离枝身边,特地在她有状况时负责前来禀报他的‘小细作’。 小侍女满脸打抱不平的怒容,急急道: “她们不给主子安排位子,主子在那儿站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现下还因二夫人的几句话,成了所有人的笑柄呢!说是主子为过门先有孕,是为不检点!” 凤情脸色一黑,几乎不用想就能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放眼王府之内,还有谁能、还有谁敢这样给叶离枝下马威? “你去把你家主子叫过来,就说我请的。” “啊?”小侍女一愣,看着周遭这满满的大男人,有些惊疑道: “这、这不太妥当吧。” “本王心里有数,你且照做就是。” 凤情扫了一眼招待女客们那边的方向,削薄的嘴角抿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想用这种雕虫小技来欺负他的人?还嫩着呢。 听到凤情的召唤,叶离枝虽有迟疑,但还是过去了。 尊卑有序,男女有别。 按理说,女子是没有资格在重要的场合与男子们同席而坐的。 只是,当那群长舌贵妇们刚想以‘一个女子怎么有脸去男人堆里凑热闹’再来刺她一刺时,那前来传话的小侍女就故意放大声音,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喊: “主子慢点走!王爷可心疼主子在这儿白站了那么久呢,主子肚子里怀的可是王爷的孩子,万一有个什么闪失,谁能担待的起呢?” 无论叶离枝是以什么方式进门的,她现在终归是凤情的人,还怀着凤情的孩子。 几个欲要口出恶言的贵妇顿时噎了一下,不敢欺负的太过,怕叶离枝万一被她们气了个好歹,那万一惹恼了王爷…… 在这片土地上可是风情排老二,没人敢自称老大,她们家里的老爷可都要仰仗凤情来过活呢,若是因她们而受牵连,怕是连死都是轻的。 一群女人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个个满肚子的话硬被憋在了喉咙口。 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别提有多难受了。 方才还趾高气扬的一大片人此时却鸦雀无声,这番壮观又滑稽的景象引得叶离枝嫣然一笑,转身跟随那侍女去了。 等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以后,女客们才重新窃窃私语起来。 沈糖的脸色极其难看,淑贞等人更不必说。 也没了心思去敷衍那帮女人,沈糖招手唤来一名侍女,低低的与她吩咐几句,便放她去了。 叶离枝过去的时候,凤情正靠坐在宽大的圈椅中,面无表情。 他一条长腿曲起,手臂松松的搭在膝头,看起来慵懒而充满着不可一世的霸气。 四处灯笼轻晃,将他雕像般完美无瑕的俊颜映得明明灭灭,看起来冷酷而孤独。 有谁了解过他,又有谁真正的走进过他的内心呢? 有那么一瞬间,叶离枝毫无理由的为这个男人而心疼了。 虽然她记不起以前的事,但她却清楚自己现在对这个男人—— 毫无感情可言。 似乎是察觉到有一道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与芸芸众生不同,凤情下意识的转头看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踌躇不前的她。 只一个眨眼间,围绕在这男人周身的那些冷漠气息便悉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情柔似水。 他的脸上突然绽出一抹很温暖的笑容,朝她伸手道:“来。” 发现雌性生物入侵的男人们大部分已经喝的有些醺醺然,见状立刻敲碗吹哨的起哄起来。 叶离枝微微回神,看向那只邀请的大手,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在那只手面前站定,还未等她思考一下到底要不要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时,只觉腰间一紧,在一片骤然拔高的起哄声中,眼前一花,已然落入了某个男人温热的怀抱之中。 “听说那边的位子不够坐,本王就把你叫了过来,坐在本王的腿上如何?” “好!” “坐腿上!坐腿上!” “坐一个!坐一个!” 叶离枝还没回答,那群臭男人已经开始了怂恿大业。 她看看眼冒绿光的恶狼们,又看看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某王爷。 啊……这种时候如果拒绝的话就太扫兴了吧? 于是就落落大方的——坐了上去。 434.第434章 这个新欢不太媚 肌肉紧实的大腿可比那些硬梆梆冷冰冰的椅子好坐的多。 没想到叶离枝居然会这么‘听话’的凤情在一愣过后,立刻大大笑开。 忍不住轻而又轻的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迷恋的嗅着在烈烈酒味中,她身上散出的浅淡而甜美的馨香。 这味道比酒味更能令他陶醉、 两人过分亲密的姿态立刻引来一阵狼嚎。 凤情的手下大多是武将,但是这群糙老爷们能在自己的位置上稳坐多年,其心机和眼力缺一不可。 谁见过凤扬王对一个女人如此纵容过?纵容她与自己同席,甚至不惜自己当板凳,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又有谁见过凤扬王如此毫不掩饰、或者说情到深处自然流露,他也根本掩饰不了的对一个女人如此喜爱? 跟随凤情多年的将领们都表示自己从未见过。 也因此,凤情这次的举动让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了共同的计较: 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不管这件事最初的起因是什么,凤情这么做,让所有人今后对叶离枝都难免要高看一眼。 桌边坐的都是大老爷们,推杯换盏间,难免有酒液洒出,淋在菜里。 这些油腻腻的菜凤情本就没有打算让叶离枝吃,更何况还是被这群糙汉子糟蹋过的。 当即唤来人,让厨房去做一些清淡可口的菜色来,要快。 然后将自己的面前腾出一块地方来,专门摆放给叶离枝吃的菜。 大家继续嘻嘻哈哈,心里却泛起了嘀咕:王爷这宠的也太过了点吧? 难道就不怕这个女人恃宠而骄吗? 却见那位被王爷揽在怀中百般疼爱的女子,神色之间坦荡磊落,举止端庄而不轻浮。 纵使正在和王爷耳鬓厮磨的说着悄悄话,秀丽的眉眼中也没有丝毫妖媚勾人之态。 反而眼波流动间,清澈的倒映出点点星火,纯粹而美丽,不知不觉中就将人的魂给勾走了一半。 凤扬王冷冷的眼刀一一扫过这群痴汉。 大家浑身一个激灵,赶忙回神,继续呼喝着喝起酒来。 先前男人们整齐划一、豪气干云的起哄声早就穿到了女眷那里。 听着那‘坐腿上!坐腿上!’极具暗示性的呼喊,哪怕沈糖的派去监看的人没有及时回来将所见的情况汇报给她,她也能将那边发生的事猜的八九不离十。 可恶! 女人们听的脸色各异,一边揣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又对这些极有可能是真相的揣测唾弃不已。 “那边可全是男人呢,那浪|货还真有脸过去。” “可不是么,估计还嚷着要坐在王爷的腿上呢,啧,骚|死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王爷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成何体统?肯定不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子!” “说不定是花街柳巷出来的小妓|女呢,呵呵~” 女人们装作对这种人和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可内心里的那些骚动与嫉妒又是怎么回事? 又有人小声道: “凤扬王可不是任人摆布的人,而且,先前是王爷先将她叫过去的吧?” “对啊,既然王爷把人叫过去,怎么可能会不提前准备好位置呢?” “我听那边起哄声那么大,搞不好王爷是故意不给她准备的,也说不定是王爷故意要让她坐在自己身上的。” “我觉得也是,如果不是王爷的意思的话,底下的人哪个敢胡乱起哄?” 理智派的女人们在小心翼翼的谈论着自己的推测。 一时间席上的人自动分为了两派,一派在大张旗鼓的嫌弃叶离枝的行为,一派在暗搓搓的钦羡着。 “能得到凤扬王的宠爱,哪怕只有一刻,估计我也要幸福的死掉了!” “凤扬王容貌天下无双,武功高强,在战场上是铁血男儿,在喜欢的人面前又肯定是柔情刻骨,哦,天呐,单是想想我就要晕倒过去了!” “妻又怎么样,妾又怎么样,没名没分又怎么样?能牢牢的抓住王爷的心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 “嘘——小声点,你没看到王妃的脸色都变绿了吗?” 沈糖的脸何止是绿了,都绿到发青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本来想让叶离枝出丑,如今却弄巧成拙,让她出尽了风头,得到了王爷这个超级拉风的‘宝座’! 甭管这是怎么得到的。 如今她在所有人的眼中,成了被打上王爷标签的新宠,以后要是再想动她,可就更难了! 深深的威胁和无力感侵袭着沈糖,让她低垂的面容看起来阴森而沉冷的厉害。 其他几位妃子倒是没做这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但脸色却也都不怎么好看。 因年纪太小没被放去男客那边的清流转过头,看着娘亲放下筷子,没什么胃口的低落模样,眼珠一转,轻声问道: “娘,她们在说什么?那个坏女人又跑去找父王了吗?” 白雪香没什么威慑力的瞪了他一眼,低声道: “流儿别瞎说。是我们这里没有她的位子,她才被你父王叫过去的。” 清流撇撇嘴,不以为然:“她本来就不是我们家的人,凭什么要有她的位子啊。坏女人!她就是个坏女人!” 见有不少人因为儿子无力的喊叫声而朝这边看来,白雪香很是窘迫,无奈之下只好伸手捂住了儿子的嘴。 “呵呵,流儿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三妹妹何必要这样对待他?” 淑贞阴阳怪气的开腔,顺便拉下了白雪香的手,堪称慈祥的看着清流。 “二少爷多明理的一个人哪!要是你父王能有你一半的明理,那该多好。” 清流眨眨眼睛,虽说不喜欢这个女人,却不得不承认她这话说的很对。 淑贞又道:“上次闹了一场乌龙,让你娘因此而失宠,要是你真的中了她的毒,说不定你父王对她的态度,就没有今日这么好了。” 清流半信半疑:“真的吗?” “那可不是!”佯装宠爱的刮了刮清流的小鼻头,淑贞压低了声音叹息道: “你可是他的亲儿子,那女人又算个什么东西?要是你真的出了事,还是因为她而起的话,你父王一定不会放过她……” 这想法和清流的不谋而合,他不由得露出很感兴趣的神色。 435.第435章 小鬼发威 见这孩子这么上道,淑贞那张热爱挑拨的嘴也忍不住的开始往外吐坏水: “你娘因为她而变成如今这副凄惨的模样,二少爷难道就甘心这样袖手旁观吗?上次她害你是乌龙,如果下次不是呢?二少爷不妨好好想一想,有什么法子既能让你父王讨厌她,又能让你娘亲重新得到你父王的喜欢呢?” 清流认真的想了想,摆出一张天真无邪的表情来问: “什么办法呢?” 淑贞看了一眼清流身边只顾着沉浸在伤心里的白雪香。 清流连忙小声道:“放心,我不会跟我娘说的。” “乖孩子。”淑贞就是怕小孩口无遮掩的去向白雪香告状说是自己撩拨的他才稍微有所顾忌。 如今见小孩信誓旦旦的模样,她不由放心了些许,压低了声音道: “你这样……” 清流原本自己也想出了好几个对付那个坏女人的计策来的。 可小孩终究是小孩,想出来的那些个办法,又怎么能和心思缜密、城府极深的大人们比呢? 淑贞在清流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阵,怕他记不住,又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问: “记清楚了吗?” 清流用力的点点头,很是崇拜的看着淑贞。 淑贞拍拍他的头,温声道:“那找个机会就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就现在!” “什么?” 没等淑贞问明白,坐在椅子上的清流已经刺溜一下滑了下去,朝着白雪香的院子跑去。 “喂……”淑贞想叫住他,没想到余光却瞥见白雪香正在疑惑的看着她,忙笑道: “哎呀,这孩子,真不禁夸,我只说了两句他比他的大哥聪明、读书好,你看,这就害羞的跑掉了!” “是吗?” 白雪香狐疑的问,不过见儿子是朝自己的院子跑去,便觉得不会有什么事,没有多想,由他去了。 回了小院的清流先是东翻西找了一通,将娘亲很久以前给他做的风筝找了出来,然后又哒哒哒哒马不停蹄的跑了出去。 跟在他身后的下人们叫苦不迭,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却又因疏忽了一次没了三个月的月钱还挨了板子,说什么也不敢跟丢这个小祖宗,只好吭哧吭哧的又继续去追。 “二少爷,您跑慢点别摔着!” “二少爷你要去哪里呀?” 下人们在身后一边追一边喊,看他大晚上的拿着个破风筝到处瞎跑,开始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中邪了。 “你们别跟着我!” 清流不耐烦的吼了一声,抓着风筝继续跑,还拉扯着风筝线企图让它飞起来。 “哎呀您想放风筝的话我们可以帮你啊!” “就是就是,风筝一个人是放不起来的,您这样只会白费力气!” 为了不让清流将他们赶走,下人们开始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清流。 清流的眼睛滴溜溜的一转。 他根本不是真心想要放飞风筝,只是做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而已。 但是,他却是真心的想要甩掉他们的。 “好啊,”他做出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站住脚步回头,将风筝递向他们,道: “那你们一起来和本少爷放吧。” 下人们连连点头,大步的追过来开始和他一起鼓捣这只破风筝。 风筝是简单的蝴蝶形状,白色为主,上面用毛笔点了点点黑色的圆点,看起来就像一只长着墨斑的蝴蝶。 在黑夜中,分外醒目。 幸而边城的风大,而且又是深秋时节,纵使没办法让风筝飞的很高,勉强飘起来飞一段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下人们负责拿风筝和捡风筝,没一会儿就累成了条条死狗。 清流见时机已到,大发慈悲道: “你们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尿尿,一会儿就回来。” 几个下人瘫坐在地上,如蒙大赦般的点点头,还不时的抬起袖子擦着自己额上的热汗。 这么大冷的天,他们的衣服都快被汗水浸透了,风一吹,齐齐打了个哆嗦。 清流心满意足的抱着风筝走了。 然后趁他们不注意时悄悄溜出了茅厕,直奔叶离枝小院附近的那片荷塘而去。 荷塘很大,且深。 荷花早已凋谢,荷叶也已开始大片大片的枯萎了。 清流寻到了叶离枝回小院途径这里的那条必经之路后,就开始四处探看。 今日王府里宾客众多,王府内的守卫基本都被调动了出去,负责保护各位大人和家眷们的安危了。 因此在这后院里冷清的厉害,只有各自看守院门的人还在,其余的都去了前面。 清流表示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他来到荷塘边,举起风筝,随手一扔,风筝便落入了水里。 风吹过,荡起层层涟漪,那风筝也飘飘悠悠的随着涟漪往水水中央滑去。 然后,清流就坐在小路旁,开始等。 叶离枝身子重,吃完之后就觉得有些乏了,准备回小院歇息。 凤情原本想亲自送她,却被她推辞了,说这么近的路,又是在家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那你慢点儿走,看着点路,别磕了碰了,等散席后,我就过去找你。” 凤情拉着她的小手,依依不舍的道。 “爷这是养了个瓷娃娃啊,”有人善意的大笑道: “怕是一碰就碎,不然爷也不会宝贝成这个样子。” “不如爷抱着回去吧!我们不介意等一会儿的!” “哈哈,怕是爷一抱就不想撒手,然后就回不来了!” 男人们的调笑总是这样大大咧咧,毫无遮拦。 饶是叶离枝定力这么强的人,也觉得凤情对她的确恩宠太过,有些无地自容。 硬是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魔掌中拽出,叶离枝柔柔笑道: “那我先回去了,王爷好好玩,我会一切小心的。” 凤情只好点点头,目送着她走远,直到对方的身影逐渐隐没于黑暗之中,再也看不见时,才收回了目光。 隐约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的清流立刻戒备了起来! 他先是循着声音偷偷的跑过去看了看,见果真是叶离枝一行人后,立即又跑了出来。 然后,坐到荷塘边,就开始抹着眼睛大哭起来! 他哭的很有些技巧,既不会太大声惊动了别的什么人,也不会太小声导致叶离枝她们听不见。 436.第436章 自作聪明 隐约中听到有小孩哭声的叶离枝果真加快了脚步。 走得近了,便看见清流正坐在小路旁,将脸埋在臂弯里,哭的好不伤心。 叶离枝自己就是即将要做母亲的人,哪里看得过去小孩子这样委屈,便缓缓地走过去,弯下腰来,轻声问: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清流抽噎着抬起脸来,用口水印当泪痕的小脸上一片狼藉,倒真有那么几分伤心的样子。 他带着哭腔道:“我、我不小心、不小心把娘给我做的风筝,掉进水里去了,呜~那可是娘亲手为我做的!” 大晚上的出来放风筝? 叶离枝失笑,暗道孩子就是孩子,想一出是一出。 侧头往旁边的荷塘看了看,一片枯色之中,果然有一只大大的蝴蝶风筝。 “去,找根长点的杆子,把风筝挑上来吧。” 叶离枝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便转头对身后的侍女吩咐。 侍女应声去了。 不过,长杆这种东西平时一般用不到,找起来可能需要费点时间。 清流原本准备等那侍女回来,去捞风筝无暇顾及叶离枝时才下手的。 没想到左等右等,那个侍女姐姐就是不见人影。 怕前头的宴席散了那些下人们也会跟着撤回来,到时候,他的计划也要跟着落空了。 所以清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转身就往荷塘边走去。 叶离枝还以为他是着急他的风筝,便笑着安抚道: “别着急,等那位姐姐回来后便能将你的风筝救出来了,你人小,风筝又飘得那么远,你是根本够不到的。” 清流充耳不闻,径自走到荷塘边。 然后小牙一咬,眼一闭,俯身‘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叶离枝那句:“别再往前走了,荷塘边很危险的话”还没出口,他人已经落入了水中! 水是透彻心扉的凉! 清流狠狠打了个寒颤,差点忘记自己该要做的事,往深水处艰难的游动了几下,便冒出了头,声嘶力竭的大喊起来: “来人呐!救命啊!我……咕噜噜……我被人推下水啦!!!” 他从小就对能文能武的父亲十分崇敬佩服,因此跟着请来的每位老师都学得很认真。 包括凫水的课。 叶离枝早就被他小小年纪满怀一腔壮烈牺牲自己的热血给惊呆了,完全没听到他嘴里在喊的什么。 只看到黑漆漆的塘水中,小孩在里面载浮载沉,危险万分! 她焦急的环顾一圈,发现根本没有人可以用。 心一横,便脱掉浸了水后可能成为累赘的外衫和中衣,也跟着跳进了水里。 嘶——水是难以忍受的冰。 但她还是坚持不懈的朝着小孩游过去,试图想将他拉上岸来。 却没想到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清流一见到她过来,立刻朝与她相反的方向拼命游去。 笑话!来见证这坏女人做坏事的人还没到了,他怎么可以被这坏女人救上岸! 还有,这好像跟二夫人与他讲过的计划有些不一样啊…… 为什么这个坏女人要跳下来? 还做出一副欲要救他的样子? 她不是抢走了自己父王的人吗,她还让自己的娘那么难过! 所以她是坏人!坏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清流觉得很是费解,但也不想就此放弃一个这么大好的机会,在叶离枝稍稍碰到他的衣角的时候,就激烈的挣扎了起来。 “别碰我……噗……别碰我!!!” 他的手脚乱踢乱踹着,企图远离这个不可理喻的坏女人,没想到无意中竟踢到了她的腿。 没有做准备就下水本来已经很危险了。 他这一下可好,也不知触动了叶离枝的那根神经,居然让她的腿不可抑制的抽起筋来! 她不得不停止了追逐他的动作,表情痛苦欲要伸手去够自己的腿。 可这是在水中! 无力游动的身体很快失去平衡,最后映在清流瞳孔中的,是坏女人牙关紧咬的隐忍表情。 与依然努力伸长,想要将他拉上岸的手。 看着坏女人渐渐沉入水中,再无动静,清流不禁有些高兴起来。 她终于不会再来抓自己了! 等有人过来了,他就装晕,醒来后就告诉所有人,是这个坏女人趁着别人都不在,把自己推下水的! 而他在落水之前揪住了她的衣角,也不小心的把她拉了下来。 至于是为什么…… 二夫人教过他,就说这坏女人在推他之前,说恨他娘污蔑过她,要找自己报仇? 对,就是这么说来着,他要记得牢牢的才行! 清流哆里哆嗦的游到水浅的地方,小幅度的动作着不至于让自己沉底后,便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不多时,前去找长杆的侍女回来了,看到水里的他时,狠狠的吓了一跳! “二少爷,二少爷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侍女声音发颤的喊着,想要救他却发现自己不会水。 四下看了看,也没发现自家主子的影子。 她心下一沉,一股巨大的恐慌袭上心头,连滚带爬的转身去喊人来了。 不多时,王府大乱! 凤情听闻叶离枝失踪时是第一个赶到的,先跳下水去将清流捞了上来,又继续潜入水中去寻找叶离枝的踪影。 他宛若一条游龙,在深沉的塘水中浮沉着,脑海中还在不停的回荡着小侍女说过的话: “奴婢去问过看守院门的人了,他说主子没有回去!” 这个笨蛋!傻瓜!该不会为了一个破风筝就跳下这么冷的水里来了吧?! 她是不要命了吗! 男人的身影看起来矫健而蛮悍。 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时的内心是有多么的恐慌。 闻讯赶来的宾客们将荷塘边围堵的水泄不通。 背着大药箱的御医们也匆匆赶到,就地开始医治起‘昏迷’的小清流来。 “不应该啊……” 其中一个御医趴在他的胸口上听了听心跳,一只手还在帮他把着脉,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其他两个正在查看其他有没有受伤的地方的御医齐齐抬头看他。 这名御医看着清流明显用力过度的紧闭的双眼,以及不安颤动的眼睫,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什么不应该?” “没事。我是说这孩子没什么大事,刺激一下便能醒来了。” 437.第437章 有本事你就死 他取出一根银针,朝着清流的指尖处轻轻一扎。 十指连心,那锐痛立刻就让清流痛吟出声。 他学着娘亲每次醒来的样子‘悠悠转醒’,眨了眨眼睛,然后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呜……都是那个坏女人!都是那个坏女人把我推下水的!!!” 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他的哭喊声尖刻到刺耳。 众人大哗!交头接耳的指责起来: “是谁啊,怎么连小孩子都要害,真是丧尽了天良!” “听他喊是个女人,莫非……” “真是作孽啊,这大冷的天儿,下了水不死也得脱层皮……” 后知后觉发现出事的人好像跟自己的儿子有关,白雪香费力的排开众人,果然就见清流浑身湿淋淋的坐在地上,放声哭嚎。 她心下一紧,踉踉跄跄的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清流的头就开始哭: “我儿!告诉娘,是谁害了你!是谁把你推下水去的?!是谁这么狠心!!!” “是……” 清流刚要在大家面前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忽听哗啦一声水响,有人从荷塘中爬了出来。 怀里还死死的搂着一个生死不明的女人。 清流眼睛一亮,忙抬起胳膊,直指叶离枝,喊道: “是她!是她!就是她!” 待宾客们看到‘凶手’那堪称标志性的大肚子时,却一时无言,谁都不敢当着凤扬王的面去乱嚼舌头了。 淑贞躲在人群后,看到那只小狐狸精卧在王爷的怀里,半死不活的狼狈样子。 顿时偷偷的捏起帕子,掩住了嘴角的那抹幸灾乐祸的灿烂笑容。 白雪香顺着儿子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看到凶手的样子,一股邪火立刻直冲脑顶,刺激的她不顾一切张牙舞爪地就朝着她扑了过去: “为什么要害我儿子!为什么!!!” 凤情身边的侍卫立刻上前格挡住了她,让她无论怎样用力挣扎,都无法再靠近凤情一步。 对方此时却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她。 而是用冷得彻骨的目光匆匆扫了一眼清流,见他没事后对围在他周边的那些御医下令道: “都随本王来。” 御医们连忙扔下清流跟随凤情的脚步而去。 怀中的小女人浑身湿透,水珠不断顺着两人的衣角落了一路。 乌黑的发丝化成一绺一绺,凌乱的贴在惨白的双颊上。 仅隔了几层衣物的身体紧紧相贴,清晰的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是如何一点一点的流失。 由冰冷变得更冷更冷,几乎冷透了凤情的身心。 他的举止和神情都异常镇定,稳稳托住她的双臂却在不易察觉的微微发着抖。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怀疑当初用尽手段的将她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这件事…… 是不是,做错了? 以最快的速度将叶离枝带回小院,刚刚稳妥的放到床上。 不必凤情开口,那些御医就争先恐后的凑上前去,使出十八般武艺来查看病人当前的状况。 呼吸,没有,心跳,微弱…… 御医们脸上的表情纷纷变得凝重而严肃起来。 紧张到窒息的氛围渐渐浓郁,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情就站在床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叶离枝。 像是只有时刻的把她锁在自己的眼睛里,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一样。 有侍女在一旁轻声道:“王爷,换件衣服吧。” 高大英武的男人活像只落汤鸡,身上还在滴滴答答的不停往下滴着水。 衣服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单是看着,就觉得很不舒服。 可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对于外物的感知毫无所觉,连侍女的话都没听到,依然坚定不移的望着床上的女子。 片刻后,有御医已经开始摇头叹息。 那叹息很轻,落在凤情的耳里时,却如惊雷一样,震得他脸色发白。 没等御医们上前来跟他胆战心惊的说什么‘微臣已无能为力’的屁话,凤情已然粗鲁的推开了站在床边的一个御医。 他死死的瞪着面色倾颓的小女人,颤声低吼道: “你这个混蛋,混蛋!叶离枝,你不能死,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震耳欲聋的大吼还伴随着无法控制的抓住对方双肩并拼命摇晃。 御医们看的手足无措,刚说王爷您对待人家能不能温柔一点时,却见他们的王爷双目发红,已然一副理智尽失的姿态。 这个人……对于王爷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没等他们想个明白,凤情已经开始学着他们刚才对叶离枝做过的急救方法来再次不死心的尝试起来。 他学得极快,且并不莽撞,双手交叠摁在叶离枝的胸前,以精准无误的力道来一下一下有规律的往下摁压着。 叶离枝呛进去的水已经在御医的帮助下排了出来,可她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原本微弱的脉搏也渐趋于无。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大夫的已经可以结束治疗,对家属宣告准备后事了。 可面对着已然陷入失控状态的王爷,御医们哪怕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叶姑娘已经没救了’的话啊! 他们只能有些不忍的别过了脸去,期盼着王爷能在救治失败后,接受下这个残酷的现实。 一下、两下、十几下、几十下…… 随着时间的推移,床上的人纹丝不动,在冷水里浸过一遭的凤情额上甚至已经冒出了热汗。 他的牙关咬的死紧,唇上血迹斑斑,余光瞥见那高耸的肚皮下面似乎有什么在动,突然恨恨道: “有本事你就死吧,你死了,你和他的孩子也要没了!” 不明真相的御医们目瞪口呆,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啊…… “你不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来了吗?如果你醒过来了,我就都告诉你,全部!” 双目微合的人儿的长睫似乎微微抖动了一下。 “呵,本王先大发慈悲的向你透露一点吧,如果你出事,这世上会有另一个男人因你而伤心欲绝,悲痛而死,我打赌,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这下不止是睫毛抖动的厉害,连小指也跟着动了几动。 有御医瞧见了,立刻激动的大叫起来:“她有救了!她要醒了!” 438.第438章 给本王从实招来 凤情动作不停,生怕自己看到的都是幻觉,嘴里继续恶声恶气的道: “你要是没了,本王就把你们母子的尸体送给他,让他好好看看他最爱的女人难看的死相,顺便告诉他,这个女人是自己溺水而死……不,是被自己蠢死的!” “噗……咳咳咳……” 也不知是被他歇斯底里的声音震得还是被他的话给气得,叶离枝甫一有了意识就被呛进一口口水,顿时扒住床沿,拍着胸脯不停的咳嗽起来。 周围的人除了凤情以外,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废话,看王爷对这女子那么宝贝的样子,若这女子真的死了,他们今儿个也别想有个什么好下场! 凤情见她终于醒来,松了口气,脚步一个不稳险些跌坐在地上。 这才发觉全身的力气都几乎快要被她吓没了。 眼疾手快的侍卫立刻上前扶住了他,搬来椅子让他坐下。 凤情看着叶离枝咳得面红耳赤,原本的恐惧逐渐转变为怒火,不过还是强忍住,抬起胳膊来帮她顺着背。 “咳咳咳……王爷?” 叶离枝虚弱的抬头看他,因刚刚醒来不久,她的眼前还有些发黑,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 “你还有脸叫我啊。” 凤情却并不买账,见她气顺之后,捏起她的下巴便毫无预警的狠狠吻了上去。 屋里的其他人:“……” 侍女低下头去,侍卫别开眼睛,御医们一个个老脸涨的通红。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 王爷您要非礼人家之前能不能让他们退下先! 叶离枝脑袋还在发懵,也不知道拒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退了开去。 烛火摇曳,爆出轻微的火花,映照的对方的眸子愈发凌厉无匹,盯的叶离枝的小心肝儿一阵颤颤跳。 “王……王爷?” 那如秃鹫看到腐肉般,恨不能将她整个儿生吞下去的的眼神让叶离枝不由自主的往后缩了缩,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说吧,把你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要跳下水的原因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跟本王说一遍。但凡有一个字敢骗我,哼……” 放在扶手上的大手倏然握紧,手背青筋根根暴起,配合着那昭然若揭的、欲要将她拆吃入腹的表情,让叶离枝一阵毛骨悚然。 本来也没打算要瞒他什么的,这下更不敢了…… 她抖着手扒了扒乱发,怕怕道:“回王爷,事情是这样的……” 站在荷塘边有的在担心有的在等着看热闹的人都在夜晚的凉风中凌乱了好一会儿了。 却连主角的一根毛没见到。 清流的假哭早已维持不下去,连白雪香都累的瘫在了地上,眼眸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糖原本不想让这些人走的。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报仇的好机会,最好让所有的人都去唾弃那个害人精,让王爷面上无光,最后不得不将那个小贱货赶出门去,或者浸猪笼也不错。 但她身为王府的王妃,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众贵客们站在这个鬼地方等人。 于是先吩咐下人准备将小清流和白雪香送回院子里稍作歇息,又好声好气的对着这些达官贵人们道: “诸位,今日本是王爷的生辰宴,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来,真是让各位见笑了。 现下王爷忙着去救人,怕一时也顾不上大家,不如咱们先回去一坐,继续吃着喝着。 等王爷回来,相信他会给二少爷,也就是我们的小清流主持公道的。” 她走到清流的身边,刚想假装爱怜的摸摸他的脑袋。 以和那个欲要加害小清流的毒妇形成鲜明的对比来博取众人的好感,却被清流不领情的一个扭头给躲开了。 “我不!”清流对着那些欲要上前来抱他的下人们吼: “我就要在这里!在这里等父王回来,等父王帮我打那个坏女人出气!” “二少爷,别闹,”沈糖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手,耐着性子,尽量放缓声音劝哄道: “这次她害了你,现下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你父王还能放过她不成?你身上都还湿着呢,天气又冷,不如先跟你娘回去换身衣服,别着了风寒,免得让你父王为你担心,如何?” 沈糖故意在‘这次’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果然,立刻就有聪明人会意的大叫起来:“哎哟喂,还有上次啊,这种人王爷怎么还敢留在身边呢!” 听到这番话的客人们立刻就对沈糖生出了不少好感来: “还是王妃好啊,这二少爷好像不是王妃所出呢,也对他这么好,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要不然人家能当上王妃?王爷的眼光好,才能娶得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女人来当家作主,要是方才那位啊……啧啧,还没名分呢就要赶尽杀绝,要是有了名分,还不反了天去!” “我看也是。以为有个王爷的骨肉就能和别的少爷们抢世子之位?别做梦了!王妃可是大将军的女儿,她也不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作孽啊……” 女人们见王爷不在,嘴巴又开始闲不住的叽叽喳喳起来。 而男人们…… 虽然他们都对王爷的这位‘新欢’颇有好感。 但此时见从水里捞上来不久的二少爷就坐在岸边,因身上的水迹未干而被冷风冻得直打哆嗦…… 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也不由得对那名端丽秀美的女子生出几分憎恶来。 清流闹着不肯走,客人们也想等出个结果来,于是沈糖先前的那番话等于白说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动脚的。 又在寒风中哆哆嗦嗦的等了一会儿后,凤情终于回来了。 他换了一身新的衣服,头发也在擦拭过后重新梳理了。 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没了离开时那股欲要毁天灭地的威慑感,反而多了几分类似于大难不死之后的轻松。 让那无暇的五官,看起来更加风流与精致。 凤情回来后,先是向众人道了歉,说是打扰了各位的雅兴。 又在众人充满了不解的眼光下,绕着荷塘边走了一圈,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河岸边丛丛幽深的草丛,最后在清流的面前站定。 一身黑袍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是沉寂不发的某种危险的情绪。 439.第439章 父子对战 一见到自己的父王终于肯拿正眼来瞧自己,清流立刻扬声质问道: “那个坏女人呢?” “她死了。” ……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一片寂静。 凤情转动眼眸,一一从众人的脸上扫过,将所有人的表情尽皆收入眼底。 清流喜出望外!但他没有忘记现在还在计划中,不能露陷的。 便尽量以平静的口气道:“哦,真的假的?” “假的。” 清流呆住,内心的窃喜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扩散,就被他父王轻轻松松的两个字给全部扼杀了。 眼看着儿子被老子耍得团团转,糊弄的找不着北,淑贞怕清流被他爹的三言两语套了进去,说出点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上前帮腔道: “王爷,那个害人的凶手呢,您怎么不将她带出来,当面给小清流赔礼道歉?” “凶手?” 凤情幽幽的看了她一眼,问:“你看见她害人了?” 淑贞不服气地指着地上的清流道:“妾身虽然没有看见,但孩子都变成这样了,难道还不能说明她的罪行吗!” “是啊,这大冷的天,孩子总不可能突然一时兴起跳下水里去玩吧?”沈糖在一旁淡淡的补充。 凤情笑:“那这黑灯瞎火的,他还在外面放风筝呢,有什么是他不可能做得出来的?” 水面上的风筝早已没人理会了,但没人理,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 醒目的白色蝴蝶已经自动靠了岸,有人弯腰将它捡起,也是满脸的疑惑。 “那、那为什么她和清流会同时出现在水里?总不会是看到清流在水里玩,她也跟着跳下去在水里玩吧?” 淑贞觉得这次的行动证据很充分,趾高气扬的抬起了下巴,打定主意要让王爷百口莫辩,让那个狐狸精万劫不复! “这……你就要问清流了。” 凤情重新看向自己的儿子,和气的道: “把你‘被害’的经历都跟大伙儿说一说吧,说的好,父王就去帮你出气。” 清流不解的皱了皱鼻头,有些不能理解这个‘说得好’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既然他的父王让他说,他就肯定要好好儿的说一说了! 清流做出委屈表情,呜咽道: “孩儿……孩儿本来觉得宴上无聊,想偷溜出来自己玩的,就找出了娘曾给我做的那只风筝。 谁知,风筝一不小心脱了手,飞到了这塘水里,孩儿怕娘责备,就蹲在这里哭。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个父王很喜欢的大姐姐就朝这边走来,她看到孩儿时,很生气,质问孩儿为什么要在她回院子的路上哭。 孩儿就说风筝掉进水里了,然后,那个大姐姐就装作很好心的让她身旁的那个侍女姐姐去找根长杆来,帮孩儿挑风筝。 孩儿信以为真,就乖乖的在塘边等那个侍女姐姐回来。 没想到,大姐姐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很可怕!她死死的盯着我,说什么……娘上次污蔑过她,让她差点被王妃打,就要找孩儿来报仇! 她把孩儿硬是拉到塘水边,说你的风筝在水里,去找你的风筝吧!然后一把就将孩儿推进了水里! 老师以前曾经教过孩儿怎样凫水,所以掉进水里之后孩儿并没有被淹死,那个大姐姐见状,很不甘心,立刻就跳了下来,抓住孩儿的头就往水里使劲摁! 后来,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停止了动作,自己沉进水里去了,孩儿也才……因此而得救。” 说完,清流立刻又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编的太好,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跟真的似的,因此很入戏的哭了出来。 孩子的眼泪是真的,神情中的恐惧和害怕也是真的,说的话…… 难道会是假的吗? 大家一听他口中的那个大姐姐做法如此狠毒,立刻义愤填膺起来,嚷嚷着要去找那个女人算账。 白雪香听到自己儿子受到如此迫害,更是已经疯了,从地上跳起来就朝着叶离枝的院子狂奔而去。 只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侍卫们再次冲上前压制了住,无论怎样拼死挣扎,都无法再动弹分毫了。 凤情抬手,让他们别吵,看着儿子的眼睛问: “你说,她看你没有死,就立即跳下去要将你摁在水里了,是吗?” 清流马上点头如捣蒜! “这中间她有没有做过什么?” 什么?父王的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清流佯装思考了一会儿,却猜不出父王话里的意思。 当时因为是在水中,也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坏女人在岸上都做了什么,因此只好含糊其辞道: “我、我那时候太害怕,有些记不清了。” “怎么会呢?你刚才不都说的挺清楚的?还是说,你刚才对父王说的,都是自己瞎编的?”凤情好整以暇的问。 “才不是!” 清流涨红了脸,外强中干的大声反驳着,手心里却出了汗。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胡说,清流只好道: “她把我推下来以后,先是看了一会儿,发现我没有淹死后才跳下来的。” 这样说,总该没有漏洞了吧? “她真的没有再做什么吗?”凤情笑吟吟的问,但那话中‘提醒’的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 清流的心中更加紧张,反复思考当时的情景,却发现一无所获。 而父王这副表情,已经表明了当时下水之前,那坏女人肯定做过了什么! 是……什么呢? 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为了让戏演的逼真一些,他一下水就拼命朝着水深的地方游,哪里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 沈糖有些不耐烦道: “王爷,您何必去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清流当时那么害怕,哪里会什么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看还是赶快把叶姑娘叫出来吧,大家当面对质,也好早日了结此事。” 大家很赞同的跟着点头,有人提议道: “王爷,依末将看还是早日将那姑娘逐出王府吧,留下来肯定会成为祸害。” “连小孩子都下的去手,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 “还是早点赶出去吧,这样的人啊,早晚会得报应的!” 440.第440章 真相大白 凤情的脸色随着众人‘好心’的劝说渐渐冷却了下来。 清流也在此时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大腿,哀嚎道: “父王,求你给孩儿做主,将那个坏女人赶出门去吧!不要再让她留在我们家了,让她走,让她走!!!” 小孩声嘶力竭的喊叫,让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动容之色。 连看向凤情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被美色迷惑了心智的昏……王。 就差亲手帮他把那个‘狐狸精’灭掉,重还他的王府一片安宁了。 可谁又知道,真正的搅家精其实另有其人呢? 冷漠而锐利的眼眸盯视着自己的儿子,凤情的声音却轻的好似凉风佛过耳畔: “是谁教你说谎的?” 小孩的身子僵住。 “或者父王该问……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小孩猛地仰起头来,对上他似乎能看穿一切的眼神,又有些无法直视的移开了目光。 “我、我没有说谎!” “好,那父王接下来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都能自圆其说,父王就随了你的愿,将她赶走,如何?” 清流心中升腾起一种名为‘不妙’的预感,但想到能将那女人赶走,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凤情让他松手,先走到一处枯草丛中拾起了几件衣服。 然后问向看热闹的人:“敢问诸位,有谁在害人的时候还想着要脱衣服才下水的呢?” 清流脑袋一懵,他终于明白刚才父王问他的那个问题是个什么意思了!却原来是这个! 可惜,现在再想弥补,已经晚了。 “我儿子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所谓的凶手下水之前都干了什么,却把其他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为什么呢?” “可能是她……下水之后怕衣服太沉才脱掉的吧,那时候小清流还在水里逃命呢,没看到也没什么的。”淑贞强词夺理道。 凤情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好,就算你的猜测有可能成立,那么我们再来问问他们。” 凤情先走到专门负责看好二少爷的下人面前,问: “为什么不好好跟着你们的少爷,却要让他因丢了风筝而哭,甚至向她人求助呢?” 一个下人战战兢兢的回道: “回王爷,我、我们起先是跟着二少爷的,二少爷中途退席以后,先是回了三夫人的小院,拿了风筝后又出来说是要放风筝,结果放着放着又说要去解手,让我们在外面等,等着等着……等我们觉得不对时,再进去查看就发现二少爷早就已经不在了!” 凤情转向清流,犀利的发问: “为什么不让他们继续跟着,你是故意要甩掉他们的吗?” 清流眼神慌乱,支支吾吾道: “我……我是看他们跑得太累,想让他们休息一会儿,才自己偷偷离开的。” 凤情点点头,却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又招手叫来跟着他一起出来的那几位御医。 他问: “二少爷刚被我捞上来时,是晕着的,按照他的说法,他会水所以不可能被水呛晕,那么就是被人把头摁在水里所致,你们觉得呢?” 其中一位御医上前拱手道: “回王爷,并无此事。二少爷当时虽看起来是昏迷,但臣等几位仔细查看过后,发现二少爷只是装晕,身上并无不妥之处。” 凤情再次转向清流,问: “为什么你明明没事,却要闭着眼睛装晕呢?别跟我说什么你是为了糊弄那个害你的大姐姐而装的,那时候我已经来了,还是我亲手把你送上的岸,你完全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 无法让人回答的问题威严而缜密,清流的小身体一抖,缩着脑袋不说话了。 “你口口声声说那个大姐姐想要害你,那么我问你,就算她真的对你动了杀心,究竟是谁的错?” “是她的错,就是她!”清流毫不客气的诬赖。 “是吗?” 凤情却这些谗言不屑一顾,对着众人解释道: “上一次,这孩子自己吃错了东西导致肚子疼,陷入昏迷,因为最后吃的是枝儿给的点心,他娘就说是枝儿害了她,差点将身怀有孕的枝儿给活活掐死。” 众人都抽一口冷气!没想到还有这个惊人的内幕啊! “就算她恨你和你娘,难道不应该吗?况且她还根本没有怨过你们!父王不妨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哪怕你今天被她杀了,错还是在你娘身上!” 清流露出一脸震惊神色,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结论。 “至于你们……” 凤情扫向那些一脸惊诧的宾客,徐徐道: “你们自诩为大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自己的想法就是事实了?看枝儿大着肚子,就以为她想痛下杀手除掉本王的儿子好让自己儿子上位当世子了?那本王就实话告诉你们,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本王的。” 轰——当头一道霹雳! 大家傻傻的看着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的凤扬王,深深觉得这个世界有点玄幻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淑贞第一个失声把大家的心声喊了出来。 凤情冷笑: “怎么不可能?本王再混蛋也不可能连名分都不给就把一个女人给睡了!我之所以说出来,不过是让你们都消停点,别以为自己心思龌龊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们一样龌龊!枝儿她根本没有要抢夺什么的心思,或者说,连她自己,都是被本王给抢来的!” 看着一脸霸气的强盗王,大家深深地无语了…… 天空黑的不见底,凤情的眼眸却闪烁着灼灼的烈光! 他对白雪香道:“你为什么会误会枝儿要害你的儿子,还不是因为她也怀着孩子?可你又真的了解她这个人吗,难道就因为她怀着孩子就必须要来害你的孩子吗,我劝你以后别这么天真了!” “还有你,”他又对着清流道: “你是小孩子,我不会多苛责你什么,但身为一个父亲,我也不会看着你长歪!你以为我疏离你娘是因为那个你口中的‘坏女人’吗?不,是因为你娘自己做了错事让我讨厌了!现在,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还不肯说出真话来,那父王就该履行一个身为父亲的责任了。” 他抬手,有人立即从旁边递上了一条爬满了倒刺的黑色长鞭。 441.第441章 有你梦才美 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凤扬王这次是要来真的了。 白雪香反应最快,当机立断扑到儿子的身边,将他一把抱住,护在了自己的怀里。 有人想上前去劝几句,可在没有弄明白真相之前,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了,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成为了王爷的‘鞭下亡魂’。 清流埋在白雪香的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但就是死鸭子嘴硬,一个字也不肯说。 凤情又慢悠悠道:“你要是不说,我连你娘一起打。” 话与扬起的鞭子一起落下,啪的一声!无数尘土在清流的身后震扬而起! 白雪香尖叫一声,哭喊道:“王爷你要打就尽管来打我吧!别打流儿,他还小,他……” “别拿小当借口,你要是因此而什么都惯着他,迟早会把他惯坏。”凤情不为所动的道: “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肯说,那就别怪父王不客气了,一,二……” 凤情数的极快,眨眼的功夫已经作势要打。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见父王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清流已经被吓到了极致,尖声叫着准备什么都坦白了。 见势不妙的淑贞转身就想开溜。 凤情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道: “刚才我没回来的时候你们有机会可以走,却都不走,现在,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走!” 淑贞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转身胆战心惊的又挪了回来,内心祈祷着这小祖宗可千万别把她给供出来。 拜托! “是……这些都是孩儿一手捏造的……” 清流的第一句话,就让大多数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是孩儿支开了下人,故意把风筝扔进了水里,又故意自己跳下了水,为的就是想要嫁祸给那个女人。只是没想到,她也跟着下水了……” 这个版本的口供才跟叶离枝与他说过的一模一样,凤情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下来。 他之所以没有对叶离枝发火,也是因为叶离枝下水的原因不是为了那只该死的风筝,而是为了他的儿子。 人家是出于救人的好心,他又怎么舍得去责备呢? 只是没想到这混小子居然这么狼心狗肺,为了陷害叶离枝连这样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简直有不想承认他是自己儿子的冲动。 清流抹着眼泪,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这次是真的哭。 却并非那种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做错了事之后,忏悔的哭泣。 而是在父王强势的威胁之下,别无选择的示弱! 一听叶离枝是清白的,那些嚼过舌根的贵妇们脸上立刻露出了尴尬之色。 男人们也很有些愧疚,并暗自唾弃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骗了?! 唯有凤情,听的津津有味,最后问道:“这个栽赃嫁祸的主意,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淑贞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不过奇怪的是,清流并未将她供出,而是迟疑了一下,点头承认道:“是。” 在清流的认知中,淑贞是帮他出过主意的人。 他的计划虽然被他自己搞砸了,但这跟淑贞又有什么关系? 因此,不觉得淑贞有哪里做错的清流便勇敢的将错一力承担了下来。 却不知,那个被他无意中‘保护’着的人。 此时正一边暗自嫌弃着‘小孩就是好骗’,一边谢天谢地的庆幸着他没有将自己供出来。 凤情也不在意。 有些人的脾性他已经摸得透透儿的。 只等有时间时就将她拎出来好好收拾一顿,管它有没有口供和理由。 既然清流已经坦白了真相,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凤情便下令,从今天起,二少爷和三夫人,不得再踏出院门一步。 等二少爷长到可以上书院里去读书的年纪,再将二少爷放出。 至于三夫人…… 反正一直体弱多病,也不能出远门,就老老实实的在里面待着吧。 这样,就算有人去挑拨她,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了。 最后,凤情环顾一周,语调恳切道: “关于本王今天说的事……尤其是人是我抢来的那件,本王希望请你们为我保密,不知各位可能做到?” 众人瞅着他握在手中的长鞭,毫不犹豫的点头如捣蒜。 那条长鞭能打的,可不只有凤扬王的儿子,他们也一样! 只有沈糖握紧了双拳,毫无反应,脑海里只翻来覆去的想着一件事: 孩子不是王爷的,王爷却心甘情愿的要当便宜爹。 那女人不喜欢王爷,王爷却是抢也要将她抢来! 这不明晃晃的在说明着,王爷对那个女人,是喜爱到了什么也无法阻挡的地步了吗! 以为叶离枝怀的是凤情的孩子时,她恨。 知道叶离枝怀的不是凤情的孩子时,她更恨了! 这个人在她的心目中,已然到了不除不行的地步了! 淑贞、清流、白雪香…… 呵,这些人绑起来恐怕都比不上她一个。 她就让她们见识见识,除掉眼中钉、肉中刺,该用什么样的霹雳手段吧! 亲自将客人送走后回去的时候,原以为叶离枝已经睡了。 没想到小女人在历经生死劫之后,精神得很,一见到他就眼睛发亮的直起了身子—— 凤情眼疾手快的伸出两指捏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略有些疲累的捏了捏眉心,道: “什么都别问,也无需为谁求情,现在你该做的,就是让本王抱着,乖乖的睡上一觉。” “唔唔……” 知道自己差点出事让这个男人心力交瘁,叶离枝很乖的点了点头。 然后转头就默默的去给他摆好枕头,自己往里挪啊挪,腾出了一大块地方来给他。 这段时间内,凤情已经脱好了衣服。 之前换下湿衣服时简单的将身体擦拭过一遍,此时也懒得再去沐浴了,蹬掉靴子后揽过叶离枝倒头就睡。 叶离枝窝在他的怀里,抬头看了看他莫名令人觉得安心的睡颜,轻轻的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记,小声道: “谢谢你。晚安。” 还未完全沉入梦乡的男人被她这一番小小的举动弄的心都酥了,忍不住又将她抱得紧了些,只觉得哪怕此刻就要死去。 也……死而无憾了。 442.第442章 王爷是萌物 白露城能容下四辆马车并肩而行的宽敞大道上,两个打扮的再普通不过的人正各牵了一匹马缓缓的往前走着。 走在稍前一些的人一身青布粗衣,平凡而憨厚的面容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但若仔细去看,又发现这人眉目温润,通身都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华贵气息,让人一时无法分辨究竟是自己眼花还是对方的身份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陛……公子,我们现在就去凤扬王府吗?” 岑寂跟在安如晦的身后,捏细了嗓子压低了声音的问道。 别怪他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 为了不让别人对他们家伟大的皇帝陛下的身份起疑心,青龙军小头领岑寂不得不委屈一下,扮成农家村妇的样子伴随在安如晦的左右。 在外人的眼中看来,这两人就像……呃,母子。 安如晦微抬下颌,看着这满目繁华的景色,毫无一个皇帝身处别人地盘上的警觉和戒备,从容自若的道: “不。王府里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一概不知,去了也没用,不如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打探清楚之后再去把人救出来也不迟。” 岑寂点头,有些不自在的捋了捋垂在胸前大馒头上的头发。 两人牵着马儿在凤扬王府周围转了一圈,最后寻了个最近的客栈暂时住了下来。 没有如凤情一般大冬天都可以袒胸露怀出门的彪悍体质,在冷水里浸过一遭的叶离枝毫无悬念的……着凉了。 因在孕期不能吃药,她只好在喝过红糖姜水之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球儿,缩在里面瑟瑟发抖。 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出状况,已经让凤情不敢轻易离开她的身边。 索性连处理公务的地方也搬到了她的隔壁里去,偶尔有闲暇的空隙,就过来瞧一瞧她。 哗啦一声清脆的珠响,男人挺拔的身形踏了进来,白色的衣袍一尘不染,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是说不出的优雅与潇洒。 叶离枝转过脸来,今天不知第几次看向这个来看她的男人,一双杏眸含着泪花,眼眶红红,鼻尖红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你又来干……嘛。” 最后一个字消失在软趴趴的窝在高大男人宽厚的肩头上,那团白绒绒的小生物。 小生物见了她,甩了甩尾巴,弱弱的‘喵’了一声。 凤情见她看的眼睛都直了,抿唇一笑,大踏步的走过来,一手握住那只白色小猫的身子,将它整团塞进了叶离枝的被窝里。 “啊!你……” 暖乎乎的小东西安静而乖巧的厉害,任凭男人摆布不说,即便是落入到另一个陌生的怀里,仍然不挣不扎,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便爬下不动了。 “生辰宴上的贺礼,我不会养,送你吧。” 一只大手探了过来,揉了揉她简单打理过的软发,顺势试了试她的额头,发觉温度不烫后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重新继续去揉她的头发。 他揉她,叶离枝也在轻轻的揉着小猫身上的软毛,觉得触感很是舒服,抽抽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问:“你不回去忙了?” “今天的都忙完了,”一个聪明的统治者才不会事事亲力亲为的把自己累死,凤情看了看趴在她大腿上的小猫,又看了看她,突然说:“好可爱。” “啊哈?”叶离枝还在忙着逗猫,闻言以为是在夸奖猫咪,顿时笑弯了眼睛,点头很是赞同道:“是啊是啊,真的很可爱!” “可以亲一下吗?” “咦?当然可以啊唔……” 答应的话还没说完,嘴巴就已经被人占去了,直到把她亲倒在了床上,才意犹未尽的笑着撤离开来。 小猫艰难的从铺天盖地而来把它压住的被子里爬了出来,不满的对着凤情喵呜一声。 被吻傻的人这才回过神来,摸着嘴唇呆呆道:“不会传染吧?” “想传染还差得远,不如咱们再努力一下?”凤情坏笑着凑上来,作势要继续亲。 叶离枝忙双手抵在他的胸膛,满脸通红道:“不不不不用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发现离着天黑还早,连忙机智的转移话题道: “王爷,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吧?我呆在屋子里也只会发抖,出去动一下说不定会好一点。” 凤情也不勉强,直起身将她拉起道:“好啊,我让人去备马车,走的累了便坐车回来。” 叶离枝开心起来,笑着点头道:“嗯!” 看来真的是在王府里憋得太久了啊…… 凤情决定带她去附近好好转转。 正值下午的好时光,阳光热烈而不灼人,暖暖的洒在人的身上,无端生出一股慵懒之感来。 凤情跟在叶离枝的身边,随着她慢吞吞的走走停停,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都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 “这双小虎头鞋真不错,等孩子生出来就可以穿了,就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站在一处路边摊前,叶离枝细细的看着一双还没巴掌大的小鞋子,很有些心动的说。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本王都喜欢。”凤情不失时机的讨她欢心,顺便招手让摊主将鞋子包起来,直接带走。 身后自然会有人替他们付银两。 凤情继续道: “再者说,人在小的时候是很难分清男女的,就算是女孩也可以穿啊,本王记得本王的母妃说过……咳,她还在本王小时候,给我穿过裙子呢……” “哈哈!”叶离枝喷笑出声,惊奇的转头仰望着这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真难想象得出他穿裙子时是个什么样子啊…… 好期待,好想看! “喂喂,本王现在已经长大了,别指望我会再去穿那种愚蠢的东西啊!” 似乎看出了她的狼子野心,凤情连忙警告的摆手道。 “别紧张嘛,你长得这么好看,穿裙子的话肯定也会很好看的!不如再穿上看看?就给我一个人看好不好?” 叶离枝捏了捏对方的下巴,像花楼里的大爷调戏小媳妇一样的嬉笑道。 “不行!这有损于本王的威严!”凤小媳妇一脸忠贞,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他凛不可犯的贞洁烈女样又惹得叶离枝一阵前仰后合,害他不得不出手扶着她的后腰,免得一个不小心笑过了头,倒栽过去。 ……有他这么倒霉的吗,被调戏还要照顾好调戏他的人,早知道就不挑起这个烂话题了,呜…… 443.第443章 相爱相见不相识 男人俊朗,女子娇俏,单是走在一起,就是一对儿不由令人侧目的璧人了。 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大开的雕花木窗前,看着人群中格外显眼的那对身影,漂亮而睿智的墨眸中变幻莫测。 那女子一直没有回头,但是从身形来看,却是与他朝思暮想的人儿有着九成相似。 是……眼花吗? 如果真的是她,为什么会这般亲密的与别的男人走在一起? 他眼力极好,看得清清楚楚。 那男人一直将手扶在她的腰侧,而她……从未有过抗拒的举动。 好似这一切都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 如果不是她……那她现在又会是在哪里,又会在做什么呢? “公子,床铺好了,咱们也赶了好些天的路了,要不要去歇一歇?” 岑寂的凑过来,恭敬的询问道。 然后又自然而然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一愣,随即低声卧槽了一句。 “怎么?” 此时恰好被看的两人一个闪身拐入了路旁的一家小店。 岑寂揉揉眼睛,再抬头时那两人已然消失不见。 他一脸惊疑的道:“没、没事……” 搞什么,怎么刚才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看见凤扬王那个熟悉的混蛋背影了? 还有他身旁的女子,那不分明是……?! 不,不会吧?真的有那么巧吗? 怕看错了,等说出来之后让陛下空欢喜一场,岑寂暗自决定等安顿好陛下后,自己就跟出去看一看。 可安如晦的精神明显很好,摆摆手道:“不用了。好不容易来凤国一趟,我再多看一会儿吧。” “呃……好吧,那公子你饿不饿?我去叫小二送点吃的上来?” “好。” 打发走了岑寂,安如晦的眼眸开始变得幽深起来。 若说刚才他还有所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的话。 那么岑寂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他猜测的没有错了。 那个正在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家伙,正是叶离枝没错! “叶、离、枝……”安如晦咬牙切齿的低喃出声,每一个字像是放在唇齿间狠狠的要咬碎一般。 等见了面,她最好有足够的理由,解释他今天所见的情景! 按捺下自心底深处翻涌而上的躁动。 安如晦死死的扣住窗沿,示意自己切莫轻举妄动。 要是被凤扬王发现了他的蛛丝马迹,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已经把夫人和孩子赔了进去。 要是连他自己也折在这儿。 还怎么有脸回去做万千大焱子民的王? 所以,淡定,淡定。 ……淡定个鬼啊!老婆都已经跟人跑了,他还装什么正人君子! 安如晦猛一拍窗棂,一个翻身便如鹞子般,直接从三楼跃了下去。 直奔方才叶离枝他们消失的地方而去。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 刚步入这家小店不久,一路跟随在凤情身后的侍卫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跟。 就见几道黑影从天而降,宛若埋伏已久的猛兽,觑准了了猎物后便果断全力出击,没几下交手便快速的解决了好几个措不及防的侍卫。 紧接着便杀进了小店,剑尖朝着叶离枝直袭而去—— 身后杀气凛然,风声烈烈。 凤情瞳孔皱缩,甚至不必回身,剑已出鞘,反手隔开数把只一个眨眼间边要戳进叶离枝致命处的锋锐长剑。 然后将她往自己身后一带,转身就同刺客们厮杀了起来。 一时间,火光四溅,兵器相击的尖锐声响刺破耳膜! 剩余的侍卫冲杀进来,与凤情一同与那些刺客战作一团。 但好像,那些刺客的目标并非凤情,而是被他拼尽全力保护在身后的人! 有刺客趁乱跳出战圈,扭身就朝着叶离枝袭去。 凤情眼眸一凛,结了冰的瞳仁中一抹戾色一闪而过,在对方得手之前一下将叶离枝拉进怀里,抱着她便往外飞去!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侍卫们的喊叫很大程度上拖延了刺客们的反应。 但这些人都是个中高手,有好几个已经动作利落的追了上去。 凤情一边逃,还要一边回身应付那些追上来的刺客,一时间左支右拙,有些应顾不暇。 叶离枝则紧紧揽住他劲瘦的腰身,乖巧的一动不敢动。 她没有武功,知道自己无论在这时候做什么都是添乱。 只有乖乖听从凤情的摆布,才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原以为这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再嚣张的地头蛇也不会傻傻的来找他的麻烦。 因此这次出行,凤情带的人不算多,而且还有好几个夭折在了刺客的偷袭之中! 偏偏,这些不知打哪冒出来专门偷袭孕妇的混账们各个的武功都是上乘,随便拎出来一个和他都能过上几招,更何况是好几个一起上! 导致还没逃出几步,凤情就被围困在当中,在无数的刀光剑影之中渐渐不支起来。 他以自己做肉盾帮叶离枝挡下不少袭击,也因此而受了伤。 眼见着刺客们占了上风,生死交关的时刻。 突然在刺客们无暇顾及的背后冒出了一个打扮平凡、面容更加平凡的普通百姓。 他的靠近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等到近前时,那温和无害的气息依然没有让围攻凤情的任何一个黑衣人有所警觉。 他们早已沉浸在即将要得手的紧要关头,哪怕对他的靠近有所怀疑,也无暇分身了! 于是,那人抽剑,砍瓜切菜一样的将几大高手一一干掉了。 不费吹灰之力。 压力骤减,凤情还没有来得及松一口气的功夫。 就见这位路见不平、拔剑相助的侠士猛地一个上前,将他手中的叶离枝给掠走了。 凤情:“……” 尼玛原来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他甚至一口气还没有喘完,就再次提气追了上去。 哪知刺客们并未死绝,自动分出两拨。 一拨去追那位抢走了叶离枝的侠士,一拨来拦住他的去路,继续对付他了。 “喂!你是谁,放开我啊!”叶离枝又惊又怒的在这个陌生人的怀里挣扎扭动,全然没有方才在凤情怀里的乖巧之状。 揽住她的人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圈住她后腰的铁臂分毫不为所动,继续屏息凝神的带着她往暂住的那家客栈赶去。 身后,刺客们还在穷追不舍。 444.第444章 天上掉下个孩他爹 不敢再从窗户进去让刺客知道自己住的是哪里。 安如晦干脆带着她从大门而入,在来往客人的一片尖叫声中飞速的跃上楼梯,直奔三楼。 去跟小二点菜的岑寂还没回来,大概在等菜做熟了以后顺便验个毒什么的。 安如晦进去后就直接关了门,刚刚将她放下,‘啪’的一声,脸上就挨了一记巴掌。 叶离枝怒气冲冲的打完了人,立刻又怂成了球球,噌噌噌的退到房间内离他最远的角落。 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万分戒备的望着他,质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 绑架? 安如晦摸了摸自己有点疼的侧脸,安慰自己她大概是因为这张人皮面具,才没有认出他来的吧。 便好声好气的开口道:“枝儿,别闹,是我。” “你认识我?!” 叶离枝听到他那把清新舒朗的好听声音,非但没有放下警惕,反而更加紧张起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抓到这里来?你、你有什么阴谋?” 安如晦皱眉,不能吧,他们两个才分开多久,这就听不出他的声音了? “我……” 他刚想要跟她表明一下自己的身份。 房门外不远处的楼梯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 安如晦神色一凛,一个纵身扑上前去,抬手就捂住了叶离枝欲要尖叫出声的小嘴。 然后在她还没有所反应之前,将人一把抱起,转身就朝里间飞去! 他带着她一起落在岑寂之前铺好的床上,一手持续捂着她的嘴,一手以比刺客的脚步声还要快的速度脱着两人的衣服。 叶离枝震惊,挣扎! 这个禽兽,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档子事,果然抓她过来没安好心! 她张口,嗷呜一声就咬住了他的手,力道之大差点咬下对方的一小块肉来! 安如晦痛嘶一口,动作却分毫未停,赶在刺客挨门挨户的搜过来之前除掉了两人的上衣。 拉过被子,在猛然遮盖过来的黑暗之中,俯身狠狠吻住了她。 积蓄已久的思念与感情在一瞬之间如烟花般爆开。 强烈到令人眩晕的掠夺让叶离枝有好长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唇齿交接间,熟悉的气息排山倒海般的向她压来,激起她一片空白的记忆海深处,一阵滔天巨浪。 无法抵挡的沉沦让她莫名的惶惑和恐惧。 唔……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暴烈的吻在她不再摇头躲避的沉迷中渐趋温柔和缓,变得缱倦缠绵起来。 火热的大掌覆上她耸起的肚皮,在光滑的表面爱怜的来回抚触。 从外面看两人似乎是交叠在一起的。 但在被子中,这男人其实并未压在她的身上,而是侧着身子躺在她的身侧,支起手臂将她的上半身完全罩在身下。 这是……在保护她的孩子吗? 叶离枝只觉在这男人的气息之中,自己的意识快要消融淡化了。 很奇妙的感觉。 明明这陌生的男人第一次与她相见便上演如此火辣的戏码。 可不想承认的是,她的内心深处竟连一丝排斥也无…… 难道,她其实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吗? 某人想很认真的思考一下这个严肃的问题。 但是紧随而来的破门声‘嘭’的一下,就打断了她的所有思绪。 哦,天呐……这是有人要进来了吗? 混蛋,你给我停下、停下啊!!! 被惊醒的理智让叶离枝重新开始奋力挣扎起来。 但是就为了这一刻才不得不一见面就强迫她做这种事的安如晦哪里会让她如愿。 原本就浓腻的吻此时变得愈发让人窒息起来,将她所有准备出口的呵斥和制止,全部变成了意味不明的暧昧低吟。 闯进门来的刺客们看着在大床上纠缠的两人,愣了一下,即刻转身就走。 但仍有人忍不住恋恋不舍的回头,想要多看一眼这对于男人来说根本毫无抵抗力的那啥画面。 领头进来也领头出去的蒙面男人忍不住回头呵斥道: “有什么好看的,快走!找不到人大小姐不会放过我们的!” 叶离枝神色一动:大小姐? 几个黑衣人被他训斥的脑袋一缩,赶忙动作迅速的离开了房间,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们前脚刚走,安如晦便放开了她。 叶离枝抬起手来,一个大耳刮子已经准备就绪—— 但这次本来已经有所防备的男人却突然将脸凑近,盯着她恶狠狠的道: “你打吧,你如果能狠得下心去的话,就尽情的打吧!”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这个流氓、禽兽!你、你!” 她几次想要挥动胳膊打下去,可这次却不知怎么的,对着那双深邃如海的凤眸,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竟也下不去手了。 “你……你刚才之所以对我这么做,是不是就是因为躲避刺客的追杀?” 她无可奈何的放下手来,有些不甘心的小声发问。 “不是。” 叶离枝柳眉一竖,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没安好心! 可对方在她的眼神控诉下,却半点没有做贼的心虚,反而坦坦荡荡道: “救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对你做这些事,是天经地义的。” 叶离枝无语,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天经地义?”她哭笑不得的道:“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对我做这些事还能‘天经地义’?” 安如晦的眸子眯了眯。 她这是在怨自己没有早些赶来救她而施行的报复吗? 不然的话,如此伤人的话,她又怎么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对着自己说出口? 安如晦闭了闭眼,搁在她肚皮上没有收回的手开始慢吞吞的画起圈来: “严格的说,我是你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也是,你的相公。” 啥啥? 这个天外飞来的陌生男人占起她的便宜来可真是毫不手软。 一眨眼的功夫,连爹都认上了? 叶离枝拍开他的手,很认真的解释道: “你搞错了,我是已经有相公的人了,我的相公是凤国的凤扬王——凤情。” 说完,开始裹着被子,满床找起被他乱扔出去的衣服,一件件的往身上套。 445.第445章 情敌交锋 就在安如晦还没有分辨的出她究竟是在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时—— “枝儿!!!” 恰好赶在叶离枝穿好最后一件衣服,下地准备穿鞋子时。 浑身血迹的凤情终于突破刺客的防线,跟随安如晦先前离开时的踪迹追赶了过来。 叶离枝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样。 甚至连鞋跟都来不及提上,就来了个小鸟展翅,一个飞扑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纵使凤情全身浴血,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还是让他满足的笑眯了眼睛。 “好了,别怕,我在这儿。” 稳稳地接住了叶离枝,凤情当这屋子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其他人一样,揽着叶离枝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上身****、靠坐在床上的安如晦终于开了金口。 凤情脚步一停,回眸。 好像刚刚发现他这个人的存在一样,看着他大剌剌袒露的精壮胸膛,眉心微皱: “不用色|诱我,本王对男人没有兴趣。” 叶离枝扑哧一笑,险些被凤情的这神来一句给口水呛住。 不接受情敌的任何冷幽默的安如晦则是额角青筋一跳,老实巴交的面具险些裂了。 远距离看着他们举止亲密时是一回事。 近距离看时,又是一种别样的心痛与震撼了。 不管叶离枝到底是不是在他的面前演戏。 他都绝对不会眼睁睁的再放叶离枝从自己的眼前离开。 “王爷说笑了。” 安如晦刻意放低的声音有着与平常说话时截然不同的音质,听起来倒是与这副平凡的面容相符了很多: “王爷可还记得,方才你与这位……夫人,遭人围杀时,是谁出手相救的吗?” 凤情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当然记得。不过本王也没有说过,帮本王杀刺客,还能得到一个本王的爱妃作为奖励吧?你不经同意就将本王的人给趁火打劫的掠走,可否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 就是,什么意思啊! 叶离枝也赶紧‘夫唱妇随’的将控诉的小眼神儿给瞪了过去。 不过在接触到对方犹红肿水润着的薄唇后,又有些害羞心虚的把目光给移了开去。 刚刚,就在刚刚! 她还与这男人缠绵在这张床上。 虽然说是被对方逼的,但总觉得很对不起凤情他老人家啊…… 凤情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 他正好整以暇的盯着安如晦,想听听对方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能有什么样的解释。 安如晦将自己的衣服拉过来一一穿上,一边穿一边回道: “王爷误会了,草民方才并非是趁机抢人。那时情况紧急,草民见王爷因护着一个人而顾此失彼,因此就想着要帮王爷一把,便把人接过来,帮王爷保护着了。” 凤情冷笑:“哦?本王倒是还没听说过,保护人还需要脱衣服的。” “刺客紧追不舍,草民也没有办法,只能与这位夫人伪装成一对正在亲热的夫妻,以躲过刺客的耳目了。他们人数众多,仅凭草民一人之力,根本对付不来的。” 安如晦满脸无辜,很是坦率的应道。 他穿好衣服走下床来,却是意外的身姿挺拔、骨肉匀亭。 看起来不像是农夫,而像是一介有头有脑的武夫了。 “是这样的吗?” 凤情转头问向叶离枝。 叶离枝咬紧了下唇,很想大声的吼一句:“才不是!” 这家伙分明是先起了色|心,然后才在对她欲行不轨时,阴差阳错的躲过了刺客的追杀。 当然,也别怪叶离枝会这么想,她的耳力远没有安如晦那么好。 她听不到刺客赶来的脚步声,因此只以为安如晦会对她动手动脚完全是出于满足私欲。 而且,这个家伙自己也承认了不是因为救她才非礼她的啊! 可她的嘴唇刚刚一动。 就见对方投过来的眼神中竟有了那么一丝恳求。 恳求?怎么会? 难道对方终于良心发现,明白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混账事,想要求得她的原谅了? 不……她哪里有那么大的威慑力啊! 叶离枝猛然醒悟过来,她的身边还站着凤情啊! 凤情是凤国的王爷,是这边地的霸主啊! 他想要杀一个人,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哼哼……现在知道怕了吧,可是,晚了! 叶离枝摸了摸小下巴,准备好好的跟凤情告一状。 可是…… 按照这人刚刚对她做过的事,凤情根本没有会饶他一命的可能。 他会死……他一定会死! 这个认知让叶离枝的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剧痛。 像是一颗心突然被人挖空了一大块,蓦然而来的空虚让她一阵神思恍惚,糊里糊涂的就点了头: “是的……吧。” 安如晦满意一笑,对着凤情摊了摊手,像是在说:草民没有撒谎吧? 看着凤情有些不豫的面庞,安如晦对他拱了拱手,又没脸没皮的开口道: “王爷,草民牺牲色|相救回了您的夫人,不求别的恩惠,但请王爷答应草民一件事。” “什么事?说说看。”凤情满是戒备的道,他始终觉得这人很有些不简单。 可偏偏对方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的憨厚真诚,他道: “草民自小习武,久仰凤扬王大名,千里迢迢来到边城,就是想要为凤扬王效命。如今见凤扬王的夫人似乎正身处危境,可否容许草民成为王府内一侍卫,伴夫人左右,护夫人周全,为王爷分忧?” 这一番话当真说的是马屁与理由齐飞,漂漂亮亮,情真意挚,让人无法拒绝。 凤情很是受用的低咳了一声,问: “你哪里人士?” “凤国内一偏远小地,怕是说了名字王爷也不认得。” 凤情扫了一眼他身上的粗布衣衫,没有怀疑,继而问道: “那你又姓甚名谁?” “草民姓赵,名……” 说到这里,安如晦似有意无意的扫了叶离枝一眼,这才慢悠悠的继续道: “名隐元。” “赵隐元?”凤情仔细的想了想,没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便稍微放下了些心来,很是体贴的询问叶离枝的意见道: “枝儿,他说要做你的人,你怎么看?” 446.第446章 有的人,不能惹 什么?! 要她不仅把这个色狼收为自己人。 还要安放在身边,常、伴、左、右? 她是还嫌被这个混蛋非礼的不够多吗? 似乎是察觉出了她的犹疑不定。 熟知蛇的七寸在哪里的猎人拉长了声音开口道: “夫人,莫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个鬼啊! 照你这么说,青楼里的恩客们岂不是都是恩人? 唔…… 青楼里的女子的确是靠恩客们吃饭,其实这么说也没错啦…… ……等等,打住! 叶离枝勒住了脱缰的思绪。 她现在要决定的是要不要将这头色狼留在身边。 ……她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但人家救了她一命也是事实。 否则的话,没有他的出现,她和凤情说不定已经双双归西了。 嗯,不管怎么说,这份恩情总是要还的。 她是个很不喜欢欠人家人情的人。 于是,叶离枝只好勉强道: “好吧……暂且收下你了。”要是你以后还想对我不轨的话,我可就不会再对你客气了。 后面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但是,锋利而充满威胁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着如此鲜活而生动的叶离枝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安如晦突然间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现在,他只求的是,能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好好的,就好。 至于其他的……随机应变吧。 只有先搞明白叶离枝变成这样的症结在哪里,他才能想出相关的对策,顺利的将她带回到自己的王国里去。 既然叶离枝没有意见。 凤情也勉为其难的手下了这个‘崇拜者’。 反正他放在叶离枝身边的侍卫不止一个,就算这个新加入的有异心,想做点儿什么犯上作乱的事。 也得提前考虑一下后果才行。 而放在叶离枝身边负责保护她的人,无论多多少,凤情都不觉得多。 双方谈妥之后,凤情就打算离开了。 而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岑寂,也早已经被他们家的主子忘到了九霄云外。 安如晦就这么的,跟着叶离枝走了。 回到了王府之后,安如晦需要去登记名册、领侍卫服,以及接受上岗前的培训。 看着叶离枝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受伤的凤情的背影。 安如晦宛若食物被夺得雄狮一般在心里龇了呲獠牙,满心不甘的跟着侍卫长走了。 所幸,安如晦的及时出现解了凤情的围。 他身上的伤看起来可怖,其实都是些皮肉伤。 御医赶过来查看后,说是敷了止血疗伤的药,好好的养一养,也就没事了。 身上缠满了绷带的凤情靠坐在床头的软枕上,对着单膝跪在床边的芣苢问: “那些刺客,可有捉到?” 芣苢恭敬的道: “回王爷,刺客们死的死,逃的逃,受了伤无法行动的也都自尽了,属下无能,没有一个活口捉到。” 凤情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凤扬王的地界内,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行刺凤扬王,。 这幕后的主使,要么是个外来户不懂行情,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给凤国换个主子了。 凤情语调阴冷的道: “尸体可都带回来了?” 芣苢低头应道:“是。” 凤情冷哼:“给我搜!仔细的搜!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芣苢道:“是。”顿了顿,又道:“王爷,依属下看,今日刺客们的目标,似乎是叶姑娘才对。而他们对付王爷您,恐怕……也只是因为您挡了他们刺杀叶姑娘的路啊。” 一听这话,陪坐在床边的叶离枝眨巴了眨巴眼睛,突然就想起了还在客栈里时,那些黑衣刺客临走前,所提过的‘大小姐’。 难道,真的是她惹了什么人,连累了凤情不成? 凤情不以为意的勾唇一笑: “叶姑娘是我的人,他们想杀她,跟想杀我,有什么区别?” 芣苢无言以对,领命退下。 接到王爷受伤的消息后,王府中的女眷们争先恐后的往凤情的院子里赶。 沈糖心里装着事儿,不知不觉间就走在了最后。 最会来事儿的淑贞当仁不让的抢在了最前头。 刚一见到凤情,淑贞就一下扑到了床前,占据了离凤情最近的最佳地理位置后,便开始哀声的啜泣了起来: “我的王爷哟!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成了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伤害我们家的王爷!” 她一边用帕子摁着眼角,一边用质疑而尖刻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叶离枝。 叶离枝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不说话。 凤情却听不下去了,他探手抓过叶离枝的小手握在掌心,保护的姿态不言而喻,对着淑贞戏谑道: “本王还没死呢!你那套上坟用的表情还是留着吧!” 淑贞却一句人话也不听,继续旁敲侧击道: “妾身听说,王爷今日,是和叶姑娘一起出去的,怎么跟其他人出去就没事儿,跟叶姑娘出去,偏偏就出了这码子事儿呢?” 闻言,几个女人都将责备的眼神投向了叶离枝。 叶离枝也觉得这件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因此在愧疚之下,就显得更加心虚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说。 这是实话。不光是她,连凤情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因何而起。 但这底气不足的姿态,让淑贞看向她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凶手! 或者用‘灾星’来形容,更加贴切一些。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话为什么还要拉着王爷一起出去陪你逛街?你自己倒霉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牵连上王爷?你这个……” 越发让人难堪的话还没有说完,凤情便劈口打断道: “你在本王后院里到处放火的大业是不是以为本王不知道?陪她出去逛街又不是她逼本王的,你却将过错一股脑的全部都推到她的头上,存心和本王过不去是不是?” 淑贞委屈脸:“王爷,妾身是在替您说话啊,您怎么还责怪起妾身来了?” 凤情冷冷道:“那本王是不是还要说谢谢你啊。” 淑贞谦虚道:“妾身不敢。” 凤情把玩着掌心中的小手,大拇指在羊脂玉般光洁细腻的手背上来回的摩挲着,看似漫不经心,说出的话却一个字都不敢让人掉以轻心: “刺客来刺杀本王,你却将过错全都推到她的身上,这是不是就间接的表明,刺客和你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联系啊?否则的话,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混淆视听,企图让本王忽视刺客杀本王之过呢?” 447.第447章 成功打入敌人内部 淑贞的脸色一白,急声辩解道:“这怎么可能?妾身、妾身……” 在凤情如刀的眼神下,她缩着脑袋,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淑珍完败。 其他几个一直没插得上话的女人见状,连忙趁机上前表达自己对于王爷的关心和爱护。 到了这时,沈糖才进了门来。 看到凤情的样子时,她并没有太大吃惊。 毕竟现在的叶离枝,要单独出门,王爷是不可能放心的。 而要想对她怎么样,就必须要先过王爷这一关。 但是当她目光调转,看到了坐在凤情身边,浑身毫发无伤的叶离枝时,才真真的惊了! 她怎么会没有事,她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在自己的地盘上出行,凤情的身边一般不会带多少侍卫。 而虽然凤情的武功很高,但双拳难敌四手,她有足够的把握,让爹爹手下武功精锐的麒麟军,在制住凤情的情况下,将叶离枝斩尽杀绝。 虽然那些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给自己递回消息。 但沈糖心里早有了十分的把握,笃定这一次袭击一定能够成功。 可是当她亲眼看到眼前这正好反过来的景象时,又有些不确定了。 难道凤情的武功就这么高,哪怕在众多高手的围攻下,也能带着叶离枝顺利的破开包围,逃出生天? 那她的这位夫君,也未免……太深不可测了些。 沈糖心里百般琢磨,面上却是笑意吟吟、关怀备至的迎了上去。 晚膳过后,一众********争着抢着要留下来,侍候凤情左右。 凤情却拉着叶离枝的小手,满眼浓稠的宠爱意味,道: “御医说了,要本王静养,本王只要留下一个话不多的来陪本王就成。” 最为呱噪的淑贞不情不愿的甩帕而去。 其他几个刚刚叽叽喳喳、用口头将凤情从头到尾的关心了一遍的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得不败退了。 待她们走后,叶离枝左右看看,问: “你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吗?” 凤情不正经的笑,心想: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哪怕这屋子里还有另一张床,他也得偷偷让人搬出去扔了。 “是啊,怎么了?又不是没和本王一起睡过,这个时候怎么反倒扭捏起来了?”凤情坏笑着问。 叶离枝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他身上的纱布。 皮肉伤也是伤啊!有的伤口甚至还在缓慢的往外渗着鲜血,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莹润的指尖轻轻地在洁白的纱布上点了点,叶离枝声音软软的道: “还睡在同一张床上的话,万一我翻身时,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怎么办?” 凤情傲然一笑,大大咧咧的张开了自己强健的双臂,像只毫无防备的向自己最亲近的人袒露最脆弱的肚皮的豹子般,道: “这点小伤对于本王来说又算得了什么?比起独守空闺来,本王倒宁愿让你趴在本王这一身伤上睡一晚。” 叶离枝很不赞同的嗔了他一眼,小脸却悄悄的红了。 凤情简直爱煞了她这副小媳妇的模样,要不是她身子不便,早就拉过来摁住、不管不顾的狂亲一通了。 有时候凤情也觉得很奇怪。 他虽然对自己的女人们都不错,但内里却是个不折不扣、冷心冷情的人,给得了她们富足的物质生活,却给不了她们一分一毫的真感情。 而她们也无法让他生出这种恨不能将一个人拆吃入腹、据为己有的冲动与狂热。 只有叶离枝才能让她生出这种感觉来。 只有叶离枝。 夜凉如水,一轮寡清独寂的下弦月高挂天际。 安如晦本想去叶离枝住的地方守夜,一边保护她一边随时准备侦查有没有觊觎别人老婆的混蛋搞夜袭。 但却被侍卫长告知:叶姑娘今晚宿在王爷的院子里了,你不必去了,可以好好的歇一晚。 说完,他还拍了拍安如晦的肩膀,一脸‘新来的你很好命哦!’的感慨。 安如晦真想拍他一脸黄瓜。 老婆都跑去和别的男人睡觉了还叫命好?见你的大头鬼去吧! 安如晦果断在其他人都睡下后偷偷溜出了专供侍卫们居住的地方,直奔王府内规模最大、方位最好的院子而去。 其实每座府邸的格局都差不多的,连自己的太子府都是自己设计的安如晦对这方面很有些研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准确的找到了凤情所在的院落。 此时院子里灯火通明,因凤情意外遭袭后的防守更加严密,想偷偷摸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安如晦索性整了整衣襟,大大咧咧的从正门而入。 ——预料之中的被人拦下。 守门的侍卫看到他一身与自己完全相同的打扮,不由好奇而警戒的问:“兄弟,你干什么的?” 安如晦笑得很是老实憨厚,挠了挠后脑勺道:“睡不着,想过来和你们一起保护王爷。” ……其实现在没人比他更想砍了凤情那个混账东西。 他是被凤情亲自领来的,侍卫们对他倒不算陌生,一听这要求,更是哭笑不得,语重心长的劝道: “兄弟啊,守夜很累的,估计没站一会儿你就受不住了,还是回去睡觉吧,我们想睡还不能睡呢!再说了,你进了这王府当侍卫,害怕没机会守夜不成?以后有你受的,现在还是能享福的时候就赶紧享福吧。” 随后,又突然压低了声音道: “最近这几天可不怎么太平,没事还好,万一遇到刺客,这可是一不小心就能丢了小命的,看你老实才好心的跟你说句实话,现在啊,能少跟在王爷身边就少跟在王爷身边吧,保命要紧!” 说完,站直了身体,又恢复成了一派严肃而正经的模样,还对着安如晦怒了努嘴。 没想到安如晦真心诚意的对他道过谢后,仍是固执道: “王爷好心把我带回来,给我份儿活儿干,我怎么能怕死呢?再者,既然不太平,那多我一个,岂不是就多了份胜算?你就行行好,放我进去吧,我总归不会害王爷的。” 多亏了他这张面皮,和他现在的身份,导致侍卫虽然无奈,却也没有怎么强硬的拒绝他。 看着那双堪比小鹿般黑亮莹润的眸子,侍卫有种自己在欺负小动物的错觉……于是只好道: “好吧,不过你要乖乖的,不要到处乱走,惊扰了王爷,知道吗?今晚没你的班,等明天我去帮你跟你的头儿说一说,让你在白天能补觉,去吧去吧,真是个自讨苦吃的傻蛋!” 448.第448章 老婆叛逆伤透我的心 傻蛋再次诚诚恳恳的向他道了谢,转而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院子内各处要塞都布了侍卫——门、窗,每个刺客可以出入的地方,都有人在严防死守。 安如晦快速的环视一圈,最后在内室的窗外站定。 那里原本已经有两个人了,见到他时,不由有些讶异—— “嘘——,”只是没等他们说什么,安如晦就抢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气息道: “别出声吵到了王爷,听说这几日恐怕不太平,我是被加进来的人手,二位不介意我站在这儿吧?” 那两人见他能从正门进来,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后还主动的给他让出了一个靠窗的位子。 安如晦毫不客气的走了过去。 一转头,里面就是凤情的卧房。 此时已只剩下一盏较暗的灯,还在房内散发着幽幽的光,看得出来里面的人已经躺下,要么准备睡,要么已经睡了。 ……禽兽,那是朕的老婆,谁允许你抱着她睡的?! 虽然里面昏昧一片,安如晦根本看不清具体情形,但那画面……单是想一想就让他气的肺都要炸了。 他紧紧地握住了双拳,掌心处却立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安如晦不由得摊开手掌,低头一看,叶离枝曾留下不久的鲜红牙印里还因方才的用力过度而往外渗着血。 对待里面的男人就投怀送抱,对待他这个正牌夫君却是张嘴就咬……这待遇,差的不要太大哦! 安如晦盯着这牙印,牙齿咬得咯咯响,抬头再次看向那扇窗户时恨不能在上面烧出两个窟窿来。 对面的侍卫敏锐的发现他的情绪不对,忙低声的询问道:“兄弟,你怎么了?” “没事,”安如晦心不在焉的应道:“想起那个跟别人跑了的老婆了。” “啊?” 那侍卫一愣,八卦之魂迅速熊熊燃烧起来,追问道: “你老婆跟别人跑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我是说,你找回来了吗?唉……这样的女人啊,找回来了也是白搭,性子太野的话你是怎么也关不住的。那啥,她一定很漂亮把?” 不漂亮的估计也没男人要……侍卫的口水不可抑制的开始往外泛滥。 安如晦淡淡道:“还行。” 叶离枝的容貌不算绝色,但看起来就是让人觉得舒服,有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秀气与美丽。 “兄弟,不是我说啊,依你的长相就不该娶个太漂亮的老婆。这人要是找回来了呢,你就不能再太疼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啊就是欠打!修理老实了以后说不定就不敢跑了呢!” 干站着是件十分无聊的事,因此一听到这么有趣的话题(划掉)——听到这么悲惨的事情,侍卫忍不住八婆的多说了几句。 安如晦终于抬起头来,却是束手无策的叹了口气,道: “我舍不得。” 侍卫给了他一个‘你也太没用了’的谴责眼神。 不过,他要是能有一个如花似玉的貌美娇妻,怕也是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的。 侍卫想着,颇有些能感同身受的也跟着小声叹息了一句:“咱们做男人的可真苦啊……” 见安如晦没有跟着附和,而只是盯着窗子沉默不语,不由又道: “我看兄弟你性情稳重,又疼媳妇又老实巴交的,真不知道你老婆为什么还会跟别人跑了,守着这样的好男人却不好好过日子,真是太过分了!” 这话安如晦倒是很是赞同,他也想知道对方到底为什么弃他而去了啊……惆怅。 侍卫自以为聪明的仰着脑袋替他想了想原因,突然将声音压得连安如晦都快要听不到的地步,做贼似的问: “那个……兄弟,你是不是不举啊?” 安如晦:“……”你才不举,你全家都不举! 侍卫迎着他杀人般的眼神,干笑道:“我开玩笑的……兄弟别当真,别当真哈~” 安如晦懒得再理他,转头看向窗户,继续努力将眼睛练成透视眼的大业。 一夜就在他动也不动的守卫中过去了。 叶离枝白天睡,晚上也睡,因此早上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安如晦便听到了屋子里有人起床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洗漱声。 不多时,房门推开,一个穿着簇新绵软的棉布裙的小孕妇扶着肚子走了出来。 她先仰头看了看天色,呼吸了几口早晨新鲜的气息后,又随意的将院子从左到右扫了一圈。 ——然后毫无预兆的对上了一双比初升的朝阳更加灼灼耀目的炽热眼神。 叶离枝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那个曾经用非礼来救过她的奇怪男人,不由冷哼了一声。 果然还是贼心不死。 “喂,你,就你,过来。” 叶离枝突然对他勾了勾手指,小下巴微抬,一副‘现在我是主,你是仆’的霸道与凌然。 安如晦乖乖地走了过去。 也许是迎着光而行,干净而灿烂的晨光洒在他的身上脸上,莫名透出一股凛然而高贵的气势来。 平凡的面容习惯性的抿着一抹温和的笑,合起来看并无出彩之处。 但是分开细看,就会发现那眉眼似是用轻笔淡墨染就,温润而澄澈。 那薄唇不点而朱,弧度优美而秀致。 但就是不知为什么,这些本该惊人的美全部都被模糊了轮廓,只留下一张看起来毫无特点的面庞。 ……等等,她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好看?! 叶离枝赶忙揉揉眼睛,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 “夫人,有什么吩咐?” 安如晦唤‘夫人’时,那眼神,那语气,那姿态,简直在跟叫自己的夫人没两样。 叶离枝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的皱了皱眉,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后干脆忽略掉,道: “王爷已经把你指派给我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啊呸呸!就是负责保护我的人了!所以,我走到哪就要跟到哪,明白吗?” “明白。可是……”安如晦故意露出一副很为难来的样子道: “夫人,我刚刚值过夜班,现下困乏的很,想回去睡觉,恐怕不能跟着你了。” 叶离枝心内一喜!想着,哼,以为本姑娘的豆腐就那么好吃么,到了本姑娘的地盘上,看我怎么整你! 449.第449章 能看不能摸 她努力摆出一副恶霸嘴脸,呵斥道: “让你跟着我可是你的福气!主子需要你的时候呢你是不能说不的,知道吗!不管,反正我今天就要你来侍候我,要是有一件事敢做错的话,就罚你!狠狠地罚!” “好吧,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看来我只有从命了。” 面对着小猫色厉内荏的威胁,安如晦缓缓笑开,近乎是宠溺的答应了下来。 一夜未睡的他,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下来了? 不再找理由推辞试试了? 叶离枝越来越觉得这个心性不正的家伙对自己不怀好意。 不过,哼,这可是在凤扬王府,敢动手的话,就先做好被扔进乱坟岗里的准备吧! 有恃无恐的叶小猫开始对大焱的皇帝陛下下令: “呐,我每天起来呢都要去附近走一走,你和……他!就一起跟着我吧。” 叶离枝又点了一个侍卫过来,对安如晦吩咐道。 安如晦点点头,自动自觉的走到她身后最近的位置站定,还假装警觉的东张西望一番。 叶离枝哭笑不得,跳开一步喊:“不用离我这么近啦!” 安如晦无辜脸:“我是夫人的侍卫,当然要离得近一点以更好地保护夫人。” 保护? 哼,这家伙真敢说,上次打着救她的幌子占尽便宜,这次又大言不惭的说接近她是为了保护她。 ——是为了更好地满足他的色心才对吧! 她才不会再次上当! 叶离枝仰着小脸,斩钉截铁的道: “离的太近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捅我一刀啊,所以你和我最起码要保持在一步的距离以上!而且你放心,这王府内是很安全的,你不用那么紧张!” 是吗? 这王府内要是真的安全,他的爱妻也不会来过一次就再也没回去了。 安如晦露出浓浓的怀疑神色,不过见她满脸警告,还是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叶离枝稍稍满意,这才在侍女一左一右的陪伴下缓慢的踱出了院子。 晨光瑰丽而新美,将她娇小的身影笼罩其中,莫名间,就温暖了人心。 安如晦定定的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思念、疑惑、恋慕……等等情愫倾泻而出,燃烧成海。 却又在对方感受到他灼灼如火的目光而好奇的回头探寻时,将所有情绪掩盖的分毫不露。 比起上一次见到的她时,这人的身形好像又抽条了些,但也又清瘦了些,肚子理所当然的比那时大很多。 好想可以好好的抱抱她啊…… 亲亲她花瓣般的朱唇,摸摸她耸起的肚皮,感受一下他们孩子的脉动,捏捏她的小手,再不轻不重的咬一口那精致的锁骨,看着她因又酥又痒而笑倒在自己的怀中…… 那明明已经成为他专属特权的事,为何现在又变的那么遥远起来了呢? 安如晦觉得自己有些装不下去了。 全身的每一处都在疯狂叫嚣鼓动着,让他忍不住的想要去碰触、去亲近这个触手可及的小女人。 只有她能填满自己内心的空虚,满足他所有的渴念。 他不得不狠掐自己的掌心一记,借由疼痛来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免得小不忍而乱大谋。 叶离枝说在附近走走,就是在附近走走,觉得差不多了时便一点都没有再勉强自己的开始往回返。 此时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而凤情身上有伤,叶离枝不想让他带着伤还在饭桌上热情的帮自己盛汤布菜的张罗。 于是决定回自己的院子里吃。 不让人睡觉,总不能还不让人吃饭吧? 叶离枝小手一挥,允许安如晦可以回去吃个饭,不过吃完饭必须马上回来。 安如晦笑着领命而去。 下人们的饭点都是在主子之后的,为了更好地折腾这个大色鬼,叶离枝才允许他早点吃。 所以……呵,别以为这是在对他好哦~ 等安如晦以光速吃过回来,叶离枝还在对着勺子里的热汤鼓足了腮帮子吹气。 他认真的扫视了餐桌一眼,发现上面的菜色很丰盛,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叶离枝的吩咐,基本没肉。 皇帝大人稍微满意,总算凤扬王那个混账没有苛待了她们母子。 见叶离枝吹了好一会儿喝下去时还是被烫的龇牙咧嘴,安如晦自然而然的走过去,拿过汤碗和勺子,轻轻的帮她搅拌散热起来。 还保持着喝汤姿势的叶离枝一呆:这是来……抢食的? 安如晦头也不抬的对一旁的侍女吩咐道: “去拿两个空碗来,夫人要喝的汤,要先倒一倒才能拿给她。” 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让他的每个命令都有人甘愿去为他施行。 侍女只觉心头一震,那股面对着强者的奴性让她甚至连看都没敢看对方一眼,连忙应声去办了。 叶离枝的腮帮子鼓得更厉害了,郁闷的看着乖乖听话的侍女,瞪向安如晦道: “这里是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啊?你少在这里狐假虎威!” “当然是夫人是主子了,我这不也是为了夫人好吗?” 安如晦毫无自觉的笑,一脸‘我们都是为夫人服务’的忠诚表情。 叶离枝拿他没办法,只好忍着说不出的别扭感等他觉得差不多时将碗递还给她。 还给她之后还殷殷的叮嘱道: “汤要喝,饭也要吃的,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喝汤,免得汤喝饱了,饭却没吃一点,很容易饿的。” “你!”叶离枝忍无可忍,用筷子敲着碗为自己助威道: “你以为你是谁啊!这些事我都知道,用不着你来啰嗦!你、你只是一个侍卫,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就好了!” 安如晦浅笑着回:“我是新来的,很多事还不知道规矩,只一心想着为夫人好,若是夫人不喜欢的话……” 他没说下去,而是低垂了眉眼,几分失落之色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来。 不久之前叶离枝还说怕他离的太近捅他刀子。 可是她知道吗,自这次见面开始,她已经在自己的心上捅下无数把无形的刀子了! 叶离枝本以为他只是在献殷勤试图勾搭自己这个有妇之夫。 可一看到他这副略带委屈的神情,不知怎的,一颗心是怎么也硬不起来了…… 450.第450章 危机暗伏 “你……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她不自觉的缓下口气,道: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为了我好,可是你……谁叫你之前给我留下的印象太差劲了嘛,让我怎么相信你对我的好,是不是别有居心?” 说着说着,最后几句便变成了有些难为情的小声嘟囔。 安如晦心情稍霁,痞痞道:“之前是情势所迫,我也没有办法啊。” “信你才有鬼!” “夫人不信我,我就更没有办法了……”说到这里,他轻佻语调突然变得有些深沉: “但是夫人啊,我对你的心,可昭日月……” 稀溜溜—— 他最后的话语淹没在叶离枝喝汤的声音里,怕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得进去。 安如晦默然的摇头苦笑,看向她的眼神却比以往更加炙烈难言。 ——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一顿饭的功夫,两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不少。 最起码叶离枝没有再急着折腾他了。 摸着饱饱的肚皮,她慵懒的靠在软塌上,单手擎着一本书很仔细的一字一字读给肚子里的孩子听: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是《百家姓》。 安如晦看着她有些难受的姿势低笑,道:“夫人,不如我帮你读吧,我认识字的。” 叶离枝斜斜的睨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再质疑他的居心何在。 “喏,给你,读得慢一点,小家伙可能听不太懂,给他留下个大体的印象就好了。” 叶离枝将书递给他,很认真的道。 “是。” 安如晦来到她的榻边,接过书来双手捧着,用自己原本的温柔声线开始诵读: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一边读,他一边用眼角余光觑着对方的脸色。 记得很久以前…… 有一次,他这样读给他们的孩子听时,叶离枝笑说他教坏了小孩。 这一次,她一听,表情依然立刻充满了不赞同,不满的拍着软塌道: “喂喂!你到底认不认识字啊,这可是百家姓,才不是……那什么淑女君子的诗!不要教坏我的宝宝好不好!” 她抬手就要拿回自己的书,却被安如晦一个侧身给躲开了。 他此时的脸色柔和的不像话,轻声道: “方才是练习,这次才是来真的,咳咳,夫人听好了啊,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声音好听的让人的耳朵都要怀孕。 叶离枝这才收回了手,靠回了软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养着养着……就睡过去了。 安如晦的声音渐渐压低,最后消失不见。 他招手让侍女去拿毯子来,那已经被他使唤过一次的侍女回来后就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侍卫给支使了,不由有些气闷。 此时见他又要故技重施,侍女本想拒绝的,可再一回想起方才这人迷人的声音…… 还是脸蛋红红的跑去给他拿了。 安如晦抖开毯子,轻而又轻的给叶离枝盖上。 动作之小心怜惜宛若在对待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侍女在一旁看得脸红心跳又心惊肉跳。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对夫人生出不该有的感情啊! 夫人可是王爷的人!难道他就不怕被王爷给…… 安如晦一一扫过屋内众人的脸色,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道: “你们不要误会,我是夫人失散多年的哥哥,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认出我来而已,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里到处都是凤扬王的眼线,随便一个人跑去将他对叶离枝做的事说了,他都不可能再继续留在她的身边了。 所以,不得已,只能编个借口了。 原来是这样啊…… 大家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有人小声道:“嘿,兄弟,告诉你一个秘密哟,其实夫人记不起你来是因为……” 他还没说完,有人已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多嘴的人立刻噤声!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的道:“他说他是夫人失散的哥哥嘛,说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另一人冷冷道:“他说你就信啊,他说他是皇帝你信不信?” 多嘴的人撇撇嘴,却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安如晦将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心想,你还真猜对了,我还真就是大焱的皇帝。 他看向一开始说话的那人,装作疑惑的问:“你方才说什么?你知道我妹妹为什么不认得我了吗?” 那人连忙干笑着回:“没、没有,是你、你听错了……” “是吗?” 在他暗含威压的眼神注视下,那人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结结巴巴道:“是、是的……” 这件事王府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因为自从叶姑娘‘失忆’后,经常会时不时的向下人们打听以前她和王爷之间的事。 ……她和王爷哪里有什么以前啊! 幸好王爷未雨绸缪,早就帮他们编排好了一套说辞,只要在叶姑娘问起时背一背就行了。 而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的安如晦也没有勉强,在叶离枝歇下后,便跟着其他侍卫一同去门外守着了。 内室是叶离枝休息的地方。 外间用来接待女客,还烧着一个小火炉,炉子上煮着开水,以时刻准备来为主子泡茶用的。 侍卫们离开后,外间便各自只剩下一个侍女在侍候。 正在看着火炉的侍女等外间肃清后,便动作小心的朝里面看了看。 透过轻轻摇晃的水晶珠帘,见里头一个睡着一个低头站着,一时没有人注意到她,便抖着手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小包东西,下在了滚沸的热水里…… *** 安如瑾虽然被贬为了庶民,但他自认自己身体里还流淌父皇的血,那就是堂堂正正的皇家血脉。 因此每到一个地方,必然会自诩身价的先想办法四方打探本国当前的国情,再思考出相应的讨好政策去和君主套近乎。 这里是玉箫,一个只有大焱一座城那么大的小国。 别看国不大,听说玉箫统治者的野心却不小,一直对周边的几个小国虎视眈眈。 只是大家实力相当,他有贼心却没贼胆,那些试图一统天下的白日梦,也只能自己做做偷着乐了…… “想要吞并其他小国吗?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啊……” 451.第451章 高兴得太早 自负的低喃在嘈杂的人声中毫不起眼。 安如瑾坐在一家热闹的小茶楼里,对端送到面前的劣质茶水不屑一顾,却从周遭人的闲言碎语声中大概了解了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丁洵就坐在他的对面,闻言也是很有些信心,男人骨子里的热血与嗜杀全被这些信息给撩拨起来了,兴奋的低声道: “公子,不如我们就去帮玉箫国主领兵打仗,拿下周边小国,到时候他见公子如此厉害,一定会予以重用!这样,公子就可以利用职权驯养自己的兵士了,也好为来日反攻大焱打下基础!” 安如瑾自认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觉得拿下玉箫的国君根本不在话下,闻言含蓄而得意的清浅一笑,难得夸赞他道: “跟着我,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嘿嘿,都是公子教得好啊!”丁洵摸着头傻笑。 将情况刺探的差不多之后,安如瑾便动身,自信满满的去了玉箫的皇宫。 他本性多疑,所以做事极为谨慎。 这次也是一样,死士们留一半带一半,以防有什么意外时,可以来个内接外应。 事情的进展和安如瑾所料的差不多,玉箫的君主一听有人愿意帮他去开疆拓土,且有十分的把握,高兴的差点没从龙椅上蹦起来。 但他尚存的理智告诉他,万一失败了,他玉箫也可能倒过来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于是他考验安如瑾,若是想要对付他的死对头的话,公子有何良计? 玉箫国君的死对头比玉箫的国力强盛一倍,哪怕再多良计也敌不过人家的铁拳头啊! 安如瑾只好道: “陛下稍安勿躁。对付您想对付的人只是早晚的事,现下先从弱处着手,恐怕更容易些。等收服了当前能够收服的诸多小国,扩张了人力和兵力,再去攻打,怕是更容易一些吧?” 他说话很有技巧,半句不提玉箫远没有人家强大的事实,而是委婉的提醒玉箫国君:稳扎稳打比较好。 玉箫国君很是受用的点头应下,派给他两千兵士先去攻打周遭小国中的矮子——梦泽。 安如瑾一听这数字就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两千! 这要是放在大焱的话,怕给敌人塞牙缝都不够吧! 但是再一想想玉箫整个国家的人加在一起可能还不到万人,安如瑾又瞬间得到了安慰。 好吧,两千就两千。 兵力越少,若是能赢的话,岂不是就能衬得他越是厉害? 看玉箫这个鬼样子,比它弱的恐怕更加好打。 安如瑾甚至在没出兵之前,就已经在构思怎样对付下一个对手了。 却没想到……打仗,远没有他想象的这么容易。 以多胜少易,以少胜多难。 于是听说梦泽只派出了一千五百人的安如瑾在不屑之下,准备全力出击,速战速决的拿下梦泽后便继续去征服下一个小国。 但是从来没有领兵打过仗的三皇子啊……完全不知道,战场上的奸计,花样比宫里的可多得多…… 梦泽先是派出一千人和玉箫抗战,很快便在双方人数的巨大悬殊下纷纷缴械投降。 如此多的俘虏,杀了太可惜了。 安如瑾就将人全部留了下来,关在一处准备等战事结束后带回玉箫继续用。 可是没想到就在当天后半夜时,这些俘虏居然悄悄杀了看守他们的小吏,趁夜反击! 安如瑾营地内大多数的人几乎都还沉浸在梦乡中,捆住俘虏双手的锁链成了最佳的杀人利器,环住脖子一勒就是一条人命,他们连死……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还是看守粮草的人发现了异常,大声的呼喝起来,这才没有发生全军覆没的惨剧! 安如瑾被惊醒后怒不可遏,下令全力绞杀俘虏,一个不留! 但是一共八百左右的俘虏,数一数,跑了五百。 剩下基本每个都带伤的这三百梦泽士兵似乎早已下定必死的决心,杀起人来毫不手软,居然干掉了安如瑾近四百的人。 白天在战场上牺牲了两百,还有三百多人受了伤,加上今晚失去的,能用的总共只剩下了一千多人。 梦泽原本有一千五百人,只派出了一千人,还跑回去了五百人!这下兵力就变得与玉箫旗鼓相当了。 安如瑾这才醒悟过来打仗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决定敌不仁,我不义,出阴招! 他叫来自己唯一信任的人丁洵,和他一起商量对策。 丁洵握拳道: “公子,既然他们胆敢搞偷袭,不如我们也搞!不就是假装投降么,谁不会!看我们不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安如瑾烦躁驳回: “你当他们是傻的?既然自己能想出这种损招来,肯定也在时刻防范着敌人使用,一旦我们的人投降,他们肯定一个不留的全杀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原本他们人多势众,用拳头都能将梦泽揍得屁滚尿流。 现下可好,失去了人数的优势,真要再打的话,只能硬拼了。 安如瑾蹙着眉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道: “你去问问底下的人,有没有谁知道梦泽在哪里,有的话,我给你两百人,去闯梦泽的空门!” 丁洵大惊:“公子让我用两百人去占领梦泽?!这、也未免太少了点吧……” 再小的国也起码是一个国,两百人,一直生活在大国中的丁洵表示很是底气不足啊…… 安如瑾瞪了他一眼,骂道: “笨!梦泽的士兵能用的基本都在外面,我让你们去是要你们杀梦泽的百姓,让他们后院失火!等将梦泽的兵力引开一些,回去援救百姓后,我再行发动攻击,这样一来,胜算岂不是就大了?” 丁洵恍然大悟,欣喜的击掌道: “对啊!我先将他们的人引开一些,等他们觉察不对回来时,恐怕已经晚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将他们分成两拨人来杀,那岂不是就胜券在握了!公子,还是您高明!” 丁洵的大拇指竖得高高的。 安如瑾这次却没心情再和他调侃,反而觉得十分窝囊。 被一个比自己弱的小国反击成功,这不足以说明,他这个人,很没用吗! 452.第452章 招摇撞骗 可是更加验证了他没用的事情还在后面。 丁洵带着两百人绕开梦泽的大部队,直奔梦泽的大本营而去。 到了梦泽的城下,为了造大声势,丁洵下令直接攻城,见者就杀,不分老幼! 但是除了一开始梦泽人还没防备的时候,丁洵等人突破成功的杀了几个妇孺老幼外。 剩下的时间,就变成了这二百余人被纷纷跑回家、扛着锄头拎着菜刀跑回来的百姓们给死死包围的局面! 原来,梦泽人少,为了不被其他国家给轻易吞并,梦泽崇尚武力,几乎全民皆兵。 全民皆兵啊!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那就是不去打仗的人也能随时上战场! 除却去参军的,百姓们的任务便是坚守城池,对待外敌时,不主动出击,只要将敌人挡在城外就够了。 于是丁洵等人毫无悬念的被百姓们打出了城门外,厚重的城门在他们的面前无情的缓缓拉上。 眼见任务失败,丁洵简直不敢回去见安如瑾。 可是不回去又不行,安如瑾还在等着他的消息呢!万一被梦泽那边的人发现他们这边少了两百人,还不趁机进攻才怪! 对于这种小国来说,敌方虽然只少了两百个人,但和总体的数目一比,可是等于整整少了五分之一的兵力啊! 丁洵不敢再耽搁,见梦泽的刁民们死也不开城门,只好灰头土脸的带着剩下的人奔回营地。 暂时无计可施的时候,双方又打了一仗,这下安如瑾手头只剩下七百兵士。 带出来两千人,带回去几百人……被玉箫的国君知道了,他也不用活了。 安如瑾当机立断,决定——逃! 于是他仗也不打了,遣散了剩余的兵士,带领自己的一众死士去了玉箫君主死对头的地盘——卫羽国。 安如瑾最拿手的把戏便是投其所好。 卫羽国的国君有个爱好,那就是吃仙丹,吃各种各样的仙丹,因为他想要金枪不倒,长生不老。 安如瑾灵机一动,将头发全部染成白色,伪装成炼丹师前去拜见卫羽的国主。 卫羽的国主见他脸庞年轻,头发却全都白了,很是好奇,就问这是为什么。 安如瑾用一把听似很是苍老的声音道:“陛下,其实老夫已经活了五百多岁啦!” 卫羽的国主一听,眼睛都直了! 盯着他上上下下眼神火热的看起来,恨不能将这个老不死切开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灵丹妙药! 安如瑾保持了一个技艺纯熟的骗子稳定的心理素质。 他淡定而动作迟缓的从怀中掏出那张卫羽国主到处张贴,寻找能够炼制长生不老药的人的告示,缓声道: “不瞒陛下,老夫乃隐世之人,因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动,预感天下将有大事发生,这便……出世了。” “哦?” 卫羽的国主很感兴趣的问:“先生出世,为何不去找别人,偏偏要来找孤呢?” 安如瑾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含笑不语,神秘感十足。 卫羽国主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蠢,想了想,突地醒悟道:“莫非……孤将是那天下的霸主?!” 哈哈……做梦去吧! 安如瑾心里讽笑,面上却分毫不显,反而做出一副天机被人堪破的表情,摇头叹息。 凡为王者,谁不有着坐拥天下的美梦与野心? 不过想想自己也就能在一片小国中称称霸,跟诸如大焱之类的大国比起来,可就一点儿都不够看了。 卫羽的国主对什么紫微星动的事半信半疑,但对于对方有长生不老的秘方这件事…… 却是深信不疑! “先生,先生,一统天下这等小事咱们先放在一边,这个……您能不能和孤说说,您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方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啊,孤甚感好奇。” 卫羽的国主搓着手,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才是安如瑾最大的诱饵。 而如今,鱼儿已经准备咬钩了。 他慈蔼一笑,捻着雪白的胡须道:“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卫羽国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状。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招手叫来身边的小太监拿来纸笔,要将这位五百岁的老寿星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好为自己的长生不老做参考。 安如瑾慢悠悠道:“若想长命,只需喝血即可。” 卫羽国主急忙问:“什么血?” “人血。” “什么人的血?” “青壮年……男人的血。” 卫羽国主有些狐疑。 安如瑾适时的解释道: “人体之精华,全在人的精血之中,而青壮年男人的血最为佳,一来,它能维持身体的活力,二来,它也能滋养身体各处的器官,使他们经久弥新,不会衰老。” “可是……这不会太过残忍了吗?按照因果报应来说,杀人可也是会折寿的。” 看来这位想长寿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了。 安如瑾体贴的提醒道: “陛下,难道这卫羽只有一个人吗?您大可多招来些青壮年以轮换使用,这样,岂不是就对人命无虞了?” 卫羽国主闻言拍着扶手大笑: “瞧孤!脑袋竟是糊涂了!先生真真是个妙人儿啊!不过……不知这血每天要喝多少才够呢?又对采血的人有什么要求?” 安如瑾头头是道的说: “每天一碗血即可。采血的人必须非残疾、无重大疾病,且是自愿的才可。” “为孤献血是他们的荣幸,有谁会不自愿呢?” 听到最后一个条件,卫羽国主很是不以为意。 安如瑾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毕竟不是什么真的隐世高人,这一条可是他保命的诀窍。 要是卫羽国主因为喝血而喝出了什么毛病来,他大可以说是那些献血的人并非自愿而惹的祸,与他无关。 “那……先生觉得,孤先准备下多少个青壮年男人才够呢?” 安如瑾仔细的想了想。 虽然卫羽比玉箫强得多,但终究改不了小国的本质。 他伸出一个指头,决定这次不再一口气吃个胖子,道:“先备下一百人吧,若是不够,老夫便向陛下再提。” 453.第453章 玩弄人心[上] 卫羽国主一听不是很多,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好!那孤这就派人按照先生的要求去寻,从今日开始,便喝人血!” 安如瑾便被卫羽国主奉为上宾,在皇宫内安顿了下来,让他和那些炼丹师们住在了一起。 说是一起,其实他有自己独立的宫殿,规模也是其他炼丹师不可相提并论的。 那些炼丹师得知他活了五百岁时,还纷纷跑过来向他取经呢! 不过,他这个冒牌货的目的可不是开如何长生不老的小讲堂,而是……驯养人手! 对于热衷的事,人行事的效率总会出乎想象的高。 安如瑾要的一百人,卫羽国主三天后就给他一个不落的送来了。 安如瑾所住宫殿前的空地上,一百人列成的方阵,整齐划一的看着眼前鹤发童颜的陌生男人。 要想找符合安如瑾条件的男人,很容易,从军队中抽调即可。 而能参军的人,基本上没有残疾,且身体也没有重大的疾病,否则也承受不了上战场之前严苛的训练。 安如瑾负手而立,锐利的锋眸细细的扫过眼前的一百人,很是满意。 他现在首先需要做的,就是收买人心。 之前带领玉箫的兵士出征打仗时余下的几百人,他大可以收为己用。 但是,一来,那些人在他这个新头领的手下吃了败仗,对他本就是不服不敬、心生不满。 二来,那些人都是玉箫的人,他们的家小也都在玉箫,因此,没有几个人会心甘情愿的跟着他走,为他效命的。 所以,安如瑾干脆全部丢弃了。 对于没用的人,他向来不会有丝毫留恋。 安如瑾招手,让丁洵拿来一把匕首和一个碗。 他随意叫出其中一人,颇为严肃的道:“伸出你的手来。” 这些人来之前就知道国主挑他们出来的目的,闻言也没有抗拒,乖乖的撸起袖子露出肌肉虬结的健壮手臂。 安如瑾手握匕首,在他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 这位壮士嘶的痛叫了一声。 无论多么强壮的人,在疼痛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而且,一碗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想要放满这一碗,单靠一道口子是没有用的。 因为人的血,流着流着,就会自动停止。 安如瑾又在这人的手臂上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鲜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入碗里,伤口微微张开露出鲜嫩的内里,这人疼的脸色发白,却硬咬着牙,没再发出一声示弱的痛哼。 他们都是已经上过战场,或正是等待上战场的男人。 本应对这点小伤毫不在意。 可是,别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捅你一刀,跟你知道别人要捅你一刀,而你却不能反抗只能接受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伤,那一瞬间,其实是不痛的。 人在有防备下的情况受伤,那所有的感知,都会集中在受伤的地方,使那疼痛也就愈发的尖锐而剧烈起来。 终于接完一碗血,怕血凝固,安如瑾立刻遣人送去给国主服用。 他看着似乎对壮汉感同身受,表情都有些牙疼的众人,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了。 等到第二天的时候,他照例让丁洵取来了匕首和碗。 这一次,面对着那把闪着寒光的锋利匕首,和那只还没有他们的铁拳大的碗,每个人的眼睛里却都有了瑟缩之色。 有人甚至情不自禁的开始捂住自己的手臂,仿佛那里正在接受刀刃的切割和蹂躏。 安如瑾欣赏够了这意料之中的景象,终于开尊口道:“你们不用害怕,今天我不采你们的血。” 然后,他撩起袖子,露出了自己白皙的手臂。 放到碗上,拿起匕首,动作利落的割开了一道口子。 嘶—— 这下不是安如瑾发出的,而是众人被他的壮举给惊呆了。 有人忍不住小声地低呼道:“您、您怎么能……您怎么能伤害自己呢?您是炼丹师啊!” “您还是取我们的血吧!” 安如瑾看着众人关切的脸色,一边慢条斯理的挤弄着伤口,让更多的鲜血流出,一边缓缓道: “采血之事,极为残忍,我不忍心看你们受苦,因此,我决定以后都采取自己的血,喂给陛下。为了不让你们因此而受到责罚,我只求你们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陛下,你们只要每天过来一趟走个过场就可以了。 ” 说完,他又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划了一刀子。 血液瞬间喷涌而出,皮开肉绽,道道伤痕狰狞而可怖。 这……这可是为他们而划的呢。 大家的脸色又是感动又是担忧,再怎么说,眼前这个人,也已经五百多岁了,让一个五百多岁的老爷爷每天放一碗血,听起来真真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其实——对于炼丹师,拜他们热爱吃丹的陛下所赐,卫羽国的子民对此再熟悉不过。 他们觉得,这些人神秘而又可怕。 因为有的炼丹师,所炼制的丹药,需要的材料千奇百怪,骇人听闻。 比如有人炼丹需要用紫河车,有人要用童男童女,有人甚至要用人心做药引。 他们虽然对这些神秘的人物感到敬畏,却也打心底里的厌恶。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残害人命,都是一件不仁不义、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他们眼前的这个人,好像跟其他的炼丹师不一样。 众人看着安如瑾的眼神都开始有些质的改变了。 甚至有人主动的挽起了袖子,凑上去,道: “大师,用我的血吧,我不怕疼的。” 立刻有人跟着上来符合道: “对啊,用我们的血吧,如果怕我们疼的话,您可以向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划一道口子,大家一起来凑一碗血,也总比一个人出一碗血,要好得多。” 安如瑾欣慰的勾起嘴角,嘴上却是强硬的拒绝了。 他道:“采人之命,补己之命,并非什么好事,我已然活了五百岁,流点血,也没什么的。若非陛下千求万求,我也不会把这么个损人利己的方子说出来,如今,既然自己作孽,那便自己来承担这个后果吧!” 454.第454章 玩弄人心[下] 这话落到众人的耳朵里,却又有了另外一层意思了。 他再是一个隐世的高人,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哪里抵得过位高权重、一呼百应的陛下呢? 因此,‘千求万求’说的好听,实际上怕是他们的陛下对这位大师威逼利诱,才让他老人家交出了这个方子吧。 很多人早就对卫羽的国主只顾沉迷于追求成仙一道、弃国事不管而不满了。 现在,对于他在成仙道上不择手段的做出如此之多伤天害理之事,更加的怨忿起来! 群情激奋之下,纷纷呼喝着想要去陛下面前求他放过这位老人。 可他们被热血冲头的脑袋却没有好好的想一想—— 若是,这位大师真的有五百多岁了。 那么,他的长生不老,又是因为曾经喝过了多少人的血呢? 甚至有人胆大的握住了安如瑾持刀的手,让他不要再伤害自己。 安如瑾也不挣扎,等他们为他打抱不平的浪潮暂时平静下来时,缓缓道: “不要为了老夫和陛下过不去,陛下毕竟是一国之君,不是我等能斗得过的。老夫也多谢各位英雄的好意,这样吧,从今日起,咱们就一人一刀,凑齐一碗血去呈给陛下,最大程度的减少对每个人的伤害,如何?” 一起去做一件事,很容易将一些人凝结成一个团结的团体。 听着着他恳切的话语,大家对于他提出的要求都没什么意见,争先恐后的撸胳膊挽袖子,凑上来献血了。 入冬,还未落雪,夜里却开始起风了。 凄寒的苦雨拍打着窗叶,偌大的殿内却是暖香袭人,温暖如春。 将伤口上的药换过新的后,安如瑾便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殿内殿外留的人全都是他带来的自己人,因此他睡得很放心、很安稳。 床头的金猊中熏散出阵阵浓郁的气息,在整个帐内都氤氲起一阵浓香缠绵。 半睡半醒间,安如瑾却突然感到有一股陌生的气息悄然靠近。 宛若魅夜中妖娆艳丽的美人蛇,以极缓慢而撩人的速度沿着床沿,从床帐外无声的爬了进来。 温暖而轻柔的小手攀附上他只着单衣的胸膛,灵巧而小心的解着他松松扎起的衣带。 掌心下的心跳依然如故,一下一下沉稳而有力的跳动着,好似真的毫无所觉的睡着了。 而掌控着心跳的主人,此时却已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睁开了眼睛,正冷冷的注视着她—— “啊——!” 一声惊叫!殿外立刻有人敲起门来,急声询问道:“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亦柔姑娘不小心看到了一只老鼠,被吓到罢了。” “哦……” 殿外再没了声音。 安如瑾看着眼前这个被抓包后满面羞红的女人,清冷的瞳眸内没有一丝温度: “谁允许你上我的床的?” “公子,我……” 被安如瑾刚到玉箫时随手救下的与叶离枝神似的女人——腰亦柔,轻咬着粉润的下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诱惑模样。 她一路都在跟着这个男人,也得到了他可以近身的信任。 她看着他游走于各个国家,在玉箫的那一仗虽然败了,但他却能博得玉箫国主的信任,并顺利要到两千人兵马,还是让她这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女子惊叹不已! 这个男人是这么的优秀,他将来一定能够成就一番霸业! 她想要跟着他,也已经不仅仅满足于跟着他了! 她要成为他的人,成为日后这霸主身边第一个女人! 早就对女人失去应有的功能的安如瑾只是坐起身来,抱着双臂漠然的看着面前这个削肩细腰,桃面如花的女人。 ……哪怕他的身体没有问题,现在他也没什么兴趣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女人身上。 已经在女人手里吃过了一次天大的亏,同样的错误,他不可能再犯第二次。 尤其是……这两人还是如此的相似,桃腮杏眼,让他看了就会想起自己往日被人当猴耍的窝囊日子,顿时冷漠的表情化为仇恨! “在我还没有发火之前,滚。” 安如瑾轻启薄唇,每个字都刀子般冷冽! 腰亦柔浑身一抖,却是仍不死心的扑上来,眼睛烁烁的闪着泪光,哽咽而羞涩的道: “公子,我喜欢你!请不要赶我走!我想要做你的女人,求你收下我,求你……” 喜欢他?! 安如瑾突地出手,捏起她柔嫩的下颌用力的抬了起来,力道之大让腰亦柔楚楚可怜的面容瞬间扭曲: “既然喜欢我,又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联合大哥一起来欺骗我!为什么,你说啊,说!!!” 这张脸轻易的挑起了他自逃离大焱后全部的怒火,扼住腰亦柔下颌的手也忍不住用力再用力…… “啊……公、公子,你在说什么?你弄疼我了……” 腰亦柔挣扎着抓住他的手腕试图掰开他的手,娇弱的呼痛声与满脸的泪痕让人看了,莫名就生出一股报复的快感。 她内心惊恐不已,因为这个人瞪视着她的眼神带着欲要将她化骨扬灰的恨意,他要杀了她! 安如瑾的手下愈发没了分寸,眼见着柔弱的女子已然翻起白眼,才蓦地放开了手,冷眼看着她狼狈的跌落在地,大口呼吸。 安如瑾眉眼微垂,俯视着她,冷声道:“想要做我的女人,没那么容易。” “我……咳咳,只要能做公子的女人,无论您要我做什么,我都在所不辞!” “是吗?” 安如瑾不知想到了什么,削薄的嘴角勾起愉悦的微笑,道: “那我要你保持住完璧之身,直到……用它来将我的大哥完全迷住,以至于可以任你捏圆搓扁、为所欲为为止。” “您的……大哥?”腰亦柔有些不解。 “没错,那是一只……很痴情的小绵羊,只要你能帮我搞定他,我就如你所愿的……收了你。” 腰亦柔原本哀怨动人的眼神在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时重新亮了起来! 她看向安如瑾,目光灼灼,嘶声道:“公子,一言为定!” 455.第455章 逆天神器 正当两人说着话时,却听外面轰隆一声巨响!霎时间地动山摇! 腰亦柔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地牛翻身了,猛地跳起来就去拉安如瑾往外跑,怕跑的慢了这宫殿要是不结实,可就塌了! 但是奇怪的是,两人还没跑到门口,那阵让人站不稳脚跟的剧烈摇晃就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各处后知后觉的惊叫声也跟着此起彼伏的炸响起来。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东西在响?!” “是天神降临吗,是天神显灵吗?这是神降下来的警示啊,是神的惩罚!” 安如瑾附近住的都是炼丹师,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们从未见过这阵仗,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事情触怒了众神,各个跑出殿门后就开始扑倒在地,鬼哭狼嚎起来。 发出巨响的地方也是一处宫殿,现下大风冷雨扑灭了火苗,只剩下滚滚浓烟,殿宇早已在爆炸声中倒塌,连累的周边几座宫殿也跟着分崩离析。 情状极其惨烈。 浓郁而刺鼻的气味让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安如瑾下意识的捂住口鼻,眯着眼看着那座遭殃的宫殿。 什么天神……他才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神仙,他所信奉的神——就是他自己! 那,眼前这超乎认知的景象,又该怎么解释? “啊!怎么是硫磺的味道!”旁边的腰亦柔突然惊叫起来,指着那倒塌处诧异的叫道。 “硫磺?”安如瑾常年安住宫内,鲜少接触外界事物,因此有的东西只是知道,却从未真实的感受过。 “是啊,我们村的后山里有一处温泉,我和村里的姐妹们经常去……泡澡,在温泉底下,就有很多的硫磺块的,那些硫磺块就是这个味道!”腰亦柔斩钉截铁的说。 她的话点醒了听到的炼丹师,有人抬起头来,动了动鼻子,也跟着确定道:“是硫磺,还有硝石!” “这好像是张天师前些日子嚷嚷着要炼制仙丹用的东西啊,怎么……”有人惊疑不定的忆起缘由。 “那、那不就是张天师的住处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天师还在里面吗?他、他还活着吗?这大晚上的,哎呀……” 无数议论声随着感慨再次混杂成一片,听到响动的侍卫们也纷至沓来,甚至还有被惊醒的卫羽国主。 只不过卫羽国主到的时候,安如瑾已经挑了一盏灯笼,朝着那处废墟走了过去。 满地的残骸,破碎的琉璃瓦和墙砖堆成一堆,再看不到当初的壮丽和雄伟。 借着灯笼微弱的亮光,安如瑾勉强看到一只被炸飞出来的手,胳膊与身体早就不知所踪,连这只手都是残缺不全,布满了焦黑的灼伤印记。 这是…… 他蹲下身来,翻过那只断手,用力掰开露出了森森白骨的五指,将死死握在掌心的东西拿了起来,凑近一看—— 却是一张残缺的纸页,上书:以硫磺、雄黄合硝石,并密烧之,焰起,烧手面及…… 及后面就没有来得及继续记载了,因为爆炸发生,连执笔的人也葬身其中。 安如瑾的眸色在夜色中映着灯笼中的火光,亮的惊人! 他眼珠死死的钉在了这寥寥几个字上,一个疯狂的想法从地狱深处狰狞浮现,跃上脑海! ——这个纸条上记载的东西,可以火尽屋舍,收割人命,并大规模的摧毁坚墙。 这难道不是攻城略地的最佳利器吗? 天助他也,天助他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羽的国主被渐淡的烟雾中突然冒出的狂笑声吓了一跳,大声呵斥道:“是谁,谁在那里!” 里面的人止不住满心的激动与亢奋,又仰天长笑了好一阵后,才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 一见到卫羽的国主,安如瑾便动作夸张的对着他拱手,声音难掩颤抖的喊道: “陛下,大喜,大喜啊!今日之后,您一统天下,当指日可待了!哈哈哈哈哈!” 卫羽的国主听的一头雾水,不过见他老人家这么高兴,他也不好意思泼冷水,任由对方像个疯子似的再次癫狂大笑个没完。 他内心暗忖:一统天下这种小事到底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哪天他要是真能活到五百岁,那才值得庆祝呢! 笑过之后,得到天赐神器的安如瑾又快速的冷静了下来。 他现在有了秘方在手,那么接下来就是筹备银子,采买秘方上的材料,已经雇佣人手进行制作等事宜了。 看着眼前这个一心想要长生不老的冤大头,安如瑾摸着下巴,眼底浮起一抹奸诈。 只要以‘为伟大的陛下您炼制长生不老药’为名目,无论炼丹师们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卫羽国主也一定会想办法搭个天梯去摘下来。 是以,安如瑾接下来的计划进展的十分顺利。 他以自己的住所为根据地,用那已经收服了的一百人,来为他制造这种神秘而恐怖的神器。 制作完成后,安如瑾决定,先拿那曾经重挫过他的梦泽开刀。 *** 叶离枝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可能是那人的声音太好听,乃至于在梦中,她都能感受到那股柔柔的气息在她的耳畔和周身萦绕不去,安心的令人叹息。 再次睁开眼睛时,没看到他,叶离枝怔了一怔,不明白自心底涌上来的小小失落感是为哪般。 在一旁侍立多时的侍女见她醒来,极有眼色的去外头兑了温水,拧了帕子伺候她擦脸擦手。 待简单洗漱过一番后,又给她奉上了小厨房专门为她做的点心,和滚烫的热茶。 “那个……”叶离枝忍了忍,终是没忍住,问道:“他……们,都出去了吗?” 侍女一愣,随后了然,笑盈盈道: “您是说那几个侍卫吗,他们在您睡下之后便都出去候着了,怕惊扰到您。” 叶离枝想了想,这一个早上,自己似乎也没给那只色狼什么教训,便嘟起嘴道: “把那个新来的给我叫进来,我有事要他做。” “是。”侍女偷笑着去了。 自从安如晦说他是叶离枝失散多年的‘哥哥’以后,小侍女反而对叶离枝对他的特别关注也变得特别释然了。 456.第456章 利欲熏心 她脚步欢快的将靠在门边打盹的安如晦叫了进来,然后抄着手站在一旁,等着看‘兄妹相认’的戏码到底什么时候会上演。 “夫人,您找我有事?”安如晦揉了揉眼睛,语调慵懒的问。 叶离枝眉梢一挑,佯怒道:“谁准你睡觉啦?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你是不准睡觉的吗!” “啊?我、我没睡啊,我只是站着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安如晦掩嘴打了个呵欠,以表示他还困着呢,根本没有休息过。 墨光流转的眸子因困意而染上一层薄薄的水汽,看起来水雾朦胧,格外诱人。 叶离枝愤愤的移开目光,心想这个家伙还真是本性难改,无论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勾引人啊! 不过想勾引她的话,还差得远呢! 叶离枝端起茶杯,捧在手心取暖,盯着安如晦看了一会儿,忽道:“你都会些什么?说来听听。” “我啊……”安如晦信口拈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刀枪剑戟武艺高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白天犯困晚上暖|床……” 噗——叶离枝听的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斥道: “你你你、打住!你说什么呢你!什什什么白天犯困,晚上暖……那啥!太伤风败俗、不知廉耻了!该罚!” 安如晦丝毫不以为惧的笑: “不好意思啊夫人,一不小心说顺了嘴,你想怎么罚我,尽量来吧……” 余音缭绕,暧昧无穷。 叶离枝的脊背漫上一阵酥麻,差点软了身子,恼恨自己不争气的同时,更是对这个轻易便能影响了自己的禽兽火冒三丈! “你、你你你!别以为救了我一命就能任意妄为了!哼,不是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那好,今日我便要你为我弹琴,不把你的一对爪爪都弹成胡萝卜,不准停下,听到了吗?” “好啊,但听夫人差遣。” 安如晦好整以暇的找了张案桌盘腿坐下,待侍女将古琴奉上后,便低眉信手,随意勾挑了几个悦耳的音符出来。 看这架势……他好像真的会弹啊。 叶离枝也有些惊讶了,看来这家伙不仅是个流氓,还是个有文化、有知识、有雅趣的流氓! 哼…… 就是不知道,他用这些把戏,骗过了多少小姑娘,还是……就是为了骗小姑娘,他才特意练就的这些把戏? 正酸溜溜的胡思乱想间,那边的男人已经随意选了一首欢快的曲子,神色认真的弹奏起来。 弦弦掩抑声声思,低眉信手续续弹。 明明是很欢快的采莲曲,叶离枝却听得鼻头莫名有点发酸,看着男人入神而安静的眉眼,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如海啸般,从记忆深处漫卷而上。 我认得他……他是谁?他是……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 可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看清记忆里那个模糊影子的轮廓与面目,更遑论去和面前的男人相比对了。 叶离枝握紧了茶杯,无意识的将茶水往唇边送。 轻抿了一小口后,她动作一顿,又神态自然的将茶杯拿开,继续捧在手心暖着。 外间透过珠帘缝隙往里偷窥的侍女看到她的动作,心内一阵狂喜! 不过见她只轻啜了一小口就放了下来,又有些不甘的咬紧了牙关。 会喝的,现在不过是茶水太烫而已,等下慢慢的,她就会越喝越多,直到…… 摸了摸怀里的一沓银票,侍女继续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叶离枝,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 芊芊的指尖摩挲着杯沿,叶离枝眼珠一转,忽的看到了窝在墙角的软垫上瞪着两只圆溜溜的小眼望着安如晦的小白猫。 叶离枝有了主意,她捏着杯子,再喝茶时看似下意识的抬袖挡了一下,不多时就将一杯茶全部喝完了。 一曲也正好终了。 在下一曲开始之前,叶离枝笑着对安如晦道: “喂,等一下,你先帮我把小白抱过来吧,单是这么听曲子好没意思的。” 安如晦无奈一笑,起身照办。 谁知,就在两人交接猫儿的一瞬间,叶离枝偷偷扯住了他的衣襟,用气息悄声的对他道: “等下你看住房门,屋内的任何人都不得离开。” 安如晦心内一惊,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将猫儿塞进她的怀里便站了起来,转身回到原位了。 美妙的琴音再起,这次,却没有弹到最后。 “王爷!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接到负责传话的侍卫递来的消息后,小雀儿登时一个后仰,险些被这消息吓得厥了过去! 等反应过来,他第一时间便慌慌张张的奔进房间,直扑到凤情的床前禀报消息: “王爷,您醒醒!叶姑娘那边出事了!” “什么?!” 原本因为昨天和刺客缠斗而消耗过大,导致到现在还在赖床的凤情,一听到‘叶姑娘’三个字,立刻像被马蜂蛰了一样的从大床上弹跳起来!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急急问道:“怎么回事?你且速速说与我听!” “是、是,”小雀儿语速飞快道: “叶姑娘院子那边的人传出话来,说是叶姑娘忽然肚子疼,且有早产预兆!” “早产?!” 凤情的俊眉立刻竖了起来,厉声道:“御医呢,可有唤去!” “去了,去了,先是去请的御医,这会儿应该早就到了!王爷您不要着急,叶姑娘吉人天相,一切都会没事的!” “明明御医之前每天都会把脉,说是一切正常,母子均安,怎么这次却……” 凤情心思急转,动作依然毫不拖泥带水,三下五除二便套好了衣服,飞也似的朝着叶离枝的院子狂奔而去。 到的时候,院子里早已闹得不可开交。 那个新来的侍卫单手制住了一个侍女,见了他,直接把人推了过去,温厚的脸上表情异常冷冽: “王爷,彻查此人,必有线索。” 他不过是个刚来不出三天的人…… 可不知怎的,看着对方波澜不兴的深眸和从容镇定的神态,凤情就觉得心里一定,对这人生出了莫名的信任。 他点头,接过那侍女后便随手往后粗鲁一推,吩咐得力的手下芣苢道: “押去地牢,听候待审!” 457.第457章 撞在枪口上 安如晦对着凤情匆匆而入的背影暗自磨了磨牙。 那是他的女人,他却只能守在门外,等待其他男人进去安抚哄慰…… 这是何等的闹心啊! 凤情大踏流星走进去的时候,抢先冲入耳膜的不是御医们的窃窃私语、来往下人的脚步声,而是—— 叶离枝微弱而隐忍的痛吟。 他最心爱的小女人此时正躺在宽大的床上,在凌乱的被褥之中双手捧着肚子,来回翻滚,双腿无助的曲起,似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凤情的一颗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攥起,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想要将这个牵动他所有心神的女子揽进怀里,嘴里轻而又轻的哄慰道: “枝儿,别怕,我来了,别怕,有本王在,本王会保护你,谁也不敢欺负你的……” 含泪的杏眸在凌乱****的发丝缝隙间看到他,如同看到救命的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臂便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王爷……”强忍许久的哽咽终于破喉而出,叶离枝带着哭腔抽息着道: “王爷……这孩子不能生……他会死,他会死的!求求您……求求您救救他!啊……” 语无伦次的哀求声在剧痛来临之时又被生生打断,娇软的身子伏在他的怀中,浑身颤抖。 凤情忍不住用力的抱紧了她,恨不得替她生受了这份罪去,余光扫到一旁战战兢兢缩成一团的御医们,一腔怒意霎时上涌,怒斥道: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 “呃……回王爷,”有人大着胆子走上前来,为难道: “叶姑娘不小心误食的是催产药,并非毒,根本无药可解,只能……只能强忍过去了,若是能熬得过去便无甚大碍,若是熬不过去……这孩子,也就只能提早生下来了。” 提前生下来的孩子……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 “误食?”凤情的额角青筋直跳,目光阴冷字字惊心: “把所有负责枝儿膳食茶水的人都给我抓起来,送进地牢,严刑拷打!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里会‘不小心’把催产药给下进去!” “是、是,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御医们连忙各自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了,否则还留在王爷面前碍眼的话,一旦叶姑娘出事,今天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凤情接过侍女抖抖瑟瑟递上来的帕子,动作轻柔的帮叶离枝擦着满脸的冷汗。 看着她紧蹙的眉心与难过的表情,发现自己这个可以在凤国翻云覆雨的人…… 此时竟然,什么都帮不了她。 “对不起……都是本王害了你……” 他用力的亲吻上她冷汗涔涔的额角,眼睛发酸,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沈糖带着一大帮子人走了进来,后面还拖着一个一直在不停地尖叫着‘我没有!我没有!’的狼狈女人。 凤情冷眼扫过去,还没发怒,沈糖就抢先道: “王爷,妾身听闻叶姑娘出了事,这就想要赶来看看,没想到却有下人前来汇报说……说是看见三夫人院子里的人似乎在叶姑娘的院子里偷偷的出入过,妾身觉得很奇怪,便过去瞧了瞧,没想到,却搜出了这么个东西来。“ 她招招手,身旁的绿蚁立刻上前一步,低头将手中的物事呈放到了凤情的眼皮子底下。 ——那是半包剩下的药粉。 凤情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御医走上前来,捻起一点尝了尝,拱手回禀道:“回王爷,确是与叶姑娘茶水中的药是同一种类,同是……催产所用。” 这个节骨眼儿上被人发现藏有这种东西,跟自寻死路有什么两样? 凤情看向沈糖身后那人的眼神立刻凌厉无比,让人头皮发麻! “不、不是妾身……真的不是妾身所为啊王爷!妾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害叶姑娘!” 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架住的白雪香拼命摇着头,发髻松散,满脸泪痕,看起来可怜至极,却让凤情一阵火大! 他拿过绿蚁手中的纸包,利用内力‘啪’的一下砸到了白雪香的脸上!怒声斥道:“闭嘴!你这个毒妇!” 他本不是这般偏听偏信的人,可是今日看到叶离枝如此受罪的样子,早已失去了理智!尤其是白雪香还在这个当口撞上来,不冲她发火冲谁发火? 白雪香被他砸的脸颊生痛,似乎是懵住了,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视着他,一时连哭泣申冤都给忘记。 沈糖趁机道: “王爷,许是前些日子二少爷陷害叶姑娘未遂,惹恼了三夫人吧。毕竟,小孩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心眼儿,若不是有大人在背后挑拨,他能将计策想的如此周全?一开始三夫人因叶姑娘而失了宠,记恨也是情理之中的,还望王爷多多体谅三夫人一些,不要多加责怪。” “体谅?”凤情冷笑,“我体谅她,谁来体谅我的枝儿?!白雪香,亏你想得出来啊,催产药,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看到枝儿如今这个样子,你高兴了吧,你得意了吧!”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王爷!” 见凤情都开始对她冷嘲热讽,白雪香这才真正的害怕起来,哭喊声声嘶力竭,令见者伤心,听者流泪。 可面前面色冷硬的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块肮脏的抹布! 她真的没有想要害过叶姑娘,真的没有啊! 什么催产药,什么吓人……她统统都是一概不知! 但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没有人相信她,为什么! 白雪香喉头哽塞,嘶喊的声音变得艰涩无比,泪珠滚滚而下,无声而滚烫! 她突然之间……有点理解当初自己误会叶姑娘在点心中下毒害她的儿子,指责她是害人凶手时,叶姑娘那份无处诉说真相的委屈心情了。 一报还一报……她会有今日,难道不是自作自受、咎由自取吗…… 白雪香哑声的笑了起来,笑声却是一声赛一声的凄凉!最后甚至笑到力竭,软软的倒了下去。 她心性原本单纯善良,所以纵使知道是有人在诬陷于她,也没有胡乱往谁的头上栽赃。 可惜,这点正好遂了恶人的意。 458.第458章 不要小瞧人 沈糖轻叹了口气: “唉……叶妹妹自从来到咱们王爷府,细想起来,竟是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也不知是谁的错……” 她的话无疑引起了凤情巨大的共鸣! 自从叶离枝被他强留下来,先是被人诬赖害了他的亲生儿子。 又被他的亲生儿子算计,有孕在身还掉进了冷水里去! 现在又是被催产药折磨的死去活来…… 这桩桩、件件发生的事,回想起来,无不都跟一个人有关—— 白雪香! 怀里的人不知何时没了动静,似是折腾的累了昏睡过去。 同样是昏迷,白雪香的下场是被两个下人毫无怜惜的强行搀扶着。 叶离枝却被凤情像对待易碎的瓷娃娃般,小心翼翼的放倒在了柔软的床褥上,拉过被子细细盖好。 沈糖看了不由得掐紧了手心。 快了,就快了!她要一步一步的击垮这个女人,先是她的孩子……下一个,就是她自己了!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呼吸声此起彼伏,百合香气袅袅而上,闻起来竟让人有股窒息的错觉。 “带上她,都跟我去地牢。” 芣苢正好办事回来,凤情将看护叶离枝的任务交给了这个最为信任的心腹,转而面色冷厉的率先走了出去。 王爷这是……真的怒了。 今天要是不出人命,王爷的怒火怕是难以消弭! 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两股战战的跟在后面。 唯有沈糖,嘴角噙着一抹若无似无等待好看戏的浅笑,步履优雅,仪态万方。 等人全部离开之后,原本已经陷入昏睡的叶离枝,却慢慢吞吞的从厚重的床帐后坐了起来。 芣苢到底是男子,只能呆在外间守护。 她身边的侍女又都因有下药嫌疑而被带去了地牢,因此,一时竟没有人察觉到她此时醒来的动静。 叶离枝先是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块湿淋淋的手帕,随意扔在了床边的瓷盆里。 那块手帕就是她在喝茶时,借由袖子的遮挡而将茶水全部倒入袖中而被浸湿的。 至于那掺了药的茶水……她只喝了一小口,便再没碰过了。 倒不是她对催产药有什么格外的了解。 而是,在尝到那口茶水的同时,莫名的,脑袋里就冒出了一串词汇,都是关于催产药的药草名称。 明明……她不记得自己会医术啊! 可是,那些字眼却是那么清晰,在味蕾隐隐约约品尝到除却茶叶以外的味道的同时,就争先恐后的从她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莫非,她失忆之前还是个神医来着? 叶离枝摇头失笑,笑意泛冷。 不管怎样,她终是顺利的逃过了这一劫,并且,将计就计! 早在被从天而降的刺客紧追不舍时,她的心里就有了防备,见她不死,那幕后之人必有后招!今日也算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那个欲要害她的人,不但是个女人,而且,就在这凤扬王的府内! 既然是装睡,那么沈糖与白雪香和凤情的对话,她自然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却不觉得这个幕后凶手会是白雪香。 这个女子心性纯善,根本没有这等手腕和心计。 哪怕是怨恨她夺走了凤情的宠爱。 也不会选择如此残忍的办法来报复。 叶离枝轻抚上肚皮,眼中锋芒乍现! 想要除掉她?恐怕,没那么容易! *** 第一批火药制造出来后,安如瑾便以外出寻找珍贵的药草为名,带着一百人和抛石机,以及自己死忠的死士们,浩浩荡荡的去了梦泽。 这种火药很厉害,却也很危险。 怕用手来扔的话,有谁不小心手滑掉进了自己人的地盘中,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因此安如瑾就想出了一个还算保险的法子,那便是将火药制成环状,将引线点燃后,用抛石机抛出去。 这样,既不会再伤到自己人,也能让火药飞得更远,消灭的敌人更多,造就的威力更大! 梦泽的守城人看到他们时,险些没有笑出尿来! 就、就这么百来人,居然还敢做出欲要攻城略地的气势来,哈哈哈哈!是专门来给他们增加乐子的吗? 就算他们梦泽是个很小的小国,可是国中的百姓加起来也有近万人! 这百来人……就算是不用武器,单用踩的,他们也能把他们踩成大饼啊! 守城人在城墙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看到上次来闹事的丁洵也在其中时,更是乐的更厉害了! 上次他来的时候还带着二百多人呢!这次来居然才带了一百人,怎么,这人是不长脑子还是怎么的? 嘲笑的目光毫不客气的朝着丁洵投射而去。 丁洵心中暗恼,心想要不是提前没有打探清楚,做好准备,他怎么可能会被这些人打的落花流水! 笑,尽情的笑吧,今天,就让你们尝尝爷爷的厉害! 丁洵忍下心中怒气,打马上前,向安如瑾请命道:“公子,让属下上前喊话吧。” 交战之前,双方都可以向对方呛声的,以增长自己志气,灭灭敌人威风。 安如瑾亦是对梦泽满心怨气……他在梦泽手上吃的亏太大了,今日若是不能报仇雪恨的话,来日就会成为莫大的耻辱! 他点点头,挥手让丁洵去了。 丁洵骑着马来到高大紧闭的城门下,气沉丹田,满是轻蔑的开口道: “速速打开城门!乖乖让你们的皇帝老儿让出龙椅,亲自迎我家主子上座,否则……后果自负!” “哈哈哈哈!他在说什么胡话呐!” “莫不是喝多了又来找揍?” “上次我还没打够呢,就让这老小子给跑了,这次你们可绝不能跟我抢!” 嘻嘻哈哈的回应随晚风飘进耳朵,丁洵神色未动,握住缰绳的手背上已然青筋暴起! “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开不开城门?!” 婚后低沉的声音隐含着怒意的‘好心提醒’。 “呸!” 回应他的,是一口从上而降的口水。 丁洵抹了把脸,冷笑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安如瑾一声令下,挥手道:“攻城!” 霎时间,一字排开的抛石机纷纷被安上火药,吊线几乎在同一时刻被一齐点燃,带着长长火星喷溅的小尾巴,朝着城墙上的守城军们呼啸而去! 459.第459章 哄骗 那些人根本没见过这种东西,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因此当成暗器轻松的侧身避开后,就对着底下的人怪模怪样的扮起鬼脸来: “就这点招数啊,根本不够看的!” “还有什么本事就尽管使出来吧!” “来啊来啊——” 嘭——!!! 说来就来,巨大的爆炸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火龙咆哮着冲天而起,瞬间点燃了整片沉夜! 守城的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被倒塌的城墙给深深地埋了进去。 城内一片惶恐的哭嚎声响起,无数血雨伴着碎肉自眼前纷纷而落……安如瑾眼神阴鹜,眸中没有一丝怜悯的温度。 大批的百姓自家中涌出,拥挤着,叫嚷着,乱成一团,正是一起解决的最佳时机。 安如瑾让抛石机在前开路,以地狱中阎王出世般的姿态,横扫四方,傲然而入—— 梦泽,节节败退,很快便缴械投降,成为了安如瑾的囊中之物。 当安如瑾回来将梦泽国主的传国玉玺呈送给卫羽的国主时,卫羽的国主还在想: 这活了五百年的老头果真好命!随便出去一趟居然还能捡个玉玺回来。 而安如瑾也随便他怎么胡思乱想,只道:“自此以后,梦泽便是属于您的了。这世上再无梦泽,归于卫羽。” 倒不是他慷慨大方,将自己夺来的疆土拱手相让。 而是,他现在势力太过薄弱,这个东西现下时根本留不住的,不如先让卫羽的国主替他保管。 ——顺便,帮他挡挡灾祸。 看到梦泽被灭,与梦泽交好的国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凶手,不如就让他们误会,这个凶手,是…… 卫羽国主的人,而想要消灭梦泽的,也正是卫羽国主。 抿去嘴角阴险笑意,安如瑾貌似恭敬的退下,继续遣人去大肆采集硫磺硝石,开始下一轮的征程了。 佯装无力的在床上躺了三天,等御医确诊孩子终于无恙时,叶离枝才被允许下地行走。 凤情对那日去地牢逼供的结果只字不提,只在她问起白雪香时,回了一句‘没死’。 照那日的情形来看,就算没死,恐怕也被凤情扒下了一层皮来。 叶离枝心中叹息:要怪,就怪那个把你当作替罪羔羊的罪魁祸首吧! 风波平息之后,一切好似又恢复了以往。 这日阳光晴好,叶离枝正抱着海棠花纹的手炉逗猫时,那个名为‘赵隐元’的侍卫却让新来的侍女传话,说是有事相求。 那日多亏了他的帮忙,才起码没让下药的侍女趁乱逃走,又欠他一个人情的叶离枝没有犹豫,点头道: “让他进来吧。” 安如晦走进来时,就见穿着一身海棠红裙袄的小女人正坐在宽大的圈椅上,一手抱着手炉,另一只手轻轻挠着四仰八叉躺在她的膝头的小白猫。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气色很好,一点都没受那药物的影响。 看来……是及时的发现了,没有喝下去吧。 安如晦身为‘侍卫’,自叶离枝出事后便一直守在门外,没有王爷的准许不得入内,因此也不知道叶离枝的情况究竟是个什么样。 如今终于看到了她,还是好好的她,心中的大石终于重重的放了下来。 “有什么事就说吧,我能办得到的,都帮你办。” 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来,眼神清亮,声音和气而柔软。 尽管知道她这副情态很大原因会是源于他又帮了她一次,但那温柔可亲的眉眼,依然暖的令人心动。 安如晦的声音也不自觉的跟着放柔了下来,他道: “那****将你带回客栈,避开追杀,其实房间里应该还有一个人的,只是出去为我点菜,因此你没有见到。” “哦?”叶离枝好奇:“是谁?” “是……我娘。” 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不知怎的,这个侍卫的神色很是古怪。 叶离枝猜不透他的心思,只好直接问道:“你是想回去见她?” “对。” “那你就去吧,”叶离枝还以为他是来向她请假的,很是大方的应允下来; “等安顿好你娘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可……我想让夫人和我一起去。” 一听这话,不出所料,叶离枝的两条秀眉立刻警觉的拧成了麻花: “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为何要与你一起回去见你的娘亲?” 又来了,这种事不关己的口气。 安如晦苦笑,如果对方是演戏的话,那演的也未免太像了,导致每次听到她排斥自己的话语,心都会狠狠的揪痛一次! “夫人说的没错,这也正是我想要求夫人帮忙的地方。那****不告而别,我娘亲一定会很生气,‘他’脾气很凶,动辄就要动手打我,所以……我想请夫人过去为我解释一番,证明我是有事在身,不是随便乱跑。” 这番话倒是说的合情合理。 叶离枝想了想,没找到可以拒绝的理由,而且,只是个动动嘴皮子的小忙而已,因此勉为其难的点头道:“好吧。”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自她这次出事后,凤情就下了死命令,没有他的陪伴下,叶离枝不得自己踏出凤扬王府的大门一步。 怎么……出去? 叶离枝摸了摸自己哪怕穿再肥大的衣裳也无法遮掩的肚皮,苦恼的叹了口气。 安如晦却是笑了,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道: “夫人不必烦恼,就对下人说去附近走走就是,我找到一条小路,可以顺利带夫人出门。” 王府中可是大的很,除了正门、侧门和后门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角门和小门。 为能顺利将自己老婆拐……咳,带走,安如晦早就将王府内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连逃跑路线都找出了好几条。 叶离枝这才站起身来,将小猫放回窝里,道:“那就走吧。” 岑寂在客栈里等的花儿都谢了。 那日点菜回来后,却到处寻不见主子的影子,可把他吓了好大一跳。 待向周围的人打听过后,才得知主子是自己主动跟着别人走了。 跟着走的人是一男一女,男人受了伤,身上衣料精贵不凡,岑寂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460.第460章 枕边宿敌[上] ——那绝对就是凤扬王和他们主子的心头肉。 岑寂这才放下心来,立刻跟去凤扬王府找人,谁知凤扬王遇刺之后守备大大增强,他混不进去,只好回来原地等。 等啊等……一等就是好些日子。 就在他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被凤扬王发现了身份被偷偷的干掉了时…… 他的主子,终于带着夫人凯旋归来了! 岑寂将两人恭恭敬敬的请进来,眼睛大胆的在叶离枝身上溜了一圈,发现这的确是他们以为已经‘死去’的太子原侧妃时,眼眶顿时红了! 没死,夫人真的没死! 可恶……那个该死的凤扬王,骗了他们所有人不说,还妄想着将他们的夫人藏起来据为己有,哼,做梦去吧! 这个人是属于他们主子的,终须得不到,何必要强求! 未等岑寂欣喜若狂的向两位主子请安,安如晦已经来到叶离枝面前,在她明亮而迷惑的眼神中一言不发的将她抱了个满怀。 “喂!你、你娘还在这儿呢……” 叶离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却被男人强硬而不容拒绝的臂弯搂得更紧。 缠绵细语诱耳动听,安如晦叹息道:“枝儿,别演了,跟我回去吧。” 岑寂:娘?谁的娘?什么娘?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为了以防万一从未换下的女装,瞬间惊悚! 但失去所有记忆的叶离枝却远没有以前乖顺,费尽力气硬是从他的怀里抽离出来,捂着被温热的气息熏红的耳朵怒斥道: “你!你果真是狗改不了****!我就不该相信你那什么回来跟你娘解释的鬼话!别以为你知道我叫什么就可以牵着我的鼻子走,做梦!” 恶狠狠的丢下这番话,她霍然转身,抬步就要往外跑去。 岑寂眼明手快,一下反关房门,高大身躯死死挡在门板面前,放开了粗犷的声音急急劝道: “夫人,你怎么了?你难道不记得陛下了吗?他、他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啊!那个凤扬王……根本就是个横刀夺爱的大骗子!” 见唯一生路被人堵死,叶离枝的两条秀眉瞬时狠狠皱起,字字凌厉道: “你说凤扬王骗我?那你们就没有骗我了吗?他还说你是他的娘亲呢!你、你……” 叶离枝一把探进岑寂怀里,将两个鼓鼓囊囊的硬馒头用力抽出,摔在地上,呵斥道: “你分明就是个男人!你们也根本就是在联手骗我!” 亏得她那么好心,傻兮兮的跟随他回来想要帮他说话解释,结果……结果却是误入狼窝! “枝儿……” “闭嘴!” 安如晦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 “别那么大火气,小心伤了身子,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成吗?” 叶离枝蓦然回头,头上宝红珠钗剧烈摇晃,昭示着她内心无比愤怒惶恐的情绪,可谁知,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想象中色狼凶性毕露的脸,而是…… 而是对方平和的神情,与真挚的眼眸。 一只手抬起,修洁长指缓缓揭下脸上面具,一张极其温润华美的面容坦然而露,连带着被关押的高贵气质与迫人气势一同扑面而来! “你、你是……” 安如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有看到这张脸时,你才能认得出我吗?” 但其实叶离枝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是谁?” 安如晦:“……”敢情都这样了,她还是没有认出来? 安如晦只好无可奈何的去解自己的衣带:“唔,也许我都扒光了给你看你才能想起我来……” “等等等等!!!” 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长针眼的连忙捂住双眼,叶离枝总算有点明白这人的用意了:“你、你为何一定要我认出你来?” 莫不是自己以前欠了这人的银子,这人想要自己血债……肉|偿?! 咳……要真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她拼死也会想起来的! “你真的不认得我了?你放心,这周围我可以保证不会有凤扬王的眼线,如果你是在演戏想要避过他的耳目的话……现在大可不必了。” 观之可亲的笑颜缓缓展开,轻易的,便能卸下人的心防。 而叶离枝仍是一头雾水的表情:“我……为什么要演戏避过凤扬王的耳目,他是我的夫君啊,我为何要这般防备他?” 大概是这几日这种话听的多了,安如晦没什么反应。 倒是还贴在门板上的岑寂,闻言,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失声道: “那个混账怎么可能是夫人的夫君?!夫人,您瞪大眼睛瞧瞧,您眼前的这位,才真真正正是您的夫君啊!!!” “什么?!”叶离枝惊疑不定的疑问声比他更大:“这怎么可能,一女怎么可能嫁二夫?!” 岑寂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心想您倒是想二夫,也要看这二夫愿不愿意和平相处! 他猛地看向自家主子,发现对方的脸色无波,眼眸却平静而深远,一个答案隐隐自他眼底浮现而出,岑寂脱口道: “夫人,您……该不会是失忆了吧?!” ……片刻后,三人终于暂时放下各自疑问,围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准备好好谈一谈。 由于岑寂是叶离枝假死案的主要参与人员之一,所以不仅被准许可以和皇帝大人同坐,并被赋予了首要发言权。 岑寂咬牙切齿拳头紧握道: “凤扬王那个小人!他先是假好心的提出想要帮夫人您去抓安如瑾,哦,安如瑾就是原本的三皇子,也是夫人您最为痛恨的人。 没想到事成之后,就在我们即将离开之前,凤扬王却策划了一场大火,造成您被烧死的假象,还用别人的尸体冒充您,让我们带了回去! 殿下……咳,现在已经是陛下了,他在看到您的假尸首时悲痛欲绝,多亏了郑小太医,慧眼识珠,经过仔细检查后才发现那具被我们运回去的尸体并不是您!这才明白这一切不过都是凤扬王精心策划的一场假象,为的,就是将您从陛下的身边夺走!” 想起那夜大火,以及他奋不顾身扑进去时,却看到躺在床上浑身染火的人时那份绝望至极的心情……岑寂就特别想把凤扬王给剁成饺子馅儿! 461.第461章 枕边宿敌[中] 漂亮柔美的杏眸微微眯起,探寻般直盯着岑寂双眸,似要分辨他话中的成分有几分真,几分假。 岑寂立即指天发誓,一字一字道:“属下不敢妄言!若是夫人您不信的话……”他思考片刻,目光落在叶离枝正在轻抚的肚皮上眼睛一亮,证据口到拈来: “您若是不信的话,等孩子生下来,大可滴血认亲!” 叶离枝又将审慎的目光投向安如晦—— 对方也正在看着她,目光认真而专注,晶莹皎洁的凤眸内,情思流转,如海般深邃,又如山涧的溪水般明澈而坦率。 他甚至不屑于用证据去证明什么,单是这么看着她,就绝没有人会怀疑他对她的心意里,有半分掺假! “你们……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想起自己过去与风情种种,叶离枝甚至无法承受对方如此情深意挚的脉脉注视,只好飘开视线,有些逃避的道。 ——如果这两人说的句句属实,那……就算是风情骗她的,她也终究做出对不起这人的事来了! 要怎么……怎么再去坦然接受对方全心全意、纯净无垢的深情厚意? 安如晦笑意融融,安慰着她,就像在安慰一个迷路的孩子: “没事,你慢慢想。我想,你失忆肯定也是他下了大功夫所致,以前的事没那么容易想起来的,不必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行。” 他清楚叶离枝在逃避些什么。 但是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分毫怪过叶离枝,哪怕叶离枝真的在离开他的这段时间里和凤扬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也毫无怨言。 只因他深知,连叶离枝自己都是受害者之一!而罪魁祸首只有一个,那就是凤扬王凤情! 出乎意料的没有得到被背叛者的咄咄逼问,叶离枝在暗自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惊讶的发现,这个男人对她的温柔……宽厚的令人叹息。 ——叶离枝决定等回去后,好好的套一套凤情的话!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他做的,那么他必然不会直白承认,那就只有从他的字里行间捕捉一些有用的信息了。 ……那之后呢? 叶离枝暂时没有去想,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弄清楚失去的那些记忆究竟是什么,到底是谁做错了事,又是谁在对她说谎! “你说你才是我的……夫君,那有没有什么我送给你的信物拿出来给我看看?也许能因此想起点什么来也说不定。” 叶离枝承认她这是在试探对方,如果他们两人的关系真有好到对方哪怕登基为皇都不惜千里迢迢地跑来找自己的话,身上会什么信物也没有。 果然,闻言,安如晦便从容自若的低眉垂首,小心的从腰带上解下两个小香囊来,一一放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一个上面绣着寒梅傲雪的图案,很是精美,另一个……咳,不提也罢,就是一团乱麻。 但看得出主人对这两样绣工天差地别的物事同等爱惜,每一个绣线的颜色都鲜艳如昨,且丝毫没有受损的痕迹,看得出平时无论做什么,都对它们很是爱惜。 “这两个,都是你亲手做给我的。”安如晦柔情款款的道。 “呃……”叶离枝指了指那一团乱麻,真诚道:“这个我真记不起来是我做的了。” 安如晦笑,乌眉墨瞳雪肤红唇,被发自内心的笑意一渲染,如生动的水墨画般惊艳的让人移不开眼。 无意中扫了一眼,叶离枝的心跳登时就狠狠漏了一拍!初恋时情生意动小鹿乱撞的感觉瞬时卷土重来,让她好一阵都无法回神。 她突然想起,哪怕这人在带着人皮面具时,看向她的眼神依然如现在这般温柔彻骨,那时只觉得是这人对她心生歹意,如今得知真相,才发觉这是一份怎样令人甘愿溺死其中的温柔。 慌乱间只好拿起另一只香囊来细细打量,越看……越是惊叹,这是谁绣的啊,真真太漂亮了! 叶离枝左看右看,眉眼含笑,自恋之情溢于言表。 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那些被天医们竭力镇压下去的记忆没那么容易就被几件小物事给撩拨起来,叶离枝只好暂时放弃,打算回府。 安如晦这趟骗她出来原本是打算把话说开之后直接带她回大焱的,如今看来,这个愿望只能无限期的往后推迟了。 不过,他对此并无任何不满,且打算继续留下去。 ……毕竟谁家的娇妻放在别的男人身边,也不会放心的。 尤其是叶离枝还即将临盆,他这个当爹的怎能不在身边? 岑寂只好眼巴巴的看着自家主子跟屁虫似的跟在叶离枝身后,打算再次跟她离开,不过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岑寂却悄悄拉住了他的袖子。 岑寂眸光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轻声汇报道:“主子,宫里最近有变,据说自您离宫后,几个膝下有子的太妃们就动了些不该动的心思,您看……” 安如晦虽远在凤国,但各种消息无不有人及时传送,只是他在凤扬王的这些日子没办法同外界联系,因此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微微愣了一愣。 随后无谓一笑,随手将面具重新覆于脸上,云淡风轻的道:“随她们且闹去吧,母后自有办法镇得住,我们不必操心。” 岑寂:“……是。” 跟随安如晦自另一条密道潜入府内,叶离枝原本想先回自己院子,等凤情回来再行盘问。 没想到,两人刚走到院子侧门,还未打开,就听里头有孩童的声音尖利道: “就是这个毒妇!就是这个毒妇害死我娘亲的,很多下人都说看见了!她肚子那么大,哪怕遮头盖脸,就当真以为别人认不出来了么!” “是啊,王爷,”沈糖的声音款款传来,带着点点谴责意味: “再怎么说,现下也还没定下三妹妹的罪,她这样因一己私仇而擅自杀人,终归是乱了规矩,且心狠手辣,不宜再待在王爷身边,王爷还是让一让,把人交出来罢!” 侧门外的叶离枝和安如晦不由得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所表达的信息一模一样:出事了! 462.第462章 枕边宿敌[下] 凤情双手抱胸,站在叶离枝卧房门前,凭借身高优势睥睨着眼前的一大一小,目光无波,嘴角虽是勾起的,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说——地牢里的白雪香,是叶离枝杀的?”他拖长了音的问道。 宛若被蛇盯上的青蛙,沈糖的脊背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汗毛直竖,但仍是以笃定的语气道: “是。不过这并非妾身所说,而是很多下人都看见了,毕竟……府里有孕的女子目前只有叶姑娘一个,有下人说亲眼见到她行色匆匆的赶去地牢,回来后地牢里就有人发现三夫人被人所杀,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清流已经哭得喉头发紧双目赤红,一听这话,更是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狗一样尖声哭叫起来,一个劲儿的嚷嚷着: “坏女人!还我娘亲来!还我娘亲来!” 沉沉的墨色眼眸将沈糖身后的‘目击证人’一个接一个的扫了过去。 没有一个人胆敢直视凤情审讯的目光,纷纷唯唯诺诺的将头颅深深垂下。 凤情随意指向一人,问:“将你所看到的全部说与本王听。” 那人先是下意识的看了沈糖一眼,见沈糖根本没有理他,随后才慌里慌张上前膝行几步,神情竭力肃然道: “是、是。回王爷,小的本是这凤栖院附近负责洒扫的粗使奴仆。今日在清理落叶时,偶然见到叶姑娘从侧门而出,身后未待一个下人,独自躲在一棵大树后套上了一件黑色的斗篷,转而自一条僻静小径上匆匆而去了,看方向,是地牢无误。” 看守地牢的人也忙跟着附和道: “是啊是啊,叶姑娘去了地牢后,先是给了我们几张大额的银票,让我们谁也不许声张她来过地牢的事,后又说想去找三夫人说说话,三夫人之前貌似害过叶姑娘……我们不敢擅自做主给她开牢门,她便威胁我们,说是若不从命,等王爷回来后给我们好看!我们就、就……” 几沓大额的银票早已当作物证呈上,静静地躺在凤情的眼皮底子下。 有几个‘目睹’过叶离枝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怯怯的跟着开口道: “我们、我们只是偶然见过叶姑娘的踪迹,叶姑娘走的都是僻静的小径,等闲人不会经过,看来是想遮掩形迹。不过叶姑娘即将临盆,那肚子哪怕是穿了斗篷,也根本掩不住的……我们虽不知道叶姑娘想去哪,要干什么,却是亲眼见到叶姑娘在小径上来回,不惹人注意的离开了凤栖院,又回来了。” 既然是已经‘买通’了地牢里的人,如果说叶离枝单是去了地牢没回来,做完坏事心虚的半路跑了,也根本不通情理。 沈糖早就知道这几日凤情对叶离枝看管甚严,根本不容许她自己擅自踏出院门一步,因此很放心的给下人们编造了这套说辞。 只要此时此刻,叶离枝还在院子里,那么……她就百口莫辩! “又回来了?” 凤情音调有些古怪的将这名下人的话重复了一遍,随即轻蔑的冷哼了一声。 众人都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思,连沈糖都有些摸不透了,只好催促道: “王爷,这事关人命,请王爷莫要偏袒,让开路吧!” 凤情的身后站着的全是叶离枝院子里的新人,他们也和凤情一样,各个面色古怪。 两方人马各据一边,竟隐隐形成了对峙的形势。 沈糖一脸维护正义的凛然神色,清流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凤情修长的手指一移,指向己方人马,随意点出一人道:“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名新来的侍女点头应是,淡定的走上前来,第一句话就将沈糖等人炸了个人仰马翻: “回王爷,主子自称要出去散步,身边只带了一名侍卫,到现在……也未有归来。” “什么?!”沈糖的脸色狠狠一变,咬牙道: “这不可能!她、王爷不是下令让她呆在这院子里,哪里都不许去吗?!莫非……王爷已然和叶姑娘院子里的这些个下人串通好,欲要一同包庇叶姑娘了?” 就是因为坚信叶离枝离不开这个院子,沈糖才敢这样大胆谋划,不然,等人证物证俱在,却发现叶离枝早就跑得不见踪影,岂不是就会让他们全部都变成一场笑话? “串通?”凤情的眼色蓦地变得凌厉起来,冷笑道: “那本王也是好大的本事!本王是被你叫过来的,也就算与你一同前来,你可见本王与这里的谁多说过一句话?” 但是这院子里所有的新人都是凤情精挑细选的,以前沈糖还能在里面插一两个自己的眼线,现在却是怎么也办不到了。 因此凤情一进王府的大门,甚至不必过来,就有人自动跑去他的面前报告叶离枝的起居住行了。 他也才是那时才知道叶离枝以散步的名义失踪了。 凤情又问向院子里的诸位下人,道:“与本王说说,你们的主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离开时又可否带了什么,中途又是否回来过?” “是,”那侍女盈盈一福,继续回道:“我们家主子是临近正午时走的,一直没有回来过,离开时,也没见她带过什么东西。” 按照那些下人的口供,叶离枝若是出去杀人,肯定不会正大光明的出去,因此沈糖原本以为,这些凤栖院里的人顶多会说没见过叶离枝出去,那么她私自偷跑出去的罪名也就落实了。 可如今、如今听她们一说才知道,叶离枝今日不仅出了院门,还是从正门走,光明正大的出去的! 清流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有些懵懂的看着这一切。 “王妃还有什么可说的吗?”凤情戏谑而冷冽的问。 沈糖眼珠急转,咬牙死撑道:“那……王爷可否敢,让我等进去瞧一瞧,看叶姑娘是否真的不在屋内?” “不用看了,我在这里。” 恰在此时,院门外传来朗朗一声回应,叶离枝昂首挺胸,带着安如晦走了进来。 早已在侧门外将事情听的一清二楚的叶离枝懒得再和沈糖争辩什么,而是直直看向凤情,略带质问的道: “王爷,我可否问你一件事?” 463.第463章 太好的梦做尽 不知什么时候偷跑出来的小白猫一见到主人,立刻欢天喜地的扑了过去,抱住叶离枝的绣花鞋一个劲儿的蹭着她的脚面。 叶离枝停下脚步,柳眉深凝,清澈的杏眸里冷光闪烁,似要看进凤情心底里最为黑暗的地方。 凤情心神一凛,嘴角却是坏坏一挑,面上吊儿郎当道: “本王还没有问你假借散步的名义跑去哪儿了呢,你倒反过来先审问起本王来了,真是……说罢,想问什么,本王知道的,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那边厢终于见到不共戴天‘杀母凶手’的清流,已经急不可耐的扑了过来—— “坏女人,去死吧——!” “喵呜!” 受了惊的小白猫第一个反应过来,跳起来就在清流的小腿上狠狠挠了一爪子。 幸亏清流穿的厚,爪子刺破锦衣,只抓出些许棉絮来。 但同时也可以想象,这要是直接抓在肉上,啧啧……后果不堪设想。 清流小拳头高高扬起,怒睁的圆眼中满是叶离枝的身影,根本没有注意到小白猫的出现,直接捏紧拳头,跳起来就朝着叶离枝的脸挥打过去—— 安如晦双手拢在袖子里,笔直修长的腿一伸,就听噗通一声巨响,清流还未碰到叶离枝的一根毫毛,就五体投地的扑进了母亲大地的怀抱。 大焱的皇帝大人不满的瞪了凤情一眼,心道:管好你儿子! 凤情捻了捻手指。 原本他想过去准备阻止儿子的,可当看清叶离枝跟着的侍卫是谁时,莫名的,他什么都不担心了。 叶离枝低眸,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傻孩子。 ——他或许自以为没有他娘那般单纯可欺,可是仍然改不掉被人当枪使的命运。 “将二少爷带到一边。等事情出了真相,再哭再闹也不迟。”凤情冷冷下令。 清流院子里的下人们连忙七手八脚的上前,将自家小主子搀扶起来,一边死命制住他挣扎扭动的小身体,一边用力往一边拖去。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她!娘……呜呜……” 与他关系较好的下人暂时借出了自己宽厚的肩膀,供小主子哭泣发泄。 叶离枝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 “王爷,我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进的府,又是因何而成为了您最为宠爱的女人呢?” 沈糖自知这次坑害叶离枝失败,正想着如何圆谎,就见叶离枝芊芊素手一抬,忽的指向她,问向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凤情道: “若是我在失忆之前便进了府,怕是……早就被王妃害死过不知千回万回了吧!” “你说什么?”沈糖的脸色登时变的铁青,怒斥道:“无凭无据……你不要胡说!” “胡说?” 叶离枝斜眼看她,哼笑道: “王妃,方才您还带着大批人马跑过来,声声指认我为害死三夫人的凶手,敢问——你的证人们提供的口供与事实半点都不相符,是因为何?” 沈糖呐呐:“谁、谁知道你耍了什么厉害手段,说不定偷跑出去杀人时,将院子里的下人们都买通了呢!” 叶离枝摇头讽笑: “随意王爷使点厉害手段,这些人的口便会松的跟裤腰带似的,什么都招了,我就算在她们身上花下万金的封口费,又有何用呢?” 未等沈糖再说什么,她又补充道: “况且,这些人都是王爷近日遣送过来的,全是新人,我连培养感情都来不及呀,又如何与她们串通一气呢?” “你、你……你休要狡辩!” 叶离枝认真的纠正道:“这不是狡辩,这是事实!”随即又转向凤情,道: “王爷答应过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么刚才的问题呢?” “这……你冷不丁的问这些做什么?” 凤情的脑袋里飞快的想着对策,与沈糖对峙时的倨傲与冰冷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无措。 叶离枝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些,难道他告诉下人们背诵的那套他们相识相爱的故事,让叶离枝终于觉察出哪里不对了? 按照故事里的说法,他们应该是在外面相遇,私定终身后,便被凤情带回了府里来。 虽还没给她什么名分,但凤情早已认定她就是自己真正中意的‘王妃’,且她身怀有孕,不宜操劳,因此决定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行正式将她纳为自己的爱妃。 所以……她究竟在怀疑哪里不对? “王爷?” 见凤情久久不语,叶离枝忍不住放柔声线的提醒道: “别担心,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从下人们的嘴里说出来总觉陌生,今日,想听王爷亲口说一说。” 可她这副‘有话好说’的姿态,非但没有让凤情放下心防,反而更加紧张! 只因,这种柔软温和的语调,像极了……诱哄。 凤情面上神情一丝没变,心里却早已是翻江倒海! 要是被他知道是哪个下人胡说引起了叶离枝的怀疑,他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割了他的舌头当下酒菜! “可是……枝儿,现在似乎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如果你想听的话,不如等晚上,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再细细的说给你听,如何?” 凤情试图拖延时间,顺便利用这段时间里套套叶离枝的话,看究竟是谁漏了口风。 叶离枝却分毫不让,灵气斐然的眼眸内满是坚定: “王爷的意思是,三夫人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吗?凶手已经昭然若揭,单看王爷要怎么处置了,还有什么好需要多费口舌的吗?” 沈糖狠狠瞪向她:“你什么意思?” 叶离枝连个余光都没有给她,继续凝视着凤情道: “我相信王爷耳聪目明,世事通透,是断断不会被这种小把戏给蒙骗了的。” “还是……”她猜测道:“王爷不想说?或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不是这样的,咳……” 凤情掩嘴低咳一声,眼神逃避般移向别处。 他先对着清流那边道:“先把二少爷带回自己的院子里,好生照顾着,别让他出来乱跑。” 又对管家吩咐道:“妥善安置三夫人的遗体,并厚葬之。等来日,本王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最后,才面相一脸惶然的沈糖,寒声道:“至于王妃——” 沈糖浑身一抖,下意识的出声道:“不是妾身……” “本王也没说是你,”凤情冷笑,意味深长:“先送王妃回院子,这件事……本王来日,自有定夺。” 464.第464章 始于心动,终于白首 等院子里的一干人等走的走、被拖走的被拖走,凤情才看向叶离枝,干笑道: “外面冷,枝儿你……你还是进来说吧。” 如秋水的明眸微微眯了眯,锐利的眸光一闪而过,叶离枝点头,依言虽他一起步入屋内。 安如晦停在门口,眼见着华贵的木门在自己面前缓缓阖上,并不气恼,运起内力,尽最大可能地去听屋里人的对话。 殷勤的拿来软垫在椅座上垫好,待叶离枝坐下后,凤情才在她的对面忐忑入座。 叶离枝失笑:“王爷一向喜欢坐在我的身边,这次怎么不寻离我最近的位子坐了?” ——离得越近有些东西就会被她看得越清。 凤情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佯装镇定的笑道:“本王……本王在这里坐得蛮舒服的,这次就不换了。” 为表诚意,凤情主动转回正题,沉吟道: “至于枝儿你想知道的事……本王可以实话告诉你,你是本王在外游玩时认识的,家中无父无母,靠做点小生意自力更生。本王欣赏你不畏悲苦的命运、勇敢独自活下去的坚强,这便决定将你带回府中,给你更好地生活了。” “这就是王爷所谓的‘实话’?” 凤情底气不足的道:“……是。” “那王爷都喜欢我些什么呢?照王爷这么说,我无父无母,即背后毫无势力。又以做小生意来维持生计,那就与商沾边,已是落了最最下等,王爷只因一时赞赏,就决定将我带回来,岂不有些草率?” “本王喜欢你,又何曾是因为这些?!” 凤情突然恼怒起来,重重的拍桌道: “你不要糟蹋本王对你的情意,更不许自己作践自己!你……本王对你的好,是根本毫无目的的……” 他喜欢她! 喜欢她的聪慧沉着,普天之下无人能解的困龙阵却被她一眼识破; 喜欢她的明媚笑颜,似乎无论怎样困境,都灭不掉她眼中灼灼日光! 喜欢她的忠贞不渝,虽然这是对着另一个男人的……但情真无价,又有谁不梦寐以求? ……她的喜怒哀乐,爱恨痴嗔,早已落在他的眼里,烙在他的心里。 他恨与她相逢甚晚,又在求而不得之下,疯狂渴念着得到她的专情挚爱,成为她唯一挂念、全心以待的专属男人! 但……其实他早就知道,这个人,早已将自己的整颗心剖了出来,送了别人。 所以……哪怕只是幻觉一场,他亦要与天做对,毁她记忆,改她命数,将她与自己牢牢的绑在一起! 纵然自己说的话,除了感情是真,其他的都是在骗她又如何? 遇上了对的人,他,就不得不做错的事了! “说毫无目的也不准确,”凤情嘴角的弧度渐趋变得温软柔和下来,喃喃似梦呓续上的话,却比万仞高山来的更为沉重: “本王想与你白头偕老,同生共死。” 啪——! 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温热茶水四散飞溅,将干净的地面瞬间泅湿了一大片。 但现在谁也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了。 叶离枝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男人褪去平日所有面具,剥落而出的坦诚面容。 那弧度绝美的眼眸也正在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清澈见底,其中真挚而炽热的情愫毫无质疑。 那,他与赵隐元这两人,究竟谁说的是真,谁又说的是假? “也许是谁在你的面前挑拨离间了,你不必去听那些闲言碎语,只要知道,本王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即可。” “你若不信,日久见人心,时间自会给你答案。” 见叶离枝仍是蹙紧眉心,沉默不语,凤情面对她的勇气回来了些许,也有了调侃的心思,双臂撑在桌面上,歪头看着她,坏坏一笑,道: “难不成,本王只有明明白白的说一句我喜欢你,我爱你,你才肯相信本王么?” “不……我只是,对失去的那些记忆有些好奇而已。” 叶离枝眼睫低垂,抛出了今日的最后一个问题: “王爷,这孩子,真的是你的么?” *** “哦呵呵呵呵~” 得知了今日闹剧的来龙去脉后,淑贞捏着帕子,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沈糖那个蠢材!真以为叶离枝那个女人那么好除掉么? 别看人家长得跟小白兔似的,可架不住运气好到爆表! 上次她诱使清流假装被叶离枝推下水,以此来让王爷对她产生厌恶。 可谁知,清流竟没有发现对方脱在塘水边的衣物,让王爷看出破绽! 这次更好,人家压根就没在院子里,沈糖还一口一个‘杀人凶手’,啧,当王爷的脑袋是个空瓢,那么好骗不成? 再说了,孕妇怎么了?寻常女子往肚子里塞个枕头,假扮个孕妇什么的,不还是分分钟的事? 呵,真是当真以为全天下的人,就属她沈糖最精明了! 淑贞磕着瓜子,听着贴身丫鬟的汇报,跟听说书的似的,一会儿咯咯直笑,一会儿又不屑唾弃,冷嘲热讽。 “哎哟!这是哪儿来的小野猫?!” 门外突然传来侍女的惊叫,不多时,便有人挑帘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只软软萌萌的小白猫。 淑贞眼神一闪:猫? 这不是王爷送给那个小贱人的那只猫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大概是凤栖院里刚出了事儿,没人顾得上照顾这只小可爱了吧。 淑贞面露怜悯之色,眼珠子一转,嘴里却说道: “杀了吧,皮扒下来给我做只手套,肉炖成汤,喂给二少爷最喜欢的那几只小狗吃了,记得,要把猫骨头都洒在二少爷的院子前,别被人看见,也别被人看不见。” 侍女会意,低头看了眼乖巧安静的小白猫,虽心有不忍,仍是点头应下,转身去了。 不多时,隐隐的,便传来一声凄惨的猫叫。 淑贞抿唇一笑,杀了那小贱人的宠物,还真是……解恨哪。 次日。 本想前来安慰一番刚刚失去娘亲的二儿子,没成想刚走到门口,就见旁边枯黄的草丛中,一堆白骨若隐若现。 凤情眼皮一跳,脚步一转,走了过去。 465.第465章 父王给你上一课 蹲下身捻起一块来一看,骨头还是新鲜的,看样子刚被吃不久,骨头缝里甚至还残留着烹煮过后,犹散发着香气的碎肉。 凤情常去打猎,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是那只昨天自发现失踪后,便发动了叶离枝全院子里的下人去寻找的小、白、猫! 负责看守院门通风报信的小厮早就看到王爷驾到,奈何对方还没走到门口,就掉头往旁边去了。 这时见凤情对着一堆不知打哪来的骨头发呆,忙小跑过去,恭敬问道:“王爷,您是来看二少爷的么?” “嗯。”凤情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指着地上的骨头问: “这是二少爷吃剩的么?” “啊?不,奴才也不知这是从哪来的,今早负责打扫的人还没过来,真是罪该万死,污了王爷的眼……”小厮忙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本王知道了,”凤情拍拍手,自地上站起,道:“把你们二少爷给我叫过来。” “哦,是。”小厮忙不迭的去了。 不多时,双眼肿的和桃子似的清流就一脸没睡好的样子走了出来。 父子俩同样是一夜未眠。 但凤情依旧精神奕奕,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来。 清流却是上下眼皮直打架,走路摇摇晃晃,头重脚轻,似乎随时都有摔倒在地的可能。 “父王,你找我有什么事?” 尽管口气依旧尊敬,但清流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对于这个父亲的敌意。 为何,他总是向着别的女人! 现下好了,娘亲死了,父王以后,怕是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去宠着那个人了吧。 呵,那他呢?这个亲儿子也会和娘亲一样,被父亲丢在这个角落,然后渐渐的彻底遗忘掉吗? 察觉出儿子对他这个老子的不满。 凤情并未生气,而是心平气和的道:“你娘的事,父王很抱歉,但父王可以保证,绝不会让你娘就这样白白牺牲。” 清流皱眉,明显一副不怎么相信他的表情。 凤情毫不介意,转而询问道:“我送给叶姑娘的那只小白猫,可是你杀的?” “什么?”清流脑袋一懵,随后想起大概、似乎、可能在那个女人的院子里看到过一只小白猫,可是,他并没有杀它啊! “叶姑娘很喜欢它,你可知若是她知道它被人杀了时,会有多伤心吗?” “我没有!”清流已经忍不住的嘶声大叫了起来,他的嗓子在昨日就已经喊哑了,此时还未好,就再次被他尖锐的气流撕裂: “不是我!父王这是什么意思,来兴师问罪的么?是谁?是谁这么诬陷我,是谁?!” “你自己看。” 凤情侧身一让,让那堆白骨完全暴露在儿子的眼底下。 清流一愣,待看清那堆物事后,脸色当即变得极其难看了起来。 凤情缓缓道:“我来的时候,就发现它出现在了你的院子门口附近,就算真不是你杀的,说出去,谁信?” “可是,真的不是我……”孩子无助的申诉着,但面对着那堆无可辩驳的证据,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惶恐了起来: “父王!这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一定是有人想要害我,一定是这样的!” 他刚刚失去了娘亲,已经不能再失去父王了! 一旦惹得父王对他讨厌憎恶,那么他以后在这个府里的日子……就绝对不会好过! 这是昨晚,陪着他为娘亲守灵的一位嬷嬷好心好意的告诉他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那个坏女人现在就是父王的心头肉,如若他惹得她不开心了,那跟惹了父王不开心,又有什么两样! 清流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小小的头颅在无意识的拼命摇晃中开始产生眩晕的感觉,但是这仍无法阻止,那自心底蔓延的惶恐与冷意—— 原来被人错怪时,就是这种感觉啊。 娘明明没有给那个女人下过药,却被父王关进地牢,甚至枉死在里面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一只温暖的大手降落下来,覆在了他的发顶,制止了他愈发疯狂的动作。 凤情单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语重心长道: “不单单是你娘被人诬陷,你所痛恨的那个女子亦然。清流,父王早就教过你,遇事要冷静,不要偏听偏信,别人的随便两句话就能耍得团团转,你可真的有听进去?” “我……” “如果你真的有听进去,昨天,就不会跟着王妃去凤栖院闹事了。” “可是!” 清流的小脸一皱,欲要辩驳,一抬头,却正对上了父亲逆光而立下,晦涩难猜的深沉目光。 他心神一凛,登时不敢多言。 “父王问你,你可有亲眼见到是谁杀了你娘?” 清流愣愣摇头,片刻后又立刻醒悟过来! 父王这是……在提醒他,还是在为他所爱的女人开脱? “事情的真相已经摊开在你的面前,你却视而不见,只听别人的三言两语,一挑拨,便自以为是的冲上去要和所谓的‘杀人凶手’同归于尽,可是,万一她不是凶手呢?就算你杀了她,你以为你娘的在天之灵,就能得以安息了吗?” 一听到‘娘亲’二字,清流的泪水又开始在眼眶内打转。 “好儿子,这世上说白了,根本没有什么好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自私与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哪怕是为了找出真正的凶手,父王要你自己去看去听,你可能做到?” 清流立刻重重点头! 他绝不会让他的娘亲死的不明不白! “那父王问你,叶姑娘院子里的下人说,叶姑娘自离开后就没有回来,而王妃带来的下人们却说,亲眼看见叶姑娘去了地牢以后又回来,你相信谁?” 清流闻言,用力的沉思起来。 凤情却笑了,轻声道:“清流,放下你的偏见,不要一味的将叶姑娘想象成十恶不赦的大坏蛋,这样的话,你将永远也找不到谁是凶手。” 清流突然响起了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的叶离枝! 那时候凤栖院里站满了人,叶离枝根本不可能在众人都无法发觉的情况下,偷偷溜出院子里去,再从外面进来! 而这样一来,不就正好证明了…… 清流脱口而出道:“是王妃!是王妃在骗人!” “没错,那你可知她为什么要骗人?” 清流再次沉默下来,敛眉不语。 凤情盖在儿子脑袋上的大掌力道突然加重了些,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是为了要将杀死你娘的过失,全部推到叶姑娘的头上。” 466.第466章 君心难媚[上] 完全被颠覆的真相让清流小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无数情绪紊乱纷杂,纷至沓来,他想质疑,想反驳,想怒吼,想发泄,想问问为什么…… 可父亲盖在他发顶上的大手,宛若一张密密的网,将所有的情绪都网在了下面,致使他的脑袋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 娘亲甫一出事时,王妃就带了大批的人马来告诉他,今日有一大肚的可疑女子去过地牢,走了之后,他的娘亲就死了。 大肚子的女人……清流一想就认定了是那个坏女人。 王妃又道,大概是上次他的娘亲使人在叶姑娘的茶里下药,导致叶姑娘险些早产,让叶姑娘怀恨在心,才下此毒手吧。 对这话,清流更是深信不疑。 但是,现在想想…… 他的娘亲和叶姑娘早就生了嫌隙,见面时,肯定会对叶姑娘有所防备,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杀呢? 这便排除了叶姑娘用毒的可能。 而且,他娘亲虽然体弱多病,但叶姑娘同样身怀有孕!这两个女人当真要干起来的话,还不一定谁能占了上风呢! 这也排除了动手的可能。 那……叶姑娘若是孤身前去,究竟是怎么将他娘置于死地的呢? 另外。 如果王妃是真心对他好的话,在得到他的娘亲的噩耗的第一时间,该做的,应该不是忙着到他面前来大肆宣扬,而是…… 竭力隐瞒吧? 他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哪里承受的了这些,可是王妃却好似从未将他认作一个小孩子一般,就将失去娘亲这么大的事儿,这般迫不及待的告诉了他,没有半句安慰与劝哄。 她身为一个当家主母,也算他的半个娘亲,这样做,正常吗? 她……根本早就存了欲要挑起他内心最大怒火的心思,好去将这盆脏水,一滴不落的泼在叶姑娘身上吧! 那么,杀害娘亲的凶手,不就正是…… 眼见着儿子的小脸变得越来越是惨白,小身子抖的也越来越厉害,凤情安抚的揉了揉儿子柔顺细软的发丝,蹲下身来,与他平视,道: “有些事,想明白了就好,剩下的,该是父王做的,你不必操心。” 清流抬起小手,抹了把眼睛,点头称是。 顿了顿,又道:“那只猫儿……真的不是我杀的。” 凤情摇头失笑: “傻儿子,你当我是你吗,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喊打喊杀?你刚刚丧母,正值心情悲痛之际,要说杀了泄愤还有可能,但有心思将它煮熟喂给谁吃掉,是断断没有这个闲心的。” 清流这才放下心来,大大松了口气,又深深地为以前无知的自己感到愧疚与丢脸。 “清流啊,”凤情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暖起来,道: “没有了娘亲,还有父王,你以后只管专攻学业,将来自己成就一番锦绣前程,不必靠任何人的荫庇过活,就好。至于其他的事,自有父王为你料理,你不必管,也不必问。你是我凤情的儿子,不应该,被那些女人捏在手心,任由搓圆揉扁,明白了吗?” “嗯!”清流含泪点头,一瞬间似乎成长了许多,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意气用事的小孩子了。 凤情伸臂将儿子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他单薄稚嫩的脊背,精致的眉眼变得深沉起来。 沈糖……他当真轻易动不得。 可是,一再挑战他的底线的人,他的容忍度,也是有限的! *** “瞧着倒是不错,姑母有心了,正好王爷近日守着一个不能动的小妖精甚久,憋了好些日子,也是时候该泄泄火了。” 沈糖一双挑剔的妙目上下扫过被推到面前的女子,见她粉面含羞,水眸含情,小巧五官精致绝美,又正值桃李芳菲的大好年华,眼底不由闪过几分轻蔑与嫉妒。 “那就多谢王妃照拂了!”一旁一身粗布衣裳的中年妇女闻言,立刻大喜,忙推了那满脸羞涩春意的女子一把,催促道: “烟姐儿,快!还不给你的王妃姐姐道谢!” “是、是……多谢王妃姐姐。” 俏生生的小姑娘连声音都是甜甜脆脆的,听起来别有一番惹人怜爱的质感。 沈糖牵起她的手,佯装爱怜的拍了拍,眸子中的算计之色稍纵即逝。 这是她姑母家最小的一个女儿,刚到出嫁的年纪,也是所有女孩中生的最好的。 当年她父亲还是一介小小武夫时,爹娘意外生了急病,死了。 他的姐姐虽嫁了一个还算富裕的杀猪户,却生怕这个弟弟变成拖油瓶,让夫家休了她,便将失去依靠的弟弟赶出家门,将爹娘留下的所有东西据为己有,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让他出去闯闯。 这一闯可不得了! 他父亲没吃没穿之下只好去参了军,从一名最底层的士兵做起,后来屡立奇功,一路青云直上,坐上了一品大将军的位置! 还扶持了后来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也就是现在的凤情!风头一时无两。 她的姑母这才傻眼,没想到弟弟居然还是块无可估量的璞玉,可是当初既然薄情寡义的将人赶出家门,总不能再厚着脸皮上门认亲吧? 好不容易多方打听,才得知他弟弟有个宝贝女儿,还嫁给了如今在凤国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凤情,想着既然老子那里没脸去,闺女这里总该比较好说话的。 这便带着将来靠着女儿荣华富贵、飞黄腾达的梦,选了容貌最为出色、年纪最为生嫩的小女儿,上门来碰碰运气来了。 没想到一碰一个准儿,王妃居然答应了下来! 中年妇女笑得眼都没了,又作慈母状细细嘱咐了小女儿淡烟几句,便一步三回头,不舍的走了。 淡烟待母亲一走,在沈糖的面前变得愈发拘谨起来,深深地垂着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妹妹不必如此紧张,咱们总归是一家人,”沈糖抿了口杯中上好的热茶,又看了眼对方身上补着补丁的布裙,对一旁的绿蚁道: “去,给烟儿拿几件新衣裳来,我看她身量比我娇小些,衣服总该能穿得上的。” 467.第467章 君心难媚[下] 绿蚁连忙领命去拿。 淡烟却是红了脸,连连推辞道:“不……王妃姐姐,这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带你去见王爷,总不能穿的这一身破破烂烂的吧?正好,最近刚打了一套新的头面,我瞧着样子有些不稳重了,拿给你们这些小姑娘戴正好。” 正说着,有眼色的侍女已经将首饰匣子捧了过来,打开一看,差点闪瞎了淡烟的眼! ——里头,竟全是金的! 不,还有几颗艳红的宝石缀着,都是些轻灵小巧的花样,有对儿小金蝶甚至还颤颤巍巍的,翅膀做的极好,几乎给人展翅欲飞的错觉。 给妇人戴倒真是装嫩了些,给她……正好。 淡烟的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艳羡。 原来做王爷的女人,是这等出手阔绰! 等以后,她是不是也能这样,一掷千金、居高临下的接济自己的姐妹,在她们的面前扬眉吐气,赢得她们无限羡慕? “王爷最是喜欢温柔董事善良乖顺的女子,你姿容这样好,一定会博得王爷的喜欢的。” 沈糖笑容慈爱语意温柔的说着,末了,还颇有些担忧的道: “等妹妹你发达了,可莫要忘了姐姐今日的恩情,以后说不得,姐姐还要仰仗你的鼻息过日子呢。” 在场的丫鬟仆妇侍女们纷纷将头垂的更低,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别人不知道,她们可是跟随沈糖多年的人,对主子的脾性甚是了解。 堂堂王妃要仰仗别人的鼻息生活?呵,就算她性子再软弱,背后还有个正一品武将的爹! 将一个人捧得越高,怕是……摔得越惨。 王妃虽然有意用这个女子去和凤栖院里头的人争宠,可……王爷若是真的宠上了,王妃怕是又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下人们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而上,心眼儿好的暗自祈祷起这个新来的姑娘可莫要着了王妃的道。 但已经被金银首饰迷花了眼的淡烟哪里又能想得到这些? 而且,王妃姐姐不是刚刚还说过吗,她们是亲戚,是一家人!她只有帮自己的份儿,断没有害自己的可能! 大着胆子偷偷抬眸看了一眼沈糖那张不老的娃娃脸,说是不老,眼角却已有了隐隐的细纹。 又哪里能和她这个初长成的花骨朵相比呢? 淡烟想象着日后得宠的好日子,有了王爷的庇佑,王妃……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了。 若是她能生个儿子,站稳了脚跟,到时候王妃日渐衰老,花容不再,怕是当真要避她风头,靠她来继续维系王妃之位! 淡烟想着阿娘教给她的那些话,连同自己的打算,越像越觉得前途无量,那颗初来乍到、漂泊无依的心,也渐渐跟着安定了下来。 她微微仰头,眼中多了几分矜傲,柔声道:“王妃姐姐尽管放心,烟儿才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呢。” 言下之意,已经默认了沈糖以后在这府中的地位会不如她。 下人们心中齐齐一凉,沈糖唇边的笑意却是更大了,言辞恳切道:“有妹妹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只是……” “只是什么?”淡烟好奇的追问。 沈糖幽幽的叹了口气,像是在为她担忧般的开口道: “只是王爷一直对凤栖院里的那位疼爱有加,你要是想分一杯羹的话,怕是要多费些心思了,姐姐与她屡次交手,都吃了大亏,怕是帮不了你了。” 淡烟的美目闪了闪,笑意盈盈道:“姐姐放心,妹妹愿为姐姐分忧。” 沈糖欣慰的点了点头。 等绿蚁拿了她未穿过的新衣裳过来后,沈糖又亲自为淡烟掌眼,选了几件最为合适她的,又安排了院子里除却主卧外最好的房间给她住。 表面一派姐妹情深的和谐景象。 次日一早,用撒了桃花花瓣的白酒净过面后,沈糖便将淡烟带上,去给凤情问安。 凤情还在为怎么和叶离枝解释她肚子里的孩子而苦恼。 承认是自己的,很简单,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而他也早就决定了要将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来养。 可是…… 万一孩子生出来根本一点儿都不像他怎么办啊玛蛋! 万一孩子不像他也不像叶离枝偏偏像他/她亲爹又怎么办?! 凤扬王表示愁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沈糖带着淡烟到的时候,凤情正坐没坐相的斜靠在宽大的虎皮椅上,面无表情,单手支颌,做沉思状。 淡烟怯生生的跟在沈糖身后,到底是第一次见自己的未来‘夫君’,不由有些羞涩。 起初低眉顺眼的不敢看向对方,可不看,又觉的一颗心像是猫爪在挠,心痒难耐。 “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嗯。” 懒懒的一声回应飘来,像一根羽毛,轻轻的搔刮着人的耳膜,竟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淡烟贝齿咬唇,水眸生波,连忙也跟着道:“小女、小女给王爷请安,王爷万福金安。” “嗯。” 同样的回应,似乎听不出跟回应沈糖时有什么两样。 淡烟心下一喜,莫非……王爷一眼就看中了她,心生喜爱之下,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少了那些应有的疏离与隔阂么? 冷眼瞧着淡烟娇嫩欲滴的小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不用想都知道她误会了什么。 沈糖觑着主位上那明显是在走神的男人,不由轻咳了一声,轻声问道:“王爷可是在为什么事而烦忧?” 深邃悠远的眸子扫了过来,凤情的神态仍旧是懒洋洋的,活像只吃饱后憩息的大猫,说出的话却是毫不客气: “你不懂。” 沈糖面色一僵。 不懂……她又不是傻子,只要不说怎么可能会不懂! 是不想告诉她才对吧? 不过她很快恢复过来,将盛装打扮的淡烟往前一推,笑容款款道:“妾身是俗人,猜不透王爷的心思,但妾身的这位妹妹,心思可是灵巧的很,不如……让她为王爷解忧?” 淡烟今日穿的是一袭烟笼梅花百水裙,裙摆逶迤,走动间摇弋生姿。 再加上淡妆轻抹,娇脸粉腮,端的是出水芙蓉,貌美如花! 凤情的表情却分毫没变,看着她的眼神更像是在看一根木头。 “她是谁?”他懒懒发问。 468.第468章 秀个小恩爱 沈糖引荐道:“是我姑母家的女儿,比我小几岁,名为淡烟,淡是浅淡的淡,烟是烟火的烟。” “好名字,”凤情道,淡烟还没来得及欢喜,只听对方又慢条斯理的补充上了后半句: “一吹就散。” 淡烟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她有些气恼的抬头,看向凤情,却被眼前这语意轻松、姿态随兴却狷丽邪魅、俊美异常的男人给惊呆了! 身在凤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凤国顶顶有名的凤扬王? 可是,真正见过凤扬王真面目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这位活在传说里的人物,不仅文韬武略,位高权重,还……有着如此一副无可挑剔的好相貌! 虽然他现下姿态随意,但久居高位,通身气势逼人,只轻轻的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让人忍不住的生出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这一刻,她甚至忘记要和凤情讨个说法,问他为何这般轻亵自己的名字,而是直直的看着他,三魂七魄尽数丢尽,傻愣愣的许久都没有反应。 这副呆样显然比方才那副含羞带怯、卖弄风情的样子,显然更能引起凤情的兴趣来。 他长指一勾,道:“上前来,让本王仔细瞧瞧,认识认识这位‘淡烟’姑娘。” 嫉妒之情扶摇直上。 沈糖勉强扯出一个笑来,轻轻推了推淡烟,催促道:“好妹妹,王爷叫你呢,还不快点过去!” “啊?啊……哦,是、是,小女这就……过去。” 淡烟自恍惚中回神,一双脚跟踩在棉花里似的,晕晕乎乎的朝凤情走了过去。 却又像怕亵渎神灵般,停在凤情面前两三步远的地方,就不敢再继续上前了。 谁知下一刻,腰间一紧,人已经在头晕眼花之中拉入一个陌生而充斥着男性气息的怀抱—— “淡烟么,这么害羞可不行啊……” 娇嫩的小下巴一紧,温热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淡烟一下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顿时胸如擂鼓,小脸爆红! 沈糖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被凤情环在怀中、坐在他的大腿上、下巴高抬、等待临幸的淡烟,手中的绣帕瞬间绞碎! 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可当真的亲眼见到时,心里那浓烈的不甘与恨意,却又再次将她全部吞没! 为什么……谁都可以,唯独她沈糖不行! 形状秀美的薄唇在与淡烟的还有一指间的距离时,堪堪停住。 凤情的目光毫无征兆的扫向沈糖。 沈糖心里一惊,连忙低下头去。 凤情勾起唇角,邪邪一笑,道:“爱妃啊,这真是你的……姑表妹么?” 沈糖的声音无比干涩,但仍含笑着道:“是、是啊,怎么了吗?” “那就好,”修洁的眉梢轻扬,带着说不出的讽刺意味: “本王很怕,本王若是今日真的要了这位淡烟姑娘的话,明日,看到的就是她的尸体了,那就太倒胃口了,爱妃说——是不是呀?” 沈糖的脸色蓦地一白! 王爷这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只是没等她想明白,小雀儿从外头呼哧呼哧的跑了进来,还没站稳,便急声道:“王爷……王爷不好啦!” 这货向来报忧不报喜,凤情神色一凛,将淡烟随手一推,猛地站起身,原本慵懒的形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威严与肃然!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整个人宛若一柄出鞘的剑,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呃……”小雀儿有些尴尬道:“是叶姑娘,散步时不小心让栏杆卡住了头,现下正在想办法拔出来呢……” “噗——”凤情整个人一松,竟是大笑出声:“哈哈!这个笨蛋,快,带本王过去看看她,把她救出来!” “是!”小雀儿见凤情没有生气,连忙喜滋滋的在前面带路了。 竟是直接视王妃与淡烟于无物。 被推开的淡烟有些不甘的咬紧了下唇,问向沈糖:“那个叶姑娘是……” 沈糖目中含恨,咬牙道:“就是我昨日与你说过的,那个住在凤栖院里的人!” “那咱们……” 沈糖冷笑:“她既是出了丑,咱们必定是要过去看看的。” 凤情赶到的时候,发现叶离枝的确是被游廊边的栏杆给卡住了脑袋,正撅着小屁股扭来扭去,想要挣脱出来。 看着对方憋得满脸通红的窘迫模样,凤情心情更好,笑得简直捶胸顿足,捂着发疼的肚子险些倒在地上。 “喂!”叶离枝一转头看到了他,登时羞恼无比!想呵斥,又觉自己现下这副样子,的确是……有够丢人。 凤情笑够了,刚准备过去帮她时,却见叶离枝的后腰上,不知何时竟横着一只不知是谁的手臂! 他笑容顿收,只因仔细一看之下,发现那手臂的主人,正是——叶离枝身边新派去的那名侍卫。 也许对方只是出于好心……但当凤情再走近了些,发现对方竟是将叶离枝半搂在怀中时,那股幸灾乐祸的欢乐立刻变成了波涛汹涌的酸醋之海! “你……” 但还没等他质问什么,就见赵隐元的双手已经护在木质的栏杆左右,对叶离枝轻声道:“夫人,再试试吧,不行的话我便将这栏杆劈开,救你出来。” 叶离枝嗯了一声,顺便白了袖手旁观的某王爷一眼,就着被赵隐元护住的地方,慢慢侧过脸往后退去。 她的额头、鼻尖甚至软嫩的唇瓣,一一擦过安如晦温暖而干燥的手心。 安如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为这点小小的亲密接触而柔情满溢。 挣脱的过程还算顺利,毕竟栏杆的间隙不算太窄,能伸过去肯定就能缩回来。 只是先前被发髻挡住,又有首饰之类的不太灵便,这才等散了头发后,在赵隐元双手的保护下重新掌握了对于自己脑袋的主控权。 她胡乱扒了扒凌乱的长发,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安如晦道:“隐元,谢谢你啊,今天多亏了你了。” 这这这……连隐元都叫上了! 无视站在叶离枝身后吹胡子瞪眼的某男人,安如晦笑眯眯道:“应该的,对了,香囊,我去捡就好了,根本不用麻烦夫人的。” 说完,安如晦便来到栏杆旁边,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469.第469章 只喜欢你 游廊成‘回’字型,中间是一方波光粼粼的池水。 刚才叶离枝就是在这里散步时,突然脑中闪过了什么,要来赵隐元身上带的那两只香囊想要再看一看找找感觉,结果不小心失手掉进了池水里,想要捞时却被卡住了脑袋的。 漂浮在水面上的香囊很快被捞了上来。 凤情也恰好在这时走了过来,看着那被送回到叶离枝手中的两只全部湿透的香囊,有些吃味的问: “这是谁送的,怎的这样在乎,以至于……连脑袋都不要了?” 叶离枝瞪他一眼,撅了撅嘴,道:“不告诉你!” “你!” 凤情眼疾手快,一把抢过她手中物事,举高后威胁道:“你说不说?不说信不信本王将这两个破玩意儿给你扔了,让你再也找不到?” 手里一空后,叶离枝先是一呆,随后气结,摊手道:“还我!” “就不!” 两人像小孩子一样耍起了脾气,叶离枝见用嘴皮子说不通,干脆出手去夺回来。 她身子不便,凤情也很有分寸的没有闹得太过,一边随意注意着她的动静,一边继续将东西举在她跳起来也够不到的高度。 “你说不说?” “你给不给?” “不说就不给。” “那是我的东西,凭什么不给我?” “你就说说不说吧。” “你给不给?” “说了不说就不给。” “不给我就不说!” 没营养的对话很快终结在叶离枝不小心被地面上一处小小的突起给绊倒之时。 凤情自认为自己的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是,现在却有人比他更快。 安如晦一个闪身接住了叶离枝,将人抱了个满怀后又多转了两圈,才站住了脚跟。 叶离枝被他转的有点晕,晕陶陶的靠在他的怀里,一时之间姿态竟是无比的亲昵。 凤大爷的一张俊脸当场就拉了下来—— “把她还我。” 知道自己现在正和叶离枝闹着小别扭,凤情直接抛出诱饵,将高举的手放下,摊开手掌伸向叶离枝,示好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安如晦揽在叶离枝腰间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是他的女人……凭什么要让给别人?! 两个不同国度的王的目光在半空中短兵相接,一时间火花四溅,气氛剑拔弩张! 导火索的神经却貌似很粗壮,并未感受到这一触即发的对峙,从安如晦怀里挣脱出来后,便颠颠的跑过去,喜滋滋的将自己的香囊收了回来: “啊咧……这个晒一晒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原样,香气可能会变淡一些吧……” 有些抱歉的喃喃了一番,转念一想,据说这尼玛根本就是自己做的啊!于是放心了,决定若是晒干后变了形的话,就再做一只新的赔给对方好了。 抓了抓垂落下来的头发,叶离枝觉得这个样子呆在外面有些有失体统,便对凤情道:“王爷,我有些累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啊?不用啦我又没受什么伤……” 凤情的口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强硬,每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似的: “我说——我送你回去。” 安如晦的嘴角轻轻一勾,像是嘲弄,又像是对凤情这般孩子气的执拗而感到好笑。 “好、好吧……” 不知道哪里又惹得这位大爷不痛快了,往往他不痛快的时候,别人也别想痛快。 叶离枝只好任由他陪着自己往凤栖院那边走。 不远的拐角处,目睹了全过程的淡烟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姐姐,你口中住在凤栖院里的那位……可就是刚刚头被卡住的那位女子?” “是啊。”沈糖淡淡应道。 但她表面越是平淡,内心就越是不能平静! 方才叶离枝与身边那位侍卫的互动,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虽离得有些远了,听不到那边人说话的声音,可那两人无论是在救人时的亲密姿态,还是在叶离枝不小心绊倒时的意外相拥,都足以证明了叶离枝和这个侍卫之间,肯定有什么猫腻! 就这么个不干不净的女人……王爷竟然也会爱护成那个样子! 真是……上天不公!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淡烟却是看得有些明白了。 这位凤扬王在面对她时,虽也是笑着的,但那却是轻佻而戏谑的笑,当她是个玩物,没有半分放在心上的意味。 可是在听到那位叶姑娘的消息时,他先是大惊,后又大笑,那笑声竟是如此的爽朗而……发自内心。 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被那位叶姑娘所牵动着。 单是从这点来看,她又哪里比得上那位叶姑娘的一根指头呢? 但是……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华贵衣裳,还有腕子、颈间等处精美宝气的首饰,又不想就此放弃这即将到手的富贵生活! 得不到王爷的心,又如何呢? 她只要……得到王爷的身就够了。 入夜,万籁俱寂,无垠的天际聚集起大片的阴霾。 沈糖买通了凤情院子内的人,在傍晚时候,便将淡烟送入了凤情的卧房,并让她褪去繁琐的外衣,只留一件桃色的亵衣裹在身上,爬入了凤情的被窝,满心期待的等待着王爷的归来。 凤情却是迟迟未归。 天完全黑下来时,外头竟静静的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听到下人们的惊呼声后,叶离枝也连忙打开窗子,果然见广阔的天空之中,点点莹白的雪花片片飘落。 “好美啊!” 她扒着窗沿,兴奋不已,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走近一个人,并展开双臂,将她轻轻的环进了自己的怀里。 “笨蛋,外面那么冷,开窗子之前怎么不先披件衣裳?” 呼在耳畔的温热气息让叶离枝下意识的一缩,这才发觉自己在不经意时落入了别人的怀抱。 冷风扑在面上,身后却暖暖的……这感觉,还不错。 “只看一小会儿,不会着凉的,”叶离枝重新将目光投向天空,对着这些晶莹的小生灵看的如痴如醉: “王爷,下雪了呢……” “嗯。” “王爷喜欢看雪吗?” 凤情笑,低头在她的颈间亲了一口,道:“本王不喜欢看雪,本王喜欢看你。” 叶离枝忍不住嗔他一眼:不要那么肉麻好不好? 470.第470章 听,我的心为你而跳 凤情无赖的扬扬眉,同样不张嘴的用眼神回应她:本王还有更肉麻的,要不要听? 对方立刻露出吃了一嘴的苍蝇的表情,飞快的将目光移开,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凤情被她生动的小表情逗笑,重新拥紧了她,将脸埋入她颈侧衣领上镶嵌的茸毛中,努力汲取着她身上的甜暖气息,只觉心中无比安宁。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名缰利锁、什么权势滔天……在这一刻,统统远去,他只要……只要怀里的这个人,就够了。 “王、王爷……”叶离枝快要被他无知无觉中加大的力度勒得喘不过气来了,忙道: “王爷,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就寝了。” 身后的大只树袋熊闻言,却并未松手,反而将她抱的愈发密不透风,声音闷闷的从耳边传来,撒娇道: “唔,枝儿这是要赶我走吗?求爱妃大人留小王今晚为您侍寝吧,如何?小王可是集暖被窝、揉腰、捏腿等功能于一身哦~” “可是……二少爷丧母不久,正是需要陪伴和抚慰的时候,王爷不去陪陪他吗?或者,去其他几个夫人的院子里也好……” 她的话还未说完,身后的人已然在依依不舍中松开了她,转而扳住她的双肩,将她翻转过来,面对面的朝向自己,面容严肃的质问道: “枝儿,你这是要把你的男人往别的女人那里推吗?” “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清流虽小,可身边还有奶妈和嬷嬷,总少不了人陪伴的,而他身为一个男子汉,自小就该独立,不应依靠任何人来渡过难关。至于其他院子里的女人……怎么,你是怕本王憋得太久了,兽性大发,还是因为白雪香的事,对她们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抢了她们的丈夫?” 这个男人是如此聪明,将她所有心思一语参透。 凤情勾起唇角,笑意讥嘲: “如果是前者的话,本王是人,不是兽,哪怕有需要,也会自己控制和疏解,就算憋得再久,也不可能饥不择食的。 如果是后者……白雪香的死,跟你根本毫无关系,你也不必对此有所内疚。 而本王对你好,是本王的事。 她们怨你憎你,不过是因为你得到了她们得不到的东西,因此生了红眼病而已,对于那些女人,你也无需任何同情,她们就算要要怨要恨,那怨恨的对象也该是本王才对! 如此本末倒置,活该那些愚蠢的女人永远都活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之中。 你说……本王说的对吗?” “王爷慧眼如炬,小女佩服佩服。” “那小王现在可以去暖床了吗?” “请——” 叶离枝看着凤情宽衣解带的挺拔背影,深深觉得被这样的男人喜欢上,真是三生有幸。 他总能猜透你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并能及时为你排忧解难,三言两语,便可点开莫大心结,让你通体舒畅。 这样善解人意的男人,当真会是……棒打鸳鸯,生生拆散别人的人吗? 清澈的杏眼中浮现出浓浓的迷惑。 想不通的问题越想越是困惑,叶离枝甩甩头,干脆暂时什么都不要去想。 转身关好窗子,走到床边坐下,恰好有侍女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进来,叶离枝便弯腰,除掉脚上鞋袜,将双脚轻轻放进了热水之中。 呼——好爽。 凤情外衫除尽,只留一件中衣走了过来,与她并排而坐,另一个侍女连忙将另一盆洗脚水端来,摆放到了他的脚下。 转头看着叶离枝格外享受的表情,凤扬王感到心情愉悦了许多,和颜悦色的道:“热水能缓解疲劳,冬天用来泡脚最好了,觉得舒服就让侍女再加几次热水,泡得久一点。” “嗯。”叶离枝乖乖点头。 看着她规规矩矩放在膝头的小手,凤情忍不住抬手覆上,触手的,却是一片如冰似雪的冰凉。 凤情一惊,下意识的斥责道: “你……就说了不要让你在窗子面前站那么久!吹冷风好玩吗,那雪又有什么好看的,瞧,这手都冻成什么样子了!” 说是斥责,话语中透出的却满满都是心疼的意味。 动作霸道的将叶离枝的另一只爪子也捞过来捂在自己温暖的手心,过了会儿,仍觉不够,竟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 “喂……” 男人的胸膛肌理分明,温度火烫,起伏间,沉稳而有力的心跳透过手心,直直的敲打在了叶离枝的心脏上! 她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道:“这……不太好吧,只是手冷,过一会儿自己也就暖过来了,王爷不必、不必这样的。” 凤情坏坏的笑:“不必哪样?” 抓住她的大手却缓缓下移,迫使她的手心一一滑过自己的胸膛,与会令世上九成九的男人自惭形秽的精壮腹肌。 使坏的意图不言而喻。 随着滑动,那蜜色光滑的肌肤表面,也留下了一道清凉柔软的触感。 深知这男人对她向来都是极有分寸,叶离枝反而不再羞恼,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眨啊眨,好像在说:王爷,伦家可是很纯洁的哦~ 凤情玩火不成险些自焚,只得堪堪停住,将她双手重新带回自己的心口处捂着,不无得意的问: “怎么样,本王的身材还算不错吧?” 叶离枝回想了一下,很认真的点评道:“的确很不错。硬得像石头,滑的像豆腐。” ……这都是什么烂比喻! 好不容易营造的一点暧昧气氛全没了,凤情不由得挫败的瞪了她一眼,换来的却是对方甜甜一笑,顿时就什么气都生不起来了。 这边厢,叶离枝舒舒服服的在凤扬王牌人体暖炉中酣睡了一整晚。 那边厢,淡烟独守空房,在越等越是浓厚的失望中独自孤坐到天明。 沈糖在第二日,淡烟回去跟她汇报消息时,气得砸碎了一套上好的薄胎青瓷茶具。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究竟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惑的王爷宁肯守着一个不能动的她,也不肯回自己的房中春宵一度?!” 淡烟白等了一夜,不免有些怨气,凉凉道:“还不是姐姐你不让人去告诉王爷,我就在他的房里所致?若是他知道的话,说不定……” 471.第471章 蜕变 沈糖冷笑接话: “说不定他就直接把你杀了。王爷可不喜欢擅自替他做决定的人,我偷偷将你放进去,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说不得王爷一时见色心喜,好事就成了。但若将此时早早告知了王爷,说不得,他不仅要将你赶出府去,连带着我这个‘不懂事’的王妃,也要跟着挨顿斥责!” 淡烟刚来,并不了解凤情除却外貌以外的为人,听到这话,虽然心中还很有些不服气……毕竟她是这样的年轻漂亮,但总归还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因此并未辩驳。 “那姐姐……”她有些焦急的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哼……”沈糖笑容森冷:“自然是要再想办法将王爷的心拢过来的。想要男人三从四德可没那么容易,要一步一步的来才行……” 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沈糖眸中火光乍现,慢慢道:“既然大的行不通,不如,我们就去试试小的。” “姐姐什么意思?” 沈糖转了转腕上的玉镯,想到即将要用到的人,表情不由得自信满满: “我们府中的二少爷刚刚丧母,现下身边正是需要个知心人儿的时候。小孩子正处在蒙昧时期,好哄的很,你只要将他给哄的高兴了,哄的离不开你……我想,王爷也不会介意为二少爷再添一个小娘的。” 淡烟颇为吃惊:“没想到竟还有这等事?”继而一喜,“这……倒真真不失为一个天赐良机,”又着急忙慌道: “那二少爷现在在何处?平常都喜欢干什么,吃什么,玩什么?” “你倒是猴急!” 沈糖嗔了她一眼,避过白雪香的死因不谈,面色变得和悦起来,道: “这位倒是个好拿捏的,也没什么偏好,你只要顺着他的意来就成了,还要时不时的多体恤他几句,提提他那枉死的娘亲……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唯你马首是瞻,改口唤你一声娘了。王爷对府里的几位少爷都颇为看重,到那时,还怕王爷看不到你么?” 透过沈糖的提示,淡烟放佛看到了一条通往人生巅峰的康庄大道。 她忙对着沈糖福了福身子,欢喜道: “多谢姐姐提点!姐姐放心,既然那位二少爷的娘亲是枉死的,幕后必定有曾加害过她之人,我只需与二少爷同仇敌忾一番,二少爷就必定会将我当成自己人来对待,等引得了王爷的注意,再一步一步的将王爷拢到我这边来,到时候,那边那个失宠的小妖精,还不是任由姐姐处置?” 同仇敌忾? 沈糖的笑容有点僵,不过还是勉强做出了一个鼓励的表情,笑吟吟道: “妹妹说的极是,姐姐等你的好消息。” 到了下午,约莫着晚饭还没到,而距离午饭也过去了些许时辰,正是青黄不接、小孩子开始感到有点饿的时候,沈糖特意让厨房做了几道小孩子爱吃的点心,让淡烟亲手捧了,前往二少爷清流的院子。 白雪香没了,清流眷念娘亲,因此没有挪窝,继续在这里住了下去,这里也转为了二少爷专属的院落。 她们到的时候,清流正在摇头晃脑的念书: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沈糖踏进门来,等清流察觉动静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时,才捏着帕子抬手摁了摁眼角,嗔怪道: “这是哪位先生给少爷选得诗?听起来太让人觉得伤心了,难道不知少爷刚刚历经大悲,不宜再雪上加霜吗?” 上午教课的老师早就走了,下午是温书时间,沈糖只好瞪了屋里的丫鬟嬷嬷们一眼。 众人瑟缩一下,纷纷低下头去。 经过父王的一番敲打后,清流宛如脱胎换骨,看事情不再那么狭隘,总被轻易就被感情左右,闻言,先想了想,想明白后,才开始付诸行动。 他放下书,从椅子上跳了下来,不慌不忙的来到沈糖面前,先是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个礼,随后温声道: “回母亲的话,流儿这几日时时忆起三姨娘,总会想起她对流儿的好,流儿便觉得心中难过。无意中读到几首可寄哀思的小诗,流儿觉得心中郁结也随之舒缓了很多,便央了先生教我多读了几首,这才被母亲听到。这件事因流儿而起,与先生无关,母亲要罚的话,还是只罚流儿一个人好了。” 以前清流总唤白雪香为‘娘亲’,其实这并不合规矩,在高门大户中,只有嫡母才配得上‘母亲’二字。 但他自小跟在白雪香身边长大,再加上白雪香性子软弱,半点与王妃或大少爷争锋的心思都没有,因此这点小错沈糖就懒得挑了。 可懒得挑不代表她不会在意。 如今乍然听到清流改口,可把沈糖给惊了好大一跳,心中又是惊又是喜。 惊得是这个总喜欢感情用事的小屁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恪守教条了? 喜的则是,清流唤她母亲,不正是证明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又高了一层吗?! 那日在凤栖院里,关于白雪香的死,王爷已经让两方人马各自发言,谁说真话谁在撒谎,已经在叶离枝从院门外而入时,一目了然了。 沈糖还以为清流会因此而记恨上她呢! 没想到这个弱智兮兮的小傻子不仅没听懂他父王话中的深意,还把她这个‘杀人凶手’当成了好人,亲口唤了她一声‘母亲’! 哦呵呵呵呵呵…… 这样一来,淡烟的事,不就正好可以进展的更为顺利了吗? 哼,可算是便宜这个小蹄子了。 沈糖作出一副宽容和蔼之态,笑着上前摸了摸清流的脑袋,柔声道: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这般惦念三姨娘,说明你懂得感恩,母亲欣慰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去责怪呢,快过来,让母亲好生看看,你这几日可是清减了?” 清流温顺的随她到桌边坐下,有丫鬟立刻上前奉上两杯热茶。 472.第472章 小孩子没那么好骗 “倒还算机灵。”沈糖扫了那退到一边的丫鬟一眼,又对着淡烟使了个眼色,淡烟急忙走上前来,将托盘上的东西一一放到了清流的面前。 “流儿尝尝,这些东西可还喜欢?都是我这表妹听闻了你的事情后,专门为你而做的。” 桌子上有乳饼、麦糕、桂花糖、蒸栗粉糕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每道都做的精细无比,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欲大动。 清流朝着淡烟礼貌颔首,脆生生道:“有劳这位姐姐了,多谢。” 淡烟连忙摆手表示不敢。 在父亲的帮助下认清了究竟谁是害死娘亲的凶手后,清流对待沈糖便多了一份考量与戒备。 就好比这次,面对着对方带着满满诚意而来的‘慰问’,他并没有先急着感动,而是用银签子插起一块仔细尝了尝,点头笑道:“好吃!” 心里却道,这哪里是什么王妃的表妹做的,口味根本和府里厨子们的手艺如出一辙嘛! 当他是小孩子,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只觉得好吃就成吗? 他不禁笑眯眯的问了一句:“这真的是这位姐姐亲手做的吗?” 沈糖没觉有哪里不对的笑着应下:“当然,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吧,反正离着晚膳还有些时候,不怕到时候吃不下饭的。” “嗯,谢谢母亲!” 清流埋头专心的大快朵颐起来。 沈糖适时道: “你身边没个能嘘寒问暖的人儿,我这做母亲的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思来想去,派谁来都不很放心。 恰巧,我这表妹来看我,她啊,最是喜欢孩子了,听说了你的事后可伤心了好一阵子,我这就想着,把她放在流儿的身边该有多好,也能为流儿解个闷儿不是?流儿你说呢?” 清流佯装只顾着吃东西,一时低头没有说话。 沈糖也不着急,继续柔性引导,带着些嗔责意味道: “不听下人们无意中提起,我还不知道你父王自你三姨娘过世后,只来看过你一面就没来了呢!他也真是,整日的就只知道呆在叶姑娘的院子里……” 接下来的话就不好对小孩子说了,沈糖点到为止,转了话锋道: “我这表妹啊自小住在乡下,那里可好玩了!二少爷自小长在府里,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吧?让她闲暇时为二少爷讲讲发生在乡下时的趣事,二少爷可有兴趣听一听?” 最为亲近的人离世后,父亲却只来看过一回,这个时候如果有个知心大姐姐出现,为他排遣内心苦痛,与他玩乐,逗他开心。 过些时日养成了依赖性后,哪怕不把这个知心大姐姐奉为神明,也要被他归位不可失去的一部分了! 沈糖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啪啪响,温柔的注视着清流,等待征询他的意见,宛若一个真正的慈母。 清流终于抬头,腮帮子鼓鼓的抬头看了这个娇小玲珑、色如春柳的‘姐姐’一眼,心里霎时如明镜般雪亮。 将这么个女子推到他身边来,还百般示好,怕不是真的为了他,而是为了利用他,间接博取父王的好感吧…… 没了娘亲,清流对待这些事也看的很淡了。 以前他总怕有哪个女人会将他的父王抢走,让娘亲难过伤心。 可现在,娘亲走了,他不用再怕谁的出现惹娘亲生气难过了。 也忽然明白,父王,就是他的父王!无论府里再多几个女人,这一点,都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她们?又怎能代替自己在父王心中的位置呢? 因此,清流眨了眨一双明亮的圆眼睛,满不在乎的点头应下,道:“好啊!” 沈糖与淡烟对视一眼,皆是心中一喜。 淡烟便留了下来,成为了二少爷暂时的‘玩伴’。 接下来,淡烟便无孔不入,开始了对于清流的‘引诱’。 晚饭时,她站在一旁为清流添茶夹菜;就寝前,她亲手端来热水,为清流洗脚;躺下后,她又坐在一旁,开始为清流讲起自己经历过的一些趣事。 刚想自然而然的说几个有共鸣的话题——比如他娘亲的死,来和小孩子拉近一下感情,没想到清流小脑袋一歪,早已睡死过去。 第二日,上午先生来授课,下午学习骑射,淡烟一直没有能够表现的机会,只有呆在一旁干着急的份儿。 好不容易,清流在下马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手腕上蹭破了点皮,淡烟立刻大呼小叫的冲过来,连声叫着什么‘御医快来!二少爷受伤了!’ 周围所有的下人都跟看白痴似的看着她。 清流坚定的拒绝了她环过来欲要抱起自己的手,抬头冲她无所谓的一笑,嫩声嫩气道: “姐姐莫慌,一点小伤而已,根本无需这样大惊小怪的,我只需用水清洗一下,再涂点药就好了。” 说罢,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淡定的朝着自己的房间而去,那里,已经有丫鬟准备了温水供清流洗手洗脸。 淡烟站在原地,倍觉尴尬。 到了晚上临睡前,淡烟又跑到他的床边开始跟他讲话。 见小孩终究抵不过思念,从床头的暗格中翻出了一件女子的衣物,紧紧地搂在了怀里才躺下,准备酝酿睡意时,淡烟立刻来了精神! 她忙道:“二少爷可是想你的娘……三姨娘了?” 清流闭着眼睛,不说话,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怀中的衣物,好似在抱着自己的娘亲,整张小脸都埋在了里面,努力嗅着残留在上面熟悉的气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又孤独。 淡烟轻叹了一口气,装作很是感同身受的道: “我们家乡也有小孩子和少爷您一样,幼年丧母呢,人都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这话当真一点不假,那些小孩子自没了娘亲后,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还要挨打,二少爷说,是不是很可怜?” 屋内烛光摇曳,安静的只剩下窗外寒风吹过的呼啸,明明有两个人,淡烟却觉得自己是在演独角戏,可笑的正在自言自语。 473.第473章 大欺小,死的早 她银牙一咬,决定下一剂狠药,不由悲声道: “我听闻三姨娘是被人害死的,可有此事?那人当真是狼心狗肺、脏心烂肺!若有一日抓到凶手,二少爷可千万不能轻饶了他,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以告慰三姨娘的在天之灵才行!” 她粉拳紧握,说的义愤填膺,好像死的不是清流的娘亲,而是她的一样。 床上的小孩子呼吸均匀,分毫未乱,好像这个正在床边呱噪不休的女人,并不存在一样。 淡烟又是慷慨激昂的痛斥了凶手一顿,又是哭天抹泪的哀叹清流命苦,演了好一通后才发现……对方连半个字的回应都懒得给。 此时,清流的卧房里只有他们二人,淡烟待暂停演戏之后,发现屋子里只剩下一片沉默在蔓延后,不禁有些动气。 清流睡觉有个小毛病,那就是爱砸吧嘴。 他现在整个人安静的像只乖猫,明显是还没有睡着! 再者,好歹她也算是王妃的人,等被王爷收用了后,也算是他的小娘,是长辈了,对待长辈,就是这副不理不睬的态度? 还没受过这种冷遇的淡烟顿时无法忍受起来,禁不住抬手推了推他:“二少爷?二少爷?” 轻轻的推搡之下,清流分毫未动,好像故意和她对着干一样,不睡也不说话。 “二少爷?我知道你没睡!二少爷你说句话呀,二少爷?二少爷你该不会是死了吧……” “闭嘴!你这个贱蹄子!谁准你这么说我们家少爷的!” 蓦地,一声尖利的叱喝在布帘外炸响,惊得淡烟魂飞魄散,失去控制粗暴推搡着清流的手也抽筋般猛的缩回,一时之间竟吓得呆若木鸡,不敢发出丁点声音了。 原本打算悄悄进来,看看外间的火盆中可需要添点儿银霜炭的嬷嬷无意中听到了淡烟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顿时气炸了肺,也顾不上会不会吵醒清流,一挑帘子就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直逼淡烟而去。 甫一走到淡烟面前,嬷嬷二话没说,先狠狠在她娇嫩如花的小脸上狠狠唾了一口! “我呸!你、你可真是王妃的人?王妃端庄大气,温婉贤淑,可断断不会这般作践咒骂我们家小主子,你?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不去死?二少爷金尊玉贵,是你这等小蹄子能骂的、打的吗?哪怕十个你绑在一起,也及不上我们家二少爷一根脚指头!” 原本所在被窝中毫无动静的清流恰在此时有了动作。 他抬起头来,一张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抽着气,弱弱的喊了一声:“嬷嬷……” “哎哟我的小祖宗!” 嬷嬷看到他这副凄凄惨惨戚戚的可怜模样,立时心疼坏了,麻利的扯了帕子便上前去动作轻柔的帮他擦脸,一边还高声的冲外头喊道: “来人呐!快来人哪!这里有个小贱蹄子想要糟蹋我们家二少爷,快去请王爷过来!” 外头的人听到这话,骚动了一阵,很快就有凌乱的脚步声一路远去,看来是真的前去通风报信儿了。 淡烟吓得腿都软了,脸色更是惨白一片,让人不忍直视。 “嬷嬷、这位好嬷嬷……求你……不要告诉王爷……是我错了,都是小女的错!我掌嘴、掌嘴还不行吗?只求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王爷,好不好……好不好?!” 一想到自己衣食无忧、挥金如土的下半生就要这么没了,再加上糟践王府二少爷的罪名……今晚,恐怕连小命都要不保! 淡烟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噗通一声跪在嬷嬷的脚边,双手齐发,啪啪啪的就朝着自己的脸蛋狠命扇了下去! 嬷嬷却连瞧都不瞧她一眼,一脚将这个碍事的东西踹开后,便一叠声的柔声安抚着受惊过度的小主子,语气中的慈爱与温柔,同方才尖利质问的嗓音判若两人。 淡烟被她踹的歪在一边,胸口剧痛,脑袋却是一片空白,只浑身哆嗦的越来越是厉害。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要去找她的靠山——王妃姐姐沈糖! 可没等她手软脚软的从地上爬起来,外头已经再起想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 淡烟一个激灵,心一下沉到谷底,膝盖一软,再次没出息的狼狈跌落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威严的声音伴着一身寒气的高大男人径直而入。 凤情一进门,就先看到了趴在嬷嬷怀里默默哭泣的儿子,还有倒在地上……双颊红肿、无语泪流、眼神呆滞、不知所谓的女人。 “王爷啊……您可来了,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家小主子做主啊!这个贱蹄子……” 嬷嬷抹着眼泪,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其中淡烟说过的那句‘你该不会是死了吧’简直模仿的惟妙惟肖,恍若时间倒流,情景再现! 凤情眉峰微敛,眼神锐利的扫向淡烟,不带任何感情的问:“可有此事?” “不……”淡烟下意识的拼命摇头,失去焦距的美眸中布满了惶恐! 在王爷面前不敢造次,嬷嬷声音平直,却语气尖锐道: “小蹄子,这可是我亲耳听见,你还敢狡辩?再者,若不是你,二少爷又因何会哭成这样?还不是你出言无状的欺负所致!” 凤情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自家儿子。 清流没有趁机告状,而是将小小的身子一缩,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而强忍着,因要表现出自己是个男子汉而没有承认一样。 虽只字未发,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沈糖的人……”凤情摸着下巴,冷冷一笑,道: “倒是好大的本事,连本王的儿子都想骑在头上,本王王府庙小,盛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赶出去吧。” 嬷嬷当即露出不甚赞同的神色,咬牙切齿道: “单单是赶出去怎么成?太便宜她了!王爷,奴才方才挑帘进来时可是瞧得真真儿的,这小蹄子不仅嘴上不盼我们家小主子点儿好,还动上手了呢!” 474.第474章 贵崽临生 虽然被赶出府失却了想要的东西很可惜,但性命无虞之下,淡烟还是觉得很庆幸的。 没想到这老虔婆一开口,竟是非要将她置于死地才肯罢休! 淡烟心里一松一紧,甚至来不及狠狠剜那个多嘴的死婆娘一眼,就急忙对着凤情一个劲儿的尖叫道: “我没有!小女没有!小女绝对没有要害二少爷的意思!” 本来就是!谁叫她费了那么多口舌,这个死孩子居然充耳不闻!她只是想得到点儿回应,难道这也不应该吗? “幸亏你没有,要是有的话,我们小主子现在指不定是个什么样子呢!你那么用力推他,小孩子禁推?有什么话就好好说,非要这么以大欺小,你就不嫌害臊吗你!如此恶毒心肠,长了一张再好看的脸蛋又怎样,早晚没有男人会要!” 嬷嬷一边轻轻拍抚着清流窄窄小小的背脊,一边对着淡烟好一通狂骂。 淡烟被她说的面红耳赤,想要争辩什么,却在不小心对上凤情满是阴寒的眼神后,吓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他是本王的儿子,他做错了什么,你尽可以来与本王说,本王来管教就好。至于你,你是什么身份?又是他的谁?什么时候……本王的儿子,也需要一个外人来动手动脚了?” “小女没有……小女只是、只是想推醒少爷……” “这大晚上,推醒他做什么?又不是赖床不肯早起,就算是真的赖床,对待一个小孩子而已,也不必如此苛刻吧?” 凤情的话语和语调远没有嬷嬷来的咄咄逼人,甚至算得上慢条斯理,可他的话句句在理,让淡烟根本无从反驳。 “为人父母的,看着自家孩子被欺压成这样,总部该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小雀儿……” 亦步亦趋贴身跟在凤情身后的小雀儿立刻上前一步,低头听命: “将这位淡烟姑娘带出去,叫人好生看着,就在雪地里跪一夜吧。” 小雀儿立即领命:“是!” 凤情不让人去责打,算是给了沈糖一份面子,可这在雪地里跪一夜的惩罚……可比挨打更要严重得多! 现下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一旦双腿被冻伤,日后可要连绵不断的受罪!且,若是身子骨弱一点的,就此两腿被废也有可能! 淡烟下意识的抱起了自己的双膝,眼睛睁到极限,看着一左一右靠过来的两名强壮侍卫,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吼: “不——!!!” 待淡烟被侍卫强行带走,摁在外面的雪地里后,嬷嬷才稍稍满意,爱怜的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清流,将他重新安置在了被子里。 凤情走上前来,替儿子掖了掖被角,却见小家伙从下面掏出了一样物事,再次牢牢的抱在了怀中,不禁失笑。 什么被人欺负……他根本就是想起了自己逝去的娘亲,才哭成这个样子的吧。 抬手,在儿子散下的发顶揉动了几下,凤情并没什么责怪意味的道:“真是个狡猾的小东西。” 清流脸上的泪痕早已被嬷嬷用帕子拭干,闻言,小小的打了个呵欠,嘟囔道:“天天在我床边说一些有的没的,烦。” 然后,在被子里蹭了蹭,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虽然他不再在意父亲再多几个女人。 但他也不喜欢被人当成踏脚石来用! 凤情笑了笑,这个女人他早就知道是沈糖欲要塞给他来争宠的,没想到却争到清流这里来了。 只是颗棋子而已,没了,也就没了。 又陪着儿子坐了一会儿,凤情才起身离开。 待到沈糖那边得知消息后,虽很有些不甘心这步棋还没走完就要弃子了,但初遇女人的嫉妒心理,竟觉得王爷那般处罚淡烟,让她莫名的生出一股……无法言语的快意。 既然王爷不喜欢,丢掉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可她要除掉叶离枝的心……可从未有一刻停止跳动过。 叶离枝临盆的日子转瞬就到。 凤情早早的就将城内最好的几个产婆请到了府里,还让御医每日轮流值班,以防有任何突发状况而在叫醒人的时间上耽误了时间。 他在里面紧张的要死要活,守在外面的安如晦更是望眼欲穿,随着自家宝宝诞生的日子越来越近,一颗心也是跟着吊了十五桶水似的,七上八下。 在王府内一片莫名严峻的气氛之中,反倒是叶离枝这个当事人,过的悠闲无比,照旧每日出去散散步,该吃吃,该睡睡。 这日,天清气朗,叶离枝正坐在院中的小亭里一边赏雪,一边喝着刚出炉的热茶。 无意中转头一看,就见坐在她身边的凤情正微侧着头,双目一眨不眨的直盯着她的肚子,好像下一秒,那里就能开出一朵花儿来一样。 叶离枝觉得很是好笑,再转头,发现不远处的某侍卫也是面色严肃,目不交睫的对着她的肚子左看右看,挺拔的身躯紧绷如弓,放佛随时预备着,一旦发生什么状况就立刻冲过来似的。 这次,叶离枝直接笑出了声来。 至于这样吗?不过是生个娃而已,又不是冲锋陷阵,至于每个都这么严阵以待吗? “嗯?” 凤情被她一笑而惊得回了神,还没问明白她在笑什么,旁边见自家主子的魂儿终于归位的小雀儿连忙见缝插针的走上前来,附耳道: “王爷,借一步说话。” 缓缓的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来,凤情犹不放心的在那圆圆的肚皮上又看了一眼,才皱眉道:“走吧。”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假山后,小雀儿探头探脑了一阵,发现附近并没什么人后,才放心的开口道: “王爷,王妃她……在产婆身上下了手脚,怕是等生产之时……” 凤情的眸色瞬时变得如月夜寒霜般幽凉而深远,冬日暖阳的照映下,密长的眼睫在眼底投下半弧暗色阴影: “她真以为……有身为镇国威武大将军的爹在背后撑腰,本王就动不了她吗?” “那……” 没等小雀儿询问一下针对此事的相应对策,自他们来时的假山那一头,蓦地传来一阵骚动! “叶姑娘见红了!快!快把她扶进屋子里去!” “王爷呢?王爷去哪儿了?!” 475.第475章 馊主意 身为下人,必须得耳尖眼明,小雀儿第一时间从杂乱无序的慌乱叫喊声听到了切实有用的信息。 谁知刚要转头同自家主子禀报时,却发现刚刚还站在眼前的主子早就没影儿了。 风一般的掠过去后,凤情只大体的环顾了一圈,就找到了正横抱着叶离枝、翩然而去的赵隐元的背影。 又是他…… 隐在宽大袖口下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收紧再收紧。 明明只慢了一步,看着对方稳妥的抱着叶离枝脚步飞快的冲进屋子里的身影,凤情却觉得自己好似慢了一百年那样,怎么伸手,都无法够到叶离枝的一片衣角了。 莫名一阵心慌涌起,凤情忙三步并作两步,大踏步的走了过去,转瞬间便来到了屋子门口。 “王爷!” 守在门口的侍女连忙伸臂阻拦,急声道:“王爷身子金贵,女子生产之地总有血污相伴,怕冲撞了王爷,王爷还是止步吧。” 凤情不甘心的咬牙:“那他……” 说话间,将人送进去安置妥当后的安如晦已经走了出来,正好与凤情打了个照面。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平凡端正的面容上无悲也无喜,越过他,兀自站到了房门一边,凝神敛目,好似一个战士守护着自己的疆土一般,寸步不离,动也不动。 凤情再没了理由进门,只好忍下满心担忧,如困在铁笼的狮子般,焦急的在门外来回的走来走去,片刻不得安宁。 侍女松了口气,重新回到原位,垂首而立。 大概是叶离枝自得知自己有孕时起就开始每日不间断的出门散步,导致孩子生产前期异常顺利,几乎在见红之后便开始有规律的阵痛起来,起初还很是轻微,过了不到两个时辰后,便变得愈发剧烈起来。 这辈子虽没有生产经验,但上辈子有啊!再次面对这种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叶离枝已经提早有了心理准备,并学会了如何去竭力忍耐。 可在外头的两个一心系在她身上的男人久久听不到有动静传出,一颗心早就吊到嗓子眼儿,只恨不得用眼神将窗子烧出两个窟窿来,好一探里头的情况到底如何。 日头渐渐西下,凉风乍起,落雪后的寒冷彻心透骨。 小雀儿忍不住上前,想要好生劝一下自己快要把鞋底走穿的主子: “爷,这天快黑了,不如咱们去这院子里的别屋里等,离得近,无论叶姑娘有什么消息也能第一时间得知,如何?” 就在方才因为只慢了一步,就让自己最爱的女人落入别的男人的怀抱的凤情,哪里肯第二次再犯这样的错误? 他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赵隐元。 对方好似根本没有触觉般,对周遭气温与明灭的变化毫无所觉,只低眉敛目,调动全身的感官,一心只感知着自己想要感知的东西。 他身形挺直,站在那里,就好像一棵生了根的树,平白就给人莫大的依靠与安全感。 凤情却看的愈发暴躁。 他总觉得自己才是最爱叶离枝的那个人,如今,怎么可能被一个甚至与叶离枝毫无关系的小小侍卫给比下去! 他瞪了好心相劝的小雀儿一眼,语气坚定而冷硬道:“不用了,本王在这里就好。” “可是爷……” “再吵的话,爷就把你从这院子里扔出去,信不信?” 小雀儿一缩脖子,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衣着单薄的自家主子,脑袋一转退了回去,暗自吩咐人去给王爷带两件厚厚的披风过来了。 ……许久,里头才隐隐传来叶离枝在意识渐趋昏迷下,从齿缝间不小心泄出的痛吟声。 两个男人顿时神经一紧,不约而同的齐齐看向门内! ——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 可是,透过那空无一物的虚无处,轻易的,便能自动勾勒出小女人躺在床上,表情痛苦满头冷汗的可怜模样。 凤情狠狠的在地上啐了一口,暗自咒骂起那个给她播种的男人,好似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摇摇欲坠的理智,寻回一丝平衡。 ……而那个给她播种的男人,此时也悄然抿紧了双唇,似在默默忍受极大的酷刑。 她在受苦,他又何尝不是呢? 又过了好一会儿,产婆的‘用力’声喊到嗓子都哑了,却还是没能听到孩子出世的哭声。 甚至连叶离枝的痛吟声,也逐渐再听不见。 凤情心内隐隐生气不好的预感。 像是在验证他的预感成真一般,有产婆跌跌撞撞的从门内跑了出来,一脸惊慌的大喊着: “王爷、王爷!不好了,姑娘难产,情况危急!求问,保大还是保小?!” “两个都保!!!” 震天的怒吼声后,凤情立时诧异的瞪向赵隐元——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居然也有了这样一字不差的默契? 安如晦却已顾不了这么多,一把抓起产婆的胳膊沉声发问:“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夫人她怎么样了?为什么孩子会难产?!” 不经意间放出的威压让产婆立刻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颤惊惊道: “是、是孩子胎位不正……” 这是常有的事,一旦孩子胎位不正,第一个办法就是强行纠正,可是在产婆的大力推挤下,极有可能让产妇因无力承担的巨痛而枉送性命。 第二个办法,就是舍小留大,孩子若是头不能先出来,总逃不掉一个死字。 凤情的脸都白了,在酷寒的凛风中仍不觉寒冷的健壮身躯,此时却开始无法抑制的打起抖来,失神的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求王爷早下决断,否则的话……大和小都难保了!”产婆忍不住急声催促! “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们不是自称为全城最好的产婆吗,怎么会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凤情失控的怒吼。 “这……这也是天意啊……” 产婆眼神躲闪,顿了顿,又好似因怕死而想起了什么良方,道:“倒不是没有法子,不过,得用些虎狼之药了……” 476.第476章 作的一手好死 “什么药?”像是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凤情连忙追问。 “是……能让叶姑娘暂时失去知觉的药,等胎位正过来之后,再服用解药,继续生产,不过也有极大风险,叶姑娘若是失血过多的话,哪怕不会因疼痛而死,也会因此而丢了性命。” 凤情的眼中却精光一闪。 他瞧出来了,这个产婆……有问题。 “是吗?那你赶快去准备吧,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若实在不行……本王要保大。” “是、是……”产婆连忙从命而去。 安如晦却在此时开了金口,甚是不赞同道:“那是虎狼之药,万一一个不慎要了夫人的性命……” 有了想要残害叶离枝母子俩的敌人在前,凤情此时再看一心在为叶离枝着想的小侍卫,感觉也不是那么碍眼了。 他甚至有了和对方正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错觉。 “你放心,本王没那么蠢,等她回来……呵,你就看好吧。” 在外头等了一下午,凤情早已是心神俱疲,因此才一时忘记了小雀儿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王妃在产婆身上动了手脚。 难产?怎么可能!!! 叶离枝怀孕期间每日都有御医来诊脉,每次回报都说母子均安。 而且这家伙为了孩子着想,不仅每日适当锻炼,连生个病也不敢吃任何药,生生捱过,饮食上更是注意的紧,生怕吃到什么对宝宝不好的东西。 已然做到了这种地步……孩子若是出了问题的话,那上天岂不是负了她这一片慈母之心! 况且,她、她又是如此善良…… 不像自己,满手血腥,条条人命自手中走马观花般的过,哪怕要死……那个该死的人,也是他才对! 凤情对着一旁的侍女冷声吩咐道:“你进屋子里去,随意挑一个产婆出来,本王要问话!” 侍女点头,脚步轻巧的去了。 不多时便带出了个面色茫然的产婆出来。 “王、王爷?不知王爷唤奴家出来有何事?”产婆忐忑不安的在凤情面前跪下。 “本王问你,夫人情况到底如何?!若有一句胆敢隐瞒,本王不介意今夜的乱坟岗上,再多几具无名尸首!” 产婆骇了一跳,连声道:“是、是!夫、夫人她,好像是难产……” “好像?”凤情的眉梢狠狠挑起: “难道你是瞎的吗,夫人是不是难产,你还看不出来?!还是你根本就是鱼目混珠,进本王王府里来骗银子的?” “奴家不不不不敢!!!我等都是分工合作,方才,是刘姓产婆负责照看夫人下身,以观察胎儿何时露头的,也是刘姓的产婆说夫人疑有难产先兆,才跑出来欲要询问王爷如何取舍的,奴家这才不敢确定,夫人到底是否难产……” 凤情一指门口,霸气道:“立刻滚进去,给本王看明白再出来!” “是是是!” 产婆忙不迭的一路小跑了进去。 她们都是城内有名的优秀产婆,因此只消看一眼,就能明白大体情状究竟如何。 不过喘口气的功夫,那产婆就白着一张脸跑回来了。 凤情见她脸色,未等她说什么心先跟着往下沉了一沉,怒声道:“说!” “是、是!依奴家方才仔细查看所见,夫人……的确并非难产!可是,孩子好像露过头,又被人给强行塞回去了,因此才造成难产假象……” 凤情与安如晦双双变色! 这是何等毒辣的手段!孩子都出来了,却还要硬给推回去,做下这等事的人是何居心,已然昭然若揭! 许是叶离枝累的狠了,再没力气继续,因此宝宝才会继续留在体内,不然的话,哪怕是第二次发动,也早该生出来了。 如果在这时再用点什么虎狼之药,引得叶离枝昏迷不醒的话,那孩子和她,才会真正的性命难保! “那个该死的老东西……” 风情低咒一声,猛地一拳击在墙面上,霎时鲜血横流,整面墙都跟着震了一震。 “去,把叶姑娘给我叫醒,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她给本王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诞下这个孩子!听到没有!” “还有御医,御医呢?拿人参来!免得叶姑娘体力不济,无法继续生产!” 凤情一声吼一个命令,周遭下人齐齐一震,被点到名的立即依言行事,没点到名的耳朵也是竖得比兔子还要高,随时准备听候待命。 进进出出的下人们忙得脚不沾地,站在门口一左一右宛若门神的两个男人却是出奇一致的面沉如水。 连凤情,在怒过之后,也恢复了镇定和平静。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 可浮于表情的情绪沉在心底以后,那无法看出究竟强弱的暗涌,才是最为危险与致命的存在。 前去府内药房按照自己的土方子找什么虎狼之药,并用大火迅速煮好的刘姓产婆恰在此时赶了回来。 因时间有些短,药汤很是清浅,见到凤情时忙开口解释道: “回王爷,时间紧急,奴家只能熬到这个程度了。不过王爷放心,药效虽有些弱,但总归够用的,奴家这就去端给叶姑娘喝。” 她不敢去看凤情的眼睛,匆匆忙忙的说完之后,抬脚就要往屋里走。 叶姑娘现在已经累得昏过去了,只要再多昏迷一会儿……孩子就会因停滞在体内太久而窒息而死。 产婆咬紧牙关,她在城内的家人都被凤扬王妃给全部控制,为了自己家人的安危……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就算叶姑娘和孩子真的一尸两命,要怪,也去怪那个真正想要夺取她的性命的人吧! “慢着。” 前脚还未迈开门槛儿,刘产婆的面前就蓦地横出了一条挡路的健臂。 话是凤情说的,路是安如晦拦的。 几乎在凤****要开口的一瞬间,安如晦就有了动作,不得不说,两人今日,还真是出奇的默契啊…… “怎、怎么了吗?”刘产婆颤颤巍巍的回头,怕多生枝节,嘴里忙道: “王爷,救人如救火,无论王爷有什么事,可否允许等叶姑娘顺利娩出孩儿后,再行与奴家细说?否、否则的话,叶姑娘性命堪忧啊……” 真的放了她进去,叶离枝的性命才会‘堪忧’吧! 477.第477章 爹爹抱抱 “不,这件事很重要,重要到本王必须要在现在说。” 凤情抬手,在自己鲜血横流的拳头上舔了一口,表情透着说不出的邪魅与……危险。 被鲜血滋润过的薄唇,看起来有如刚刚吃过人一般透着艳红的光泽,动一动,便如毒蛇吐信,叫人不寒而栗: “本王问你,这药可真的会致人昏迷,无法再感知半分痛苦?” “是!”刘产婆连忙信誓旦旦的保证:“既是虎狼之药,其药效自然也是立竿见影的。” “那本王再问你,解药可有记得带?” “这……” 为了更加延长叶离枝昏迷的时间,刘产婆故意没有拿解药,因此只在犹豫了一下后便立刻露出惊慌神色,满是歉意道: “是奴家老了,脑子不好使!这不,解药同时与这药一起熬好的,却放在药房忘记带了,哎,怪奴家失误,求王爷责罚!” 说着,假模假样的就要跪下给凤情磕头。 心里却在揣测着,王爷素日拿叶姑娘那么好,跟自己眼珠子那般疼着,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让她磕头求饶耽误时间! 可刘产婆这次却是猜错了。 凤情还真的眼睁睁看着她端着药碗跪下而不拦,更没有任何让别人代为将药赶快送进去给叶离枝服用的命令传来。 刘产婆的心中蓦地惴惴不安起来。 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好,很好……”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凤情竟是笑了,还拍了几下手,以表示她的回答令自己非常、非常满意。 “这位大婶啊,现在,本王好心的奉劝你一句,如果不想遭罪的话,就把这碗药,自己喝了吧。” “什、什么?” 刘产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猛地抬头,门口灯笼的照映下,身材高峻的王爷逆光而立,说不出的有压迫感与……阴森。 她一下打了个激灵,干笑道:“王、王爷您刚刚说什么?奴家好、好像没有听明白。” “是吗?”凤情满不在乎的耸耸肩,“但可惜,本王的话只说一次,你没有听到,那就算你倒霉了。” 话落,脸色一变,飞起一脚就将还愣在原地的刘产婆踹飞出去! “有的人活着,但她已经尸臭了。这一脚,就当是本王给你助纣为虐的回报!” 凤情放下有力长腿,冷笑着说道。 那边厢,刘产婆竟直直倒飞出去老远,砰的一声巨响撞到了院中的墙上,才堪堪止住冲势,头晕眼花的缓缓滑落进了冰冷的雪中。 浑身的骨头在一震之下,几乎快要全部散架。 刘产婆卧倒在雪地中,生死不明,手中的药碗早已四分五裂,浅褐色的药汤洋洋洒洒了一路,犹冒着袅袅热气。 不过转瞬,也就全部被冰寒的天地全部吞融。 凤情却懒得再理,只眼神阴鹜的下令道:“若是死了,拖去乱坟岗任由野狗啃食。若是没死,带去地牢,严刑拷打至肯说出幕后主使为止。” “是!” 侍卫也被突然发威的自家王爷吓了好大一跳,回过神来之后连忙去探那个倒霉鬼的鼻息了。 安如晦看着这个容颜无双、武功绝世的男子,头一次对对方的智商生出了些许赞叹之情: “王爷做得好。”他惜字如金的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那还用得着你说?” 凤情高傲的扬起下颌,屋内却在此时,突地又传出女子浅浅的忍痛低吟,他立时面色一肃,背着手又开始暴躁的在屋门前的空地上走来走去。 安如晦也跟着收了心思,继续专注的关注着屋内妻儿的动静。 没了帮倒忙的潜在杀手,这次的生产极为顺利,不过唤醒叶离枝后一炷香的功夫,屋内就传出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凤情和安如晦不由得齐齐大松了口气! 凤情一个疾步窜到门口,东张西望的喊道:“快!快把孩子抱出来给本王看看!” 喊完了话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丫这娃儿根本不是自己的,只不过因为前几个孩子出生时因为太想看到自己的亲骨肉了,才在这时习惯性的喊出了这句命令。 ……其实,他现在更想看到的,是叶离枝才对! 屋内忙乱了好一阵,产婆将新生儿洗干净后,才用小小的锦被包好,给凤情抱了出来。 刚出生的孩子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眼睛紧闭,皮肤皱皱的,红红的,看起来就像一只小小的没毛红皮猴。 也许刚才被产婆拍的厉害了,现下还在止不住的哇哇大哭呢! 凤情手忙脚乱的接过,但好歹也是做过几个孩子的爹的人了,因此对于抱孩子这种事还是很驾轻就熟的。 虽不是自己的孩子,但到底是枝儿的孩子,看着看着,竟也生出几分真心的喜爱来。 但不知怎的,孩子在他颠着哄了好一阵子后,还是在哭个不停! “这、这是怎么回事?” 凤情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换了好几个姿势还是没有止住小孩像猫叫似的绵绵哭声,不由下意识的看向产婆。 产婆忙道:“许是孩子更想呆在娘亲身边吧,不如奴家这就把他抱进去,放到叶姑娘身边试试?” “等等。” 却在这时,因不能暴露身份而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的安如晦开口了。 为了能看到自己的孩子,他脖子都快抻成长颈鹿了!此时见有机会送到门前,哪有不迎上去的道理? 他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极富善意的表情,温声道:“王爷,可、可以让我抱一下这个孩子吗?” 堂堂大焱的皇帝在面对自己第一个亲生孩儿时,也禁不住的有些声音发抖,连话都快要不会说了。 凤情眯起眼睛,眼中满是审视意味:“他还在哭,需要早点回到娘亲的身边去,还有……你会抱孩子吗?” 安如晦只犹疑了一瞬,便斩钉截铁道:“会!” 刚才他也没只顾着看孩子,还仔细的观察了凤情抱孩子的几种姿势,自己琢磨了一下,觉得完全可以胜任的来。 怕凤情以为自己在这时提出这种要求纯属是为了凑热闹,忙又补充道:“就一下就好,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478.第478章 秋后算账 难得看这人露出如此殷切的表情,凤情颇觉纳罕的勾起嘴角,低头看了眼怀里哭泣不止的小东西,终于答应下来,道: “好。” 安如晦连忙走上前去,有些紧张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里沁出的冷汗,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接了过来。 产婆在一旁小小低呼了一声,道:“还没向王爷道喜呢,这个孩子,是位小少爷呢!” 还、还是儿子?! 安如晦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孩子,眼神温柔的几乎可以掐出水来。 这可是他和枝儿的孩子呢…… 瞧,那小眉小眼,长得多像枝儿!鼻子和嘴巴又很是随他,完美而自然的组合在一起,又有着自己独特的美丽,待长开后,还不知是个怎样风靡万千的美男子呢! 安如晦越看越是喜欢,入迷着魔一般的移不开眼,只觉心中柔情满溢,快要融化。 无知无觉中,竟没有注意到,小孩子的哭声早已不知何时止住了,不仅如此,还缓缓睁开了雾蒙蒙的大眼睛,虽没有焦距,却仍是弯了起来,冲安如晦露出了一个堪称是在笑的可爱表情。 “啊!小少爷不哭了呢!”产婆惊叫,有些奇怪的看着这个神奇的侍卫,打趣道: “看来小少爷和这位小哥很有缘分,王爷或可让小少爷认他做干爹,让他帮忙,一起照顾小少爷呢!” 什么干爹……他就是亲爹好吗! 不过安如晦已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么多。 现在他满心在想的,就是如何将妻儿运回自己的窝里去,好生疼爱一辈子! 看着宛若新父般无法掩饰自己的欣喜与柔情的赵隐元,凤情眼中的情绪犹如被夜色吞噬了般,让人无法猜透分毫。 这个人…… 这个人现在的表现,和自己当初拥有第一个孩子时,简直——如出一辙。 为什么?他是什么人?难道真如那些下人们之间悄悄传开的,什么所谓的叶离枝失散多年的哥哥? 别闹了!他们两个人之间有哪点长得像兄妹?! 但,看他现下的表现,又真真儿的不是一个路人该有的。 他——到底是谁? “喂,已经抱了很久了,孩子……是不是该还给本王了?” 凤情伸手,讨要。 安如晦下意识的做了一个避让的动作,不过稍一犹豫后,还是恋恋不舍的将孩子递还给了他。 他身份特殊,不能暴露任何蛛丝马迹,如此……已经该是满足了。 小东西离开安如晦的怀中时,很是惊慌,小嘴瘪了瘪,看样子又是要开哭,凤情连忙一边往里走一边哄道:“莫哭莫哭,这就带你去找娘亲好不好?乖~” 一大一小很快消失在门内。 安如晦低头看了眼已经空空如也的怀抱,臂弯里,似乎还残留着小小的肉团子软软暖暖的触感。 那是……他和枝儿爱情的结晶呢。 安如晦的嘴角不可抑制的的弯了起来,尽管人皮面具遮盖了柔和俊逸的面容,这一瞬间所绽放的情柔似水,仍是让无意中看到的侍女们魂为之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能让一个男人露出这种表情的女人……一定是被他爱惨了吧,那该会有多幸福呢? 好想溺死在那双温润如玉、柔波荡漾的眼睛里哦~! 凤情进去时,屋内依旧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但不该被他看到的东西,都已经拿下去了,房间也重新收拾干净。 因累极而昏睡过去的叶离枝被安放到了崭新的被褥上,此时正盖着一床厚厚的锦被,呼吸绵长。 小东西被他哄的还没来得及哭起来就被放到了娘亲的身边,也许是嗅到了喜欢的气息,他委屈的小表情渐渐舒缓下来,终究没有哭成。 凤情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这一大一小和谐无比的母子俩,只觉无比温馨与满足。 无意中露在外面的一只玉手因忍痛时用力抓握床单而指甲有些开裂,凤情让侍女拿来剪刀,轻轻捏起她的小手仔细的修剪着。 这并不是一只如何刚强有力的手,相反,还很柔嫩,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是个柔柔软软的寻常女子。 但哪怕分娩过程中有奸人作祟,这个坚强的女子,还是咬牙近乎一声不吭的挺了过来,不像他的其他几位夫人,每个在生产时都叫喊的声嘶力竭,几乎要将屋顶一并掀翻。 也许真的有那么痛吧。 但为何唯独她……会让自己如此心疼呢? 凤情剪完一只手,又轻拿轻放的抓起另一只手来看了看,发现另一只的情况还不错时,才让侍女将剪刀好好的收起来。 以后这类尖锐物事,可不能放在屋里了,不然等小东西会满地乱爬的时候,那可都是一些潜在的危险。 正想到小东西时,小东西又‘心有灵犀’的咿咿呀呀张嘴哭起来,不过这次显然不是因为自己落入了陌生气息的怀抱,而是因为……饿了。 凤情忙叫来新招进府里的奶娘,将小少爷带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哺喂。 而他见天色不早,简单的洗漱一番后,直接宿在了叶离枝的院子里。 上了床之后,知晓小女人累得不行,便没有再去打扰她,而是躺在她的身边,睡在另一张被子里,就这么侧身,静静的看着她,好像永远都不会腻。 叶离枝额上、脸上的汗珠早已被侍女拭净,只是发丝却并未再行梳理,腮畔鬓角处,仍是凌乱的一片。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唇色亦然,在乌发的映衬下,更显出几分难得一见的脆弱来。 凤情忍不住抬起手来,用指背轻轻蹭了蹭她因失血过多而过分冰凉的脸颊。 这份被疼痛凌虐之后的模样,更添几分令人心动的美感。 凤情用眼神爱抚过她身上的每一寸,在沉静安谧的雪夜中,虔诚的喃喃低语道:“枝儿,我真的很爱你。什么时候,你也能为我生一个……只属于我们的孩子呢?” ……无人回应。 凤情却是默默的笑了,在被中与她十指相扣,做着来日方长、一切皆有可能的美梦,甜甜睡去。 第二日,美梦做尽回到现实之中时,凤情便直接去了前院的正厅,霸气的掀袍坐下,寒声道:“去,将王妃给本王‘请’来!” 479.第479章 发威[上] 王府内前院的正厅,只有后院中发生什么大事时,王爷才会把人叫到那里去。 比如上次白雪香诬告叶离枝毒害她的儿子,王爷就是在此判决的。 还有她,也是在这里被打了板子。 因此沈糖一得到消息,就不由得心怀忐忑起来,不停的猜测着,王爷这次叫她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 她虽然承认自己做了不少坏事,但每一件,都有办法撇得一干二净,自信不会被凤情抓到任何把柄。 先前做过的几件事,王爷都没有追究过…… 因此,如果是因为这次叶离枝难产的事情的话,她只需将罪责全部都推到产婆身上去就好了。 定了定神,沈糖精心洗漱打扮了一番,便带着贴身丫鬟绿蚁去往前院。 到的时候,凤情正端坐在宽大的木椅之内,听到脚步声,只是掀起眼皮,懒懒的瞥了她一眼。 但只一眼,便让沈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与凤情做夫妻也有些年份了,知道这男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改不掉一身邪里邪气,玩世不恭。 哪怕面对的事再大,他的姿态都是懒散悠闲,从未像现在这样,坐的板板正正、一丝不苟! 纵使他的神态依旧慵懒,但沈糖却知道,他此时的内心里,一定比谁都要认真肃然! “王、王爷,”沈糖的心一下子虚了,但仍强撑起一个花姿明媚的浅笑来,嘘寒问暖道: “这一大清早的,王爷不在床上多睡一会儿,不知叫妾身过来,所为何事呢?” 凤情轻轻一笑,眯起眼眸,仔细打量着面前不远处俏立的美丽妇人。 那张娃娃脸从未见老,那双明眸在望向他时,也仍旧清澈动人。 看似娇娇软软、惹人疼惜。 可也就是这个女人,在背后一而再、再而三使出各种令人心惊的手段,迫害她所看不惯的所有人。 锐利的锋眸内,一抹寒芒一闪而逝。 沈糖无端打了个激灵,有些无法承受他的目光般,微微垂下螓首。 “沈糖啊,你嫁入这王府中,已有几年了?”凤情状似漫不经心的问。 “六、七年了吧,”沈糖嗫嚅道:“不知王爷提这个作甚?” 还有,王爷一向称她为‘王妃’,今日,怎的却直呼她的姓名?! 巨大的疏离感一瞬之间山呼海啸而来。 “那我问你,我待你如何?” 手心里开始沁出冷汗,沈糖强忍下自心底漫涌而上的一波波寒意,巧笑嫣然道: “自然是极好的。王爷待妾身相敬如宾,凡是妾身想要的,无一不给。凡是妾身该有的,也无一会缺。” “是吗?”凤情冷冷一笑,质问道: “既然本王对你这么好,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本王的后院中,兴风作浪?!” “啊、啊?”沈糖被他陡然沉下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声音都跟着抖了一抖,忙道: “不、妾身没有!妾身、妾身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听不懂?” 凤情轻蔑的挑起嘴角,招招手,道:“先上点‘点心’,给王妃尝一尝。” “什、什么点心?” 沈糖不解,内心却愈发的不安起来。 门口几名侍卫得到王爷的指令后,立即匆匆离去,不多时,便抬进了一具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来。 甫一见到尸体的穿着和装束,沈糖就没忍住的惊叫了一声! 这、这竟然是…… “眼熟吗?”凤情欣赏着她陡然色变的惊惶,慢吞吞道: “这就是那日本王带着枝儿在外逛街时,遇到的刺客,王妃啊,你猜一猜,本王在刺客身上发现了什么?” “不、不……” 沈糖下意识的摇着头,却无法阻止侍卫的动作。 就见几个侍卫动作利落的揭开蒙住尸体的白布,哗啦一声,露出了底下几具白花花的尸体来! “啊——!!!” 一张张面目青黑的脸庞吓得沈糖放声尖叫! 绿蚁忙扶住不住倒退的她,自己却也不敢多看一眼,娇小的身体不停的打着哆嗦,只觉得她们的王爷,今日分外凶残! “看清楚了吗?他们的胸前、背后,都刺有大片的麒麟纹身。而在这白露城之中,身上带有这种纹身的人,只有一种,那就是——沈大将军旗下的麒麟军!” 凤情摇头失笑: “沈大将军自本王来到这片边城起,就对本王多加照料,本王一直对他很是心怀感激。可,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派人来反杀本王,敢问——是何居心?” “不是我爹!不是他!”沈糖连忙惨白着一张俏脸大声辩驳道。 大将军派手下刺杀王爷……证据确凿之下,只有被满门抄斩的份儿! 沈糖万万没有想到,凤情居然连刺客的尸体都不放过,还带了回来,仔细研究! 她大大的眼睛里一下子蒙上了一层水气,水雾迷离之下,看起来格外楚楚可怜: “王爷,这一定是有人诬害我爹,我爹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一定是他的对手,伪装成他手下的样子来害您!” 事到临头,她非但没有主动坦白,承担责任,反而还一个劲儿的往外推。 凤情唇边的笑容越扩越大。 还真是没有想到啊……他这位王妃,居然是这等死猪不怕开水烫之辈,有趣,有趣。 “好!反正人死了也没法再开口说话,本王姑且当你说的是真的,看来这份点心并不能让王妃满意呢,那……下面,就上正菜吧。” 沈糖见他居然没有再逼迫下去,心下稍安,激荡的心神也跟着镇定了些许。 再看向那些可怖的尸体时,居然还在庆幸——幸亏你们死了,否则的话,她还不一定能圆这个谎呢。 结果,她的这个想法刚刚生出,随着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几个重枷在身、明显被严刑拷打过的人就被推了进来。 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腐臭味迅速蔓延开来。 沈糖嫌恶的捏着帕子捂住口鼻,有些戒备的打量着这些蓬头垢面、根本难以看清本来面目的人们,企图抢先弄明白凤情将他们带过来的用意。 不过,看了半天,仍是半点线索都没有就罢了。 480.第480章 发威[下] 凤情‘好心’的为她解惑道: “这几位,都是曾负责看守地牢的牢役,王妃身娇肉贵,平日里根本见不到他们,不认识也就不奇怪了。” 沈糖干笑着附和:“是、是啊……” 心里却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王爷这是,想要重审白雪香枉死地牢中一案呢! 她记得,当时自己假扮成叶离枝的样子进去后,买通了里面的所有人,要他们保守秘密。 并一致对外,将脏水全部泼到叶离枝本尊身上! 这些人可都收取了她大笔的银票,应该……不会出卖她的吧? “王妃的心里一定在想,我花了那么多银子买通了他们,他们总该不会背叛我的吧?” 凤情戏谑的声音突然传进了耳朵! 沈糖心下猛地一沉,面上却强装镇定的回道:“王爷说笑了……妾身、妾身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是吗?” 凤情眉眼弯弯、却暗藏肃杀的冷冽双眸扫向那瘫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人们,懒洋洋的问: “本王问你们,三夫人的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别急着诉说你们所谓的‘真相’,接下来的话,要好好思量才成,一旦说错一句,就切掉一根手指或者脚趾,如何?” 凤情摸着下巴,笑着制定了残忍的游戏规则。 浑身已无一处好肉的几个牢役闻言,先是浑身猛烈一抖,大概早已被酷刑折磨的没了任何的‘忠心’。 他们先是狠狠地瞪了沈糖这个始作俑者一眼,那布满血丝的眼神宛若恶鬼,誓要生生世世将她纠缠不休! 将沈糖骇的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后,几人才争先恐后的开口道: “回王爷!小的都是在王妃的指派下,才做出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没错,都是王妃的意思!” “王妃给了小的好大一笔钱,要我们诬陷叶姑娘!” “她还亲手杀死了三夫人,小的亲眼看到的!” 一时间,尖锐的矛头直至沈糖! 沈糖活活给气的一个倒仰,尖声叫道:“胡说!你们都是胡说!!!” 其中一人吃力举起布满狰狞鞭痕的胳膊,颤颤巍巍竖起脏兮兮的三指,嘶着声音对天发誓道: “我等若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很好。”艳红的唇角轻扬,凤情满意一笑,看向沈糖: “王妃,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这是诬陷!诬陷!是叶离枝杀了白雪香才对!她还买通他们,让他们反过来指认我!” 沈糖失控的大叫,仿佛只要声嘶力竭,就能将既成的事实全部扭转掉一样。 “这样啊……” 凤情不明意味的丢出三个令人猜不着、摸不透的字眼。 而跪在地上的那些原牢役,也极有默契的全部闭了嘴,不再与这蠢女人多争辩一句。 “看来今日的菜色都不怎么令王妃满意呢……那,再继续上!本王一定会让王妃记起,这些菜,可都是王妃曾经亲口尝过的!” 凤情皮笑肉不笑的拍手,侍卫们再次出动,前去带人。 沈糖只觉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发黑,摇摇晃晃,几欲晕倒。 如果能晕倒就好了…… 好似会读心术一般,那个精明到可怕的男人看着她,突然又笑眯眯道: “哎呀,王妃的身体是不是有些不适啊?没关系,本王这就唤来御医,等王妃不小心昏过去了,看是用掐人中、冷水泼还是细针扎比较好?” 沈糖的脚跟一个踉跄,转头怒瞪! 她恨死、恨死这个男人了! 就是因为太了解他,所以更加深切的明白,只要他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不……” 容不得她说不。 那些更加可恶的侍卫再次带来了两个人—— 一个,是曾在水壶中下催产药的侍女,一个,是伪造难产,意图谋害叶离枝母子性命的刘姓产婆。 看着被折磨的根本不成人形的两人,沈糖抓紧了绿蚁扶住她的胳膊,无意识的狠命用力,几乎将绿蚁衣物下的细皮嫩肉给掐出血来! 小姑娘疼得龇牙咧嘴,但仍是竭力忍耐,不让自己真的在这般紧张肃穆的场合下,不知死活的叫出声来。 “这两人,你可认识?”凤情饶有兴趣的问。 “妾身、妾身……”沈糖哆嗦着嘴唇,几乎语不成调。 “没事儿,王妃见到熟人,太过激动说不出话来也是正常,不如就让她们先说,等她们说完了,王妃再说,如何?” 让她们先说?说完了,自己可还有任何洗白的余地?! 没等在大刑伺候下,完全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两人开口,沈糖已然发疯般癫狂的大笑起来。 绿蚁吓了一跳,忙急急问道:“王妃,王妃您怎么了?王妃您不要吓奴婢啊!王妃……” 沈糖笑声猖獗而凄怆,荡气回肠,余音绕梁! 因为她终于明白了,她做过的每一件事,凤情不是没有发现,也不是懒得追究…… 而是都攒着呢,等到全部的罪名加在一起,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来处置她了! 这桩桩件件,他都记得如此清晰,还不是、还不是为了那个姓叶的贱女人! 她倒要看看,为了那个贱女人,王爷会对她这个大将军之女,做到何等地步! 沈糖笑到岔了气、眼泪狂飙、捂着发痛的肚子险些摔在地上时,才好不容易的止住了痴狂又令人心生不忍的笑声。 她撑着膝头用力的喘了几口气,用帕子拭净眼角笑出的泪痕后,这才慢慢的直起身来,抬头迎视上凤情无波无澜的目光。 “王爷,您想怎么样?或者说……您想怎么样处置妾身呢?您今日叫妾身过来,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发落妾身了吧?” 凤情淡淡道:“证据确凿,本王若是不发落你的话,岂不是为民储害?” 怕沈糖听不懂,他还额外加了一句注释:“储藏的储。” 沈糖捏紧帕子,瞪圆的美眸中满是怒火和不甘,低吼道: “什么证据确凿……说白了还不是王爷为了给那个贱女人报仇!我就不明白了,那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人,究竟是怎么入得了王爷的眼的!” 481.第481章 一纸休书 想起凤情对那人的关心爱护、呵疼备至,沈糖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也许在叶离枝没有出现之前,她觉得凤情对待自己已经足够好了。 但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待叶离枝进了府之后,她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好、真正的宠与爱! 她捶着自己的胸脯,一字一字、字字泣血道: “我,沈糖,为王爷您生儿育女,入府后六七年来相依相伴,不曾背离,可是……我得到了什么?那个贱女人又凭什么得到连我这个王妃都得不到的东西,她凭什么!!!” 泪眼朦胧中见到凤情的脸色仍是半点不为所动,她忍不住抓狂的吼道: “甚至……她连怀的孩子都不是王爷您的!那个淫|妇荡|娃,她又有哪里配得上王爷您了!!!” 意外的,听到她如此诋毁自己放在心尖子上的人儿,凤情并未生气动怒。 而是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反问道: “那你呢?没有一点容人之量、整日只想着踩别人一头、丝毫见不得别人比你过的好的王妃你……又有什么资格得到本王的真心以待呢?” “可我为王爷您做过那么多!” 凤情双手抱胸,好笑的睥睨着她,就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自你嫁进来的那一日起,我就未曾苛待过你。你只记得你为我付出了什么,可又还记得我为你做过什么? 其实真要细算起来的话,咱俩并不相欠,本王也没有拿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你如何如何,而喜欢这种事……也并非是看对方究竟为自己做过什么、付出多少。 但要说一点情分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就是看在往昔与你的情分上,本王才没有早早将你就地正法,而是……忍受你,直到现在。” 言外之意很明确了。 那就是——他与她之间的这点情分,就这些,且已经被她自己糟蹋殆尽。 沈糖看着他,泪如雨下。 明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何,为何到头来,他却要如此无情无义的指责自己?! “也许嫉妒一个人并没有错,但你做的太过了,沈糖,” 凤情好似不想再与她纠缠下去,直接开始收尾,语气平静的可怕: “你知道吗?如果叶离枝真的去了,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什么凤扬王。没错,我就是爱她,在我眼里,她——天底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可以与之媲美。” 他大大方方、坦坦荡荡的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只可惜,这份凤国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却并非是落在她这个正牌王妃的头上。 沈糖只觉得胸口剧痛,一颗心好似被人生生挖出,鲜血淋漓的扔在了地上,肆意踩踏。 全身的力气一瞬之间泄了洪般全部流失……她颓然跌坐在地,一张白纸自修长指尖脱手而出,飘飘悠悠的落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休书。你罪名太多,随意一条就足够本王将你休弃。本王原以为你是一时糊涂,可犯过错之后,却一次又一次,不曾停歇,不思悔改,本王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话说的漂亮,其实还不是看在她背后的娘家势力上,才能容忍到现在才能动手?! 这下,人证凿凿,哪怕将她就地斩杀,她老爹……也无法再说凤扬王的半句不是! 他这么做……已然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可沈糖怔怔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竟觉得,这一刻……这一刻,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她如果真的死了的话,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小狐狸精? 沈糖死死捏紧拳头,指甲因用力过度而生生崩裂,鲜血瞬间丝丝洇出。 她目眦俱裂,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王爷,你……可不要后悔。” 别以为休了她,他们就能过上双宿双飞的好日子! 她沈糖这辈子,与那个狐狸精……不死不休! 休书下达后,沈糖被人搀回小院,收拾行李,灰头土脸的从后门离开了王府。 至于那些因受她胁迫与利诱的下人们,也因背主之名,全部被逐出王府的大门。 呵……王妃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在这王府里,真正的主子该是凤扬王才对! 连这点都看不明白的人……留下,也是祸患,不如丢弃。 而自沈糖离开后,王府的后院内,很是过了一阵和平日子。 小东西也渐渐长开,不复当初刚诞下时那副皱皱巴巴的红皮猴模样,变得白白胖胖,讨人喜欢的紧。 但大概是骨子里随了他亲爹的性子,虽表面上看似好揉好捏,好欺负的紧。 实际上却是敌我泾渭分明,谁敢逾越一步,保准哇哇大哭! 这日,凤情坐在床边,一边同叶离枝说话,一边用手指逗弄着小东西。 这等不触动底线的玩闹小东西还是勉强能接受的,伸着两只短胖的小爪子试图去抓骚扰者的手指。 因久不能抓到,粉嫩的小嘴不满撅起,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可爱表情。 凤情见之心喜,忍不住俯下身去,欲要亲亲他粉嘟嘟的小嘴。 ——可小东西甫一察觉到讨厌气息的靠近,立刻坚定不移的竭力伸出防狼之爪,一边奋力扭头躲避,一边胡乱的推拒拍打着靠过来的大脸…… 一张小脸直接皱成了包子,满脸都是嫌弃之色。 “哈哈!” 叶离枝在一旁看的拍着床大笑不已。 备受凤国万民爱戴的凤扬王委屈的抬起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向小东西的家长控诉道: “你看,他居然嫌弃本王!本王的小心灵受伤了,爱妃你说,要怎么补偿我才好呢?” 肉麻兮兮的做了个西子捧心状,凤扬王在喜欢的人面前,可是什么架子都能放得下来的。 叶离枝侧躺在暖色的锦被上,微笑看他。 弯成月牙儿的一双杏眸中,宛若藏着一汪清泉,因升级做娘亲后,更添几分见之可亲的温润柔软。 “那王爷你说,想要什么补偿呢?”她歪着头问,有几分女子特有的柔媚俏皮。 凤情坏坏一笑,以指腹轻点了点自己弧度优美的淡粉薄唇。 直直盯视着她的眸子中,情丝缠绕,暗光流转,说不出的邪魅惑人。 482.第482章 灭人先灭自家男人 叶离枝却是转头看向自家宝贝,担忧如此儿童不宜的画面万一被儿子瞧见了怎么办…… 却见凤情另一只手拿拨浪鼓,正轻轻的摇着,发出动听的咚咚声,将小家伙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真是……狡猾! 叶离枝拿他没办法,迎面压下的阴影极具压迫力却没有任何恶意,反而满漾着刻骨的柔情,叫人——无法拒绝。 “喂,你在看什么呢?” 唇齿相交的暧昧剪影投在窗纸上,安如晦猛然回神,放下眷恋抚摸窗纸上那人身影的白皙长指,面色在眨眼的功夫便恢复如常。 “没事,”他淡定应答:“只是看这窗纸材质甚好,冬日挡风应该再好不过,想着等自己有银子了,哪日也去买一些来。” “嗨,这个啊,王府里头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了!” 那人没有怀疑,笑着回了一句,便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来,递到了安如晦的面前,絮絮叨叨道: “兄弟,方才我在外头值班,有个……大婶过来,说是你的家人,让我把这封家书带给你,还说务必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要给我赏金来着,不过被我给推了,这点小事举手之劳而已,怎么好意思呢,你看兄弟我够意思吧?” 安如晦心下一紧,下意识的抬手接过。 若非重要又紧急的事情,岑寂不会出来抛头露面,更不会给他写什么所谓的‘家书’。 “够意思,多谢了,等发了月钱请你喝酒。” 安如晦将信妥帖的撞进怀里,佯装无事的笑着回道。 “哈哈,好说好说!那你忙着我先走啦!” 那人哥俩好的拍了拍安如晦的肩膀,虽语气豪迈,声音却压得极低,道别后,便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废话,王爷就在这院子里,万一嗓门太大惊扰了王爷,可不是闹着玩的。 安如晦又盯着映在窗纸上的人影看了一会儿,直到两人分开后,才转身,面无表情的朝茅厕的方向走去。 茅厕是单人间,只要门开着就证明里面并无人。 安如晦甫一走进去,就反身关了房门,将怀中的信掏出打开—— 一根鸡毛抢先飘飘悠悠掉了出来。 安如晦一愣,旋即眉头皱的更紧。 信封上粘鸡毛,表示信里的消息十万火急,容不得半分耽搁。 但岑寂大概是怕别人看出什么,没敢把鸡毛贴在外面,而是放在了里面。 安如晦再不犹豫,抖开信纸便眯起眼睛一字一字的细读起来。 信上只有寥寥几字: 太上皇驾崩,皇帝速回。 落款是母后的凤印。 安如晦捏着信纸的手一下子握紧。 父皇驾崩?怎么可能! 他身上的毒就是母后亲手下的,自然是极有分寸,父皇又正值壮年,怎么可能轻易便能夺去他的性命? 再加上太医的精心调理,相信不出几年,便能重新下地行走如常人了。 他如此突然的离开人世,极有可能……还是人为。 安如晦头痛的捏了捏眉心,这些年以来,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他的母后了。 说她心狠,她这一生又确实没做过什么残害皇子打压其他嫔妃之事。 说她心慈,对自己的男人下起手来,又是如此狠毒而不留分毫余地! 记得前些日子,还听岑寂说起过关于他离开大焱后,后宫那些膝下有皇子的太妃们趁机蠢蠢欲动之事…… 莫非,是因为这个? 也对,如果父皇死了,那些想在父皇面前多蹦达几下,以求父皇趁他不在扭转心意另立新皇的蠢货们,哪怕再有十八般武艺,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细想起来,他的母后其实也是个极为聪慧之人。 知道单靠打压那些嫔妃根本无济于事,因为打压了这一个,总有下一个,甚至还会有人在旁边坐等收渔翁之利。 还不如直接将这些祸患的源头掐灭——那就是他的父皇。 没了父皇在后撑腰,任她们将天蹦出个窟窿来,也没人再理会了。 安如晦苦笑,这招还真是……狠哪。 不过不管怎么说,父皇驾崩,他这个做嫡长子的,必然要赶回去料理后事。 可是这边,他的妻儿还落在凤扬王的掌控之中…… 安如晦轻叹了口气。 决定先回大焱,将岑寂留下继续留守,探听凤扬王府内有关于叶离枝母子的消息。 等他的事办完了,再回来想办法将她们母子俩接走吧。 将信处理掉后,安如晦就直接去找了凤情,说是家乡老父突然得了急病,不治而亡,想要赶回去奔丧。 凤情一听,高兴不已,暗道这个碍眼的家伙终于要滚蛋了! 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先是同情的安慰了他几句诸如‘节哀顺变’之类的,又给了他一笔还算丰厚的盘缠。 安如晦神情古怪的接过‘盘缠’,提出临走前的最后一个要求: “王爷,能不能让我去看看小少爷?” “嗯?” 凤情的一双剑眉立时高高挑起,满是防备道:“见他做什么?” 安如晦于是就憨憨的笑,温声软语道: “好歹我也是夫人的人,要走之前总要去跟夫人道个别的,但又怕王爷您多想,便只能如此要求了。” 凤情在心里咆哮掀桌: 你丫还知道本王会多想啊!那你未经本王的同意抱起本王的女人就跑时怎么就不知道为本王想想了! 他颇觉闹心的摆摆手,不耐道: “本王才不是那般小气的人,”横竖这人就要走了,看一眼也没什么,“去吧。不过若是她们母子还在睡的话,就别打扰了,过后本王自会知会她一声。” “属下知道,谢王爷。” 安如晦行了个抱手礼,退后几步后,转身走了。 凤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举一动,进退有度,一颦一笑,不卑不亢,虽为他的手下,可半点没有屈居人下的讨好与逢迎。 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矜贵与风度。 一个人,面貌可以改变,声音可以改变,甚至身形都可以改变。 但,唯有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却是无论怎样遮掩,都无法改变的了的。 会是‘他’吗? 483.第483章 情不灭 这个猜测一冒出头,凤情先把自己给逗笑了。 不……不可能的。 哪怕大焱新登基的皇帝亦对叶离枝怀有深刻感情,也不可能孤身前来,潜入他的王府,冒如此大的风险来见叶离枝吧?! 要知道,一旦身份暴露,他……可就别想再活着回大焱了! 江山,美人。 但凡大焱的新皇稍稍有点理智,就知道会如何取舍的。 摇摇头,挥去幻觉,凤情继续处理起手中公务。 安如晦去和叶离枝道别时,母子俩恰好都醒着。 因在坐月子中,初为人母的叶离枝见不得风,凤情让人将房间内外都挂上了厚厚的布帘,以用来挡风。 阳光暖暖的从窗外斜射而入,装满了整个房间。 甫一踏入,暖香袭人,与外面的寒天动地宛若两个世界。 叶离枝正盘腿坐在床上,怀中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宝宝,一边轻轻的拍着,一边哼唱着不知名却很好听的曲调。 因不能出门,她也懒得去再精心打理自己,洗漱过后,头发只松松的挽起,几缕乌发垂落下来,为精致小巧的侧脸更添一份动人的柔美。 见到他进来时,小脸上满是惊讶,停下哼唱轻轻问道:“有什么事吗?” “夫人,我要走了。” 叶离枝拍着宝宝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走……去哪儿?” “你知道的。” 是啊,她知道的……这个人本就不属于这里,能来此地,也全部都是为了她。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实属难得。 可……她的记忆仍是半分都没有恢复的迹象。 怀中的宝宝察觉动静,也努力昂着头,去打量站在床边不远处的高挑男子。 小嘴里吐着口水泡泡,小手无意识的朝他伸去,似是要索取一个拥抱,或是别的什么。 安如晦看到儿子,神色间愈发柔软。 他想了想,从颈项间摘下一个用来做配饰的平安玉牌,上前几步,小心翼翼戴在了儿子脖子上。 玉牌玉色极好,手感滑润,在这有些燥热的屋内,这凉丝丝的触感立刻博得了小东西的喜爱,笨拙的抓起玉牌就往嘴里塞。 叶离枝却好似没看见般,只盯着对方温柔而深沉的眼眸,一时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虽没说信过他,可也没说不信他。 就是因为如此,她才在凤情面前努力不露任何马脚,不让凤情察觉出她有任何不对劲来。 否则……面对凤情的亲近只一味的拒绝的话,对方肯定会发现她的异常,继而寻找原因…… 那到时候,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迟早会暴露。 她用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蒙上一层薄雾,鼻子也有些酸涩: “你这是……已经打算主动放弃我了吗?” “怎么可能?!” 安如晦哭笑不得,左右看看这内室没有别人在,便在床边坐下,倾身上前,在她耳边说话: “是‘家里’出了点事,我必须要回去处理,才不得不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的。” “暂时?”叶离枝立刻捕捉到了关键字! “嗯,你既然在这里,我……又能去哪里呢?” 轻柔的叹息扑在耳畔,带着几许无奈与宠溺,让叶离枝的半边脸立刻红了个透彻! “你……” 她身子一仰,往后一退,有些羞恼的瞪了他一眼,一颗心也已止不住的狂跳起来! 明明……这家伙还什么都没做呢! 她、她自己在这里乱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 与凤情在一起时,绝没有的心悸让叶离枝一阵懊恼,忍不住抬手推了他一把,道: “知道了!那……你走吧。” “嗯,我走之后,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我……我会的!” 佯装无奈的挥了挥手,叶离枝低头,假装继续专心的哄着怀中的宝宝。 耳朵却是竖的老高,敏锐至极的收听着对方的动静。 对她的‘无礼’毫不在意,安如晦站起身来,最后深深地看了她和孩子一眼,才郑重道: “夫人,再会。” 听到脚步声当真逐渐远去,叶离枝才再次抬起头来,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 沈糖回到大将军府后,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将出嫁前闺房内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都砸了个干净。 绿蚁是她的陪嫁丫鬟,因此也跟着被遣回了家,知晓自家小姐还在气头上,因此并不敢上前规劝,只怯怯的缩在房间内的一处角落里,生恐殃及池鱼。 好不容易将心中的怒气发泄了些许,沈糖突然瞪向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绿蚁,眼神凶辣的吼: “我爹呢?!” “老老爷他……好像在书房。” 沈糖扭头就走,来到门前时,提起裙摆,一脚踹开,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小姐?小姐!” 怕她再去惹大将军生气,绿蚁心里一慌,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等到达书房的时候却被告知:老爷刚刚出去了,好像是有客人来。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 沈糖蛮横撞开门外的两个侍卫,气势汹汹的杀了进去。 侍卫挡不住她,也不敢挡,只好由她去了。 心里却在嘀咕着:小姐出嫁了六七年,回来后,怎的就从一个听话守规矩的娇小姐,变成了如今这副泼妇模样?!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纷纷不住的无奈摇头。 沈糖进去后,先是怒气冲冲的在父亲坐过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准备专心等待父亲归来,以好好的向他速一通苦,告一下凤情的大状! 可等着等着,就颇觉无聊的眼珠子乱转起来,打量着这自己足有好几年未曾再见的摆设。 ……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啊。 蓦地,她的注意力被放置书房一旁,一封特殊来信给吸引了目光。 左右看看,无人。 沈糖想着反正父亲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找点东西解解闷,便伸手将这封书信给拿了起来,好奇打开。 待看清书信上的内容后,她的脸色先是一惊,继而大喜! 这……这居然是一封来自卫羽国的劝降书! 484.第484章 蠢货快住手! 劝降?开什么玩笑!!! 她凤国下有父亲手中几十万大军,上有凤扬王精妙阵法精兵良将,一个小小的卫羽国而已……能翻得起什么大浪来? 还扬言说什么现在就驻扎在凤国边界外的不远处,若不及时投降,必将大举入侵! 哈……哈哈哈哈!这卫羽小国,莫不是那个什么国主吃丹药吃多了,脑壳坏掉了吧? 沈糖细细的读着信中内容,完全将对方严厉的口吻当成笑话来看。 同时,眼珠子也滴溜溜的转得飞快。 卫羽的来犯当然没什么好怕的。 但……用这个来给王爷添点堵,也总好过自己一走,便宜了王爷和那个小狐狸精的好事! 沈糖点着下巴思索起来。 按照卫羽国那点实力,怕是连凤国的城门都攻不进来。 既然现在就驻扎在边界外不远处……那,不如自己就‘帮’他们一把! 反正打败卫羽国就跟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在城外碾死,跟在城里碾死,又有什么区别? 将他们放进来,也不过是让凤情稍微手忙脚乱而已,结局是一定的,她这么做,也不算闯祸。 只能算是小小的‘报复’罢了。 凤情那么对她,就算爹知道了那些人是自己放进来的,怕是也不会怪罪自己的。 沈糖越想越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阴狠的笑意逐渐积聚了满眼。 恰好驻守每一道城门的守将都是父亲手下的人,只要得了父亲的令牌,就可以命令他们打开城门,莫有人敢不从的。 说干就干,沈糖将劝降书恢复原样,依稀记得父亲以前会将令牌之类重要的东西藏在书房里的暗室中,而暗室就在…… 她起身,来到挂满了名家书画的墙前站定,翻了翻,果真在一副山水画后找到了一个凹进去的小洞,里面摆放着一只精致的貔貅。 转动貔貅,轰隆一声,暗室果然被开启了,就隐在一座书架之后。 沈糖大喜,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片刻后,又鬼鬼祟祟的走了出来,将书房内恢复原样。 也没有心思继续等待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的父亲,沈糖揣好东西后打开门自书房内走出,对着两个惊诧的侍卫道: “既然爹爹还在招待客人,我就不再等他了,记得若他回来,去告知我一声就成。” 侍卫连忙称是。 沈糖敲敲下巴,又补充道: “爹爹一向不喜欢别人擅闯他的书房,关于我来过他的书房内等他这件事,就不必对他说了,懂?” 侍卫觉得反正都是自家人,来过就来过,总不可能自家人偷自家人的东西吧? 因此稍微想了想,便欣然允诺。 沈糖这才满意了,昂首挺胸的离开了此地。 当夜,便乔装打扮了一番,悄悄溜出了大将军府。 有大将军令牌在手,哪怕进入宵禁时段,想要出城,亦是一路畅通。 沈糖以父亲做幌子,下达了数道没有命令不得关闭城门的指令后,一路快马加鞭奔去卫羽国现下驻扎的地方。 卫羽国表面上看来还是那个成日只想着如何羽化登仙的无用国主把持朝政。 但实际上,真正号令全军的大权,却早已旁落在了安如瑾的手中。 他之所以会来攻打凤国,倒不是因为和凤国里的谁谁有什么过节。 而是,制造火药需要的各种材料,已经在他所攻下的各国内搜刮殆尽。 放眼天下,论各种矿产和资源最为丰富的国度,除却他现在还根本打不过的夏国,就是凤国了。 两国实力与疆土面积相比之下,凤国都逊色了夏国好大一截。 安如瑾会欺软怕硬的来攻打凤国,以将凤国作为日后制作火药的主根据地,也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禀国师,有凤国使者求见。” 没错,因替卫羽国大大扩充了疆土,又声称手持长生不老药的秘方,安如瑾现在早已被卫羽国国主奉为上宾,封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 安如瑾自镶了貂绒的领口中抬起头来,白发俊颜,面色冷冽,别有一番慑人的威压。 “放进来吧。” “是!” 小兵领命退下,不多时,便将乔装成男子的沈糖带了进来。 沈糖一眼就瞧见了这个鹤发童颜的奇怪男人,有些无礼的故意放粗了声音质问道: “你就是卫羽国的统帅?” “正是。姑娘有何事?” 沈糖心内一惊! 来之前她已精心的打扮过了,又刻意变更了声音,怎么这人还…… “你……你不要胡说,我才不是什么姑娘!”她忍不住嘴硬的反驳道。 对方却只是抄着手,冷冷的看着她,再次重申道:“你有何事?” 是男人、是女人,对他来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何、事? 沈糖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面色一红,却又对一眼就被人识破这件事很是不甘心。 她拿出父亲的令牌在安如瑾的面前晃了晃,用近乎施舍的口吻道: “喏,看见了吗,这就是凤国正一品大将军的令牌。虽不是虎符能够号令三军,可,命令那些守城的将士们却是绰绰有余了。” “哦?”安如瑾不怎么感兴趣的挑挑眉:“然后?” “然后……” 沈糖扬起下巴,倨傲一笑:“本姑娘就给你们一个能够攻进城内的机会,只有今晚哦,你们可要好好把握才行。” 不然,被凤国的大军直接在境外就灭掉,传出去可就太丢脸了。她在心内补充道。 一旁的丁洵闻言,有些担忧的上前,对他耳语道:“公子,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圈套……” 没错,没有圈套的话,对方怎么可能打开城门,迎接他们这些野心勃勃的异国来客? 不过,管它有什么圈套,惊天神器在手,安如瑾还害怕他们在圈套中埋伏的人不够多呢! 来一个炸一个,来两个炸一双! 至于那封劝降书……也不过是为了给凤国一个警告而已。 人可都有着恃强凌弱的轻敌之心…… 面对着卫羽这个弹丸小国,坐拥几十万大军的凤国会放在眼里吗? 呵,到时攻占凤国,也会因对方的轻敌而顺利许多呢…… 485.第485章 大祸临头 安如瑾漫不经心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奇怪‘来使’。 “这令牌是怎么落入你手中的?”他不怎么认真的问。 “这……你就管不着了!总而言之,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们可以先遣人偷偷的去看,看那些城门是不是都开着!”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沈糖也是因此才假扮成使者的样子,有恃无恐的来到敌军阵地,对着敌军的主帅颐指气使、大呼小叫。 安如瑾呵呵的低笑起来。 “不必了……既然姑娘这么有‘诚意’,我们不趁虚而入,岂不是负了姑娘的一片好心?” 安如瑾既然带领着大批人马与弹药来到这里,就绝不可能无功而返。 哪怕凤国真的吃错了药投降了,他也还是要继续攻打的。 今夜……倒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虽然不明白凤国到底为何出了这么个‘叛徒’,但既然老天爷找人帮他把城门都打开了,他岂有不进去一探的道理? “所以……你,这是答应了?”沈糖有些不确定的问。 “是啊。为免伤及无辜,姑娘还是赶快回去,找个地方乖乖躲好吧。” 安如瑾捋着贴上去的假白胡,笑眯眯的‘好心’提醒着。 因为,凤国马上就要变天了。 沈糖却是很不以为意的撇撇嘴,不客气的道了声‘告辞’后,转身就走。 丁洵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们在攻打其他比卫羽国强大的国家时,也经常会遇到这种有眼无珠、瞧不起人的蠢货。 起初他还会为主子打抱不平,不过后来嘛……等看到那些人哭着喊着跪在安如瑾的脚下哀声求饶时,那种快感,简直无法言喻。 “公子,真的在今晚就要……不派人先去探一探吗?”丁洵仍是有些不放心的问。 安如瑾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 “你觉得……如果凤国早有准备,我就打不过了吗?” 丁洵一震,立刻低头道:“……属下明白了。” 前半夜,边城外一片兵荒马乱。 驻守边界的士兵们甚至还在梦中时,就被一声巨响炸上了天,身体四分五裂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城内的人亦在梦中,有少数浅眠的听到响动,还以为是鲜少出现的冬雷声,打个呵欠,咂咂嘴,翻个身,又继续酣睡了。 但是到了后半夜,当被惊醒的大批兵士纷纷赶来救援无辜的百姓们时,只见敌军势如破竹,连炸开城门的弹药都省了,一路走一路狂轰滥炸,宛若魔鬼临世! “这是怎么回事?!” “守城门的人都是傻子吗!大半夜的开什么门!” “将军下令——关闭城门,保护百姓——!!!” 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被接连不断的惨叫与爆炸声轻而易举的掩盖了下去。 正一品镇国威武大将军沈夜霜赶到时,才愕然发现,城门……连关都来不及了。 “这是谁下的夜半开城门的命令!!!” 他忍不住单手揪起一个守城将的衣领,将人揪的双脚离地的怒声咆哮着。 守城将也跟着颤颤巍巍的吼:“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但他的手中有您的令牌!!!” 令牌? 沈夜霜一愣。 嘭——!!! 一声惊雷却突然在他脚边炸开,惊了马儿,同时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撤退——指挥百姓撤退!!!” 沈大将军猛地一紧缰绳控住马儿,一边大喊着下令,一边在脑内快速的思考着前因后果。 夜半城门诡异的大开,有人说见过了他的令牌……他的令牌被偷了?! 是谁?!是谁知道他的令牌藏在哪儿的?! 来不及思考再多,那威力极大的恐怖东西一个接连一个的从列成一队的抛石车上投出,划着令人魂飞魄散的弧度投向四面八方,继而一道道刺眼的白光乍起,巨响如期而至—— 而敌人,就躲在抛石车后,大摇大摆的,强势侵入了白露城。 不知从何处起了火。 火势借着夜风,迅速连成一片,继而变成了一大片…… 沈糖还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等待着父亲凯旋归来的好消息,顺便再问一问凤扬王的情况,是不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侵袭给吓到了? 好似自天边蔓延过来的大火却迅速打断了她的美好幻想,她猛地抬头看去,就见一条巨大的火龙直冲九霄! 大将军府建的有些偏僻,也因此没有早早的听到那些被炸死和活活烧死的人们的惨叫声,。 所以直到这时,沈糖才惊觉有些大事不妙。 “小、小姐,那、那是什么?!” 绿蚁一直陪在她的旁边,此时自然也看的分明,一下吓得魂不附体! “不……我不知道,走,出去看看!” “小、小姐!”绿蚁忙拉住她,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怕……” “怕什么!还有谁能吃了你不成!”沈糖厉声呵斥,同时也在给自己壮胆,“你……你不去也成,我自己去!” 说罢,转身就走。 “小姐,等等我!” 绿蚁一咬牙、一跺脚,也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骑着马过了三条街后,才发现城内的主干道上,已是……一片人间炼狱的景象。 沈糖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她狠狠的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尖锐的疼痛直冲脑门,由不得她不信,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就是现实。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一队轻骑从她身旁快速掠过,恍惚间,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糖脱口而出:“王爷?!” 凤情头也不回,一脸凝重的带着人直奔前线,杀敌护国! 沈糖扬鞭就想去追。 可面对着眼前的人肉横飞、鲜血满地,这匹专供女眷骑坐的温驯马儿被吓破了胆子,无论她怎样挥鞭,都不肯迈开蹄子一步。 沈糖将马屁股抽出了血也没用,可要她自己下地去跑……却也不敢。 “王爷!王爷!”她无助的大喊,极度的想知道面前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小姐?小姐是你吗?” 恰在此时,一个瘸着腿的落单麒麟军在独自撤退时,发现了沈糖的身影。 沈糖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连忙调转马头,朝他尖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486.第486章 叛徒1 落单的麒麟军满身血污地走上前来。 恰巧,他正是曾被沈糖指使去刺杀过凤情的人之一。 在这种危难的关头见到自家的大小姐,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深深地呜咽了一声,哑声道: “是……卫羽国……他们……攻打进来了!” 一听到‘卫羽国’三个字,沈糖就觉好似挨了当头一巨棒,整个人在马背上狠狠的摇晃了一下。 她失神的摇着头,喃喃自语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卫羽国那么小,人就那么丁点,我们凤国怎么可能打不过他们,怎么可能!” 她一记粉拳没轻没重的捶在了马儿的后颈上,马儿吃痛,扬起前蹄一阵长鸣! “他们的确是人少势弱……可,他们有秘密武器啊!!!” 这人突然激动起来,带着哭腔大喊着,同时猛地转身,一手指向那浓烟滚滚的不远处: “大小姐,您看见了吗,咱们白露城无数道城门,不知为何全部大开!卫羽国的杂种们攻过来时,我们甚至连个抵挡和缓冲都没有!要是城门没有开,至少……也不会死伤那么多无辜的百姓……也不会让局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热泪滚滚而落,在被烟尘蒙黑的脸上留下一道道可笑的划痕。 沈糖脸色一白,险些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小姐!” 绿蚁见状,忙要伸手扶住她,却听自家的小姐好似得了疯症似的,嘴巴不停的蠕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她着急的努力倾过身子,想要听清楚自家的小姐都在说些什么,结果,听到的却是——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小姐,您在说什么呀!小姐您怎么了?小姐?!”绿蚁听不懂,急的不停的大喊大叫着。 沈糖被她的呼喊拉回神来,想起什么,又连忙继续对那麒麟军发问道: “那王爷呢……既然他们手中有如此恐怖的东西,为何王爷还要过去前线!他不知道那里很危险吗!他会死的!” 这人漆黑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荒谬表情,语调铿锵道: “大小姐,他是王爷啊!凤国有难,他身为三军统帅,自然是要去最前线,带领将士们奋勇杀敌的!不然的话,凤国的江山谁来守,凤国的子民谁来护?!” 是啊……当初就是打着让凤情手忙脚乱的主意,故意偷了父亲的令牌,放敌军进来的。 可谁知…… 她引进来的不是一群一捏就死的小绵羊,而是一群增添了翅膀的猛虎,根本吃人不吐骨头! 凤情这次去了,若真的死了,那就是等于是她亲手害死的! 还做着回来后用父亲威逼凤情将她接回王府的美梦的沈糖,精心描画过的美眸中,霎时涌上了无边无际的绝望…… “等等,还有我爹爹……我爹爹呢?!他现在又在哪?!”沈糖突然发狂的大叫起来! 凤情若是没了……她的爹爹最起码还活着,最起码她还有最后的依靠……现在,她无法再去挽回凤情,就一定不能再失去爹爹了,一定! “大将军带着幸存的百姓和将士们先撤了!大小姐往那边走——” 这人抬起胳膊,指向沈夜霜离去的方向,却在此时,一声巨响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民房中炸起,碎砖裂瓦雨点般飞溅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砸来—— “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人的一条腿本就受了重伤,即使清楚要躲避才行,可身体已然不再听从他的使唤…… 嘭! 堂堂七尺男儿被极速飞来的砖石砸的头破血流,维持着为她指出一条生路的姿势,硬挺挺的在她们的面前轰然倒下。 “啊——!!!” 绿蚁吓得连声尖叫,根本停不下来。 看到已然死去的人是一回事,看到方才还跟她们说话的鲜活生命,就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一瞬之间失去全部声息……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糖虽也被吓得不轻,但到底是大将军沈夜霜的女儿,很快恢复了神志,一扬马鞭大吼道:“走!去找我爹!” 那个白头发的敌军主帅……有生之年,千万别再让她遇到他,否则,她会要他好看!!! 带着大批人马,沈夜霜且战且退。 好在虽然敌军火力强悍,行进速度却并不快,大概笃定了根本没有人能够抵挡的了他们的神兵利器,所以很是悠然自得,经常等一群人一起攻上来时,才点火开炸,来个全灭。 再加上凤情带人及时赶到,开始对这些恶魔进行拼死搏杀与阻挡,努力为他们后方的人争取了更多的逃生时间,所以越来越多的人在巨响中惊醒,能够及时奔出家门,携老带幼的逃命了。 远远的看到父亲所率军队的战旗时,沈糖一颗慌乱无措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她被眼泪弄花了精致妆容的小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欢喜的笑容。 “爹爹!爹爹!” 她大喊着,加快驱赶着身下的马儿,想要尽快赶到父亲身边去,赶到她的依赖与靠山身边去! 沈夜霜需要带人保护身后百姓们撤退,因此被手下们保护着走在了最后,隐约中似乎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回头一望,果真是她。 “爹爹!等等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沈糖喜极而泣,被马儿带着刚刚来到沈夜霜的面前,就连滚带爬的从马上摔了下来,扬起一地尘土。 不过这个昔日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受不得半点儿苦的大小姐,此时被摔了个结结实实仍是半句痛都没喊,一个轱辘爬起来,急急忙忙的就朝着沈夜霜的战马扑去。 她现在只想靠近爹爹、抱住他、寻求一点安慰,好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也不会变成孤苦无依的一个可怜人! 保护在沈夜霜周围的基本都认识沈糖,因此并无人出手阻拦,沈糖一路顺风的来到沈夜霜的身边,刚想抱住他夹住马腹的大腿,就觉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人就在一股巨大的冲力下,被迫重重摔在了地上! 487.第487章 叛徒2 “啊!爹……” 沈糖被他一脚揣在心窝里,整个人都懵了,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张大眼睛,瞪视着火把照映下,满面寒霜的亲爹。 连带着周遭看到这一幕的士兵,都纷纷露出了惊诧和不解的表情。 沈夜霜开口,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咬碎了牙后,混着血肉迸出的,他一字一字道: “说,号令守城将士的令牌是不是你偷的?” 沈糖的脸色猛地一变! 这本可以轻轻松松承认下来的事,放到现在……却让她再提不起一丝勇气来承认了! 无数双泣血的眼睛正在看着她,无数双犹在萦绕着不休的惨叫的耳朵正在聆听着她的回答…… 他们的表情木然,他们的灵魂却在哀嚎哭泣! 一旦她说了实话,那她毫不怀疑,下一秒,这些人就能扑上来,生吃了她! “你……你在说什么啊……爹爹,女儿……女儿听不懂……” 沈糖嘴角沁出一丝鲜血来,声音艰难的吐出回答。 她虚弱的低咳几声,一双宛若孩童般纯挚的大眼睛眼泪汪汪,努力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来,企图博得父亲的怜悯与疼爱。 可是,高坐在战马上的沈夜霜闻言,冷硬如刀的面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因为他记得很是清楚,这令牌因事关重大,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放置的地点……哪怕是他最为亲信的手下,以及曾经最爱的妻子! 可在沈糖出嫁之前,有次不经意闯进来时,恰好看到了正从密室中拿了令牌走出来的他,他的这个宝贝女儿,也因此成为了第二个知道令牌在哪儿的知情人。 不过在他的严厉警告下,曾竖起三指,信誓旦旦的保证说不会告诉任何人…… 呵呵……呵呵呵呵! 她的确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她用它打开了自家的大门,迎敌军肆意入侵,践踏人命! 看看……这满目疮痍,这残肢遍地,这悲鸣声声…… 他沈夜霜死一万次,都对不起今日在此战中丧生的无辜生灵! “沈糖,”沈夜霜缓缓开口,声音浑厚,字字明晰,远离了敌军的战队后,在他周围的人几乎都听了个真切: “我沈夜霜,自今日此时此刻起,与你断绝父女关系。你罪无可恕,但终究是我亲生女儿,我并不亲手杀你,你……自行了断吧。” 说完,还不等满面震惊的沈糖有所反应,他已经毫无留恋转过了头去,扬起手臂,高声道: “听我号令,继续撤退——!!!” 竟是要将沈糖仍在原地,任她自生自灭。 “不……不!爹爹!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沈糖彻底慌了神,以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哭喊着一边朝着沈夜霜离去的方向狂追而去,仪态全无,宛若疯癫。 为什么……为什么她都否认了,爹爹还是不要她……为什么!!! “小姐!!!” 绿蚁气喘吁吁的终于追了上来,见到沈糖,急声道: “小姐这是怎么了?小姐你的马呢?小姐快上来,我带你一起去找老爷!” “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拼尽全力追出一段路后,终是赶不上刻意加快了行进速度的沈夜霜,沈糖力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仰天大哭了起来! 绿蚁慌忙停下马,跳了下来想要去扶她,连声安慰道:“小姐莫哭!不会的!你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他怎么可能会不要您呢?” 无知的小姑娘体贴的用手给她抹着脸上纵横的泪痕,却被走投无路的人一把抓住了双腕,沈糖睁大双目,任由泪水流淌,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癫狂: “你说……如果你知道了我就是今天造成这一切的主谋……我就是偷拿了父亲的令牌命令守城将领打开道道城门,将卫羽国的敌军迎进来的人……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看我?啊?你说啊……你说啊!” 绿蚁被她厉鬼般凄厉的声调给吓住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 沈糖乔装成使者去找敌军主帅放消息时,因为怕绿蚁年纪小,人太笨,露了什么马脚,因此并没有带着她,只含糊的说自己要出去办事。 主子的事,下人又如何去管呢? 也因此,在听到如此劲爆的消息时,小姑娘整个人都蒙圈儿了: “小、小姐,你……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糖嘴角隐含着疯狂的笑意,用力点头。 这一路奔来,虽然已经极力的让自己高仰着头,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以此来获得一点勇气,不至于被活活吓死。 但眼角余光,却总也无可避免的扫到一些可怖景象。 人……到处都是人,都是死人。 他们老的、少的、美丽的、丑陋的、娇弱的、强壮的,甚至还有尚在襁褓中的…… 凡所能见,几乎各个都是大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那个被砸死的麒麟军的话犹言犹在耳: 他说,要不是城门大开,就不至于会有这样的局面,也不会死如此多的人! 他说,不知何故,所有城门,全部大开。 他说,如若城门是关着的话,至少还有缓冲的时间,至少人们还有时间逃出生天,至少…… 白露城,不会在一夕之间,沦入敌手! 那时,她的好大小姐,似乎还说了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呢…… 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我的错。 不是故意的? 呵,如果有意的话,那现在,是不是还会死更多、更多的人呢? 不是她的错? 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难道会是这些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枉送性命的可怜百姓们吗! 绿蚁看向沈糖的眼神中,那些恭顺、儒慕与敬畏之情,瞬时全部如潮水般退去。 她用力挣开沈糖紧握着她的细白双腕,冷漠而疏离的看着这个罪魁祸首,强忍着要在她脸上狠狠唾一口的冲动。 “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小姐了。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我都以为是你太爱凤扬王所致,情有可原。可是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你就是一个魔鬼……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488.第488章 惹是生非1 “……哈哈哈,所以你也要离我而去,丢下我不管不要了,是吗?” 面对着她‘以下犯上’的指责,沈糖如猜中了谜底的小孩子一样开心的狂笑起来。 可当看到绿蚁当真转身上马,一点都不犹豫的准备驱马离去时,她又再次慌神,对着她色厉内荏的大吼大叫道: “你要去哪儿?你不能离开我!我是你的主子,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哒哒的马蹄声伴随着小姑娘的一声脆生脆气的‘驾’后,继续朝前飞奔而去。 后蹄飞扬,让沈糖吃了一嘴的尘土,不得不停下叱喝,弯下腰开始拼命的咳嗽起来。 ……而就在她的后方,黑压压的一队车马,正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地缓缓靠近。 在凤情得到消息的时候,白露城已经被破,连最里的一道城门都不住了。 因此他早早的就下了命令,让王府内所有人备好车马,简单收拾一下行装,一旦他守不住的消息传回,立刻启程,逃出凤国! 而若有人胆敢不听从王爷的命令的话,就、地、处、决,不、论、身、份! 王府内的侍卫们几乎都是凤情一手调|教出来,训练有素,待凤情甫一离开,就立刻行动起来,指挥下人收拾东西,套马备车。 一簇簇烛火亮起,各个院子里的人、连同主子都被叫了起来,喧嚣的人声渐起,却始终忙而不乱。 因敌军还没打到这里,这一片还算安全,但仍有不少得到消息的人在外面大呼小叫,急于逃命。 淑贞一边系着衣扣,一边打着呵欠从屋门内走出,看了眼天色,东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 等待的侍卫见到她,立刻走上前来,沉声道:“请夫人立即前往正门,进入指定马车内待命!” “哟,这还抖上了,不就是有个什么弹丸小国不小心闯进来了嘛,至于那么紧张?咱们王爷英明神武,我敢保证,他绝对能守住的。” 侍卫不为所动,继续口气坚定道:“请夫人上马车!” “行了行了,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这还命令起我来了!” 淑贞不满的抱怨了一句,听四周的动静还挺大的,虽心底笃定凤扬王肯定能大杀四方、所向披靡,但到底不愿自己傻傻的留在这里独等。 毕竟这世上还有个万一呢,万一凤情一不小心没打过,她这个没来得及跑的可就遭殃了! 淑贞又仰天打了个呵欠,因睡眠不足而满身怨气的瞪了这侍卫一眼,慢慢悠悠的回房收拾起自己那些珍贵的首饰衣裳了。 待让婆子丫鬟拎着大包小包出了正门时,恰好也见到叶离枝和抱着孩子的奶娘上了最前头的一辆大马车。 街上到处都是人,每个都行色匆匆,仿若地牛翻身、灾洪将至,表情都凝重严肃的不行。 淑贞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刚想让下人们将她的宝贝带上车去,却见方才那个候在她院子里的侍卫又跳了出来,义正言辞道: “夫人见谅,王爷要求轻装简行,这么些东西……怕是不能带的。最好只带银票与干粮。” “我呸!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给鼻子还上脸了还!姑奶奶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你要是让我不带,可就是等于要了我的命!” 淑贞早就积聚了满肚子的怒火,因此一听到这该死的家伙又跳出来反对她,立时双手叉腰成茶壶状,对着他破口就大骂了起来。 “可是,这辆马车并非夫人独坐,还有两位夫人同坐,等那两位夫人上车后,如此重的重量,怕是会拖慢了马车的行程,万一不小心被敌军的人追上……” “呸呸呸……晦气死了!你是诚心在咒我是吧?敌军?啧,他们还不知猴年马月能追得上呢,咱们慢点走不就成了!放心,有王爷在,不会有事的,还是……你连王爷都不信?” “小的不敢,”侍卫忙低下头去,嘴里却仍是道: “但夫人的这些东西,是断断不能带上车去的。” “你!” 淑贞涂着蔻丹的手指戳着他的鼻尖,却一时又奈何不了他,眼珠一转,突然转了话头,改为指向最前头的那辆马车问道: “我问你,那里头……待会儿要坐几个人呀?” 侍卫顺着她的手指望了一眼,老实答道: “那是王爷的马车,王爷有令,只准坐叶姑娘、小少爷、奶娘、大少爷与二少爷几人。” 好歹不是只坐那个狐狸精和狐狸崽子两人,淑贞的心里舒坦了许多。 但……凭什么她身为王爷的过门夫人,却要做如此小的破烂马车,而那个到现在为止,连个名分都没有的小狐狸精,却能乘上王爷的马车,与王府的少爷们坐在一起?! 这么一想,淑贞的脸色登时又变得难看起来。 她心念电转,开始蛮不讲理的同眼前老实木讷的侍卫讨价还价起来: “要说不带这些东西上马车,也可以,那你去让那个狐狸精还有她生的小畜牲下来,坐这里,换我去坐那辆马车,如何?” 侍卫先是一愕,随后语气更加坚定道:“不行。那马车上的人是王爷特别嘱咐安排的,属下乃一小小侍卫,不敢抗命,还望夫人海涵。” 淑贞冷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算了,一个卑贱的狗腿子而已,我本就不该指望你能做点什么事。我看……还是我自己去吧。” 话落,人已扭着水蛇腰朝着叶离枝所乘的马车而去。 侍卫本想上前阻拦,却被眼疾手快的丫鬟婆子们围了上来,圈成一圈,将他困在其中。 面对着这些面目凶悍却又碰不得的女人们,侍卫急的满头大汗,只好跳着高的喊道:“夫人,请止步!王爷有令准备好后立即进入各自马车中待命!” 淑贞掏掏耳朵,假装风太大,没有听到。 姿态妖娆的来到叶离枝的马车前,淑贞曲起手指,敲了敲车壁。 清流撩开车帘,探出头来,一见是她,肃容问道:“何事?” 489.第489章 惹是生非2 能够开始明辨是非了以后,清流也渐渐明白,在这偌大的王府之中,他需要卑躬屈膝的人只有两个而已。 一个是王妃,可惜已经被休。 还有一个,就是他的父王了。 而这些所谓的‘夫人’,不过都是姨娘,是妾,是奴而已,他身为王府的少爷,根本用不着对她们客气。 更不能被她们牵着鼻子走! 吃过淑贞一次亏的清流,对这个轻易便能动摇人心的婆娘愈发戒备起来。 “哟,是二少爷啊,给二少爷问安,”淑贞见他面色不善,连忙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又笑眯眯的问道: “二少爷,我想同叶姑娘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清流咬咬唇,下意识看向车内。 虽说这些女人他一个都不喜欢,但……看着叶姑娘细致温柔的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小孩嘴边的口水,不知怎的,就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她……她现在有事,不能见,等父王回来后,再说罢!” 不欲让外人打扰了这份安宁,清流随口敷衍了一句,就打算放下帘子,重回车内。 却被淑贞动作迅速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二少爷,”她巧笑嫣然道:“我要跟叶姑娘说的这件事可重要着呢!可是关乎她的儿子——小少爷呢!” 她故意放大声音,好让里头的叶离枝听到。 没有哪个娘会不在乎自己的孩子。 叶离枝动作一顿,将手帕交与奶娘,自己主动来到了马车门口。 清流见状,只好退后一步,等着听淑贞要说的事到底是什么。 淑贞也不在意——她不得能听到的人,越多越好呢!所以一见到叶离枝出现,就秀眉一拧,开门见山道: “叶姑娘,敢问,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辆马车上?” 叶离枝蹲在马车内,一手撩着帘子,目光平静的看着面前这言辞刻薄、神情更加刻薄的女人。 “我不知道,”她很是坦诚的答道:“但这是王爷的安排,我只听从他一个人的话。” “哎哟哟,说的真是好听,”淑贞陡然目光一厉,斥道: “什么只听从他一个人的话……其实还不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引得王爷在生死关头,都要将你放在他的马车上?!呵,叶姑娘,我想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生的那个所谓的‘小少爷’啊,根本不是王爷的孩子……” 叶离枝抓着车帘的手一紧,明澈的杏眸在震惊过后,又浮现出一抹了然神色。 果然…… 淑贞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见她抓住布帘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自认达到了目的,继续毫不客气的往她身上捅刀子道: “那根本就是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王爷心善,才将你带回了府中,你非但不知感激,还如此利用于他,在此关头,不主动将马车让给他明媒正娶的女人们,偏偏自己和那野种独占,甚至还拐带上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奶娘,敢问……叶姑娘可还有半分良心?!” 这件事王府内的人基本都知道,因此就算听到了,也并不怎么吃惊。 清流亦然。 他还以为二夫人大张旗鼓的跑过来是要说什么重要的大事呢,结果却是旧事重提,意欲赶叶姑娘和奶娘孩子下车,好自己取而代之而已。 不过,他也不会将二夫人的最终目的,实话告诉叶姑娘就是了。 清流往后一仰,靠在车壁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对峙的两人,心中暗暗猜测着这次谁会占上风。 “我并未独占,”叶离枝语气是听不出半分心绪的淡定: “而王爷让我坐在这里,也不是看我的身份、地位,或者是否为他诞下了麟儿。二夫人若是想要看我因此而羞愤的跳车逃走的话,恐怕是要失望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不知廉耻!”淑贞见她不上钩,气得跳脚大骂。 却在这时,一匹快马呼啸而至,伴随着的还有马上的人惶急的大叫: “快!立刻离开!王爷重伤,防线溃败,命我回来传令众人,即刻启程,不得有误!” 因要等待凤情消息,所以这附近的人家只剩下王府内的众人还没有及时撤走了。 门口的人一听到这话,立刻各自翻身上马,车夫也各自准备就绪,只等王爷的心腹芣苢一声令下—— “天呐……天呐!王爷重伤,王爷竟然重伤了……你们怎么可以走,你们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王爷不顾?!王爷还没有回来,你们就想背叛主子了吗?!” 爆炸性的消息立刻让淑贞没了心思和叶离枝一争高下,失声大叫着怒声质问着眼前的众人。 力图表现出自己对于王爷的一片深情、忠贞不移、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正好为了讨伐叶离枝,她就站在第一辆马车前面,她不让开,马车也无法驶的过去。 其实,听到凤情受伤的消息,众人谁不担心忧急呢? 可是而听着不远处轰炸声起,声声逼近,若是强行留下来等待王爷,怕是不但不会让王爷有半分感动,更会直接的拖了王爷的后腿吧! “可确定王府内再无人遗留漏下?” 芣苢满脸凝色的自正门内走出,询问向负责此事的身旁侍卫。 侍卫重重点头:“是!” 抬头却见门前众人一片寂静,不由有些疑惑:“这是……” 芣苢还以为他们都是在等自己的,连忙让侍卫将王府大门关紧落锁,自己则朝着前头走去,从手下手中接过自己的战马,刚要下令启程,就发现前面正站着一块大大的‘挡路石。’ 他一双浓眉立时紧紧地拧了起来,喝问道: “二夫人,请立即上马车,王爷既已传回消息,咱们便该立刻撤离!” “你?” 淑贞站在巷子中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芣苢几眼,忽道: “你不就是那个王爷最常带在身边的心腹么,怎么,听闻了王爷受伤的消息,你非但不带人赶去救援,反而领着人往外跑,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是凤情的心腹,芣苢自然深知凤情此举的用意,也懒得跟她废话,以不容违抗的语调道: “这是王爷先前派下的指令,我等只有遵从的份儿,莫敢不从!请二夫人让开,否则的话,就别怪小的冒犯了!” 490.第490章 欠你一个吻1 “冒犯?你还敢对本……你们要干嘛?放开!放开我!我要去告诉王爷!我要去见王爷!我不要走,我要去找王爷!你们没有良心,不代表我淑贞也没有!” 没等淑贞的话说完,已有两名身高体壮的侍卫一左一右的将淑贞架起,毫不客气的双脚离地带往她该坐的马车而去。 她胳膊生痛,不甘的大喊大叫着,两条腿不停扑腾踢打着架住她的两人,专挑腿肚子等柔软的地方狠命踢,却硬是被人扔进了不大的马车里。 “你们……” “走!” 她刚从马车内钻出脑袋,芣苢已然一声令下,车队快速启动,随着一片骤然而起的杂乱马蹄声朝前急驰而去—— “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谁给扔了?!停下!你们都给我停下!!!” 等马车跑得停不下来之后,淑贞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马车内并无任何她要带的东西,伸长脖子回头一看,果真不知被谁扔在了王府门前的石狮底下。 “啊——我玲珑轩的首饰、绸缎庄的上好绸料啊——!!!” 一声长嚎,倒是比得知王爷受伤的消息时,叫得更为凄惨真切几分。 无人理会,与她同坐一辆马车的元春和流霜亦在自顾自的说着小话。 淑贞自己闹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没劲,才消停下来,钻回去兀自生闷气去了。 等王爷回来……等王爷回来,她一定要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狠狠地告上一状! 淑贞的愿望倒是很快就实现了。 带着重伤昏迷的凤情逃回的人马很快追上了王府的众人。 因王府里的人是最后出发,差不多是这白露城内踏上逃亡之路的最后一批人了。 因此,为了躲避那些可怕的东西,芣苢并未走正道,而是另辟蹊径,拐下正路后沿着一脸林中小路而行。 所以当护送凤情的人马追上来时,有了树林作掩护,芣苢立刻下令暂停行进,先将王爷妥善安置进马车里再继续上路。 可凤情……伤的实在是太重了。 叶离枝再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就见他一身雪银铠甲被炸的不成样子,背后破了个大洞,血肉模糊的焦黑伤口内,正潺潺不断的往外流着鲜血…… 尽管毫无记忆…… 尽管早已有了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自己的心理准备。 可当看到这个人如此惨烈的模样时,叶离枝心口处拳头大的脆弱,还是止不住的紧锁成了一团。 御医们早就自动自发的上前为凤情进行紧急处理了。 淑贞得到消息后第一个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看清楚凤情的样子后扑到他的身边就是好一通大哭! 大少爷、二少爷也紧随其后,只是男孩子终究是男孩子,都比淑贞强得多,守在父亲的身边,默然看着,强忍下夺眶而出的泪水。 最小的那个也被奶娘抱着,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焦急等待。 而叶离枝,就站在御医身后,在侍卫们刻意为女眷们让出的位子中,怔怔的看着躺在冰冷的雪地中,双眸紧闭、面色雪白的男人。 温暖的血水融化了晶莹的雪花,蜿蜒成道道小溪,往四处流淌而去。 带走的,是这男人身上的温度与生命! 那鲜艳而刺目的血……多么像冬日盛开的梅花! 它们一朵朵的盛开,积聚不下时,才终于往外漫溢,变成道道黑褐色的枝桠。 寒梅傲雪! 那只香囊…… 一时间,无数记忆如飙风般,铺天盖地而来! 叶离枝的身子无法抑制的晃了几晃,站在她身后的芣苢出手扶了一把,待她站稳脚跟后,又迅速缩回。 一幕幕情景、一个个人物,走马观花般的在叶离枝脑海中掠过。 最后定格在她醒来后,却惊愕发现自己的脚踝上,正缠着一根精细小巧的锁链为止! 这个男人……这个可恶的男人果真骗了她! 一时间,气血上涌,冲击的叶离枝一阵头晕目眩,几欲昏厥。 但她硬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恰在此时,许是被淑贞嚎丧般的哭声吵得烦了,凤情艰难而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甚至在视野还未有变得清晰之前,他的嘴里已经下意识的唤出了一个名字: “枝儿……” 淑贞离得最近,自然听也最真切,一口老血险些直接喷了出来! “王爷……王爷淑贞在这儿啊!王爷您觉得怎么样?还有哪里痛?御医都在这里,说出来好为您及时处理伤口!” 淑贞不甘示弱的抓住凤情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一叠声的关怀道。 凤情却好似失去了听觉,对她的呱噪充耳不闻,眼睛自有意识般,缓慢转动着搜寻着自己放在心底的那个人。 叶离枝走上前来,在凤情的另一边跪坐了下来。 凤情立即吃力的抬起胳膊,欲要去抓她的手。 叶离枝主动握住他手,只觉曾经温暖而干燥的大掌……此时却是彻骨的冰凉。 “你……你不许死,听到没有?你曾经下令不许我死,那你也要先做出表率来,好好的活着,知道吗?” 没有淑贞的大声嚎啕、喋喋不休,叶离枝轻声细语的说着,像是怕惊动栖息在花上的蝴蝶。 但每一个字,却好似有千钧,沉重到几欲让人落泪。 失去血色的薄唇努力的勾动起一个微不可察的浅笑来。 凤情头枕在御医的腿上,用力眯起双眸,想要在最后的时光内将她的音容笑貌深深地烙刻进灵魂里…… 以期下世再见。 而她的话,他自然也是听进去了,给出的回应却是: “枝儿,对不起……” 叶离枝蓦地握紧了两人交握的手,恶声恶气道:“我现在,根本不想听这三个字!” 对方继续眼神柔柔的看着她,一时之间,竟有种天地万物悉数淡去……整个世间,只余他们两人的错觉。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 凤情抽出被淑贞抓的生疼的胳膊,自怀中掏出一样物事,塞给了叶离枝: “给……别人去哪里都无所谓了,但你不行……没了我,这世上仍还有另一个人在等着你,爱着你……相信有他在,你依然可以过得很好。按照这信上的提示,去寻他吧……” 491.第491章 欠你一个吻2 用尽剩余的气力说出这长长的一番话后,凤情低低的咳嗽了一声,却牵引的背后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 但他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待气息缓过来后,继续一眨不眨的盯视着她,好似看到下辈子去亦看不够似的…… 叶离枝捏着那折起的信纸,不用打开,都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握在手中的男人气息渐弱,随时都有脱离躯壳,离她而去的的可能。 只是没等叶离枝伤感,却听这坏坏的男人做出最后一个不正经的表情来,用气息道: “趁着你还没有恢复记忆之前……可不可以,最后再亲我一下。” 该死……都什么时候了,竟还想着这种事! 叶离枝想捶他一顿,想刺他一句,说‘想都别想了!我已经什么都记起来了!’ 可对着那双隐含期待的眸子,她却是……毫无办法。 叶离枝用看仇人的目光与他直直对视,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地俯下身去—— 又在两唇即将相交之时,堪堪停住。 她以两指捏起凤情的下颌,微微退后一些,就是不肯吻上那两片即便失去血色,依然弧度惑人的凉薄双唇。 “凤扬王凤情,你给我听好了,”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一字一字的宣布: “想要这个吻的话……就给我好起来吧,不然,我就让你带着遗憾,生生世世都不得得偿所愿……“ 说完,她放开双目迸出惊讶的凤情,转而问向一旁跟随凤情回来的人: “这次攻下白露城的主帅……是谁?!” 那人骤然遭到提问,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被人推了一把后才急忙道: “听闻是卫羽国的国师!他的人我们都看到了,是个白胡子白头发的奇怪男人,因为他的容貌看上去并没有多么老……而且听他说话的口音,绝对是大焱人!” “大焱?!” 叶离枝几乎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确定,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绝对是安如瑾! 她张嘴,欲要再询问些什么,上一刻还躺在御医大腿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这一刻却异常警觉的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凡还在说话的,也被敏锐的侍卫们各自使出手段止住了声音。 一时间,树林中安静的诡异,只有寒风掠过树梢,带起的枯叶哗啦啦飘动的声响。 ……好一会儿,那些没有武功的人才隐约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给我仔细的搜!他们的头儿受了重伤,绝对跑不远的!此人危险之极,万不能放过活口,抓到之后,立即就地解决,听明白了吗!” “是!” 一个大嗓门突兀响起,惊得众人纷纷不约而同的摒住了呼吸,缓缓随着侍卫们蹲下了身子。 幸好芣苢选得小路足够隐蔽,那些人追过来之后,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直接朝前继续奔去了。 捂在叶离枝唇上的大手也在那些人离去之后,无力的滑了下来。 所有的人都是心内一沉,却都因敌军刚离去不久,而死死的咬紧牙关,拼命遏制住欲要破喉而出的惊喊。 可凤情并未如此不中用,稍缓了缓,又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先看了看自家的几个儿子,又一一扫过那些姨娘们,最后在侍卫、御医们身上转悠了一圈,来到了芣苢身上。 “你……” 芣苢连忙迎上前去,双膝跪地听命。 “那些人追出后,并未发现我的踪迹时,一定会折返回来继续搜查,到那时,你们可就危险了……所以,我命令你,带着他们,赶快离开此地!” 也许是回光返照,凤情这次说起话来倒是出奇的顺利了一些。 尽管是躺着下令,但余威犹在,再加上芣苢对他一直忠心耿耿,闻言,虽不想在自家主子重伤在身时离开他的左右,仍是忍痛点了点头,道: “是!属下会将他们全都好好的带出凤国的!” “嗯……” “那你呢?你要去哪?”叶离枝立刻听出话中不对,皱眉反问! 凤情微微一笑,竟还有心情同她调笑: “你这是在……关心本王吗?” 被调戏的对象不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反过来冷冷的威胁道: “如果你不说,我就不走。” “你……好吧。” 没有时间再继续拉锯战了,凤情只好坦白道: “他们的目标是我……反正也没救了,不如留在这儿,等他们回来后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也好让他们……发现不了你们。” “不——!!!” 嘴巴被放开的淑贞第一个痛哭出声,伏在凤情身旁,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 ……却绝口不说要留下来陪他一起的话。 “好,”叶离枝转手将他给自己的那张纸塞进了芣苢的手里,以拜托的口吻道: “麻烦你将奶娘连同孩子送去这个人那里吧,我要留在这里,照顾王爷。” 凤情大急:“叶离枝!你不是我不说你才不走吗,现在本王说了!你也必须跟着他们一起走!” 清流和大哥也想留下,但刚刚往前挪了一小步,就收到了父亲投来的怒瞪,顿时不敢再吱声了。 不过他们怕凤情,叶离枝却分毫不惧。 她道:“是啊,我刚刚的确是那样说的,不过现在我已经改变主意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来陪你。” 平淡如水,却坚如磐石的口吻。 多少次……凤情奢望得到她的一语承诺——无论如何,都会留在他的身边。 可现如今,他终于听到了,可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本王这辈子真是栽在了你的手里……”他举起胳膊搭在额头,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暗中,却借助手臂的遮掩,冲芣苢使了个眼色。 芣苢何等的眼力,再加上跟随凤情多年,对于他的暗示代表了什么意思,几乎一猜一个准儿——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看着毫无防备跪坐在自己身旁的叶离枝,芣苢悄悄的自她背后抬起手来,朝着叶离枝的后颈狠心砍了下去—— 扶住软软倒下的人,芣苢立即将她交给随行的侍女,让她们将人扶回马车上去。 492.第492章 说好的真爱呢 叶离枝一走,凤情身上回光返照的那点子气力似乎也一并被她带走了。 他虚弱的叹了口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道:“都走吧。” 为他当人肉枕头的御医离他最近,自然也看的最是分明——王爷的眼角,有一滴泪珠快速滑过,速度之迅,几乎要让他误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面露不忍之色,可却也深知,这个男人再是脆弱,亦不需要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同情。 芣苢握了握拳头,不知是为了能和凤情再多说几句话还是别的什么,忽道: “王爷,临行之前二夫人得知您重伤的消息后,痛不欲生,甚至不想与我们共行要去寻您方可安心,如今她终于见到了您,我们若是第二次强行将她带走,怕是太过残忍了些,您看……” 顿了顿,又补充道: “且二夫人自诩为您名正言顺的夫人,想与叶姑娘交换马车位置,属下自作主张,以这是王爷您的命令为由,驳了二夫人的要求,求王爷责罚。” 淑贞呜呜咽咽、嘤嘤嗡嗡的哭声猛然一顿,不可置信的抬头,瞪向芣苢! 这个该死的……他在干什么,恶人先告状吗! “王爷,妾身一心牵念着王爷,那时也是太过担心您了嘛……” 留下,等于要陪着凤情一起死。 虽然她对凤情的确很有些爱慕,但她正值大好年华,又无病无灾、无伤无痛,凭什么就此断送了性命?! 而、而且,王爷是如此明理的人,又哪里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小妾陪自己一道去死呢? 淑贞用帕子遮遮掩掩的摁着眼角,以遮挡自己刚才只是在干嚎、并未掉一滴眼泪的事实。 凤情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淑贞,现在已没了力气再说话,只是微微翕动了几下嘴唇。 芣苢立刻大声向众人转达出他的意思: “王爷有令,命二夫人留下作陪,其余人等,皆随我继续前行!” 说完,利索起身,站在凤情身边开始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依次散去,重新乘车上马。 “什么?!” 好似一道惊雷砸下,淑贞当场就懵了,过了片刻后才连哭带嚎的道: “我一心为了王爷,你们却这样待我?凭什么……你们凭什么!” “凭只有您‘一心’为了王爷啊,”芣苢俯视着她,语气凉凉的道: “在王府大门前时,因王爷铁令,属下未敢有半分违抗,因此才罔顾夫人的意愿将夫人强行带走。现在,王爷既已发话,我等自然不敢再对夫人有半分强求了。” 他对凤情一生敬重,眼里最揉不得沙子,早就看出淑贞是在装腔作势,并非真正在意凤情安危和死活。 如此……给王爷做个陪葬,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淑贞双目睁得老大,满脸惶恐的望着芣苢,全身上下好似都写满了‘快来强行把我带走吧!’的字样。 芣苢冷笑一声,对这等虚情假意还贪生怕死之辈嗤之以鼻。 “夫人啊,属下并未对您做什么,还是说……您在王府大门前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在撒谎?在您心底,其实根本毫不在乎王爷,只是为了演戏么?” 淑贞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低头一看,凤情却已闭上了眼睛,好似再也没有睁开的可能了。 她连忙道:“是……是我一时糊涂,我心里自然是在意王爷的,但、但那时乍然听闻噩耗,不免有些头脑不清楚……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一次吧……” 眼见着周遭的人如鸟兽般散去,唯独剩下她与芣苢两个‘大活人’,淑贞再顾不得什么夫人的矜贵身份,竟就着跪伏在地上的姿势,砰砰的对着芣苢这个‘卑贱的下人’磕起头来。 企图因此而勾起对方的一丝恻隐之心。 芣苢也并未让身,‘大逆不道’的收下了‘主子’的这个大礼。 不过,口气仍是十分生硬道: “不管夫人那时候是怎么想的,现在总算有了可以一偿夙愿的机会,属下就不打搅夫人和王爷了,就此告退。” 说完,最后对着凤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不!!!你们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我!!!” 淑贞连滚带爬的来到自己的马车前,想要违背芣苢的命令登上马车。 只是,两手刚刚摸到车辕,就被车夫一个大力给推了开去,毫不客气的挡在了马车的入口之前,公然蔑视着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哟,二夫人啊,您看看您,您再看看人家叶姑娘!人家的儿子虽然不是王爷生的,可人家的良心却是肉长的! 王爷有难,叶姑娘自动请缨留下,甚至连孩子都要托付给芣苢大人了。而您呢? 啧啧,嘴里说的好听,行动上……却不怎么光彩啊。不好意思,我这马车啊,只载人,不载牲口,夫人还是去寻别处愿意接纳夫人的车马吧。” 说完,扬起马鞭,一下抽在马屁股上,催动着马儿拉着车开始随着大部队缓缓前行。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同我说话!” 淑贞先是大怒,后又大惊,跌跌撞撞的就要往前跑去。 可惜,车马越行越快,起初还勉强能跟得上,到了后来,却是连使出吃奶的力气来,都摸不到落在最后一匹马的尾巴尖儿了。 她嘴里也从一开始不干不净的怒骂,变成了后来的哀哀求饶,声音凄切,模样凄惨。 盛装的俏脸上,也早已被眼泪、鼻涕糊的到处都是,衣衫凌乱,发髻不整。 可惜,纵使全然顾不得自尊的袒露出自己内心深处最为真实的一面,也早已晚了,前头的人越行越远,渐渐被冬日枯褐色的木林遮蔽,连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都寻不见了。 淑贞绝望的扶着一棵树,悲声大哭! 想继续追,可惜再没力气,可是真要返回陪着凤情……一个死人而已,又怎么可能再继续来保护她! 东方渐明,温暖的阳光缓缓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整片大地。 淑贞毫无武功,因此这次没有人再去提醒她,远处,正有一队人马快速奔来。 493.第493章 命不该绝 “他娘的,那个兔崽子究竟逃到哪里去了?!找了一路都不见人影!”那个粗嗓门继续恼火的嚎叫着,听起来极为气急败坏。 有另一人跟着喊道:“天黑时看不清,这会儿天亮了才发现路上根本没有人马行过后留下的脚印……该不会是躲进林子里去了吧?” “我看也是!等等……嘘——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几个由远及近的男人蓦地停住了交谈,机敏的竖起耳朵收集着四面八方的动静—— “好像……是有女人的哭声啊……” “在林子里!” “他们果然是躲在林子里,兄弟们小心,这次一定要斩草除根!” 一队人纷纷猜测是不是凤国主帅受了重伤,遇到了自家女人,女人在伤心欲绝之下才不小心传出动静来的。 他们不再开口,以眼神交流信息,并各自滚鞍下马,掏出白布与粗绳来裹住马儿四蹄。 这样,马儿再跑起来时,就不会发出太大声音了。 淑贞伤心的哭嚎了一会儿,觉得累了,便捏着帕子擦了擦脸,准备沿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继续走。 可是模糊的视线甫一变得清晰,她就惊愕的发现,在一片泥泞的雪地上,有道道投下的黑影,在缓缓地朝她逼近…… ——此时,躺在距离淑贞不远处的凤情,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几声惨叫,不过他现在自顾不暇,就算真的是惨叫又如何?也没有半分力气去救了。 一阵寒风猎猎吹过,无情的似乎要将他身上最后一点温度一同带走。 凤情苦涩的勾了勾唇角,独自默默承受着死亡降临之前的种种痛楚,靠着脑海中与叶离枝相处过的美好画面,渡过自己人生中最后的时光。 其实要不是敌军穷追不舍,他真的很想死在对方的怀里呢……那应该会是一种最幸福的死法吧。 凤情专心的在回忆和各种不着调的念头中徘徊,一时这个一向机警的男人,没有发现自山林深处一座矮山的偏僻洞穴内,蹦蹦跳跳的钻出一个娇小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一看就很暖和的、用动物皮毛做成的衣裙,头上戴着一顶雪白的帽子,还自己缝制了一对可爱的布耳朵上去,乍一看,活像只成了精的兔子。 这只小兔子一样的小姑娘大概是一直隐居世外,并未受到战争的丝毫波及,因此本来打算在附近捡一些掉落的木条准备生火时,却见到一个浑身散发着浓重血腥气的男人,理所当然的就给狠狠的吓了一跳! “哇呀!这……你……是死是活?” 小姑娘不敢靠近这个陌生生物,随后捡了根细枝,对着对方的脸戳啊戳…… 凤情:滚…… 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呢…… 小姑娘大着胆子上前几步,探手附在他的颈侧摸了摸脉,一张可爱水灵的小脸上瞬间露出了很是专业的严肃表情—— 这个人,伤得很重呢…… 一种身为隐世神医的职业责任感升了上来,她左右看了看,没找到什么类似家属之类的人物,便拉起对方的胳膊,弯下腰吃力的拖到了自己的背上。 然后,拼出所有的力气,终于将对方走一步喘三口的背回了自己的兔子窝里。 “好重……” 擦了把额上的冷汗,小姑娘再次钻出洞穴,手拿一根自制的扫帚,出去将伤者留下的血迹,以及不知打哪来的各种糟乱痕迹小心的清理了一遍。 这才轻吐口气,暂时放弃了捡柴火的打算,返回洞中施展绝世医术,悬壶济世、疗伤救人。 ……而不远处,大概是因为淑贞的出现,让敌军误以为她是留下来做幌子以便凤国主帅逃走的。 怀着满腔怒火轮流在淑贞身上好好发泄了一通后,那些人竟以为凤情等人以逃走,而没有再在附近进行搜索,扔下半死不活的女人后,便骂骂咧咧的朝着大部队离去的方向去追了。 想当然尔,大部队已离去很久,除非他们临时变异生了翅膀,才能勉强追上了。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格外快。 叶离枝揉着犹在发痛的后颈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了,外头传来噼里啪啦木柴燃烧时的声音,伴随着阵阵烤肉的香味。 大概是怕她中途醒来,闹着要回去或者半途跳车什么的,芣苢这一下偷袭下手很重,明明自王府出发时,天色才刚蒙蒙亮…… 马车内只余她一人,甚至连儿子都被奶娘抱了出去,一边照顾一边吃东西了。 叶离枝拥着锦被,怔怔的在马车内坐了很久。 等回过神来时,才蓦然发觉,脸上已是一片冰冷的潮湿。 凤情……他,终是没了吧。 叶离枝陡然将整张脸都埋入了锦被中,浑身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泪会流干……但,恨永不止! 安如瑾…… 上辈子夺走了她的安如晦还不够,这辈子又夺走了凤情! 固然她对凤情并非男女之情……但,那过往的点点滴滴,但凡她还有点良知,又怎能轻易因为一场骗局而全部抹杀! 凤情的确是骗了她,可……也的的确确是对她很好。 她与凤情之间的恩怨另算。 今生今世,她与安如瑾这个人渣将誓不两立,不共戴天! 她一定要亲手拧下这个人的脑袋来,给凤情祭奠! 恨恨的捶了一记车壁,明明用尽全力,娇嫩的粉拳上竟体会不到丝毫疼痛…… 倒是外头的人被惊动了,芣苢立即形如鬼魅的跑了过来,在外头询问道: “……叶姑娘,你醒了?出来吃点东西吧。” 靛蓝的车帘猛地被人撩开,露出一双充满怒火的晶亮杏眸。 在火光的照映下,宛若有两簇小火苗正在其中熊熊燃烧。 “你!”叶离枝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喝问道: “你为什么要将我打昏,为什么?!” 芣苢有些心虚的别开眼去,在淑贞面前威风八面的男人,在她面前却化身成了一只大型的忠犬,嗫嚅道: “叶姑娘莫气,这……是王爷的意思。” “他什么时候说过让你打晕我的,我怎么没听见?!”叶离枝咄咄逼问,语气愈发严厉。 494.第494章 雁归巢1 “是……王爷偷偷对我使的眼色,叶姑娘自然是没瞧见了。” 凤情没了,这些事情,芣苢也根本没有必要再去隐瞒。 其实仔细想想,芣苢是凤情手下,在凤情面前,自然不敢逾矩替他擅作主张,做出什么未经他同意的事情来。 ……所以,芣苢说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都是真的。 叶离枝忍耐的暗吐口气,阻遏自己对已经洗刷嫌疑的无辜人士继续发火,她缓下口气,道: “我知道了……” 小心的睨着她的脸色,见她没提要回去给王爷收尸什么的,芣苢才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而道: “再往南走就是夏国了,我打算带着他们去夏国避难。而王爷有令,让我护送叶姑娘回一个地方,叶姑娘能否告知在下,那是什么地方吗?” 叶离枝垂下眼帘,几不可闻的吐出两个字来:“大焱……” 芣苢点点头,继续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本打算在夏国找地方安定下后再带姑娘出发,可是旅途颠簸又辛苦,叶姑娘身边又带着一个未断奶的小少爷,所以,我决定在此分成两队,一队前往夏国,另一队随我护送叶姑娘回大焱,叶姑娘意下如何?” 记忆已经恢复,凤情又已死,就算凤情毫无安排,她也是要回大焱的。 叶离枝道:“好。” 她这样陡然变得平静又顺从的态度让芣苢莫名的生出些不安来,却又不知究竟哪里不对,只得继续顺势说道: “叶姑娘一天未有进食,怕太油腻的姑娘吃不惯,我让人就地煮了些小米粥来,叶姑娘喝一碗吧?” 这次叶姑娘却是拒绝了,她声音干涩道: “不用,我现在根本没有胃口。” “可是……” 芣苢还要再劝说几句,面前厚重的布帘却已然放了下来,隔绝了他担忧的视线: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等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 到底是男女有别,芣苢不敢进去将人抓出来强行灌上一碗,只好道: “那好吧,叶姑娘保重身子,千万莫让……莫让九泉之下的王爷无法安心。” “……嗯。” 尽管昏迷了一整个白天,等奶娘吃完东西进来时,看到的却还是叶离枝躺在马车中,闭着眼睛好似正在熟睡的样子。 只是姿势却是背对着她们。 还没起名字的小东西也早就睡了,奶娘想了想,还是将他放在了自己身边。 叶姑娘现下心情恐怕很是不好……小少爷晚上又不定时的会醒来闹上一场,还是她来照料比较好。 马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清流和大哥吃过饭后也默默的回到了车上,安静的和衣躺下入睡。 喧闹声渐渐散去,连外头,也只剩下寒风强势掠过时,留下的萧索声响。 除了安排轮流守夜的人外,在众人几乎都睡去后,一整夜,叶离枝几乎都是睁着眼睛,一眨不眨。 ……木然凝滞的眉眼中,满是一片凶狠与冰冷。 芣苢带着叶离枝来到大焱后,一直将人送到了大焱的皇城内,才有些放心不下的走了。 连带着奶娘,叶离枝都没有留下,因为她毕竟是凤国人,独自留在异乡,恐怕心里不会好受。 与芣苢等人告别后,叶离枝抱着儿子,一人踏上了这片熟悉的故土。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亲切,在凤国王府生活时,从未有过的踏实感觉瞬间抚慰了叶离枝刚刚经历生离死别后留下的重大创伤。 花儿谢了还会再开,爱情没了可以再寻找,春天去了明年再来。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去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走了。 那个恣意狂放、潇洒不驯、风采无双、光芒万丈,堪称世间最艳丽的一抹色彩的男人,就这么的……没了? 叶离枝微微停下脚步,陡然侵袭而来的剧痛宛若被人在心口上直直重击下一拳一般,一时间痛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姑娘,你没事吧?” 一道热情洋溢的声音自身旁传来,叶离枝扭头一看,一个面目可亲的胖大婶脚步利索的走了过来。 “哎哟,这小脸白的哟……你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街上人来攘往,胖大婶自来熟的亲切话语和声调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之前认识呢。 叶离枝微微侧头,避开对方过分关怀下欲要帮她擦去额上冷汗的香帕,低声道: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是吗?” 胖大婶的眼珠子滴溜乱转,有意无意的在她怀中婴孩的胖嘟嘟的娇憨面容上多转了几圈,笑眯眯道: “姑娘也真是的,带着孩子出门总要多带些人才行,那个……你相公呢?可是正在附近办事或采买?” 叶离枝冷淡的瞥了她一眼,道:“并未。” “你是一个人带着孩子出门儿的?” 叶离枝这次没有回应。 胖大婶见她神色就知道自己猜测的非常正确,不禁有几分喜上眉梢,想了想,道: “姑娘这娃娃长得可真好看,粉雕玉琢的,可有起了名字了?” “没有。” “那……是个小少爷还是个小千金?” “男孩。” “哦——男孩好,男孩好啊……” 胖大婶尽量以闲话家常的语气同她说话,不让对方察觉出丝毫自己的真实企图—— “姑娘说累了,肯定是抱了很久吧?不如我帮姑娘抱一会儿,让姑娘歇歇手,可好?” 没等叶离枝的回答是拒绝还是同意,她已经塞好了自己的帕子,抬手就极有技巧的将孩子‘抢’了过去。 “哎哟哟,睡得可真熟,这娃娃长得随他爹吧?可真是眉清目秀,讨人喜欢的紧哪……” 叶离枝皱了皱眉,虽说对方表现出来的一直都是好意,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现下正在大街上,又有那么多人,就算想做坏事,也得掂量一下场合吧…… “姑娘啊,那边有个茶摊,不如咱俩去那边坐坐?那是我家相公开的,我看咱俩挺有缘,去喝杯茶吧,不花钱的!” 大婶见她兀自盯着她怀里的孩子,连忙继续对她示好。 495.第495章 雁归巢2 叶离枝却是摇了摇头,刚想说不用了,想要将儿子要回,那大婶已然抢先一步,朝着长街对面的茶摊走去。 没办法,叶离枝只好也跟了过去。 “我歇好了,不麻烦您,把孩子给我吧。” 刚刚追上那大婶,叶离枝就伸出双手,欲要接回孩子。 “哎呀,不麻烦的,才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歇的过来呢?小二,上杯茶,要最好的!” 一个闪身躲过叶离枝索要的双手,胖大婶随意挑了张空桌坐下,笑意吟吟地示意她稍安勿躁。 等茶水端上来后,她又与开始起了戒心的叶离枝虚与委蛇了几句,眼角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行来的一辆马车,立刻起身,二话不说抱着孩子就跑! “喂!我的孩子!” 叶离枝见势不好,慢了一拍的想要去追,却被茶摊中小二一把从后摁住肩膀,大喊道: “客官,你还没付账呢!” “付账?” 叶离枝挣动之下无法挣脱,愕然回头,惊诧问道: “这难道不是方才那大婶的相公开的茶摊么,怎的还要向我讨要银子?” 小二露出比她更为惊诧的表情:“什么相公,我家老板就是个女人!少废话,快给钱,难不成还想喝霸王茶不成?” 叶离枝眼见着那胖大婶带着她的孩子越跑越远,着急道:“我的孩子被她拐跑了,我要先去追,等回来再付吧,你先放开我!” 到底是个男人,小二手劲奇大,无论她怎样奋力挣扎,仍是无法彻底逃开。 那小二恶声恶气道: “你的孩子?别闹了,我方才见那孩子一直在那大婶手中,怎会是你的?该不会是没有银子瞎编出来的借口吧?反正我不管,今儿要是不给钱,你就别想离开这儿!” “你!” 叶离枝气极,再回头张望时,就见那胖大婶已经身手敏捷的跳上了马车,一个闪身钻了进去,不见了身影。 那车夫也一甩长鞭,堂而皇之的从她面前招摇而过,完全不担心孩子的娘亲会有那个能力追赶上来,甚或将孩子顺利讨回。 “宝宝!” 马车内隐隐传出孩子的哭叫声,叶离枝心内大急,转头恶狠狠的在那蛮缠不休的小二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哟!你这小贱人,你要上哪儿跑!” 小二吃痛之下不得已缩回了手,叶离枝趁隙拔腿就追,尽管速度已经是超乎寻常的快了,可两条腿仍是跑不过四条腿的。 “宝宝!!!” 她一边跑一边喊,引得行人纷纷侧目,尽管明知自己已追不上,但仍未有片刻迟疑和停顿,依然坚持不懈的朝前追去。 马车内的胖大婶大概是因为顺利得手,有些得意忘形,自车窗内探出头来,对着她张狂大笑,全然没了方才见面时的和蔼可亲: “哈哈!姑娘别追了,你是追不上的,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去,莫惹得你家相公担心!” “把孩子还给我!”叶离枝充耳不闻,急声怒喊。 那胖大婶龇牙一笑,懒得听她那些徒劳无功的叫喊,抱着孩子欲要将头缩回。 恰在此时,一道寒芒闪过,有人从天而降,手起剑落,竟直接将那胖大婶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胖脑袋整个儿切了下来! “啊——!!!” 鲜血喷溅,引得周遭行人纷纷变色尖叫! 恍然间,人们只见一道白影自眼前一晃而过,紧接着跃上屋顶,消失不见。 马车又因惯性使出了一段路后,车夫才屁滚尿流的自车上摔下,啊啊大叫着疯狂朝远处跑去,大概是被车内大婶断头的那一幕给吓疯了。 青石路上鲜血撒了一地,大婶的头颅骨碌碌不知滚到了哪里去,只剩个身子倚在车窗上,骇人的紧。 有人四散奔逃,有人大喊着跑去报官,一时间整条街上乱成一团。 叶离枝亦是吃了好大一惊,不过没等她跑过去探个究竟,只觉胳膊一紧,已然被人猝不及防的拉入了一条窄巷内。 “喏,给你。” 一样软软的温热物事不由分说的塞进了她的怀里,她下意识的抬手接住,才发现是自己毫发未伤、连滴血都没沾到的儿子。 小东西感受到娘亲的熟悉气息,马上不再哼哼唧唧的哭泣,转而忽扇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左右转看。 那救下他的白衣公子在将孩子奉还给他的娘亲后,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恩人,等等!”叶离枝忙出声唤道,想要道声感谢,对方却好像猜透了她的心思,抢先道: “不用谢我。那两个拍花子的我本就打算为民除害,找了多日无果,幸亏今日被你引出,倒是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尽管对方的声音因岁月的变迁有了些许改变,变得愈发沉稳持重起来,叶离枝仍是第一时间从记忆中搜索出了关于对方的讯息—— “你是……柳公子?!” 男人的身躯微不可察的一僵,继而失笑:“何必唤的这么生疏呢,枝儿?” 他回转过身,嘴角噙着一抹叶离枝所熟知的坏笑,那眉目也仍是当年的俊朗轮廓。 只是更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迷人韵味了而已。 “我们本来也没有多熟啊,”叶离枝笑着打趣,危机解除后,也有心情同他寒暄几句了: “你就这样当街把人杀了,不怕过后官府追查吗?” 柳星然丝毫不以为惧的一笑,缓缓道: “今日之事,看得到凶手的脸的人,也唯有你一人而已。怎么,你要去报官抓我吗?” 叶离枝低头看了眼险些被人拐走卖掉的儿子,果断摇了摇头。 她非但不会举报对方,还要重重的感谢一番呢! “那就好。那些可恶的人牙子倒是不值得怜惜同情,我只是怕你受牵连而已。”她真心实意道。 柳星然专注凝视着她的眼眸,发现尽管过去了那么多年,这人眼中的那份动人的神采依旧不减当年,反而越经岁月淬炼,愈发引人入胜。 他有些掩饰的别开目光,道: “你要去哪?我送你吧。这世道一个女人家家的,走到哪里都不安全。况且……还带着一个时时刻刻都需要照料的孩子。” 496.第496章 欢迎回来 麻烦别人兴许叶离枝还觉得有些愧疚,但眼前的这人,却算是自己的半个亲人! 况且……当年这家伙也没少欺负自己,用起来当然毫不客气。 “好啊,我要去皇宫!你把我送到宫门口就可以了。” 说实话,叶离枝现在并不想去见安如晦。 凤情刚死,记忆恢复,安如瑾不知得到什么武器所向无敌……一时间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她本想随意找家客栈独自平复几天,可刚刚发生了那种事,无论如何都不敢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逗留了。 ……那就回到他的身边去吧。 其实,也许这样做更好,因为她知道,对方对她,是怎样的宽厚与包容。 是她一次次的背弃……尽管这一次是身不由己,但心里的惭愧仍浓重到叫人无颜面对。 柳星然眼神有些复杂的点头应下,见她脸色有些黯然,周身萦绕着挥之不散的哀伤气息,体贴的并未多问些什么,而是将手指放入口中,吹出一声长哨。 不多时,一匹健马自窄巷深处温驯跑来。 柳星然抱着她飞身上马,沿无人经过的小路朝皇宫的方向急驰而去。 当时安如晦接到父皇驾崩的消息回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将太上皇隆重下葬。 之后本想继续‘离宫出走’,可又及时想起叶离枝曾提过的‘三年计划’,便强忍下对她们母子的思念,开始着手让人兴建地窖,大肆采凿厚实的冰块储存。 百官们对此项号令虽然大惑不解,但面对着高深莫测的皇帝陛下,也只有诚惶诚恐的照令行事的份儿了。 而凤国距离大焱太近,以至于凤国出事的消息刚刚传来,安如晦已然得知有一位叶姓姑娘,想要入宫觐见了。 温润俊雅的男人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向身旁贴身随侍的小太监道: “你说什么?姓叶?” “是,听说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安如晦二话不说,起身便朝外快步奔去,只一个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小太监傻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想:陛下这是尿急吗?跑得可真够快的…… 安如晦脚下如飞,在来往宫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飞快的穿过一道道宫门,竟是要亲自前去将人给迎进来。 待快要出得最后一道门时,他又堪堪停住了脚步,满心的期待变成了惶恐。 是……她吗? 她怎么会突然回来? 是不是记忆恢复了? 还是……他认错了人? 无数猜测纷至沓来,望着最后一道通往外界的大门,安如晦竟有些踌躇不前。 他与叶离枝的情路,艰难坎坷,离离分分。 每一次相守总以为能天长地久,可甜蜜的温存过后,却又是各在天一涯的命运戏弄。 ……这个人,快要将他折磨的疯了。 这一次……安如晦告诉自己,这一次如若她真的能想起自己,回到自己身边,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再上她的当,与她被迫分离了! 他用力地咬了下牙关,低头仔细理了理衣襟,觉得并无哪里不妥后,才在守门的守卫恭敬又不解的偷瞄中,抬头挺胸的踏出了大门。 叶离枝正站在大门一旁,低头耐心又轻柔地拍哄着怀中宝贝。 她柔美的眉宇间藏着难言的疲惫,整个人风尘仆仆,在追赶马车时又跑的发髻散乱,乍然看去,颇有几分灰头土脸的狼狈味道。 但在凌乱发丝的掩映下,那张俏丽清秀的小脸上,仍是布满了身为娘亲独有的温软表情,融着几许女子天生的明媚,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暖人心肺。 见到她的那一刻,安如晦奇异的觉得心中那些失落、躁动与忐忑,在刹那间悉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时光的宁静,岁月的静好。 他以不惊动对方的步伐缓缓来到她的面前,在她察觉自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阴影遮罩而疑惑抬头之前,张开双臂轻轻的揽住了她连同怀中——他们的孩子。 “欢迎回来。” 他低头,附在她的耳边,以近乎叹息的声音说。 叶离枝眼眶一热,险些没落下泪来。 而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见到这一幕的柳星然,则是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转身,离去。 ……有些东西虽然得不到,但能这样守望着,仍有一份别样的满足。 被安如晦带回宫里后,叶离枝先是好好的洗了一个澡,继而无比安心的长长睡了一觉。 醒来后,看到安如晦正在不知何时置好的小床前,小声的逗着儿子玩耍,陪着她们母子俩,也不知道陪了已经多久。 “陛下,”她看着那身剪裁合身,绣有龙形暗纹的黑色锦袍,由衷的赞叹道: “你穿这个,很好看。” 世人都说这一代的太子性情温吞,虽然稳重,实则并不适合坐上那个杀伐果决的龙位。 但当他当真穿上这身在大焱代表了绝对权力的服饰时,才发觉,这男人并非优柔寡断之辈。 那些凌厉的锋芒,原来都掩藏在如水的温柔之下。 ……她上辈子究竟是瞎了哪只眼,才与那些俗人一样,认定安如晦远远及不上安如瑾? “你喜欢就好。” 安如晦回头,如神笔画师细细描绘出的俊美眉眼微微弯起,转身来到她的身边坐下。 然后,抬手,捧住叶离枝微凉的脸蛋使劲捏揉! “唔……陛、陛下……你……你干嘛?” 叶离枝忙抓住他双手,想要拉开,却无力抵抗,只能在对方揉面团似的力道中挤压的说不话来。 “朕在看看,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你……” 没找到什么人皮面具之类的痕迹后,安如晦终于肯放开了她,继而倾身上前,将她紧紧拥入自己的怀中。 “你真的回来了,真好……” 那些不小心被捏痛的埋怨,突然之间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叶离枝安静而乖巧的伏在他的怀里,纵使是长久的沉默,两人也不觉尴尬,反而有着无比的甜美与温馨。 虽然觉得有些不合时宜,但叶离枝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难得的沉静,道: “陛下,你知道吗,凤国出事了。” 497.第497章 大胆假设 安如晦的气息一窒,略微狭长的美丽凤眼瞬间眯了起来。 再开口时,语气几近危险: “所以……你这次回来,是为那个男人而向我求助咯?” “并不是!” 叶离枝忙解释道: “他……他已经死了,以前的事,我也都想起来了,我这次回来,并不是让你出兵帮忙从安如瑾的手中夺回凤国什么的,而是……要你也小心。” “安如瑾?”安如晦显然对这人的动静也颇有些了解,道: “听说他在卫羽国混得风生水起,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附近大小国家,全部攻打了下来,并为卫羽国土。” “没错。他的秘密武器就是那些炸药!好像烟花一样,砰的一声,就能造成死伤无数。”叶离枝咬牙切齿的补充道。 “我会小心的。起码现在大焱兵力不弱,纵他有天神相助,想要夺下也得狠下一番功夫,倒是暂时不用担心他。倒是凤扬王凤情……他真的死了?” 叶离枝满脸沉痛的轻轻点了点头。 安如晦却是哼了一声,道: “别指望我会对你说什么节哀顺变……那个人,根本不值得你去为他伤心。你既已记起前事,可还记得他是怎么对你的,又是如何让你丧失了记忆,连我也忘了的?” 酸的香飘十里的语气…… 叶离枝无奈的叹了口气,小心的扯了扯他的衣袖,道: “你不要这样……其实,他并未对我怎么样,反而待我很好,未曾有过任何苛待。就是……为了让我和你分开,使用的手段有些卑劣。” 安如晦索性直接别开脸去,表示不想听她为其他男人所说的任何好话,活像个正在闹脾气的小孩子。 “好吧……我知道他的确对不起你与我,但现在人都没了,再去追究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如何对付安如瑾吧。我觉得他大张旗鼓占领凤国,一定有什么目的。” “的确。” 安如晦也觉得跟一个已经逝去的坏人较劲的自己有点幼稚,就坡下驴的顺着她的话题道: “我之前就收集了不少关于他的信息。他这次之所以攻打凤国,可能还是为了那个秘密武器。毕竟什么东西都是需要资源的。没有资源,哪怕手中握着绝世兵器的秘方,也是无法制造成功的。” “你是说……制造那种可怕东西的材料,在凤国也有?” “确切的说,在哪里都有,只是多与少的问题而已。安如瑾之前呆的都是小国,哪怕拼凑在一起,那些物力与人力怕也是不够他攻下更为强大的国家的,因此,他需要一个更为庞大的资源库。这个地方,大概就是凤国了。” 这些本属于朝中政事,但安如晦知道叶离枝与安如瑾之间的恩恩怨怨,因此毫不避讳的全部都讲给她听。 叶离枝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秘方……你查到了吗?” 安如晦低笑一声,摸了摸她刚被自己掐的红白相间的嫩脸蛋,道: “既然是他的‘秘密武器’,自然是越秘密越好的,旁人又怎么可能轻易查到?不过听说他向长平的孝王借了十万兵马,怕是进行过什么交易,才引得对方如此‘慷慨解囊’,据我个人猜测……这笔交易中安如瑾所付出的报酬,恐怕就是那张秘密武器的秘方。” 叶离枝一惊,脱口道: “那他就不怕长平的孝王用他的办法,反过来灭了他吗?!” 安如晦这个极为合格的夫君循循善诱道: “傻姑娘,安如瑾当然不会怕。反而是孝王会怕,怕他的手中,除了这张秘方外,还有更厉害的武器。到时他若是想要反过来算计安如瑾,却搞的自己血本无归,怎么办?因此,他绝不会对安如瑾下手的。” 这些拿捏人心的把戏,安如晦显然比她更为炉火纯青,不过叶离枝在问过之后,其实自己也可以想通这点。 “那……我们不去拉拢孝王,想办法得到那张秘方吗?” “这……”安如晦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含糊道: “这个就不用你来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见叶离枝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安如晦想了想,安慰道: “现在想什么都没用,不如看看安如瑾接下来的举动,再想办法破解便是。” 这话倒是不错,毕竟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 安如瑾和孝王交易的筹码真的是秘方吗?无人真正知晓。 安如瑾攻打下凤国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为了凤国的资源,还只是因为凤国太过靠近大焱,想要当作攻打大焱的根据地……也无从得知。 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严加防备,训练兵士,密切调查,以及……随时备战! 明白对方说这些是为了开导自己,叶离枝舒展秀眉,点点头。 像蝴蝶恋栖着花儿一样,主动偎依进他的怀里,让自己努力不再胡思乱想。 但当对方欲要低头向她索吻时,尽管内心深处一丁点的抗拒之意都没有,她仍是侧过脸去,避过了他诱人心动的滚烫气息。 仿佛永远不会疲倦的笑容冻结,安如晦语调温柔却低沉的问: “怎么,那个男人亦改变了你对我的感情?” 埋首在怀中的小脑袋用力的摇了摇,随即,回应闷声闷气的传了出来: “不是。是……我的问题。他尸骨未寒,我却已然在和你缠绵温存,怕是他在九泉之下看到的话,死都不会安宁的吧……” “你倒是为他想的周到。” 似是嘲讽般的轻嗤了一句,不过到底没有再勉强她,转而用大手轻抚起她单薄的脊背,动作轻缓,温暖如昔。 叶离枝回来后,若说第一高兴的是安如晦,那第二高兴的,就是万雅薇了。 这个心计深沉性情却意外爽朗的女子几乎与她同时诞下腹中胎儿,只不过性别有点差距,是个小千金而已。 收到她‘活着归来’的消息后,万雅薇便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见着真人后,立即大大的松了口气,随即露出兴奋神色: “这下我终于可以和我家那口子私奔啦!” 498.第498章 乐极生悲1 叶离枝立刻四下环顾,见屋子一时没有别人后,才好心的嗔责道: “小点儿声!这可是在宫里呢,万一传出去了,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我的命自然是没有妹妹要紧的。” 万雅薇半真半假的打趣她,独自抱着手炉走了过来,毫不见外寻了个离她最近的位子坐下后,便开始大口大口地诉起苦来: “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你那个执掌兵权镇守一方的小情儿送了副假尸体过来后,咱们的陛下大人受了多重的伤! 守着那副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整日不眠不休,粒米未沾。 要不是有个小太医及时出现识破对方奸计,就算陛下还活着,以后怕也是会变成行尸走肉了!” 叶离枝闻言,惊异的瞠大了双目,柔润的唇紧紧抿起。 这件事她倒是头一回听闻,先前她只知道凤情找人夺取了她的记忆,却不知道原来凤情还算计了安如晦一笔?! “他……竟然还做过这等事?!” “当然!”万雅薇带着浓浓的鄙视口吻数落道: “应该也是为了隐瞒你还活着的事实吧,再者也不想和我们大焱交恶,所以才出此下策……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种事在我看来,还是实在太过分了!” 她用力地拍了一下桌,深切的表达出自己为叶离枝的打抱不平。 但这夸张神情与动作却并未如预想中那样逗得对方开怀而笑,反而是低下了头去,神色间难掩晦暗。 “你怎么了?” 七巧玲珑心的万雅薇立即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柳眉倒竖的猜测道: “该不会……你转而喜欢上了那个手段卑劣的小情儿,离开他后,反而舍不得了吧?!” 天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陛下怕是会比亲眼见到对方的‘假尸体’时更为伤心难过、心碎一地吧! “姐姐快别瞎说,不是这样的……”叶离枝轻吸了口气,缓缓道: “其实……他已经死了。” 万雅薇的那句‘恶人有恶报’,在见到对方那副低落神情时终究没有忍心说出来。 不过她也不是能憋得住话的人,转而换了一种说法道: “你明明活着,他却捏造出你已死的事实,来将你擅自留下,行为已与窃贼无异,你根本无需为他太过伤心。不然,被陛下误会了,怕是连带着陛下也要难过的。” “我知道,谢谢姐姐关心。”叶离枝勉强扯出一个笑来,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转了话题道: “就算我回来了,姐姐暂时还是不要走了。” “怎么?你是怕皇太后娘娘见后宫内只剩下你一人,要迫不及待的为你家男人选秀纳妃么?”万雅薇揶揄的眨眨眼,笑着问她。 “不……”叶离枝用指尖摩挲着杯沿,神色间渐渐严肃起来: “这个我倒是并不担心,毕竟太上皇刚去,陛下必然要以为父皇守孝三年的名头避一避的。但是……现下外头乱得很,不知何时那股子动乱就会波及大焱,我怕你们去了别处之后,未来却正好是将被敌军铁蹄踏过的地方,不如……先留在宫内吧,总比外头安全许多的。” 万雅薇自生下孩子后就一直对外面的事不怎么上心,观她神态并非是在说笑,心下也跟着沉了一沉。 “莫非……凤国的凤扬王,也是因此而死?” 叶离枝点点头,就知道身为肃王的女儿,自有一份普通女子没有的敏锐。 “凤国虽不及我们大焱,但想完全占有也并非易事,你在那里,究竟遭遇了什么?还有,是谁这般厉害,轻易便将一个国拿下?” 叶离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开口道:“是咱们大焱以前的三皇子。” “什么?!”万雅薇大惊失色,“他……他怎会……” “他不知得到了谁的指点,竟有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当初是我和陛下设计欲将他铲除,却不小心被他逃走,他一定对我等怀恨在心!所以,攻打大焱,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万雅薇哑然无语,心中翻腾了好一阵后,才失神的喃喃道:“好吧……” 像是为了验证叶离枝的话一般,接下来过了没几天,接连有好几个依附大焱而生或地处大焱周遭的中、小国使者前来求助。 他们也和凤国一样,先是收到了对方下达的招降书,因凤国的轻易陷落而不敢再对这些‘卫羽蛮子’瞧之不起,连忙魂飞魄散的跑来大焱求罩、求抱大腿了。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安如晦盘腿端坐在低矮的御书案后,案上一角堆放着几张别国呈上来的劝降书,其他地方,皆被构画着整片大陆的广阔地图给全部占据。 修长白皙的指尖在大焱附近点了几下,落点皆是安如瑾稳拟要拿下的地方。 果真是想要扩充地盘,形成对大焱的包围之势,来谋取大焱么? 他这个搞的别国山河破碎、生民涂炭的三弟,真是好本事,好大的野心呵! 安如晦摸了摸下巴,决定先给对方点颜色瞧瞧。 据叶离枝带回来的描述和探子打探回来的消息,让安如瑾有恃无恐的那样神兵利器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废墟和火海。 由此可以推断,那东西是喜火的,据幸存下来的百姓说,在那东西发射出去之前,还需提前用火引燃信子,才能使它爆炸呢! 或许是觉得自己是天下无敌的,因此安如瑾在占下凤国后,并未闭关锁国,反而大开四方国门,迎八方来客,连凤国当初定下的别国逾两百人不得越界及入城的规矩,都给撤消了。 好,很好。 对方以为自己所向无敌,来一个炸一个,来两个炸一双,谁都不必怕,反而敌人来的越多越好。 那他就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教训,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乐极生悲’。 安如晦让贴身的小太监去唤来青龙军的小头领岑寂。 接下来,他便要派给这支外祖父赠与他的精锐部队,前去门户大开的原凤国,挫一挫他那好三弟的锐气了。 499.第499章 乐极生悲2 晚上,安如晦理所当然的去了叶离枝那里,也就是他的寝宫之一。 这里烧着地龙,穹顶的四角镶嵌着四颗硕大的夜明珠,既温暖如春,又明亮如昼。 叶离枝靠在石青色金线凤凰的引枕上,看着挥退宫女,自行宽衣解带的男人,目光柔软的一寸一寸滑过对方渐次袒露出来的精韧躯体。 几乎有好几个月没曾见过衣服之下的他了吧…… 没想到今日仔细一看,才发觉对方与印象中的相比,足足瘦了一圈有余。 可恶……明明都没什么赘肉,怎么还可以再瘦那么多?! 不想承认的心疼割刺着她的心,在对方回过身来之前,她已经用力的别开了目光。 “小东西今日可有闹你?” 解除了繁琐的外衫,只剩一件雪白里衬的男人走过来,坐在床边温声细语的问。 “……没有,”叶离枝迅速的眨了几下酸涩的眼睛,再回过头来时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就是乍然换了奶娘,有些不适应,说什么也不肯让对方抱罢了。我自己喂了他两回,等他睡着之后,才让奶娘抱走的。” 安如晦笑,弯起的眸中是掩盖不住的自豪: “这小东西真是随我的紧。表面上看起来和谁都能亲近,实际上却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等闲人别想逾越。” “所以陛下是在自卖自夸……自己的伪装功夫一流吗?” 叶离枝双手抱胸,微侧着头,好笑又无奈的问。 “不,”面前的男人却是一脸无辜,义正言辞的道: “朕这是在告诉你,哪怕你不在朕的身边,朕也一直在为你守身如玉啊……纵使有几个邪魔歪道,想要将你取而代之,朕亦将她们推的远远儿的,免得玷污了你放在心里的那个我……” 亦真亦假的玩笑话逗得叶离枝扑哧一笑,笑骂道:“讨厌!” 不过也许是真的,现今的安如晦可今时不同往日,不再是一个人人都喜欢,却人人都不看好的太子爷了。 可她相信他,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会用这种逗趣的方式来告诉她,怕也是不想隐瞒她什么,同时也不想让那些糟污事引得她心情不快。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温柔呢? “那你呢?”安如晦顺势问道: “你在凤扬王府住了那么久,又记不起我来,那时的凤情……真的没有对你怎么样吗?” 不是他怀疑叶离枝对他的忠贞,而是怀疑凤情那只死狐狸的人品! 哼,那家伙都把主意打到别人的老婆身上去了,得偿所愿之后,会不赶快一逞兽|欲吗? 说了半天,却原来这家伙,还在吃醋啊…… 叶离枝攒紧眉心,慢吞吞道:“亲亲抱抱什么的还是有的……” 眼见着对方唇角噙着的笑意快速冻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山雨欲来,忙又继续道: “但是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那时我身怀有孕,他也不敢勉强我什么的。” “哼,最好是这样……不然,朕一定会找到他的尸体,然后挖出来鞭尸!” “你莫生气,我说的都是真的!” 叶离枝神色认真的连连保证,见对方仍有些心气难平,便小心的伸出手去,覆在了他撑在床沿的那只大手的手背之上,安抚般的轻轻摩挲着。 像只正在努力讨好主人的小猫。 柔软的小手很快被反客为主的捉在手心,安如晦低头看着那如削尖的葱根般,根根纤细白嫩、毫无茧子的手指,难看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许: “要说那凤扬王唯一让我觉得还像个人的地方,就是将你们母子俩都照料的很好。否则的话,不用三弟出马,我头一个就要让凤国的土地,变为大焱所有!” “嗯嗯,变为大焱所有!”叶离枝狗腿的附和着,随即干笑道: “不过现在已经晚了,凤国已经被别人占去。而且……我和孩子也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以后陛下就不要再为这件事动气了,好不好?” 安如晦瞪她一眼,嘀咕道:“你倒是会当和事佬……” 叶离枝在心中苦笑,什么和事佬,她这是左右为难才对…… 凤情用她伤安如晦至深,她自然不会奢求安如晦提起凤情时会有什么好脸色,更遑论去原谅他了。 但凤情也的确没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相反,对待她堪称掏心掏肺,她自然也不可能没心没肺的嫁夫随夫、与安如晦一起同仇敌忾的对待凤情。 如今之计,也只有祈祷死者安息,生者不再为前尘往事而劳心伤神了。 对于这两个男人,她都心疼,可是出发点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严格算起来的话,她对凤情,更像是对待朋友间的感情…… 啊哈……这么想的话,最渣的那个倒是变成她了…… “今日白日可有沐浴?” “嗯?” 不明白话题为何转得如此之快,叶离枝惊讶抬头,老实应道:“没有……” “那就同我一起去洗吧,咱们还可以互相搓背。”安如晦伸出双手,像个循规蹈矩的君子一样说着。 实际上,他还的确配得上‘君子’两个字,凡说的出口的话,都能做得到,凡对方不愿意的,都不会强行求索。 但,一起洗澡什么的,哪怕并无别的意思,还是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叶离枝咬紧下唇,想了想,终是怀着满心的愧疚与羞涩,主动的环住了对方的后颈,任由他稳稳当当的抱起自己,朝着以一面宽大布帘相隔后的浴池内走去。 寒风摧折了树木,院子里的白兰花上结满了浓霜。 看似平静的日子延续了好一阵后,又被提早投下的石子荡出涟漪。 这日,安如晦批完了奏折,正牵着叶离枝在院中透气散步,还未尽兴,就见守在院门口的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进来禀报: “启禀陛下,青龙军首领岑大人求见!” “哦?”安如晦眉梢一挑,立即道:“宣他进来吧。” “是。” 小太监依言出去传唤,安如晦也带着叶离枝进了殿内,有宫女手脚麻利的端来几个火盆置于两人附近,以供取暖。 500.第500章 乐极生悲3 叶离枝不解的问:“岑大人来求见……是陛下指派他去做了什么事吗?” “对,”安如晦毫不避讳的应道:“朕让他去了趟凤国。” 放在扶手上的小手下意识的一下抓紧,叶离枝皱眉飞快的思索了片刻,又觉得很不可能。 位于上首的人宛若会读心术一般的开了口: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朕派他前往凤国,并非是为了寻回凤扬王的尸首。” “那是……” 没等叶离枝问出个所以然来,岑寂已然神态严谨而恭敬的大步走了进来,拱手就拜: “属下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安如晦开门见山的问。 “一切顺利!”岑寂肃然的面容上终是没绷住,流泻出了点点喜色: “陛下英明,属下这次前往凤国,先是……” 说着,说着,岑寂的眼角余光就不小心瞥到了在陛下的右手处,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虽因视野限制看不到脸,但就衣着打扮来看,绝对是个女人! 岑寂立刻警觉的闭上了嘴,后宫不得干政,接下来的事,怕是不好被别人听到啊…… 正认真聆听的安如晦迟迟等不到下文,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岑寂正有意无意的扫瞄着他身边的叶离枝。 安如晦笑,把玩着一直未曾放开的那只又软又暖的小手,笑眯眯道: “无妨,这里没外人,你且尽管说就是。” “呃……是。” 有皇帝大人发话,岑寂哪里敢不从,重新整理思绪继续道: “属下等先是去凤国细细的打探了一番,找到了秘密制作火药的火药作坊,跟着这条线索,找到了对方藏储火药的地方。” “原来那种东西叫火药啊……”安如晦抿唇一笑,墨色的深沉眼眸中却毫无笑意: “然后呢?可有人因此而牺牲?” “只有一人,因不小心被对方发现了踪迹而抓走。”岑寂咬咬牙,强忍下对那些恶魔的深恶痛绝,描述起当时的情景: “属下等找到对方主要掩藏的几处火药库后,便让兄弟们分散开来,分成不同小队前去夜袭。 并按照陛下的吩咐,以箭镞上涂满油脂的火箭朝火药库进行射击。 对方甫一见到火星,便是方寸大乱,竟未有人想着反扑,第一时间做下的事,而是四散奔逃。” 想起那时的荒谬情景,岑寂仍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这也直接的说明了,那些火药的确怕火。 那些负责看守的人之所以第一时间选择逃跑,就是怕射进去的火箭不小心引燃了火药,到时候将他们这些‘自己人’一起炸上天。 人是长眼睛的,可火药不长啊,管他三七二十一,只要有火,立即开炸! 不过安如瑾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因此负责看守火药库的人并不多,而且周围更是荒野一片,人烟稀少,为的就是怕波及太多的自己人。 但这次安如晦本就没打算要把他怎么样,而是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教训,告诉他,不是什么人在那‘神器’面前,都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 “后来,那些火药库真的接二连三的都炸了,把那些没来得及逃跑的敌军炸了个人仰马翻,因为属下等都在墙外,又逃跑及时,反而基本没有伤亡。” 因为他们放过一轮火箭后立刻开跑,本就比那些人离得远,再加上跑得又早,因此只受了些不算重的轻伤。 ——就是被那些炸飞的破砖碎瓦给砸的。 而且,因为那些火药都是堆放在一起的,因此一个被点燃后,其它的也跟着凑热闹。 接连的巨响声,其威力可想而知。 这就导致爆炸发生后的好一段时间之内,他们的人都听不见声音了,还以为自己被震聋了呢。 但神奇的是,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听觉又开始自行渐渐恢复。 这足以证明,那个传闻中人人闻之色变得可怕玩意儿,也并非无所不能的嘛! 安如晦意料之中的点点头,笑道: “做得好,传令下去,每人赏千两银子,没回来的送去给他的家人,记得,必须厚葬。” 岑寂感激的重重应了一声:“是!” “这次动手以后,安如瑾那边肯定会有所防范,咱们先不要再轻举妄动,等看看他接下来有什么举动后,再行见招拆招吧。” 岑寂垂眸:“谨遵陛下旨意。” “下去休息吧。” 遣退了岑寂,安如晦又让人拿来那张巨大的地图,在眼前铺陈开来,继续盯着想下一个对策。 叶离枝却突然好奇问道: “那些‘火药’如此重要,安如瑾怎么可能不藏在一个四面不透风、或者地下等更为稳妥的地方呢?” “嗯?”安如晦专心的凝视着地图,闻言心不在焉的回道: “兴许是太过自信,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敢去偷袭他吧。” “是吗?” 叶离枝脑袋飞转,继续提出自己听到岑寂回报上来的消息后,产生的满满疑问: “那就算是这样,周围负责看守的人也不可能将门户全部打开,等待有人前去偷袭吧?而且……” 她视线慢慢的落到宽大的地图上,那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标注着‘凤国’二字的区域,一字一字道: “如果那些火药真的怕火的话,安如瑾为什么不把它们放在水里呢?或者,在放置火药的周围及时洒下一些水以做防范,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让我们的人得手。” 就算安如瑾再不怕外人前来侵犯又如何?他的性子本身谨慎又小心,这一个简单又实用的小小防范方法,他会想不到吗? 安如晦显然也是因她的话而想到了这点。 想要称霸天下……那就必须先与天下人为敌! 安如瑾从小就是滴水不露的性子,否则的话,早就像那个蠢二弟安如杰一样,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所以…… 漂亮的凤眸陡的一亮,直直的瞪向叶离枝,语气间难掩激动的道: “枝儿的意思是……那些火药,还怕水?!” 他们不知道火药的成分,自然也不知道使用火药都有那些忌讳。 因此,但凡发现一点能够克制住那些可怕玩意儿的东西,都将是一项重大的突破! 501.第501章 乐极生悲4 甚至……能够挽救万千无辜的黎民百姓! 怪不得岑寂等人的进展会如此顺利。 那是因为,如果火药库建的太过封闭的话,一旦有下雨天,必将泛潮。 所以必须常开门户,以便通风,时时保持内里干燥。 也因此绝不可能会建在地底下。 而一旦有了门与窗,想要将火箭射入,只需窥准时机即可。 哪怕那门窗都是用铁与石头做的也挡不住!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很可能,安如晦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下了将这个贤内助抓过来很很亲一顿的冲动。 只是,他的头脑还没从这个重大的推测中平复下来,纤纤素手一指,又给他带来了一项更为爆炸的消息: “这地图因需要囊括天下,所以画的极为简略。其实在这里,应该是还有一条河的。” 安如晦低头一看,叶离枝所指的地方,正是凤国! “河?”安如晦忙招来贴身随侍,让他们去拿凤国的地图! “对。”叶离枝不用看都对凤国的地图了若指掌,只因她曾被凤情在打仗时抓去被迫与他同居了一阵子。 因那时凤国正与大焱对战,因此地图这种东西,当然是时时都能用得到了。 那时的凤情对她也毫不避忌,不但就将她放在一旁以便自己时时看守。 还任由她聆听关于一些战事和军中的重要机密。 那凤国的地图更是就摆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因那时一直想着要如何逃出他的魔掌,所以叶离枝记得很是清楚。 连同后来那座整治过安如瑾的流沙山,也是从凤国的地图上发现的。 在侍从去将地图拿过来之前,叶离枝继续解说道: “这条河名为鸾水,又深又宽,如果掘开堤坝的话……那整个凤国,都会遭殃。” “所以你的意思是……” “等安如瑾再制造出一批新的火药来准备为非作歹的时候,我想……我们可能就用得到这条河了。” 叶离枝语调轻轻,目光却是灼灼! “可……”安如晦迅速冷静下来,提出后顾之忧: “凤国内可能还有剩余的百姓,那些人安如瑾在夺取了凤国的统治权之后,可能就懒得杀了,我们这么做,岂不是再次将他们推向地狱?” 粉嫩的唇角弯起一弯温柔的弧度,叶离枝由衷的夸赞道: “我就知道,我们家的陛下心地最好了。不过这次你放心,我曾听凤情提起过,这条鸾水一旦被掘开,那水量顶多没到人的腰身。 只需站的高些,就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了。倒是那些火药,一旦安如瑾没有未卜先知的放的低了……那就要全部遭殃了。” 而且,就算安如瑾真的歪打正着,不小心将那些火药放的太高又如何? 一旦水灾泛滥……那些受过严重潮气的火药,还能不能再助纣为虐的四处祸害人……都是个问题! “安如瑾这次的胃口不小,大焱周围的大国小国几乎要被他下了劝降书……所以到那时,需要的火药量一定也会非常之巨……” 安如晦抬眸,语气分外严肃道: “所以,若是这次真能成事,那你……便是名副其实的救世主了。” 叶离枝微微一笑,拒绝了可能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无限荣光,轻声道: “我才不要做什么救世主。我只要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就够了。” 因为她爱上的这个男人是大焱之主,所以,她要和他一起,守住整个大焱。 认真算起来的话,其实还是自私的很吧…… 收到爱人的意外告白,皇帝陛下自然是高兴的很…… 但他依然很不愿意看到对方这般妄自菲薄,以坚定而与有荣焉的口吻道: “不管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会让无数人免于一难却是不争的事实。你,担得起‘救世主’这三个字,更担得起朕的一国之母之职。” 可惜,先皇刚刚驾崩不久,封后大典一时还不能举办,再加上外患正在蠢蠢欲动,目前只能让他心爱的女人,以‘妃’的名分呆在他的后宫中了。 不过,不要紧的,等所有事情平定下来,他会加倍的补偿她,给她一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盛世大典,在天下人的面前宣告:这个女人,是属于他安如晦的! 叶离枝却只是谦逊的低眸笑笑。 虽可能找到了暂时压制住安如瑾的方法,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面对他们的再三阻拦,安如瑾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甚至,她有预感,接下来,将有一场毫无胜算的硬仗要打。 除非……他们也能够自己研制火药,不然,单凭肉体凡胎,纵使人数够多,恐怕还是难以抵制卷土重来、可能更加强悍与无可匹敌的安如瑾!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伤亡,她想……必须要去长平的孝王府探一探了。 因为安如晦曾对她说过,那张配制火药的秘方,极有可能被安如瑾拿去和孝王换来十万大军了。 只是‘可能’又如何? 哪怕这个可能只有万分之一,她也要亲自验证、彻底死心后,方能放弃! *** “可恶!可恶!” 得知好几处储藏火药的地方都被别人引燃夷为了平地,安如瑾登时怒火冲天,抬脚就将前来胆战心惊汇报消息的手下给踹出了四脚朝天。 “公子息怒!” 为免自己人也跟着遭殃,丁洵忙挡在了那人之前,遮住了安如瑾极具压迫感的怒视,硬着头皮劝解道: “那些东西本就不好储藏,且,我们手中握有秘方,现下又得到了凤国这个资源丰富的巨大来源库!还愁这批没了,就没有下批了么?那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公子莫气,气坏了身子,才是最大的损失!” 安如瑾明白这些道理,不过,还是不敢相信得到火药秘方后变得如此强大而不可侵犯的自己,有朝一日,居然还有不怕死的前来上门招惹! “是谁?”他咬着牙根问,“是谁的人前来捣乱?凤国的那些残兵败将么?传令下去,给我屠——” ‘国’字还没出口,那个已经忍痛爬起来的手下为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没用,连忙将功补过的道: “国师容禀!对方派来的人十分精明,放完火箭就跑。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抓到了他们其中一名手下!不过从容貌特征上来看,倒并不大像是凤国的本地人呢……” 502.第502章 残忍 “哦?那像哪里人?”安如瑾阴恻恻的问。 “像大焱……或者是大焱周围的人。”那人怕自己猜错了,忙加大了凶手出产的可能范围。 丁洵脑袋转得飞快,低头拱手道: “前些日子咱们往大焱周遭的好几个国家递去了劝降书,怕是对方因惧生恨,想来提前灭掉我们吧。只是大概没想到我们的火药虽容易引燃,人却不在周围,他们算是白走一遭了。” 这话隐含了点拍马屁的意思,就是说因为安如瑾的未雨绸缪,才让他们只损失了点火药,而无更大的人员伤亡。 安如瑾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 他回身,在宽大舒适的圈椅上落座,再面相他们时,脸上外露的失控的表情已经尽数敛起。 犹如波涛去后恢复了平静的大海,冷漠而高高在上。 但一直是他左右随扈的丁洵却并未因此而放松下心神,一颗心反而更加高高吊起—— 发作过后,就是处置了。 看似宁静的海面之下,那些看不见的漩涡才更加可怕。 果然,安如瑾启唇,吐出冷冷的几个字来:“将捉住的那人给我带上来。” 负责看守火药库、并在敌方偷袭火药库时侥幸存活下来回来汇报消息的小头领面露为难之色,不过面对着脾气极其阴晴不定的主子,他不敢有丝毫犹豫来挑战对方的忍耐力,忙实话实说道: “禀国师,我们抓到那人之后,没有防备之下,让他给……咬舌自尽了。” “没关系,”安如瑾表情不变:“把他的尸体给我带上来。” “……是。” 不管丁洵再怎么圆场,他损失了大批珍贵的火药是事实! 本以为拥有了火药后就无人敢来再犯,结果仍是有不畏生死的凡人敢来染指……这让自以为变得无比强大之后就能称霸天下,所有人都绝对会向他俯首称臣的安如瑾,怎能容忍得下?! 那倒霉鬼的尸首被送上来之后,安如瑾抽出长剑,高高举起,一下将对方的脑袋给削了下来! 人已死去多时,所以只有少量鲜血流出,但突然看见一颗脑袋滚到了自己的脚边的丁洵,还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脊背腾得一阵汗毛直竖。 正当他要抬脚踢开,远离这晦气之物时,却听自家的主子语调冰冷的吩咐道: “去,将他的眼珠挖出,脑浆倒尽,头骨洗净,打磨涂漆,我……要用它来喝茶喝酒。” 卧槽! 自家主子何时变得如此凶残?! 单单是想象着那种画面,丁洵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深知安如瑾偏执性情的他,还是未敢有半分违逆,面色煞白的点头应下。 “是……” 也许只有这么做,主子心中对做下此事的幕后黑手所满怀的仇恨,才能稍稍发泄一点吧…… 安如瑾以为,被苍蝇咬上几口,骏马依旧奔驰向前,他的大计,无人可以撼动。 因此一边喝着用敌人头骨制成器具里的冷冽白酒,一边遣人紧锣密鼓的继续四处搜集材料,制作火药。 当然,为免第二次悲剧的发生,这一次,他将制好的火药分别装在了粗糙而厚重的陶器里,箭镞打不碎,火也烧不着。 并将陶器的口用泥封住,等使用时再拍开,同时也防止了潮气的入侵。 安如瑾深思熟虑了一番后,觉得自己想的已经万无一失了,心中才稍稍觉得快意了些。 哼……有本事再来啊,这一次,他一定要让他们竖着来,横着去! 在叶离枝的旁敲侧击下,才知道,安如晦不是没有想过去偷秘方,而是派去的探子、卧底,统统都是有去无返。 孝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叶离枝边想,边动作利落的抬手为身旁的男人又斟了满满的一杯酒。 那啥,酒后吐真言嘛…… “别光喂我喝啊,你也喝……” 以‘突然想喝酒’为名义,实则展开的却是‘灌酒’的大业的叶离枝,从头开始就没有真正沾过几滴酒,而是熟练的全‘喂’给了藏在袖中的两条棉帕。 “好啊,陛下也喝,咱们干杯~” 白皙俊秀的男人脸上染上两团美丽的红晕,专注凝望着她的凤眸醉意迷离。 那些或隐而不发、或偶尔流露的刻骨柔情在酒意的催动下,无遮无拦的全部倾泻而出…… 直让被看的人——哪怕并非爱慕喜欢着他的人,亦会在那融融的爱意包围之下,羞红着小脸迅速躲开。 与这人相处日久,叶离枝倒是没有没出息手足无措、四处闪避。 却也觉得并未饮下多少酒的脑袋,在那两汪明澈真挚的眼眸注视下,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的醺醺然了。 “咳,陛下请。” “枝儿啊……你说,我们来喝个交杯酒,怎么样?” 唔,只要你能继续喝,让她怎么样喂都是可以的呀…… 叶离枝笑着勾住对方刻意抬高的手臂,一边顺着他的意思仰头借着抬手的动作将酒悉数倒进袖子里,一边用余光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态举止。 她的陛下,快要醉了吧…… 又是变着花样劝了几杯后,安如晦终于有些支撑不住沉重的脑袋,以手支额,有些难受的皱起了眉心。 旁边极有眼色的小太监立即上前,垂询道:“陛下已经醉了,可需去为陛下端一碗醒酒汤来?” 安如晦听见了,可却反应不过来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叶离枝却是直接替他下了决定:“不用。你帮我把陛下扶上床去就好。” “……是。” 喝了醒酒汤,人的神志就恢复一些……到那时,她的打算还如何施行? “陛下,很晚了,咱们就寝吧,好吗?” 叶离枝诱哄般的在男人耳边低语,见他并无反对之色,就拉起他的一条手臂,圈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可以毫无顾忌全心依赖的气息,安如晦温顺的随着她的动作靠了过去,头依恋的枕在她单薄的肩头。 大概是明白了她想要做些什么,为了给她减轻些负担,安如晦自己也努力的维持着平衡,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随着她的步子往龙床上走去—— 503.第503章 分别越长越伤人 小太监本想上前搀扶,却是在刚刚碰到安如晦的衣角时,就被对方警觉的挥了开去。 他只好缩回手来,低眉顺目的紧跟在安如晦的另一侧,以防娇小的娘娘扶不住陛下时,再搭把手。 在小太监一路的提心吊胆中,两人终于在齐心协力之下,顺利来到了龙床边。 叶离枝小心的扶着他躺下,拉开他固执环在自己颈上的胳膊后,转而又去亲自给他除去鞋袜,拉过整齐堆叠在床尾的绵软锦被,为他盖好。 “枝儿……” 醉酒的人迷迷糊糊的喊着最为在意的人的名字,纵使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仍是在乖顺接受完叶离枝的服侍后,艰难的翻身向里,为她腾出了大片的位子。 “一起……睡。” 男人睁不开沉重的眼皮,只好拍了拍空出的位子,有些乏力的手硬是掀开被子一角,等待唯一能够将他怀中和心中的空虚全部填满的人上床来,与他同床共枕,方可安心。 这个人,无论何时、何地,哪怕自己都处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也要竭力去感受她的存在,照顾着她,片刻不愿分离。 叶离枝眼睛有些湿润,用力的吸了吸鼻子后,才强忍住没有让自己掉下眼泪。 她是多么的想一直、一直的陪在他的身边啊! 可是安如瑾一日不除,她就一日无法安心,不得安宁! 她不要等到当安如瑾攻打过来时,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被逼想出对付对方的计策和办法。 她要让大焱也拥有安如瑾所拥有的……让他有所忌惮,让他不敢来犯! 而她的爱人……身为一国之君,有很多事无法陪她去做,去冒险。 她不怪他,反而因自己屡次的不告而别而感觉很是对他不起……尽管每一次的离开不是因为任性爱玩,而是因为报仇雪恨! 但是如果告诉他的话,对方一定会用尽手段将她留下,不让她去孤身涉险。 其实……有这份心就足够了啊。 前世欠他良多,今世有幸再次得他深情厚爱,而自己却并未让他过上几天举案齐眉、相依相伴的恩爱日子,总是聚少离多,让他因这份感情而时时牵肠挂肚。 甚至不惜罔顾身份冒险前去凤国,只为将被骗入凤扬王府的自己接回…… 叶离枝看着对方固执拉着棉被,等待她一起上床入睡的而举着不曾放下的手,越来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但她又无法放弃那万分之一的希望! 抬手将对方的胳膊摁下,叶离枝倾下身来,附到他的耳边轻喃道: “陛下,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总会有足够的岁月,让我们可以好好的相依相守的……不急于这一时。” 好像在劝导对方,又好像在安慰自己。 “你放心,我这条命,不经过你的允许,任何人都别想将它拿走。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按时吃饭、睡觉,不让你担心,好吗?” “枝儿……” 男人紧皱着眉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因脑袋中混沌的一片而不知该如何开口。 “陛下,对不起。” 怕与他分别的时间越长,越是无法割舍的下这份噬骨的温柔,叶离枝索性低下头,动作轻柔而旖旎的封住了对方被酒液浸润后,有着美丽色泽的薄唇,纠缠碾转,沦陷沉迷。 却又在对方食髓知味的欲要深入之前,及时的起身离开,弯起眼眸,一边欣赏着对方露出不满神情,宛若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模样,一边回味着那份致命的甜美。 “去,让奶娘将孩子抱过来,放在陛下床边的小摇篮里,与陛下一同小心照料。” “是。” 眼观鼻鼻观心的小太监规规矩矩的依言退下,不一会儿就带来了奶娘以及正在奶娘怀里呼呼大睡的宝宝,按照她的吩咐将摇篮移近,将宝宝放了进去。 ……其实若不是怕安如晦夜里翻身时一个不小心压到宝宝,叶离枝更想直接将孩子放进他的怀里去。 好让他即便没有自己的陪伴,仍旧不会感到孤单。 “娘娘,您不就寝么?”小太监毕恭恭敬、又十分疑惑的问。 陛下方才那般邀约娘娘都没有上床,看这样子,是并不打算留在这里同陛下一起休憩了。 “嗯,”叶离枝供认不讳,“我要出宫。” 一语石破天惊,小太监险些被她吓得尿了裤子,结结巴巴道:“出出出……出宫?” 虽说他是个新人,不知道以前皇上还是太子时,在太子府中和这位太子侧妃的感情如何。 但就照这位原太子侧妃回来后,皇上对她的种种表现来看……说把人放在心尖子上来疼也丝毫不为过。 现如今,这个集皇上所有的宠爱于一身、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女人在说什么?她要趁着皇上酒醉时……出、出宫? 小太监瞬时露出为难神色,道:“现下宫门都下了钥,怕是想出也出不去了……” 叶离枝撒谎不打草稿道:“我有皇上口谕,因有急事必须在今夜出宫,怕是要劳烦守卫们起来一趟,帮忙将宫门打开了。” “口谕?” 小太监化身学舌鹦鹉,因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一时只能以重复对方的话来作为反应。 等等……若是皇上下的口谕,那他这个一直陪伴在皇上左右的人……为何从来没有听到过? 可胆敢捏造圣上口谕是死罪啊!她又怎么敢、怎么敢……! 小太监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偷偷抬眸瞄了一眼一脸毫无心虚的娘娘,只好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干笑道: “回禀娘娘,奴才从未听万岁爷提起过此事,不知娘娘口中所谓的‘急事’,究竟是何事呢?奴才斗胆求娘娘告知一声,等万岁爷醒来后,奴才也好有个交代。” “这是自然的。” 叶离枝从怀中摸出早就写好的书信,递给了小太监,佯装略带不耐地道:“这下我总可以走了吧?” 小太监捏着信,想拆开又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丢了小命,不拆开又怕对方是在坑自己……纠结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在‘对方不敢冒死捏造口谕’这个自我安慰下,战战兢兢的答应了主子的要求: “您、您请……” 504.第504章 孤注一掷 带着一道空口无凭的‘口谕’,叶离枝一路堪称畅通无阻的出了宫。 小太监因需随侍在皇上身边左右,寸步不得离,所以并未跟她出来,一路随行的只有几个她平日用到的宫女和随侍。 他们不知她要去做什么,临与她道别时,只好恭敬的道了一声:“娘娘保重。” “嗯,你们回吧。” 其中一个宫女有些不解的问道:“娘娘一个人也不带,路上谁来照顾娘娘的起居饮食呢?” “对呀,不如带上我们吧,哪怕只有一个也好,这样能有人在身旁照料的话,陛下也会比较放心一些吧!” 宫女们纷纷劝说起来,跟了这个‘新主子’几日,她们都对这个性情温和、为人宽厚的新主子很是喜欢,因此也愿意多为她着想一些。 叶离枝却是笑着回绝了,道: “傻姑娘们,我要去办的事情人越少越好,而且,我也不是天生离不得人的贵主子,有足够的能力自己照顾好自己,无论是陛下,还是你们,都无需为我担心什么的。” “那娘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有人依依不舍的问。 “这个……不太好说,”叶离枝微微蹙了下眉,想着对孝王的一无所知,觉得此去很有些坎坷,便斟酌着应道: “等办完事后,我会立即赶回来的。”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两样? 几人挽留不得,想跟又怕自己成为累赘,再深追究下去却又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了。 只好纷纷垂下头去,恭敬道:“那奴婢就在此等候娘娘,早日归来。” 叶离枝唇角微勾,笑着点点头,抬头最后看了一眼面前这座占地广阔、雄伟壮观的皇城,转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去的地方是回来大焱后,遇到柳星然时,对方给她留下的自己现在的住址。 说是以后再有什么困难自己无法解决,可以去那个地址上找他。 叶离枝依照他给的地址披星戴月的赶到时,柳大少主正窝在暖气烘烘的火炕上,蒙头睡得香甜。 朦胧中隐约听到敲门声时,他好似被突然被蜜蜂狠蛰了一下似的,一个鲤鱼打挺就从炕上蹦了起来。 眼睛都还没睁开呢,人已经如离弦的箭矢一般,神准的瞄准窗户的位置准备发射—— 别怪他反应这般激烈,这全是因为他自小生活在杀人如家常便饭的危险江湖之中…… 再加上又是身为只要给钱什么缺德事都做的出来的如意门少主,因此被追杀的次数多了,就练就了这么一身在睡梦中顺利逃命的绝技。 只是当打开窗户,一股彻骨的冷风迎面吹来之时,柳星然才一个激灵,幡然醒悟了过来: 对啊,要是真有人来杀他的话,那人怎么可能这么有礼貌的在外面敲门? 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到他的床头边上,举起大刀面目狰狞的准备砍下他的狗头了! 想通这点,柳星然果断将窗户关上,转身带着满身的起床气去找那个敲门的倒霉蛋的晦气了。 他一路杀到大门前,抬手猛地将大门一把扯开—— 却瞬时对上了一双精圆莹撤的杏儿眼。 杏儿眼的主人还不怕死的亮出一抹极为亲熟的大大笑容,问:“你知道长平在哪儿吗?” 柳星然半醒半昏的脑袋里想:长平是个什么东西,人还是鬼? 嘴里理所当然的应道:“不知道。” “我知道。麻烦你带我走一趟吧。” 敢情……是个地名儿?! 他打了个呵欠,不怎么在意的问:“在哪儿?你去干嘛,看望亲戚吗?” 他还以为长平是附近的某个小村小庄或者小城小县呢。 却听这个半夜来扰人清梦的家伙继续往他平静的心湖抛下一颗巨大的石子: “在大焱之外,离这里有点远,骑马的话,大概要花费上近月的时日才能到达了。” 记下整张大陆的地图的确有点困难,但只记下长平在哪里,就很是容易了。 想着长平在地图上的地理位置,叶离枝如此推测道。 “大焱之外?”柳星然愣愣然的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要去别国?!” 柳大少主当初亲口许下承诺——有困难来找我,于是这时,只能心甘情愿的带着这个不知要发什么神经的小女人上路了。 本想骑马的……但路途遥远,怕小女人的身子吃不消,就改为了乘坐马车了。 两人一左一右的坐在马车前,自柳少主根本不受任何宵禁管束的‘秘密通道’内顺利出了城。 路上,在柳星然的咄咄逼问下,叶离枝勉强交代出自己去长平的目的是为了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但具体要办什么、有没有什么危险,却绝口不提了。 柳星然想着她那夫君的身份,不由对她孤身夜出摸黑前往别国办事的行径表达出了极为的不满: “咱们大焱是没有人了吗?不管什么事,何必非要你去办不可?他手底下那么多人,甚至整个大焱的人都要听他号令……随便一个什么人都好,为何单单要你一个人独自上路?” 听着他包含着满满关心的谴责话语,叶离枝微笑摇头,很有些无奈的道: “不关他的事,而是这件事,非我不可。” “你是比别人多长了一个脑袋还是两只眼睛?”柳星然很有些不以为然的反问。 “都不是……但我比别人更有卧底的经验,可以保证深藏不露、天衣无缝的瞒过……所有人。” 叶离枝转头看他,在漆黑夜色中更显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着如星星般美丽而坚定的神采。 ……她想去做的事,何曾放弃和失手过? 柳星然知道仅凭自己根本无法改变得了对方的决定,嘀咕了一句‘拿你没办法’后,便专心的埋头赶路了。 而就在他们从黑夜赶到白天、不分昼夜的轮流休憩以最大限度的节省下时间赶路时,喝了太多的酒而在头痛中悠悠转醒的安如晦,则第一时间在小太监的汇报中,得知了自家老婆再次离宫出走的残酷事实—— “叶、离、枝!朕和你没完!” 505.第505章 抛夫弃子 小太监额上的冷汗哗啦啦的往下流。 眼见着自家陛下的火气完全被勾动了起来,眼见着就要找替死鬼来发作了,他忙祭出了娘娘临走前留下的免死金牌,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送到了安如晦的眼皮子底下: “回皇上,这是娘娘让奴才代为转交给您的,请皇上过目。” 安如晦却先是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整齐雪白的上下牙齿咬紧挫动,愤恨的质问: “在别处也就算了……这皇宫内重重守卫,没有朕的允许,她仅凭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出得去,怎么可能?!” “陛陛陛陛下不是给过娘娘口谕吗?” 他们的新皇一向以温和面目示人,鲜少见到他如此怒形于色的失态样子,让小太监惊讶之余,又忍不住叫苦连天。 亲娘唉……当馅饼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两边都是饼,就他是中间的馅儿,只有被受挤压的份儿。 不过还好,皇帝陛下的这一面饼明显比较通情达理,在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果断的放开了他。 “你说她带着我的口谕出了宫?” “是。” “她说我让她去办一件急事?” “呃……是。” “什么急事?朕怎么不知道?” “这……娘娘没说,奴才问起时,娘娘只将这封信塞给了奴才。”小太监再次将那封信抬高了些许,示意一切问题的答案可能都在这封信里了。 安如晦勉强忍下又要独守空房的空虚寂寞冷,抬手将信接了过来,拆开—— 信上只有寥寥的几个字: 无需来找,会自我保重,照顾好自己和儿子,办完事后即刻赶回,勿念。 名字的落款处旁边,还画着一个有些潦草但很传神的小人,小人正在对着他深深作揖,似乎是想表达自己对他强烈的歉意。 ……然而有什么卵用? 人走了就是走了,还是擅自走的,还是将他灌醉之后有预谋的走的,还是伪造口谕利用了他走的!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监狱的牢头吗,每次只能不打招呼才能顺利越‘狱’? 其实……只要她愿意和自己商量,好好的说,自己又不是****独裁的霸主,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的话,自然是会放行的。 ……尽管这货前科累累,上次放她出去游山玩水,结果给他闹了个失忆回来,还被凤扬王困在王府内长达几个月的时间! 但,他是多么善解人意的人啊!而且凤情已经死了,这世上第二个这么黑心的情敌恐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出来了。 所以想走,大可以跟他说,只要不是去做危险的事,他自然都是可以好商量……的…… 等等……危险的事?话说回来,这家伙到底是偷跑出去干嘛了?! 安如晦盯着这封说了等于没说、语焉不详的破信,心中的怒火来来回回的翻涌了几次,终是没舍得将她留下的东西失手扯碎。 眯起的凤眸又在那封信上逐字逐句的来回看了几遍,确认对方并未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后,只好略微烦躁的将信收起,放入贴身的雪缎内衫夹层里。 恰在此时,小东西醒了,不哭也不闹,动作稚拙又可爱的抬手揉了揉发痒的眼睛,便开始左右转头,怀着一颗没什么见识的好奇之心打量着这个稍微有点陌生的环境。 以往,他都是跟奶娘睡的。 可是今日,刚睁开眼睛不久,就被一双显然比奶娘更为坚硬和强健的臂膀给小心翼翼的捞了起来,落入了一个隐隐逸散出龙涎香味儿的怀抱里。 “陛下您看,小皇子真乖~不哭也不闹,知道疼他的爹亲和娘亲。”小太监也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儿,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安如晦很是受用的点点头,接过宫女递上的绵软的湿帕,动作轻缓的给儿子擦脸擦小手。 当然……自家的崽自己最清楚,这小东西温和而乖巧的表象,全都是建立在没有触犯到他的禁区之上的。 自家人怎么玩都行,但要是被陌生人给碰一下……那非得哭到山崩石裂、海枯石烂才肯罢休。 擦完了,小东西有点饿,咂咂粉嫩的小嘴,充满期待的用一双清澈而单纯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的爹亲。 安如晦:“……” 他低咳了一声,耐心又有点小尴尬的对儿子解释道:“别看了……父皇没有那能力。你娘亲弃我们父子而去,以后,咱们爷俩就相依为命吧。” 小东西似懂非懂,在本能的驱使下开始用小脑袋在安如晦的怀里左拱右拱,活像只找奶吃的小狗崽。 咳……龙崽。 安如晦只好唤来奶娘,将小东西抱去喂奶。 看着被奶娘抱走时,小东西仍坚持不懈依依不舍的投向自己的目光,安如晦本就一颗不硬的心,几乎要直接化为一滩水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儿子的小床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自己的床边,那人……也真是既聪明又狠心,留下儿子牵绊住他,让他明白再想要亲自前去寻找她的行踪,已然成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头痛的余韵还在持续发作,他叹了口气,须臾后起身更衣,神色间已然恢复如常。 像是对这一大早就传来的‘噩耗’已经认命,又像是……搁置下来,隐而不发。 大概是因为欺负自家夫君而遭了报应,叶离枝刚刚进入长平的地界并告别了柳星然后,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不明人士一闷棍给打晕了过去。 “哈哈,这个一看就是外地人,第一次出门游玩吧?瞧这打扮,哟……这衣服料子真不错嘿!” “小姑娘家的独身行走,可是危险的很哪,身边还敢一个人都不带?这小娘子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知道咱们长平人是怎么发家致富的吗,嘿嘿嘿嘿……” 意识模糊中,一阵窃窃恶语的声浪肆无忌惮的在耳边萦绕不休,叶离枝只感觉自己被人像麻袋一样扛起后,就被粗鲁的甩在了某个地方。 大约是马车里吧……因为被‘安置’下来之后,她就感觉被悬空后的颠簸袭来,搅得她欲裂的头痛愈发厉害起来,时时刻刻都有种想吐的感觉。 506.第506章 共患难1 如此在头痛与恶心中不知煎熬了多久之后,被外界施加的棍痛才逐渐的缓和了下来。 叶离枝蹙着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吃惊。 本以为掳掠拐卖她这个外地人也就算了,就见不大的马车内,竟还坐着、躺着不少被绑住手脚、以破布塞住小嘴的少女。 她们大多穿着寒酸,灰头土脸,正处于昏迷中的表情痛苦,醒着的则统统都大睁着一双充满了惊恐与对未知的命运满是惧怕的清澈眼眸。 叶离枝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发现自己也是同样待遇,只能慢慢吞吞的依靠着肘部的力量艰难坐起。 马车内凡是醒着的小姑娘都被她醒来的动静所吸引,登时无数道夹杂着茫然的好奇目光不约而同的朝她投射过来。 ……大概是当了娘的缘故吧,她总觉得这些小丫头看着她的目光,跟饥饿时渴求奶水的儿子一模一样。 “唔……” 有人忍不住想要开口说话,奈何努力发出的声音却全都是意味不明的嗯嗯呜呜。 叶离枝忙对着她摇头,同时目光扫向马车外,示意她们不要惊动了马车外的绑匪。 她虽然年纪不大,在一群小丫头中却显得极为沉稳可靠,通身又散发着温和可亲的气息,因此在一片相顾无言的对视之中,几人竟全都把她当成了主心骨般的靠拢过来。 叶离枝努力用舌头顶出破布,重获自由的嘴巴大口的喘息了一阵后,便示意离她最近的一个丫头转过身去,自己倾身倒下,用嘴帮她解开了缚在手腕上的粗绳。 绑匪系的是死扣,叶离枝的嘴巴都酸了,才好不容易将扣子弄松,动作间不可避免的哗啦啦流了好多口水。 但这滑稽的一幕却并未有人发笑,都各个紧张的盯视着她,将她当作了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终于,绳索弄开了,第一个解脱的少女高兴的险些要跳起来,不过还是忍住了,一把扯下嘴里味道怪怪的布团后,便开始轻手轻脚的帮其他人挣脱束缚。 马车外的两人……叶离枝猜测是两人,还在用充斥着浓浓本地口音的强调大声呼喝叫嚷着,都是些荤话,语气间猥琐之气尽现,听的人一阵反感。 “嘘——都听我说,”叶离枝招手让所有人将耳朵送过来,用气息道: “为了不让绑匪发现端倪,我们要先想办法把自己的绳索藏起来,布团塞回去,然后摆出被绑的姿势,互相打个掩护,降低绑匪的戒心。” 几个小丫头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万分认真聆听的表情像是在接圣旨。 “接下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果他们半路能停下来或者离开一小会儿的话,我想我们逃走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就是不知道外头绑匪的目的地是哪,离得远不远,太近的话估计她们还没来得及想好要怎么逃,就要被卖人了。 年纪稍长的两个小丫头脸上瞬时露出凝重表情,几个胆小的已经泫然欲泣了,唯有一个大约是年纪最小的,歪着梳着双环髻的小脑袋,嫩声嫩气的学她用气息道: “大姐姐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呀?” ……不懂事的小盆友关注点果然和别人不太一样。 现在应该关注的重点是这个吗? 叶离枝观她模样身量,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便耐心的解释道: “是……不过虽然我不是本地人,却也并没有害你们的心,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不听我的话。” 几人对视一眼,立刻拼命摇头,意思是不会不相信她,也不会不听她的话。 发问的小丫头更是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傻里傻气的闷声唤道:“娘……我最喜欢你了~” 面对着叶离枝喜当娘的错愕神情,有个和小丫头熟识的妹子轻声解释道: “她没有爹,娘又从小就对她不好,动辄打骂,听说是被捡来的,总之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谁对她好她就爱叫谁‘娘’的,大姐姐不要在意。” 怀中的人儿恰好在此时抬头看她,脏污的小脸上绽开一抹大大的没心没肺的笑容,看的让人莫名心疼。 因离得太近,叶离枝一低头就能看见那自领口延伸出的一道道红红紫紫的伤痕。 ……原来所受的伤都被凶手藏在了衣服底下。 那遭受亲人虐待后的痛恨、悲愤与委屈呢,是不是也藏在了她懵懂无知的笑容之下? 叶离枝不由得抬手,轻轻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又从怀中掏出所有随身所带的小点心,一股脑的塞进了她的怀里。 “好了,现在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接下来小心行事,不要在匪徒面前暴露自己,以免招来毒打和虐待,懂吗?” 众人齐齐点头,纷纷寻找合适的位子来藏起自己的手和脚,顺便将那团破布重新塞回嘴里。 那可人怜的小丫头却并未退远,而是继续窝在叶离枝的身边,与她紧紧挨着。 叶离枝也就顺势用自己挡住了她大半的身子。 大概是因为觉得马车里头呆的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片子,又全都绑着手脚、堵着嘴巴,根本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因此绑匪很放心的专心赶路,竟无有一次探进来瞧瞧里头的情状是如何。 幸好,他们要去的地方似乎离这里很有些距离。 再加上要收工的时候碰上了叶离枝,很是耽误了一会儿时间,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再继续赶路似乎也有些危险,因此在沿途寻到了一处合适的落脚处后,便把马车停了下来。 车内所有的人一颗心几乎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一个个像尊小雕塑似的,僵硬着身子,生怕绑匪什么时候心血来潮的撩开布帘进来耍一番威风。 ……还好,对方可能是想卖个好价钱,因此并未去糟蹋这些娇嫩的花骨朵儿,而是很是娴熟的在外头生起火来,不一会儿烤肉的香味就飘得到处都是。 身旁的小丫头难以控制的吸了吸口水,肚子适时的发出一阵震天闷响,惹得其他人纷纷垂首低笑……那是不可能的,而是根根神经绷得更紧!生怕绑匪被她们这边的动静给吸引过来。 507.第507章 共患难2 “老六你去哪儿?” “去附近解个手!” “别走太远了,免得找不到回来的路,哈哈哈哈!” “滚你的吧!” 戏谑的大笑伴随着另一绑匪恼羞成怒的吼声一同响起,叶离枝一个激灵,将耳朵贴在了车壁上,下意识的凝神屏息起来—— 脚步声渐渐的远了。 小心撩起车上小窗窗帘的一角一看,火光的跳跃下,似乎在地上只投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一个人…… 叶离枝对所有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万分谨慎小心的爬出了马车,从另一头未被火光照亮的那边下了车。 主心骨走了,车里剩下的小丫头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只听得到彼此不断加快速度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宛若战鼓狂擂。 叶离枝就踩着这样的鼓点,偷偷溜到了那名绑匪的身后,仔细的环顾一圈后,目光落在了绑匪随手扔在一旁的大刀。 大刀没有刀鞘,大剌剌的躺在土地上默默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叶离枝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呼吸放的越发轻缓,几乎与过往的风声融为一体。 她就像只潜伏在暗夜中的蛇一样,慢慢的伏下了身子,退化为四肢着地爬行的方式,悄不作声的来到了那把大刀的不远处。 绑匪还在烤着肥鸡哼着歌,手中插住烤鸡的树枝转得欢快,时不时还能听到滋出的油落入火堆中时,发出的滋啦一声诱人声响。 落油声、来往呼啸的寒风声、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汇聚一起,掩盖了叶离枝将大刀握住并慢慢拿起的细碎声响。 片刻后,正在准备晚饭的绑匪身后,出现了一把刀正对准着他的后心处跃跃欲试。 因从前在医术方面有所涉猎,叶离枝对于人体器官的具体位置拿捏的很是精准。 未免惊动他那个去解手的同伙,叶离枝在顺利将锋锐刀锋送入绑匪心脏后,便眼疾手快地将属于自己的那块破布团直接全部塞进了对方的嘴里。 逆流的血液、穿心的剧痛……皆在片刻之后化为了一阵无法抑制的痉挛,继而抽搐倒地,再无生息。 叶离枝飞速拎着大刀跑到马车窗口,撩开车帘就冲着里头年纪最大的两个低喊道:“快!驾着马车,带着她们跑!!!” “呸……噗噗,那你呢?!” 胡乱撤掉嘴中的布团,听到这个消息的妹子们又惊又喜—— 她们可知道这些混蛋绑了她们去是要干什么,运气好的卖给人家做奴做婢,运气坏的就要被卖入青楼作娼作妓! 他们以买卖人口为生,才不管被卖出去的人是死是活,过的日子是好是坏,只要能够拿着卖掉她们所得来的银子去逍遥快活,就好了! 殊不知,他们的这一举动,将会改变多少人的整个一生…… “我……” 叶离枝警惕的一边回话,一边四下观望着,怕那个前去解手的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 “我自有我的去处,你们不用担心,现下最要紧的就是赶快逃命,走!快带着她们走!” 两个大的也知道情况紧急,当下就钻出马车,熟练的拉起缰绳,拾起马鞭,像赶自家的驴一样,高高扬起长鞭,随时准备打马启程。 “娘……” 最小的那个见叶离枝并不上车,有些着慌,忙紧紧扒住小小的车窗,努力探出脑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依依不舍望着她。 “跟着她们一起走吧。” 叶离枝狠心别开头去,决意要为她们断后。 却见那只掉落在地的烤鸡并未被绑匪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染脏。 叶离枝心念一动,冲过去便将玉体横陈的烤鸡大人提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马车旁,一边将烤鸡塞给小丫头,一边猛拍了一下车壁,喝道: “走!” 啪——! 马鞭落下,马儿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叶离枝也拖着一把大刀,沿着马车飞快经过的方向跟去,却是一面走,一面警觉的回头观看。 “站住——!!!” 一声怒极的爆喝突然在火堆那边响起,大概是那个解手的人回来了,一眼瞧见同伴惨死、马车消失,顿时又惊又怒,转头四顾之下,立即就发现了没有跑远的叶离枝。 叶离枝等的就是他,一听到他的声音出现,立刻掉头就跑—— 但跑出没两步去,她就力竭到底,手中的大刀虽然锋利又好用,但是……也太沉了! 那人怒吼着狂追上来,一见到她这副狼狈的弱鸡模样,顿觉爽快的狞笑起来: “哈哈哈!哼,死丫头片子,竟敢截本大爷的胡,本大爷今天就要让你知道,惹恼了本大爷的下场是什么!” 说完,就解着裤子逼上前来,满脸的淫邪之色,竟丝毫不讲叶离枝和她拖在地上、看似根本无力再举起的大刀放在眼里。 叶离枝一边慌乱后退一边大喊着‘不要’,却在对方真正的靠近她之后,陡的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刷’的一声,精准的在他毫无防备的喉咙上一划而过—— 一蓬鲜血雨点般凌空落下。 那绑匪还维持着解裤带的动作,亲眼看着那刀自自己眼前划过,却一时没能反映的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等反应过来后,断裂的气管已无力再支撑他去找这个他一点都没有放在眼里的‘弱女子’算账了。 等第二个绑匪也倒下后,叶离枝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扔掉沉死人的大刀,一边细声抱怨着‘重死我了’,一边准备回到绑匪生火的地方勉强渡过这一晚。 谁知,才刚刚走出了一小段路,她就感觉脑后一阵不祥的疾风迅疾而至—— 在第二次被人偷袭打晕过去之前,叶离枝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卧槽不是吧!又来?!! 如劫匪所说,长平是靠人口买卖发展壮大起来的,而他们的国都瑞清,则是整片国土最为繁荣和昌盛的人口买卖市场。 这里有着最大的‘人市’,人口来源有的是被蛮匪绑来、拍花子的拐来、或是人贩子从各地低价收购来的贫苦人家的孩子。 508.第508章 被卖了1 也有因家境贫寒、家里揭不开锅,而在万不得已之下在自己在背上插根草棒,来自己销售自己的。 卖房市场如此庞大,买方自然也有了更多选择。 各国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到这里来选购自己喜欢的小厮丫鬟,填房妾侍…… 只要有银子,哪怕你想要个祖宗请回家去供着,也能找到符合心意的‘商品’。 叶离枝脸色臭臭的站在圈起的栏子里,像只牲口似的被过往的来客们上下打量,挑剔点评。 甚至与栏子外的‘栏主’,那就是第二次打晕她的那个混蛋讨价还价,觉得有些贵的便啧啧着走开去看下一家了。 她双手抱胸,一脸郁卒,已经用不甘的白眼刺杀了栏子外那被她忽略掉的第三个绑匪无数次了。 可对方不痛不痒,只一脸悠闲的蹲在外面等待买主上门……尽管他要出售的‘东西’,只剩下了这最后一件了。 “唉,我说……你们到底有几个人?” 叶离枝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死’的很冤。 明明所有的可能都算计到了,唯独……这个超出了预料之外的家伙让她很措手不及,在认知到长平国处处都是人贩子后,还是大意的落入了对方挖好的坑里。 “三个。”那人懒懒的答道。 “那你……那之前去解手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吗?” “是我。” “那为什么你却是第三个出现的?” 绑匪回头,冲她龇牙一笑,虽然长了张骗人的老实憨厚脸,但叶离枝却觉得,这人可能是三个绑匪中,心机最深、运气也最好的那个。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我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也许是因为‘货物’太少,导致来他这里‘相看’的客人也少之又少,那人无聊之下,竟也愿意同她攀谈几句了: “我们一共有三个人,其中有个人少言寡语,不太爱说话,马车一停他就跑去拉肚子去了,所以你才以为我们只有两个人。 后来我去解手,结果……咳,迷路了,等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大事不好,正好你那时没看见我,我就将你再次拿下,带来卖掉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那个留下的人会打趣说让他别迷路。 叶离枝还以为这只是男人之间互损的玩笑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那也就是说,她以为杀掉的那个去解手的人……原来是那个去拉完肚子后回来的人才对?! 叶离枝扶额,无语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问: “我杀了你两个兄弟,你为何将我打晕之后没有趁机报复?” “报复?” 绑匪呵呵一笑,用‘小妹妹你还是太天真了’的口吻道: “他们已经死了,其余的小蹄子又都被你全部放跑了,我若是也将你给杀了,那岂不才是真正的白忙活一场?留下你,起码能换几个铜板来过活、兄弟可以再交,‘货物’,也可以再找。我又何苦为了那点义气搞的自己赔了夫人又折兵?” ……叶离枝听的心内一阵接一阵的发冷。 到底要冷血到什么地步,眼里才会只剩下纯粹的利益? 似乎是觉得她不敢置信的表情很可笑,那人慢悠悠的总结道: “这世道,人若不缺德,就会缺钱啊,呵呵……” 俗话说的好,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为了让‘货物’看起来不那么瑕疵毕露,再加上这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正经买卖,因此人市开市时,都是在天色擦黑以后。 好在虽场地够大,但人也够多,大家挤在一起时,也就不那么冷了。 不然的话,穿着稍微稀薄点的‘货品’,怕是还没等卖出去,就要先在这冰天雪地里冻死了! 叶离枝了解了准备将她卖掉这个绑匪根本不可能被任何东西打动后,也就不再白费力气了,兀自蹲了下来,将身体缩成一团取暖。 并想着,若是真的被卖出去了,她该怎么逃出去,又怎么潜到孝王的身边去偷秘方。 原本嘈杂的鼎沸人声之中,突然一道骤然拔高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看好戏意味呼喊道: “快看!孝王爷又来啦!”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便扬起了一片烟尘,一队粗略一数居然有千骑之多的马队,由远及近的疾驰而来! “哈哈,今天的孝王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流潇洒啊!” “不愧为我瑞清第一大盛景!” “瞧瞧,今日孝王都带了些什么‘好货’?” 抄着手的人们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虽从其中没听到什么带有明显嘲讽和贬低的词句,但从人们谈论的语气来看,这个孝王……名声似乎不怎么样啊…… 难道说,这个人,就是自己即将要找的人吗? 叶离枝也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探头去看—— 就见当先的一骑白马昂首领先,马上骑跨着一个傅粉施朱、面容还算俊朗,但神情十分高傲的男子。 他以金冠束发,一身白衣飘飘,外罩一件紫貂披风,披风随风飞舞,在路两旁灯笼的照映下,说不出的华贵与……装x。 不能怪叶离枝的评价如此粗俗,而是……这人虽然穿的贵气横溢,但身上却并没有那种能够让人不敢小看的气势。 他神采飞扬,眉目跋扈,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马儿所过之处,连扬起的灰尘,甚至都带着股不怎么有男子气概的扑鼻香气。 身后率领的一众官员以及作陪的青楼女子,更是华服纵马,招摇过市。 那些青楼女子各个皆是姿色上乘,千娇百媚。 月光如水,异香馥郁,看起来竟宛若仙子,一路言笑晏晏,留下一串银铃般的悦耳笑声。 周遭的男人似乎都看的痴了——虽然嘴上对于这位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孝王明褒暗贬,实际上身体却很诚实。 诚实的表达了他们对于孝王的深切羡慕嫉妒恨之情,以及对那些青楼美人的无限向往与憧憬,就差口水直流三千尺了—— “喂,这个人,怎么卖?” 509.第509章 被卖了2 蓦地,一道突兀之极的男声拉回了叶离枝的注意力,她收回目光,就见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个头矮小,眉眼带笑,看起来极为世故和圆滑的男子。 她不由得悄悄起了些警戒之心。 绑匪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站了起来,伸出粗糙黑黝的五指,比了一个数。 “一万五千文?” “不,一千五白两。” 那矮小男子很是不屑的啧啧嘴,又再次上下仔细的将叶离枝打量了一番,摇头道:“太贵了,不值、不值。” ……自从来到这个神奇的国都后,叶离枝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被磨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人分三六九等,我这个,是最好的!”绑匪大言不惭的开始推销自家‘货物’: “这个,绝对属于上乘的,烹饪、刺绣、治家等细务都会,会识字,还会缮录账目,卖千金,都不为过!” 的确,如果货物真如绑匪口中所述,再加上本身姿色不错的话,可以买回去直接做当家主母了。 见矮小的男子面露怀疑之色,绑匪又继续道: “您看,别家都圈着一大堆,我这,就一个!物以稀为贵,您也不用讲价了,觉得行就行,不行就换吧!” 不得不说绑匪很有做奸商的潜质,使出欲擒故纵大法后,便重新蹲了下去,似乎不愿在价钱上退让半步。 矮小男子瞅瞅他,又瞅瞅叶离枝,也不轻易上当,转身就准备去别处看看。 他现在身从五品小小都尉,眼见着当初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不断升迁,心里很是焦急。 哪怕再往上跳一级,做个卫将军也好啊!起码有个将军的头衔了,别人叫起来听着也好听不是? 可,他能力有限,梁王又并非孝王那个草包,苛刻的很,根本没有任何要提拔他这坨烂泥的意思。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了。 男人嘛,又有哪个不爱美人的? 早就听闻了梁王府中豢养了不少貌美女子,看来是很好这口,所以这名校尉就来到人市,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寻到一个既不会太贵,又能讨得梁王欢心的女子。 可惜……世上根本没有多少便宜可以给他占。 虽然和那些金顶银顶的花娘比起来,眼前这个据说什么都会的女子才要一千五白两银子,但校尉仍旧觉得有些不值。 这倒也不能怪他,就算叶离枝会上天入地又如何? 眼前这副经受了两次偷袭、两次与绑匪搏斗、旅途颠簸劳累、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满脸脏污的样子,怕是无论谁见到了都不会觉得很物有所值的。 校尉转身就走。 却在这时,一阵夜风拂过,好死不死的撩开了叶离枝垂落在额前的乌发,登时露出一双迸发着湛湛灼光、弧度极美又极凌冽的水润杏眸! 校尉还来不及完全收回的目光登时直了! 也许叶离枝并非什么令人惊艳的女子。 但有着特别糟污的外表作为陪衬,再加上她第一次享受了一遭被人当成牲口一样出售的滋味儿,心下正窝火的很。 因此会有这般与其他被卖女子的懦弱、害怕完全不同的凌厉目光,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可校尉就是被这双眼睛给深深的吸引了! 他也说不上来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就好像大雨天被雷电给击中了一样,一时间从头麻到脚! “你……” 迈出的脚步急速收了回来,那校尉猛地扑将过来,抬手就要去碰叶离枝的脸。 却被叶离枝一个偏头给躲开了,同时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满脸都是毫不遮掩的厌恶之情! “让她过来,我看看!”校尉声音有些发紧的对绑匪命令道。 绑匪却一下就猜中了他的心思,很是会做人,转头就对叶离枝道: “看你是要他帮你擦,还是你自己把脸擦擦?” 强忍住脱下鞋来用鞋底挨个把这些混球抽一顿的冲动,叶离枝愤愤然的从袖中抽出帕子,胡乱将小脸上沾染到的污物一擦。 尽管她擦的极为不走心,没什么陈年积垢的小脸仍是基本袒露出来,显出清丽柔美的秀气五官。 “不错,不错。” 那校尉的口风瞬间就从‘不值’改为了‘不错’,又看了看她那脏兮兮的衣裙下,仍是显出美好线条的曼妙身材,暗自想着若是好好打扮一番,怕也是不会输给那些青楼里的花魁的。 “就她,我要了!” 这个校尉还真像买了尊祖宗一样,将叶离枝带回去以后,先是请她好吃好喝了一顿,又带着她去成衣店,试穿了很多新衣服,选好之后又再次带着她前往名贵的首饰店——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校尉又纳了一名新的小妾呢! 不过,叶离枝对此毫不留情,全程拉着一张脸,活像有人欠了她一笔巨款还拖延不还。 “漂亮……真是太漂亮了!” 望着打扮一新后的叶离枝,校尉笑得满脸都是牙,与初见时的狼狈邋遢相比,此时的叶离枝,说是堪比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于是第二天傍晚,校尉就迫不及待的将天仙托人悄悄送进了以‘暴虐’闻名的狼窝——梁王府。 金漆雕龙的长廊一眼望不到头,人工清池内碧波荡漾,用名贵的金香木刻成的盘龙柱根根不要钱似的排排而立,处处都散发着皇家的威严与高贵。 叶离枝低头跟在一名面相严厉的嬷嬷身后,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堪称金碧辉煌的梁王府,顺便记下一些以后大概会用到的东西。 “姑娘这边请——” 七拐八拐的走了好一段路之后,嬷嬷终于停下了脚步,打开其中的一扇房门,面容端肃的将叶离枝请了进去。 房间内布置的极为典雅舒适,看起来明亮又宽敞,三足青玉香炉内,还燃着袅袅香烟,溢散的整个屋子都充满了一种靡丽又魅惑的气息。 叶离枝的两条秀眉瞬间搅在了一起。 她想,那名校尉的意思,她算是明白了。 呵,靠着女人来上位的男人,最是让人瞧不起了。 510.第510章 狭路相逢 偏生那位进了屋之后还端着的嬷嬷再次高声慢腔的开了口: “姑娘请坐。王爷那边我已遣人去说了,至于王爷肯不肯来,来了之后又愿不愿意收用了你,那就要全凭王爷的心情和姑娘的本事了,老奴能做到如斯地步,已是尽力而为。” 说完,转身就要走。 叶离枝干笑道:“多……多谢您的提点了。” 被人卖了还要对人感激涕零,真真让人郁闷。 嬷嬷脚步一顿,兴许是做奴才久了,好长一段时日没听到一个客气的‘谢’字,脚步不由得又顿了一顿。 她的声音放低了些许,又提醒道:“王爷……性子有些急,最是容不得别人有丝毫忤逆之处。姑娘千万莫要逆着他来,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完全不了解梁王是个什么生物的叶离枝来说,这话听起来倒是有点危言耸听了。 但就全长平的人品来看,又似乎是没什么不可能的…… 叶离枝点点头,模样很是温顺和乖巧,表示自己会听话,不会主动去作死的。 嬷嬷略微满意,抬头挺胸的关门离开了。 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叶离枝立刻像屁股底下突然生了根钉子似的蹦了起来,把自己刚刚才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打开后窗便从缝隙中努力探看着后面有没有人把守,她能不能顺利逃出去。 哪怕逃不出去也无所谓,最起码,让她能找个地方先躲过这一劫,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为了明码标价的商品,不仅任人买卖,还要任人享用! 刀子似的小冷风嗖嗖的从打开的窄小缝隙中争先恐后的涌进来,但叶离枝丝毫没有退缩,反而紧紧地将脸贴在那道缝隙之前,眼珠小心的四处转看着。 很好…… 屋子的后面并没有人在看守,只有不远处有几队侍卫正在来回地巡逻,距离稍稍有些远。 而且中间还隔着一小片稀疏的竹林,竹林中有假山和大石若干。 确定将情况探看的差不多之后,叶离枝才收回目光,站起身来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梁王……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过来了。 她必须得马上行动才行。 回头看了眼嬷嬷林走时紧紧带上的门扉,叶离枝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有脚步声的响动,立刻小心翼翼的推开了窗子,高高提起裙摆,先将一条腿跨了出去,竖直脚尖踩到实地后,整个人便顺利的爬了出去。 将后窗重新关好后,她左右看看,朝着伫立在竹林中的那处假山,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虽然不觉得自己对于梁王来说,存在感可能还没有王府内一只常驻蚂蚁大的小人物,会引起梁王的多少关注——对方可能听过之后立马忘掉。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需要先躲一躲,一来她怕对方心血来潮,真的在发现屋里没人后让人去追她。 二来,则是她对梁王府一点都不熟悉,一时之间也根本找不到一条可以安全逃离狼窝的路。 所以……暂时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吧,等看看梁王扑了个空的反应究竟是如何之后,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也不迟。 乍然从温暖的屋内来到冰天雪地的屋外,叶离枝哆哆嗦嗦地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捏着袖子拂去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 来到那处假山之后,她探头看了看,里面果然有可以容下一个人进出的黑洞,便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假山为了看起来美观,采取的是镂空设计——也就是四面八方皆有大大小小的空洞,导致叶离枝钻进去之后,还是没觉出有多暖和来。 ……可恶的绑匪,可恶的买主! 她低咒一声,不得不蹲下身来,努力将身子蜷成一团,背靠着冰冷而粗砾的山壁,从另一侧的小洞中窥视着外界的情况,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无聊而在这种地方睡过去。 这么冷的天气……谁知道睡过去了之后,还能不能再醒的过来? 她答应过安如晦要保护和照顾好自己的……所以,忍忍吧! 正当叶离枝以为自己的行动可以堪称天衣无缝,而逐渐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在外头来回巡逻上的侍卫们身上的时候—— 一道黑影慢慢侵入了这个平常人根本不会在这种时候过来的领域。 假山内的空间并不大,满打满算也只能容得下一人在里面藏身。 所以当不大的空间内变得更加让人窒息和壅塞的时候,觉得自己还算安全的叶离枝还是在第六感的警告下,猛地转头望去! 果然!有人在慢慢朝她靠近! 卧槽……她才刚刚找好藏身得地方,对方是属狗的么,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黑暗中,只有点点灯笼散发出的微光遥遥的施舍过来,勉强映出了那人的轮廓。 看身高,不算太高,看身材,也不算太壮,而且更为重要的是,看打扮,根本不像是个男子。 这个认知让叶离枝稍稍的松了口气。 “你……你是谁?”叶离枝壮着胆子发问。 站在入口内挡在她的面前的黑影轻笑了一声,声音在狭隘的假山内听起来很是清越柔美,她道: “小老鼠,你胆子还挺大的么。” “什、什么小老鼠?”叶离枝皱眉:“不要给我乱起外号,我姓叶,是有名字的,叫……” 说到这里,她突地警觉的住了嘴,不肯再泄露关于自己的一分一毫。 “唔,叶姑娘。”对方看来没有什么强迫症,对她只说了一半就停下来的话毫不在意,兀自耸耸肩道: “好吧,叶姑娘,敢问这么晚了,你缩在这里,是想做什么呢?” 绝望的风在耳边呼号着,但叶离枝冥思苦想,仍是想不出来自己究竟是哪里露了破绽。 她闭了闭眼,认命道:“废话少说,要杀要刮,任你处置。” 没成想对方却用不大的声音叫起屈来: “啊哈……叶姑娘,我才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呢,动辄要打要杀的。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511.第511章 对我好点… 昏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那把好听的声音里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叶离枝踌躇了下,试探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奇怪,梁王府里的女子都是这样吃饱太闲么,这么冷的天气还能在外面四处闲晃,真是可歌可泣—— “我?这片区域正好是我管辖在内的,因此你一出现,我自然就看的清清楚楚咯!” 叶离枝听的满头雾水: “管辖?梁王府竟然是由一个弱女子来管辖的?” “当然不是!”对方又笑,只是笑声里怎么听怎么有股子欠扁的意味,似乎逗弄她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 “第一,梁王府不止我一个人在‘管辖’,说管辖也不恰当,其实用‘看守’更为合适。 第二,负责看守的女子还有很多,她们分散在王府内各处,行踪隐蔽,一旦有侍卫们发现不了的风吹草动,就必须前去禀报给王爷知晓。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安排,而是因为……我们,都是梁王一手训练出来的,身上种着他下的蛊,必须要为他效命。” 说到‘蛊’这件事上时,这名女子的口气里似乎很是不以为意。 想起安如瑾曾经秘密藏在地底下的‘死士’,叶离枝轻呼了口气,果然,有野心的人背后,都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你发现了我,是要准备把我带去你们家王爷那里吗?”她问。 “嗯……这个嘛,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为何要藏在这里了?” 猫儿逗弄耗子般的语气让叶离枝对这个并未对她怎么样的家伙难以生出半点好感来,她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地方,便如实相告道: “我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有个人大概是想讨好你们家王爷,因此就将窝送来给他。但我不愿意,所以就逃出来了。” “啧啧,勇气可嘉。”女子戏谑的拍了两下手掌,也不知是真是假的夸赞道:“我最欣赏你这样的人了!” “……所以你打算网开一面,放我出去吗?” “有什么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 原本也没打算对方会答应下来的叶离枝随口问道。 “只是王爷虽然生性残暴,对待女人却是很不错的,只要你能顺着他来,那往后的日子,哪怕没有万千宠爱在一身,也可以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真的决定好了要逃跑了吗?” 这不是废话吗! 但叶离枝不能说出真正缘由,只道:“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而且,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女子的眸光一闪,“所以……你是在为他守身咯?” “……当然。” 女子继续分不出真假的赞扬道:“我最喜欢你这种人了!” 叶离枝快要抓狂:可我不喜欢你这种人好吗!有本事来个痛快的,不要在这种能冻死人的环境下哈拉些有的没的了! “所以你决定好了吗?睡我还是杀我?不……救我还是杀我?” 叶离枝都快被她搞糊涂了,没经过大脑就说秃噜了嘴,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懊恼的抓了抓头发。 意料之中,又惹来对方一阵花枝乱颤的笑。 “好啦……不玩你了。说真的,我不会带你去王爷那里告发你的,你放心好了。不过……王府里一向守卫森严,我要带你出去也不是件容易事,这需要时间和时机。” “需要什么样的时间和时机?” 叶离枝听她话语中透了些认真出来,也不由得来了几分兴致。 “嗯……比如在王爷去练武场的时候,王府内的侍卫们就没那么神经紧绷了,可以钻空子逃出去。再或者跟着王爷去练武场,在路上你可以自己想办法逃走。” “我根本不想和你家王爷见面好吗?” 女子摊摊手,无奈道:“那就只能等了……不如我留下,在这里陪你一起等?” 叶离枝摁了摁青筋隐隐有爆起迹象的额角:“让我安静的做个******吧。” 这货虽然人很不错,没有助纣为虐的把她拎去梁王面前,可骨子里好像总有一种能把别人气的七窍生烟的‘美好’品质。 ……让人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忍不住想要脱下鞋子来用鞋底抽她一顿! 女子也没勉强,与她简单道过别后就要离开,走出两步后,却又忽的回过头来,笑吟吟的补充了一句自我介绍: “对了,忘记告诉你,我叫霍水,以后有缘的话,咱们再见吧~” 霍水……祸水,都说人如其名,她还是别和这位姓霍的姑娘太有缘好了。 独自呆在四面漏风的假山中小半夜,外头都没有任何异动传来。 叶离枝打了个呵欠,努力维持着神志的清醒,好时刻准备迎接危机的降临。 可又过了平安无事的一阵后,她终于还是熬不住了,有些心力交瘁的将头靠在石壁上,在睡与醒之间奋力的厮杀着。 “喂……?” 名为霍水的女子去而重返,进来时却见那个有趣的姑娘已经蜷缩着睡着了,身体因寒冷而紧紧缩成一团,活像只抱着尾巴冬眠的小松鼠。 她嘴角一勾,忍不住俯下身去,细细的打量起这个‘新朋友’来。 芙蓉面、冰雪肌,倒真真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可惜,王爷今晚没回来,美人儿的这顿苦,算是白受了。 她抬手,有些轻佻的抚过那张恬静秀美却冰冷透骨的小脸,喃喃道: “我最喜欢……信守承诺的人了。让你在这里等,你就在这里等,还真是让人放心的不行。看在你这么讨我喜欢的份儿上,我就帮你一次吧。” 说完,拉起了叶离枝的一只胳膊,屈膝弯腰将她拉上了自己的脊背,托起她的双腿后,一个用力便背了起来。 霍水走出假山,打开叶离枝出来时的那扇后窗,轻轻一跃便进了屋子,将人放在了柔软的被褥上,拉过被子来给她盖好。 蹲着睡哪里又躺着睡舒服?更何况这屋子里又这么暖和,被窝里更是藏了几个汤婆子,舒适又温暖,叶离枝无意识的喟叹了一声,转头睡得愈发沉稳。 512.第512章 梁王 霍水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看着叶离枝沉静的睡颜,莫名的生出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人,总会和有些非亲非故、不相不识的人之间有着一种奇怪的羁绊。 这种羁绊的具体表现就是——第一次见面,就会不可抑止的对对方生出无限的好感来,无条件的信任她、喜欢她。 眼前的这个叶姑娘,对她来讲,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够顺利的逃出去吧?一定……要活着离开这里才行啊……” 想起对方一边走一边用积雪掩盖足迹的行为,她自信一笑,细眉大眼宛若猫儿般的可爱面容上显出几分引以为傲的神色来: “就这样吧……你好好睡,我走了。” 瞧瞧天色,已经到了她可以回去休憩的时间,霍水颇有些不舍的最后望了叶离枝一眼,转身,落地无声地悄然离去。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当叶离枝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这间屋子时,登时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到了脚! 她还以为,她的行踪被暴露后,被人又给拖回了原处呢! 要真是这样的话,肯定是那个说话很气人的女子干的! 可是左右看看,好像并没有第二个人的踪影啊…… 难道说,昨晚,梁王并没有过来过? 怪不得……昨晚会一点异常都没有。 叶离枝拥着柔滑的锦被从床上慢慢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不得不说,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听起来的确很拉风,但真正睡起来的话……还是没有这床上小小的一亩三分地来得更为舒坦。 笃笃笃。 敲门声适时想起,叶离枝刚刚放松了没多久的神经立即重新绷紧了起来。 “谁?”她警惕的问,顺便低头看了一眼。 很好,昨晚送她回来的人,并没有把她的衣服脱了,因此她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便下了床,谨慎地来到了门边。 “姑娘可起了?”是昨日送她过来的那位嬷嬷的声音,依旧冷傲如故。 “嗯,不知嬷嬷来找我,是为何事?” 叶离枝这才打开了门,揉着眼睛问。 对方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衣着还算整齐,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以不容违抗的口吻道: “昨儿个王爷留宿练武场没回来,所以,今儿个,我就带你过去,与我一同去伺候王爷。” 见叶离枝并无异议,她才继续道: “倒也不用你真的做些什么,就是跟着我,在王爷面前晃上几晃就可以了。王爷看得上你,便是你的造化,看不上,我也没办法了。要不是孙校尉与我有些交情,你也不会有这样近水楼台的好机遇。可要自己好好把握住了,知道了吗?” ……谁稀罕。 但想起那名为‘祸水’的女子提过几个切实有效的逃跑计策中,有一条是让她去练武场的路上寻找机会,叶离枝决定还是要试一试。 “好。谢谢嬷嬷了。待我日后若是得了王爷的一份恩宠,定不会忘记嬷嬷今日的提点。” 嬷嬷的脸部线条瞬时柔和了许多。 她侧身让路,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那姑娘,咱们走吧。” 出发之前,叶离枝是真的有好好想过在路上要怎么趁机开溜的。 不管是行经喧哗的闹市,还是身在一望无垠的荒野之中,她都有把握可以顺利逃走。 可是……却没想到,这个嬷嬷大概是和那孙校尉的交情不止‘一点’,不但答应帮忙将人带进王府,还主动负责了全程紧迫盯人的艰巨任务! 无论叶离枝是想下去走走,透透气,还是想要找地方解决人生三急,这位嬷嬷都是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无论她用什么借口驱赶都没用。 ……反正都是娘们儿,有什么好害羞的?——这是人家的原话。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出狠招了! 只是,没等叶离枝再次开口,嬷嬷便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吐出了几个令她毛骨悚然的字眼来: “姑娘,到了。” 一下马车,入目的果然是一片荒原,一般来讲,练武场这种地方,都是建在城外比较宽阔的平地上的。 叶离枝举目四望,就见左手边约有几百步远的地方,威然雄踞着用木质栅栏圈起的大片场地! 场地中的四面皆建有低矮的房屋,连成一片,看起来足足可以容纳下万人以上。 唯有正北方正中间的地方,矗立的是一座五层高楼,应该是军中品阶较高的武官们,以及王爷平日在此留宿时,居住的地方。 明明离的还有些远,但从凛冽而过的风里,叶离枝似乎嗅到了一股浓稠而黏腻的……血腥味。 “姑娘,随我来。” 从这里到练武场的入口处,凡是除正一品的大将军和王爷外,其余人等必须下马下车,步行通过。 叶离枝目不斜视地跟在嬷嬷身后,低眉垂眼的从两列整齐排列在入口内外、面色凝肃、手持长矛的士兵面前走过。 一个拐弯之后,眼前的视野蓦地变得宽敞明亮了起来,被房屋围绕在中心的空地的模样,也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了叶离枝的视线之中—— 无数暂时闲置下来的武器全部一丝不苟的挂在架子上,场中分为好几大块区域,有的人在原地休息,有的人在勤奋练武,还有的在比赛打斗,总之,热闹的很。 其中,有块区域最为扎眼,就见那里的士兵都盘腿坐着,嘻嘻哈哈的看着被他们围在中央的地方。 在那里,一匹马儿正在疯狂的奔跑中,后面……似乎还拖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服早在沙土地的磨砺之下变得破碎不堪,大片裸露而出的肌肤正被无情的与沙与土飞速摩擦着,连皮带肉,所过之处,留下道道深深地血痕,与声嘶力竭的惨嚎。 “我长平的士兵,怎能不战而败,怎能懦弱至此!” 嘈杂的人声与惨叫中,突地爆出一声厉喝,惊得那些还在嬉皮笑脸的人纷纷正襟危坐,头颅纷纷垂下,作出标准的臣服状—— “今日起,我就告诉你们,谁要再敢在我面前像个娘们儿似的示弱,不敢应战,只会哭泣求饶,下场,等同于此人!!!” 513.第513章 偷鸡摸到虎1 人头攒动中,叶离枝这才发现,原来在马儿围着跑的中间,还站了一个人! 那人在一片酷寒的笼罩中,居然打着赤膊,结实的肌理坦露无遗,因是背对着她而立,暂时看不清面容,只看得到那身材,魁硕的宛如一座小山! 在一群相对来说,都不怎么硕壮的男人中间,那人是如此显眼。 可在他没有出声之前,叶离枝竟然连察觉都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这个男人……好厉害。 然而,更厉害的还在后头。 他不仅特别会折腾别人,更会折腾自己。 等被马拖着跑了不知第几圈的人气息奄奄的被抬下去以后,他便让人再次抬进来一样物事。 那……那竟然是一只巨大的铁笼,笼子里,则关了一头相当凶悍的雄狮! 叶离枝惊得险些砸碎了下巴! 这个、这个怪物……到底要干什么?! 而她身旁的嬷嬷,却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对她道:“姑娘稍安勿躁。我家王爷现下正在忙着呢,等过一会儿,咱们再过去。” 叶离枝怔怔的呆望着,根本没听进去她对自己说了什么。 充斥着残酷的视野中,只看得到那如山般雄壮的男人一甩胳膊,毫无惧色的自己动手打开了笼子,然后,抬步迈了进去。 雄狮立刻摆出攻击姿势,对着入侵者龇牙咧嘴的示威低吼着。 周遭渐渐躁动起来,大片的鼓动与呼喝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宛若海啸! 雄性亢奋与躁动的气息令人不安与窒息,更让雄狮在面对着如此多异类的惊惧下,立即张牙舞爪的展开了攻击! 男人伏低身子,四肢着地,动作矫健的躲避着,就像另一头没有毛的野兽,手无寸铁的与雄狮缠斗起来。 眼前这吊诡而又可怖的一幕已然打破了叶离枝对于人这个种类的认知。 当看到男人最后骑跨在雄狮背上,抡起拳头一下下沉重的击在雄狮的大脑袋上,直到打的这头凶兽口吐鲜血,四肢发软地无力地轰然倒地时,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这特么的还是人吗?!! 发了狂的喝彩声简直要将天都给震塌下来,叶离枝在震耳欲聋的声浪中不稳的晃了几晃,好半晌,才重新找回主导身体的平衡感。 “他、他到底是……?” “哦,那就是我家王爷啊,人称‘残王’的梁王。不过,我家王爷的残暴与严酷是出了名的,这对于他来说并非是贬,而是褒义之词。” 嬷嬷颇为自豪的为叶离枝介绍起来。 叶离枝的三魂七魄仍在惊异的余韵中无力的漂浮着。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按理说,在人世间无论再看到什么大场面,都不应该觉得大惊小怪才对。 可是今日的亲眼所见,却委实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为什么……长平有一个这么强悍的王爷,却从未听说在与别国的战争中,打过什么轰动一时的胜仗? 要士气,他手下的兵已经被他催化的近乎兽性,要人数,似乎也并不比别人缺多少,不然孝王也不可能动辄就拨了十万大军给安如瑾当牛作马。 那么……这个只能用‘强’来形容的男人,难道出乎意外的是一个爱好和平之人? 马儿跑过的地方,刚刚被拖下去的那人身上残留的碎肉与鲜血还在均匀的铺陈在地上。 叶离枝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相当可笑。 如果对方真的是什么热爱和平处世的人,就不会把这偌大的练武场搞的像屠宰场和斗兽场的合体了。 雄狮倒下后,打赢的男人带着一身蒸腾的热气从笼子中毫发无伤的走了出来。 恰在此时,天空传来一声清脆而悠远的长啸,一道黑影在极高的天空飞速掠过,眨眼间就要划破长空,乘风远去—— 就见那野兽般的男人立时眼疾手快的一手从一旁的武器架上摘下弓,另一手同时从地上的箭袋中抽出了三根箭来,对准天空,拉弓搭箭,转瞬即发! 不……可能的吧? 那老鹰飞的如此之快,又如此之高,他怎么可能…… 几乎所有的人都忍不住随着那三发箭矢急驰而去的方向仰头看去。 ……片刻后,那在鸟类中堪称庞然大物的家伙带着满身的血迹从高空中跌坠在地,很快被别人捡起,拿去准备拔毛炖汤了。 嬷嬷不拘言笑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无奈和宠爱之色,掩嘴含笑道:“我家王爷就是调皮。走,我们过去吧。” 叶离枝一口老血直接哽在喉头,这么凶残的家伙……居然可以用‘调皮’这么温和的字眼来行容?! 看来这老女人应该与她们家的王爷关系匪浅,说不定是王爷从小的奶娘什么的。 叶离枝忍耐下充斥满口鼻中的血腥之气,摇摇晃晃的随着嬷嬷往前走。 没等去到那男人身边见礼,却见那男人只耳朵稍稍动了动,就立刻转过身来,举起长弓,将弦一下拉成了满月状,鹰隼般尖锐而敏锐的眼,直接的对上了叶离枝的。 叶离枝的瞳孔瞬间骤缩! 尽管那男人此时手上的弓并没搭箭,她却是有种发自本能的畏惧与颤栗——只要他松手,自己,绝对会和那只倒霉的老鹰一样在此人的手下殒命! 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直觉! 不过好在,他虽然在万千人闹出的声响中精准的辨别到了陌生来客的脚步声,却在发现这陌生来客的身边,还有一位自己熟悉的领路人后,便没再有任何为难的举动了。 而是缓缓放下了弓,亡命徒般凶狠阴沉的厉眸一转,转而语气粗鲁地问向她身边的嬷嬷,道:“她是谁?!” 嬷嬷忙往前疾走几步,恭敬的行过礼后,才应道:“是个新来的。老奴见她性情还算乖巧,便带在了身边了,惊扰了王爷,还望恕罪。” 语毕,又连忙拉了叶离枝一把,示意她借此机会在王爷面前混个脸熟。 叶离枝垂下不小心与对方对视良久的眼,福了福身子,声音还算镇定的道:“给王爷请安了。王爷万福金安。” 514.第514章 偷鸡摸到虎2 见她打扮并非王府中新进下人的模样,反而是一袭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外加一件掐腰的小花袄及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面施薄粉,清丽可人,梁王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他不无嘲讽的弯起了一抹轻佻的弧度,带着小火炉般的滚热与强烈的雄性气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在她的身周走了一圈。 叶离枝低眉顺眼,面上纹风不动的任他打量,实际上一颗心早就高高吊起,狂跳不止,随时都有冲破喉咙的可能! 那不曾稍离的目光,甚至让她有种被野兽盯上、而自己变成了无处可逃的猎物的颤栗错觉。 打量过她一圈后,梁王来到她的面前站定,伸出铁钳般的五指,动作还算拿捏了住力道的扳住了她小巧的下巴,迫她抬头。 “倒是个温柔小意的,看起来还算像个良家少女,是我那蠢弟弟的菜。不如……我将你送去给他把玩,如何?他可比我怜香惜玉的多呐……” 恶意满满的声调在头顶上方戏谑响起,不知是在说笑,还是在说真的。 笑话……当他梁王这里是什么地方,专收女人的青楼楚馆么? 他又不是恩客,不可能被一两个漂亮姑娘就哄得心花怒放,不知东西南北,还以为给点美色上的诱惑,就能牵着他梁王的鼻子走不成?! 叶离枝先是一喜,后又惊疑不定的疑惑起来:他口中的那个‘蠢弟弟’,会是孝王吗? “但、但凭王爷处置。”叶离枝努力稳住下巴,从齿缝间挤出字来。 梁王随手放开了她,捻了捻手指,指腹间滑腻柔嫩的触感犹存。 但他刚正不阿的面容上却没有丝毫动容,只因——会免费送美人来给他享用的人,必然有求于他,且有一颗想要贿赂他以达成某种目的的险恶之心,他会轻易就范才怪。 哪怕……这个美人的确有那么点与众不同,让他稍稍起了点想换种口味尝尝的心思。 明明对他怕得要死,表面上却仍是维持住了一派镇定与淡然的神色。 而且,他比常人要强上不知多少倍的敏锐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看似乖巧和温驯的女人,其实半点要****他的心思都没有。 反而……像只藏起了所有的刺的小刺猬,在小心翼翼的戒备着他,不侵犯还要,一旦遭到无理的进犯,立刻会将对方扎的满手刺! 有趣、有趣……他好久都没遇到这么让他感兴趣、且能调动起他全身的嗜虐因子的女人了。 “既如此……王嬷嬷,你且将她带回去,好好打扮打扮,晚上,我带着春花秋月她们,一起去孝王府找我四弟喝酒。” 话落,他人已经割断所有对叶离枝的关注与兴致,果断的转身,回到了场地中央去,继续专心地操练他的兵士了。 “……是。” 没有帮人把事办成的王嬷嬷垂首应了一声,语气中满是遗憾和无奈。 其实,他们家主子的性子,她该是最了解的,不过,人嘛,总有些侥幸心理,她以为有她从旁周旋,王爷总归要对这个姑娘上点心的。 事实却是——他们家铁血无情的王爷,谁的面子都不给,谁的帐也不买。 王嬷嬷在心里掂了掂孙校尉孝敬给她的大笔银子,觉得自己总归是努力了的,那就算事情没有圆满扮成,她也无需再退还给对方一文钱了。 想到这儿,王嬷嬷失落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转头对叶离枝道:“姑娘,既然王爷都如此说了,那咱们就回吧。” “嗯。” 听到梁王要把她送与的人果真是孝王,叶离枝的心内情不自禁的涌起一阵雀跃! 太好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下甚至不用她自己前去找寻,人家就决定亲自将她带过去啦! 她强忍下激动的情绪,深深地低着头,佯装同样失落的随着王嬷嬷离开了这个根本不是人该呆着的地方。 傍晚时分,阴霾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风止了,余下的是天地间难得的宁静与安和。 转眼间,外头的房屋和树木就被大雪无一例外的厚厚压盖起来,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纯洁美丽的银装素裹之中。 叶离枝和另外三个女子——春花、秋月、以及蕊雪,一起跟随梁王踏上了前往孝王府的马车。 面对着三个姿色远在自己之上,眉目冷俏而凌厉的女子,叶离枝表示,压力很大…… 不是说孝王喜欢她这种温柔小意的么?怎么梁王却弄了三个与他的描述截然相反的美人来?搞的现在她们四个坐在一起,她才像是她们之中的那个异类一样。 而且,对方三人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异类,一致排外,只自顾自的说着小话,谁也不肯搭理她。 叶离枝也不在意,自娱自乐的想着自己的心事,正好,可以有一段相对安全和安静的时间,来整理她自从来到长平的地界后,所发生的种种了。 她所得到的比较有用的信息不过也只有以下几点: 第一,梁王凶残成性,绝不是个好惹和好驾驭的人物。 也就怪不得安如瑾那个失了势的皇子,并没有选择和梁王合作,而是孝王了。 第二,孝王热衷美色,从那日月下带着一种青楼女子纵马过市,就能看得出来。 但叶离枝也不觉得孝王会是个纯种的废物,毕竟安如瑾也不傻,不可能会把秘方交到一个废物手中的,万一不小心被他泄露了出去怎么办? 第三,梁王和孝王的关系,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是和睦。 ……但也只是表面上而已,从梁王提起孝王时,那口口声声满含不屑与蔑视的‘蠢弟弟’,就知道他这个哥哥,根本瞧不起自家的弟弟,甚至,有可能根本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过。 既然如此……又何必自己亲自带着美人去对方的府邸中探望喝酒呢? 叶离枝咬紧下唇,瞬间想到了一句歇后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想要的是可以和安如瑾抗衡的秘方,那么,梁王想要的……难道也是这个吗? 515.第515章 穷奢极欲 其实这也不难推测。 毕竟从表面上看来,梁王这个‘残王’可比孝王有本事的多!一个整日带着士兵操练不休,甚至连家都不回的男人,会觉得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只会带着女人到处撒疯卖弄的孝王么? 开什么玩笑! 所以……梁王怕是不甘心孝王会得到安如瑾这个超级外挂的青眼相待,因此,就想用孝王最为喜欢的美人儿,去孝王身边偷取他想要的东西吧? 这样一来的话……她的竞争对手岂不是一下多了三个?而且这三个人的背后,还有一个梁王这样的大靠山! 叶离枝捏紧手帕,无数念头自脑海中飞掠而过,最后,只剩下了最为坚定的一个—— 她一定要得到孝王的另、眼、相、待!一定! 幸而梁王为了让美人们能第一时间讨得孝王的欢心,不仅让专业人士将她们盛装打扮了一番,连衣服,都是极不保暖的轻薄面料,只在外面罩了一件厚绒的披风以挡寒风而已。 叶离枝低眸,看着自己的这一身魅惑的红装,薄粉的唇角轻轻一勾,说不出的勾魂夺魄。 “贤弟!” “愚兄!” 提早得到了消息的孝王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外。 他依旧是一身极为骚包的行头,身旁伴着几个姿容上佳的美婢,有的为他打着绣花伞,有的帮他撩着身后逶迤在地的长长披风,看起来极为的雍容和……欠扁。 两人甫一见面,就各自拱手互相打招呼,但‘贤弟’就算了,孝王大大咧咧的叫梁王‘愚兄’是怎么回事?!愚兄难道不该是人的自我谦逊称谓才对吗? 果然,一听到孝王的称呼,梁王的脸色登时就变得不大好看起来。 不过,和在练武场凶蛮的本性毕露时不同,穿上了衣服的梁王似乎也终于有了点人的模样,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竭力维持着‘兄友弟恭’的笑容道: “这么晚来叨扰贤弟,实是愚兄的不该,走,咱们去喝酒,我先罚酒三杯!” “二哥这是什么话,自家兄弟还在意这些不成?不过,罚酒什么的可以有,二哥的海量,弟弟现今还记忆犹新呢!” “过奖,过奖。” 二人寒暄着,在孝王的带领下,一起踏进了孝王府的大门。 叶离枝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四处打量。 和梁王府的恢弘大气不同,孝王府,只能用四个字来行容——金、碧、辉、煌。 凡是目光所能及之处,几乎都是被镀过了一层金的,连那伫立在小桥流水的优美景致旁的假山,都是用玉砌成的! 来往穿梭的下人们亦是披金戴银,衣料精贵,只是因等级不同,所能炫富的标准也就不同。 但,无一例外的是,这些人面对着这处处都是宝物的王府,竟是习以为常,目不斜视,该干嘛干嘛,丝毫没有半分想要窃取的贪婪之色。 这个孝王……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啊…… “咦?二哥什么时候有如此雅兴,连出门都带着这许多金娇玉贵的美人儿了?” 果然,孝王的关注点永远在美色身上,假装无意中的一瞥后,就立即将话题引到了梁王身后跟着的叶离枝等四人身上。 叶离枝条件反射的低下了头,做乖顺状。 只是令她惊讶的是,原本在车上还自成一派、气质高贵冷艳的三人组,此时竟也跟她做出了一样的动作,露出了近乎一样的娇娇弱弱、我见犹怜的温顺表情。 ……好强的变脸特技。 “知道四弟你最是好这口……”梁王颇为不正经的眨眨眼睛,解释道: “所以,二哥就特地从各地搜罗来了这些美人儿,给你送过来了,就是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啊?” 孝王闻言,立刻做出了感激涕零的表情,拱手对着梁王作揖,真心实意的慨叹道:“知我者,二哥也!” “哈哈哈!”梁王狂放的大笑了几声,抬起一只铁掌拍了拍孝王的狗头,哥俩好的谦逊道: “好说,好说。” 从叶离枝的这个角度看去,那几乎将孝王的脑袋整只包覆进去的大掌,似乎很有些想要将掌中的狗头捏碎的意图。 不过,也只是意图罢了。 一行人拖拖拉拉的来到了一座四角飞檐的小亭。 亭中早已摆好了美酒和小菜,烧的旺旺的小火炉在三面玉质屏风的遮蔽下,将整个小亭烘烤的暖意融融,刚一走近,就能感到一阵暖风迎面扑来。 孝王将梁王以及他所带来的四位美人全部迎了进去。 刚一落座,立刻就有袅袅婷婷的美婢将放在小火炉上温好的酒壶提了下来,为两位王爷一一斟酒。 桌旁还有其他美婢各司其职,比如有的在为孝王一个一个的剥瓜子; 有的在他身旁身后拿着美人锤轻轻的为他捶肩捶腿; 还有的怕孝王刚从外面进来,那双金贵的爪子受了冷,竟无视在场的其他众人,将孝王的爪子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衣领里,供对方取暖兼把玩。 叶离枝一直在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在无意中瞥见这秽乱的一幕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低俗、恶俗、媚俗! 这这这……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成何体统?! 怪不得在人市上偶然遇见孝王时,会听到周遭的人几乎都是在用冷热嘲讽的口气对他明褒暗贬,原来,是有典故的! 叶离枝快速的收回了目光,不敢相信就是这么一个毫无节操的家伙,能入得了安如瑾的眼,并愿意与他合作。 “贤弟真是好‘雅兴’啊!” 显然,对这荒唐无稽的一幕颇为看不下去的还大有人在,梁王亮出自己粗厉而凶悍的大嗓门,由衷的赞叹出声。 就连聋子都能听出的这句话中所包涵的浓浓讽刺之情,落进了孝王的耳朵里时,却只惹得这家伙一阵洋洋得意的哈哈大笑,姿态慵懒而惬意的拿过婢女递过的小瓷碟,将其中摆放得满满当当的瓜子粒一饮而尽后,满不在乎的应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二哥啊,好久不见,你这身子可是愈发的硕壮了,不像我!” 516.第516章 艳惊四座 他拍拍自己扁扁平平的胸口,和梁王就算被衣服包裹仍高高隆起的胸肌相比,孝王简直就是一只家养的饲料鸡,偏生这只饲料鸡还丝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继续道: “不像弟弟我啊……天生就是个享福的命!哎哟,跟二哥一天不操练那些兵蛋子就难受一样,弟弟我呀,也是离开了这些小蹄子们一刻都不行,咱俩半斤八两,果然是同一个爹生出来的亲兄弟!哈哈哈哈!” 梁王的脸都黑成锅底了,分明的五官充满煞气,明明白白的强烈表达出了自己不与这个败类同流合污的坚定意志: ——谁特么和你这个草包是亲、兄、弟?!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将杯中温度适宜刚好入口的酒一饮而尽,一只手垂落下来,恰好遮住了空掉的细瓷酒杯。 不一会儿,叶离枝就看到,从那只故意垂下的宽大袖口中,一丝一丝的流泻下一地齑粉。 ……孝王爷啊,瞧瞧你都把你二哥气成什么样儿了。 孝王毫无所觉一样,一边快乐的抖着腿,一边同梁王寒暄些有的没的。 虽听起来似乎总是在被他的二哥嘲讽讥笑,实际上认真的听一会儿,就会发现这个家伙是一点儿口头上的亏都没吃,全给四斤拨千两的回敬给了梁王。 这个孝王……果真不太简单啊。 叶离枝来了些兴致,悄悄挪了挪步子,准备靠得再近些,好将他们的对话听的清楚明白,说不定,还能从其中找到一些对她有利的蛛丝马迹。 孰料,仅这么个小小的举动,居然就在孝王状似无意中的一瞥给看到了,他一手格开婢女撅着红粉的小嘴帮他吹了半天的热茶,色眯眯的目光当即就扫了过来。 “啧,瞧我!居然差点把今晚的重头戏给忘了。” 梁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双炯炯有神的豹眼眯了眯,意味深长的一一扫过叶离枝身旁的三人组。 “本王竟然冷落了美人?!罪过,实在是罪过呀……” 孝王大笑着站起身,一只大手毫不留恋的从美婢的衣襟内抽出,在对方幽怨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叶离枝等人的身前。 他先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极不符合时节的折扇,风流而不下流的挑起了春花尖尖细细的小下巴,饶有兴趣的问: “美人儿,不知你会些什么?” 春花先是对着他盈盈一福,这才用娇娇怯怯的声音应道:“回王爷,小女会弹琴。” 余下的三人闻弦歌知雅意,立即挨个主动交代。 秋月含羞带媚道:“小女……会吹箫。” 蕊雪甜甜脆声道:“小女会鼓瑟。” 孝王的目光自然而然的扫向了叶离枝。 叶离枝干干巴巴道:“小女……会跳舞。” 唰唰唰! 其余三人含怒带怨的美目登时横扫了过来! 她们本想为孝王来一个‘琴瑟和鸣’,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竟杀出个会跳舞的?! 一旦有了跳舞的人……那,她们岂不是直接沦为了伴奏?谁还会去看伴奏们弹得如何? 这个人……是梁王的安排?还是梁王的底牌?为何她们先前接到任务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其实,连梁王自己听到这话时,也颇为吃惊。 他本以为叶离枝只是下面某个不自量力的东西贡献上来,以博取他的欢心的,顶多在美色上看得过去罢了。 也因此,他很放心的将这只鱼目混珠里的‘鱼目’,放进了这些珠子里,以达到混淆视听的目的。 可如今这情势看起来,他似乎是太过低估了这个本以为只会‘以色侍人’的家伙啊…… “哦?跳舞?本王最爱看跳舞了!二哥真是煞费苦心啊,不仅为弟弟寻来了美人,还寻来了完全符合弟弟喜好的美人,弟弟真是感激不尽,在此,先谢过二哥的一番深情厚谊了~!” 他转身朝向梁王,大大的行了个开玩笑般的揖。 梁王则是不动声色的睨着不按台本出牌的叶离枝,心里盘算着她究竟有几斤几两,是哗众取宠呢?还是哗众取宠。 觉得攀不上他就转而想要去高攀孝王了吗,呵,真是‘敬业’啊。 对这个活宝弟弟视而不见,梁王只轻启薄唇道: “本王……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位姑娘的舞艺呢……” “咦?二哥居然还没观赏过吗?哎呀,二哥对弟弟真是太好了!有什么好东西都不舍得先享用的,弟弟我真是……” 在孝王假装拎起袖子感动的抹泪的时候,梁王已经有些不耐的打断了他: “如此良辰美景,弟弟还是不要再多说废话,让她们赶快开始吧!” 对于如此‘不解风情’的二哥,孝王也浑不在意,只毫无尴尬的放下袖子,对着叶离枝嘻嘻笑道:“如此,就有劳美人儿为我等表演一番了~!” 乐器很快呈了上来,春花、秋月和蕊雪或站或坐在一边,摆出了最为动人的姿势准备演奏以及……为别人当活背景。 而解开衣带,褪下了披风的叶离枝,却在一瞬之间,展露出了与之前温婉乖顺的形象完全不同的万千风情! 她踏着乐声的韵律一步步的走下台阶,来到了小亭前的雪地上,转身回眸,蕊颜雪肌,唇红齿白,长发如瀑,红衣如火,笑容柔媚而暗含光彩毕现的凌厉。 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其抓住了眼球,再看不到其他! 她腰身款摆,曼妙的身形随着节律轻轻舞动,宛若一团燃烧在雪中的火焰,妖娆惑人,恣意潇洒。 那三人组自然是看的极不甘心,几人一圈眼色对视下来,立刻不约而同改变节奏,余韵悠长的曲调变得奔放狂涌起来! 叶离枝眉梢一挑,却并无多少慌张之意,而是过渡自然的改变了舞步,身形变得轻灵活泼,好像一阵大风刮过,拂动的这团火焰随之变幻莫测! 十年的教坊生活不是白过的。 与寻常舞女只会刻意展现自己的优美身段,扭的腰都快要断掉,以此来魅惑世人不同,叶离枝更喜欢营造出一种意境,诱人入境,与她一起分享舞中的波澜壮阔、快乐忧伤。 517.第517章 连环计1 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似乎都生出了千万根丝丝缕缕、看不见的细线一般,牵扯在人的心上,随着她的喜而喜,忧而忧。 孝王这个没出息的看的眼都直了,只恨自己不是二郎神,能生出第三只眼来好将眼前美景一丝不漏的尽数收在其中! 梁王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只是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在无意识的捻磨着,似乎在追忆前不久之前,他还捏过对方下巴时,留下的滑嫩触感。 而现如今,这个女人已经被他亲手送了出去,想反悔都来不及了。 “我长平舞姬无数,今日一见,才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眼前这个,怕是连正一品的尊荣华领舞舞天姬,都赶不上吧……”孝王失神的喃喃自语。 一双眼睛像是黏在了那团火焰之上,怎么也无法离开。 梁王敷衍的嗯了一声,不附和也没有反驳。 心里却有两个字在来回的盘旋着:失策啊失策! 一个不小心,就把一朵鲜花插在了他的四弟这坨牛粪上了! 这明明是别人送来孝敬他的,却被他……唉。 孝王看的如痴如醉,梁王看的扼腕叹息。 一舞结束,叶离枝步履款款的回到亭中,先对着两位心思各异的王爷福了福身子,这才走到一旁,接过一边婢女递来的披风,重新披好。 “好、好、好啊!” 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孝王抚掌大笑,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将那负责演奏的三人组早就抛之脑后,一双满怀不轨的眼睛只绕着叶离枝的身上来回打转。 突然,有下人惊呼一声,指着叶离枝曾跳过舞的地方,惊讶道:“王爷,快看!”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那纯洁无暇的雪地上,留下了无数深深浅浅的脚印,那脚印组合在一起,竟成了一个大大的‘孝’字! 没有哪里多一点,亦没有哪里少一点,正正好好,横平竖直,深浅得宜,像是大书法家挥毫而就,充满了豪迈而遒劲的气势! “妙、实在是妙啊!” 孝王看着那字,又看看叶离枝,也不知到底是在夸字,还是在夸人。 叶离枝垂下眼帘,谦逊一笑,敛去一身风华的她,看起来又变回了那个温婉和善、平凡而普通的女子了。 那惊鸿一瞥,那惊艳一舞,与她现在极其低调的姿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越是这样,越是让人念念难忘…… 孝王不禁状似无意的瞥了梁王一眼,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二哥……似乎,运气还不错呢,居然能被他寻来这样的女子…… 如果是她的话…… 假装上一次当,吃一次亏,似乎也是甘之如饴的吧…… 贪欲魔军大举压境,眼见着孝王投在叶离枝身上的眼神渐入渐深,想到弟弟那荒淫无度且不分场合的性子……梁王为避免自己的眼睛长针眼,连忙清高耿直的用力咳了一声: “咳,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还有俗务所缠,及不上弟弟悠闲自在,就此告辞了。” 孝王似乎被他送来的美人迷住,闻言连客套的挽留几句都忘记了,只愣愣地点了点头,随着他站起身来,准备将他送出大门。 梁王凌厉如刀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三人组,三人不约而同的脖子一缩,神情惶恐的跟在孝王后面,毕恭毕敬的送自己主子出门。 送走了梁王,孝王并未急着就寝,而是重新回到了亭中,兴致颇高的继续自饮自酌,看起来比和他二哥一起喝时还要高兴。 喝着喝着,不免就喝高了。 “你、你们是二哥的人……那你们知道吗?二哥的母亲是皇后,而本王的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 旁边有美婢好心的为她们这四个新来的提醒道:“又来了……我们家王爷一喝多,就喜欢念叨往事,妹妹们别害怕,这不算什么隐私了,王爷对谁都这样说的……” 叶离枝等人连忙点头表示知道。 那边拎着酒壶,直接对嘴灌的男人却似乎并没发现她们这边的小动作,白皙的脸上挂着两抹酡红,继续打着酒嗝、醉态可掬的道: “父皇晚年的时候,才遇到了本王的母妃……对她是——宠、幸、有、加!母妃生了我,本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想到父皇爱屋及乌,竟一心想要立我为太子,惹怒了大哥和二哥一脉的人……” 叶离枝微微皱眉,这胡话说的也太……条理清晰了吧?总觉得他是在故意这样说的。 “嗝!”一个大大的酒嗝打断了叶离枝的胡思乱想,孝王似对她们说、又似自言自语的继续道: “理所当然的……父皇的这个提议,遭到了皇后和大臣的反对……极力反对!结果……就在父皇提出这个主意之后的没多久,他就驾鹤西去了……” 叶离枝的心脏猛地一跳! 没有根基的宠妃……被先皇一心想要立为太子的小皇子……在失去了先皇这座大山的庇佑后,其后果可想而知。 果然,孝王的表情变得悲愤起来,用的拍桌道: “父皇死后,皇后一人大权独揽,不仅让自己的大儿子登基,还将兵权的二分之一交给了二儿子,也就是你们的原主子……梁王爷。而我的母妃呢,因分走了父皇的宠爱,让皇后分外嫉恨,不仅让她做自己的下人,还把她的手脚全部砍去,挖掉双眼,割掉舌头,扔进了猪圈里……” 春花秋月等人脸色齐齐变得煞白! 叶离枝亦是听的心惊肉跳,看孝王提起往事时赤红的双目,就知道他绝对没有在说谎! 可是……偷偷瞄瞄周围的人,的确是人人神色如常,似乎对这番触耳惊心的话听了千百遍,早已习以为常了。 “幸好啊……父皇留下遗诏,封我为王,赐我大军,方才保住了我的一条小命,为了避免皇后一脉的继续迫害,我连自己母妃的葬礼都无法参加,甚至必须装疯卖傻,在她的丧期期间公然狎妓,不务正业,整天吃喝玩乐,沉迷美色……如此!方能让皇后觉得我是个废人,而不是个潜在的巨大隐患……” 518.第518章 连环计2 秋月忍不住哽咽的开口问道: “那王爷……您终究不是皇后的儿子,先前的皇后娘娘会这么轻易的饶过您吗?” 孝王嘿嘿冷笑: “当然不会!不过,我都表现的如此之废了,若她还紧咬不放,赶尽杀绝……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身为一国之母,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的话,那她的儿子……怕也是没有多少人甘愿拥戴吧……” 皇家的人最注重面子和名声,尤其是新皇刚刚登基,根基不稳的时候,到时候若是传出上头有这么一位心狠手辣、心肠歹毒的母后的话,到时必然会流言四起。 为怕妖后灭国,百姓们是不可能继续容忍的下这位毒后的存在的,甚至可以被迫皇家改朝换代。 要说这孝王也真是聪明,懂的拿捏住对方的弱点,让对方在忌惮之下不敢妄动…… 不过他付出的代价也足够大,不仅母妃去世时不能尽一个儿子的孝道,甚至手握数万大军却必须做出一副如此荒淫无道的废物形象,肯定会失了不少的军心。 再加上主动留守在长平的都城之中,没去封地,时时刻刻被无数眼线监视着一举一动……活的绝对是无比的窝囊。 秋月的脸上露出了点点怜悯之色。 又喝了几壶闷酒之后,孝王有些头重脚轻,昏昏欲睡,挥手让人撤去酒席,自己在几个美貌婢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叶离枝她们还没被安排住处,因此只能先跟着孝王走。 没走出几步,喝的烂醉如泥的孝王就扑向了路旁的一棵大树,抱着就大吐特吐起来。 大树周围种着一些低矮的长青灌木丛,他自己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被绊了一跤,险些一头栽进去。 等呕吐告一段落之后,孝王立刻对着这丛灌木拳打脚踢,口中骂骂咧咧,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灌木丛,一个劲儿的喊道: “是它先动手的……是它先动手的!” 婢女们忍俊不禁,秋月更是柔顺的娇笑着附和道:“没错,小女瞧得真真儿的,就是这些破树先动手,欺负王爷的呢!” “我就说是吧……” 孝王扭头冲她傻兮兮的一笑,又对着那无辜的灌木补了几脚,这才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 安顿下这个祖宗之后,叶离枝她们被管家安排在了王爷旁边的小院中。 次日,恢复了生龙活虎的孝王又开始了自己不得不奢靡颓废的生活,一大早的就听着小曲看斗鸡。 两只小公鸡怒发冲冠,志气昂扬,甫一交战就斗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头破血流、鸡毛乱飞,惹的孝王乐不可支,拍着扶手哈哈大笑,半点看不出昨夜酒醉诉苦时的悲痛与激愤。 叶离枝悄悄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努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仔细的观察孝王这个奇葩的一举一动,试图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于是就在她强睁着湿润迷离的眼睛,准备将孝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的扫描一遍时,发现了自宽大木椅下,探出的小小的翠绿色三角小脑袋。 叶离枝的脸色登时也跟着绿了! 没等她发出‘王爷小心’的警示,那被猛拍扶手的大手吓了一跳的小绿蛇已经发动了攻击,毫不客气的朝着孝王的手腕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然后在敌人的惨叫声中刺溜一下凯旋而去。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有蛇!” “哎呀,王爷被蛇咬了,快,快去请御医!!!” 孝王的惨叫声刚刚落下,周遭的侍从们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看着抱着自己的手疼的面容扭曲的男人,站在叶离枝身侧的秋月突然猛地冲了出去。 她一边快速的解下自己的腰带来将孝王手腕以上的地方紧紧的缠住、系好,以此来减缓血液的流速; 一边一把抓过孝王的手,毫无畏惧的将自己粉润的小嘴覆在了那被小绿蛇咬过的齿印上,并卖力吸吮起来。 婢女们惊呆了,孝王也因她的突然出现和举动而有些惊讶和愣怔。 不过,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离枝清楚的捕捉到孝王在低眸看向秋月之时,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得逞神色。 这个转瞬即逝的小小细节让叶离枝一下从脚底板寒到了头顶! 若说昨晚秋月附和孝王的举动还让她觉得大概只是博取孝王好感的手段的话,那么今日看来,这为了救孝王,完全不顾自己的嘴巴都被毒液浸染的乌青的女子,显然早已被她所救的男人收服了。 为什么? 难道是为了孝王醉酒时所说的那些话? 也对,女人天生就有副慈母心肠,且同情心泛滥的紧,只要男人适当的示弱一下,她们往往会无法招架。 叶离枝忍不住偏头去看了眼春花和蕊雪。 这两人都是柳眉紧蹙,神色复杂,显然也闹不明白秋月的真正心思到底是什么,因此眼中很有些困惑。 若说这是秋月笼络孝王的手段,也可以。若说秋月不知什么时候已归顺了孝王,也说得过去。 因此她们不敢妄下定论,只好袖手旁观。 但叶离枝猜测后者的可能性……会比较大一些。 她早就觉得孝王会将那些皇家隐秘轻而易举地说出口有些不同寻常了,如今看来,更是确信那不过是拉拢人心的手段而已。 ——他在怀疑,怀疑她们四个全部都是梁王的人,是梁王派到他身边的细作。 于是,大概是处于爱美之心吧,他并未关起门来将她们全都偷偷干掉,永绝后患,而是先行拉拢,拉拢不成的话…… 接下来就是试探,与确认出谁是奸细之后的斩草除根了。 叶离枝虽说不是梁王的人,来到孝王的身边,却也确确实实的是心怀不轨。 现在……假装投诚什么的,还来得及吗? 那边,秋月将伤口的血吸到开始恢复正常红色的时候,御医们终于背着药箱姗姗来迟的赶来了。 赔罪过后,便是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在此期间,秋月一直未曾离开,紧紧地守在孝王左右,像只忠犬一样紧盯着御医们的一举一动,等他们将伤口处理好了之后,才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519.第519章 连环计3 孝王二话没说,及时的将秋月揽入了自己的怀中之后,打横抱起就朝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这是……攻略成功了?”蕊雪有些呆愣的低声道。 春花和蕊雪面面相觑,完全不知自己的同伴到底唱的是哪出。 叶离枝则是抬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 的确是攻略成功了呢……只是被攻略的那个人,真的是孝王吗? 秋月毫无意外的被孝王收作了房里人,有了自己的小院,正式成为了叛变大军……哦不,孝王府里的一员。 孝王的闲散日子仍在继续着。 叶离枝每日都过的战战兢兢。 其他两个人却好像认定了秋月是打入了敌人的内部一样,异常的放松下来,只等着秋月偷到了梁王想要的东西后,回来和她们一起逃出孝王府,回到梁王的身边。 可是,左等,右等,秋月就是杳无音讯,见了她们也像是陌生人一眼,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经过春花的精确推断、反复推敲后,认定这是秋月想要迷惑孝王的一种方法。 因为毕竟她们都是梁王送来的人,孝王肯定会怀疑她们的目的不纯,秋月会这样做,也完全是为了能更好的放松敌人的戒心、窃取敌人的机密吧! 她们四人是被安排在同一间屋子里居住的,只是现在少了一个秋月而已。 叶离枝就坐在一旁,听到这话时,摇头叹息。 她们的推断是对的,可是结论却下错了。 孝王的确怀疑她们,但,秋月这么做却完全不是为了迷惑孝王。 唉……可怜的被猪队友坑了的两个女人啊…… 叶离枝站起身来,准备为两个说了半个时辰悄悄话的女人倒杯茶,润润喉。 提起茶壶的时候,叶离枝才猛然发现,在长平,下人们喜欢用的器具并不是瓷做的,而是一种叫铅的东西。 他们用铅杯喝水,用铅锅煮食,因为铅做的东西没有瓷那么易碎,所以备受百姓们的喜爱。 可是……用这种奇怪的东西当作日常用品,真的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叶离枝歪头想了想,没从学过的医书上找到有关于‘铅’的记载,因此只得暂时放下了。 今日下午孝王约了几位狐朋狗友前来府中做客,因人数较多,厨房有点忙不过来,因此叫了她们几个游手好闲的人士过去帮忙。 蕊雪被留在厨房负责看锅,以防大厨太忙不小心让菜糊了,叶离枝则和春花各自端了一碗盖着盖子的小小瓷盅,小心而缓慢的朝着前院走去。 叶离枝对孝王想吃或者要吃的东西毫无兴趣,哪怕手里端的是砒霜,她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但孝王毕竟不是春花真正的主子,对于他,春花也没有对待主子的那份忠心与尊重。 她早就耐不住好奇心的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待看清楚里面盛的是什么东西后,居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还轻轻地撞了撞叶离枝的胳膊,示意她也看一眼,可惜对方并不领情,目不斜视,无论她怎样诱哄都不肯去看一眼。 春花冷哼了一声,也不勉强,只笑容诡异地将盖子重新盖好,脚步轻快地继续前行。 前院中,有钱的纨绔子弟们正在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 而其中的领头羊——也就是孝王,正手持三把小小的飞镖,双眼蒙着一条黑布,对准了不远处脑袋上顶着一个苹果的可怜仆从,跃跃欲试。 仆从的双腿都在打颤发软,头顶的苹果摇摇欲坠,还没等孝王发射,他的脚边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吓尿了。 纨绔子弟们登时炸开了锅,敲碟子摔碗的笑成一团,有人还上去对着那侍从踹了几脚,骂了几句‘不中用’没出息的东西‘。 可要是让他们自己上,却是怕谁也不敢吧。 对着连连磕头求饶的仆从,孝王早就没了玩弄的兴致,胡乱的挥了挥手就让他滚下去了。 回到桌边,恰好新的菜色也上来了,春花端的那碗恰好是指定上给孝王的,因此便直接轻轻的双手端放到了孝王的面前。 叶离枝那碗则是送到了孝王左手边的那人面前。 其他公子见状,立刻不满的叫嚣起来: “哎呀,王爷,这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只有两盅?” “就是,有福同享嘛,不能只给您和张少吧?!我们大伙儿可都看着呢!” “去去去,张少可是和王爷交情最好的人,有什么好东西,王爷自然只会和他分享咯!” 听到这话,那被称为‘张少’的人不无得意的扬起了下巴,心中亦有些好奇王爷这次是赏了他些什么好东西。 结果抬手揭开盖子一看,顿时,洋洋得意的笑容,全部凝固在了脸上! “怎么了?”立刻有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好奇的凑了过来争相观看。 “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闻起来好香!有点像是……龙骨粥?” “龙骨粥?!那玩意儿不是为了壮……” “才不是呢!龙骨粥的真正作用,是治早x的啦!” 搞明白了这碗粥的真正面目之后,大家立刻仰天大笑起来,原本投在张少身上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转成了同情: “看来张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啊,还是王爷体贴。” “就是!这样以来的话,咱也不好意思和人家张少抢了,毕竟人家张少才是真正需要这个的人不是?” “咱们龙精虎猛,就别歧视人家了,要像王爷那样对张少多多关心才是哪!” 戏谑的调笑声此起彼伏,张少的脸上五颜六色。 不过,好在大家伙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适可而止的调笑过后便该干干嘛去了。 哪怕孝王再平易近人,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毕竟,人家的身份与地位在那摆着呢。 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团灭了都是分分钟的事。 与张少的窘迫与羞恼不同,孝王几乎是慢条斯理的揭开了盖子,随后捏起小勺,慢慢地享用了起来。 然后,目光有意无意的朝她们这边扫了一眼。 520.第520章 自投罗网1 入目的是,春花一张偷看好戏看的不亦乐乎的脸,以及她身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叶离枝。 第二日,春花就不见了踪影。 三人组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的蕊雪,在醒来后找不到春花的影子时,立刻变得惊慌不安起来。 可她又不知道叶离枝究竟是不是和她们是一伙的,因此也不敢透露的太多,只一个劲儿的抓着她问: “昨天你不是和春花一起给王爷上菜的吗?她最后去了哪儿了?怎么只有你自己一个人回来,春花呢?” 叶离枝真不好意思说春花是自己被自己给作死的。 在那位张少揭开盖子,众人喊出里面盛的是什么东西时,叶离枝就恍然大悟过来,这,又是孝王一个‘阴谋’。 如果真的认了他孝王当主子,如果真的对主子忠心,又怎么可能会擅自打开瓷盅的盖子,并对主子要用的东西评头论足、加以嘲笑呢? 春花那张掩都掩不住的充满着鄙夷与看好戏的脸,就差告诉全天下孝王有早x的隐疾了,孝王又不是瞎的,难道看不出她的不忠吗? 留一个不忠的奴才在身边干嘛?等着被坑? 叶离枝轻叹了口气。 “我昨日送完菜就回来了,春花姐姐自己主动留下,说是要伺候王爷,我便没敢拦。接下来的事,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春花会主动留下,恐怕也是为了多看一会儿孝王的笑话。 就算孝王醉酒时吐露出自己的苦衷又如何?现状就是他不思进取、他不务正业、他骄奢淫逸、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 春花和秋月的观念大概完全不一样,秋月觉得孝王很可怜,胸怀抱负无处施展,反而还要处处受人压制,是个需要被同情、被关爱的男人。 而在春花眼里……孝王哪怕拼死和害死自己母妃的人一战后壮烈牺牲,也总比现在活的窝窝囊囊、畏首畏尾要强得多! 也因此,她并没有像秋月那样被孝王的三言两语感动,反而……是更加的鄙视孝王这个人了吧。 “那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回来?该不会……是被王爷招去侍寝了吧?”蕊雪喃喃自语,试图用比较好的猜测来安抚自己忐忑不宁的心。 外头却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和杂乱的脚步声。 “什么?咱们王府里有奸细?!” “是啊!抓到之后就送去王爷那儿了呢,啧啧,王爷最是讨厌吃力扒外的人,这下子可有好戏看咯~!” “王爷现在在哪儿?” “在前院哪!” “走走走,去看看!” ‘奸细’两个字甫一落入蕊雪的耳朵里,宛若一道晴天霹雳,劈的她一张俏脸血色尽褪,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是春花……一定是春花被王爷抓到了!!!” 变成惊弓之鸟的蕊雪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前的处境,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春花不能死!她不要一个人孤军奋战! 见她转身就跑,叶离枝忙伸手拉住她,急急道:“你疯了?!你现在过去要干嘛?救春花吗?你就不怕因此而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导致全军覆灭?”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叶离枝自己以前也是个细作,深知作为细作的不易。 虽然这个身份挺让人厌恶和唾弃的……但种种无奈之下,有些事真的身不由己。 在她眼里,这个身份是又可恨,又可怜。 梁王派她们到孝王的身边来,她们不得不来,不来就是死。 她们来到孝王身边,要做的肯定不是好事,也不得不做,不做还是死。 可是孝王凭什么就要白白被她们利用、白白让她们得逞?他孝王又不欠她们的! 而且,一旦这三人组得手,那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梁王,会放过孝王吗?孝王大概也终究难逃一死…… 这其中谁对谁错已经难以说的清楚。 只能说也许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会变成那活在夹缝中的人,两面都难以讨好,且一旦有什么差错,两面都不会放过她们。 叶离枝只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去送死而已。 但蕊雪显然不怎么领情,她一把甩开叶离枝的手,恶狠狠道:“你!果然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不然的话,春花出事了,你怎么可能如此无动于衷?!” “出事的是不是春花还不一定呢!” “一定是她!一定是的……”蕊雪呜咽出声,双手掩面绝望的道: “春花是我们之中身手最好的,性子也是最耿直的。来之前主子就嘱咐让她多加小心,可、可是她还是……露了马脚,否则也不会被孝王抓到,呜……” “梁王派你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蕊雪警觉抬头,泪眼朦胧的瞪着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谁派来的人?你是孝王的人,对不对?说不定、说不定春花就是被你泄露出去的!” 叶离枝拨开险些要戳上她鼻子的玉指,苦笑一声,道: “我若真是孝王的人,早就让孝王将你们一网打尽了,何必一个一个的来?多麻烦。我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知道完成这个任务需要多少人手才够。现如今春花被抓,秋月又叛变,只剩下你一个……” “秋月她才没有叛变!”蕊雪忍不住尖叫出声,反正外面的人都去看热闹去了,她也不怕被谁听见,继续用抓狂的声音吼道: “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说!” 叶离枝的杏眸变得幽黯深邃起来,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但凡安如晦有孝王一半的心计!也不至于被自己耍弄的团团转,以至于到最后……落得个从云顶跌落地狱的凄惨下场。 “你当真以为秋月会为孝王做那些事,是为了接近孝王,而不是归顺了他?”她幽幽的问。 蕊雪拼命摇头。 叶离枝淡淡而笑,却字字咄咄:“那为何自从她被孝王收用了以后,不管明面还是私底下,都不曾再与你们说半句话?” “你要是用她因为过分谨慎而这样做作为理由,也说得过去,但……既然她已经得到了可以亲密接近孝王的机会,这么些天过去了,为何一点进展都没有呢?” 521.第521章 自投罗网2 “她……”蕊雪想申辩,却发现自己竟一个有用的字也找不到。 “现在,你们三个只剩下你一人了,你是逃也罢,打算一个人继续为完成任务而努力也好,我都会帮你。但,奉劝你一句,不要傻傻的去上孝王的当、白白牺牲就好。” 叶离枝缓下语气,柔声劝说。 可蕊雪明显不相信她的‘好心’。 秋月早早走了,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和春花向来自成一派,哪怕和叶离枝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一句话都不同她说,将她完全排斥在她们的世界之外。 一个被她们‘冷落’了这么些天的人,会有那么好心,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她吗? 蕊雪满脸的不信任之色,突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隐隐的惨叫,听起来像是女子发出的。 蕊雪一个激灵,再听不下去叶离枝说的话,扭头撞开了门,飞奔而去。 “喂!”这次叶离枝没有来得及拉住她,只好也跟着追了过去。 傻姑娘,孝王挖了一个坑,放了一个诱饵,你就迫不及待的往里跳了。 看来梁王培养你们,尽去培养身手之类的了,智商上……还是半点长进没有! 等叶离枝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蕊雪已经在抱着孝王的大腿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孝王放了抓到的那个人了。 叶离枝环顾一周,发现被抓到的人此时已然被装在了麻袋里,高高的吊起挂在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上。 孝王正手执一根长长木棍,略微急促的微微喘息着,任由身旁的美貌婢女拿着帕子给他擦额上的热汗。 ……这个养尊处优久了的没用东西,大概只打了没几下,就把自己累成了这副熊样。 叶离枝仔细的将那只正在慢悠悠旋转中的麻袋左右看了看,发现里面的人应该伤得不重,只在麻袋上染红了一小片,颜色很浅,看来伤口出血不多。 她微微松了口气,不管里面装的是谁,总归是一条人命。 那边厢,蕊雪还在声泪俱下的连声哀求着: “王爷,求您放了她吧!她、她只是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才一时起了反叛王爷的心,求王爷再给她一次机会,小女可以保证,下次绝不会让她再犯了……不!没有下次!” 孝王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一侧的嘴角微微挑起,似有讽笑: “你可知……她犯下了什么错?” “她……她不该对王爷的东西有所觊觎……”蕊雪胆战心惊的应。 “哦?看来你对她犯下的罪行很清楚嘛,难不成……你们是一伙儿的?” 孝王用木棍的一端挑起蕊雪的下巴,笑眯眯的问。 “不……”蕊雪还不算笨到姥姥家,下意识的摇头否认。 “既然不是一伙儿的,那……本王便杀了她吧,反正留着也是祸患。” 孝王作势要将手中木棍递给身旁那条膘肥体壮的汉子。 “不!!!”蕊雪扑过去一把抱住了木棍,对着孝王泪如雨下的道:“王爷若是要罚的话……便罚我吧。” “你不是说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么?”孝王故作疑惑的问。 “我、我……”蕊雪眼珠急转,终于还算是想出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我与她终究算是姐妹一场,总、总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去死……” “姐妹?” 周遭不少人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叶离枝暗叫不好! 果然,孝王接下来便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那……本王要你代她去死,你也去死么?” “是!”蕊雪坚定点头。 同时,也变相的告诉了孝王,她与春花……绝对是一伙儿的! 叶离枝用力得闭上了眼睛。 “好,那本王就遂了你的意吧。” 孝王招手,拉住绳子另一端的人立刻松手,被高高吊起的麻袋立即掉了下来,溅起一地泥泞。 袋口打开,在蕊雪扑过去之前,露出的却是一张尖酸刻薄的老太婆脸。 蕊雪的动作当即僵在了原地! “怎、怎么会是她……” 孝王假作不解的挑挑眉:“不然是谁?” “春……” 蕊雪刚想问一句‘春花呢?’,却在吐出一个字后,便立即警觉的闭上了嘴! 这下,她明白了,她全都明白了!!! 有人说奸细被抓,她巴巴的就跑了过来,想要救下那个下人们口中的‘奸细’,这不就赤果果的证明了,她和奸细是一伙儿的么! 孝王假装好意的答应了她代为受过的条件,结果打开袋子一看,却并非是她想的那个人……足以证明,她想要救下的人,并非眼前这个人,而她想救的人,却也是个真正的奸细! 蕊雪一脸灰败的跌坐在地。 她还是太嫩了,根本斗不过这个看似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却奸诈狡猾无比的孝王爷! 她现在只有满心的懊悔……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听叶离枝的话,为什么就不能冷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 这下可好,因为她一个人的大意,同时暴露了她与春花两个人的细作身份…… 来时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了叶离枝叶姑娘一个…… 蕊雪在被人架起拖下去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站在下人之中,神色惋惜的叶离枝,居然还有心情的揣测着,她,究竟是谁派来的人…… 而与此同时,与她的想法一样的孝王,亦正在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叶离枝…… 这个历经重重考验,既没有被收服,也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的人……要用什么方式对付她,才比较好呢? *** 大焱,白雪皑皑的皇城内。 只着一件如雪的单薄长衫的男人盘腿端坐在宽大的龙案后,衣领与袖口处皆有银线绣成的龙形暗纹,一举一动间,皆是风雅而华贵。 而与此毫不相称的是,他的怀中还仰面横躺着一个口水横流的粉团似的小娃娃。 小娃娃正手捧布老虎,心无旁骛地啃得津津有味。 男人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柔软的丝帕,轻轻将娃娃泛滥成灾的口水抹去,这才看向面前躬身而立的小太监: “夏国?” “是,”小太监忙解释道:“夏国遣人送来帖子,说是邀所有幸存国主前去一聚,共同商讨讨伐卫羽国的那位恶魔国师一事。” 522.第522章 故友重逢1 诸国沦陷,大国的态度至关重要。 同大焱相比,夏国虽不及大焱的地大物博,但军事力量却极为蛮悍,几乎与大焱不相上下。 夏国若是真有意同大焱联手的话,那安如瑾纵有天大本事,也绝对动摇不了强强联手之后的两国的根基。 逐个击破的话,凭借他那逆天的武器,倒是还有些可能。 夏国的国主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此时对各国国主下了请帖,目的大约是为了组成临时联盟,以共同对付安如瑾。 修剪圆润的指尖在那张描金镀银的请帖上轻轻的点了点。 良久,那形状优美的薄唇中才吐出了一个慎重的字眼:“去。” 小太监点头应下,顿了顿,又干咳一声,硬着头皮汇报道: “禀陛下,派出去寻找娘娘的探子又送回了一波消息来,说是……毫无所获。” 安如晦额角的青筋微不可见的猛跳了一下。 “继续找,”他尽量心平气和的道,但话语间仍能听出些许苦苦压抑的咬牙切齿的意味: “无论她去的是天涯还是海角,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朕找回来!” “是!” 小太监精神一震,急急匆匆的领命退下。 安如晦低头,看向怀中吃饱就睡、有奶就是娘的无知娇儿,抬手挠了挠对方肉嘟嘟、白嫩嫩、湿漉漉的小下巴,声音低婉的喃喃道: “你娘不要我们了……”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许是被他挠的有些痒,顿时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的笑了起来。 这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灿烂笑容让安如晦最近越来越是暴躁的内心得到了些许安慰,他一扫之前的颓靡,低沉笑道: “不过,无碍。等找到了你娘,你爹我……会为咱们爷俩向她讨回一个公道的……” 小娃娃眨巴眨巴清澈的大眼睛,完全听不懂父亲大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过小孩子对于人的情绪似乎相当敏感,小娃娃只觉得周身泛起一阵寒气,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后,连忙扭头朝着身边的天然暖炉里偎依过去。 同时,还不忘抱紧了自己小胖手中的布老虎。 像是有着某种天然的感应一般,与此同时,远在长平准备就寝的叶离枝,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涨痛,其激烈的程度让她当即就不得不扔下手中只铺了一半的被子,扶着床沿蹲了下去。 嘶——好痛。 叶离枝不住的揉着胸口,说实话,每个当娘亲的几乎都会有这样的体验,孩子在身边的话,吃几口奶的功夫也就缓解了。 但,之前的几次都没有这次来的这般强烈,让叶离枝忍痛之余,还是不由得想起了远方的爱人与儿子…… 也不知道,没有自己在身边,他们过的好不好。 当然……这根本就是废话! 她本就与安如晦聚少离多,好不容易从凤国回到大焱,结果没在他的身边陪上几天,就再次偷偷溜走……那家伙一定气炸了肺吧? 还有甚至不足周岁的儿子。 唉…… 自己大概是天底下,最最不合格的妻子和娘亲了。 等这次事情办完,她一定会回去,好好的陪在他们身边,再也……不离不弃。 叶离枝默默握拳,待这阵突如其来的剧痛稍稍缓解之后,才怀着满腹的愧疚,慢慢吞吞的爬上了床去,枕着孤枕,拥着冷衾,独自入眠。 梦里,似乎有男人温暖宽厚的胸膛与她紧紧相贴,驱散了这漫漫长夜的孤寂与冷寒。 “喏,这是银子,王爷今儿要吃徐记的小笼包,快去买。” “哦。” “喏,这是银子。王爷常备的含香丸用完了,你去买。” “哦。” “喏,这是银子,王爷想……” 叶离枝头疼的抬手打断了她,微喘着气道:“府里负责采买的人是休假回家探亲去了吗?” 不然的话,为何她从今天一睁开眼睛开始,就里里外外的跑了好几趟?! 对面的美婢美目圆睁,两手插着小蛮腰,瞪着她伶牙俐齿地数落道: “怎么,让你为王爷办点事儿还委屈你了不成?你现在既不是王爷的房里人,也不属于王爷的下人,而是一个什么事儿都不用做的闲人!我们王府里头啊,可不养吃白饭的人,你要是还想待下去的话,最好勤快一点儿,否则,王爷早晚会将你赶出门去!” 啧啧……这是威胁吗? 该不会是这些本来是属于她做的事,想偷懒,所以才找到她这个‘闲人’来颐指气使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叶离枝无奈的接过银子,甚至连口热茶都来不及喝,就再次从王府的侧门一路小跑出去,去给她们的事儿爷买这买那。 临近新年,又是天子脚下,长平的都城内可谓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当然,处处可见的人口买卖依旧是长平的一大特色和看点。 叶离枝先前已经见识过好几回了,可每每看到那被关在笼子中任意出售的大人小孩时,仍是觉得十分震撼和违和,不由对他们未知的坎坷命途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来。 蓦地,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角余光里。 叶离枝猛地回头!入目的却都是平民打扮的百姓们在你来我往,或赶路或买东西,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任何异常来。 但那被监视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还是大意了啊…… 之前出来的几次这些人应该也有跟着她,只是她被路边的那些可怜人吸引了注意力,大概没有注意到这些。 直到此时,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小、小姐?” 一道充满了不可置信与迟疑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响起,叶离枝从那些可疑的身影上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的的就是一位梳着小妇人的发髻,一身朴素打扮却格外清秀可人的女子身影。 “你是……”叶离枝满脑子里飘得都是阴谋诡计,竟一时没有认出眼前的这人是谁?或者……真的是在叫她吗? 对方在看清了她的面容之后,却是立刻红了眼眶,紧走着上前几步,拉起她的手哽咽道:“小姐,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素衣啊……” 523.第523章 故友重逢2 “素衣?!” 叶离枝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她又仔细将眼前的人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才发现……这人真的是素衣!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愣愣发问。 当年,桀轩因为灵钰的事恼了她,带着素衣连夜私奔了,此后再无音讯。 叶离枝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呢…… 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半晌后,素衣才猛地抱住了她,带着哭腔与巨大的惊喜喊道:“小姐!我终于又再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 “呃……我也是。” 叶离枝被她勒得有点踹不上气来,好不容易等对方抱了个够,才继续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们怎么没留在大焱,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个……” 素衣眼神有些躲闪,支吾了一会儿,还是老实交代了出来: “当年桀轩给我下了迷|药,连夜将我带出了城,我本来想回去找你的,可桀轩非说你是坏人,不准我再回去。而且,怕你找到我,他还特地将我带出了大焱,几经碾转之后来到了长平,觉得这里还不错便住下了。” 叶离枝苦笑:“这也怪不得他,是我自己做错事在先。对了,他待你……可好?” 提到桀轩,素衣白净的小脸上立刻挂上了甜蜜的微笑,香腮微红着道: “好……可好了!有什么好吃的都先让着我,绝不让我累着、冻着、渴着、饿着。哪怕我不能生育,也从来没有在外头找过小老婆呢!” 叶离枝脸上露出欣慰表情,拍了拍她几乎没有一丝茧子的小手道:“如此,我就放心了。” 素衣傻傻笑了一会儿,幸福与满足的神色几乎要从她的眼角眉梢漫溢而出,想了想,又急急反问道: “那小姐你呢?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和大焱的……” “嘘——” 叶离枝连忙捂住她那张口无遮拦的小嘴,将人拖进了一条暗巷之后才放开了她,探头出去观望了一会儿后,才回过头来应道: “这件事要保密,知道吗?我明白你想问什么,我和他成亲之后过的也很好,现在有了一个儿子……对了,我记得还曾答应过你,要过继给你一个孩子呢!要不就这个怎么样?等我办完事后,就来找你,你去把他带回来,他现在还小呢,正好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素衣刚刚退去的泪意瞬间又因她的一席话而卷土重来,她用力的咬紧了下唇才没有让自己没出息的再次哭出了声来。 她的小姐……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 不过因为当年的一句玩笑式的承诺,居然记到了现在,居然真的想要将自己的亲生儿子毫不犹豫地过继给她! 她的小姐怎么可能是坏人……怎么可能! “傻瓜,别哭了,虽然你没涂脂抹粉,但哭起来的样子也不好看。” 叶离枝调侃地笑着抬袖帮她抹去眼泪,素衣却反握住她的手,抽噎着说道:“小姐,谢谢你……不过不用了,因为,我和桀轩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是捡来的。” “咦?” 看着满脸问号的自家小姐,素衣解释道: “是真的!他是我们在路上捡到的一个孩子,那时还尚在襁褓里呢,只是因为身有隐疾才被家人残忍的抛弃。桀轩把他捡了回来,医好了他,便认作了我们自己的孩子了。” “孩子的爹娘后来没有来找么?” 素衣撇撇嘴,很是不齿道: “孩子当初穿的小衣服包的小被子料子可都是属上等的好料!既然有条件都不肯为孩子治病,更别提去养活他了!我看啊,说不得孩子的娘亲在家里很不受宠,再加上孩子的爹对这个孩子又不怎么喜欢,一见到他有病,自然就毫不留情的扔了。” 她自己无法生育,因此特别想要一个属于自己和爱人的孩子。对于这些随意乱扔孩子、不负责任的爹亲娘亲们,自然是十分的憎恶和气愤! 叶离枝的眼眸却瞬间黯淡了下来。 素衣起初不解,后来又想起她们家的小姐,和她口中揣测的这个孩子的遭遇……是何其的相似! 同样是娘亲不受宠,同样是爹爹不喜欢,同样是刚生下来就被扔出了家门……不过她的运气比较好一点,不是被扔在路边,而是被扔去了教坊。 素衣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我、我说错话了,我不是那个意思的,小姐你不要伤心……” 叶离枝勉力一笑,安抚道:“我没事。那……你们的宝宝现在几岁了?” 素衣伸出两指晃了晃,笑道:“两岁了,可调皮了呢!小姐现在很忙吗?不忙的话去我家看看吧,我家就在附近,不远的!” “这……桀轩应该不想看到我吧。” 叶离枝也很想去素衣住的地方瞧一瞧,看看她生活的环境怎么样,以及看望一下她养的小宝宝。 可是一想到桀轩与她之间的芥蒂,她就有种会被对方用鞋底抽出来的预感…… “他啊,”素衣嘟起小嘴,露出一副当家俏主母的嘴脸,霸气十足道: “他现在事事都听我的,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我让他摸狗,他不敢偷鸡,敢嫌弃我家小姐?哼,那我就让他以后天天打、地、铺!” “噗!” 叶离枝忍俊不禁,想着那美貌婢女也没说让她具体什么时候回去,晚一些不碍事,便跟着素衣去了。 她带着素衣七拐八拐,甩掉了身后的那些眼线之后,才走上了前往素衣家的正确的路。 这是一处两进两出的小院,不大,却布置的很是温馨。 进了门之后,隐隐的,便闻到了一股药草的苦涩香气,伴随着的还有笃笃的捣药声以及小孩子的嬉闹声。 “我们在外头开了一家小药铺,临近过年才关了门。不过,若是有病人找到家里来的话,还是会好好的医的。” 素衣一边同她闲话家常着,一边带着她穿过厅堂,入了内室。 这间内室很是宽敞,摆满了笸箩以及各种各样的药草,而在药草环绕的中间,则坐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男子。 524.第524章 爱妻难驯 听到有轻盈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埋头捣药的男子抬头望去,看到素衣时先是淡淡一笑,语调温柔道:“你回来了。” 素衣点点头,身子一让,将跟在身后的叶离枝显露了出来。 褪去了少年的痞气和青涩,如今已成长为一位声名在外、沉稳有礼的男人的桀轩,在看到叶离枝时,眼中浮现出点点迷惑,待与记忆中的某张稚嫩的脸蛋重合起来后,一张俊脸当即沉了下来。 叶离枝干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桀轩冷哼一声,扔下手中活计,一手扯过儿子抱在怀中,一手朝着素衣伸去,以不容抗拒的口吻道: “你,过来。” “干嘛?”素衣被他这冷漠疏离的待客态度搞的有点怒,下意识的护在了叶离枝的身前,气呼呼道: “这是我家小姐,你、你不好好招待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摆脸色给人家看?!告诉你,当初若是没有小姐,也就没有现在的素衣我!” 桀轩皱皱眉,仍是语调强硬道:“她的确对你有恩,但她的人品也的确不过关!我劝你最好离她远点,免得怎么被她卖了都不知道!” 素衣坚决反驳:“小姐才不会卖我!” “那她怎么出卖利用了灵钰?” “这……小姐一定是有苦衷的!” 叶离枝捏捏眉心,头疼的打断了这对小夫妻的剑拔弩张: “好了。我知道当年是我做的不对,是我太过报仇心切,拖累了灵钰,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这次过来,也只不过是想看看素衣过的好不好,既然她在你身边,比在我身边过的更加幸福快乐,那我……也就安心了。” “小姐……” “我没事,别因为我伤了你们夫妻之间的和气。你这里很好,我很喜欢,宝宝也很可爱,如此,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叶离枝转身,欲要往外走。 素衣恨恨跺脚,回头狠瞪了桀轩一眼。 桀轩别过脸去,一脸不想看到这个人的傲娇。 素衣看看他,又看看已经走远的叶离枝,连忙抬脚追了上去。 “小、小姐!没关系,他不招待你,我招待你!走,咱们去那边的院子!” 素衣追上叶离枝,拉住她的胳膊就往另一个方向拖。 屋内却传来男人冷冷的声调:“不许——” 素衣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自家的夫君活活气死,回头对着那道门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来:“桀、轩!”想了想,又娇哼道: “好!不让我在家里呆是吧,那咱们走,去外头吃好的喝好的!我素衣早就对小姐许下诺言,今生今世,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如今终于再次见到了小姐,从今往后,我就不回来了!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哼!” 素衣转身,挽着叶离枝的胳膊就赌气的往外走。 下一刻,门内就冲出了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扶着门框怒吼道:“你敢!” 素衣回头,冲他扮鬼脸:“你看我敢不敢。” “你、你们……你们都给我站住!” 眼见着自家爱妻真要跟着她狼心狗肺的主子跑路,桀轩哪能坐视不管,当下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上前去,揽着素衣的腰就将她带进了自己的怀里,紧紧抱着。 素衣奋力挣扎:“你放开我!” 桀轩却是死活都不肯松手,在她的耳边恶狠狠道:“你现在都是我的人了,孩子都有了,还想往哪儿跑?!” 素衣顶嘴:“我才不是你的人,我是小姐的人!” 桀轩被她的话气笑,冷哼一声道:“也就只有你这只傻鸟,才会拿她继续当你的小姐,当你的主子!她当年做下的事,难道我没有与你仔细说过么?!” “可我才不相信!”素衣挣不开他,索性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扬起小脸来与他对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定: “你跟了小姐才几年,我又跟了她几年?我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我家小姐才不是会强迫人的性子,否则的话,灵钰姐姐那么聪明的人,当初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下定决心追随小姐?她又是那么不容易吃亏的性子,又怎可能任由小姐摆布而不想办法反击和逃离?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小姐并没有逼迫灵钰姐姐去做什么,更没有出卖、利用她!” 要不是还有叶离枝这个‘外人’在场,桀轩真想直接用嘴封住那张只会为她家小姐说好话、偏心已经偏到了南天门外的小嘴! “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灵钰因她的缘故被迫委身与别的男人,总是事实吧?如果没有我,你敢说下一个她要下手的人,不会是你?!” 素衣用力摇头: “不会,我说不会就是不会。因为我知道,哪怕灵钰姐姐是心甘情愿的,终究是因为小姐才去做下这种迫不得已的事,小姐的心里一定会很愧疚、很难过、很后悔。所以,她绝不会再来让我去做同样的事情,因为,她甚至会比我们更加痛苦!” 桀轩神色复杂的看向叶离枝。 对方不躲不闪的与他对视,脸上既没有做下错事后的心虚,也没有趁机装可怜赚同情的哀伤神色。 她波澜不兴,她泰然自若,像是默认下了自己的过错,也不屑去与谁解说自己的苦衷。 这让他想起了当年,灵钰似乎亲口对他说过,不要怪小姐,小姐并无错,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桀轩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总归现在已经尘埃落定,素衣早已与他有了夫妻之实,膝下更有娇儿承欢,哪怕这个再活一百年仍然单纯天真的可怕的家伙再傻,也绝不可能因为她家小姐的一两句话去做点什么敢对不起他的事儿…… 所以他假装在爱妻的‘咄咄逼人’下,‘不得已’妥协的开了尊口:“总归是来了,喝杯茶再走吧。” 又低头对着瞬间喜笑颜开的素衣凶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素衣双腮飞红,羞恼的在他肩头捶了一记,转身蹦蹦跳跳地去拉自家小姐进屋了。 525.第525章 跟踪 因为有客人在,素衣捡来的那只有点怕生的小家伙一直怯生生的跟在娘的身后,只露出一双无辜清澈的大眼睛来好奇的瞅着这个陌生的大姐姐。 叶离枝冲他招招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道:“给,见面礼。” 小家伙动了动鼻头,鸡腿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不过在伸手之前,还是先回头充满征询的看向自家的娘亲。 素衣笑着点头:“收着吧,记得要道谢哦~” 小孩双手接过油纸包,奶声奶气的道:“蟹蟹大姐姐。” “不用客气。”叶离枝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抱着油纸包跑到外头去享用了。 恰在此时桀轩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将茶盏重重的往叶离枝面前一放,又动作轻柔的在素衣面前放了一杯,差别待遇显而易见。 素衣看到好气又好笑,拿脚踹他:“去去去!快去研究你的疑难杂症吧,别在这里碍眼!” 知道桀轩这么做不过是心气不平,不再对她有什么针锋相对的恶意,叶离枝轻轻笑开,顺口问道:“疑难杂症?难道还有咱们的神医解决不了的难题么?” “这个啊……”素衣来了兴致,为她解说起来: “说疑难杂症其实有点不准确,因为我们来到长平之后,发现长平的人,和别处似乎有点不一样!” 这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桀轩施施然在一旁坐了下来,准备随时为爱妻的八卦补充几句。 “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叶离枝皱眉,脑海里隐隐闪过什么,却快的连个尾巴都来不及抓住。 “啊……是这样的。最近几年总有人找上门来求生儿育女的方子,起初我们也没在意,可随着日子的增长,那些上门来求方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素衣秀丽的眉眼中闪现出几分同情和不解,毕竟她也是个不能生育的可怜人…… 叶离枝点点下巴:“莫非是身体有什么缺陷或者隐疾?” “都不是,”这次接话的却是桀轩,他不想让这个话题勾起素衣的伤心事,便转了话锋道: “凡是来上门求方子的,我都一一仔细的为她们诊视过,发现她们的身体很是康健,并无明显缺陷和疾病,只是有些虚弱罢了。” “那为什么……” “我也正在找原因,可惜到目前为止,还不确定……” 这意思就是可能已经找到了? “而且——”桀轩沉吟道: “不单单是女人们,长平的男人们似乎也比别处的弱上一大截,不管是从文的还是从武的,身上的力气总比不得别国的男人来的多,虽不至于影响性命,但这个缺点,在行军打仗时,就会完全暴露出来,成为致命伤。” 叶离枝灵光一闪,她终于记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灵感是什么了! “是不是铅杯有问题?”她几乎脱口而出的问! 桀轩吃了一惊,显然是没想到她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出了自己好几年才想到的问题关键所在! “你怎么知道?”他惊疑不定的问。 “……我猜的,”叶离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刚到长平不久,觉得这里唯一与别处与众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平民百姓们常用的锅碗杯子,不是用瓷或者陶做的,而是用铅。” 这个桀轩其实早就怀疑了。 只不过,经了解后才知道长平人用铅的历史长达上百年! 在此期间并未有人因此而英年早逝或者得过什么怪病,因此才让桀轩不大敢下定论,说使人感到全身无力和逐渐丧失生育能力的根源就在铅的身上。 可是兜兜转转,在排除了其他所有的可能后,就只剩下铅了。 叶离枝看向面前的那盏薄胎细瓷海棠缠枝的茶盏,笑眯眯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你才没有入乡随俗,和长平人一样使用铅制的东西?” 桀轩严肃的点点头。 “素衣说你们早些年就来到长平定居了,你可有跟其他人一样感到全身无力过?” 桀轩严肃的摇摇头。 “那就可以下结论了,是不是?” 桀轩吐出口气,他的确有拿自己做实验品的意思,并且经过这么多年的观察和研究,现在也的确可以好好的下一个结论了。 只是…… “铅制品的价格比其他种类的要来得便宜的多。再加上生产和出售铅制品的人比比皆是……一旦这个消息放出去,恐怕会得罪不少人。” 但他又是医者,以治病救人为先,不跟病人说清楚病源的话,又如何祛除病根? 桀轩蹙额,显出几分苦恼的神色。 叶离枝想了想,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道:“这个问题,就交给我吧。” 晚上,身穿纯白色锦缎金丝绣麒麟的孝王倚靠在软塌上,一边吃着婢女以嘴喂过来的剥了皮的鲜嫩多汁的葡萄果,一边状似心不在焉的听着手下的汇报: “叶姑娘之前几次都是遵循王爷的指示出门采买,并未借此出门的机会去偷偷见过什么人,递些什么消息,只是在最后一次……” 说道这里,负责汇报的手下有点气虚起来。 “最后一次怎么了?”孝王懒洋洋的问。 “最后一次我们将人跟丢了,”手下悄悄在心里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叶姑娘出门之后偶遇到了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姑娘。那姑娘作妇人打扮,衣着朴素,看起来并非是梁王府里出来的人。而且,叶姑娘大概是察觉到了有人跟踪,带着那姑娘七拐八拐,把我们甩掉了之后便不知去向。” “废物!” 孝王抓起手边的一个茶盏就砸了过去,手下没敢躲,不过那盛满了滚烫茶水的茶盏也并未真的砸上他的身体。 孝王阴沉着脸从软塌上坐了起来,那口含葡萄果媚眼如丝的婢女立刻识相的退到了一边: “那她现在可有回来?” “已经回来了,东西也都按照王爷的指示买好了。” “好,把她叫过来,就说本王有事吩咐。” “是。” 526.第526章 携美同行 叶离枝来的时候,还以为孝王这个比孕妇还要嘴刁的家伙,又一时兴起要支使她去买这买那。 可进去之后,才发觉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孝王抄着手坐没坐相的靠在艳色的地毯上,面前的矮桌上摆放着一张帖子,看样子是张请帖,且是一张十分华贵的请帖。 等她进来,跪下行礼之后,孝王才撩起眼皮,上下的扫视着她道:“过来。” 叶离枝乖顺的走到他的身前,再次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孝王抬手,撩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放到鼻端嗅了嗅,又贴到唇边,十分轻浮的轻轻吻了一下。 同时,也不忘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叶离枝神色淡泊,仿佛被调戏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一样。 孝王低低沉沉的魅笑起来,道:“你是我见过的所有的女人中,最令我心动的一个了。” 啊哟……这是准备开始收服她了吗? “那日在雪地上跳舞的你,不知道有多令人心醉神迷……”孝王曼声轻吟,语调沉醉,满脸沦陷其中的回味之色。 叶离枝硬梆梆道:“多谢王爷盛赞。” “这哪里是盛赞呢?”孝王笑着,越过矮桌向她凑来,微喘着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本王在向你表白呢,小仙子,不如今夜就从了本王如何?” 他的气息热烘烘的,洒落在叶离枝的颈边耳侧,诱惑撩人。 美男计? 兴许他早点用的话,叶离枝也不会如现在这般有恃无恐。 那日的一舞,叶离枝可以保证,孝王绝对对她生出了几分兴趣。 可是好——多天过去了,孝王还没有碰过她的一根汗毛,足以证明他——不敢! 因为她的出风头,因为她没有像秋月一样感动,没有像春花一样愚蠢,没有像蕊雪一样单纯……所以,在孝王的认知里,自己一定是梁王派来的人之中的王牌,再不济,也是张底牌! 一个在他眼中找不到任何马脚、探不出任何深浅的‘细作’,他……敢享用么? 叶离枝笑得月朗风清:“那王爷若贴身带着什么贵重物品,可千万要保管好了,免得小女侍寝过后,不见踪影,还要小女来背黑锅。” 秘方那么重要,周遭又尽是虎视眈眈的二哥、阴狠毒辣的后母、登基为帝的异母大哥……孝王若是敢放在别处才怪! 所以,他一定会贴身携带,而且,是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地点,都会随身带着! 果然,一听到这话,孝王的眼眸就狠狠的眯了起来! “你果真是二哥派来的人?!” 叶离枝低眸浅笑:“小女不敢。” 孝王侧眸,看向那微红的双靥,几缕乌发柔柔的垂落而下,更衬得肤凝如脂,细腻嫩滑,真想恶狠狠的咬上一口,泄泄气! 他不甘不愿的缩回身子,继续怎么舒服怎么坐,表面看来慵懒随意,实际讲的话却半个字都不含糊: “你是不敢偷……还是不敢承认自己是二哥的人呐?” 叶离枝头垂的更低:“王爷明察秋毫,小女何须多言?” 孝王笑骂:“少跟本王打马虎眼!”随即语气之中竟掺杂了一点千年难见的认真: “本王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管你是不是二哥的人,哪怕要本王上一次当、吃一次亏……也要得到你不可。” 说着,不知从哪抽出了一柄折扇,唰的打开,扇了几扇,似乎将那点子难能可贵的认真也给扇的无影无踪,脸上重新挂上暧昧浪荡的淫笑,慨叹道: “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叶离枝眼神清明,口气正直:“若是一个不小心因小失大……王爷,不值。” “哼,本王就知道二哥送来的人里没一个是好东西……不过你现在还没被我抓住把柄,本王不喜欢乱给人定罪的,需得有证据才行……” 叶离枝微微一笑,接话道:“所以,王爷叫小女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给你一个弃暗投明、改邪归正的机会。” 孝王拾起矮桌上的请帖,扔到了叶离枝的面前。 叶离枝打开,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满是讶异道:“夏国国君明言请的是各国君主,这帖子怎会……到了王爷的手里?” “这还不简单?”孝王冷笑:“夏国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楚,大哥二哥又都是皇太后的心肝肉肉,只有我这个没爹疼没娘爱的……才是最佳的送死人选,不是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叶离枝笑着安抚: “既然是邀请了诸国的首脑都去,那么夏国自然不敢引起众怒。非但不会暗中加害,反而还要多加保护呢。否则,一个不察,便是国与国之间的纷争了。王爷此次一去,必然是平平安安的去,全须全尾的回,大可放心。” 孝王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你倒是聪明的让人讨厌。” 叶离枝毫不嫌弃的收下了这句夸赞的前半句。 “那么……既然你说安全的话,不如就陪本王同去,如何?” 想要一个心怀叵测的人露出破绽,扔在一个角落里不管不问的发霉是不行的,带在身边,时时观察、刻刻留意,才是上上策。 孝王的眼眸如轻烟一般扫过眼前清丽出尘的女子,早在初见时便烙刻在心里的那抹倩影变得更加深刻与鲜明起来。 他是有心想要将对方收做自己的女人的。 可是在那之前,需得把对方身上潜藏的能够伤人的刺找到,并一一拔除才行。 他固然爱美人更胜过爱江山。 可他毕竟不是一个色令智昏、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傻帽儿。 如果她是梁王的人,那就宠她一时,如果不是梁王的人,那就宠她一世。 孝王嘴角隐隐泛起一抹残忍笑容。 但叶离枝此时却没心思去揣测对方的狼子野心了,她的思绪全都扑在了请帖之上,那几个挥毫泼墨而就的‘诚邀诸国国主’等大字上了。 诸国……自然也是包括了大焱的。 会……见到他吗? 她摸了摸跳得有点儿快的心口处,俯身,叩拜,口中万分恭顺的道: “小女……遵命。” 527.第527章 醉春风 夏国皇宫,一处豪华奢靡的宫殿内。 水蓝色的长裙呈半圆状迤逦了一地,跪坐在硕大精致的梳妆台前的女子浓妆艳抹,凤钗插鬓。 一双过分艳丽的美眸透过足有半人高的黄铜镜,像毒蛇般紧盯着匍匐在地,一身宫装打扮的丽人,语调阴冷的发问道: “陛下的请帖可都发出去了?” 负责贴身服侍夏国国主的宫女毕恭毕敬地应道:“是。” “大焱那边怎么说?” “送请帖的人已带回口信,说大焱皇帝已收下请帖,并许诺会准时赶到。” “好、好啊……” 盛装的女子眼瞳陡然变得凌厉起来,犹如恶鬼,自血红双唇间吐出的字眼癫狂而冷酷: “叶离枝啊叶离枝,你当初抢走了我的男人,这一次,我也要你的男人有来无回!” 黄铜镜中浓丽而娇艳的面孔,在浓烈到无法化开的恨意催化下,瞬间变得扭曲而狰狞。 大殿之中一时之间人人噤若寒蝉,除却妖艳女子剧烈的喘息声外,安静的仿若一座阴森的坟墓。 *** 夏国地处偏南,一路走来,像是从冬天走到了春季。 宽敞豪华的马车内,一干美婢无不挑帘观景,惊叹连连,窗外烟柳画桥,风帘翠幕,与北国的白雪皑皑、天寒地冻形成鲜明对比,令人心旷神怡之余,更不免觉得倍加新鲜。 孝王懒懒的半躺在羊绒的小毯上,背后枕着鹅绒软枕,由着那些小蹄子去笑去闹,视线始终定格在缩在角落,一脸心不在焉的叶离枝身上。 “怎么,有心事?” 他乱没正形的用着着干净白袜的大脚戳了戳叶离枝,被对方嫌弃躲开后也毫不在意,笑嘻嘻的揣测道: “这里……是有你的小情儿还是偷过的野汉子啊?” 叶离枝掸掸被他碰过的裙摆,一本正经道:“王爷请自重。” 孝王笑得更加****了,将礼义廉耻扔在脚下踩啊踩,继续气死人不偿命的道: “本王最喜欢你这种假正经的良家少女了,明明自己就是一脸思春的模样,还来要求别人自重,跟自己脱光了躺在床上,却道貌岸然地要求别人不给摸不给碰连看都不给看有什么两样?” 叶离枝抬手摸摸的确有点发烫的脸颊,内心恼羞成怒,却不敢对这个笑面虎发作,干脆扭过脸去,用行动表示:我不和这个流氓说话! 孝王哈哈大笑出声,眼睛里却是零星笑意都没有。 一连赶了近两个月的路程,夏国的皇城总算遥遥在望了。 路上不免碰到其他国主的行进队伍,孝王都是亲自下车与对方攀谈几句,话语间丝毫没有人家都是一国之君而自己却是个区区王爷的自惭形秽。 相反,还很热衷于将自己的喜好发扬光大,免费赠上自己喜欢却未享用过的美貌侍女与婢女,哪怕与长平没什么交情的国主,在共同的喜好与找到了知音的欢乐之下,也都能与他相谈甚欢。 ……简直就是朵交际花,哦不,草。 叶离枝双手抱胸,冷眼旁观,想着下一个被当作礼物送出去的人,保不齐就是自己了。 毕竟她的身份未明,要是直接不明不白的杀了还有损于梁王的面子——毕竟她是梁王送给孝王的,但如果被孝王以与他国国主攀交情的理由而送出去的话,梁王是不会说什么的。 可是,没有。 大概是孝王还没玩够吧,毕竟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与他抗衡的细作,不玩个够本怎的对他二哥的一片‘好心’? 叶离枝微微放下心来,她倒是不怕自己被送去给谁,而是因为她想要的东西在孝王身上,短时间内还是不能离开这个人中之渣的。 这日,马车已然来到了夏国宏伟的皇城脚下。 叶离枝漱了口,用帕子蘸水简单的清洗了手脸,见马车内的那株交际草又不知跑去哪里勾三搭四了,便重新回到角落里缩着,准备补个回笼觉。 “……久闻大焱大名,泱泱大国,繁荣昌盛,令人心生神往!今日得见大焱国君神颜,实乃三生有幸,小王这厢有礼了!” 孝王那夸张的拍马屁的声音隔了三条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叶离枝本想像以往那样当作苍蝇乱叫,可刚刚酝酿出了点睡意的脑袋瞬间被‘大焱’二字击中,浑身一个激灵,险些惊叫出声! 大焱……大、焱!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响起了一个低柔轻雅的声音:“王爷谬赞了,不敢当。” 叶离枝瞬间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出去,见一面,一解相思之苦……可要是身份露陷了怎么办?她现在有要务在身,一时还不能泄露出真实身份。 ……关键是,她还是从别的男人的马车中下去见他,再好脾气的男人也会发飙吧? 不出去,当缩头乌龟,只听听他的声音,也行。可苦苦压抑了多日的思念像大海般瞬间将她吞没,而只有外头的那个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的人,才能解救被相思淹没窒息的她。 思来想去,进退两难。 等回过神来时,叶离枝发现自己已经像只壁虎一样,紧紧地将身体贴在了马车的内壁上,一只手也已经悄悄的撩起了帘子的一角…… 瞧自己这点出息! 尽管内心对自己唾弃无比,但事已至此,她还是……勉为其难的听一听,看一看吧。 还好这几日马车内的美婢们已经被孝王那个渣男送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贴身随侍的,和两个平日里什么都不干,只负责逗王爷开心的,此时都跟着孝王站在马车外头。 空荡荡的马车内,叶离枝都要被自己越来越失速的心跳声给震聋了。 透过不大的缝隙,叶离枝可以清楚的看到距离马车大约十步远的地方,站了不少人马,其中那抹清雅至极、岳峙渊渟的身影最为抢眼。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这话还真是一点都不假。 尽管那个人看起来与她离开时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丹凤美目、斜眉入鬓、丰美雅仪、温润谦和,一身白衣胜雪,轻轻展颜一笑,便能令人如沐春风。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一个人。 528.第528章 假惺惺 可当她用眼神将对方的轮廓细细描绘完毕时,仍是觉得眩目动情、惊心荡魂,竟比与他初初相恋时,来的更为让人把持不住! “哪里是谬赞呢?小王可是句句属实,陛下不要过谦了~” 孝王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转眼又开始了老把戏,将那两个平日里专门负责逗他开心的美人儿往前一推,笑容变得暧昧起来,道: “今与大焱陛下一见如故,小王身无长物,唯有自四处辛苦搜罗而来的美人还勉强能拿得出手,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陛下能够笑纳。” ……笑纳你妹。 叶离枝第一次觉得孝王这个人不仅渣,而且可恶的要命!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当着人家爱人的面,如此厚颜无耻、恬不知耻、寡鲜廉耻的给人家送美人?! 叶离枝被这个货气得鼻子都歪了。 还真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是个男人,就同你一样同属于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啊? 我家隐元守身如玉、洁身自好,才不会跟你这个拿下流当风流的货同、流、合、污…… 叶离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眼前的一幕—— 就在她将自家的夫君比作品性高洁恬淡的天上明月,将孝王必做地上用小孩的尿搅合过的烂泥时,却发现那儒雅贵气的男子眼光轻扫过那两位含羞带怯、千娇百媚的女子,自秀致的薄唇间吐出了三个表示愿意接纳的字眼来: “多谢了。” 多……谢……了…… 叶离枝甚至一时有点不能理解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的意思是什么。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与孝王又寒暄了几句,眼睁睁看着两位美人主动站到了他的身边,眼睁睁看着他转身离去时,丝毫不拒绝那紧随其后,与他一起共同步上马车的美人…… 叶离枝忍不住做西子捧心状:她的一颗心都要碎了哟…… 孝王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有只柔软的小兔正抱着膝盖缩在宽大马车内的一角,浑身上下、连头发丝儿都散发着‘我很受伤、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不解的挠挠头:这是怎么了? 等对方终于耷拉着耳朵从自我孤立的状态中暂时解脱出来的时候,孝王再问起时,对方却是避而不答。 如此,孝王在伴随着一股极其消沉的气息中入了皇城。 在专门负责接待的公公点头哈腰、热情恭维的带领下,孝王一队人马入了提早为他安排好的宫殿之中暂住。 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和旅途劳顿,待小睡过一觉后,孝王一边嚷嚷着‘认床’,一边只带了叶离枝一个前去拜会夏国国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例如甲国国主看上了乙国国主随身携带的美人儿,乙国国主不肯给,甲国国主非想要,那么问题就来了……两国必然会因此交恶,乃至大打出手。 因此,叶离枝被要求必须带上面纱,只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杏眸来。 孝王在前头走出几步,忽的回转过身来,抬手就捏住叶离枝雪白粉嫩的脸颊往外扯。 叶离枝猝不及防,连连往后躲,嘴里下意识道:“痛痛痛痛……王爷请放手!” 孝王也没有欺负女人的嗜好,从善如流的放了手,语调不甚正经的调侃道: “这才像个大活人嘛!给本王打起精神来!你这样意志消沉的走在本王背后,本王浑身都觉得凉飕飕的,还以为自己背后跟了具行尸走肉呐!” ……有本事别让她跟,让别人跟好了。 “干嘛?一副失宠后的怨妇模样。一开始不还满脸期待和思春吗?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的春天就变成冬天啦?” 孝王弯腰凑上前来,逗弄般的揶揄道。 叶离枝捂着自己被扯痛的脸颊,低眉垂首,装聋作哑。 “好吧……女人心海底针,本王可猜不透你那点自虐的小心思。不过,你要是再这样自己折磨自己下去的话,本王不介意用另一种方法让你快乐起来……你可想试试?” 心怀叵测的话语轻轻吐送在耳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叶离枝退后一步,与此色狼拉开距离,挺胸抬头,眼睛瞪大,嘴角扯起,一扫之前的低迷状态,变得朝气十足! 孝王满脸遗憾自己的方法还没来得及实施,不过眼中却已染上点点笑意。 他转身,大步迈开,朗声笑道:“走吧!本王带你去见见世面!” 夏国国君负责接待各国君主的地方在一处金碧辉煌的正殿中。 月色溶溶,暖风轻送,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来往宫女姿色绝佳,衣香鬓影,无不令人陶醉其中。 孝王带着叶离枝上前,向靠坐在宽大龙椅上的男人行礼,呈上请帖,说明身份,寒暄几句后,便准备退下了。 在此期间,叶离枝却被龙椅上男人揽在怀中的妖冶女子给狠狠震在了原地! 她! 她不就是…… 恰在此时,有宫女盈盈上前,为那女子送上茶水,女子抬手欲接,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打翻了茶水,不知是温是烫的液体淋了她满手,冒起腾腾白气。 宫女惊慌失措,连忙跪下,不停的磕头求饶,口中颤声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娘娘?! 那被唤作娘娘的女子还没说什么,大大咧咧将她拥在怀中的夏国国君已然震怒,斥喝道:“没用的东西,拉下去,仗毙!” 话落,立刻有两名侍卫欺身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宫女就准备照令行事。 “慢着!” 却是那被茶水淋过的妖娆女子喝住了他们,转头对着夏国国君巧笑嫣然道:“陛下,何须为这点小事生那么大火呢?气坏了身子,臣妾可是要心疼的……” 妖媚入骨的话音单单只是听着,便已让人酥了骨头。 可奇怪的是,一向对美人无比热衷的孝王,在面对这位女子时,竟活脱脱像个放下美女、立地成佛的新和尚,面无表情、无动于衷,连眼睛都只盯着自己脚尖那一小块儿地方,半点没乱瞟。 529.第529章 再遇夫君心慌慌1 “给朕瞧瞧你的手……哎呀,都红成这样了!那贱人笨手笨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合该被拖出去仗毙!你们还不快去给朕……” 脑满肠肥的夏国国君如捧着稀世的珍宝般捧着那女子被茶水烫过的小手,满脸的肉褶每一条都写满了心疼之色。 只是刚要开口再次下令,却又被女子给打断了: “陛下~饶了她吧,臣妾的‘妖后’之名本就传得沸沸扬扬,若再加上这一桩,臣妾还活不活了?” 女子媚眼一横,软语娇嗔,柔若无骨的身子偎依进了男人的怀里,只让男人的一颗心都给哄化了: “朕看谁敢动你一根毫毛,朕就杀他全家、灭他九族!好好好,饶了她便饶了她吧,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两人在龙椅上旁若无人的你侬我侬、搂搂抱抱,全然不顾旁人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一地…… 叶离枝强忍下呕吐的欲望,一双杏眸只紧紧盯住那在男人怀中撒娇卖痴的美艳女子,尘封已久的恨意再次破土而出—— 叶、若、虚! 别说只是在脸上刷了三尺厚的粉了,哪怕这个嫡长姐化成了灰,她也认得出来! “手还疼吗?” “陛下给臣妾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一国之君当真像个傻兮兮的小孩子一样,捧起那手就轻轻的吹了起来,十分卖力,惹得女子一阵做作娇笑。 见到这一幕时,连孝王这个寡鲜廉耻的都面露菜色,匆匆丢下一句‘小王忽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后,就带着叶离枝逃也似的跑了。 路上,叶离枝心事重重,不停的猜测着叶若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当初安如瑾事败,她的亲爹叶澜作为三皇子党同被吵架,只是官兵们去的时候,据说没找到叶若虚的踪影,大概是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逃了。 之后就再无叶若虚的音讯。 而现在,她居然出现在了夏国国君的身边…… 夏国、请帖、安如瑾…… 夏国国君召集诸国国主前来,当真是只为了商量如何讨伐安如瑾一事吗? 叶离枝越想,手心里沁出的冷汗就越多,别是,这其实是一场夏国国君在色令智昏下,筹划的一场鸿门宴吧…… “呕……” 一阵呕吐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叶离枝回神,一下就看到了扶着路旁的一棵大树不停的干呕的孝王。 一边吐,这货还不忘一边感慨道:“本王长这么大,阅人无数,见过矫揉造作的女人,可也没见过这么矫揉造作的!呕……亏那夏国的蠢国君还如此配合,简直——屎壳螂滚粪球,天生一对!” 叶离枝深感赞同,转头就去看那位负责引路的夏国公公。 公公干笑,压着嗓子道:“虽这么说有些大逆不道……但咱家也早就觉得,那位上位不久的新皇后,委实能演了点儿……让客人恶心至此,实在是对不住啊……” 公公年纪略大,头发稀疏,两鬓斑白,应该是宫里的老人了,大概很快就要告老还乡,回老家颐养天年。 但这样在宫中混了一辈子的人,自然也是人脉宽广,消息灵通,相信宫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叶离枝心思一动,顺势低声询问道:“那夏国的皇后……竟不是原配么?” 公公摇头,却没有多话。 果然人老成精,但叶离枝才不会被这点困难打倒,锲而不舍地又问道: “我听着那位新皇后口音有些与我相仿,说不定是我家乡的人呢,一个非本国的女子,竟也可嫁与皇上为后么?” 公公左右看看,没人,到底不好驳了客人的面子,低低的开口解释道: “姑娘倒是好耳力。这女子的确不是我夏国人,是当初陛下在外游玩时,顺手救下的一落难女子。那女子说家乡遭了水灾,亲人离散,天人两隔。因不想在伤心地继续逗留下去,这才来到异国,准备做活谋生。” 这是一坨多大的****运才能偶遇到别国的一国之主,并顺势攀龙成凤啊! 叶离枝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这次出门忘记看黄历,简直是诸事不顺…… 好在,最起码找到了她的嫡长姐这个巨大的隐患,并得知她抱上了夏国国君的大腿,且将对方迷得神魂颠倒…… 这也算是有点收获吧。 除却商讨大事外,诸国国主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吃喝玩乐。 为了体现己国的繁荣、富庶、奢华,夏国国君是变着法儿的换地方炫富,如第二日晚上时选择的聚会地点,便是一处百花环绕大湖之中。 碧波荡漾,暖风处处,繁星满天。 无数条小船漂泊在宽广的湖面之上,每条小船仅容二人,中间布一张矮桌,有茶水、点心、新鲜时果,以及开饭前的开胃小菜流水一般的悉数奉上。 而负责送菜的宫女们也都划船而行,穿梭在各位尊贵的客人之间,美人、小船、碧水,相映成趣,自成一道别样靓丽的风景线。 夏国国君就在湖心中的亭子里,稀奇的是,今日他的身边并没有那妖艳女子相伴。 夏国国君本人看起来也有点伐开心。 叶离枝忍不住又开始猜测起来,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叶若虚却不出现……极有可能是不想被什么人看到,是……什么人呢? 她的目光下意识的扫过周围的一张张堆满虚假笑容的脸孔,最后定格在一道端凝沉稳的身影上。 安如晦! 没错,叶若虚对自己怨毒入骨,手中有了权势之后,绝不可能无动于衷、任由自己逍遥于世! 所以,她怕是以为安如晦会带着自己来吧,而无论是安如晦还是自己,自然是一眼就能认出了她,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让他们提早有了戒心,所以,叶若虚这一次才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叶离枝轻叹了口气,该怎么告诉安如晦她的嫡长姐就是现今夏国新皇后的消息呢? 失神中,她一直在看着那张秀美文雅的面容,殊不知,过于长久的注视,也让对方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530.第530章 再遇夫君心慌慌2 等她回过神来时,正对上了一双如墨般深沉而充满了探究的凤眸! 叶离枝一惊,险些跌下船去。 幸而被孝王一把拉住,对方狐疑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发现落点处有好几艘小船,也不知道她在看谁,便直接问道: “你怎么了?看谁看的这么入神?” “啊?没……没有。” 孝王露出一脸你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儿骗的不满。 正不满着,那边因被不少小国国主围攻巴结而无法脱身的大焱陛下,已经遣人向宫女借了条小船过来敬酒了。 来人正是前不久孝王刚刚送出去的美人之一。 美人大概是陪着喝了点酒,在朦胧的月色下,醉脸霞娇,娇艳动人,一见到孝王便腻歪歪的唤道:“王爷~我家陛下让奴婢过来,代他敬您一杯~” 叶离枝怎么听都觉得‘我家’这两个字分外的刺耳。 孝王倒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毕竟长平人数虽多,实力却弱,非是这些大国能看得上眼的,人家主动来敬酒,哪有不赶紧趁势交好的道理? 他连忙起身,因动作突然连累的整条小船都跟着剧烈一晃,在叶离枝充满鄙夷的眼神下,诚惶诚恐地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小王得陛下青睐,何德何能,该是小王先敬陛下一杯才是~!” 美婢掩嘴娇笑。 孝王喝过一杯,探头看了看,大焱皇帝的那边依然是人头攒动,他自觉自己与那些人不一样,现下凑过去敬酒的话,肯定会被误会也是去巴结奉承、逢迎吹捧的。 不如…… 孝王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叶离枝的身上。 叶离枝现下正心烦意乱,接收到他目光中散发出来的信息也装作风太大,信号不好,孝王不得已,只好低咳一声,用嘴说道: “我看大焱陛下那边甚是忙碌,不好过去打扰,不如就依葫芦画瓢,让我的侍女代为回敬吧。” 说完,抬手将自己的酒杯中斟满了酒,递给了叶离枝。 坐在小船上的美婢笑眯眯道:“如此也好。小姐姐,快过来吧,正好这船原本是空的,可以坐两个人呢,你上来,我捎你一程!” 叶离枝低眸看着眼前酒液轻晃的酒杯,有些不想接,更不想上船,去见那个混蛋! 孝王见她久不接手,状似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晕船。” 算了,她现在算是孝王的人,他的命令不听的话,以后还如何博取他的信任、偷取他的秘方?叶离枝认命的接过酒杯,转身上了美婢的那条小船。 船儿悠悠荡荡,一路朝着那处笑声不断的热闹地方划去。 破开人群划进去后,没等她说什么,那清俊娴雅的男子就一眼扫了过来,看到她时,唇角一勾,如月下最美丽的夺魂使者。 但叶离枝看到的却不是蒙蒙如烟的月色、碧波粼粼的湖水、风采掩映、奕奕矅人的君王,而是强烈的逼视感与压迫感! “是长平的孝王派你来的么?”他问,笑容温柔而无害。 “……是。” 叶离枝有些不敢直视对方的目光,心里莫名其妙一阵发慌,又一想,自己还没质问对方为何对别人送的美人来者不拒呢! 她又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何必如此心虚! 叶离枝重新挂起笑容,眉眼弯弯的举起酒杯道:“我家王爷见陛下繁忙,不忍打扰,让奴婢代为回敬一杯,还望陛下不要责怪。” 男人眼中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如冬夜寒星般的清冷与慑人。 他笑着说‘哪里’,举头饮尽杯中酒的动作却隐含着几分发泄般的意味,再看向叶离枝时,已是恢复如常。 “代我向你家王爷问好。”他道,一只手却悄悄的搭在了挂着一脸谄笑的别国胖国主的船沿上。 叶离枝矜持点头,待另一头的美婢回到安如晦的那条船上后,便转头欲走。 却在此时,只听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巨响,紧接着惊叫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叶离枝离出事的人有些近,因次很是受了些波及,不过好在她及时稳住了小船,免去了也跟着船翻落水的厄运。 但溅起的水花却扑了她满头满脸,连带着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大半,小风一吹,凉飕飕的。 大家连忙呼叫侍卫,七手八脚的将那位吨位有点重的国主从水里捞出来。 安如晦却是一边对着不幸受到波及的人致歉,一边对着叶离枝含笑说道: “姑娘且慢。我见姑娘身上衣物全被打湿,这样回去,不免被你家主子责备,不如随我一道去换件衣服再回去吧。” 叶离枝眨眨眼睛,别以为她没看到对方掩藏在君子笑容下,如恶狼般的如饥似渴。 该不会连这落水的人都是被他推下去的吧? 不过……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好像不是吧…… 叶离枝懊丧的发现,自己的心跳又有点儿造反的预兆…… 想想那还没递出去的关于叶若虚的消息,她竭力佯装坦然的点点头,道:“好。有劳陛下了。” 因这小小的突发事故,周遭的小船早就识趣的散开,安如晦带着她,一路畅通的回到了岸边,直奔暂时居住的宫殿而去。 入了大门,安如晦一路走一路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去拿两件干净的衣服来,要慢。” “是。”宫女利索应答,等走出几步后才回过神来,呃……等等,一般主子下令都是‘要快’,这个‘要慢’是个什么意思,难道是她耳花听错了吗? 未等宫女转身想问个明白,大焱国君已然带着人进入了内室,不见了踪影。 身后的门甫一关上,叶离枝就被人抓住双腕摁在头顶,呈现出完全投降的姿态,面上面纱被人粗鲁扯下,紧接着,昏天黑地的吻便落了下来。 “陛下?唔……不……” 修长柔韧的身躯紧贴着她,狠命索取,不留余地。 良久……久到叶离枝肺中的空气全部被人榨干,几近窒息时,对方才放开了她,转而就势抓住她的胳膊便往房中唯一的一张大床上拖去。 531.第531章 榻上谈判1 叶离枝这下是真的惊了,连连告饶道:“陛下,等等……你先听我说……” 陛下表示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叶离枝再接再厉:“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咱们先坐下来,好好的谈一谈,等谈完之后再……” 安如晦回眸,饶有性致的反问:“再怎么样?” 叶离枝可怜兮兮:“再放了我……” 对方这下彻底失去与她废话的兴趣,见她挣扎弯腰撅着屁屁一个劲儿的往后拖自己的后腿,半点都不配合,干脆转身将人直接打横抱起,扔在床上。 厚实而柔软的被褥让叶离枝一个没稳住翻了个跟头,没等头晕眼花的自床上爬起,一道黑影已经扑将上来,将她紧紧压住。 叶离枝感觉自己变成了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纵有十八般武艺,此时也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对方的魔掌了。 而且,越是挣动的厉害,感觉情况就越变得更加糟糕了呢…… 叶离枝索性放弃反抗,摊手摊脚的躺在床上任由对方将自己的衣服撕成抹布。 ……实际上从进门起她就开始闹腾,现在早就累坏了。 她的被迫配合显然稍稍取悦了对方,再次落下的吮吻温柔又和煦,简直与方才吃人般的啃咬吞噬判若两个物种。 既然死都死了,她不介意死的更彻底一点,在被那令人无法抗拒的气息悉数包裹后,甚至主动环上了对方天鹅般修长优美的后颈,尽情回吻。 两人互相折磨了足有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叶离枝已经累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但她仍是艰难的拥着锦被坐了起来,先满床寻到那尚且完好的小衣绸裤,等穿完之后才转头看向躺在一旁,活像只吃饱喝足的雄狮般,就差抬起爪子舔一舔的慵懒男人,忍气吞声道: “能让宫女把换洗的干净衣物送进来吗?” 安如晦不答反问:“你要去哪?” 叶离枝道:“当然是回到孝王的身边去。” 安如晦这才回答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斩钉截铁道:“不能。” 叶离枝磨牙。 “别闹好吗,”她忍不住扶额,十分无奈的嘀咕道:“我好不容易才打进敌人的内部,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一只手悄然无声的爬上了她的脊背,白皙洁净的一指轻轻压在单薄的衣料外来回滑动,动作亲昵又暧昧。 男人懒洋洋的声音适时的从她背后传来,道:“朕还没来得及问呢……你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是用什么办法打进一个风流花心、轻浮热情的男人的内部的?” 叶离枝感觉在后背上滑动的手突然变成了一条面目可憎的软体长虫,所过之处,无不令她毛骨悚然。 她干笑,没什么底气的嗔怪道:“别说的那么难听行不行?其实这个长平的孝王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肤浅……” “哦,还学会替别的男人说话了。” 滑动的指尖慢慢悠悠,来到她酸疼无比的腰际徘徊,似乎很有随时顺着衣襟下摆溜进去,进行深层骚扰的意图。 叶离枝登时倒抽了口凉气,感觉整个背部都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忍不住一缩脖子躲开了对方作恶的手,屁股蹭蹭蹭蹭,来到床头倚靠上去,总算可以让对方再也无从下手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叹气,看着男人已然变得成熟俊朗、略染风霜的脸,心内一阵酸疼,情不自禁的便伸手轻触他脸部的轮廓: “我离开大焱之后呢,遇到了梁王,梁王见我跳舞不错,便连同他早先备好的三个细作一起将我送给了孝王。于是孝王就以为我也同是梁王派去的人,因此并没对我怎么样,是真的,你不用担心,我说过,会保护好自己的。” 来自恋人的爱抚让男人的面部线条很快柔和了下来。 叶离枝特意略去了被人贩子拐卖的那段,为的就是不让对方为自己操心,他是一国之君,管理万万子民,已经……够累了。 “孝王与梁王不和?”安如晦闭上眼睛,问出了问题的关键。 “嗯,”叶离枝重重点头,声音轻快道: “所以我这次偷取了秘方之后,孝王肯定会怀疑到梁王的头上去,继而继续与他不和,就没我的什么事了,我也因此而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全身而退~” 安如晦轻哼了一声,道:“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你回去。” 叶离枝有点着急,道: “可是事情就差临门一脚了,我这样放弃,岂不太过可惜?再说,一旦秘方到手,当安如瑾得知这个消息后,一定会对大焱颇为忌惮,到时候,不知能挽救多少黎民百姓?!安如瑾虽然暂时撼动不了大焱的根基,可是来找点麻烦却是丝毫不在话下的,你难道就愿意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去白白送死吗?!” 安如晦无奈叹息:“可是大焱泱泱大国,子民数以百万计,为何偏偏要你一个弱女子为了偷取秘方而前去冒险?我大焱没有人了吗?” “可是总归要有人去的呀,”叶离枝讨好的笑,俯身在对方的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道: “我知道你之前派去的探子都是有去无回,我是人,他们也是人,同样都是一条性命,不过是因为你对我偏爱有加,才不忍我前去探险罢了。可是,做细作,我有丰富的经验,从客观上来说,派一个既不会露出马脚、又不会让人生出太多戒心的弱女子前去,恐怕的确更为合适吧,我的陛下?” 安如晦皱眉,显然是在既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不想让所爱的人再次离开自己的身边之中来回拉锯和纠结。 “再说了,安如瑾是我的仇人,我当然要亲手报仇才行。他和叶若虚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得安宁。陛下,请给我一个肃清仇敌的机会吧,待那之后,我一定会乖乖的回到您的身边,相夫教子,与你举案齐眉、白头终老,如何?”叶离枝轻声道。 在如此诱人的前景下,他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532.第532章 榻上谈判2 “你一个人去我总归不放心,不如派些人手暗中跟着吧。” 叶离枝暗中做个庆祝动作,对方这话无疑表明了已经同意了她的行动,今后终于可以放心的翘家了,哈哈! 叶离枝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不用,我是去做卧底的,又不是出门游玩,自然是人越少越好。虽说咱们的人是在暗处,但孝王并非草包,万一被他发现,反而将我置于险地了,不如不跟。” 安如晦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好吧,都依你。” 叶离枝高兴的恨不得再赏给对方一记热吻。 但紧接着对方又道:“若你在外头伤了一根汗毛,所有计划必须终止,不得异议。” 叶离枝认真的想了想,虽说以后的路艰难坎坷,她无法保证在变得愈发强大的敌人下自己还能不能明哲保身。 但,这霸道而无理的要求显然更证明了男人对于她的关心和爱护。 所以,她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叶离枝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道:“好!” 想着反正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了,不介意再多耽搁一会儿,叶离枝抓紧时间和自家的男人话起了家常: “宝宝呢?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安如晦闻言,瞥了她一眼,很有些‘你这个亲娘还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啊!’的意思。 叶离枝心虚的抓抓脑袋,嘟囔道: “我这不是、我这不是迫不得已嘛……有国才有家,若国不能安宁,就算我时时都能守在他的身边,依然无法过的舒坦,不如先安定下‘大’家,再回自己的小家过安生日子。” “把这份冠冕堂皇的言论留着去自己跟你儿子说罢。反正他还没有断奶,你就抛弃了他是事实,朕没什么好说的。” 叶离枝急忙反驳:“哪里是抛弃呢!我只是、只是……” 只是暂时要离开他的身边一段时间而已…… 但对于小孩子来说,离开就是离开,无论什么理由。 若不是放心他身边还有个爹爹会悉心照料,她能走的这样洒脱吗? 那样小的的一条小生命,正是最最需要母亲的呵疼照顾的时候,她却如此不负责任的……抛下他走了,说不心疼,才是假的。 “怎么?总算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儿子还有我了吗?” 安如晦披衣坐起,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搂着,抬手抹去她潸然而下的眼泪,温声软语的在她耳边调侃着,温柔的声线里多了几分安抚。 叶离枝抽抽噎噎:“我……我不是个好娘亲、也不是个好妻子。” “但在我们的眼里,却没有人,比你更好。” 安如晦笑着亲亲她的耳朵,从身后紧拥着她,温热脸颊与冰冷湿润的她相贴,与她耳鬓厮磨道: “他还太小,旅途劳顿不说,这一趟前来还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事,我不放心之下就将他暂且交给了万雅薇代为照顾。反正她自己也有一只需要时时照看,多一只,没什么的。” 叶离枝破涕为笑:“你倒是会选人。小孩子现在最是需要人的时候,万姐姐第一次做娘亲,照顾一个就够焦头烂额的了,再添一个岂不是更加手忙脚乱?” “没事,还有母后呢。再者,等商量完大事,我也会早些回去。夏国国君本来有意多留我们几天,可来客们几乎都是一国之君,位高权重,总有脱不开身的事等着回去处理,早些走,也没什么的。” “嗯。”叶离枝放了心,乖顺的偎依在他温暖的胸膛上,轻声道:“陛下,谢谢你。” “都是我应该做的,谈什么谢字?没的见了外。”安如晦佯作生气的责备她,语气里却满是宠溺之意。 叶离枝笑,腮畔漾起两枚甜蜜的小酒窝,回头看他,含笑一下一下的亲吻起他微抿的薄唇。 柔情蜜意,尽在其中。 吻着吻着便有些失控的态势,叶离枝连忙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自己往后一退,很有些歉意的道:“我已经离开太久了,再待下去孝王会起疑心的,要先走了。” 安如晦也不是只顾着沉浸在儿女情长之中分不清形式的人,将眼中浓重的不舍和依恋全部掩下,扬声唤外头等候已久的宫女送干净衣衫进来。 重新拾掇一新后,叶离枝扶着酸疼的腰看着梳妆镜中双颊酡红、眸光潋滟,通身散发着被疼爱过后的慵懒与媚态的人,不得已之下只得懊恼的又洗了通冷水脸。 直到把自己所有不该流露的情态全部洗去,她才与自家男人依依惜别,重新回到湖边去寻孝王的影子。 却被告之,孝王因不胜酒力,在她离开后不久,便回去自己的住处先行休息去了。 叶离枝只好又往回赶。 回到孝王暂住的寝殿时,对方正歪歪扭扭的瘫在花椅上,张着嘴,等待贴身婢女用不是风流物不拈、一双十指玉纤纤的小手捏着玫瑰酥进行投喂。 他满脸享受,眯眼懒笑,倒真有几分醉酒的姿态,可惜真正让他陶醉的,不知是美酒,还是美人? 看着对方这副醉生梦死、不知进取的熟悉模样,叶离枝倒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轻手轻脚的上前几步,低头福身道: “奴婢回来晚了,请王爷恕罪。” 孝王懒懒的掀起眼皮来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道: “看来大焱的皇帝很是好客啊,只是湿了件衣服而已,竟还遣人给你量身定制,重新织布、缝制了一件新的,实在是令本王叹为观止,惭愧不已。” 叶离枝缄默不语,知道这是自己回来的太晚,主子在不高兴的冷嘲热讽呢。 “怎样,这大焱皇帝给你做的衣服,穿着可还舒服?” 看着那身崭新的碧绿绣荷花衣衫,配腰下一袭乳白色锻裙,以及简单缠绕在花髻中,与衣服同色的碧绿粉彩丝带,孝王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打扮更能衬托出这个小女人的清丽脱俗、娇婉可人。 在他眼里,女人只不过是男人的床上用品。 因此只要是他的女人,皆都必须按照他的喜好来打扮,通常是衣料花式越是鲜艳娇嫩,越能讨他喜欢。 533.第533章 小气鬼 可看着现在对方一身素淡,褪去当初一身红衣时的惊艳与魅惑,多了许多令人忍不住心生亲近的风韵时,孝王的心里就是说不出的郁闷。 就好像自己的玩具被人借去玩了一会儿,送回来时面目全非,却变得比在他手里更加喜人一样,让孝王又是嫉妒又是不爽。 嫉妒的是……为她选衣服的人眼光毒辣,几乎一下便用衣服衬托出了叶离枝身上更为可贵和闪光的东西。 与他俗媚的口味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爽的是,这是他的玩具,别人,凭什么乱动?! 还动了那么久,该死…… 孝王身周的气压变得低沉了下来。 叶离枝只以为因为自己的临时离席没有伺候好这位大爷,惹得对方不高兴了,便不慌不忙的开口解释道: “回王爷,因别国国主不慎落水溅了奴婢一身,大焱皇帝见状,觉得奴婢是王爷的人,这般狼狈模样回去见王爷有失礼数,便带着奴婢回他暂住的宫殿去换衣裳。只是去拿衣裳的姐姐半途迷了路,这才耽误了许多时候,让王爷久等,实是奴婢的不是,请王爷责罚。” 说谎就是要九分真,一分假,才能够完美的以假乱真。 孝王知道那位胖国主落水的事,大焱也有派人专门来向他解释和道歉,纵使心内再是不快,种种事实摆在眼前,也让他连发火都找不到借口。 相反,大焱皇帝如此看重他……的人,表明对他也颇有几分看重,他不但不该生气,反而还要开心才对。 可孝王看着那身雅致至极的衣服,仿若看到了那个雅致至极的男人,虽然叶离枝脸上并无半点春心萌动的娇羞之色,但他就是觉得无比的郁结和烦躁。 “罢了罢了,”他摆摆手,转开眼睛略带不耐的道: “责罚什么的就免了吧,本王才不是那般小气的人。不过,无功不受禄,这衣服等你换下来后,记得洗一洗给对方送回去。” 叶离枝无语,她夫君给她的衣服就是她的了,哪里用得着还?不过还是点头答应道:“……是。” 孝王这才略略满意,让她退下了。 次日,关于征讨卫羽国国事的大事正式开始商讨,晚间累成狗的孝王回来后抱怨了几句,大体意思便是想结盟的便签订合作条约,不想结盟的便滚蛋,自生自灭去吧。 他来之前就得到了皇帝大哥的授意,那就是——结盟! 结盟当然要出钱出力出人,可是不结盟,当那个据说跟魔鬼一样所向无敌的大魔头打过来时,可没有人愿意出手帮你! 而且,长平的大军看似人数唬人,其实战斗力都是渣渣,与别国结盟,反而是收获大于付出,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会不赶紧贴上? 叶离枝眼珠转转,觉得夏国有她的嫡长姐在,其想要与别国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去讨伐安如瑾的诚意……很是令人堪忧啊。 要知道,叶若虚最爱的男人,便是安如瑾! 当初安如瑾伤透了她的心又如何,她一向最爱玩弄是非,颠倒黑白,难保不会将过错一股脑的全部推到自己的身上。 如此一来,这个‘结盟大会’便开的有点耐人寻味了,怕是除此之外,应该还会有别的什么潜藏目的。 想到这里,叶离枝突然浑身一个激灵。 糟了!忘记质问一下安如晦当初收下孝王赠与他的两个美人的原因了! 啊呸呸……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个,应该是……忘记告诉他,叶若虚就是夏国国主的皇后了! 叶若虚的目标,该不会,就是安如晦吧?! 要害一个皇帝难,要害一个****都待在深宫里的皇帝,更难! 可是一旦离开了皇宫,来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这些难题,都将不复存在! 叶离枝腾地站了起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外殿中不安地乱转起来。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个上次见面遗漏下来的消息想办法告诉安如晦! 可是没想到的是,第二日,叶离枝刚刚想出办法在前去给安如晦送早膳的宫女所端托盘之上、饭碗之下出其不意的塞了张小字条,还没等偷偷溜回孝王身边,就在路上听到了关于大焱等国的国主要在今日一早启程归返的事。 叶离枝惊呆,一时不晓得这究竟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一想,安如晦的确对她说过,因为家中还有儿子需要照顾,因此会早点回去,可她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早、走的会这般急? 不过,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好。 但是,归程漫漫……路上难保不会有危险。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深深地体味了一把爱人身处险境,而自己竟无能为力的无奈和忐忑。 这——也是自她什么都不说的离开后,安如晦曾、且在见到她之前一直在体会着的难受滋味吧。 恨不得以身代之,也恨不得……找条裤腰带,把对方时时刻刻的拴在自己的身上,永不分离才好! “小姐姐,在这里发什么愣呢?” 有过路来往的小宫女见她站在长廊下凝神痴立,忍不住好奇的上前询问道。 叶离枝猛然回神,有点发窘的笑了笑,道:“没事。” 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大国皇帝,他毕竟护卫环绕、高手林立,严密的防卫之下,就算对方派去一支军队突袭,也应该会突破重围、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她在这里,再担心也没有用,剩下的,只有见招拆招了。 不愿结盟的国主一个也没有,因为那位拥有神秘强大武器的大魔头的威名早就传遍了整片大陆。 但有几个小国国主倚弱卖弱,嚷嚷着只愿被保护,不愿保护人,并坚决的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因此打仗所需的人啊银子啊等等,都不要伸手朝他们要。 这等贪婪自私之辈,自然是只有被其他诸国联合扔出墙外的份儿。 因此没有继续留下,而匆匆赶着离开的国主,基本上都是因为有要务缠身,而并非不愿结盟。 留在夏国准备继续玩乐几天的国主们,为了礼节与显示一下新盟友之间的友谊,在得知有人要离开时,便要出门送上一送了。 534.第534章 昏君 安如晦是第一个走的,临走时送别的排场也是最为豪华的。 夏国国君亲自率领其他国主登上皇城内最高的一座城墙,作势准备目送大焱国君远去。 清早凉风习习,朝阳灿烂,叶离枝站在孝王身后,远眺那蜿蜒近数里的人马车队,一颗高高悬起的心总算稍稍放松了些许。 她微微侧目,看到她的好大姐正穿着一身艳丽衣衫,恬不知耻的靠在夏国国君的怀里痴痴缠缠。 偶尔瞥向那正在穿过重重城门的车队时,眼底有阴狠的毒光隐隐显现。 叶离枝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脸上面沉如水,秀丽的眉心中却有决绝之意渐渐聚拢。 ……大姐,你最好不要对他出手,否则,我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哎,你们看,那是什么?” 忽的,身前的孝王低声发话,出门在外谨慎起见,他问话的对象自然都是跟在他身后的自己人。 而今早跟着他一起上来的,只有叶离枝与一名美婢。 美婢顺着孝王眼神所示的方向眯眼瞧了瞧,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现下正在草木皆兵的叶离枝却猛地提高了警觉,快速而认真的四处环看了一圈,顿时发现了不远处的城墙外……那点点闪闪烁烁的寒光! 那是……箭矢?! 不好,有埋伏! 叶离枝用力的掐紧了手心,示意自己先冷静下来。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毕恭毕敬的询问孝王:“王爷,您有匕首么?可否借奴婢一用?” 大人物向来惜命,随身携带几把保命或装饰用的匕首是必然的。 孝王回身看她,向来玩世不恭的神情中有了几分凝肃: “你要干嘛?” “去做对长平有益的事。” 其他嘻嘻哈哈忙着打招呼和攀交情的众国主们显然还没发现什么异状,叶离枝已经藏好匕首,悄悄的来到了叶若虚的身后。 拜孝王的命令所赐,她原本的衣服被安如晦扯烂了,安如晦送的衣服孝王又让她送回去,摆明了不让她再穿。 不得已之下,叶离枝只好向夏国的宫女姐姐借来一套宫女服。 如今在叶若虚的身边一站,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异常,只当是前来伺候皇后的普通宫女罢了。 负责保护夏国皇帝和皇后的侍卫们只是看了她身上的服饰一眼,便不甚在意的收回了目光。 叶离枝低眉敛目,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来。 眼角余光却在绝佳的站位下,一览无余的关注着远去车队的一举一动。 蓦地,她看到皇城内的最后一道城门被人悄悄关上! 此时,安如晦的车队已经出了倒数第二道城门,准备穿过最后一道城门了! 可是,前头的大门被关上,等他们察觉不对想要折返时,后头的大门也在此时被毫不留情的重重阖上! 他们……成了瓮中之鳖! 叶离枝猛地握紧了拳头,紧紧贴在手腕之上的匕首鞘硌得她骨头发疼。 但她强忍着,暂时没有任何举动。 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对劲的国主们开始骚动起来。 可没等他们向夏国国君提出询问,就见那围城之外,高大的城墙上,突然窜出颗颗人头,无数箭矢雨点般铺天盖地的朝着安如晦的车队射去! “有埋伏!有埋伏——!!!保护陛下!!!” “兄弟们莫慌!先带着陛下去城墙角避难!” “夏国皇帝那个狗贼……听我号令,一拨派去保护陛下,另一拨,随我杀敌!!!” “杀啊——!!!” 尽管被围困城内,但精锐的军队依然井然有序,在最初的慌乱过后,很快恢复镇定,立即展开最为有效的保护和反攻。 “呵呵呵呵……” 不过看着对方被困在一处任人宰割的局面,夏国的国君依然很是愉悦的笑了起来,摸着胡须,低头,宠溺的问向怀中的蛇蝎美人: “虚儿可满意?” 叶若虚掩唇媚笑,长而尖的指甲抬起,虚点了点远处那番混乱不堪的景象,娇声道: “陛下,还不够呢……虚儿想见血,想看着曾经欺负过虚儿的那个人,死在万箭穿心之下,将他的头颅割下,身子挂在城门之外,曝晒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好,都依美人的……” 夏国那个昏君连连答应着,显然早就拜倒在叶若虚美艳的外表之下。 情人眼里出西施,无论叶若虚做下怎样的荒唐狠毒之事、露出怎样的凌厉狰狞表情,他竟然都是一副无可救药的痴汉模样。 叶离枝扶额,暗道怪不得她的大姐能这么快就攀上了夏国的国君这等人物。 只因这位君主原来是个只看脸的蠢蛋、祸国殃民的可怜虫,早晚要被人赶下台去! 光天化日之下,两人又开始腻腻歪歪、卿卿我我起来。 但这次,其他的国主没有再装聋作哑,而是纷纷质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夏国国君可否向我等解释一下?” “刚刚结下联盟,竟就做出此等下贱龌龊的偷袭之事,夏国国君,你是何居心?!” “简直令人心寒、令人心寒哪!” 有人涨红了脸怒声叱问,有人为自己误入狼窝而捶胸顿足,痛心疾首,更多的,却是惊惧交加,满脸惶恐! 能与夏国抗衡的大国,只有大焱。 可是目前,大焱的国君被人围困在四面城墙之内、万箭齐发! 若是他死了,那他们这些远不如夏国的小国们……岂不是只有弃械投降的份儿? 这个名义上为讨伐卫羽国国师而成立的联盟……实际上,该不会只是夏国准备一统天下的借口吧?! 面对着千夫所指,夏国国君的反应是昂首挺立、满脸傲气! “诸位莫慌,这只是朕在为自己的美人儿讨回个公道而已。 当初,大焱的国君负了我的美人,害她全家被贬,左迁他乡。 没想到遭逢大灾,导致她家破人亡,万不得已之下,才流落到我大夏国,偶遇到朕。 朕满心疼惜,早就答应过美人儿要为她报仇,今日,不过是在兑现诺言而已,与诸位无关。 诸位还是朕的座上宾,可留下尽情享乐,日后共同结盟,对付那妖孽国师,如何?哈哈,哈哈哈哈!” 535.第535章 想动他,先过我这一关 猖獗的大笑之下,那些面色青白的国主们非但没有因他‘安抚’的话语放下心来,反而更加胆颤心惊,怒不可遏! 尼玛你这是安抚啊还是变相的威胁啊?! 言外之意是只要乖乖听你的话,才能有一条活路吗? 还不能得罪你的美人儿,否则的话,恐怕和大焱的倒霉国君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的脸色如调色盘般五颜六色的变幻着,煞是好看。 远处大焱的兵士们正在浴血奋战,试图撞开大门,突破重围。 “呐,夏国的陛下啊,这么说来……你很在意你的美人儿咯?” 正在对众国主大言不惭的乱放厥词的夏国国君下意识的回答道:“当然!朕爱她,如同爱惜自己的命!” 他转头,笑着迎向问话的人,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那恶心油腻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你!你你你你你!” “我怎样?” 叶离枝笑,水润明亮的杏眸内却是冰雪寒霜。 她就站在夏国的那位新皇后的身后,一手反剪着她的一条玉臂,另一手手持寒光凛冽的匕首,稳稳当当地架在了新皇后那白皙娇嫩的脖颈之间。 夏国国君一下慌了,想要上前解救出自己的美人儿,可刚刚移动步子,就发现比在美人儿咽喉致命之处的锋利刀刃,又冷血无情的往里推进了一分。 吓得他当即扎煞着双手,动也不敢动了。 “英雄……英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夏国国君双眼紧盯着那把匕首,语无伦次的吼。 叶离枝娇声轻笑:“英雄什么的,小女才不敢当呢,小女只是一介弱女子,陛下要是想要你的美人儿平安无事,就立刻下令,打开城门,放大焱国君出城!” “不行——!” 这个要求一提出来,第一个尖声吼叫着拒绝的,就是叶若虚! 方才夏国国君一放开她去和那些国主说话时,她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刚要回头查看究竟,一把锋锐而冰凉的匕首已经悄无声息而迅猛快捷的抵上了她的咽喉。 她一生精于算计,遇到危险之时自然不会像那些胸大无脑的蠢女人那样只会尖叫,因此很是镇定的保持着被人劫持时的姿态,镇定的等着听她劫持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 结果那个‘凶手’一说话,她就震惊了! 这把声音……她死,也不会忘记! ——叶、离、枝! 她竟然会出现在这儿?!她竟然没有和那个大焱登基没几年的新皇在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 “姐姐说不行就不行?姐姐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啊?” 知道自己的声音瞒不住了,叶离枝索性连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隐瞒,声音软媚而阴冷的道: “三妹记得方才姐姐还说今日想要见血,咱们姐妹俩许久未见,三妹还没奉上见面礼呢,不如就邃了姐姐的意,让姐姐见见血,如何?” 话音未落,她已经抬手,在叶若虚娇嫩如花的脸颊上不轻不重的划了一刀—— 刀刃所过之处,留下一线艳红的血迹。 “不要!”夏国国君当即失控的大吼大叫起来,转头胡乱吩咐道:“快!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啊——!!!”叶若虚一感觉到叶离枝在毁她的脸——她可就靠这张脸来讨夏国国君的欢心了,也跟着杀猪般的嚎叫起来,之前的镇定淡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疯狂的挣扎和扭动。 叶离枝才懒得和她硬碰硬,持着匕首的手对着她的俏脸乱晃了几下,不慌不忙的道:“大姐,你再乱动,我可不保证下一刀会落在哪里,若是不小心又戳在脸上,可千万不要怪我哟~” 叶若虚登时身子一僵,吓得不敢再乱动,抬起自由的那只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刺疼的右半边脸,结果沾了满手的鲜血。 她脸色煞白,知道她的三妹在跟她玩真的,这下是真的学乖了。 “美人儿!美人儿别怕,朕这就来救你了~” 夏国国君抖着声音,自以为‘温柔’的柔声安抚着叶若虚。 换来的却不是对方的感动,而是近乎仇怨的狠瞪! 果然,这个没用的蠢货在自己刚才脸上受伤、险些惨遭毁容的神智混乱之际,迫于她三妹这个贱人的淫威之下下了打开城门、放了大焱国君的命令。 她想再次反对,可是近在眼皮子底下的坚硬匕首,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就算她今天真的干掉了叶离枝的男人又如何? 在仇恨的催动之下,叶离枝一定会毁她的容,要她的命! 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除掉叶离枝最心爱的男人的大好机会,白白的从眼前溜走…… 负责传令的士兵很快口口相传,将打开城门的命令传到了激战正酣的双方战地之内。 顿时,箭雨停歇,在众兵士齐心协力的顶撞下依然顽强的屹立不倒的大门也缓缓的打开了。 外头,就是一条宽阔的、通往人间的道路。 有绚烂的阳光争先恐后的从打开的门缝中斜射而入,照亮了门内的一片狼藉,与尸首无数、鲜血横流。 大焱的军士们先是一愣,看着那条出现在眼前的逃出升天的大道之后,非但没有半点高兴之色,溅满血污的刚毅面容上反而满是滔天的愤怒! 夏国,好,很好! 这笔帐,他们大焱记下了! 被皇家护卫军重重保护下的安如晦缓缓的从城墙一角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 他回头遥遥望去,尽管因为隔得太远,只能看到最高的那处城墙头上有无数人影闪动,其余一概什么都看不清。 却依然心有灵犀的知道,这次灾难的化解,与他那个从来都会帮他化险为夷的爱妻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谢谢。 呵……可是我们之间,又哪里需要什么‘谢’字呢? 他会用更好的东西,来回报她的一路扶持。 安如晦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沉声喝道:“走!” 待他重来之日,就是踏平大夏之时! 城墙上的众人早就被这戏剧化的一幕给惊呆了。 有人惊疑不定道:“这……欲杀大焱国君后又放之,夏国国君不怕大焱反噬报复么?!” 536.第536章 斗智斗勇1 有人施施然的接话道: “怕?夏国要是怕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一出了。诸位难道忘记了,凤国已被卫羽国师所占?而凤国又与大焱接壤,仅一条不成天险的小河之隔,就算大焱的国君真的出事,大焱的皇室亦不敢派兵来攻打夏国,因为一旦大焱的兵力减弱,那条住在凤国的豺狼,一定会伺机扑上去,狠咬一口的。” 一番仔仔细细、详详尽尽的解说下来,众人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 难怪、难怪啊…… 难怪夏国行事会如此猖狂! 他们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一时震惊之下,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众人不禁都将佩服的眼神投向镇定自若的说出这番言论之人。 说话的正是孝王。 他一直挂在脸上的轻浮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摘下,露出的,是一双精明而睿智的眼。 这双眼正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叶离枝那边三人形成的僵局。 “好了,现下朕已经把人放走了,你总算可以放了我的美人儿了吧?”夏国国君语带哀求的道,看起来情深意重,好像叶若虚真的是他的命根子一样。 叶离枝轻呵了一声,简直不用想,都知道一旦她放开挟持她大姐的双手,对方一定会像只恶狗一样扑上来,将她撕咬粉碎。 所以,在此之前,她一定要给自己的小命上点保障才行哪…… 叶离枝未持刀的那只手伸进怀里掏啊掏,掏到一颗因为孝王喜欢,所以每个婢女必须随身携带的小小香丸。 她将香丸握在手心,伸出两指用力捏开叶若虚的下巴,迫使她扬起下颌,手掌一松,让那只香丸滚落进她的喉咙。 “你……咳咳咳咳……” 叶若虚还没反应过来,那粒小小的东西已经滚进了她的咽喉,想扣都来不及了! 紧接着,她便被人一把推了开去。 “美人儿!” 夏国国君连忙上前一步,将叶若虚的娇躯扶住,万份宝贝的揽入怀中。 却被叶若虚毫不客气的一把推开,一边捂着自己受伤的脸颊,一边用长长的指甲指着叶离枝,怒声娇喝道: “来人呐,给我将她拿下!” 想坏了她的好事就跑?门儿都没有! 既然这个该死的三妹自己送上了门来,那她就不客气了,非得让对方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儿不可! 叶离枝任由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毫不怜香惜玉的抓住自己的手臂粗暴反剪在身后,清丽娇柔的小脸上毫无惧色。 “呐,大姐,知道刚才我给你吃了什么吗?”她问,语调里满是不怀好意之色。 叶若虚警惕:“是什么?” “那可是个好东西啊……”叶离枝嘿嘿奸笑,谎话手到拈来: “它的名字叫做月半弯,就是将癞蛤蟆、毒蜈蚣、大蜘蛛以及小老鼠的粪便全部搅合在一起,捣碎后捏成小丸,晒干后用这四种毒物的血浸泡过之后的产物。每到月亮变成一弯镰刀的时候呢,毒性就会发作,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你的脸,会一点、一点的烂掉……” 一听到她刚才吃下的东西居然是这么多毒物恶心的粪便,叶若虚当即忍不住的弯腰干呕起来,一张俏脸气的青白! 唔,要说她的大姐浑身上下还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也就是那张脸了吧……用那张脸来做赌注,一定稳赢不输。 夏国国君一见自己心爱的美人儿被气成这个样子,当即火冒三丈,护花使者一般的一边扶着叶若虚,一边挺直了腰杆儿,威风十足的怒声斥喝道: “来啊,把这个妖女给朕拖出去砍了!不,五马分尸!” 叶离枝大声的喃喃自语:“啊,这样也好,我死了,就没人知道解药在哪里了呢……” “还有解药?!”叶若虚猛地抓住了一线希望,抬头看她,见她要架着她去执行死令,忙喝止道: “慢着!” 侍卫连忙停下脚步。 叶离枝看着夏国国君那张毫无所觉的脸,暗暗心惊,原来她的大姐在夏国,居然有了这样说一不二、越俎代庖的权力。 而叶若虚瞅着叶离枝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方才被吓掉线的智商突然又重新连接了上,冷冷笑道: “什么毒药,这该不会是你诓我的吧?毕竟你刚刚威胁了我,放了我之后一定怕我报复,所以才临时想出了个权宜之计?我刚才吃下的东西,实际上根本不是毒药,对吧?” 叶离枝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道: “大姐说不是就不是咯,反正等病发的时候就算有解药也不好用了,妹妹巴不得等着看大姐的‘变脸’呢,呵呵呵呵……” 叶若虚气得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可她当真不敢拿自己的脸开玩笑,否则的话,夏国国君那张这一秒还对她珍爱有加、呵疼备至的脸,下一秒,就能变成嫌恶和厌弃! 她可是亲眼看到夏国国君有了她这个新欢之后,是怎样残忍的对待相伴了他十多年的原配皇后的! 那时,她还能偎依在夏国国君的怀里,冷眼娇笑着看着那个一脚踏入自己所设的圈套,变成‘陷害’自己的杀人凶手的原配夏国皇后。 是如何被夏国国君下令齐齐切断十指、割去耳朵和鼻子、挖去眼珠,截断四肢,做成人棍,泡在盐水里而死的。 可是现在,想象着自己娇嫩细滑的面皮会一块一块的烂掉,叶若虚已经无法再继续淡定的下去了,她可不想变成第二个夏国原配皇后! 叶若虚心里惊涛骇浪、翻涌不休,面上却竭力保持着高贵冷艳的神色,分毫不肯示弱道: “别以为有解药,你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了……你现下落到了我的手里,我将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你哭着求着将解药交给我!” 浓艳的双眸紧紧锁定着叶离枝的双眼,其中的阴狠毒辣,令人心惊! 可惜,叶若虚的软肋早就被叶离枝牢牢地捏在了手里,无论她怎样张牙舞爪、狂吠乱叫,叶离枝都不带怕的了。 “啊哈,我好怕怕啊,大姐,”叶离枝笑着道:“我知道大姐手段狠辣,等闲人等肯定受不住,我只是一介娇弱女子,又不是铜筋铁骨,说不定稍稍折磨之下,便什么都给了招了……” 537.第537章 听闻这话,叶若虚的脸上稍稍露出得意之色,一脸‘你知道就好’的高傲表情。 可是,叶离枝的话还没有说完呢。 她笑眯眯的继续道: “于是呢,我早早的便给自己服下了一味毒药,一旦身上有任何伤口出现——哪怕只是针尖大小的伤口,也会血流不止,最终血尽而亡。怕是……没有让大姐你下手的机会了呢……” 叶若虚脑海里所有腥风血雨的念头,都被她这一番话给全部都压了回去。 她死瞪着她,要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叶离枝的身上怕是早已强疮百孔、血流成河! 但对方只是不痛不痒的打了个秀气的呵欠,咂咂嘴,语不气人死不休的抱怨道: “大姐,快点下决定吧,虽然这天儿不冷,可在外面呆久了,也会被晒得有些困呢……” “你!”叶若虚登时被气的一个倒仰。 可是偏偏眼前这个家伙,杀也杀不得,打也打不得,甚至,连碰一下都要好好的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她眼珠急转,却一时怎么也想不出对付对方的办法,只得连连冷笑道:“好……你很好。罢了,这一次算我失策,你说,要怎么样才能交出解药来吧。” “多谢大姐不杀之恩!” 叶离枝身子一抖,便轻松的摆脱了两个钳制住她的侍卫,兴高采烈的上前一步,对着叶若虚福一福身子,拍着胸脯连连保证道: “既然大姐这么‘善良’,三妹又怎忍心对大姐下毒手呢?不过啊……” “不过什么?”叶若虚咬牙反问,手中的丝帕被绞的死紧,大有她敢趁机提出什么无理要求,就直接扑上去将她掐死的冲动。 叶离枝无辜的眨眨眼睛,一派良善纯然的道: “大姐莫要紧张嘛,三妹想说的是——不过,那解药现下并不在三妹身上,需得去一个地方去取才行。且解药要分三次服用,每次相隔一个月,也就是说,需要吃三个月后,方能根除。” 叶若虚扬起尖细的眉毛,急切道:“那解药现下在哪?我派人跟你去取。” 叶离枝摇头失笑: “大姐,我方才就说过,你手段狠辣,一旦三妹把解药全部给你,下场岂不只有一个‘死’字?所以,三妹决定,要分开给,且,要自己雇人来给大姐送来,而不能让大姐的人跟着我,以免最后一颗解药交出去之时,就变成了我来年的祭日。三妹这也是万不得已啊,还望大姐体谅。” 说完,低头俯身,一派恳求之色。 叶若虚牙齿咬得咯吱响,想想自己貌美如花的脸,再看看眼前这个绝不吃亏、狡猾狡猾的三妹,目下也只有妥协的份儿了。 “我倒是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叶若虚双眸精光闪烁,毫不放松的诘问道: “但是,你要怎样保证你的每颗解药都能及时送到,不会拖延,更不会赖账不给呢?” “这还不简单?”叶离枝竖起三指,嬉笑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我叶离枝今日在此,对天立誓,若有半点违背与大姐定下的约定,就让我遭受五雷轰顶之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反正月半弯的毒是假的,解药自然也是假的,要香丸,孝王府里不有的是? 只要她的大姐肯吃三次,她就给三次就是了。 关键是,等她大姐让太医测出了所谓‘解药’的成分之后,怕是让她吃,她都不会再吃了吧,哈哈! 不过,没关系,她现在要的,也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脱身而已。 在迷信横行的古代,有时候一句誓言,甚至抵得过一纸白纸黑字、货真价实的字据。 “好!” 叶若虚显然很满意叶离枝发下的毒誓,当即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暗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她三妹既然敢这么说,就表明肯定不会食言的了。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那么,接下来,你就快滚吧,本宫现在一点儿都不想看到你。” 她对着叶离枝冷冷的抛下这句话,转身,就恢复了一派娇媚的小女人作态,对着夏国国君道:“陛下,臣妾累了,想回去休憩了,陛下可否恩准?” 夏国国君看着眼前眸如秋波、唇如朱丹的美人儿,哪里还有什么神智可言?当即连连点头道: “好~好,朕这就扶你下去,咱们一起~” “嗯。” 叶若虚勾起鲜红如血的唇角,抬起纤纤细手,毫不客气的搭上了夏国国君的,随着他一起慢慢步下了层层石阶。 阶下,早已有备好的豪华龙辇与凤辇在等着了。 叶离枝默默的舒了口气,看着叶若虚与夏国国君远去的背影,娇美可爱的小脸上所有表情尽皆褪去,剩下的,是藏在古井无波下的沉肃杀意。 叶若虚现在已成气候,甚至,靠着背后夏国国君这个强大的靠山,有了与大焱叫板的权力与资格。 这个心狠手黑、蛇蝎心肠的大姐,其实早就该除掉了。 如今,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更加坚定了叶离枝想要斩草除根的目的了而已。 夏国么? 呵,昏君当道,是时候该改朝换代、重整山河了! 见没有戏可看,其他国主也纷纷作鸟兽散,尾随夏国国君的脚步重新回到各自的住处,打算找各自的智囊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的对策去了。 天清气朗,云淡风轻。 孝王越过流动的人群,看着那个扭转乾坤、让大焱国主化险为夷的女子。 骄阳普照下,那张脸蛋是如此的娇嫩,那两汪如含春水的杏眸,却是如此的……深沉。 虽然口头上对他说借匕首是为了去做对长平有益的事。 ——实际上他的确可以拿着这件事私下去同大焱交好,让大焱彻底成为长平的暗中靠山。 但若她与大焱非亲非故,又为何要冒如此之大的险,不惜挟持夏国国君一心疼宠的新后,只为放大焱国君一条生路? 梁王,大焱…… 她,究竟是谁的人? 叶离枝很快收拾好所有思绪,将匕首入鞘,来到孝王的面前,双手呈上,恭恭敬敬的道:“物归原主,多谢王爷。” 538.第538章 比试1 孝王临风而立,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袍角随风飘扬,颇有几分玉树临风之姿。 平时只装得下美人的双眼此时正定定的瞧着叶离枝,眸光锋锐而凌厉,竟有了几分独属于上位者的迫人气势。 虽然说话的强调依旧语调调侃,却让人不得不开始正视起这个草包王爷来了: “本王倒是没想到,你竟和夏国国君的新后是姐妹?” 叶离枝在表明身份的那一刻,几乎就猜到了孝王一定会借此发问,因此淡然自若,笑容可掬得道: “是。当初奴婢遭长姐的亲母迫害,被父亲逐出家门,自此以后四处流落,最后来到长平,不幸被人买卖,最后有幸,来到了王爷的身边。” “那这么说,你出身大焱?”孝王记得这位新后就是自称从大焱而来,且和大焱国君之间,有着什么不可解的仇恨。 叶离枝毫不否认道:“是。” 孝王摸着下巴,缓缓道:“看你长姐的表现,就表明她和大焱国君之间一定有着深厚的私人恩怨。能与一位帝王有着私人恩怨……这就表明,你们家在大焱中的地位不低吧?” 叶离枝苦笑:“奴婢早早就被爹爹逐出家门,家中地位高低,与奴婢,又有什么关系呢?” 心中却暗暗咂舌,露出了真面目的孝王,似乎比想象中更要聪慧机敏呢。 怪不得在四面楚歌之中,他一个死去宠妃的儿子,不仅在王爷的位子上坐得稳稳当当,还能顺顺利利的活到现在。 “这倒也是。”孝王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说辞,点点头,随即又问: “那你既然已经离开了大焱,为何在今日,又要冒死去救大焱的国君呢?” “原因有二,”面对着摘下面具后的孝王连连追问,叶离枝仍旧是从容不迫的应对自如道: “其一,长姐虽然和大焱国君之间有过节,但却是长姐有错在先,奴婢不愿再见长姐继续错下去了; 其二,落叶总要归根,待百年之后,奴婢身死,其尸首,不愿埋骨他乡,只愿回归故土。奴婢不希望到那时,大焱因国君被害、动乱四起,而四分五裂,或已成为别国疆土。” 孝王闻言,眼中有了几分动容之色。 做人,当有情有义,有血有肉。 父母生其身,故土养成人。只要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一定不会希望自己的国家沦丧,成为别国的附属或囊中之物。 小小女子便能如此情深意重,实在令人可敬可佩。 他心中对于那点在得知了叶离枝的真实身份后,怀疑她是大焱皇帝派来长平做细作的那点怀疑,终于在叶离枝的一番话中,彻底打消。 紧绷的气氛瞬间松缓下来,孝王抬手,拍了拍她单薄的肩头,叹息着道:“这里风大,走吧,随我回去。” 叶离枝喜笑颜开,脆生生道:“是。” 她知道孝王会怀疑什么,也知道该如何打消他的疑虑。 如今看来,事情算是成了。 鉴于夏国国君有偷袭大焱国君的不良前科在,余下的国主们早就没了玩乐的心思,回去后纷纷收拾小包袱前去向夏国国君告辞,并迅猛撤退。 既然人家都走了,纵使孝王有些舍不得这里的美食美景,还是随大流的整理行囊,踏上了归返长平之路。 回去后,长平的春节早就过去了,春回大地,阳光和暖,风过留痕,河面上结下的厚厚冰层,俱都有了松动的迹象。 远途归来的孝王一回到自己的老窝,先是蒙头大睡了一觉,待醒来后,便接到了宫里传来的请他去吃接风洗尘宴的消息,顺便需要他汇报一下这次出去谈的事进展如何之类。 重新变身草包的孝王先是找回了一身懒骨头,推三阻四说什么身体抱恙不肯去。 等宫里的那位亲自派出由五匹宝马拉着的奢华马车后,才屁颠屁颠的上了车,带着一众花枝招展的美貌婢女,伺候着他进宫面圣去也。 在宫里呆了一天一夜后,孝王才姗姗回府。 自他们从夏国回来后,叶离枝就回到了自己暂住的小院子里。 觉得自己的确不能白吃白住的她,还一大早就拿了一根大笤帚,与大门口的粗使奴仆们一起清扫大门里外的枯叶。 所以,孝王回府,她几乎是第一个看到的人。 就见那位爷在清早凛冽的春风中,披着一身华贵异常的黑绒貂裘,顶着一张与貂裘几乎同色的脸,怒气冲冲的跳下马车,率先脚步重重的踏进了府门。 她和其他奴仆一样持着扫帚站立两侧,垂首相迎,眼角余光却在打量着孝王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是……谁惹了他了? 孝王一向喜形于色——那但都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但今日的孝王,却与以往尽皆不同,叶离枝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是真的生气了。 为什么?难道宫里的那位……准备对他动手了? 叶离枝的猜测没有错,因为接下来的几天,孝王一反醉生梦死的常态,开始积极的操练起下属的兵士了。 他操练的方法是—— 将所有的将军、副将、以及诸多小头领叫到跟前,口水横飞、狗血喷头地将他们痛骂一番后,再放人回去,让他们各自紧锣密鼓的开始训练兵士。 孝王府中的气氛开始变得空前紧张了起来。 说是紧张,其实也只是因为……大家还很不习惯这样好好练兵、天天向上的孝王而已…… 经过叶离枝的多方打听——其实因为孝王的反常,府里这几日的话题几乎全是关于孝王这次‘改变’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走到哪儿听到哪儿的结果之下,就是得知原来这次烂泥想上墙的根本原因就是——长平国主下令,将与一个月后,令梁王与孝王旗下兵士进行武力比试。 赢者,将能获得对方三分之一的兵权!持续时间为一年。 输的,也只能等来年再战,一雪前耻了。 爱武成痴的梁王与酒囊饭袋的孝王,谁输谁赢,一目了然。 所以……这根本就是长平国主想要彻底从孝王的手中,收回所有兵权的圈套了吧? 539.第539章 比试2 “王爷,婢子伺候您吃点东西吧?” “滚!” “王爷,婢子喂你喝点汤怎么样?” “本王说滚,统统都给本王滚,没听到吗?!” 屋内传出桌椅倾倒、碗碟碎裂之声,很快,有几个风姿袅娜的美貌婢女给一并赶了出来。 端着刚从厨房拿过来的点心的叶离枝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这次孝王气的不轻呢,连平日最爱的美人都安慰不了他了。 几个美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虽说无缘无故被呵斥了一顿都有些委屈,不过孝王一向对她们很好,因此谁也没有抱怨半句。 反而全都充满担忧的殷殷望向门里,生怕孝王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气出病来,或者一个不小心,把自己饿出病来。 有人看到端着托盘站在不远处的叶离枝时,还好心的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的提醒道: “妹妹现下最好先不要进去,王爷正在气头上呢,谁也不愿见的。” “谢谢小姐姐提醒。” 叶离枝笑意吟吟的道了谢,低头看了眼热气腾腾、香糯甜软的精致点心,觉得不在现在享用掉,简直是天大的罪过。 她抬步,坚定不移的朝屋里走去。 那位提醒过她的婢女连忙出手相拦,刚想再多说几句,却听叶离枝轻轻道: “小姐姐莫慌,我既然敢进去,就一定有办法,能够平息王爷的怒气。” 婢女一愣,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她。 想了想,觉得王爷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是把人套进麻袋里吊起来打几下,根本没闹出人命过,便只好由她去了。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独自生闷气的孝王像个小孩一样的不耐烦的叫嚷道: “本王不是说了么,本王现在谁都不想见,都给本王——” “王爷最近是在为比试的事情烦心么?如果是的话,奴婢有一计,不知王爷是否愿意屈尊降贵,听奴婢一讲?” 轻轻柔柔的声线娇而不媚,舒缓悦耳,孝王猛地回头,果然在窗外斜射而入的光彩熠熠灿阳中,看到了一位静然卓立的小美人。 “你、你刚才说什么?” 叶离枝却没急着回答他,而是侃侃而谈起了往事: “奴婢初见孝王爷之时,是在人市上,正在被人买卖之际。那时孝王月下纵马,意气扬扬,风采绝然,令人心生向往。在奴婢心中,孝王,便该是如此的人,应不被任何俗事所累,展翅翱翔,恣意横飞,才是孝王本色。王爷看奴婢说的可对?” 孝王紧锁的眉心一松,连日来的暴躁与怒气登时化去了不少。 “你的小嘴儿,倒是甜如蜜。” 一通好话滋润了耳朵,孝王在心情愉悦之下,显然也有了几分调戏民女的兴致。 叶离枝谦虚一笑,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至于比试一事……王爷若是想听的话,只需答应奴婢一个条件即可。” “什么条件?” 孝王往后一靠,下颌微抬,带着几分睥睨之色的望向叶离枝,等着听她提出一些譬如想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亦或是更贪心的条件来。 却不想对方的回答竟然是将手中的托盘往前一推,笑盈盈道: “奴婢的条件便是——请王爷吃完这几碟小点心。” 孝王一怔,脸上轻浮的表情一瞬之间全部凝固。 怕对方误会什么——比如这点心里可能被人做了手脚什么的,叶离枝忙解释道: “奴婢方才在外头不小心听到王爷斥喝小姐姐们的声音,得知王爷似乎什么都没吃,这才斗着胆子,提出此等无理条件,还望王爷恕罪……” “你何罪之有?” 孝王终于回过神来,笑着反问。 他还以为,以为她是那等爱慕虚荣之人呢…… 他自小活的战战兢兢,沐浴在父皇的宠爱,以及各路人马的明争暗斗、阴谋阳谋之中,自以为早就看透了芸芸众生。 可是今天,却有一个人,让他看不透了。 奇怪的是,他不觉慌张无措,相反……还觉得心里暖暖的,久违的感动涌上心头,云开日出,周身漫过一阵被暖阳融融包裹住的舒适与惬意。 孝王伸手,道:“拿来。” “啊?” “那几碟点心啊,不是要让本王全部吃掉吗?” “哦,是的……” 叶离枝忙上前几步,将托盘放在孝王身旁的一张有幸没被怒火波及到的小桌上。 没几口,孝王就将那几碟中看不中吃的点心全部塞进了肚里。 他拎起茶壶,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茶水,咽下后畅快恣肆的长出口气,随手一扔,抬袖豪迈的一抹嘴巴道: “这下总算可以说了吧?”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配合的叶离枝呆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点头应道: “是的。关于圣上下令让您和梁王爷比试一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能否劳烦王爷再叙述一遍给奴婢听?奴婢也好对症下药。” “好。” 孝王起身,双手负在身后,一边来回的随意走动起来,一边道: “皇上给了我们一个月的准备时间,要我们各出一千人,于一个月后,在练武场进行比试。比试结束后,哪一方站着的人最多,就算哪一方赢。” 叶离枝沉吟道:“这一千人,必定是要选择军中最为精锐的那批了。” “那是自然。” “敢问王爷对于这场比试,有几分把握?” 孝王摸了摸下巴,估摸道: “三分吧。毕竟二哥是习武之人,操练起人来肯定有自己的一套法宝。再加上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训练自己的军队,我却不能,但好在手下有自己人可以代劳,因此尚能有三分把握。” 叶离枝笑问:“那梁王对待那些武艺高强的人,可有特殊待遇?” “这个……”孝王挑了挑眉,显然很不理解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仍是老实回答道: “没有。若非二哥皇家贵胄的身份,恐怕自己早就和军中的人同吃同睡同住了。他不兴锦衣玉食那一套,更喜欢什么都不在意的糙汉子。因此,被他看重的人,顶多是加官进爵,赏些金银珠宝之类。至于另开小灶搞特殊待遇什么的,却是绝对没有。” 540.第540章 别高兴的太早1 “也就是说……”叶离枝幽幽浅浅的一笑: “哪怕是梁王最为器重的兵士,喝水也是用普通百姓用的铅杯,吃饭也是用普通百姓用的铅锅咯?” 孝王笃定点头:“当然。” “很好,”叶离枝澄亮的杏眸内闪动着狡黠的光,缓缓道: “那既然梁王如此‘苛待’自己手底下的兵士,咱们就款待,不仅让那些武艺高强的人用瓷杯,吃饭用铁锅,还将身边一应百姓们才会用的所有铅制品,全部换成其他更好的东西代替,如何?” 孝王眯起眼睛,揣测着她话中的深意: “莫非……你想让本王用这种方法拉拢二哥的人?” 人都是趋利避亏的生物,一旦发现在孝王手下混的待遇会更好,说不定一个不平,便偷偷跑到他的阵营里来为他效命了。 可…… 孝王想起什么,摇头道: “可是二哥是极重义气的人物,很多人投到他的门下并非只是为了功名利禄,更多的,是为了一份至高无上的荣耀。二哥最喜带兵打仗,一旦在战场上立功,二哥是决计不吝啬将自己手下们的丰功伟绩如实上报的。如此一来,拜将封爵,宛若探囊取物,而且还能够光耀门楣、光宗耀祖。单是这点小名小利,是断断打动不了他们的。” 叶离枝掏掏耳朵,其实说了这么多,真相还不是他‘臭名昭著’,没人愿意主动投奔到他的门下? 像是怕自己的话打击了这个肯认真为他想主意的姑娘,孝王又语调温和的补充了一句: “其实你的办法很好,只是……你有些不了解我二哥那个人罢了。” 哟呵,这还懂得反过来安慰她了? 叶离枝笑容不变,只是带了几分无奈的道: “王爷聪慧过人,能想到这一层让奴婢也实属意外。可奴婢的目的,并非在于此啊~” 孝王一愣:“你的目的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怕是奴婢现下说了王爷您也不会信,”叶离枝轻叹口气,长平传承了近百年的习惯啊……哪是能说改就改、说变就变的?她思虑片刻,决定卖一回关子: “王爷若是相信奴婢的话,只照着奴婢说的去做就是了,成效,在一个月后便能显现出来。当然,比试不仅靠的是蛮力,还有战术,奴婢还有一计,不知王爷肯否再听一听……” 门外的美貌婢女们惊奇的发现,方才那个端着点心进去的小婢女不但没有被王爷大发雷霆的扔出门,还在里头逗留良久,最后,是端着空掉的托盘和瓷碟,完好无损的走出来的。 孝王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精致玉盏,看阳光被窗格割成一束一束洒落屋内,造成光影憧憧,明明暗暗。 明明就近在眼前,有些地方看得清,有的地方,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忍不住站起来,打开窗户,那道娇小身影正好转出院门,消失不见,只在他的眸底留下一抹残影。 如若她是梁王的人,那么今日这番话,究竟是在帮他,还是在挖坑害他? 孝王临窗而立很久,最终清浅一笑,向来遭受万民唾弃的那张俊脸一时间清朗无暇,绽放出争辉夺目的无限耀光。 帮又如何,害又如何? 不过是三分之一的兵权而已……他孝王,还赌的起! “来人呐,”孝王扬声,待贴身心腹进来后,便一字一字的吩咐道: “传令下去,即日起,凡被选出要参加比试的所有人,日常用品全部换为瓷器玉器,赐锦衣,独开小灶,使用铁锅煮食,不再吃大锅饭,且要顿顿有肉,万不能苛待了去,可听明白了?” 心腹一呆,不过良好的素养还是让他压下了满肚子的疑问,低头铿锵应道:“是!” 得知孝王将那些即将要参加比试的一千人像供祖宗一样的供起来,就差每日摆上香炉,插三根香好好祭拜一番了,梁王乐的差点没把大牙都笑掉了。 “哈哈哈哈哈……!我的好四弟啊,果真是骄奢淫逸惯了,自以为这样便能打动的那些人为他卖命还是怎的?啧,该不会以为用这种手段,便能引得我的人军心涣散,想要弃我而去,投奔于他么?哼,还真是天真无邪,自以为所有的人都同他一样,离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便过不下去了么?!” “王爷息怒。”一旁的谋士忙安抚道: “孝王这不也是走投无路了么?梁王您才是民心所向,又训兵有方,背后又有太后与皇帝撑腰,如今这比试,简直堪称十拿九稳。孝王恐怕就是知道这点,才慌了爪子,胡乱出招了吧。不过,凭他的脑袋,恐怕也只能想出这种聊胜于无的法子了。” 梁王这才稍稍满意,不屑的冷哼一声,端起手边薄胎细瓷的茶杯便一口牛饮而尽。 随后将茶杯重重掼在桌上,徒手捏成粉末。 “这些身外之物,老子从来都不稀罕,”梁王倨傲宣布,虎目中寒霜暗结,语调阴沉道: “四弟过了二十几年的骄奢日子,也是时候该到头了。” 谋士心神一震,沉默不语,却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个月的时日转瞬即过。 这日,风和日丽,鸟鸣处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城外宽敞阔大的的练武场内,却是两军对垒,气氛凝肃,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脸肃穆与隐然的杀气,各个持刀而立,严正以待。 迎风而展、猎猎作响的‘孝’字战旗下,孝王宽带束腰,一身劲装,修身玉立,装模作样的遥遥对着对面的梁王拱手道: “小弟不才,养了一群无能下士,还望二哥手下留情,万要记得留他们一条性命,那样即便是输,小弟亦是感激不尽。” 这是在打感情牌? 梁王最讨厌这些弯弯绕绕、动乱人心的小把戏,当即皮笑肉不笑的虚虚回礼,豪声道: “四弟说笑了!刀枪无眼啊!战场上,乃是非生即死,四弟从未踏上战场半步,怕是不了解其中险恶,二哥亦是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 回完他的话,梁王还不忘微微侧头,高声问向身后整齐排列的兵士们: “我梁王的兵,可有谁怕过‘死’之一字?!” 541.第541章 别高兴的太早2 站在孝王身后的叶离枝听闻这话,猛地就想起她第一次来见梁王时,对方是如何对待那贪生怕死之辈的。 ——马儿狂奔,人儿惨叫,衣衫尽碎,皮肉绽开,黑红的血迹,在马蹄踏过的轨迹上,铺陈了一圈又一圈…… 她浑身一个激灵,果然听对方人马登时爆发出震天喊叫,响天彻地,振聋发聩: “梁王必胜!视死如归!视死如归!视死如归!!!” 重要的话说三遍么…… 叶离枝满头黑线,悄悄回眸,果然见孝王的军士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孝王本尊倒是不怎么在意,嘻嘻哈哈道: “二哥手下果真各个都是天兵神将,小弟惭愧惭愧,愿二哥今日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梁王一脸‘那是当然’的傲气,嘴上却虚伪的谦虚道: “四弟承让。愚兄也祝四弟今日能够大获全胜,废话不多说,咱们开始吧!” 梁王话音刚落,大手一挥,他身后所有兵士齐齐往前行了一步,顿时落脚声重,颇有地动山摇之势。 再看那些披甲执锐的人,各个眼神冷得像坚硬的冰,面容凶悍,宛若蛰伏待发的恶兽。 单就气势上来说,梁王的兵的确无懈可击。 孝王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原状,毫无惧色的高声应道:“好!今日四弟就逾越,斗胆与二哥一战!” 一时间,战鼓齐擂,恍若真的置身肃杀战场! 梁王站如松,抄手看着对面那些因连日来伙食太好,而吃的各个膘肥体壮、满面红光的士兵们,重重的哼了一声,就差把‘轻蔑’二字写在脸上了。 旁边的谋士低笑道:“孝王倒真是会养,养了一群中看不中用的猪出来……” 谁说不是呢? 但吃的再好、穿的再好又能怎样? 还不是要被他的士兵们……等等,对方的人在干什么?! 正畅快腹诽着孝王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们的梁王却在看清交战之后场上各方的局势时,猛地瞪大了眼睛! 连同他身边的谋士,也狠狠的在原地愣了一秒,随即不可抑止的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观战的士兵们也都跟着哄然大笑,一时间,这场关乎兵权的重要比试,简直变成了一场闹剧!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 任谁看到对方的人马一上场,甚至连打都没开始打,就开始满地乱跑、抱头鼠窜,把‘我是懦夫’四字演绎得淋漓尽致,都会忍不住嘲笑出声吧! “哎哟……哎呦喂我的娘唉……这个孝王,实在是太逗了,真的!爷啊,我看圣上能想出这场比试来,也太看得起孝王了,这人!就算他手握兵权又怎样,根本百无一用!” 谋士笑得肚子疼,想他活了三十几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可孝王这个草包,却总是能超出他们的预料之外! 事实证明,只有更草,没有最草! 再看对方主帅,果真已经气得跳脚,在边儿上一个劲儿的喊着:“都给本王打!打啊!你们这些混蛋!谁再敢逃看本王砍了谁!” 可是就像梁王说的,刀枪无眼,真正上了战场以后,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控制。 孝王叫得脸红脖子粗,活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仪态尽失,直把梁王等一干人马笑得肠子打结。 但是谁也没有真正意识到,面对着梁王手底下士气高昂、武力超群的兵,只有假装逃命求饶,才能免逃一死,并成功降低对方的警惕之心。 练武场内一片老鹰到处捉小鸡的混乱景象。 叶离枝微微侧目,看向不远处记时的沙漏。 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那些捉小鸡的老鹰们,都隐隐显现了疲惫之态。 她抬手,不着痕迹的轻轻扯了扯孝王的衣角,对方回头,两人对了个眼色。 孝王立即对着一旁的将领做了个只有自己人明白的手势。 将领严肃点头,以枪抢地,笃笃笃三声,声音不大,但对于那些身怀武功的人来说,这声音,已经算是如雷贯耳! 霎时,场上的局势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先是孝王养的那些‘小鸡’们不再四处闪躲,而是拔刀出鞘,正面迎敌! 梁王的‘老鹰’们大喜,还以为这下终于可以将对方彻底的解决掉了,没想到的是,甫一交手,所有梁王士兵俱都是齐齐一惊! 好大的力气! 废话,拿刀砍人累,但四处乱窜的人所消耗的体力就远没那么多了。 再加上这一个月来,孝王士兵都没再接触过任何与铅有关的东西,叶离枝甚至去桀轩那里找到了一些缓解这些********的药,****服用下来,力气自然大增! 再加上,孝王派上场的士兵们也是万中选一,****接受操练,并不比梁王的兵差到哪里去! 于是,落入众人眼中的,便是那些原本四处乱窜告饶的‘懦夫’们,突然之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一样,生出神力,砍瓜切菜一样的将梁王的士兵们砍了个人仰马翻! 梁王猛地站直了身体,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诡异景象!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的兵,怎么可能打不过孝王的兵! 谋士也早从地上爬了起来,见状立刻低低惊呼了一声,道:“不好,咱们中计了!” 梁王的指节捏的惨白,问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谋士遥望着孝王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急急道: “是孝王!他先让他的人故作无能四处逃窜,后又保存体力来个绝地反杀!导致我们的人在长时间的白耗体力之下,早就疲累不堪,到时再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自然是稳赢不输!” “这个小人!” 梁王气得一把拍碎了自己身后的结实木椅,恨声道:“可是我梁王的兵,即便是在体力有所消耗之下,也不至于被对方这样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吧?!” 场上的形势完全一面倒,他的兵明明各个凶悍依旧,可对起招来总没几下便被对方死死压住,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这怎么可能! 谋士脑袋飞转,嘴中下意识的回道:“咱们长平人的体力总是较其他国人差上一截的……等等,孝王的兵,该不会是他从别国借来的吧?!” 542.第542章 兵不刃血 长平人都将自己的体力不如别国人的原因归结在了水土问题上,觉得除非举国搬迁,否则的话,他们祖祖辈辈恐怕都是这样了。 可谁也没想到,真正的问题根源所在,居然会出在一个小小的‘铅’上面! 说实话,当看到眼前这幕惊人的逆转时,连孝王自己也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他只不过照着叶离枝说的都去做了而已,没想到……效果竟是这般的好! 他情不自禁的转头,去寻造成这一切的幕后推手,却发现对方正静静地站着,秀丽粉嫩的娇颜上满是预料之中的平静和淡然。 宠辱不惊,喜怒皆忘。 百年一瞬,万古如斯。 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的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也跟着悄然沉淀了下来,所有沉积于上的尘埃,都如曝露在阳光下的露水一样,被一丝一缕的蒸发干净了。 余下的,只有一片浑然忘物的安宁与平定。 在这一刻,孝王突然觉得,兵权算什么?名利、身份与地位,又算是什么? 他只要看着这个人,就觉得心里已是一片再容不下其他任何物事的满足。 他这厢如入禅境,自得其乐,梁王那边,却早就怒气漫漶,暴跳如雷了! “不可能的!孝王再傻,也不可能有那个狗胆敢与别国人私相授受、暗通曲款的,否则,一旦被皇上知道,只会死得更快!” 谋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如果这个猜测不成立的话,那练武场中那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怪物们,又该如何解释? 就在两方主帅的各怀心思中,比试结束了。 比试规则是哪一方的人最后倒下的最少,便为赢者! 细看那场上傲然而立的人,所穿服饰几乎一眼望去,全部都是孝王那边的人! 听到比试结束后己方的欢呼声后,孝王才回过神来,对着对面那脸色难看的跟鬼一样的二哥再一拱手,笑着道: “二哥,承让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 梁王这样不停的安慰着自己,才勉强忍住冲上前去将那个可恶的异母弟弟的脑袋徒手拧下来的冲动。 他敷衍的回了一礼,觉得自己也不是个输不起的人,闹起来的话太过难看,便让人带着自己的伤兵和尸体,迅速头也不回的撤退而去。 朵朵白云飘翔在浅蓝色的天空之中。 孝王仰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那浓稠的似化不开的血腥之气,是如此的甜美与鲜香。 比之女子肉身上的体香,来得更为让人心神激荡。 这是……胜利的味道啊! 他唇角微勾,一一扫视过场上的众人,最后落在了叶离枝的身上。 声音是高扬的,眼神却荡漾着丝丝柔波,道: “回家!” 回去之后,孝王进宫面圣,非但没有要梁让让出的三分之一兵权,反倒谈成自己只是巧胜,不算真正的胜利,不配得到赏赐。 之后,又委婉的提出,明年若是还赢的话,依然不会要他二哥的一兵一卒。 充分的体现了一个弟弟对于哥哥的儒慕和爱护。 这让原本打算从他手中一点、一点的把兵权收回的长平皇帝能说什么? 人家赢了还这样谦逊的什么都不要,明年?明年他若是还要两王比试的话,岂不是欺弟太甚?! 皇帝挥挥手,只得忍痛取消了这项完全失去效用的比试。 至于孝王手中的兵权……再说吧。 谁知,等孝王回去以后,关于孝王这个大草包这次意外获胜的各种版本的流言四起,在长平的都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其中最有名的一个版本便是—— 当年先帝最为宠爱孝王这一子,先帝死后,将一方兵权留给了这个儿子,为的就是让他不至于被后母与异母的兄弟们欺负至死。 这次的比试,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是安得什么心! 于是,先帝在天有灵,怒了,大显神通,在暗中帮助孝王的人马,以压倒之势帮四儿子守住了兵权! 这则流言一出,百姓们纷纷猜测:是不是以后若是皇帝还要夺回兵权,就会惹得先帝震怒,降灾于长平? 那那那……皇帝大人啊,您可千万别再奢想那孝王手中的兵权了,否则的话,天要亡我长平! “荒谬!” 待看清手中奏折上所记载的关于近期民间流传最盛的流言后,长平国主气得一把掀翻了龙案,所有奏折稀里哗啦的散了一地。 旁边近身服侍的小太监一个激灵,忙安抚道:“陛下息怒。流言终是流言,那些无知百姓们只会兴风作浪,断断是左右不了陛下的决定的。” 长平国主连连冷笑:“左右不了?信不信朕若是再出一个妄图剥夺孝王手中权力的主意,那些百姓们就会将朕定为祸国殃民的‘昏君’?” 小太监心下一惊:“这……” “四弟真是好聪明的一个人哪……这次比试非但没能折损他的一兵一将,反而让他找到空子,将自己手中兵权变得更加巩固起来。此等‘人才’,令朕甚忧啊……” 想起二弟前来觐见时咬牙切齿描述的当时比试场景,长平国主不由得一阵皱眉。 暗自揣测道:难道,真的是父皇显灵,才能让那些孝王士兵在最后突然被天赐神力,继而反败为胜? 事实赤裸裸的横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四弟以后还真是轻易再动不得了…… 孝王府中。 正逗弄着一只八哥的孝王听到管家前来汇报的府外传言,不由一阵失笑: “真是这么说的?” 管家兴奋点头:“是真的!奴才亲耳听到的!说是先帝显灵,在保佑王爷您呢!这下好了,上面那位若是知道了……可轻易再动不得王爷您啦!” 管家原本是孝王母妃身边得用的人,之后孝王的母妃被皇后折磨致死,孝王立府后,他便跟了出来,算是看着孝王从小长大的。 如今孝王府看似平静,实则随时都有倾颓坍塌的可能,他的一颗老心可始终悬着呢! 好在,孝王疯疯癫癫的伪装了这么多年,总算平安的活了下来,如今,又有先帝’庇佑‘,今后的路,可就好走多啦! 这让他这个忠仆、怎能不开心,怎能不激动?! 543.第543章 拉拢君心1 看着高兴的满脸喜色的老管家,孝王的反应却是微微皱起了眉: “无风不起浪,我与二哥这次的比试虽不是秘密,可传成这个样子,明显是有人在暗地里故意引导……” 可无论是谁,这个人在这时这样做,目的都是为了他好。 孝王正思考着会为他做出这等事来的人选,便见叶离枝端着红漆描金富贵花的托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托盘上依旧是几碟软糯可口的小点心。 甫一进门就对上了他的视线,叶离枝还有些讶异,将托盘上的东西妥善的安置到了桌面上以后,便恭恭谨谨地来到了他的面前,福了福身子,询问道: “王爷可还是有其他吩咐?” “你可听说近日的流言?” 面对着孝王如此突兀的提问,叶离枝的反应是微微一笑,红润水嫩的颊边立刻漾出了两只真诚的小酒窝,毫不犹豫的回应道: “奴婢听说过了。且,这些流言中的其中一则,便是奴婢放出去的。” 孝王和管家都是齐齐一愣! “你?”孝王觉得有点儿受宠若惊:“哪一则是你放出去的?” 叶离枝微垂螓首,供认不讳:“先帝显灵的那一则。” 管家登时倒抽了一口凉气,指着她道:“你?竟然是你传出去的?你、你……” 大概是头一次见到如此胆大妄为的小婢女,老管家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是该先将对方大骂一顿,还是好好的表扬一番。 毕竟,这则流言为孝王带来了莫大的好处是事实。 他‘你’了半天,结果一个有用的字都没有说的出来,不禁将探寻的目光投向孝王—— 先是有孝王拒绝受赏,逼的圣上不得不取消比试——或者说取消夺取他手中兵权的计划在先,后又有流言四起,传先帝显灵,动孝王就是在动整个长平的根基! 想来他那位稳坐龙椅,向来说一不二的大哥,早就被气得七窍生烟了。 一想到那害死自己母妃的人的儿子吃瘪的样子,孝王就是一阵忍俊不禁。 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人,怀着不可名状的希望问: “你为什么要放这则流言出去?” 叶离枝干脆的答:“为了孝王您。” “哦?”孝王慢慢笑开:“本王愿闻其详。” 叶离枝理所当然的道:“梁王既然将奴婢送给孝王您,那奴婢以后就是您的人了,自然要为自家主子多多着想、多多帮衬的。” 孝王眉心微拢,有些不满的道:“只是为这个?” 叶离枝抬头,目带疑惑,似乎在说:不然呢? 一股挫败感爬上心头。 孝王摆摆手,识趣的转了话题道:“本王很好奇,听管家说这则流言如今传的满长平皆是……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婢女,是如何办到的?” 叶离枝一笑,目光扫向那正在笼中无忧无虑的吃食的八哥,道: “其实,人就跟那只八哥一样,最是喜欢学舌。只要将一则有耸人听闻的消息放出去,不出一日,便能传出好远,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那只八哥好像知道有人在提它,顿时抬起头来,颇为骄傲的炫耀起最近新学到词汇: “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孝王这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总算是知道外头那些百姓们平日里茶后饭点的口舌消遣是有多么可怕了。 他低咳一声,算是相信了她的说辞,转而又道: “那大胜梁王之事,本王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别告诉本王什么‘先帝显灵’之类骗鬼鬼都不信的鬼话,父皇的确对本王偏爱有加,可二哥同样也是他的儿子!他会傻傻的帮一个亲生儿子去对付另一个亲生儿子吗?想想就知道不可能吧?!” 叶离枝扑哧一笑,调侃道:“世人可不管这些,他们只要知道先帝生前偏爱的儿子是您,就够了。” “……说重点。” “好吧,”叶离枝想了想,觉得现在说出来总算有点可信度了,便道: “之前奴婢请王爷厚待那些参加比试的人,为的,就是让那些人不再接触铅。” “铅?”老管家第一个叫起来:“铅有什么不对的?” 叶离枝的神色立时变得严肃了起来,四下看看,发现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三人后,这才继续道: “铅,哪里都不对。经过奴婢的一番苦心研究,发现这东西在长久使用过后,会导致人的体力变弱,并……逐渐无法生育。” 老管家一听这话,顿时露出一脸‘小盆友你在逗我呢’的不信表情。 孝王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沉吟道:“可是……这种东西我们长平人已经用了上百年了,也没听祖宗们说哪里不对啊?” 叶离枝无辜摊手:“可事实胜于雄辩,那些人的确是因为没有再使用铅制品,力气才慢慢恢复的,效果……王爷不是已经亲眼看到了吗?” 想起那比武场上难忘的一幕,孝王顿时沉默下来。 老管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抖着声音开口道:“咱们这次获胜,该不会就是因为……” “没错,”叶离枝点头,帮他补充道:“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再使用铅制品,又提前消耗了梁王士兵们大半的体力,这才导致最后的绝对胜利。” 管家先是震惊!继而失神的喃喃道: “这、这个秘密要是散播出去,等百姓们停止再使用铅制品,并逐渐变得和别国的人一样强壮的时候,咱们长平也不会总处于人多还经常被人压着打的状态了……到时,不光是百姓们受益,甚至,咱们整个长平都会焕然一新!天呐!要是这份功劳能够归结到王爷的身上,那将是……万民拥戴、民心所向!” 到那时、到那时,谁还敢动孝王一根汗毛?怕是百姓们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管家激动的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叶离枝屈身垂首,淡然道:“这本来就是王爷发现的。” 孝王心神一震,抬头看她,下意识的道:“明明是你……”想出的主意与发现的问题! 叶离枝却坚决的摇头道:“不是。是王爷您才对。” 他瞬间便明白过来叶离枝话中的意思,一时竟也同老管家一样,哑口失言,久不能语。 544.第544章 拉拢君心2 关于对叶离枝是梁王的人的这个身份的猜测,孝王终于有些动摇起来。 要说她不是二哥的人吧……她的确是二哥亲自送来的没错。 可要说她是二哥的人,那为什么如今又要如此帮他?甚至不惜协助他在比试之中大败梁王? 孝王原本以为,叶离枝在比试之前出的那些主意,要么是在设计害他,要么是在博取他的信任。 如今看来害他什么的是绝对没有,至于博取他的信任……卧槽,二哥至于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那是三分之一的兵权啊! 而且,在比试结束后,他二哥那气得一蹦三丈高,就差瞬间兽化化身野兽扑过来咬他一口泄恨的愤恨与不甘的模样,也绝对是半点都不像在作假的。 那么,也就是说,叶离枝和他的二哥之间……其实,根本就不是主仆关系?或者说,二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 孝王不禁想起了那三个在他的小小设计下便自露马脚的女子,她们和叶离枝,显然不是在一个段位上。 但是那三个人的风格,倒的的确确是像他那个肌大无脑的二哥培养出来的。 所以……真相会是叶离枝真的只是被他二哥无意中买来,混在三人之中混淆视听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恐怕连他二哥都没能想到,这个负责‘混淆视听’的没用女子,内里包藏的居然会是一颗如此七窍玲珑的心吧…… 若是被他知道了这次比试中真正打败了他的人是谁的话,会不会连肠子都悔得青了,后悔当初没有及时发现这块璞玉,并大力拉拢呢? 呵呵,可惜啊,再后悔也来不及了,现在这个人,可是他孝王的了…… 孝王认真的打量着眼前的叶离枝,她表情温顺,眉眼温和,通身都散发着令人舒服的气息,当真是没有一点张扬之处,却看着看着,总能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面对着如此人才,他,怎么可能会放过? “你……”孝王沉吟了一下,尽量让自己显得矜持一点的道: “你今后就留在本王身边,负责随侍本王左右吧。” 叶离枝眨眨眼睛,心中暗喜,终于获得贴身随侍的资格了,哦也! 下一步计划就是找到秘方藏在孝王的身上哪里。 她抿唇一笑,脸上的喜悦表现的恰到好处,福了福身子,脆生脆气的道:“能服侍王爷左右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多谢王爷厚爱!” 孝王笑着点点头,不过还是不忘耳提面命的道:“但凡对本王忠心不二的人,本王一定亏待不了他。你,可明白本王的意思?” 叶离枝果断的点头应是。 心里却在想,就算她拿到了秘方,也不算是背叛孝王,因为她不会将秘方交给孝王的敌人,譬如梁王之流的反过来去害他。 相反,有了这张秘方,她就有了可以和安如瑾抗衡的力量,到时一旦交战,必然不会再落个被安如瑾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的局面,届时遏制住了安如瑾的这股恶势力,说不定能救下不少旁国,让它们幸免于难。 ——这其中长平说不定也会跟着受益良多。 而且,她还将铅制品的秘密一点都不保留的告诉了孝王,这样,也算是从他身上获取秘方的报答了吧。 叶离枝深吸了口气,总算觉得良心没那么不安了。 接下来的时日里,叶离枝依旧住在刚进府时被安排进的小院里,只是每日要做的事变成了跟随在孝王左右。 大概是觉得她比那些胸大、腰细、腿长的美貌婢女们更有些利用价值,因此,孝王对待她和对待那些美婢们并不一样,虽也让她随时随刻的跟在自己身边,却从未对她提出过任何过分要求。 顶多也就是让她添添茶、换换空掉的点心鲜果碟子罢了,并且还有一份格外的优待,那就是若站的累了,可以自行退下去歇会儿,不必与他报备。 尽管看起来她是什么活儿都不用做,闲得快要发霉,但叶离枝本人其实是非常忙碌的。 因为她要通过孝王的一举一动,来寻找那张秘方究竟会被他藏在哪里。 身上是肯定的,但是,具体位置却还需要继续摸索。 于是,献殷勤就成了叶离枝接下来的必修课。 比如,孝王更衣的时候她抢先,然后借着整理衣服的时候仔细检查衣服上有没有暗袋之类的东西。 再比如,孝王脱鞋的时候她抢先,然后借着放鞋子的时候仔细检查鞋子内侧有没有夹层之类的东西。 再再比如,呃……孝王洗澡的时候她偷看,看看对方的脖子、腕子上有没有佩戴什么特别的饰物,说不定那些秘方,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饰物之中。 结果却是……统统没有。 叶离枝简直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推断出了什么差错,其实也应该朝着孝王会不会有密室之类可以藏重要物品的地方这个方向去考虑兵探查一番? “怎么样,本王的身材还不错吧?”一道含着坏笑的调笑之声打断了叶离枝的深谋远虑。 啥? 她回神,恢复清明的视野之中却突然涌入了一副男人精键白皙的躯体。 幸好在水雾缭绕之下,那小腹以下能让人长针眼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楚,只露出了缀满晶莹水珠的上半身,肌理清晰,线条流畅,倒是不得不说很有些看头。 叶离枝心下一惊,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想的如此出神,不知不觉中大概盯着对方看了很久吧……便连忙收回目光,低眉垂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耳尖儿却是悄悄的红了,带着几分羞窘的意味。 孝王大大咧咧的站在蓄满了温水的水池一角,双臂展开,悠闲自在的搭在两边的白玉池壁上,看着对方窘迫的小模样,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过来。”他道。 叶离枝不甘不愿的朝他的方向挪了挪脚尖,其实距离她刚才所站的地方根本没什么差别。 孝王唇角微勾,笑意轻狂,慢吞吞的重申了一遍自己的指令—— “你,到本王的身边来。” 545.第545章 找到线索 叶离枝飞快的揣度了一下,余光瞥见周遭还站着不少美貌婢女等待王爷的传唤,顿时稍微放心,耷拉着眼皮慢慢地蹭了过去。 孝王微微仰头,看着她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眼珠子一动都不敢乱动的谨慎样子,很有些想要调戏一下对方的蠢蠢欲动。 不过转念一想,人家是能够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才不是那些以色事人的美貌婢女,只得暂时压下心里头的邪恶念头,指指自己的发顶,一本正经的道: “给本王洗一下头发吧。” 叶离枝轻舒了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显然是对他的这个‘识相’的要求很乐意效劳。 她走到他的身后,蹲下身子,抬起芊芊素手取下男人束发的玉冠和玉簪,一头失去束缚的乌发瞬间如云般的散落而下。 接过婢女姐姐适时呈上的桃木梳,叶离枝执起其中一束乱发,开始慢条斯理的耐心打理起来,等梳理顺滑之后,又换下一束。 尽管叶离枝在尽量的不触碰到孝王本尊,但那轻柔的动作与小手滑过发丝时带来的微痒感觉,仍是让孝王觉得很是受用。 他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微微仰头,更方便她的动作,整个人宛若一只懒洋洋的大猫。 不过,叶离枝却不敢真的将他当成一只宠物来对待,相反,她还清楚的知道这人不仅不是只没什么杀伤力的大猫,还是一只披着猫皮的豹子。 表面上看来百无一用,实际上,真正想要伤害到他,却是难上加难。 而那些想要暗中算计他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和野心,其实早已被他摸得底儿清…… 想到这里,叶离枝不由得心神一凛,动作更加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让对方窥测到自己的真正目的…… 将一头墨发打理的根根舒顺之后,叶离枝便拿过一旁托盘上的小瓢,舀水将头发全部打湿,再拿过皂角捏碎,揉入头发之中轻轻的揉搓起来。 觉得差不多了之后,便再次舀水,将头发冲洗干净,水拧干,并用干净柔软的布巾擦拭一遍,最后,再换一条干净布巾将长发盘起包住。 “等等。” 就在叶离枝进行最后一个步骤之时,孝王却突然开口叫住了她,道:“不用包了,直接梳起来吧。” “咦?”叶离枝觉得这个命令有点奇怪,迟疑道:“可……头发还没干。” “无碍。反正包着梳起一样早晚会干,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本王不介意那些。”孝王无所谓的道。 “是。” 叶离枝只好将第二条干布巾叠起,重新放回原处,再次拿过梳子将头发打理一遍,并高高束起,一一将玉冠和玉簪戴回。 然后收拾东西,起身,退到一边。 孝王抬手,随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发冠,觉得还算满意后,便招手唤来其他美婢过来为他搓澡了。 叶离枝捏起帕子,悄悄拭了拭额上的细汗,脑海中下意识的琢磨起孝王方才的一举一动来。 半晌,除了觉得头发还湿着就要急着束起的习惯有点不好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才暂时放松下心神来。 这一放松之下,她便有了空出来的心思去注意其他的事物。 这一注意不要紧,她很快发现了站在自己右手边的婢女姐姐有点不对劲。 她垂在身前的两只小手正绞的死紧,像在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一张姿容俏丽的小脸更是惨白惨白,不断的有冷汗自鬓角渗出,无声的滑落而下。 叶离枝吃了一惊,忙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道:“小姐姐,你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么?” 美婢显然没想到还会有人注意到她极力忍耐下的异状,在微微一愕之后,便有些赧然的低声应道: “是……老毛病了。以前不小心受了些风寒,自那以后,每次来……月事的时候,肚子便疼的厉害。不过,没、没什么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叶离枝觑着她咬的死白的下唇,心想都这样了还叫没什么,真有什么的话,岂不是要直接痛死过去? 她好心的提议道:“小姐姐,我觉得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喝热乎乎的红糖水比较好,不如跟王爷说一声,先回去吧,王爷是通情达理的人,总不会为难与你的。” “可……”婢女抖着唇,脸上显出为难神色: “可等下王爷沐浴过后就要就寝了,在外头晒了一天的被子还未收,我得赶在王爷就寝之前,将被子收回来,放在熏笼上搁一会儿,给王爷用才行……” “这样啊……”叶离枝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活计没什么技术含量,自己也能完全胜任,便包揽下来道: “不如就交给我吧,我会帮小姐姐全部办理妥当的,小姐姐只需回去安心休养就成。” 婢女与她之前并无任何交情,听到一个还算陌生的人愿意这样帮助自己,心中不免又是意外又是感动,忙连连道谢道: “那就多谢妹妹了!既然妹妹愿意代劳,那也不必再去与王爷知会一声了,我悄悄的退了便是,也免得扰了王爷的兴致。” 叶离枝点点头,笑道:“去吧。” 婢女便在不惊扰孝王的情况下,捂着肚子轻轻地退了出去。 叶离枝又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洗的差不多之后,便也跟着悄然退出,去寻那床晾晒在外的被子了。 等她把被子拿回来,放在熏笼上熏染了一会儿后,孝王也跟着沐浴完毕步入了卧房之内。 临就寝前,服侍孝王宽衣解带的自然又是叶离枝,不过从对方每日一套、频繁的换衣频率来看,对方将秘方藏在衣服里的几率为……零。 不管外衣还是里衣,孝王似乎都没有特别看重于哪件,都是想脱就脱,毫不拖泥带水。 等人上了床拉过被子躺好后,叶离枝便走上前去,细心的为对方掖了掖被角。 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对方敛去所有表情后,眉目清俊、容色出尘的脸,陡然被一样物事猛地吸引住了全部的心神! 对啊……她怎么、怎么就没发现那个?! 546.第546章 天助我也 孝王原来真的有一直不曾离身的东西! 叶离枝双目圆睁,紧紧盯着他连睡觉时都不曾取下的东西——玉冠和玉簪,只觉一颗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快,几乎快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 想想那一夜之间便能将凤国变成一片炼狱的可怕武器,此时此刻,可能就藏在这两样东西之中,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叶离枝就怎么都无法平静的下来。 她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免得惊动了还没入睡正在闭着眼睛酝酿睡意的孝王,悄悄的退到一边,竭力平复着自己紊乱的呼吸。 是了,连头发仍湿着的时候都要用它们簪起,为的肯定就是不让它们离开他的身上太久。 仔细想来,这孝王其实也是一个很有情义的人。 明明得到了火药的秘方,却不肯私底下制造火药,以用这种所向披靡的武器,干掉当初杀害自己母妃的凶手,以及一直对他不怀好意的哥哥们。 那总归是他的血亲啊! 而且,火药一旦临世,必将伤害无数无辜性命,他为一己私仇,而要背负那么多条人命,已是得不偿失。 所以,他心怀仇恨,却并未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没有像安如瑾那样仗着手握神器就大杀四方,已经比对方强上了百倍、千倍! 叶离枝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第一次生出了‘这家伙居然还不错’的念头来。 不过,虽然对方没有用火药害人很令人敬佩,但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仇敌们,却是不能再继续这样纵容下去的。 手握兵权的他始终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除,他们就一日不肯罢休。 但愿孝王日后能狠心一些,该出手时就出手,不要对他们手下留情,留下祸根,待来年春风吹又生,反倒害得自己没了容身之地。 就像……上一世的她一样。 为了不打草惊蛇,叶离枝一直忍耐到第二日晚上守夜的时候,才悄悄的趁孝王熟睡之际,将对方发上的玉簪先抽了下来。 借着烛火的光亮仔细看看,这根通体碧润的玉簪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顶多就是材料比别处的更为上乘一些罢了。 叶离枝不死心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仍是没找到任何线索,不禁有些丧气,正准备将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再插回去的时候,却隐约的发现,这根玉簪的材料,似乎并没表面上看起来那般通透啊! 她忙又将簪子朝烛火凑近了些,果然,在烛火的照射下,那簪子中间一根细细的黑影显得更加的明显起来。 叶离枝心中大喜!一下猜到了奥秘所在,再认真一寻,果然在顶珠和簪体的交界处,有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小细缝。 她握住簪子两端,用力一拔,簪子就被分成了两半,中间露出一小截卷起的纸条来。 将纸条轻轻旋出,叶离枝放下玉簪,展开纸条的双手都忍不住的有些发颤。 白纸,黑字,上面只寥寥的写了几个字,就是当初安如瑾在被炸死的炼丹师手中发现的那张残页上所记载的火药配方。 叶离枝用力的眯起眼睛,将这些甚至还不足米粒大小的墨字从头到尾的数了数,这纸条上的字数加起来,还不足二十。 一个甚至不到二十个字的秘方,竟然轻轻松松的便夺去了那么多条的人命……多么荒诞! 她有些不信邪的又来回数了几遍,还是这个结果,便有些不放心起来。 要说见到秘方这么简单,她应该高兴才对,因为不必将纸条带走,她就可以一字不差的将纸条上所有的字眼全部背诵下来,继而带回大焱。 可是……那可怕的火药的秘方,真的只有这么简单吗? 会不会纸条上还藏着什么其他的没有显现出来的字眼? 会不会这些只是障眼法,那些没有显现出来的东西才是真正的火药秘方? 啊啊啊……叶离枝感觉自己快要被自己搞崩溃了。 为了不让自己白来这一趟,白被买卖了一遭,思前想后,她决定还是将这条纸条带走,等送回大焱后,再让她家男人仔细研究研究,这纸条里究竟有没有记载什么别的东西。 而且,就算她拿走了纸条,这么重要的东西,怕是孝王也早就深深的记在脑子里了吧? 他会留着这东西没有看完烧掉,怕也是跟她的心思一样,觉着火药的秘方没这么简单,纸条中还藏着什么别的猫腻吧? 叶离枝抿唇一笑,觉得人有时候疑心重点也是好的,最起码,让她还有机会能够看到这张活生生的纸条,而不是只能瞻仰它化为灰烬的‘尸体’了。 她喜滋滋的将纸条包入手帕中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藏好,然后将簪子恢复原样,重新蹑手蹑脚的来到床边,插了回去。 此时正值深夜,屋里负责值夜的婢女只有两个,里头是她,外头还有一个,不过一般不会进来。 顺利的办完一切后,叶离枝找了个绣墩儿坐了下来,望着乌漆抹黑的窗外开始发起呆来。 东西到手,她的归心也开始似箭了。 不过,这次将秘方送回大焱,她却并没有去见安如晦的打算,因为接下来,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去做。 两人一旦见面,她怕自己会再舍不得离开他。 不如将外头所有的事情全部都办妥之后,再回去他的身边,自此,再不用承受生离的痛苦。 想起上次见面时的情热似火,叶离枝的脸颊止不住的开始泛红,那样温润如水的一位真君子,原来也可以因相思成狂而变得如此霸道和勇猛。 她无声一笑,继而赶紧摇摇头,努力将那些羞人的画面全部赶出脑海,强迫自己开始思考起下一步的计划来。 下一步就是——逃。 第二日,没有发现异常的孝王照旧开始了一天尽情享乐的生活。 享乐的生活自然要从一天之中的早膳开始了。 白嫩鲜美的鲜鱼汤、松软香糯的白米饭、清爽可口的开胃菜、以及香甜酥嫩的油酥饼……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547.第547章 小白眼狼 叶离枝瞧着这寻常百姓恐怕见都没见过的精致膳食,再看看孝王那张明显被养刁之后、挑三拣四的嘴,灵机一动,笑眯眯道: “禀王爷,小女听说最近在城东新开了一家包子铺,皮薄馅儿大,香飘十里,且每日限量供应,买者甚多,供不应求,吃过的都赞不绝口,不若奴婢前去帮王爷买回几个来尝尝?” “哦?”孝王挑眉,不解反问道:“包子而已,当本王没吃过吗?” “家里做的,自然和外头是不同的。听说那包子铺的老板有一家传祖方,做出来的包子不仅又松又软,而且入口即化,咬一口,肉汁横溢,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那做馅儿的肉更是当日宰杀,鲜美的很,做出来的包子馅儿不仅保留了肉本身的香味儿,经那家传祖方一调和,更是风味独特,别具一格……” 叶离枝滔滔不绝,誓要将这间莫须有的包子铺描述的天上有、地下无,堪与王母娘娘的蟠桃相媲美。 “打住打住!” 哈喇子已经失控的孝王连忙喊停,默默地吞下一口口水后,才开口道: “既然被你夸的这么天花乱坠,本王不介意买几个来尝一尝,来人……” “王爷且慢,”叶离枝忙截住他的话头儿,笑意吟吟的主动请缨道: “左右奴婢整日闲来无事,不如让奴婢去买吧,能为王爷效一份力的同时,还可以顺便透透气,王爷可否恩准?” 孝王眼角一挑,瞥她一眼,总觉得她最近对自己太好,让他老人家有种不真实的错觉,时不时的就要想上一想: 难道她在夏国看到了自己充满智慧、成熟稳重、精明强干、举世无双……以下省略若干赞美之词……的一面后,爱上自己了? 这个大胆的猜测立刻让孝王这只公孔雀高兴的屏都要开了,心花怒放的挥挥手道: “行,你去吧,让管家多给你些银子,路上有什么自己喜欢的,也一并买了就是。” 叶离枝佯装激动的福了福身子,退后几步,跨出门槛儿后扭头就一路小跑着去了,看起来就像一只在笼中关了许久的小鸟,迫不及待的想要一飞冲天。 孝王颇为宠爱的笑笑,回头没什么胃口的看了看这满桌子的珍馐玉食,对桌旁几个等着侍候他用膳的美婢大方的摆摆手道: “这些都赏你们吧,本王等下吃包子就好。” 美婢们喜出望外,纷纷福身谢恩道:“谢王爷赏赐!” 可令孝王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扬言称要去给他买包子的家伙,居然卷着他的包子钱,逃得无影无踪。 *** 叶离枝从管家那里支了些碎银后,就一路畅通的离开了孝王府。 为防有人跟踪,她先是朝着城东一路走,走出好一段路之后,便拐入暗巷,七拐八拐差点把她自己也绕晕了之后,才重新钻出,四处寻找可以租赁的马车。 要说也是有点缘分,之前叶离枝帮过的婢女因为身子不适,得到了几日的空闲,因呆在屋里实在无聊,便自己拿了银子出来走走,顺便买些喜欢的东西回去。 正在一个首饰摊子前挑挑捡捡,无意中一抬头,就瞧见了四处乱窜的叶离枝的身影。 婢女有些意外,更有些惊喜,忙丢下首饰追了过去,想同她说几句话,可没想到对方不但脚程飞快,而且还在四下打探着哪里有较为便宜的马车,看样子不像出来为王爷办事,更像是…… 离府出走?! 婢女吃了一惊,不敢再上前贸然打扰,就悄悄的跟在她的身后,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见她找到合意的马车之后,并未急着立刻上车离开,而是又去附近打听了一下,找到一处专门负责给人送东西的地方,从怀里掏出了一样物事交给了其中一位。 婢女眯了眯眼睛,觉得从她手中交出去的那个小盒子无比的眼熟……那不是,王府里盛放香丸用的、随处可见的小木盒么? 将东西连同酬金一并给了对方之后,她简单交代了几句,大概是在说东西送往的地址,看那个被托付的人连连点头后,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这回她是真的上了马车,并很快走了。 婢女瞧得真真儿的,马车是朝着城南驶去的。 她想不明白叶姑娘这一出究竟是唱的什么,挠挠头,索性不再去想,继续转头去逛她的街市了。 临近午市,婢女所在城东大街上被一阵来势汹汹的马蹄声打破了安宁。 婢女被行人推挤至一边,一抬头,就看见自家王爷黑着一张包公脸,率领着一队专门用来逮捕逃犯的提骑,目光凶狠的正四下搜寻着什么。 她穿着一身王府里婢女专用的服侍,颜色鲜亮,衣料华贵,很快就被孝王凌厉的视线捕捉到了,孝王先是一喜,等看清她的面容并非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后,又一下沉了下去。 “你!”他一指婢女,喝令道:“过来!” 婢女忙战战兢兢的跑了过去,倒头就跪:“奴婢……奴婢拜见王爷。” “少废话!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叶离枝?” “啊?叶姑娘?” 婢女怔愣了一瞬,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不过还是老实答道:“有……有的。” “她去了哪里?!” 婢女犹豫,怎么听怎么感觉自家王爷的口气像是要活活吃人一般,她要是说了实话,那被捉住的叶姑娘可会有好果子吃? 孝王不耐烦的在她的身旁用力的砸下记马鞭,看婢女被他吓得狠狠一抖之后,厉声道:“快说!她究竟往哪个方向跑了!” 奶奶个熊的……说好的包子呢?这天儿都日近正午了他还是连张包子皮儿都没有见到! 预感到大事不好的孝王第一时间便摘下了发上的玉簪,拔开一看……果然,里面空空如也! 这个小白眼儿狼,亏他待她不薄,竟敢如此戏弄背叛于他,看等他将人抓到之后,怎么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 还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自己是他的人……啊呸!明明就是他二哥那个狗杂碎派来偷他秘方的奸细一个! 548.第548章 大逃亡 一听到‘跑’字,小婢女就知道大事不妙。 看来叶姑娘是做了什么惹王爷生气的事之后,才寻马车逃命去了。 她心思急转,不期然想起在自己腹痛难忍时,叶姑娘那关心的话语与真挚的眼,牙一咬,心一横,蓦地抬手指向一个方向,大声应道:“回王爷,她、她往那边跑了!” 小婢女纤细莹润的指尖直指城北的方向。 孝王的一双厉目从她身上移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便扬起马鞭高声喝道:“都随本王去追!” “是!” 提骑们齐声应喝,凶神恶煞的马队很快消失在小婢女所指的方向之中。 直到他们走的连影子都寻不见了之后,小婢女才跌坐在地,浑身的气力都像被人抽走了一样。 她回头,望向城南的方向,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喃喃道:“叶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此时,叶离枝正靠坐在逃亡的马车中昏昏欲睡。 从拿到那张秘方起她就有些亢奋,再加上值夜未睡,从早上孝王醒来时就开始努力想着怎样在孝王发现秘方被偷之前尽快逃出孝王府…… 种种原因之下,她整个人早已疲累不堪,要不是马车太简陋,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又颠簸的厉害,五脏六腑都在跟着跳舞,她早就睡成死狗一条了。 突然,马儿不知怎的停住了脚步,长嘶一声,连带着整个马车也跟着不得已停了下来。 因之前一直在保持高速行驶,巨大的惯性之下,叶离枝直接一头往前栽去,好险慌乱中下意识的抓住了车窗边沿,这才没有直接丢脸的摔出门去。 她惊魂未定的眨了眨睡意迷蒙的眼睛,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句粗犷的、老掉牙的台词: “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怎么回事?!遇到山贼了么? 叶离枝平生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生物,忍不住好奇的撩起车帘的一角,睁大眼睛努力的往前看去。 ——就见在马车之前,正一字排开站着好几个环肥燕瘦、长短不一的劫匪,各个一身黑衣、黑布蒙脸,并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尽管有半张脸被蒙住了,但那满脸比螃蟹还要横的横样儿以及通体散发出的强烈王八之气,是怎么遮都遮不住的。 车夫一见就慌了,连滚带爬的扑下车,双膝跪地一个劲儿的求饶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小的只是一介小小车夫,今儿拉的又是头一遭生意,身上是分文没有哇!” “谁稀罕你那几个破板子,”为首一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贼溜溜的眼睛只盯着他的马车打量,一抬手,指挥着几个小喽啰道: “去,把马车里的‘贵客’给我请出来!” “唉唉唉,别别别!大爷求您了,这是小的吃饭的买卖,要是得罪了客人,以后谁还敢雇小的当车夫啊,求大爷给条活路,求求您了,求求……啊哟……” 没等车夫说完,已经有个瘦皮猴不耐烦的一脚踹开他,转身搓着手就满脸迫不及待的跟着兄弟们朝着马车逼近。 叶离枝缩回脑袋,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她抬手拔下发间玉钗,用手握紧,人已经悄悄来到马车的车帘后面,在那些劫匪即将要撩开车帘一探究竟之际,猛地一头钻了出去! “哇呀!” “哎呀卧槽!” “什么东西?!” 突然冒出的不明物体将所有靠近的劫匪都个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没等他们瞧个明白,面前的马儿竟一下惊叫一声,撩开四蹄就玩儿命的朝前奔去。 如果看的仔细一些,还能看到马屁股上正插着一根明晃晃的玉钗。 “他奶奶个腿儿的……哥几个,给我追!!!” 后面传来劫匪头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紧接着呼哨声起,竟从林间窜出好几匹高头骏马。 那些马儿不约而同的全都朝着劫匪的方向跑去,叶离枝回头一看,就见劫匪们纷纷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拍马便追! 她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些家伙居然还有这一手?! 拖家带口的马自然跟那些光杆司令的速度是没法比的,眼看着就要被那些恶人追上,叶离枝忙顺着马车爬上马背,掏出随身携带防身用的小匕首,企图割断绳子断开车马,这样还能跑得快一些。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无意中一抬头,竟然发现就在前方的不远处,树立着两棵仅能容一匹马通过的大树?! 卧槽……停、快停下来啊啊啊! 叶离枝连忙用力夹紧马腹、拉紧缰绳,可跑欢脱的马儿根本不理会她的动作,兀自朝着自己眼中的康庄大道撒欢跑去—— 嘭! 喀拉! 意料之中,马车被卡在了两棵大树之间,马儿的脚步也被拖住,再也无法往前行进一步了。 身后已然传来劫匪的狞笑声:“哈哈哈哈!跑啊!有本事你就给大爷继续跑啊!” 叶离枝当然要跑。 虽然马没法用了,但人还有两条腿,她动作利索的从马背上滑下,转身就朝着临近的小道上一路狂奔而去—— 拜托啊啊啊!一定要有人经过啊啊啊! 大概是老天爷终于玩够了她,大发慈悲的让她如愿以偿,甫一踏上小路,没跑出步,就见后方不远处有一人一骑悠闲的小跑而来。 叶离枝:“……”求跑得快一点! 劫匪们已经近在咫尺,很快将她包抄在马队之中,各个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猥琐,目露邪光,头头率先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调戏道: “哟,居然是个小娘子,长得还不错嘛!” “今儿有福了,大哥!” “恭喜大哥又给我们找了个大嫂!” “哈哈,这是咱们的第几百任大嫂了?啧,我都数不过来了!” 叶离枝被困在原地,双手扶着膝盖努力的喘息着,同时不忘将手中的匕首悄悄握紧,准备哪个要是敢乱来,就捅他个透心凉,心飞扬! 549.第549章 女流氓1 “本来本大爷还只想要你身上的银子,谁知你可把我的弟兄几个吓得不轻,为了给他们压压惊,所以,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得已要将你带回去了,小娘子,你可愿意?” 愿意你妹。 叶离枝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眼角余光却在充满警戒的盯着周遭的所有劫匪的一举一动。 “哟,不说话?那这就是默认了,兄弟几个,绑了带走!” “是!” 立即就有两个喽啰从马上跳了下来,解下随身带在腰上的粗绳,嘿嘿奸笑着朝着叶离枝步步逼近。 叶离枝握住匕首的手背上已经暴起根根青筋。 就在劫匪的禄山之爪即将碰到她的衣角之时—— “慢着——” 宛若皇帝老儿下圣旨般的高傲口吻,成功的止住了劫匪的动作,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那一路小跑的马儿已经驮着它那悠闲自在的主人走近了。 “你是谁?小白脸,老子劝你少多管闲事!知道老子是什么人么,嗯?” 劫匪头头亮出大刀,朝着来人比划了几下,满脸横肉随之抖动,每一道褶子都写满了‘别惹老子’的野蛮和凶悍。 马背上白衣飘飘、衣摆如云,作公子哥打扮的人唰的展开手中折扇,轻轻摇晃着,眼珠子上上下下充满挑剔的打量了劫匪头头一番,好看的唇微微一动,便吐出了杀伤力极大的几个字: “丑人多作怪。” 劫匪头头登时气的一个倒仰,险些从马背上摔下去,也懒得跟这个不速之客废话了,大刀一挥,恼羞成怒的吼道:“给老子上!” 来人不紧不慢的放好扇子,抽出佩剑,用看一坨屎的眼神看着围攻而来的众劫匪,满脸的嫌弃之色,不过还是屈尊降贵的轻轻一跃,跳离马背,等劫匪们的大刀姗姗来迟要砍上马儿之时,忽的急速降落而下。 与此同时,手中佩剑带着所向披靡的锋锐以及横扫千军之势,如闪电一般,只一招就将众劫匪手中大刀砍瓜切菜一般的全部削断,只剩下一截可笑的刀柄。 劫匪们收势不及,直接扑到了马儿的四蹄下,马儿受惊,急忙撩起蹄子将这些可怕的东西全部踢飞出去,离它远点儿。 马的力气可比人要大得多。 劫匪们的惨叫声立刻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不过好在都还算识相,等艰难的爬起来后谁也没敢回来报仇,你扶我我扶你,兄弟情深一瘸一拐的忙不迭跑了。 跑之前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 “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来人不屑的嗤笑一声,显然没把这些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狗杂种们放在眼里。 她慢悠悠的来到叶离枝的面前,看了看眼前这盯着一地的断刀裂刃,一脸不可置信的姑娘,慢条斯理的收起佩剑,转而抽出折扇,用扇柄挑起了对方的下巴,看着那双美丽而失神的杏眸,调笑道: “嘿,我们又见面了。” *** 偌大的山洞中,响起女子的一阵惨叫: “别、别过来!” “嘿嘿,叫你脱,你就脱嘛,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嗯?” “可是……为什么要我脱衣服?” 叶离枝站在山洞之中,看着眼前一脸坏笑的女扮男装的霍水,一脸不解加惊慌。 将她救下之后,这家伙就在附近寻了一处山洞,将她带进来稍做休息。 可是两人还没坐一会儿,这家伙就突然要让自己脱衣服,该、该不会是她有什么磨镜之癖吧? 咳,磨镜就是有的女子只喜欢女子,不喜欢那些臭男人。 叶离枝双手拢紧衣襟,满是戒备的看着她,嘴里下意识的道:“我、我我我已经成亲了,连孩子都有了!你……你就不要肖想了,我是不会从了你的!” “哈?” 霍水一脸无辜,低头看看自己的抓奶龙抓手,的确是有点像意图不轨的登徒浪子啊……她忙收起双手,解释道: “我没别的意思啊,你别误会,我是听你说要去大焱,觉得路途漫长,你还是跟我一样,脱下女装,换上一身男装比较好啦!” 说完,她将自己脚边的小包袱拾起,打开翻了翻,掏出一套备用换洗的男装来,递送到了叶离枝的面前。 叶离枝瞄瞄这一套纯黑色的男装,再看看一脸真诚的她,这才稍稍放下些许戒备。 “你……真的是这个意思?” “那不然咧?刚才那些劫匪你又不是没看到,他们就是看你是个女子还长的不错的份儿上才想将你带回去酱酱酿酿……蹂躏得痛不欲生之后才会给你个痛快。但是换上男装之后,不就变得安全的多啦!” 叶离枝皱着秀眉,看着眼前表情真诚,嘴角却总喜欢噙着一抹坏笑的漂亮女子,总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像个好人…… 见她许久没有接过衣服,霍水又笑嘻嘻的往前拱了拱腰,大大咧咧的道:“放心啦,就算我想作案,也没有作案工具不是,你怕个啥?” “你……!”叶离枝顿时涨红了脸,这家伙是个姑娘吧?是姑娘说起话来怎的恁的没个遮拦? “嘿嘿,我没爹没娘,说话嘴上没个把门儿的,你别介意哈。衣服给你,赶快换上,我去外面等你,安啦,绝对不会偷看的!” 霍水不由分说的衣服一把塞进她的怀里,转身风风火火的跑向了洞口处,手搭凉棚假装四处的看起风景来。 叶离枝拿她没办法,加上她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出门外在,多防着些总是有利无害的,便缩进角落,开始宽衣解带起来。 不一会儿,她换好了,转过身来见霍水还站在洞口处,保持着孙猴子探路的姿势,便开口唤道:“那个……我、我好了。” 霍水当即恢复成人状飞奔进来,围着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打量一圈,赞不绝口的道:“又俊又俏,真是个妙人儿啊~!哎对了,你刚才说你都有了孩子啦?” 叶离枝果断的点点头:“是个男娃。” “啊哈……没想到生完孩子之后身材还能保持的这么好,有腰有腿的,不错不错。”霍水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小肩膀,一脸的赞赏。 550.第550章 女流氓2 叶离枝默默反应了一秒……用很认真的口气问:“你之前不是说好不偷看的吗?” 霍水一拍脑门:“呀哈,忘了……” 叶离枝默不作声的开始脱鞋子,准备用鞋底抽死这个女流氓。 霍水嘻嘻哈哈,一边往后躲一边拱手告饶道:“美人儿息怒,美人儿饶命!啊对了,你不是说要去大焱吗?反正我也闲来无事,不如我去送你,一路给你保驾护航,如何?” 被她揍得满地找牙的劫匪们在叶离枝的眼前晃了几晃,她一顿,问:“你会武功?” 霍水用力的点点头,一脸‘快来夸我呀’的得瑟模样。 叶离枝假装眼瘸,继续问道:“那你本来的打算是要去哪?” 没得到美人赞扬的某人蔫蔫的叹了口气,道:“没去哪,只是出来随便走走,游山玩水。” 叶离枝这才想起这人原本是梁王府中的人,不由有些紧张的问道:“你……你该不会也是出来逃命的吧?你对梁王做了什么?” ……姑娘你问反了吧? “我能对梁王做什么?”霍水好笑:“不过呆腻了却是真的,我想学得东西都已经学完了,所以就出来了。” “可是,你不是说你们的身上都被种了蛊么?”叶离枝担心的问,“你就不怕梁王发现之后,用蛊将你杀死?” 霍水闻言,开始得瑟地抖腿,竖起大拇指朝外指指,道:“一个小小的蛊有什么好怕的,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是谁!” 叶离枝满脸茫然:“……你是谁啊。” 霍水一僵,低咳一声道:“当然,现在本姑娘的名号还没打响,不过没关系,以后就能名扬天下了!我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门遁甲、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人霍水是也~” “哦……”叶离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所以说,你身上的蛊已经被你自己给解了,是吗?” “聪明!” 叶离枝放下心来,转而抱起自己脱下的衣服,走到一旁,放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开始一件一件的整齐叠好。 霍水跟屁虫一样的凑过来,很感兴趣的问:“那你呢?你说你当初被人买下送给梁王,后来又被梁王送给了孝王,所以……现在是在逃命么?” “算是吧。” “那你去大焱,是因为你的家在大焱吗?” “嗯。” “去了之后你就不走了吗?” 叶离枝想了想,道:“不,回大焱是为了办一件事,办完之后还要走的。” “去哪儿?” 叶离枝轻叹了口气,转身看她: “你打听的这么清楚,是有什么目的?” 对方脸上没心没肺的笑容一刹那黯淡了几分,不过显然,霍水并非能够藏得住心事的人,片刻后,便用自嘲的口吻开口道: “我嘛……当然对你是没有什么恶意。只是,重获自由身之后,天下之大,忽然不知道该去哪了,就随口多问了你几句,看看别人的路,究竟是怎么走的,做个参考。” “咦?是吗?” 叶离枝眯缝起两眼,双手抱胸看她,直看到面前这个没脸没皮的人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目光,才缓缓道: “我看你……你根本就是害怕孤独,想要找个伴儿一起走下去,对吧?” 霍水低下头,不说话了。 浓密修长的睫毛垂落下来,在眼底留下一圈扇形的阴影。 那分明是心事被人看穿后,毫无防备的脆弱姿态。 叶离枝的心一下就软了,走到她的面前,看看她,忽然问: “你今年多大了?” 霍水一愣,老老实实道:“十六。” 叶离枝摸摸下巴,沉吟道:“十六啊……过了今年的生辰,我便十八了,不若这样,你要是愿意唤我一声姐姐呢,咱们就做姐妹。以后我去哪,便都带上你,互相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霍水眼睛一亮:“你要和我义结金兰?” “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当然愿意!”霍水跳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会跑了似的,高兴嚷道: “不如我们现在就拜堂吧?啊不,是拜天地!啊不不,是拜……哎呀,就是拜成姐妹!” 没错,她不喜欢孤独,当初一见到这个不向命运低头屈服的姑娘,就觉得很对胃口! 现在好不容易又逮到她,才不想将她送回大焱就离开呢! 横竖她现在也没事……至于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且让他们再蹦达几天,又能如何? 现在,她最想做的,便是同这个很喜欢的姑娘交朋友……不,做姐妹! 叶离枝左右看看,无奈笑道:“这里可什么也没有……不如这样吧,我们拉勾勾,就算是有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约定了,行么?” 霍水微微觉得有点遗憾,不过看到对方伸出的小指,还是迫不及待的勾了上去,语气坚定道: “我霍水今日与你……你叫什么名字?” “叶离枝。” “嗯,与叶离枝义结金兰,从今往后,不离不弃,福祸相依,在此立誓,百年不变!” 说完,晃晃相勾连的手指,冲着叶离枝笑得一脸开心灿烂。 叶离枝笑着摸摸她的狗头,心想,就这么个比自己还小的家伙,为毛每次见面,自己都只有被她调戏的份儿…… 确立姐妹关系后,两人稍作歇息,收拾东西重新踏上了前往大焱的路。 临走之前还找到了那匹被困住的马和破破烂烂的马车,本想还给那位车夫,没想到在周遭转了好大一圈后都没找到车夫的影子,看样子是被劫匪们吓跑了。 不得已之下,叶离枝只好将这匹马暂时收下,将它从绳套中解救出来后,便骑着与霍水一同上路了。 大概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够交心的姐妹,霍水这一路上跟只呱噪的小鹦鹉一样,一打开话匣子就能说个滔滔不绝、天昏地暗,让那些叽喳乱叫个不停的鸟儿们都羞愧的掩面而飞,却绝口不提关于她家人的事。 她不提,叶离枝也不会多嘴去问,因为有的事,她想说时,自然就会说了。 551.第551章 新的征程! 两人一路走走歇歇,但没有什么累赘之下马儿行得极快,几乎只花了半个月的时日便进入了大焱的地界。 叶离枝没进宫,直接去找到了柳星然。 柳大门主接过东西时还很是讶异,斜靠在门框上抬头问她:“你就这么相信我?” 他本想让叶离枝所几句好话来听听的,没想到对方却是摇了摇头,道:“我才没有相信你。” “那为何……” 叶离枝忧伤叹气:“毕竟我在这都城内剩下的唯一亲人,就是你了啊……” 柳星然想了想,不甘心的道:“我记得你还有个五妹也在这里。” “但她是女子,不便抛头露面的。” 柳星然磨牙:“所以你让我帮忙把这东西送进宫里给那人,只是因为我是你就近能找到的唯一亲人?!” 叶离枝看着炸毛的某人,忽的扑哧一笑,宛若一朵瞬间怒然绽放的小花,取悦的人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好起来。 她顺毛道:“开玩笑而已啦。若我不信任你,又怎会将关乎大焱国运的东西这么轻而易举的交给你?” 柳星然的表情顿时多云转晴。 她又万分认真的嘱咐道: “这东西最好不要转手给他人,必须要你亲自带进宫,亲手交给他才比较稳妥一些。而且,麻烦转交给他一句话,看完之后不要急着将纸条烧掉,我怕上面还有什么别的机关,可让他请人一起研究研究。” 柳星然严肃的点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了,顿了顿,有些费解的反问道: “既然你都回来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托人将东西转交给他,而不是自己进宫带给他呢?” 叶离枝苦笑:“我只是暂时回来,很快又要走的,我怕见了面之后,自己就舍不得离开他了。” 柳星然更加不解了,举了举手中的东西,道:“那便不离开便是,我看你东西都拿到手了,不就表示你在长平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吗?为何还要走?” 晨起的清风冰冷,连带着将那双杏眸中的温度也被吹凉带走,叶离枝垂下眼帘,挡去眸中无法掩饰的杀意,声音低低的道: “因为我找到了我的大姐。” 当年在叶家发生的那些事,柳星然也是有跟着她掺了一脚的,知道那家子人几乎全是极品,不由得皱眉道: “所以……你这次离开时是去找你的大姐报仇?” “我本想放过她一马的……” 只要那次叶家崩塌,叶若虚在逃走之后永生永世都别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碍眼,叶离枝勉为其难的可以不再斤斤计较、穷追猛打。 可惜,有的人就是不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 “但她这次动了我的人,我就绝不可能再饶过她了。” 叶离枝说的轻描淡写,但越是这样,就越证明她说出这话并非一时冲动,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这样的决定往往更加无可撼动,且不达目的不罢休! 关于这次大焱皇帝前往夏国商讨共征卫羽国国师,却在离开时惨遭伏击一事,柳星然也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这起事件的幕后推手居然还和眼前这人的大姐有关,不由微微有些讶异。 “你……小心一些。这次去夏国,需要我再送你一程吗?” 叶离枝微微一笑,轻轻摇头道:“这次不必麻烦你了,我有伴了,她有武功,会保护我的。” “哦?”柳星然的眉梢登时高高挑起,问出了宫里那人知道后绝对也会非常想问的问题—— “男的女的?” 叶离枝双手叉腰,佯装生气的反问道:“你看我像那种水性杨花、处处留情的人吗?” 柳星然摸了摸下巴,很诚恳的道:“你的确不像。但你对别人无意,总挡不住别人对你有情,万一对方攻势汹汹,你一个招架不住,便要伤了那人的心了,不是吗?” 叶离枝却是摇头笑了,水润的眸子中闪动着温柔的光: “你不懂……我这辈子唯一愿意托付的男人,便只有他一个了。任别人腰缠万贯德高望重,或权势滔天执掌日月,都及不上他在我心目中的一分一毫。” 柳星然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叶离枝如此坦诚对那人忠贞不二的心意,心底不由微微有些震撼。 ——到底是怎样的情深不渝,才能将这番话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哦对了。”叶离枝踮脚拍拍他的肩,有些调皮的道:“忘了回答你,这次与我同行的是个姑娘家,您老人家大可以放心我这支红杏不会被人爬墙摘走了。” 柳星然无可奈何的一笑,道:“那就好。那你准备何时启程去夏国,要在大焱留几日歇脚么?吃穿住行什么的,我可以全包了。” “多谢柳大财主——”叶离枝笑嘻嘻的对着他拱了拱手,不过却是委婉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这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我不敢久留,决定将东西托付给你之后,便要走了。” 柳大门主表示这恩爱真是秀的不要不要的。 “那你们一路保重。” “嗯,会的,谢谢你了。” 叶离枝同他告辞,转身步出长巷,来到街口,就见霍水正坐在一个小摊子里,一口一个馄饨吃的正香。 见她终于谈完正事回来,霍水忙将手臂举高向她示意道:“这里!快过来吃点东西再走吧,唔,好好吃的!” 叶离枝眯了眯眼,清楚的看到某人手边堆叠而起宛若一座小山似的空碗,微微叹了口气: 敢情这还是个吃货。 她缓缓走过去,老板已经手脚麻利的为她也端上了一碗。 叶离枝低头一看,馄饨颗颗晶莹,皮薄的几乎可以看清楚里头包的是什么馅儿,泡在浓稠的骨汤里,汤面上漂浮着几点翠绿的香菜和葱花,不禁也来了几分食欲,拾起勺子慢慢的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为了消食,两人没急着上马,而是牵着缰绳,悠悠的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叶离枝忍不住一再回头,清早灿烂的朝阳下,不远处皇城内高耸的宫殿全被笼罩在一片灿灿金光之中,又被五色琉璃瓦折射出璀璨流光,绚丽夺目,看起来既美丽,又宏伟。 她最爱的那个男人,就在里面呢…… 请再等一等吧,等她这次回来,便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552.第552章 噩耗1 此时,大焱皇宫内。 粉粉嫩嫩的小娃娃乖巧的窝在父皇的怀里,瞪着一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好奇的观望着前来禀报的手下: “启禀陛下,事已全部办妥。我等先潜入凤国四方打探消息,得知原三皇子的火药都准备的差不多之后,方掘开堤坝,倒灌凤国。” 端坐在龙案之后的男人轻轻的拍抚着儿子小小的脊背,闻言略略抬眸,眸中凛冽锋芒一闪而过,低声问道:“可有伤亡?” “并无。那水初时能到成年男子的腰际,后慢慢降低下去,只到人的小腿肚了。加之凤国当初遭受重创,不少人家早已迁出,国内余留的大半都是原三皇子的人马,并无多少普通百姓了。” 安如晦意料之中的点点头,又询问道:“那放水倒灌之后,成效如何?” 手下当即露出解恨表情,不过看在还有年纪幼小的皇子在,不宜大声喧哗的份儿上,只得强压住内心激动,沉声道: “回陛下,成效甚好。那杀人狂魔所制造的火药因先前遭人放火烧过一次,他唯恐再有第二次,便遣人用陶罐全部装起,并用泥封口。 却不知,陶罐倒是能禁得起水泡,泥却不能!自然是全部淹没,一个不留! 听闻那原三皇子得知此事后,可气的不轻,连夜派人来填堤坝,还遣了大批的士兵把守搜捕,誓要把掘开堤坝的人找出来抓住,不过可惜,那时属下已然带人早早撤退,只给他剩跳脚的份儿了。” 大概安如瑾做梦也没有想到,他所向无敌、无往不胜的神兵利器,不但怕火,更怕水! 稍微一个不小心,要么祸及自己人,要么全部哑炮给他看! 安如晦唇间染上几许笑意,低头抓住儿子无意识扬起的小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小手心中传来的痒意惹得娃娃一阵咯咯直笑,肖似娘亲的眉眼了无阴霾的弯起,稚嫩可爱,单纯灿烂,令人忘忧。 “好,这次你们办得很好,”安如晦专注的凝视着儿子玉雪可爱的笑脸,头也不抬的道:“传令下去,凡是参与此次行动的人,重重有赏!” 手下面上一喜,干脆利落的答了声‘是’,便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 夏国,皇帝陛下的寝宫内。 香味黏腻而浓郁的熏香袅袅婷婷,盘旋直上,洒满了寝宫内的每一处角落。 层层叠叠的薄粉纱幔绮丽而旖旎。 纱幔之后,巨大的龙床之上,一对男女正在翻滚纠缠。 片刻后,不再年轻、体力不济的男人便趴在女子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显然是已经完事,且仅此一小会儿,便几乎掏空了他的所有力气。 叶若虚在心里暗骂男人没用,却不敢在此时推开压在她玉体之上的死猪,怕男人不小心因此而伤了自尊对她生怨,便强压下欲求不满的情绪,违心的称赞道: “陛下真是龙精虎猛。只是臣妾太没用了,居然没这一会儿子,就觉得累了呢,陛下可否放臣妾休息一会儿?” 她不说是男人太没用,将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还给了对方台阶下,这怎能不让夏国国君听的心里一阵熨帖与感动? 他心里知道是自己满足不了对方,可知道是一回事,容不容得下别人说出口,又是另一回事了。 夏国国君忍不住撑起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美人儿—— 只见她星眸微张、眼波迷离、媚态横生、朱唇轻启,顿时生出想要再来一次的冲动。 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夏国国君只能望美兴叹,讪讪作罢。 他满心不舍的退到一边,正遗憾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贴身太监声音急切而小心的响起: “陛下,有急报上奏,可容禀?” 一听是国事,夏国国君心里头的那点念想一下子也跟着萎了,有些不耐烦的道:“是何事?” 心里却想着他大夏国乃当今大国,实力雄厚,等闲小国不敢来犯,大概又是哪里闹旱灾水灾了吧。 谁知,却听那贴身太监语气焦灼的道: “禀陛下,刚刚收到急报,说是驻扎凤国的卫羽国国师,为征服大焱周遭小国而制作的那一批火药,全都喂了水,无法再用!” “什么?!” 到底是在龙椅上坐得久了,夏国国君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消息的重点所在,惊得一下从龙床上坐了起来。 可惜刚才耗力太巨,导致他的腰腿等处还软着呢,这一下还没坐稳,就险些直接重新栽回。 叶若虚连忙眼疾手快的扶住他,才没有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别人面前失态,只听他急声追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可是真的?!” 太监带着哭腔应道:“急报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奴才半分不敢作假!” 夏国国君的脸都白了。 想他刚刚因为凤国的那位,觉得大焱现在猛虎在前,不敢轻易派兵出家门,因此才接受了叶若虚的建议,在结盟大会之后,伏击大焱皇帝。 若是事情成了,大焱必定会起内乱,若是事情败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因为大焱根本不敢派兵来报仇攻打,而且,据说凤国那位与大焱皇帝有莫大的血海深仇,说不定大焱很快就要被那位大魔头给灭了。 就是因此这层考量,他才有恃无恐的下了手。 如今、如今竟然收到了凤国那位火药全部报废的消息,这不直接的告诉了他,人家大焱现在没了强敌,可以腾出手来收拾他了吗! 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的夏国国君开始大声的叫嚷起来: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卫羽国的国师那般聪明强悍,肯定不会允许有人动他的火药,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人用水全淹,这是假的,一派胡言!” 太监哭丧着脸补充道:“禀陛下,那火药据说怕火又怕水,是有人挖开凤国境内一条名为鸾水的大河,倒灌城内,才引起如此下场。” “是谁?是谁居然如此胆大,敢与卫羽国的国师做对?”夏国国君不可置信的质问道。 553.第553章 噩耗2 在他的心里,虽然对那位卫羽国国师又恨又怕,其实早已臣服在对方的淫威之下,觉得灭国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的国师,有如天兵神将般,是神圣而不可战胜的。 而他召集各国结盟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对付他眼中至高无上、只能用来膜拜的‘天神’,而仅仅是为了博取美人的欢心,听她的话帮她报仇而已。 没想到现在听到居然有人敢去挑衅这位‘天神’,不要命了么?! 太监想了想,急报里好像并没提到这件事的答案,便用揣测的口吻回道: “依奴才看,动手的人应是大焱无误,因为那位国师现在对大焱威胁甚重,大焱理应会先下手为强的。” 夏国国君震惊:“那掘开鸾水的人,卫羽国国师竟然没抓到么?” “应该是没,抓到的话,大概早就将尸首吊出示众,并昭告天下了。” 这可是个向天下人示威的绝好机会,可以让天下人瞧瞧和国师做对的凄惨下场,要是真的抓到,那位天师定会这样做的。 夏国国君显然也想到了这点,面色愈发惨白,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起来。 别的小国还好说,反正怎么比都比不过他们大夏强,可是,大焱不是别的‘小国’啊! 没了火药的国师,跟一只被人拔光了毛的鸡又有什么两样?只有被人往火上架着烤的份儿!而没有了威胁的大焱,不回来报当初的偷袭之仇才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夏国国君急的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生怕下一刻就听到大焱出兵前往夏国的噩耗。 他眼珠急转,忽然看到了一旁娇艳欲滴的女人,所有的害怕登时化为了一股邪火,立刻就要扬起手来朝着对方的俏脸上打去——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他才一时糊涂之下得罪了大焱的国主! 叶若虚吃了一惊,忙挤出一圈眼泪,抱住他的胳膊可怜兮兮的娇声道:“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报仇心切,让大焱记恨上了陛下,求陛下处置,杀了臣妾吧!” 说着,还不忘借着低头的机会将头一歪,对着夏国国君露出脖颈上的斑斑吻痕,企图唤起对方对她的怜爱之心。 她这么一说,让夏国国君果然稍稍清醒了些,转念一想,对啊,人家美人儿是为了报仇,才请求他刺杀大焱国君的。而真正下令指挥属下去实行这个命令的人是自己,又怎能将过错全部推到美人儿身上呢? 尤其是……美人儿是这般的我见犹怜。 夏国国君自以为想通了祸根所在,连忙放下手来,将叶若虚揽入怀中,一叠声的温柔安抚道: “是朕的错,是朕太着急才错怪了虚儿,还望虚儿不要恨朕,好么?” 叶若虚温顺的伏在他的怀中,娇滴滴的应声道:“臣妾哪里敢呢?陛下就是要打臣妾,臣妾也只有欢喜接受的份儿的。” 这番话说的夏国国君对她怜惜更甚,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好一会儿,才想起外头还站着自己的贴身太监呢,这便扬声道: “传朕旨意,全军戒备,关守国门!大焱若是敢来攻打,咱们便先守,等守不住了再行反击,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守住我大夏国的大好江山,不能让大焱侵占一分一毫,明白了么!” 先守后攻,为的不就是给自己准备好逃命的时间吗? 太监心中鄙夷,不过大难临头,去上战场打仗的人反正又不是他,他只要靠着这些惜命的上位者苟且偷生,保住自己的一条小命就行了,便毕恭毕敬的应道: “奴才遵旨!” *** 夏国地处偏南,四季如春,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叶离枝和霍水一到夏国,便寻了家价位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并以此为据点,开始四处打探消息。 叶离枝的想法是这样的。 现下夏国妖后当道,国君昏庸,用不了多久,必然会惹来大麻烦,到时候,必然有有志之士跳出来,立志推翻昏君统治,好让夏国不至于毁在这两个狗男女身上。 她要做的,就是帮助这些想要造反的人,成功造反而已。 要知道叶若虚再牛x,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女人不得干政,手中就没有实权,必须要依附着男人才能耀武扬威,才能继续生存。 因此,只要将她所依附的男人除掉,那她自然也不得好活。 不得不说,这个想法还是她那彪悍的太后婆婆给了她灵感的。 想当初大焱的皇太后为了让自己儿子顺利登基,甚至不惜给自己的夫君亲手下药。后来更是为了安如晦皇位稳当,防止那些太妃继续作乱,直接将太上皇亲手干掉,永绝后患。 ——简直堪称女中豪杰。 不过,计划虽然简单,实施起来却很困难。 因为叶离枝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连打听消息都只有去茶馆、青楼这些地方,连个门路都没有,想要知道谁心存大志更是无从知晓,只能先从一只无头苍蝇做起,四处乱窜了。 好在,有霍水这个帮手在,再加上她性格外向,大大咧咧,最爱凑热闹,一天下来,打探到的消息就比她的多的多。 ——比如,哪里的东西最好吃啦,哪里的杂耍最好看啦,哪里的斗鸡最好玩儿啦…… 害认真听讲的叶离枝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于是第二日,叶离枝就懒得再听她絮叨,任她四处撒疯,自己将收集消息的重担全部扛了下来。 霍水见状,反而立刻收敛起来,生怕自己惹了对方生气,对方一气之下就不要自己这个半路收来的义妹了,赶紧屁颠屁颠的紧跟在她身后,赶都赶不走。 叶离枝无法,只得由她去了。 霍水人虽然老实了,眼珠子却还在止不住的乱转,谁让她这些年因为要学武功一直被困在梁王府呢? 如今好不容易出来,当然是要好好的见识见识这外面的花花世界,好好的玩啦! 她拉着叶离枝的衣角,抻长了脖子东张西望,一看到好玩的东西就扯扯对方,让对方也欣赏一下。 554.第554章 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叶离枝对于自己简陋的报仇计划一筹莫展,因此满腹心事,当然不可能跟她一样有那个心情,只是敷衍的将头调转过去罢了,脑袋里还是转着自己的思绪。 “唉,姐,你看,那些小屁孩在玩什么?” 又来了……叶离枝无力转头,视线一时却抓不住焦距,等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之后,却立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出了一身冷汗! 那、那是……! 她蓦地顿住脚步,手脚冰凉,几乎不敢置信的盯着那被小孩子扔在地上,随意踢着玩儿的环形状物体。 这东西她亲眼见过,就在凤国遭难之时! 因为用抛石机投掷的关系,每只火炮在爆炸前,都会在半空中飞一会儿,直到引线烧尽,才会瞬间爆炸,夺取人命。 所以当时逃命时虽距离那些爆炸地有些远,但这些在半空飞过的可怕玩意儿却深深地印刻在了她的脑袋里! 不过……这这这,这东西是哪里来的?怎的会出现在这里,竟还敢给小孩子拿来玩?! 叶离枝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抱起欲要上前再踢一脚的小屁孩,将他放到一边后,自己迅速拾起那环状的火炮,拎着就跑。 小屁孩们见自己的‘玩具’被陌生人抢走,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合伙一起朝她追来。 霍水以为她在跟孩子们玩,看到此情此景立马拍手叫好,却见叶离枝朝着城外的方向一路狂奔,头也不回,显然是铁了心的想要夺走这个‘玩具’,一点逗弄这些小屁孩的意思都没有。 卧槽!她表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姐姐,该不会是个连小孩子的东西都要抢的大坏蛋吧?! 为了验证一下她的想法是对是错,霍水一抹鼻子,足尖一点跃上屋顶,也飞快的跟了过去。 小屁孩们的小短腿自然是不能跟一位大姐姐比的。 那些无知幼儿很快被甩在身后,各自嗷嗷大哭着回家找娘亲寻求安慰了。 叶离枝脚步不停,直奔东城门,还好她们住的地方距离城门很近,只跑了没一会儿便能看到城门所在了,她心弦一松,加快脚步奔了出去。 进城前她记得在城外的密林中看到有一条小溪来着,为了保险起见,她要把这危险的东西扔进小溪里才行! 而且,就算这东西会炸了也不怕,扔在城外,城外无人居住,也就伤不了谁的性命了。 叶离枝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看到那条蜿蜒的小溪,连忙拎着火炮钻进密林,又顺着小溪跑出好一段路后,才一抬手,如释重负般的将火炮扔了出去。 却是眼前黑影一闪,再定睛一瞧时,扔出去的东西已经稳稳当当的落在了……霍水的手里。 霍水拿着火炮左看右看,好奇问道:“姐,这是什么玩意儿啊?看起来怪怪的。” 叶离枝再次受到巨大惊吓,失声喊道:“别动!!!” “嘎?为什么?你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叶离枝已经小脸煞白的扑了过来,欲要夺她手中物事。 霍水向来好奇心最重,没弄明白之前是绝不会将东西还给她的,再加上她身怀武功,轻松一个闪身,便躲过了对方的动作。 她笑嘻嘻的站在一旁,继续打量手中物事,孜孜不倦的问:“姐,这东西不会跑又不会叫的,你至于吓成那样吗?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你就告诉我呗!不然我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叶离枝看着她随意把玩着那动辄就能将人炸个稀巴烂的东西,咕咚咽了口口水,连声音都抖了,颤颤巍巍道: “小、小水,你先把它放下来好吗,听姐的话,那东西很危险的。” 霍水不依,还往后退了一步,嗲嗲道:“我就不!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快说嘛~!” 撒你妹的娇! 叶离枝捏着袖子,胡乱抹了把额上因为一路狂奔而跑出的热汗,尽量用平静的口吻为这个傻妹妹解释道: “它叫做火炮。用法是先点燃吊线,然后用抛石机投掷出去,落下后便会爆炸,轰的一声,房屋倒塌,人畜皆亡……” 说到这里,叶离枝以为对方应该有了忌惮,会将那东西远远抛开或是听她的话先扔在地上。 谁知霍水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极为感兴趣的感叹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火炮啊!太好了!有生之年我总算见到一回了!” 叶离枝:“……”这家伙那万分荣幸的口吻是肿么回事? 事实上霍水不但觉得能见到这杀人如麻的武器十分荣幸,还将它当成了绝世的宝贝,准备在身上找个口袋把它收藏起来。 叶离枝尖叫:“你你你你要干嘛!它一碰到火就会爆炸,会炸死你的!” “啧,姐姐不要害怕嘛,我身上现在又没火,这东西还能自己长腿跑去把自己点燃不成?” 霍水嬉笑着掏出一块手帕,发现太小之后又从自己的衣角扯下了一大块,将火炮全部包裹了进去,喜滋滋的塞进了怀里。 经叶离枝观察诊断,这个妹妹可能脑子有问题,而且没救了。 “它是火炮啊火炮!你随身带着它干嘛,找死吗!!!”叶离枝控制不住的继续尖叫,同时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是亲眼见过火炮的威力的,那惨绝人寰的场景与叫声到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面对着避她如洪水猛兽的姐姐,霍水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显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反而觉得一改平时沉稳持重的形象的叶离枝看起来更加有趣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戏弄道:“姐姐~” 叶离枝‘啊’的一声,转身就跑。 没跑出几步后却又立刻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近乎用哀求的语气道: “小水,算姐姐求你了,快把那东西扔了吧,带着它很危险的!你难道想要姐姐一直为你的安危担心吗?” 霍水看着她明明怕得要死却又因为自己而不得不停下脚步,满脸恳求的样子,目光中不禁闪过几分感动。 从小到大,这世上关心她死活的人似乎只有娘亲一个,后来,娘亲死了,就再也没有人了。 可是现如今,她又有了一个姐姐,一个对她和娘亲一样好的姐姐! 555.第555章 明珠蒙尘1 霍水看着叶离枝,眼中柔光闪动,情真意切。 不过……她摸了摸怀里的东西,还是很是舍不得。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识过火炮的威力,但在梁王府中时,这人人谈之色变的东西却常被下人们提起。 因为凤国沦陷之后,原本的凤国人大批被迫迁出国土,有的去投奔别国的亲朋好友去了,有的则分散开来,各自迁往自己中意的国度了。 因此,关于火炮的事情,便成为了全天下人的话题。 霍水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当然对这传说中的神秘武器万分好奇和膜拜,今日有幸得见,虽然样子比预想中的寒酸了点儿……咳,不过到底算是亲眼见过了,也算了却了她的一桩心事。 她眼珠一转,对着叶离枝道: “姐,这可是个好东西啊~!” 叶离枝一愣,只听这个傻妹妹侃侃而谈道: “你看,它虽然危险了些,可这也证明了它的威慑力大啊!咱们两个弱女子出门在外,万一遇到个把我对付不了的坏人什么的,一亮出这个来,岂不是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叶离枝眨眨眼睛,遭遇劫匪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居然觉得对方说的很有些道理起来…… “还有啊,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咱们在这里还指不定要住多久呢,等没银子可花时,把它当个稀罕物摆出来,供没见过的人瞻仰瞻仰——当然看一眼是要收银子滴,那岂不是就能赚不少钱?还无本万利!” 叶离枝的眼前蹦达过‘奸商’两个字。 见对方还要再说,叶离枝忙开口道:“等等!可是,一个不当咱们两个都得上西天,收藏这东西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嗨,这有什么?”霍水满不在乎的拍着自己的小肉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有我在,你放心!这东西不是只有火能引燃么?从此以后,我便离火远点儿就是了。而且,你瞧制造出它们的那些坏人,迄今为止不是还没被这东西全部炸死?这就表示如果保存得当,是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啦!” 叶离枝看着她,觉得就像在看着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孩子。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了想,霍水说的话的确都很有些道理,加上自己在一边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 “好。你可以将它带走,但是,回去以后必须找一个铁盒子将它装起来,不许随意打开,明白了么?” 霍水大喜,笑嘻嘻的朝她拱手道:“遵命,姐姐大人!” “你啊……” 叶离枝嗔了她一句,转身朝城门处走去,刚才一惊一吓再加上一路狂奔之下有些脱力,她决定先回客栈休息一会儿,再出来继续收集消息。 霍水跟在她身后,不过因为身上带着易爆物品,便自觉的跟她保持住一定距离,不敢跟得太紧。 两人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进了城,打算从原路返回。 “呜呜……爹,我看见她就朝这个方向跑了!狗蛋捡来的那个东西也被她给抢走了!呜呜……爹,求你帮我们追回来吧,我们好不容易才求狗蛋愿意和我们一起玩儿的,呜呜……” 突然,前路不远处传来熊孩子的哭闹声,叶离枝的脚步一顿,一层不好的预感从心中升起。 果然,下一刻就传来一道很是粗野的汉子声音,他恶声恶气的道: “敢欺负我猪肉荣的儿子,不要命啦?走,儿子,带爹去,等爹找到了那个孙子,非得用杀猪刀把他剁成饺子馅儿不可!” “嗯!爹,我给你带路~” 熊孩子谄媚的声音由远及近,叶离枝一个激灵,连忙拉着霍水闪入旁边的一条暗巷之中。 不多时,她们就看见一个蹦蹦跳跳的小胖墩带着一个浑身肌肉虬结、手持******的男人欢快走过。 叶离枝:“……” 霍水:“……” 霍水看看大汉那把雪白锃亮、劈金断玉的******,再看看大汉那握住刀柄青筋暴起的五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细脖子,感慨万千道: “我滴个乖乖,要是被他爹爹知道他们玩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非得把他们的屁股打肿不可!” 叶离枝轻笑出声,扯扯她的衣袖道:“走吧,再不走等他们回来,遭殃的可就是我们了。” 霍水吐吐舌头,乖乖的被她拉走了。 换了一条路走,风景自然也有所不同。 叶离枝沿着街边,没走出几步,就见到前方不远处的河边上,围着一群浣衣的少女在叽叽喳喳,还时不时的不约而同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少女们姿容俏丽,各个面带薄红,一脸怀春,显然是看到了某个大众情人型的美男子,无法抵挡其魅力之下,才被全部掳获了芳心。 叶离枝看着她们,不由想起自己的少女时代,脸上浮现出几分怀念来。 她初见安如晦的时候,对方还是少年模样,面带关怀匆匆走来,气质温润,容颜秀美,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不知道别人心动的对象会是个什么样子? 叶离枝笑吟吟的顺着她们的目光看去,就见在距离少女们大约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个身穿竹根青缎子直裰的少年长身玉立,正在……呃,刷马桶。 这附近没有商铺,住的几乎都是平民老百姓,因此这少年迥异于常人的举动早就吸引了不少百无聊赖的大妈大婶们,站在不远处对着少年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这个说:“哎呀,这不是老谁家那小谁吗?都说有娘的孩子像块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瞧瞧,这亲娘死了后娘进门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那个道:“人家小谁从小可是个读书人呢!那后娘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让小谁帮她刷马桶,我呸!也不撒泡尿闻闻自己有多骚!” 这话似乎说到不少人的心坎儿里去了,众人纷纷跟着点头附和,看向少年身后那条隔了一条街的朱红大门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仿佛里头正住了条骚气满满、为祸乡里的狐狸精似的。 556.第556章 明珠蒙尘2 大妈大婶们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去,也不知那少年有没有听到,又听到了多少,只专心的做自己手上的活计,对别人的闲言和碎语充耳不闻,端的是四平八稳。 叶离枝眉心一动,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几步,侧头看向那少年头也不回的背影。 她只觉那身穿竹根青的修长身影顶天立地,犹如一根中通外直、风雨不摧的翠竹,充满了凌驾于世俗之上的铮铮傲骨。 ——哪怕他正在做的事,是多么的肮脏和卑微。 这会是个人才,她想。 不过可惜这人不在大焱,也不是大焱的人,否则的话,她一定会拉回宫让自家夫君好好栽培,将来定会成为一国栋梁。 叶离枝微微叹了口气,不再流连,提脚便走。 热闹与八卦的狂热爱好者霍水因为刚刚得了个稀罕的宝贝,正美的不行,因此不幸错过了此次热闹。 三日后,叶离枝得到了凤国遭遇倒灌,火药全部被毁的消息。 五日后,夏国境内已是一片骂声!因为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说当初诸国前来夏国结盟的时候,临走前他们的君主突然偷袭大焱皇帝,并且丢脸的偷袭失败。 现在,大焱暂时没了威胁,岂不会立刻回头来找他们算账? 但,辱骂国君到底是大逆不道的死罪,放出风声的人也很聪明,特地注明了一条——国君是在妖后的撺掇之下,才做出了如此荒谬之事的! 这下可好,无辜受累的百姓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将那位据说将他们的国君迷得不知东西南北的妖后给骂的狗血喷头。 叶离枝坐在桌子旁,筷子有以下没一下的戳着碗里的鱼肉,脑袋飞快的运转着。 所有的消息都是好消息,欲要给昏君找点麻烦的有志之士也出现了! 可问题是——她不知道这位给夏国国君拖后腿的好人是谁,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对方是谁,又如何该去拉拢。 不过,经过分析,当初夏国国君偷袭安如晦未遂,这种糗事肯定会被严密封锁,一个字都不能泄露给百姓的。 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肯定都是宫内的人,也就是说,泄露消息的这个人要么是住在宫里的,要么,就是入朝为官的! 叶离枝轻舒了口气,恨不能制作一面旗子,上书‘我!要!造!反!’四个大字,去大街上游一圈,然后将志同道合的人全部都吸引到自己的身边来,成为自己的左臂右膀。 ——前提是,别被官府抓去大卸八块。 叮叮叮。 清脆的敲碗声唤回了叶离枝的神智,她抬头,就见坐在对面的霍水正一脸无奈的看着她,有气无力道: “姐,咱好好吃饭行吗,你看看你碗里的鱼都快被你戳成什么样儿了!” 叶离枝低头,就见筷子底下……全是一坨鱼肉被戳烂后白乎乎的浆糊状物体。 “我知道你在忧心什么,不过这种事根本急不来的好吗?不如等吃完饭,我再陪你出去走走,顺便去给一楼大厅角落里的关二爷上几柱香,说不定有他的保佑,你的事就能找到突破口了呢?” 霍水怕她又要继续戳下去,忙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她的小碗里,排骨表面一层肉,内里可全是骨头,就算想戳也是戳不动的,哈哈! 快被自己机智哭了的霍水耐心的开导着她,同时也不耽误拼命的往自己嘴里塞东西,两个腮帮子全都鼓鼓囊囊的,还随着咀嚼一动一动,像只正在进食的小松鼠,看上去格外的蠢萌和可爱。 叶离枝会心一笑,低头吃饭。 大概是霍水拜的关二爷真起了作用,这次出门溜达兼消食兼打听时,叶离枝遇见了一个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的老熟人。 当时她们正走在一条幽幽长长的小巷中,穿过这条小巷,就可直达另一条热闹繁华的街市。 没想到,小巷中其中一家普通的门户前,却停了一辆极为豪华的大马车,马车太大,以至于将窄窄的小巷都全部堵住了,叶离枝见过不去,便准备拉着霍水往回返,寻另一条小巷穿过。 却在此时,一阵娇脆的喝骂声从门里传了出来,紧接着,一个随从打扮的男人便被这位极为泼辣的女子直接轰出了门—— “我早就说了,我家相公不在!不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们老爷?你们老爷亲自来又如何?我家相公就是不在,你总不能让我变戏法似的变出一个给你吧! 还有,你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闯一个妇道人家的门子,说出去我的名声还要不要啦?以后你要找的人不在就自觉的赶紧走,不走还硬是往里闯是个什么意思?你对待一个妇道人家这么无礼,你们家老爷知道吗? 最后我劝你还是赶紧带着你们老爷回去吧,别在这里等了,我家相公就是喜欢过苦日子,不爱权势名利,以后还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小两口的平静日子了谢谢!” 那带着两名丫鬟跨出门槛儿的******一张嘴就是一连串不带喘气儿的逐客令,只说的那随从面红耳赤,敢怒不敢言。 马车里传出一阵苍老的笑声,显然是被******的话给逗乐了。 ******微微一愣,大概是没想到里头那位大人物居然还是个如此平易近人的,疾言厉色的俏容一变,连忙讨巧的福了福身子,脆声道: “惊扰了大老爷真是对不住了,奴家只是被这屡次三番不请自来的小子烦得忒火大,这才说话没个分寸,还望大老爷大人有大量,别和奴家计较才好。” 轻轻巧巧几句话,便哄的人没法再气得起来,当真是生了一张巧嘴。 叶离枝觉得这把声音太过耳熟,忍不住回过头去。 就见在不高的大门前,立着一位身穿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的美艳女子,如瀑的黑发悉数挽起,简单插了一根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稚嫩,多了几分少妇的迷人风情。 她一怔,总觉得这眉这眼分外眼熟,但她与那人分隔了好几年,再加上世上相似的人不是没有,因此一时没敢上去认。 557.第557章 我家美人已长成 旁边的霍水不知何时又抽出了一把折扇,一下一下的磕着手心,眯眼打量着不远处的火辣美妇,笑着道: “这姐姐我喜欢,够漂亮,也够聪明。” 是啊,多年前,她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位够漂亮也够聪明的美人,时时相伴。 一眨眼,两人居然已经分别了这么多年。 但那令人惊艳的俏容眉眼,现在回想起来,仍鲜活的仿若就在眼前! “夫人说的极是,是老夫管教下人无方,失了礼数,应是夫人不要与老夫计较才是。” 车帘掀开,一名白发苍苍、和蔼慈祥的老人笑眯眯的迈了出来,对那美妇拱了拱手。 美妇哪里能受得他的礼,对方的地位摆在那里,又是个长辈,让他对自己行礼可是要夭寿的。 她便连忙侧身躲开,上前扶起老者,笑眯眯道: “大人这说的是哪里话,可折煞奴家了。不过,大人哪,奴家知道您爱才心切,只是夫君早年在别处为官,并非本国人,官场繁杂,哪怕他真的乐意在此地为官,怕也会因为身份的问题遭人诟病,到时连累了大人您,可就是大大的惭愧了。” 老者顺着她的搀扶站起身来,捻须笑道: “你这小妇人可真是好巧的一张嘴,老夫自是知道你们自外地迁来。可老夫那日偶遇颜公子,在茶楼与他一叙,发现此人博学广闻、精谋细算,且谦逊有礼,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错过了他,将是老夫一生所憾,还望夫人成全老夫吧。” 美妇面露难色:“这……” 看得出美妇的确很想拒绝,可是老者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无论她拒绝的用词再多么委婉,难免还是会有些伤了老人家的面子。 但是,让外人来说,效果便不同了。 “这位大人还是莫要太过强人所难了,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人家不愿意,还是恳请大人放过吧。” 叶离枝缓缓地走过去,本想对着老者行万福,可低头一看自己的男装打扮,又及时改成了作揖。 “你又是谁?”老者脸上温和的笑容略略收敛了些,微微皱眉看向这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小子不名一文,只是见这位夫人委实不愿自家夫君步入官途,大人却步步相逼,这便斗胆出来为夫人帮扶几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原谅则个。” 叶离枝微微沉声,看起来就像一位文质彬彬的弱质书生公子哥儿。 老者眯起眼睛,犀利的将她上下扫视一遍。 那******却是在一见到出声的叶离枝时,一张千变万化的美丽俏颜便定格在了一个表情上——惊愕。 不过,在看清她的打扮后,那份惊愕又变成了深深的疑惑。 “你……” 美妇动了动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老者半路给截了过去。 只听他哼笑道: “这位小公子乳臭未干,怎的如此没有抱负和理想?凡为男子,当顶门立户,顶天立地!要么上战场为国拼杀,要么入朝堂为君分忧。而你,你却阻止老夫扶持人才,阻止一位身怀真才实学的人飞黄腾达,让明珠蒙尘,碌碌一生,你是何居心?!” 老者越说越激动,到最后须发皆张,温和的眸子中闪烁着凌厉的光,瞪向叶离枝的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就好像在看着一个不学无术、胸无大志的废物一样。 叶离枝却是不温不怒,正色道: “大人说的极是。但,人各有志,若非要逼着和尚去吃肉,岂不太过残忍?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过这家公子吧。” 方才美妇同老者谈话时,提到了‘颜’这个姓氏,叶离枝这才终于确定下来,眼前的这位风采不减当年、甚至更加夺目的******,正是嫁给了颜逍的灵钰无误! 既然是自家人,那胳膊肘必然要往里拐了。 她说的句句在理,而且,如果这位颜公子当真有心要入朝为官的话,也不必他来三请四请,凭借他的智谋和才略,早就自己主动想办法同他这个大夏宰相搭上关系了! 非本国人?若是真正想做官,这根本不成障碍,只要对外能够紧紧地瞒住,便能高枕无忧。 可就是因为她说的句句都在理,让这位大夏国的宰相大人一时无从反驳,才更加生气,一甩袖,丢下一句‘竖子!’便重新回了马车,绝尘而去。 霍水从叶离枝的身后钻出来,指着那远去的马车问道:“这位大人是什么来头?” 灵钰嘴里回答她:“宰相。”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叶离枝,眼圈慢慢的红了。 叶离枝嘴角一勾,上前一步,刚想牵起她的手来好好认认亲,却听灵钰突然哽咽道:“你……你是小姐的亲人吧,和小姐长得真像,怎么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 叶离枝:“……” 叶离枝弱弱道:“我就是本尊好不好……” 刻意压低变粗的声线被解放,温和柔婉的女子音调便如水般缓缓泄出,与记忆中是如出一撤的悦耳和动听。 灵钰顿时抽噎一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激动万分的唤道:“小姐~!太好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霍水看看那个,又看看这个,满脸迷惑:“姐姐,你以前……还是个出身显贵的大家小姐么?” 灵钰闻听此话,立刻一脸骄傲的道:“当然!我家小姐可是大焱丞相家的千金,虽是个庶出,可心地善良,待人真诚,比之那正经的嫡出大小姐可强了不知千百倍。哦对了,小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要是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我了……” 想起昔日种种,无数感动涌上心头,尤其是当年那不足及笄的女孩儿为了她而不惜豁出性命拿起锄头欲要逼问出颜逍的真心那一幕,更是刻骨铭心般深深烙在了灵钰的脑海里。 每每想起,仍是惊心动魄。 好在,她遇到的是位稀世的良人,利用了他不追究,身子的清白被世子毁去也不介意,坚守着当日立下的承诺,一心待她好。 敬她爱她,容她护她,将她宠的没了边儿,成亲这许多年来,不曾让她受过一分一毫的委屈。 558.第558章 红颜祸1 霍水眼见着这位漂亮的少妇又抱紧了她的姐姐,一副喜极而泣、泪眼汪汪的样子,看向叶离枝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兴趣: 看来这位义姐的身上,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秘密呀! 叶离枝安抚的轻轻拍了拍灵钰的脊背,掏出帕子来给她拭泪,笑道:“莫哭,妆都花了。” 灵钰嗔她一眼,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本性不改当年:“小姐还会嫌弃我不成?” 叶离枝摇头失笑:“我哪里敢……” 灵钰任由她在自己的脸上动作,认真的看着她,忽的扑哧一笑,道: “小姐的这身打扮还真不错,颇有几分温润公子的风采。得,别让这情景给别家看了去,否则不知情的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儿呢,走,咱们进屋里再说!” 说罢,拉起叶离枝的就往里走,临走前还不忘对着霍水招了招手,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美人做什么动作都美不胜收,单这一个眼神都跟抛媚眼儿似的,男女通杀,霍水捧着扑通乱跳的小心脏,连忙屁颠屁颠的跟上了。 大门里的布置和大门一样简单而朴素,但因打扫的干干净净,再加上花草点缀,看起来竟别有一番小清新的格调。 院子东墙爬满藤蔓,西墙下则盖着鸡舍,架着鸡笼,一群膘肥体壮的大鸡在里头抢食抢得正欢,据灵钰说这是他们家的收入来源之一——卖鸡蛋和鸡。 再往前走是待客的正厅,和一处小小的回廊,当然,自家人放在待客厅里就太见外了,灵钰带着她们穿过回廊后一条花团锦簇的鹅卵石小道,顺着拱门来到后院,直接将人带进了自己的卧房里。 跟在灵钰身后的两个丫鬟可机灵的紧,待叶离枝她们甫一落座,便手脚麻利的奉上了茶水和点心,以及几碟饱满鲜艳的水果,请两位客人慢用。 霍水征询的看看叶离枝,见她轻轻点头后便毫不客气抓起果子就啃,一点淑女的形象都没有,反正她没娘养没爹教,教养什么的,早就喂狗了。 净面回来的灵钰看到这幕,非但不介意,反而掩嘴笑道:“这位妹妹可豪爽的紧,招我喜欢,可是小姐新收的丫头?” 叶离枝连忙摇头,介绍道:“她叫霍水,是我在路上认下的义妹,之前流落在外时,她还帮过我一次呢。” 灵钰一听,脸上的笑容一敛,两条柳眉高高竖起,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反问道: “流落?!我记得走时小姐还与太子殿下交好,怎的,他不要你了?这个王八蛋,居然敢让小姐受苦……” “不不不!”叶离枝忙打断她,满是歉疚的道: “该被骂的人,是我才对,是我一意孤行非要自己出来报仇,结果……遇到很多不好的事,这次也一样,你要怪的话,怪我就好。” 灵钰一噎,瞪大美眸直直的望着她。 良久,才叹息般的道:“我早该知道的……小姐性子固执,想要做什么事,根本没人拦得住……唉,罢了,那位太子殿下爱上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儿……” 她这根墙头草转向太快,让叶离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灵钰被自家小姐难得一见的呆样逗得前仰后合,等乐够了,才在她们对面坐下,说起正事来: “我与夫君离开小姐以后,商量了一番,就决定离开大焱,搬到别国去住了。毕竟世子势力太大,若是还留在大焱境内,万一被世子的人一个不小心瞧见,那就糟糕了。” 叶离枝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点点头,深表赞同。 “哦对了,方才你们见到的那个老头,就是大夏国的宰相大人,因为一次偶遇我家夫君,很聊得来,就想将他收为己用,不过都被我家夫君给拒了。 他怕当官的招风,再引来大焱世子的注意,追到这里来就大大的不妙了,再加上现在这种平淡安宁的小日子也不错,因此便绝了当官的念头。” “那颜大人……呃不,是颜公子现在去了哪里,怎的没见到他?”叶离枝好奇的问。 “他啊,带着女儿出去避风头去了,这宰相大人派人来了不知多少次,夫君见推辞不过,就只好躲了,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儿。”灵钰笑着嗔道。 “女儿?”叶离枝一下高兴起来:“你生了个女儿?太好了!都说女儿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呢!” “好什么好,跟她爹一个样儿,看着乖巧温顺,内里可鬼精的很,”灵钰嫌弃的甩甩帕子,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小姐想见他们也不要紧,我已经派人去知会了他们,过不一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叶离枝用力的点点头,眼中满是期待,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道:“我今日出现坏了那位宰相大人的好事,他……不会怪罪到你们头上来吧?” 灵钰安抚的拍拍她的小肩膀,道: “小姐大可放心,绝对不会的。那位宰相除了太过求贤若渴以外,还算是位明理的大人。再者,我之前都回绝他那么多次了,也没见他对我怎样,你在他眼中只是个路见不平的路人而已,他又怎会来找我麻烦?” “那就好。”叶离枝舒了口气。 提起那个宰相来,灵钰的眉宇间竟多了几分怜悯,压低了声音道: “小姐不知,那位大人近年来可谓多灾多难,尤其是……在那位妖后出现之后。” “咦?!”一听到叶若虚,叶离枝顿时来了兴致,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位宰相和这位妖后之间……莫非有什么矛盾?” “矛盾可大了去了!”灵钰使了个眼色,侍立两旁的丫鬟立刻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并关上了房门。 灵钰这才继续道: “小姐不知,这位宰相的嫡次女,就是当今大夏国皇帝的原配皇后!宰相嫡出的女儿原本有两个,大的因得了急病死了,这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的二女儿自然就成了老宰相的掌上明珠。” 叶离枝心里一抽,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 559.第559章 红颜祸2 果然,灵钰紧接着道: “这位宰相疼到心坎儿里的女儿,嫁到宫里之后,多年来一直都是恪守本分,兢兢业业,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当的起一国之母之职,又广行善事,深得老百姓们的喜爱,宰相大人也因此为傲。 可是,自从那位妖后不知打哪里出现以后,这位原配皇后不但屡次被传出与妖后争宠的谣言,最后,还因妖后而……而惨死,至今连个全尸都没有找到。” 这件事叶离枝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作风倒很符合她那位嫡长姐的凶残本性。 灵钰现在也是有女儿的人,对于失去女儿的痛苦很有些感同身受,顿了顿,才咬牙又道: “事情还没完。那位妖后顺利代替原配皇后上位,将皇上迷得多日不肯早朝,宰相大人屡次谏言无果,便与那妖后杠上了。后来,有一批赈灾银两不知怎的失踪不见,那妖后就怂恿夏国国君派宰相前去调查此案,还说什么,若是查得出还好,查不出,他这个宰相也就不合格,应该退位让贤了!” 她这位嫡长姐还真是狠毒至极,害死人家的女儿不算,连老父都不肯放过! “就是因为妖后的关系,宰相大人很有些焦头烂额,那批失踪的赈灾银两到现在也没有找出来,所以就想着广纳贤才,为他分忧。” 灵钰说完,长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来抿了一口润润嗓子,一字一字的下了结论: “妖后一日不除,大夏必将灭亡。” 叶离枝浑身一震,觉得除掉她大姐这件事,还真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而且就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那位宰相,就极其符合她当初想要找的那位图谋造反的‘有志之士!’。 可是……她刚刚才把人家得罪了,人家还愿意要她吗? 叶离枝郁闷的捏了捏眉心,正头疼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道悦耳的男声略带怒意的由远及近,门还没开话已传进了屋内众人的耳朵中,带着浓浓的酸醋味: “听门房说今日来了两位皮白脸嫩的小公子来家里做客,还当街和我家夫人卿卿我我,快让本老爷瞧瞧,这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话音刚落,房门已经被人迫不及待的一脚踢开,一位英俊的年轻男人带着一身寒气,大踏步的走了进来。 在他坚实的肩头上,还稳稳当当的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大约五六岁的年纪。 此时也是绷着一张与娘亲一样漂亮夺目的粉嫩小脸,面色不善的瞪着屋内的两位陌生人。 叶离枝抬头,正对上颜逍那双‘搜寻小白脸’的犀利的眼。 叶离枝:“……” 颜逍显然也看到了她,一时之间只觉得这个小白脸长得十分眼熟,还没弄明白在哪里见过,他家老婆大人已经发起了飙: “嚷嚷什么呢!听风就是雨,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还有你!茵儿,立刻从你爹的肩上给我下来,小小年纪不学好,罚你回房间里面壁思过,不到晚饭时间不许出来!” 茵儿不依,小手一抬指向叶离枝和霍水,嫩声嫩气的帮她家爹爹质问道: “娘,你怎么可以让陌生男人进你的屋子,你还守不守妇道啦?!快把他们赶出去!” 灵钰一听,登时气的一蹦三尺高,上前一步在小女娃的额上狠狠的弹了一记,娇斥道: “瞎说什么呢!这是两位大姑娘,才不是什么陌生男人,还不快回你屋里去,再瞎掺和小心娘打你屁股!” 茵儿捂着自己可怜的小额头,小嘴立刻张成了‘o’型,看向叶离枝的圆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叶离枝笑眯眯的冲她打招呼:“你好啊,我是你娘的朋友,我叫叶离枝,是个女子,不会同你爹抢你娘的。” 茵儿听到她的声音果然属于女子的温柔声线,瘪瘪嘴,拍拍爹爹的头让他蹲下身,自己委委屈屈的爬了下来,泪眼汪汪的被嬷嬷带回房间里去了。 叶离枝连忙扯扯灵钰的衣袖,道:“孩子还小,难免分不清男女,你可别罚的太过。” 灵钰叹气:“小姐尽管放心,那小家伙就会装乖卖可怜,其实精明着呢,才不会真的乖乖听话去面壁思什么过,保准一回屋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叶离枝这才轻笑一声,转而看向表情由吃醋变为迷惑,又由迷惑转为豁然开朗的英俊男子,起身迎接道: “颜公子,好久不见。” “原来是你!怪不得……我就说我家娘子决计不会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嘛……” 颜逍笑着拱拱手,一点认错人的尴尬都没有,同时早先准备好的一张找茬的脸也光速转变为了谄媚和讨好: “娘子啊,叶小姐来做客你怎么也不和我说清楚,害我听信了门房的谗言,差点错怪了我的亲亲小娘子——” 灵钰不爽的哼唧一声,躲开他欲要环抱过来的两只大手,拽拽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既然认错了人,就要给人家道歉,还有啊,以后你要是再敢教女儿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再也别想上我的床!” 这个威胁太严重了,颜逍颜大人竖起三指,连连起誓保证不会再犯,又欲要对着叶离枝作揖赔礼,被叶离枝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对面吵心和的小夫妻,一双水润双眸弯成了月牙儿,笑道: “虽说是认错了人,但从颜公子的表现开看,他定是爱惨了灵钰姐姐才对。” 颜逍顿时露出找到了知音的欣慰表情。 灵钰小脸一红,一转眸正对上颜逍温柔如水的宠溺视线,忙不迭的别过脸去,同时不忘嗔了叶离枝一句:“小姐快别瞎说~!” “这怎么能是瞎说呢?”叶离枝看着颜逍一副想要好好哄哄自家娘子却又碍于有别人在而不敢动手的模样,识趣的拉着霍水起身,告辞道: “今日多有叨扰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等明日灵钰姐姐若是有空的话,再来寻灵钰姐姐一起出去游玩如何?” 灵钰眼睛一亮,立刻答应下来:“好啊!” 560.第560章 人中龙凤1 颜逍的一双俊眉却是立时拢了起来,想了想,殷殷的对灵钰嘱咐道: “出门在外要记得戴帽纱,纱布要颜色深些的,最好别让别的男人看见你的脸,还有护院也带上几个,他们会武功,万一遇到什么坏人,也好有个帮手,还还有啊……” 灵钰低眸看看摆在眼前小碟上的果子,很有些挑一个最大的塞进她家相公嘴里的冲动。 叶离枝看看颜逍,再看看她,笑得揶揄。 “颜公子爱妻心切,理所当然,不过,我们不会走远的,只是在附近的街市上晃一晃而已,还请颜公子不必太过担忧。” 颜逍点点头,随即唉声叹气:“这就是娘子长得太漂亮的苦恼啊,可折煞为夫了……” 叶离枝和霍水纷纷掩嘴而笑,灵钰的一张小脸则更是红的能滴出血来。 叶离枝不再耽搁,牵起霍水便告辞了。 第二日,乌云蔽日,丝丝凉风带来牛毛细雨,将如诗如画般的大夏国浸染成了一副水墨画,一眼望去,花伞层叠,草碧花红,行人如织,宛若仙境。 叶离枝、霍水及带着两个丫鬟和四个护院的灵钰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 灵钰在这住了多年,这种景色早已见惯。 但霍水和叶离枝却不同,两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南国这种细雨无声润万物的风光,一时看的都有些入迷。 灵钰比两人的年纪都要大一些,因此承担起了照看两人的责任,时不时的问两人饿不饿,渴不渴,累不累什么的。 走着走着,灵钰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叶离枝的身上。 她家的小姐长大了,身量抽条,五官舒展,变得更为秀致和可人。 从她在看向自己女儿时眼中闪烁的亲切和慈爱来看,她应也是个做了人家娘亲的人了。 但那秀丽眉宇间的阴霾,却好像经年累月的沉积下来,因大仇未报而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泄漏一样,沉郁的令人心惊。 灵钰是个聪明人,从一开始便看出了她们家小姐的不同。 她心事太多,属于那个年纪的小姑娘的纯真和快乐又太少。 她知道她的身上一定背负了很多的秘密与仇恨,这种仇恨无人能解,只有她亲自动手,才能将她自己从万丈深渊中解救出来。 灵钰的心中突然不可抑止的漫上阵阵抽疼,为这个命苦的小姐,更为小姐心中那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执着和坚定。 正走着,前方突然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兴奋的高喊道:“不好啦!竹家两个儿子打起来啦!” 顿时,不少周遭闲散的路人立刻三三两两的朝着喊话的人跑去,一边问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一边迫不及待的拔腿就往某条街里钻。 灵钰一怔,拉回了神识,转头看向两个妹妹道:“去看看?” 霍水立刻从如烟如雾的美景中收回目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嗯嗯嗯!去去去!” 叶离枝无奈一笑,道:“那就去看看吧。” 她们随着人流赶到的时候,那姓竹的人家门前,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三个姑娘的身量不高,因此前面的人一挡,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霍水灵机一动,突地惊讶的扬声喊道:“谁的钱袋掉了?!” 众人纷纷低头,看是不是自己掉的。 结果就趁着这个空当,霍水已经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揽着两位姐姐的小蛮腰足尖一点,越过一小片黑压压的人头,轻飘飘的落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灵钰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小姑娘,在心里暗赞了一句:好俊的轻功! 等人们在地上没找到什么钱袋而纷纷抬头时,就有人眼尖的发现前面多了三个小姑娘,可能是方才趁乱挤进来的吧……因此也没在意。 因为门里的战斗似乎已经进展到了白热化。 “老爷你看他……” “你这个竖子!给我滚!滚!” “我哪里做错了,你凭什么打我!” 一时间女人的哭叫声、男人的喝骂声齐齐传来,紧接着,就有两个强壮的家丁架着一个人,硬是拖了出来,粗鲁的扔在了大门前的空地上。 看热闹的人群顿时一静。 就见被扔在地上的人,霍然是个少年,一身竹根青的缎子直裰,用犀玉奇簪穿发,面容俊美而冷漠,一双更是如枯井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哪怕正满身狼狈,亦让人不敢对他瞧不起一分。 少年沉默的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沉默的望着门里的人。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包袱便扔了出来,直直的砸到了他的脚下。 紧接着,一位中年男人带着一个哭哭啼啼的美妇走了出来,后面还紧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比少年年长一些的男人,虽和少年穿的一样是极为华贵的料子,长得也不错,但大概是被女人掏空了内在,面色发白,双眼中布满了血丝。 而另一个,则就跟在这个男子的旁边,神情怯怯懦懦的,是个看起来还不足双十年华的小姑娘。 此时,男子和小姑娘身上的衣衫都很是有些凌乱,两人举止之间又十分暧昧,显然是刚亲热过不久。 “逆子!居然敢动手打你的长兄,夫子教你的那些礼仪道德都去哪儿了,喂狗了么!” 中年男人一踏出大门,就指着少年的鼻子破口大骂。 少年不躲不闪,淡然道:“他抢了我的妻子。” “啊呸!”中年男人旁边的美妇立刻尖声叫了起来,满脸的泪花衬着那张虽然漂亮但很是刻薄的狐媚脸,很是招男人疼,她怒道: “你们还没成亲呢,她怎么就是你的妻子了?!再说,这桩亲事是你娘给你定下的,可你娘早就死了!而人家薛姑娘看不上你,看上了我的儿子,你就恼羞成怒,把你的兄长打成了这个样子,让乡亲们评评理,问问你做的对吗?!” 美妇的话刚说完,她的儿子就往前一步,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了里面大片新鲜的淤青—— 众人纷纷发出一声惊呼。 561.第561章 人中龙凤2 不过,打人没打脸,少年已经给足了这位兄长面子了。 中年男人闻言更气,提脚就要上前踹那少年。 却在这时,斜里忽然冲出了一位大妈,大义凛然的挡在了中年男人的身前,叫嚣道: “狐狸精撺掇几句竹老爷你就不知东西南北啦?这两个可都是你的亲儿子!人家娘亲生前定下的亲事,无缘无故被兄长抢走,打他不应该吗!而且,前些日子我还亲眼见过竹小公子在外面给他的后母洗马桶,你这个当爹的先评评理,看你这个小儿子可有哪里做的对不起她们母子的地方?!” 中年男人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闻言不由狠狠一愣。 美妇一听更是脸色一白,不过立即反应过来,呛声道: “又不是我支使的,他爱洗马桶****屁事?!他爱装好人就了不起啊,怎么就没人看见我儿子被打成什么样儿了!呜呜……” 说着,又哭哭啼啼起来。 少年再次淡淡的开口道:“他与我的未婚妻子苟且,被我看见,不该打么?” 众人的唾沫星子一时差点把那美妇淹死。 美妇据理力争,争的脸红脖子粗,最后索性直接扑到了中年男人的身上,哭嚎道: “老爷您千万要给妾身做主啊,妾身没名没分辛辛苦苦在外给您生养儿子,好不容易才嫁给了老爷,谁曾想,还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小少爷就容不下我们母子了啊……” 这好像是中年男人的一块心病,一经妇人提起,立刻神智全无,不管不顾的再次朝少年气势汹汹的撩起腿来—— 少年淡然道: “我娘未过门,爹就和你在外头有了孩子,导致你这个后进门的生的儿子比我都大。爹为了娘的娘家的那点家产,不惜违背心意娶了我娘过门,之后我娘死了你才肯进门,你敢说不是因为你缠着我爹说不想做小么?因此,才让我爹在一时糊涂之下,让下人下药害死了我娘,把你接进府里来做大。我外婆家的人也因出意外而死,这其中敢说没有你的手笔么?” 大概知道今天这事儿不能善了了,少年索性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那中年男人的脸色也一样变得惨白惨白,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嚷道:“你胡说!” 美妇更是心虚的不敢抬头看向众人。 少年不理会他的叫嚷,继续道: “现在,大哥抢了我的妻子,我一时不忿,才出手打了大哥,我承认打人不对,但我打的不是人,又有什么不对?” 原本还是满心义愤填膺的人们一听这话,顿时哄堂大笑! 美妇一张白脸顿时又涨得通红,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但他到底是你大哥!”中年男人为了面子力挽狂澜,声嘶力竭的喊道: “尊敬兄长懂不懂?!动不动就动手,我看你也是个粗野莽夫,全被你娘教坏了!” 少年掏掏耳朵,也没生气,反而露出一点‘听不懂狗在吠什么’的疑惑神情。 中年男人见状,立时气得险些站不稳脚跟。 少年这才施施然的开口道:“是,我是不知道‘尊敬兄长’四个字该怎么写,那敢问,大哥可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字,该怎么写?” 那受伤的男子眼睛一瞪,不过大概是想起方才自己和这个弟弟交手时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儿,因此没有冲上去继续干架。 而他身旁的小姑娘,早就羞得抬不起头来了。 少年看着眼前这四个人,就像在看四坨形状不一的****一样,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充满了不屑,与一股含着铁锈味道的冷冽。 中年男人见没理和他可讲,干脆的直接开口大喊道:“我没你这个儿子,你滚——你现在就给我滚——!” 少年弯腰捡起自己的小包袱,转身就走。 身后,弄明白了来龙去脉的众人毫不意外的对着那四人开始了口水攻击,直把四人说的面红耳赤、哑口无言,灰溜溜夹着尾巴回了家里关上大门,才算消停。 不过,没过一会儿便有人拿着烂白菜帮子和臭鸡蛋出来了。 少年抿唇一笑,无情无欲的眼中映出一片广阔的天与地。 叶离枝看着他走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霍水兴奋叫道:“这个小哥哥好酷!我好喜欢!” 灵钰则稳重的评价道:“被无耻的恶意糊了一脸而不惊不怒,有魄力;被赶出家门而半句哀求服软的话都没有,有骨气。又敢同后母那种恶势力做斗争,这样的人,日后若是不成大器,便成大祸。” 叶离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她想起那位第一个跳出来为少年仗义执言的公道人,有了‘为后母洗马桶’的事情在先,就算不是被后母逼的,人们也必然会对少年有了一个好印象。 之后少年再说出娘亲被害、未婚妻子被抢的那番话,这竹家的人以后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少年看似处在弱势,其实,舆论的风向却被他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呢…… 叶离枝忽道:“他走的那么干脆,说不定还有后路。” 霍水立即道:“去看看?”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灵钰。 灵钰掩嘴而笑,道:“我都好些日子没出过门了,没想到一出门就碰上这么大的热闹,当然得去看看,走!” 于是三人追着少年离去的踪迹而去了。 就见少年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一处宅门面前,敲门,大门打开以后,里头的人一见是他,顿了一顿,并未将他请进去,而是让他在门外稍等,自己进去叫人了。 叶离枝三人躲在巷子口,只将一双眼睛露出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少年。 不多时,少年面前的大门便再次打开了,这次迎出了一位与少年年纪相仿的人,应该是少年的朋友,少年称呼他为祁兄。 少年说:“之前我将母亲留下的遗物寄存在祁兄这里,存放多日,有劳祁兄了,今日我想取回,带着娘亲的遗物去别处谋生。” 那位祁兄一听少年提到这个,顿时打起了哈哈,笑说:“阿青莫不是记错了吧?什么遗物?怎么我从来没听到过?” 少年一愣,尽管看不到正脸,三人也知道他此时定是在狠狠皱眉。 562.第562章 机会要让给年轻人 灵钰忽然小声的在叶离枝耳边小声道: “那人我认识,应该是赌坊里的常客,以前夫君带我出门散步时,偶尔有一次发现他被人摁在后门处毒打,应该是欠了赌坊不少的债。说不定这少年托付给他存放的遗物很值钱,已经被他当了拿去还赌债了。” 叶离枝赞同点头:“家传遗物的话,的确都是价值连城的,况且我见这少年穿戴华贵,家宅又高阔讲究,那遗物定也不同凡响。” “只是可惜了,被人偷偷拿去还了赌债……”霍水小声的加了一句,话语间很有些愤愤不平: “这少年也真是可怜,先是娘亲被爹爹害死,后来连外婆一家都被后母算计丧命,现在,被爹爹赶出家门后,连朋友都在背地里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虽然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但我想,他现在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说完,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似在替少年为多舛的命途而叹惋。 灵钰眨了眨眼睛:“那不如等下咱们派个人过去安慰安慰他?” 霍水闻言立即抬头,下意识的问:“派谁?” 上方的两个姐姐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了她。 “我?”霍水一张白嫩可爱的小脸顿时微微有些发红,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这、这有些不太好吧……” 但那双猫儿般的大眼睛里却分明写满了期待。 看来她对这少年倒真是打心眼儿里有几分怜惜的。 叶离枝和灵钰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灵钰开始为难的对手指:“我倒是想去,可我家有只醋坛子,万一被他知道了,非得气炸了肺不可,以后我都别想再出门了。” 叶离枝更加为难的对手指:“虽说我家那只醋坛子离得远,看不见,不过我不想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不然良心会不安的。” 好嘛,一共三个人,两个不能去,霍水只好努力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小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为姐姐们代劳吧!” 说话间,那位少年已经察觉出了异样,非要逼问出母亲的遗物到底去了哪里,根本不听他那所谓的‘好友’的推托之词和谎话连篇。 最后,少年见什么都问不出来,索性直接一把推开那位祁兄,拔腿就朝他家的大门里走去。 “唉唉唉!你要干嘛?我爹还在里面睡觉呢,你不准进去!你听见没有!我去衙门告你私闯民宅信不信?阿青!竹一青你给老子站住!” 看来这位祁兄很害怕他的老父,一见名唤‘竹一青’的少年要硬闯,顿时有些慌了神,对他连拖带拽,就是不肯让他进自己的家门,自己拽不动,还将看门的小厮唤过来一起帮忙。 因母亲遗物所托非人,现下说不定早就下落不明,竹一青明显动了真怒,粗暴的将所有钳制住他的人一把挥开,对着那位祁兄厉声道: “我娘的遗物,你到底弄到哪里去了!” 祁兄一听又开始支支吾吾、期期艾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少年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祁兄忙再次拉住他,没辙般心虚的坦白道:“我说我说!我说总行了吧,但阿青你也要保证,不许将这件事告诉我爹,好不?” 竹一青冷冷的盯着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道: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不知怎的,一向熟知他的友人在此刻却感觉自己像极了被毒蛇盯上的青蛙,竟骇的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两步,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讨好谄媚的笑,小心翼翼的坦白道: “我……那个,我去赌钱,然后,一不小心输了,没银子还债,就只好拿你的东西去……去抵了……” 看到竹一青明显变青的脸色,他又连忙叫屈连天道: “是我那帮狐朋狗友非要拉我去的!我说了不去不去,可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还说我若是不去便是瞧不起他们,不拿他们当朋友!他们可都是这城里的有钱人,我、我得罪不起,一时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去了……阿青,这真的不能怪我啊!” 听了这番明显颠倒黑白的话,竹一青丝毫不为所动,而是淡漠道:“腿长在你的身上,若你不想去,谁也拉不动你。” “可……” “那是我的东西,就算你去了,也不该拿我的东西去抵债。” “我……” “这件事我可以不告诉你爹,让你的狗腿得以保住,不会被他打折。但是……” 那位祁兄面上一喜,还以为这件事尚且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下一秒,一记虎虎生风的铁拳便对准他的面门呼啸而来! 竹一青看着倒在地上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唉唉直叫的人,慢悠悠的补充上了下一句话: “但是,我却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落,他人已经如出闸的猛虎般,朝着那位祁兄猛扑了过去,骑在他的身上就打。 叶离枝三人看的目瞪口呆加暗爽。 对嘛,对付这种不守信诺的人,就该打,狠狠的打! 那位祁兄也不是个会乖乖吃亏的主儿,当下惊痛交加的大声叫唤了起来,让守门的小厮去把家里头能用的仆从全都叫出来,帮他干架! 少年下拳拳拳到肉,每一拳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打的那位祁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只一张嘴在杀猪般的嚎叫着,抱着头左右闪躲,可谓狼狈至极。 “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平日看起来道貌岸然,诚信可交,还以为你是可以信赖和托付的人,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出尔反尔的性子,今日,我便要替伯父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竹一青说的语气无澜,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话中巨大的失望与愤恨。 爹爹被后母完全迷去了心智,定下娃娃亲的未婚妻子又与同父异母的大哥苟且,整个家里,他唯一可以当作念想与挂牵的人,唯有死去的娘亲了啊! 可如今,却连她的遗物也一并遗失了! 这天地间,他还剩下什么? 563.第563章 同病相怜 霍水看着那下手凶狠,处于绝对上风的少年,一阵不可抑制的心疼却绵绵不绝的翻涌而上。 大门内脚步声乱,哗啦一声,门被彻底撞开,一群下人打扮的人一股脑的从里面涌了出来,直奔那骑在他们小主子身上挥拳相向的少年撸胳膊挽袖子而去。 霍水感觉成就一段佳话的机会来了。 她快速的丢给两个姐姐一句:“我去帮忙,不用担心我。”便飞也似的窜出藏身之地,摩拳擦掌的朝着那群欲要仗势欺人、以多欺少的下人们而去。 嘴中还不忘娇喝了一声:“呔!都给本姑娘住手!” 谁知,因为跑得太激动了,没看到前方有颗石子挡路。 于是,狠话刚刚撂下,她人就突然一个踉跄,啪唧一声五体投地的摔在了地上。 竹一青:“……” 欲要干架的下人们:“……” 叶离枝低头掩面,不忍直视。 丢人现眼的当事人却不怎么在意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一个轱辘就爬了起来,没走出一步去就哎哟痛脚叫了一声,忍不住弯腰去握自己的脚踝。 ——看样子是不小心崴着了。 但霍水却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了这股疼痛,眨眼间就放开了自己的脚,以没有受伤的左脚为支点,一个起纵跃了过去,挡在了少年的身前。 “喂,你们!想动他,先过我这一关!”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打了一圈眼色。 他们觉得这小姑娘虽然是驾驭着轻功飞过来的,但整个人看起来太过娇小苗条,而且一只脚刚刚还受了伤,实在没什么杀伤力,便打定主意一拥而上,不将她直接压死也定能活活制住了。 可,他们显然太过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霍水眯着眼,打量着这些不怀好意的下人们,高深一笑,在他们动手的一刹那,人已经再次腾空而起,扬手就是一把粉末洋洋洒洒的洒了出去。 猝不及防吸入的人登时脑袋阵阵发晕,不倒翁般的晃了几晃后,便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等待救援兼报仇的祁兄看到这副诡异景况,知道自己从魔爪下逃脱无望,当即明智的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霍水轻飘飘的落下地来,看到他那明显在装晕的模样,笑盈盈的从发间摘下一枚一头尖尖的金钗,蹲下身,狠狠地扎入了对方的掌心之中。 “哎哟——!!!” 祁兄当场痛‘醒’过来,面容扭曲而狰狞的瞪视着她,想将自己遇害的手收回来,却发现已经被对方那根长长的金钗给钉入了手背下的土地之中,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痛,更遑论抽出来了。 他好一通惨嚎之后,立刻横眉立目的质问道:“你是谁!凭什么这样对我!我要报官,让官兵抓你!去坐牢!去挨板子!” 霍水半点不以为惧,而是弹了弹指甲,慢吞吞道: “那你擅自将他人东西拿去抵债的行为,等同于偷,也不知道被青天大老爷知道了,会不会坐牢,挨板子,哦?” 祁兄被噎的不轻,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再加上剧痛难忍,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血红。 “怎么不继续说了?做错了事还满口狡辩,简直气死个人,唉,不行,我心里的火被你挑起,还没消呢,不如再扎一根泄泄火吧。” 霍水说着,立刻又从发间抽出了一根银钗。 刚刚见识过这个小姑娘的狠毒的祁兄立刻求饶的大叫了起来:“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说,你把东西给了谁,在哪家赌坊给的?是直接给的东西,还是先去当铺将东西给当了?” 霍水不失时机的盘问起来。 那祁兄对她可不敢像对竹一青时那样虚与委蛇、拖拖拉拉,立刻言简意赅的答道:“我是先去把东西当了的……就在城西的安民当铺!” 霍水继续问:“那你把银子都拿去赌钱了么?” 祁兄眼珠子一转,然后赶紧点头。 霍水冷笑:“看来某些人还是不长教训啊,以为不狡辩改为撒谎我就看不出来了么?害本女侠心火更盛,看来这次要把你的整只手都剁下来方能解恨……” 姓祁的孬种立刻大叫起来:“还还还有十两!就在我胸前的衣袋里,请女侠验收!” 霍水收剑入鞘,哼哼道:“这还差不多。” 随即转头示意竹一青:“小哥,男女授受不亲,何况那也算是你的东西,劳烦把那十两银子找出来呗?” 自她出现开始,竹一青的目光便有一半落在了她的身上,此时见她终于同自己说话,微微一愣,随即毫不客气的开始动手翻起身下人的衣袋。 那十两银子很快被找出,被竹一青收入了自己的袖子中。 霍水左右看看,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了,便对竹一青道: “他说你娘的遗物在城西的安民当铺里,你去把东西赎回来吧,我走啦~” “等等。” 竹一青将鼻青脸肿不成人形的祁兄随手一扔,站起身对着霍水客气拱手道: “还没谢过姑娘出手相助,不知姑娘家住何处?等来日在下寻到谋生之途,定带着大礼登门拜谢。” 霍水看着他,面前的少年彬彬有礼,眼中也的确闪烁着感激之意,但就是让人觉得冷,他待任何人都开始变得冷漠而疏离的冷。 他这个样子,有点像……内心深处的自己呢。 同样是娘亲早逝,同样是后母横行,同样是亲事被兄弟姐妹给抢了去,同样是爹爹不亲……她甚至还比他更惨一点。 除却被赶出家门外,亲爹和后母为了让妹妹伪装自己成功,从而顺利的嫁给原本和自己定亲的人,不惜派人出来追杀自己。 自己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啊! 为了表现出他对于后母的关心和爱护,居然不惜牺牲亲生女儿来成全那个贱妇所生的小贱人,以讨得她的欢心! 幸而自己因为天性使然,活泼外向,没有变成如少年这般浑身竖刺的刺猬。 但那些刺生了就是生了,不过被她小心翼翼的伪装起来了而已,以此避免伤人伤己。 霍水深吸了口气,硬是将自己从不堪的回忆之中拉了出来,笑道: “不必了,俗话说得好,观棋不语真君子,见死不救是小人,我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哪里担得起你这份大礼?别怪我多管闲事就不错了……咳,总而言之你没事就好,我就不打扰你了,告辞。” 564.第564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她说完,不欲再和竹一青客套,转身就走。 可这一走,忘记自己的右脚还有伤,一脚踩实下去,一股钻心的巨痛直冲脑门! 霍水当时就右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身后却及时的冒出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来,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硬是重新支撑了起来。 竹一青在她身边蹲下,不由分说的便撩起了她的裤腿,在她的脚踝处探手摸了摸。 完全陌生的触感让霍水难以抑制的双颊一热,低呼道:“喂,你……” “肿了。” “哈?” “姑娘脚肿成这个样子,短时间内最好别再走路了,免得加重伤势。” 那、那啥,黄花小闺女的脚是男子可以乱摸的么? 霍水方才还对他的身世同情有加,此时见他行动之间如此霸道无忌,心内一时又窘又怒,别扭道: “肿、肿了又怎么样,我还可以用另一只脚走路,还会轻功呢,不、不用你操心。” 竹一青站起身来,定定的与她对视。 那双幽潭般深千尺的眸子仿若有着巨大的吸力,让人没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三魂七魄都要离体而去,被卷入那深深的漩涡之中。 霍水眼前一阵恍惚,心底泛起一阵不由自主的恐惧,连忙移开视线,结结巴巴道: “你、你要干嘛?” 竹一青认真道: “姑娘救了我一次,还不要我的谢礼,所以我就想用别的方式报答姑娘一二。” “……说人话。” 竹一青的眼中染上几点真心的笑意,道:“我背你吧。” 霍水本来是想拒绝的,毕竟姑娘家家嘛,要矜持,不能人家说要背你你就直接趴上去了。 但一想起方才对方那骇人的视线,她就不敢再违抗他的意思了,见他在自己面前蹲下身来,便乖乖的伏了上去。 少年的脊背还没有完全长开,有些狭窄甚至单薄,但他力气很大,托住她的两腿站起身来后,便毫不打晃、稳稳当当的向前走去。 一股淡雅的熏香味道自少年的身上传来。 霍水扶住他的肩膀,身子前倾被迫与他的背紧贴在一起,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暖暖的体温。 自她长大后,除了义姐叶离枝外,好像很久都没有和别人这样亲密接触过了。 这份陌生的触感令她心慌无措,好一阵子,才听清少年的问话: “……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霍水倒抽了一口凉气,悚然一惊! 玛蛋她的两个姐姐还在外头呢,万一、万一被这人发现,岂不是也就会知道刚才有人在跟踪他,而且这跟踪他的人里还有一个自己?!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让他再往前走了! 可是……自己在这大夏国人生地不熟的,又哪里有什么家人和家? 难道要把他带回到和姐姐暂住的客栈里去? 正当霍水纠结万分的时候,前方的巷口突然急急忙忙的冲出一个人影,一看到他们时先是一愣,继而一喜,面带焦急的赶了过来,对着霍水就道: “哎呀妹妹,你怎么来这里了,害我好找,不是说好和大姐一起出来玩的吗,你自己倒好,跑了个没影,让我和你大姐好一顿担心!” 叶离枝嘴里数落着,面上也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几分埋怨之色。 转眼看到竹一青疑惑投来的目光,叶离枝同样也跟着疑惑道:“不知这位小公子是……对了,你怎么能趴在人家身上呢!快下来,没个姑娘样!” 她知道霍水之前不小心崴了脚,可为了不让少年起疑,不得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了,汗…… 霍水终于反应过来自家姐姐这是在演戏,立刻配合的想要张口解释,却听少年淡淡的抢先道: “抱歉冒犯了,但这位姑娘因我而不小心伤了脚,在下便决定背她回家,或去附近找家医馆瞧瞧,是在下的错,望姑娘不要责罚与她。” 明目张胆的护食行为让霍水愈发羞涩起来,僵着身子趴在他的背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却听叶离枝用恍然大悟的口吻道:“哦——原来是这样。那有劳公子了,我家小妹虽然调皮,却很懂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应当的,我自然不会责怪于她,还请公子放心。” 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明理的人,竹一青在微微一怔之后,便点了点头。 叶离枝又道:“可惜我家不在这里,我和小妹是来看望出嫁的大姐,暂住在附近客栈里的,劳烦公子先送她去医馆可好?等大夫看过之后,再回客栈吧。” 竹一青稳重道:“也好。” 叶离枝便走在前头为他引路。 霍水暗暗朝她竖了竖拇指,心道,她的姐姐可真会编,堪称毫无漏洞! 这样,既解释了她为何出现在这里,又说明了为何家不在这里的原因,连身份都与现实相差无几,只不过多了一层姐妹关系罢了,简直无懈可击。 霍水觉得人生在世,有时候还真的要全靠演技。 出了巷子口,就发现灵钰正站在一旁满脸焦急的等着。 霍水忙指着她道:“这就是我的大姐了!” 竹一青点点头,因腾不出手来,只好用嘴问好道:“夫人好。” 灵钰点头算是回礼,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叶离枝。 叶离枝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我路上再跟你说罢,现在咱们先去医馆,别耽搁了小妹的脚。” “她的脚怎么了?” “说是伤了,得赶快找大夫才行。” “哦。” 简单的对话过后,竹一青便再次迈开脚步,朝着最近的哪家医馆走去。 没想到的是,等到了一看,发现医馆里人满为患,一时居然还排不上号。 霍水对这点小伤倒是半点不在意,以前为了练武所受的伤、吃得苦多了去了,她早就学会了默默忍耐和承受。 可对着那种肿的跟馒头似的脚踝,其他三人却显得不那么淡定了。 叶离枝皱着眉蹲下身来,小心撩起她的裤腿仔细看了看。 她根本不是个正规的大夫,只能算是自学成才,因此本打算让大夫来瞧的,可现下大夫忙得滴溜乱转,只好自己上阵试试了。 捏捏摸摸了好一会儿后,叶离枝才下结论道:“骨头应该是没伤着,目测只是扭伤。” 565.第565章 放长线,钓大鱼 竹一青和灵钰都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 灵钰道:“那就好,既然没有伤着骨头,那咱们直接去药房抓点止痛的药吧,回去自己熬着喝,再用冷水和热水交替敷,相信不出两天就能消肿的。” 霍水一听到‘药’这个字,小脸顿时白了白。 想她霍大女侠,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那一碗碗黑乎乎、苦涩涩的药汁,一口下去,简直能要了她的小命。 她张张嘴,刚要拒绝了灵钰姐姐的好意,谁知那边竹一青已经淡定点头,表示赞同道: “好,就这么办吧。” 霍水:“……” 她才是病号,能让她自己拿主意吗啊喂! 霍水举起爪子,虚弱道:“我、我不要喝药……” “不喝药好的慢,”灵钰摆出大姐姐的架势,语重心长道: “乖,那药主要是止痛的,这肿一时半会儿消不了,有点遭罪,喝点药就好受多了,听话哈~” 好受什么!最难受的就是喝药好么! 霍水只好又将求助的小眼神儿投向了自家姐姐。 叶离枝也是个同样惧怕喝药的主儿,那种味道……真是喝一口一辈子都忘不了,一想起来一张小脸就皱成了抹布。 可她看看霍水那小山似的脚踝,只好违心的劝道:“就听你大姐的话吧,她也是为了你好。” 霍水顿时无语问苍天。 最后只好少数服从多数,眼睁睁看着灵钰遣了自家的下人去买药,自己则带着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委委屈屈的重新爬上了竹一青的背,被他带到了灵钰的家里。 灵钰说,这是为了能够就近照顾好小妹,所以不让她们再回客栈里去住了。 但竹一青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到底是个外男,不能与这些有妇之夫和黄花大闺女在一起太久,妥善的安置下霍水后,便要告辞离开。 灵钰却叫住了他。 这个少年让她有种发自内心的激赏,大概是跟着颜逍久了,让原本就聪慧玲珑的她审视起人来,更多了一层深层次的东西。 她觉得这个少年很不一样。 沉稳持重,又果断狠绝,将来会是个有大作为的人物。 既然她的夫君再无心官途,那……为了不得罪宰相,向他举荐另一个人,也许会更好。 跟着出来送客的叶离枝看着灵钰看向少年那别有深意的目光,心中瞬间明了。 两人不禁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心有灵犀般的想到:不能放这个少年就这么走了! 灵钰带着少年在院中的石桌旁落座,待丫鬟上过茶后,才缓缓开口道: “多谢这位小哥一路照料我家小妹,给你添麻烦了。” 竹一青道:“不敢。细算起来应该是在下要向她道谢才对,若没有她及时的出手相助,在下现在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呢……” “哦?”灵钰挑眉:“看来公子有难处?” 竹一青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刚被父亲逐出家门,母亲遗物又被旧友拿去赌钱抵债,一时激愤便与他动起手来,幸亏令妹及时出现,才不至于让他那群走狗反打一顿。” 草熏风暖,少年清峻沉郁的眉眼中一片超尘脱俗的安之若素,没有半分想要借由命运的戏弄而博取别人的同情,好获取些什么的软弱,更没有责怪亲人无情,愤懑难抑的不平。 有的,只是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般那样冷漠和淡然。 灵钰扼腕叹息:“小哥莫怪,倒是不小心勾起小哥的伤心事了。” 竹一青轻轻摇头:“无妨。” 灵钰自然而然的问:“那小哥接下来有何打算?” 竹一青微微蹙眉,想了想,道:“本打算拿了母亲的遗物后去别处谋生的,如今遗物去了当铺,我只能留下,想办法集齐银两后赎出再走了。” 灵钰心念一动,反应极快的笑道: “我本想着出些银两帮助小哥赎回娘亲遗物的,可又看小哥不像是那种会受嗟来之食的人,便只好改了主意。” 竹一青微微一愣,有些惊讶的睁大了双眸,他倒是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有如此聪慧的女子,只消一眼便能看穿他的内心所想。 他稍微来了些兴趣,道:“夫人但说无妨。” 灵钰娓娓道: “是这样的,我家小妹向来跳脱随性,因年幼时被高人看重带去学武,所以平日里行起事来很有些胆大妄为,我和二妹无法时时看管,恐她出事惹祸,就想找个能管得动她的人帮忙照料,不知小哥可有意向?” 对面的人垂眸,思索了片刻。 那位小姑娘原本就对他有恩,让他去照顾她,似乎也并无不可。 他干脆利索的点头应下,道:“好。” 灵钰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人留下来了,便开始提出优惠政策,让小哥觉得留在她这里稳赚不赔,绝了他那想要离开的心: “你我也不必签订什么卖身契之类,看你穿戴便知原本是个大家少爷,也不会让你自降身份去做什么仆从,权当个玩伴罢了。不过,虽是玩伴,却也是有月钱的,每月固定十两银子,包吃包住,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便是看住我家小妹,让她不要出门乱跑就好。” ‘咣当’一声,竹一青感觉天上掉了个特大号的馅饼,结结实实的砸到了自己的头上。 不签卖身契,不必做仆从,什么不用做,只要看住一个人,每月就有十两银子拿,天底下当真有这么好的事儿? 他不禁狐疑的看了对面娇媚美艳的美妇一眼,怀疑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什么看不见的圈套。 察觉他的怀疑目光,一旁一直安静不语的叶离枝适时的开口道: “小哥莫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这天子脚下,总归不比别处,一旦小妹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达官贵人,那便是一百两银子也难以挽回的了,因此这活计看似轻松,其实作用可大着呢。再者,我瞧着家妹似乎很听小哥的话,若是能有小哥时时在旁提点,应是不会再出什么大乱子的。” 这番话听起来倒很有些道理,竹一青蹙起的眉心略略跟着舒缓了些。 “若是小哥不放心也不打紧,”叶离枝以退为进道: “我们尊重小哥的意见,断断不会强求半分,只望小哥能够好好考虑一番后再给出答复,如何?” 566.第566章 乖,吃药 闻言,竹一青俊逸沉静的面容上添了几分慎重,点头应道:“好。” 那么在考虑的期间,他就必须暂时借住在这一方天地了。 下人们很快将止痛消肿的药熬好,小心翼翼的端送了过来。 叶离枝对于不爱喝药的人简直是感同身受,知道放任霍水一个人喝的话,她就算不喝一半倒一半,也肯定不会乖乖就范。 这便对着竹一青道:“家妹对这苦药很有些排斥,没人看着不会乖乖喝下的,我和大姐不愿为难她,可否请小哥过去一劝?” 什么劝,其实就是监督罢了。 竹一青唇角微微一勾,弧度清浅而带着几分莫名的愉悦,道:“好。” 起身便去了。 叶离枝和灵钰纷纷掩嘴窃笑,轻手轻脚的跟在后头准备看热闹。 就见送药的下人进去后,将药碗放到了霍水触手可及的床头小桌上,恭敬道:“姑娘,请用药。” 霍水无精打采的点点头,挥挥手道:“你去忙吧。” 下人便退下了。 等他一走,霍水立刻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解脱出来,生龙活虎的一个轱辘坐起身来,端起药碗将屋内快速扫视一圈,很快将目标定在了一盆搁在室内的盆栽上。 非常好,就浇它了! 可还没等她动身,房门再次被人‘吱呀’一声推开,霍水光速放好药碗倒回原位,刚不耐烦的说了一声:“我不是说了让你去忙嘛”,就听耳边传来了一把极为好听却又极为疏离的声音: “吃药了吗?” 吃你妹! 霍水再次翻身坐起,不解的看着他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喝药的。” 喝药有什么好看的……霍水心虚,佯装不耐的撇撇嘴道: “药我自然是会喝的,但不习惯被人看着喝,你先出去吧,啊?” 竹一青懒得和她哈拉,走到床头便探手端起了那碗黑得发紫的药汁,试了试,觉得温度刚好能入口,便将碗递送到了她的面前,对她道:“喝吧。” 霍水气结:“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啊……” “你喝不喝?” 霍水见这货根本油盐不进,不禁有些赌气,将小脑袋往另一边一扭,硬气的拒绝道:“不喝!” “真不喝?” “真不喝!唔唔……你干嘛?!” 就见竹一青竹公子在听到毫不留情的拒绝后,便腾出一手来,捏住了霍水的下巴,强硬抬起后不由分说的就往里灌。 “唔……你这个畜……你放……唔……不……” 霍水拼命想要扭头躲开,奈何对方手劲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大,让她的脑袋半分也动弹不得,那碗药汁自然是顺顺利利咕咚咕咚的全都灌进了她可怜的胃里。 苦涩的味道疯狂的在口腔中蔓延开来,被灌完后松开的好一阵,霍水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趴在床边不停的干呕着,然后,泪眼汪汪的抬头,用悲愤的目光将某人千刀万剐啊万剐…… 某人毫无所觉的放下空碗,大功告成般的拍拍手道:“好了。” 霍水挣扎着扑上去张嘴就要咬他。 竹一青一个闪身优雅避开,来到床尾在她那只高高肿起的脚踝上不轻不重的伸指一戳——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竹一青皱眉道:“怎么没冷敷上,我去给你拧帕子。” 说罢,转身就去了外间去寻铜盆和凉水。 留下霍水还在床上张牙舞爪的喊着:“你这个混蛋啊啊啊!本姑娘和你没完!” 叶离枝收回偷听的耳朵,对着灵钰笑道:“看来他们相处的很好啊。” 灵钰也笑着点头:“是啊是啊。” 旁边突然有一道男声跟着符合道:“这位小哥当真不错,有气魄!哎,他是谁啊?” 灵钰和叶离枝齐刷刷惊悚的看向他。 这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不知何时回来的颜逍,此时正和他们一样,凑在窗外听人家的墙角。 灵钰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脏,小声娇嗔道: “可吓死我了,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你问这位小哥啊,我可特别看好呢,他名竹一青,是竹家的二公子,现在正无家可归着,便被我给收留了,正打算同你说呢。” 颜逍安抚的捏了捏老婆的小手,笑着点头,同样也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道: “我也很看好他,觉得他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是位君子,可以一交。” 其实心里想的却是——酷,太酷了! 他颜逍颜老爷什么都不怕,就是怕老婆,方才从戳破的窗纸上看到竹一青霸气捏住人家小姑娘的下巴强行灌药的行为,觉得真是自惭形秽,自愧不如! 这才像是个男人啊有木有! 虽说这举动有点粗鲁,可到底是为了那位姑娘好,而且看那姑娘百般推辞的样子,让她自己喝肯定不会喝,这强灌的确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颜逍忍不住再次凑上去,准备再看看那小哥接下来还有什么惊世之举。 当然,他的亲亲老婆是好不容易娶回家的,只有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份儿,断断是不会如这般对待她的。 倒不是不敢,而是……舍不得。 所以,这种事就过过眼瘾就好啦! 就见屋里头,拧了凉水帕子回去打算给霍水冷敷一下的竹一青果然遭到了第二次拒绝。 霍水可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少年骨子里头的霸道了,凡是他认为对的事,不管你嘴里喊得是同意还是拒绝,这货都照做不误! 所以她干脆拖着伤脚躲到床里的一角缩起来,不让他碰。 竹一青捏着湿淋淋的帕子站在床边,挺拔的身形在霍水的面前投下一道极有压迫感的阴影。 他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对霍水道:“过来。” 霍水梗着脖子顶嘴:“你说让我过去就过去啊,那我多没面子……喂!你又要干……”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对方已经如野兽一般的爬上床来,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没有受伤的脚,直接将她往外拖去。 “你放开!放……” 霍水半点不配合的扭动,挣扎,奈何战斗力尚在的那只脚被人牢牢的握在手中,另一只一动就疼,根本使不上力气。 567.第567章 倒霉催的 她刚想坐起身来用爪子推他,却见竹一青已经动作利索的松开手,抓起她的伤脚来,一把将裤管撸上去些许,将冰凉的布巾完全贴合在了那肿胀而起的地方。 霍水的上半身才刚抬起一半,就完全僵住了,嘴里在凉意的刺激下登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抽吸。 ——可这并不是因为疼的,而是因为布巾太凉了。 竹一青这次的动作意外的温柔,见她不再挣动后,便稍微调整了一下布巾的位置,将布巾绕过一圈后打了个松松的结,以防因为她的乱动而被蹭掉。 霍水缓过来后,抬起头神色复杂的望着他。 “感觉不凉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去给你换。”竹一青道,说完便在床边找了条凳子坐了下来,不声不动的看着她。 大概是想早点熟悉一下业务,以便日后能更好的胜任这份看人的工作。 可霍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两位姐姐联手给卖了,顶着这份令人发怵的目光佯装乖顺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想着等脚伤好了,他差不多也要走了,暂且就先忍他一忍吧! 竹一青一直看守她到了晚上,晚膳过后,才回到了指定给自己的客房里去休息。 第二日,相安无事,霍水脚部的伤也消肿了。 第三日,霍水睁开眼,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原想着亲眼看到自己消肿无事的家伙一定会知情识趣的早早告辞,没想到穿戴整齐一出门,就见某个阴魂不散的人正站在门口,拿着扫帚扫院子。 见到她时,还不咸不淡的打了个招呼:“你醒了。” 霍水:“……”这是肿么回事啊啊啊! 她堪称惊悚的盯着某人,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哦,是这样,”竹一青不慌不忙的为她解惑道: “我已经答应了你的两位姐姐,决定留下来负责照顾你了。” 霍水瞬间感受到了来自那两位姐姐的、森森的、森森的恶意。 她恍恍惚惚道:“你答应了她们?她们对你提出了什么要求?” 竹一青简明扼要的答道:“她们要我帮忙看守和照顾你,让你不要闯祸和乱跑,并许诺每月给我十两银子。” 霍水扶墙……尼玛谁乱跑了,谁闯祸了?! 关键是,留这么个货在身边,这不是纯属给自己找茬么啊啊啊! 霍水踉踉跄跄的就往外走,准备去找那两个黑心姐姐算账。 竹一青大概猜到了她要去干什么,毕竟小孩子嘛,总不喜欢被人管手管脚的,便道: “他们今天一大早便出去了,说是要去将军府。” 霍水回头:“将军府?去那儿干什么?” 竹一青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晓得。 霍水道:“那我去找他们。” 竹一青有些不放心的道:“可你的脚……” “我的脚已经好了,不信你看!” 霍水自信的在原地蹦了几蹦,没想到最后一下落地的时候,因势头太过凶猛,不小心又崴了一下。 霍水:“……” 竹一青:“……” 霍水咕咚一下摔倒在地,抱着自己的伤脚痛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作孽啊……同一只脚连续崴两次,还有比她更背的吗?! 竹一青忍着笑,放下扫帚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问:“这下你还去吗?” 霍水咬牙:“去!当然去!你背我!” 竹一青想了想,觉得一个月白拿人家十两银子却只看什么都不做是说不过去的,因此早上才早早的起来扫院子,这会儿更是任劳任怨的背对着霍水转过身去,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 霍水毫不客气的手脚并用爬了上去,这会儿倒是没有第一次被他背时那样害羞了,而是颐指气使的在他背上高声喝道: “出发!得儿~驾!” 敢情是把对方当小毛驴使了。 竹一青对此倒不怎么介意,只是往上用力托了托她,便迈开稳稳的步伐往外走了。 眼中却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闪过一道腹黑的光芒。 他们到达将军府的时候,发现将军府的大门前只有两个守门的士兵,以及两尊搔首弄姿、绑着红绸的石狮子,除此之外并没看到其他生物。 霍水疑惑问道:“你确定他们是来了这儿?” 竹一青无声的点点头,同时转动眼珠,不动声色的将将军府极其周围细细的扫视了一遍。 突然,他目光一凝,发现了在将军府不远处的高墙拐角处,有谁不小心露出了一片玄色的衣角。 竹一青二话没说,直接背着她退了回去,转而从另一头拐入巷子中,与那群藏头露尾的人汇合。 一见到两个罪魁祸首,霍水立即睁大了眼睛,张嘴就要痛斥几句对方恶劣的行径,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见叶离枝表情严肃的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霍水的注意力立马被成功转移,也跟着贼兮兮的压低声音问: “你们藏在这里做什么?” 叶离枝看向颜逍,颜逍为她解惑道: “是这样的,我听说今日相国要来将军府,这两人向来不对付,我想不通相国为何要这样做,便决定亲自过来看看了。” 霍水趴在竹一青的背上想了一会儿,问:“之前灵钰姐姐不是说,你无心官途吗,为什么还会关心这种事?” 颜逍叹气:“我的确无心官途,但相国是个可怜人,又对我颇多赏识,我总不能没心没肺只会拒绝,便想着力所能及的做点事,报答他的厚爱一二。” 霍水理解的点点头,觉得姐姐认识的人,当真都是顶顶有情有义的。 叶离枝见她一直赖在人家背上不下来,忍不住道:“小水,你的脚不是消肿了吗,为何还要劳烦竹小哥一直背着你?” 霍水一听这话,又想起自己的愚蠢举动,顿时窘的恨不能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开始含混的哼唧起来: “哦,就是那个……那个……” “她的脚再次崴了,所以让我背着她。”有人见她似乎口舌失灵,马上帮着字字清楚的阐述道。 叶离枝震惊:“怎么又崴了?这是怎么回事?!” 竹一青继续实话实说道:“我问她的脚怎样了,她说已经好了,便跳了几下证明给我看,谁知一个不小心,又崴了一下。” 其余三人顿时无语。 568.第568章 现世报1 霍水对着面前的那颗后脑勺很是咬牙切齿了一番。 不过很快她就被自己的疑惑给拉走了神智,问向颜逍道: “颜大哥,就算相国要来将军府,谈话也是进去谈,咱们躲在这里……有用么?” 颜逍却是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负手低声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之前说过,两人并不对付,那么相国主动要来拜访将军本身就是一个疑团。之前赈灾银失踪一案交给了相国去查,到现在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他这次来,将军肯定会认为他怀疑自己跟此案有关,一怀疑,还会让他进门么?” 霍水摸着小下巴,沉吟道:“所以……相国根本进不了将军府的大门?他们就算是谈,也只能在大门外谈,对么?” 颜逍含笑赞许的点点头。 难得用脑袋想问题的霍水见自己猜对,有些意外,来了兴致的继续问道: “那……这桩赈灾银失踪的案子,到底是谁做的?” 闻言,颜逍那张清俊的面容立时添了几分凝重,耐心的为这个小妹妹分析道: “原配皇后被妖后害死,为了怕相国报复,这桩案子我敢打赌绝对是妖后刻意为之。” 可是赈灾银失踪,首当其冲受苦的便是那些受灾的百姓们,这位妖后只为私人恩怨便轻易罔顾了那许多人的性命,单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愤怒和心寒。 颜逍顿了一顿,明白了其中利害的其他人也纷纷沉默了下来。 叶离枝的眸子更是变得阴幽森然了起来,指甲悄然掐进了手心。 颜逍压着嗓子继续道: “妖后很有些手段,知道自己不能亲手去做这些事,肯定会委托给别人去做,说不定还将巨额的赈灾银全部许给了那人当作酬赏。而这个帮她动手的人,则十之八|九会选择与相国对立而又位高权重的人,那么,将军符合条件无疑。” 霍水先是震惊,后又握拳,愤愤然道:“堂堂一国将军,居然助纣为虐,真是可悲可恨!” “将军久经沙场,对人命早就看淡了,在他眼里,人命大概还比不上一根草芥吧。” 不将人命放在眼里、能将死对头趁机整掉、还有大批能躺着花到死的银两作为酬劳,那位将军肯定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所以妖后不利用他利用谁? 颜逍深深地叹了口气,一双博闻广识的眼睛将当下局势看得雪亮,可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心里也比别人多了一份难以言说的沉重。 如今爱女惨死,又四面楚歌的相国,该如何杀出重围,为自己谋求一线生机? 妖后当道、君昏不寐,大夏国又将会何去何从? 他倒不愿有这样一双能够看得很远的眼睛,只安安心心的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可,天生我才,这辈子他大概就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命了。 霍水听了他的话,别的没记住,单是赈灾银子可能藏在将军府这一条却牢牢地刻在了脑子里。 她想,既然相国大人要来查案,只要人赃并获,那么那位妖后肯定无法再奈何的了他。 霍水眼珠一转,倾身上前凑在竹一青的耳朵边上道:“喂,麻烦背我去一个地方,就在将军府的后面。” 带着胭脂香气的呼吸熏红了少年白皙的面颊,竹一青努力掩下心底那丝异样的情绪,淡定的反问道: “你要干嘛?” 霍水干笑:“人有三急嘛……” 他只好背着她去了。 他们刚走,宰相大人的马车便到了。 马车内的人没有急着下来,而是车夫利落的先跳下了车辕,与那守门的人递了个话儿,并报上家门,让他前去通报他家主子。 看门的士兵收好小费,转身快速钻进了大门,一溜烟的跑进去报信了。 不多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传了出来,老远的,就听到一道豪迈粗犷的声音大笑道:“稀客啊稀客,宰相大人亲自登门,有失远迎!” 马车帘子微微一动,里头的人走了出来,正是那位叶离枝见过一面的白胡子老头无误。 老头看到将军亲自前来迎接的阵势,微微一愣,不过脸上到底是显出了几分满意的神情来,也跟着拱手回礼道: “杨将军,好久不见。” 杨将军,名杨必胜,大夏国的正一品镇国大将军,兵权在握,屡立战功。 不过因为前几个月堕马受伤,不得已回到府中休养,这才没有在抵御大焱的行动中继续坐镇后方。 文质彬彬的拱手礼与豪放潇洒的抱拳礼,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杨将军一副高峻伟岸的身材被包裹在墨色的衣袍中,显得极为贲张有力。 他眼角微微下垂,睥睨着眼前这只老白斩鸡,口气中难掩不屑的问道: “不知宰相大人亲临我府,有何贵干哪——?” 原还等着他请自己进去一坐,以便好好谈话的宰相闻言一怔,随即双眉狠狠一皱,暗想道: 狗改不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人鄙视文人鄙视到了什么程度! 还当他突然改头换面有了人样,懂得什么叫做‘尊重’别人,却原来,不过是为了把自己堵在门口,不让进门,好生羞辱! 宰相沉哼一声,索性和他撕破脸皮,一甩袍袖站直了腰板: “杨将军如此待客之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敢问杨将军,圣上指派您的部下护送赈灾银两前往灾州,途中遇山匪劫道,致使赈灾银两失踪,据说您的部下还因拼命顽抗而身受重伤。老夫今日来,就是想探望一下他,杨将军可否允许?” 杨将军抄着袖子,懒洋洋道:“哟,这可真不巧,大夫说了,他身受重伤,需要静养,如今还没苏醒过来哪!您老还是别去添乱了。” 出事的日子是二月十六,如今都出了三月正了!人怎么可能还没醒?! 这明显的拒绝推辞令宰相不悦的拧起眉心,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杨将军,依老夫看,不是人没醒,而是你心怀鬼胎吧!” 自从被迫接手这起案子开始,宰相就知道自己中了妖后的计。 种种迹象表明,这件案子不但是自己人干的,还是这个与妖后同流合污的莽夫所为! 569.第569章 现世报2 他辛辛苦苦忙碌多天,果然不出所料的什么线索也没找到,因此,决定前来将军府,套一套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夫的话。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会和他说人话。 他一时无计可施,只好诈一诈他了。 奈何,对方像只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一样,闻言毫无惊色,反而半点没个正经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调笑道: “本将军又不是女人,怎会怀你这个老鬼的胎?” “你……你!” 宰相气得当场就要厥倒,感觉自己就要被这臭不要脸百无禁忌的孙子给活活气死! 看着老宰相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杨将军顿时乐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高亢嘹亮,还带着那么点示威和神经质,惊得周遭栖息的鸟儿纷纷振翅,四散逃命。 叶离枝嫌恶的皱了皱眉,觉得这个老将军真讨厌! 灵钰更是一语道破了所有人的心声:“他笑得好难听哦。” 就在正门前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将军府内高低错落的屋顶上,正有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四下飞掠而过。 那人正是正在勘察地形的霍水。 霍水难得聪明了一回,知道那大批的银两被藏起来,藏起来的人肯定不敢拿出去将它们换成银票。 而那么多银子……放在地面上的话肯定极易被人发现,那么其藏匿的地点便只剩下了一个…… 那便是——地底下! 当然,将军府可气派又宽阔,要动手挖着找的话她三天三夜也找不完,霍水摸了摸随身携带的铁盒子,嘿嘿的奸笑了两声。 还好,有这个神器。 她又仔细的去各处小心的探看了一番,发现将军府内真是人迹萧条—— 除了几个负责守卫的士兵外,就是后院中那群正聚在一起赏花弄草欢声笑语的娇妻美妾了。 百姓们流离失所孤苦无依……而你们,还有心思玩乐? 至于那几个士兵,同是杨将军的手下,说不得藏银子的时候也有你们一份儿! 霍水趴在屋顶上,冷眼看着那群披金戴银的女人搔首弄姿,好不快活,心里顿时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那可是睡在你们枕边的男人,藏银子之事哪怕做的再隐秘,这些‘自己人’也一定知道一二,难道,就没有人愿意吹一吹枕边风,劝上一劝那恶人吗? 哪怕劝不动,也不该再和这样的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既然你们愿意与恶人分享用别人性命换来的荣华富贵……那就别怪她小小的牺牲几个人,‘自私’的来换取更多人的性命了。 霍水眸光一厉,低头从怀中掏出了铁盒与火折子。 前头的宰相大人正被杨将军气得********、要死要活。 不管他是疾言厉色的咄咄逼问,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苦口婆心,对面那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是甩着一脸横肉,摆出一副‘啊你在说什么怎么我完全听不懂’的无赖样子。 等宰相说的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歇口气时,他还扭头询问向身边的士兵道:“狗在吠什么,你们听懂了吗?” 士兵识趣摇头,与他一起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好不张狂。 拐角处,偷看的三人已经怒不可遏了。 竹一青却脚步匆匆的跑了出来,微喘着气对着他们道:“霍姑娘要我们先离开这儿,离得越远越好!” 颜逍立即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竹一青却是一问三不知的摇摇头,道: “我本以为她要我背她到将军府后面解手,可到了那里之后我才发现根本没有茅厕,她让我在那里等她,自己飞进了将军府,等回来后就让我过来带你们走。” 叶离枝的两条秀眉顿时拧成了麻花,二话不说转身就朝后面跑去。 竹一青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等成功让她停下脚步后又快速放开,道:“她要我带你们走,我已经答应她了,所以,我必须要完成对她的承诺。” “可是——” “她有武功,我相信,她不会有事的。”竹一青坚定的道,好像那个和霍水认识比较久、对霍水了解更深的人,是他一样。 叶离枝简直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自信。 她朝后面望了望,一时猜不透霍水那个小祸水又想要干什么,有心想过去看看,问个清楚,又怕自己的出现坏了对方的计划。 她咬牙,道:“好,我就暂且信你一次。” 直到跟着竹一青离开此地,她都没有想起,在几天之前,她的傻妹妹似乎收藏了一个很是危险的宝贝…… 就在他们撤离后不久,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一时间地动山摇,无数泥土伴着碎瓦争先恐后的飞向天空,以撼天震地之势将这座宏伟的府邸在一眨眼的功夫内,夷为了平地。 大门被气浪顶飞,正好拍在了哈哈大笑的杨将军后背上,拍的他一口气岔在了胸口,翻着白眼被拍飞了出去。 幸好有他当了挡箭牌,宰相没有受余波的牵连,而是睁大了眼睛,充满不可置信的望向了前方的天空—— 那里,正有无数混杂着泥土的银元宝下雨似的纷纷而落。 幸亏这附近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否则的话,被其他百姓看到这一幕,非得一拥而上将银子一扫而空不可! 他看着,看着,突然呵呵的傻笑了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天啊,地啊,这一定是神灵在助他,助他惩奸除恶,助他去拯救那千百还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 宰相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自从二女惨死后,他还是第一次笑得如此畅快过! “将军!将军您怎么了!” 两个士兵见势不好,立刻跟着扑了过去,结果跑了好一段路后才看到他们的将军停了下来——被拍在人家的屋墙上了。 两人忙跑过去将人扶住,却被对方一把甩开,杨将军猛地回头,看向那落了一地的散乱白银,在阳光下几乎散发着能够将人的眼睛都灼伤的光!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他捂着尖锐疼痛着的肋骨处,忍不住失控的大吼出声。 前方传来老人家痛快的笑声,紧接着,只听老人严厉的回应道: “这是报应!” 570.第570章 乌龙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任由杨将军浑身上下长满了嘴,这下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宰相火速招来自己人马,一半去收拾银子,一半去收拾杨将军,将这个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五花了个大绑,放在一边,亲眼看着这些银子被人重新整装完毕,拉离他的地盘。 杨将军气的眼都红了,额际青筋暴起,健硕的身体在粗绳的捆扎中不甘的一个劲儿的扭动着,怒声吼道: “老东西,你使诈!你使诈!” 宰相摸摸胡子,全然没了方才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却无计可施的狼狈样,而是扬眉吐气、慢条斯理的笑眯眯道: “使你老母。杨必胜,你可亲眼看见了,这平地惊雷的本事,老夫可没有,这是天意,天要亡你!” “放屁!” 杨将军对着他狠狠的啐了一口,可看着眼前这的确并非人力所能造成的凄惨景象,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半个字拿出来有力的反驳一下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如此万无一失的计划,居然、居然就以这样荒唐的方式在死对头的面前暴露无遗! 他恍恍惚惚的回忆着方才发生的事情,觉得与传说中那一炸冲天、火烧连屋的火药有些相似。 可火药这种东西,貌似只有在卫羽国那位神秘的国师手中有,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杨将军一脸的惊疑不定,只是还没等他想个明白,那边的人已经将银子能扒拉出来的全扒拉了出来,准备出发带走了。 他这个头号罪人自然也一并被强行拖走。 等他们一行人甫一离开,被颜逍等人死死拉住的叶离枝立刻挣脱了钳制,踉跄着跑了回来。 爆炸声起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霍水那个小混蛋去干了什么了! 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火药危险至极,一旦用错伤人害己,难道她不知道么! 连不明真相的竹一青都被那一炸给深深地震惊了,难起波澜的冷俊面容满是惊骇。 他只知道霍水要去做什么,但具体要做什么,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却原来,是这个么?! “霍水!霍水你在哪!” 叶离枝蓦地对着那连片的废墟声嘶力竭的大吼了起来,一句话还未落地,人已是泪流满面。 “小姐……” 灵钰忙走上去,想要安慰她,自己的喉头却亦跟着涌上一阵悲意,堵塞的她连发声都变得艰难起来。 颜逍紧跟其后,安抚的拍了拍灵钰的肩膀,叹息道: “霍姑娘真乃女中豪杰也,这一炸,炸出了个满天救命银,不知要挽救多少人的性命了。” “我才不需要她去挽救多少人的性命!”叶离枝恨声道: “但凡证据还在,总有千百种方法让那将军百口莫辩!哪里需要她……她这个傻东西去做无谓的牺牲!” 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狗屁!她看她这个傻妹妹最会做的就是一意孤行、惹她伤心才对! 早知道会这样,她在离开时就应该再多想一想的,或许,就能想起那枚要命的东西,继而阻止她去拼命! 叶离枝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伏地痛哭起来。 灵钰也跟着在一旁无声的抹着眼泪。 一个方才还在他们面前嬉笑鲜活的年轻生命,就这样说没就没了,任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颜逍低声的开解着两位伤心的姑娘,竹一青则是直直的盯着面前倾颓的房屋,两只隐在袖中的拳头握的死紧。 那个活泼可爱、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会害怕药苦百般推脱、会笑会闹的女子,就这样的……没了? 再也见不到了?再也听不到她如银铃般悦耳的声音了? 早知这样、早知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走,更说什么也不会放她去孤身潜入将军府了! 仿若一只无形的大手穿胸透骨而过,紧紧的攥住了他脆弱的心脏,令他无法呼吸般的窒痛着。 竹一青狠狠地闭了闭眼睛,脸上无泪,心却开始悄悄淌血。 就在大家沉浸在一片悲伤之中,无法自拔之时—— 将军府后门墙外的一处角落内,艰难的爬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 她头发散乱、脸上灰黑,甫一露头,立刻痨病鬼似的呛咳了几声,嘴里吐出一缕青烟来。 奶奶个熊的……万万没想到,那枚火药的威力居然这么大,连她这个躲在高墙外的人都被波及,一轰下去,险些被到处乱飞的碎瓦和砖块给活活砸死。 幸好,她躲避的位置在个墙角,墙角拐角处的墙砖最厚,替她遮挡了一部分的攻击,剩下的部分虽然将她活埋了,但因双手抱头及时护住了关键部位,导致没受什么伤,顶多磕破点皮而已。 霍水坐在地上喘了口气,看了眼眼前一夕倾颓的庞大建筑物,颇有成就感的咧了嘴角,还顺手扒拉出一只银元宝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唔,看来这将军府地底下真的有东西,不过她刚才被埋得这么久,怕是东西再就被那位相国看见并带走了吧。 啧,真遗憾,没有及时领功哪。 霍水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的朝着长巷的另一头走去,想着要赶快去找姐姐他们才行,被让他们误会自己也折在这里头,徒增伤心。 待霍水刚刚穿过将军府旁边的小巷,忽的,一阵压抑的哭声便传进了耳朵里。 她脚步一顿,听出这声音有点像姐姐的,心里顿时着急了起来,忙加快速度往前行了几步,走出小巷后,视野刚一变得开阔,就看见了或跪或站在将军府原大门面前的几人。 “姐!” 她嘶哑着声音唤道,顺带又咳嗽了几声,有些心虚的道:“你、你们没事吧……” 几人闻声向她看来,那眼神各个都跟见到鬼一样。 霍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那啥,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被埋在那对破砖烂瓦里头了,这不,刚爬出来……” 朝阳灿烂如绮,照在少女那乌漆抹黑的小脸上,看起来格外滑稽可笑。 可在场的人谁也笑不出来。 571.第571章 情窦初开 叶离枝慢慢的站起身来,抹去眼中模糊了视线的泪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在那幽静若深潭眼眸的注视下,霍水突然有点儿肝颤起来,迟疑的往前挪了几步,又挪了几步,等差不多来到叶离枝的面前时,才扬起一张黑乎乎的小脸,嘿嘿干笑着讨好道: “姐……对、对不起,是我鲁莽了,没有提前和你们说好,我……我下次不敢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叶离枝的反应却只是平静的望着她。 那份平静令人心悸。 霍水小心的觑着她的脸色,搜肠刮肚、抓耳挠腮的刚要再想点儿好话来哄哄她,却没想到对方已经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霍水一惊,连忙紧走两步想要跟上,但再次崴了的脚踝处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害她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她哎哟痛叫了一声,见脚步已经跟不上,忙开口用声音急急唤道:“姐!姐你别走,你听我说!” 叶离枝的脚步微微一顿,但也仅仅只是一顿而已,继而继续迈开脚步,冷声丢下一句: “我管不了你,不必再叫我姐了。以后,你便去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说话惯不会伤人,如今会说出这番决绝的话来,就表示她是真的生了气、伤了心,决定和她一刀两断了。 霍水这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是闯下了大祸。 想想看,若是换做她在远处,看着将军府分崩离析,而叶离枝可能就在那里久久没有出现,她该是一番何等的惊痛与伤悲? 而这份难过的感受,就在刚刚,她的姐姐为她尝到了! 霍水大惊之下立刻顾不得那只不给力的脚,歪歪斜斜的奋起直追,嘴里一叠声的喊道: “姐!你别走!我不要……我不要我们以后各走各的路!我知道我错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就是不要扔了我!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可前面的人就是头也不回,脚程飞快的转眼消失在了拐角处。 霍水一咬牙,刚想运起轻功,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摁住了肩膀。 灵钰跟上来,柔声劝道: “霍姑娘,我家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给她点时间冷静一下吧,你现在说什么估计她都听不进去的。” 霍水着急:“可是……” “我以前同她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主仆,对她的性子也算是了解了,”灵钰缓缓道,声音里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这个人啊,虽然做起事来心狠手辣,但一向心软,除非真正触到了她的逆鳞,否则,她绝不会做那个无情的人的。刚才她那样说,也不过因为是太在意你了而已,既然在意,就不会轻易的舍弃。” 霍水躁动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些许,抽抽搭搭道: “那……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她不生我的气了呢?” 灵钰捏起手帕给她轻轻擦了擦满脸的泪痕,毫不在意干净的手帕被染黑了一大块,轻声道: “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等就好。等她的气消了,你就去好好的和她解释清楚,再说几句软话,她便不会再同你计较了。” 这么好哄? 霍水有些不相信的抽抽鼻子,六神无主的问道:“真、真的吗?” 灵钰微笑点头,随即又稍稍带了些严肃道: “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没看到当小姐发现身后的将军府爆炸时,那份难以置信和惊痛。她轻易不敢对人好,但一旦对谁好了,就是掏心掏肺,你以后还是乖一些,做什么之前都和她商量或知会一声吧,不然的话,难免会让在乎你的人担心。” 霍水乖乖点头,小声答应道:“好。”想了想,又苦笑着补充道: “我一个人惯了,总想着这天地之间,再不会有谁会为我的生和死牵绊挂心,如今刚刚得了个这么好的姐姐,一时还没有学会为她考虑罢了。” 灵钰怜惜的摸摸她的头,觉得这个孩子也很是有些不容易。 她道:“你姐姐大概不会回我家,应该是回了你们暂住的那家客栈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见人,不如先跟着我回去,沐浴洗漱一番,换过衣裳,再去看她吧。” 霍水看看叶离枝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的狼狈,终是点了点头,跟着灵钰走了。 颜逍也想跟着老婆一起走,可刚踏出一步,就察觉不对的回头,对那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少年道: “喂,回去了。” 竹一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内心还未从方才的动荡中回过神来。 他与他们一样看到了霍水,甚至知道了她的性命无忧,在她刚刚出现的那一刻,甚至有种想要冲上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 而十六七岁的少年,早已是慕少艾的年纪,虽对‘情’之一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却也不是完全无知了。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从这份初初萌发的心动感觉中回过神来。 却原来,这就是将一个人放入了心里的感觉吗? 娘亲走的时候,他悲痛欲绝,几欲要跟着她一起去了。 只因她是自己唯一的依靠,没了她,自己今后再无仰仗。 而在误以为霍水也没了的那一刻,他依然是心痛难当。 想的,却不是要随她一起去了,而是默默祈祷上天,如若能够可以逆天而为,他甘愿双手奉上自己生命,换她回来,一世无忧。 这种对着一个毫无血缘的人却愿意挖心掏肺的感觉,让少年一时又是害怕,又是不可抑止的期往着。 颜逍缓步踱来,探手在他面前挥了挥,笑着唤道:“魂兮,归来!” 见对方毫无所动,不禁疑惑笑问:“怎么,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哪?等回去给你包个红包压压惊,可好?” 少年沉默一瞬,忽而低低问道:“颜大哥,你可知道,喜欢上一个人的感受?” 颜逍失笑:“我妻女都有了,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少年抿唇,顿了一顿,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还是忍不住的转头看他,明亮的眼眸中有几分羞涩更有几分想要知道的迫切: “那……您能和我说一说吗?” 572.第572章 雷神助我! “好啊!” 颜逍也清楚也少年凄凉的身世,母亲早逝,父亲偏心,哪里又有心思去引导这个儿子通晓人事、知情识爱呢? 他几乎是带着几分怜惜开口道: “喜欢一个人啊……简单来说,就是她开心的时候你也会跟着开心,她难过的时候你要比她更加难过。她在,你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有意义;她不在了,你便生无可恋,万念俱灰。” 少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颜逍继续道: “往复杂了说……你现在也无法领悟,但是我有一句忠告,那便是如若遇到了你喜欢的女子,一定要牢牢抓住,不要瞻前顾后,不然的话,日后就只会剩下遗憾和后悔的份儿了。” “可是……”竹一青迟疑着开口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单有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颜逍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这是一位愿意承担责任、并值得托付终身的正直少年,不禁大力的拍了拍他尚且稚嫩的肩膀,朗笑道: “莫怕少年穷!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总会什么都有的,男儿当先成家,后立业,努力的去追你喜欢的人吧!” 面前迷雾缭绕的路好像刹那之间豁然开朗,竹一青纠结的双眉舒展开来,感激的看向颜逍道: “谢谢你,颜大哥!” “这有什么,啊……她们都走远了,咱们也赶紧跟上吧。” “嗯!” 只是没等两人动身,一队人马已经去而复返,自街角处风尘仆仆的疾驰而来。 为首的正是宰相乘坐的那辆马车。 颜逍脚步一顿,想拉着少年躲起来已经来不及,因为马车前开路的侍卫已经高喝出声,让他们无所遁形: “前面那两个别走!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将赃物清点过后派自己人快马加鞭运往灾州、并将罪魁祸首杨将军投入地牢之后的宰相大人,为了感谢上天的一臂之力,特地带着祭品前来,准备在此地好好的祭拜一番了。 没想到等他去而复返时,这里已经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宰相的马车在颜逍两人面前停下,颜逍见走不了了,索性也不走了,拉着竹一青不慌不忙的恭敬行礼道: “草民颜逍携家弟拜见相国大人。” 车帘掀开,宰相有些意外的从里面探出了头来: “是你?!” 宰相望着这张周正俊秀的脸,以及那不动声色的城府,一时之间有些百感交集。 他觉得今天一定是他的幸运日。 先是顺利破解了赈灾银失踪案,继而将死对头一举拿下,成功的破坏了妖后企图谋害他的奸计。 继而见到了屡次邀请和拜访,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忘年之交颜逍。 宰相觉得自己兢兢业业、正直为官那么多年,总算在今日有了些回报。 但是,颜逍在这个时间出现在死对头家的大门外,还是让他稍稍起了些许警戒之心。 宰相下了马车,走过来,略带疑惑的问道: “颜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路过?” 颜逍回以清清淡淡的一记笑,既不会让人觉得谄媚,又给人几分恰到好处的崇敬之意,沛然磊落道: “草民途经此地,偶然听到异动,便过来查看一二了。” 周遭的确聚拢了不少被巨大的爆炸声吸引过来查看究竟的百姓,以及前来为将军府中不幸被波及的那些女眷及士兵们收尸的官兵们。 宰相放下心来,忽的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卖关子道:“颜公子可想知道这眼前景象究竟是如何而来?” 颜逍十分配合的拱手道:“请宰相大人赐教。” 他心里也想知道宰相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因为这关乎他会不会彻查此事,以及会不会将霍水及他们牵扯进来。 只听宰相用无比敬畏的口吻道:“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啊,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因此来派了雷神助我!” 噗——! 颜逍好险忍住了一声喷薄欲出的笑。 当时他们的心神都被消失的霍水吸引了过去,竟无人听到宰相大人都喊了些什么。 此时听他一说,才知道原来他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居然是这样的?! 颜逍心里被这个天真无邪的老人家逗得前仰后合,面上却一本正经的道: “大人所言极……” 蓦地,他的话音一顿。 炸掉将军府固然有罪,可是,将军也有罪,会追究这个罪名的人已经下了大牢,永无翻身之日了! 而如果被宰相知道,毁掉将军府另有其人的话,他会追究对方的罪责,还是会暗地里对对方大加感谢? 答案当然是后者。 因为如果没有今日的一炸,那么,宰相在查不出赈灾银两到底去了哪里,哪怕知道罪人是谁却无法找到证据的情况下,就会被妖后陷害,丢掉官位,乃至于死。 所以,这个炸毁将军府的‘罪人’,在相国大人的眼中,就会变成彻彻底底的恩人! 颜逍目光一凝,几乎一息之间脑海中一个计划就已经初步成型,他反应极快的掐住话头,并换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同时,不着痕迹的借着左顾右盼的时候同身后的竹一青打了个眼色,意思是:尽量配合! 竹一青感应到他的目光,因为在后母的压制下被百般刁难了好几年,所以他惯会看人脸色与眼色,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点头应下。 颜逍回头去,果然,就听宰相好奇问道: “颜公子,有话就直说,老夫断不会为难于你的。” “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颜逍嘴里说着‘没什么’,那躲躲闪闪的神色间却明明白白的写着‘有什么’。 宰相被他吊起了胃口,又恼怒他对自己的不坦率,带上了几分不悦的口吻道: “莫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不敢承认吧?!哼,别以为你不说老夫就不会知道,若是等老夫自己查出来的那天,可就什么都晚了!” 闻言,颜逍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惶恐的神色,嘴里‘慌不择言’道: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草民也是怕亵渎了大人心目中的神灵才……” 573.第573章 移花接木 宰相快要被他总是说到一半的话给烦死了,微微抬高了声音道: “有话就说,莫要吞吞吐吐!” 颜逍挣扎片刻,似乎是在拿主意到底要不要‘坦白’,不过大概是屈服在了宰相大人的‘淫威’之下,只好‘不得不’坦诚道: “回大人,是这样的。大人可瞧见了我身后的这位小弟?他姓竹,是被后母连同爹亲被赶出家门的。 竹小弟虽然身世坎坷,但他却从不自暴自弃,并一向以大人为榜样,一心想要苦读圣贤书,来日金榜题名,好如大人一般,为朝廷效命,为社稷出力! 于是,听闻今日大人要来将军府,知道您与将军之间有些误会的他便很是担心大人会被将军为难,这便强拉着我来躲在暗处偷偷一看了,这实属对大人不敬,罪该万死。 后来我们便看见了将军为难大人的画面,我对他说说不得这赈灾银就是因为藏在将军府中,那将军才不敢让大人进门的。 谁知小弟一听,便默不作声的跑了,临走之前还要我躲远一点,免得误伤了自己人。 草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照他的话去做,谁知等草民走出一段路之后,却听到身后一声巨响,一回头,就看见……” 看见了什么,自然不必说。 宰相一听这话,一双眼睛登时瞪得宛若铜铃大,不可置信的望向了竹一青。 竹一青虽心性比同龄人坚忍,但乍一被如此身份高贵的人直盯着看,手心里不免还是沁出了汗水。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宰相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 颜逍面不改色道:“但凡有一字造假,草民愿遭天打雷劈。” “可!可他只是一个弱质少年,又是如何能做得到,将这个将军府都……!” 颜逍苦笑,感同身受似的道: “草民起先也不知,他如何能闯下如此大祸。后来问他,他才道,是从一个外地人的手中得来的,草民猜测这外地人应是凤国的百姓,遭逢大难时无意中捡到了一枚并未点燃的火药,这便小心带了出来。不知何故给了我这个顽皮的小弟。” 这个颜逍的确是猜的,但他大概没想到,他猜出来的东西其实和事实八|九不离十。 宰相捋了捋胡须,觉得颜逍的话不无可能,毕竟兵力不算弱的凤国却在一夜之间沦陷敌手这件事,在各国之间传的都是沸沸扬扬。 他不禁再次看向颜逍身后少年,暗含威压的开口问道: “你这义兄……说的可都是真的?” 竹一青低头敛目,看起来像是个做错了事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实际上却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没想到颜大哥编起瞎话来跟喝凉水似的,那叫一个顺溜。 大概是他的功力还不到火候吧,此时在大人物面前,竟远不敢像颜逍那般脸不红心不跳的轻松点头,将这莫须有的事情点头应下。 况且,况且…… 真正炸掉将军府的人,是霍水才对! 宰相对他的反应有了几分相信,想了想,又问道: “那人为何会将这么危险的东西轻易给了你?” 颜逍等了等,见他果然没有回答,便自然而然的接话道: “回大人,我这小弟大概是头一次亲眼见到心目中的榜样,心中慌张羞涩,不知该如何开口,草民便代为回答吧。 第一次瞧见他将这东西拿出来时草民也很纳闷,便仔细盘问了一番。 他说他被赶出家门后便先去娘亲生前的友人家借住了一阵,那家夫人新添了小子,怕小子长大后调皮捣蛋,碰了这不该碰的东西枉送性命,便准备拿去扔了。 谁知扔的时候恰巧叫我这小兄弟看见了,男孩子嘛,总喜欢这些东西的,便当个稀罕物收藏了起来。 后来,我与他偶然遇见,颇觉有缘,便带回了自己家中,准备好生培养,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东西,便问出了这许多事来。” 竹一青简直对他的颜大哥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敢肯定这番说辞绝对不是颜逍提前准备好的,因为谁也没有想到霍水那个小傻缺会抱着火药跑去炸将军府。 那么,就是临时随口胡诌的了。 但是,人家连胡诌听起来,都是如此的滴水不露、天衣无缝! 如果不是自己早早知道了真相,怕是也会信了…… 不明真相的宰相果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思虑了一会儿,道: “此子也算是个人才。” “大人谬赞,不敢不敢。” 但宰相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了下文,转而同颜逍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放他们离开后便唤来人手,该干嘛干嘛去了。 想来他的确是相信了颜逍的鬼话,但大概是将竹一青的行为当成了少年心性,因为见不得敬仰的人受辱,再加上听信了颜逍的话,以为将军府中藏有银子,便抱着为敬仰之人出气的心态去了。 阴差阳错之下,才炸出了银子。 虽然帮了他,但,炸掉人家府邸、炸死人家家眷的结果仍是让宰相觉得这个少年有些鲁莽,因此一时并未起其他的心思,或把他当作值得报恩的恩人来对待。 颜逍也从来没指望过仅凭这个就能够让宰相赏识重用竹一青,因此半个字没为自家小弟邀功讨赏,而是识趣的告退后,拉着竹一青走了。 但是至少,让宰相相信了,这个青涩稚嫩的少年,曾助过他一臂之力。 走出好远,确定谈话再不会被宰相等一行人听到后,竹一青才低低的开口,问出了自方才起就一直盘亘在心中的疑问: “颜大哥,你为何……” “为何将霍水的功劳,安到了你的头上,对吧?” 颜逍像是在他肚子里放了一条蛔虫似的,立即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笑吟吟的替他把话说完。 竹一青神色复杂的点点头。 “那是因为——我可怜你。” “什么?”竹一青惊讶,大概是平生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可怜’这种心情这般直白的说出来的。 颜逍一把揽过他削瘦的肩膀,用力的捏了捏,笑道: “因为你娘亲早逝,又被后母联合爹爹一起赶出家门,听说连未婚的妻子都被同父异母的大哥抢去,所以,想着为你寻一份差事自力更生,便想着用这个谎来帮你抱一抱宰相的大腿了。” 574.第574章 共商大事[上] 他绝口不提自己对于这个少年的赞赏和看重,为的就是不让对方骄傲自满。 而一听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为他说谎,竹一青的眸子里果然稍稍黯淡了下来。 他闷声闷气的应道:“哦。” 颜逍故作不满道:“哦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当真让你去寒窗苦读的话,恐怕十年都不会有什么出息!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在前,难道为你争取一下,还是我做错了么?” “不,当然不是!”竹一青连忙安抚道: “颜大哥莫要生气,我……不会说话,只是……只是还以为……” 还以为颜逍如此帮扶他,是因为器重他。 刚才还在宰相面前心思敏捷的编织了一个缜密的谎言的颜逍,此时却装傻充愣起来,全然当没有看到少年眼中的失落,打着哈哈道: “不要想太多!总之,相国大人这条大腿若是我们能抱好了,日后,将会对你有大大的好处,明白么?” 颜逍默默点头:“嗯。” *** 晚膳过后,灵钰留在家照顾女儿,颜逍则带着霍水,像个拎着犯错的小孩儿去找人道歉的倒霉爹亲一样,去了叶离枝暂住的那家客栈。 白日经历过大悲大喜,叶离枝根本没有胃口,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仍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端坐在外间的圆桌旁边,望着小二刚刚点上的油灯微微出神。 蓦地,房门被人笃笃的敲响。 她轻轻皱眉,以为又是客栈的小二,便道:“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进来的,却是一前一后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修长挺拔,坦坦荡荡,跟在他身后的女子却跟做贼似的,畏畏缩缩,探头探脑。 一对上她的目光,便如乍然见到猫儿的小老鼠般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对着手指怯怯唤道:“姐……” 叶离枝不应声,而是转向颜逍问: “不知颜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颜公子一看二人形式如此严峻,不禁觉得自己这个和事佬还真是来对了。 颜逍施施然的来到叶离枝对面的圆凳上坐下,又用招猫逗狗似的手势将霍水叫过来,在他身边落座,这才对着叶离枝含笑拱手道: “颜某还未好好谢过叶姑娘当初为我与我家娘子牵桥搭线,成就今日好事。不知叶姑娘是否用过晚膳?若没有,可否赏光,与颜某对饮一杯?” 问话是多余的,因为颜逍清楚的知道,叶离枝回来以后,一定没有心情吃饭。 果然,叶离枝摇了摇头,却也并没急着接受他的好意,而是道: “颜公子莫不是在折煞我?想当初我并未有要为你与灵钰姐姐拉纤说媒的心。相反,我还曾利用灵钰姐姐离间你与三皇子,并让她委身于肃王世子那只花心大萝卜,你不怪我,今日反而要来谢我,枝儿真是愧不敢当。” 颜逍那么聪明,这些事早该猜到了。 但他提起这茬只是为了让叶离枝吃点东西而已,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位如此敢作敢当的女子,不但不对这个话题再三回避,反而迎面直上。 他不禁抬头,眯起眼细细的打量起对面的女子。 大约出门在外为了掩盖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叶离枝穿的是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乌黑的发丝盘起,包了一块淡粉色的素方巾,两侧别着一对玉屏花,清淡而素雅。 当年还是个小丫头的她长大了。 但眼中的那份连男儿都要自叹弗如的决然和坚定,却熬过了岁月的淬炼,至今仍未被磨去棱角。 颜逍看着这双眼睛,不由得想起那夜荒凉的墓地中,胆敢举着锄头对他这位男子凶狠相向、只为帮美貌的丫鬟检测他所谓的‘真心’是否值得信赖时的英勇身姿,不由得摇头低笑: “叶姑娘言重了。叶姑娘的确是利用了灵钰,让灵钰去受苦,但,叶姑娘的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吧。” 被人一语戳破了心事,叶离枝略略低头,掩去自眼底泛上的苦涩—— 无论再过多久,只要见到灵钰,甚或只是想起,她都对曾经做下这等坏事的自己无法释怀。 哪怕,所有不该释怀的人,都已经释怀了。 颜逍用指节敲敲桌子,唤回她的神志,继续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叶姑娘可否赏光?” 看来对方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为霍水那个小兔崽子说得自己回心转意了,叶离枝淡淡的扫了一旁的霍水一眼,却见对方一双轻灵飞扬的眼正在时不时的偷偷瞄向自己。 她颇有些头疼的闭了闭眼,奈何提出请求的不是那个想让她吊起来打屁股的人,只得无奈道:“不胜荣幸。” 颜逍当即高兴的唤来小二,点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想要说服一个人,当然不能单刀直入,反而要避其锋芒,先将对方哄得开心了,再趁机提出相应要求,那时才比较好答应。 如果直接开门见山的让她原谅霍水的话,那结果……只会是火上浇油,将叶离枝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火气全部勾动上来,并变本加厉的熊熊燃烧。 颜逍轻咳一声,对霍水道: “小水啊,我和你姐有点要事要说,你先去里面自己玩吧,或者让小二帮你找几本书来看也行。” 霍水知道这是颜大哥在借机支开她,让她暂时不要呆在这里碍眼,然后再想办法帮她说好话,便乖乖的站起身来,一头三回头的进了里间。 等她离开后,颜逍想了想,另起了一个话题道: “我今天,又遇到相国了大人。” “又?”叶离枝来了些许兴趣,好奇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们也打算跟着走的,没想到灵钰刚将霍水拉走,相国大人便去而复返,正好逮到了我和竹一青,还怀疑我是不是暗地里和杨将军有一腿,否则的话,我怎么会在那时出现在杨将军的府邸前。” 被大人物怀疑可不是什么好事。 叶离枝问道:“那你怎么说的,路过吗?” 颜逍‘哈’的一声笑了出来,点头道:“我本来的确是打算这么说的,但是——” 575.第575章 共商大事[下] 一般出现转折的话语,就表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要么非常幸运,要么非常糟糕。 ——总而言之就是非常出人之意料。 果然,颜逍接下来说的就是: “但是我没有,我说的是将军府是我们的人炸的,那个人,是竹一青。” 叶离枝的第一反应就是颜逍疯了。 无缘无故、没凭没据的炸掉将军府,那活脱脱就是活腻了的人才会去做的啊! 第二反应则是——等等,好像哪里怪怪的? “竹一青?!”叶离枝惊讶道:“为何说是他?这件事明明与他没有……” 话说到这里,颜逍的心思她差不多已经猜出一半了。 “你……!” 叶离枝捏紧手帕,咬唇思索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原来颜大哥你也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么?” 颜逍仰头呈四十五度角,想起了竹一青对待不听话的霍水时那霸气侧漏的英姿,果断点点头。 但叶离枝显然是误会了他的初衷,还以为他是和她以及灵钰想到了一块儿去,清丽出尘的小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几分喜色: “颜大哥对那宰相这样说,也的确是个让那少年揪着龙尾巴上天的捷径。实不相瞒,我来夏国原本是想找到一位能够与大夏朝廷抗衡、并与夏国国君有着绝对不可解的矛盾的人,如今看来,这人的确是有,可并不适合推翻朝政,自立为帝。” 颜逍端起茶盏,刚刚喝了一口茶,闻言,登时全部喷了出来: “噗——!咳咳……你、你说什么?” 叶离枝勾唇一笑,清澈的杏眸中竟多出了几分让人无法直视的逼人神采: “我说——我想以最低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那就是推翻昏君,斩杀妖后!” 颜逍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想要帮霍水在她面前美言几句的心思也没有了,思索片刻,问道: “莫非这二人与你有仇?” 叶离枝谦虚的摆摆手:“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是谁?” 叶离枝一字一字道:“原大焱丞相嫡长女——叶若虚。” 这下,颜逍连手中的茶盏都打翻了。 “你说什……难道这大夏国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后,居然就是……是你的嫡长姐?!” 叶离枝冷笑点头:“要不然我千里迢迢的跑来人家的地盘上兴风作浪做什么?我那位好大姐,不仅害死了大夏国的原配嫡皇后,还撺掇夏国国君想要我夫君的命,简直就是找死。” 叶离枝和大焱原太子的事,颜逍从灵钰的嘴里也听到了一二,没想到两人之间的感情居然如此之深,甚至已经到了为了一个人,不惜颠覆一个国的地步。 他沉吟再三,还是不知道究竟该劝对方早早住手不要作死的好,还是该高举双手加双脚表示大力支持的好。 叶离枝显然也没有让他卷进来的打算,没等他作出决定,便转而道: “对了,颜大哥对相国大人说将军府是竹一青炸的,相国大人会信么?” 颜逍在心里暗叹口气,决定先静观其变再说,反正擦屁股的活儿他是包定了,便顺着她的话接道: “人老成精,他老人家当然是没那么好骗的,甚至一开始还坚信那场爆炸是因为什么因果报应、天降神雷?!哈哈,差点没笑死我。不过我临时编出了一场戏来演给了他看,估计他现在已经相信了我的鬼话了。” 叶离枝掩嘴而笑:“颜大哥聪明绝顶,是我多虑了,这点小事又岂能难得倒你?” 颜逍连连摆手:“叶姑娘过奖了。不过我想,若是相国能信我的话,那么将来帮竹小弟在宫里谋个小差事的话,就不成问题了。” 就如颜逍自己曾说的那样,依照竹一青现在的处境,继续读书的确会谋个好出路。 可问题是,那需要的时间太长了,而且还不知何时才能金榜题名,等岁月将他身上那些难能可贵的特质全部磨没了以后,璞玉也不得不随着俗世大流而变成一块石头!泯然众人矣! 不如暂时借相国大人当踏脚石用一用,若他能因此出头,便是他的造化,若是不能,他也算是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了。 叶离枝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含着莫测的清浅笑意,道:“这,远远不够。” 颜逍不解:“怎么说?” 叶离枝垂眸,以指腹摩挲着杯沿,状似漫不经心的道: “我还想让他一飞冲天、成龙成凤。” 此刻的颜逍宁愿自己不那么聪明一点,听不懂对方的话该多好。 可他偏偏不但听懂的,还懂的不能再懂! 他忍不住失声低喊道:“你疯了?!他、他再怎么可塑,也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而已!就算能坐上那个位子,也绝不会有人服他!” 叶离枝淡定应道: “没有人服他无所谓,只要那个能让所有人服的那个人去服他就够了。” 从当初的叶家庶女,到如今与大焱皇帝伉俪情深,颜逍毫不怀疑对方的手腕和能力。 但这是想要改朝换代,并不是在过家家,仅凭一人之力,想要做到,跟一只蚂蚁想要把大象绊倒有什么两样? 就连颜逍这个被宰相接二连三n顾茅庐的人,都不敢有那个勇气说:我想让谁当皇帝谁就当皇帝! 听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 颜逍摁了摁狂跳个不停的左眼皮,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想怎么做?” “当然是要一步一步的来,”叶离枝缓缓道: “这第一步还要多亏了你,现在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了。颜大哥方才不是说相国大人对鬼神之说很是相信么?那我就想办法,让他对竹一青的‘真龙天子’之命深信不疑。” 颜逍好想时间倒流,然后将方才说过这番话的自己揪过来狠狠打打一顿: 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就算如此,”他叹气道: “仅凭这个还是无法让相国愿意放弃正经的皇家血统去捧他的,毕竟他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在他们看来,连身上流的血都是属于贱民的,你让相国怎么将他当作自己的主子去对待?” “这个不急,我会再想办法,走一步看一步,直到相国愿意辅佐他为止。” 颜逍抬眸,与叶离枝对视了好半晌。 他发现对方清澈漂亮的杏眸里,盛装的东西并不叫做野心或者抱负,而是一种极为浓烈、深可刻骨的……仇恨。 他突然之间,什么泼凉水的话都不想说了。 576.第576章 暖被窝 惊心动魄的一番谈话后,颜逍怕今晚腿软的走不出这间房门去,索性不再说了,一边劝着叶离枝多吃些菜,一边兀自埋头喝茶。 饭毕,颜逍去里间唤霍水回家。 与叶离枝一前一后的走进去一看,两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微微吓了一跳。 颜逍低咳一声,头疼问道:“霍姑娘,你今晚要留在这儿睡么?” 来之前说好了的,他只是带她来向叶离枝刷刷好感度,叶离枝现在正在气头上,最好不要再做出什么惹她生气的事来才好。 谁知这个家伙,居然、居然二话不说的直接钻到人家床上去了?! 人家开口说留你了么魂淡!不知道什么叫做‘以退为进’么? 颜逍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顺便偷偷的斜瞄了叶离枝一眼,小心探看着对方的脸色,生怕对方会因这没脸没皮的东西而发飙。 怎奈对方脸上并无半点表情,看清了自己的窝被人鸠占鹊巢以后,二话没说,转身就要另觅住处。 床上的霍水忙一骨碌爬起来,一叠声的唤道: “姐……叶姑娘,你等等,别误会,我没有要强占你的床的意思,我、我只是觉得这床晚上睡有点凉,给你暖暖。” 夏国四季如春,但春不比夏,入了夜,那凉气依然可以穿肌透骨。 叶离枝收住脚步,冷淡的回眸,脸上写满了怀疑。 霍水立刻麻溜儿的下床穿鞋,顺便回身小心的将床铺整理整齐,将自己暖过来的地方捂的严严实实,生怕自己的那一片心意不一会儿便付诸东流。 妥帖的收拾完毕后,她才恋恋不舍的拾起自己的外衫穿上,小声的对颜逍道: “颜大哥,我们走吧。” 颜逍点点头,转身对着叶离枝拱手道:“叶姑娘,告辞。外面夜寒,叶姑娘不必出门相送了,早生歇息吧。” 说完,便带着霍水自她身旁擦身而过,走了。 叶离枝在原地迟疑了好一阵,才慢慢地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一只手缓缓的探进了绵软的薄被之中。 薄被的外沿是凉的,可越是往里,便越是一片令人心喜的温暖。 叶离枝感受了片刻,终是站起身来开始宽衣解带,脱掉鞋子后,便将身子缩入了被子之中,任由那片带着女子香味儿的温度,细细密密贴心的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驱逐尽春夜无尽的寒意。 *** 杨大将军开审的前一夜。 关押犯人的地牢外不远处的一棵茂密的大树上,正掩藏了一个极不起眼的黑色影子。 那影子身形娇小玲珑,一看便是女子身量,通身黑衣,大半张巴掌大的小脸亦被遮掩在了黑色的面巾之下,只露出一双在黑夜中,愈发熠熠生辉、圆润水灵的猫儿眼来。 那猫儿眼起初还是警觉的圆睁着,不时的东张西望几眼,似在探寻着什么。 但随着长夜渐深,便渐渐的眯了起来,最后索性直接倚靠在了身后粗壮的枝干上,开始闭目小憩。 唯有手中的四根细长红绳,始终握得牢牢的,不曾有丝毫懈怠。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手中红绳遭受牵扯,刷的从她手心快速溜走,像是被什么突如其来的猛烈力道拉扯了去。 女子瞬间警醒,张开的眸子中没有半点睡意,她摊开掌心,快速的低头看了看,只见剩下的三条红绳上,分别绑着刻有‘南’‘北’和‘东’字样的小木牌。 那么,被拉走的那根线,就是‘西’了! 女子毫不迟疑,起身便朝着西边的方向驾驭着轻功谨慎小心而去。 夜沉的极深,周遭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天地间安静的好似只剩下了自己沉闷的心跳声。 但女子就是知道,那位在地牢中等待开审的杨大将军就在刚刚,已经被人劫走了! 她身形极快又极轻,宛若一只来去自如、身形飘忽的蝶,很快便追上了劫狱的那伙人马。 对方起初只有三五人,但对着走的路越来越远,从路边冒出的同伙也跟着越来越多。 女子用力的眯起眼睛,看着被众人马拥簇着沉默疾行,坐在中央的人,觉得看那身形应该就是杨将军无误了。 他还活得好好的,就表示前来劫狱的人,是他的自己人。 女子微微勾起唇角,想着她的颜大哥还真是料事如神哪,说今晚出现就今晚出现,说出现的是杨大将军的人,就是杨大将军的人。 那么,接下来就是…… 她知道对方铁定不可能顺利的逃出生天,便稍稍放缓了前行的速度,远远的坠在后面,免得待会儿战起,不小心殃及她这条小池鱼。 庞大的队伍安静而紧张的前行着,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尾巴上正粘了一只小小的跟屁虫。 好景不长,果然,行至一处林密的地方,忽的从四面八方如鬼魅般的唰唰降下无数通身煞气的黑衣人来,二话不说,抽刀就杀。 惨叫声和马儿受惊的长嘶声四起,刹那间便划破了寂静的长夜。 “什么人?!” “保护将军!” “先护送将军快走,快!” 偌大的队伍在起初受惊的慌乱过后,很快训练有素的恢复了秩序,一部分人下马同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们拼死相搏,另一部分人则快马加鞭的护送着杨必胜,想要趁乱逃走。 但黑衣人的目标就是杨将军,岂有这么容易就将他给放走的道理! 他们虽然在人手上远不及杨将军的人马,但胜在武功高强、身手敏捷,眨眼的功夫便分出了一小波人去,一半留下拖住原地的人马,另一半如飞也似的朝着杨必胜逃走的方向狂追而去! 与此同时,女子还看见,那留下的黑衣人中,有人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短笛似的东西,呜呜呜的有规律的吹了一通后,无数令人头皮发麻的簌簌声便从地上传来。 女子极目望去,就见从交战双方周遭的密林中,突地冒出了一大片蠕动着的东西,它们或伏地前行,或高昂着小脑袋咝咝的吐着长长的信子,正是——蛇! 577.第577章 大逃杀 蛇儿郎们呼朋引伴而来,悄然的潜入了战局之中,很快让对手在骤然受到的惊吓中兵败如山倒—— “这是什么东西?!” “啊!有蛇啊!有蛇!” “不好,中计了,大家快撤!” 但与人交战,胜败只在一瞬间,只不过慌乱了一瞬,一条条生命便如草芥般被人收割了去。 黑衣人砍瓜切菜似的处理掉了这一批人,很快朝着前头部队离去的方向追去。 女子看了看那功成身退的大蛇小蛇们,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也跟着黑衣人的形迹追去。 这一战,可谓异常惨烈。 战到最后,连杨将军的贴身护卫都惨死刀下,只剩下了他一个光杆司令来孤军奋战了。 不过,对方也没好到哪里去,以多胜少的代价便是最后只剩下了两个人,还都是缺胳膊少腿儿的。 杨将军大概是在牢中受了些非人的折磨,全然没了对待宰相时那气死人不偿命的嚣张气焰。 此时只是有些虚弱的坐在马上,原本挺直的脊背深深的佝偻着,身形依然庞大,却不再强健,放佛下一秒就会从马上自己歪倒下去。 那拖着残腿的黑衣人手持沾满了血的大刀,双目赤红的一步步朝着他锲而不舍的挪去,满身浓烈的杀气,连远远的躲在树枝中的女子都能感受得到。 微弱的风声中,隐隐传来杨将军气虚而又充满了不甘的问话: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如此赶尽杀绝?!” 黑衣人不语,只是拖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大刀,充耳不闻的继续朝他逼近。 杨将军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连个老弱病残都打不过,索性一勒缰绳,使出吃奶的力气来猛夹马腹,一边调转马头,一边想要努力逃走。 可他忘了,除了这个少了腿儿的,还有一个缺了胳膊的在等着要他的命。 那人没了右胳膊,索性用左胳膊持刀,趁马儿的庞然大躯还没笨拙的完成主人的指令,就抢在它撒开四蹄夺命狂奔之前,砍掉了它的一只后蹄。 “昂昂昂~” 马儿惨嚎着轰然倒下,马背上的人也被摔了下来,叽里咕噜滚出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曾经在战场上威风八面、战功赫赫的杨大将军,此时却像只丧家之犬一样,甫一夺回自己身体的主控权,就立刻翻身爬起,头也不回的夹着尾巴做了逃兵。 他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那个腿没受伤的走的极快,几乎眨眼的功夫,敌人的大刀就要朝着杨将军的头上砍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躲在大树上的女子却早已拉好弓、架好箭,分秒不差的算准时机,一松手,两只看起来极为可笑的只有中指那么长的小箭立即****而出。 但在那两只没什么杀伤力的小箭的箭头上,却涂抹着不详的艳红涂料。 这种涂料是一种剧毒,名为‘见血封喉’! 两只小箭赶在杨将军的脑袋开花之前及时赶到,扎中了那两名黑衣人后,几乎就在下一刻,这两人便口吐白沫、抽搐着毒死倒地。 杨将军大骇,吓得连声音都劈了叉,没头没脑的转着头大喊道:“谁?!是谁藏在那儿?!” 一路藏头藏尾的女子四下探看了一番,确定除了这个一捏就死的将军外再没了威胁,才从大树之上跳了下来,慢条斯理的朝他走去。 杨将军大概是被一路的变故吓破了胆,哪怕是见到个比自己还矮还小的生物在靠近,身体也下意识害怕的往后踉跄着倒退了三步。 女子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好心的没有再上前,而是笑吟吟的开口道: “大将军莫怕,我不是妖后的人。” 这话一出口,杨必胜的虎躯就是狠狠一震! 他早该猜到……早该猜到的! 那个狠毒的女人一见事情败露,知道幕后主使就是她的自己,肯定要被她杀人灭口的! 可恨自己当初鬼迷了心窍,居然相信了那个女人的鬼话,昧着良心去将赈灾银全部偷渡了出来,藏在了自己家里花园的地底下! 如今、如今活该自己被逼到如此田地,就如自己的死对头所说,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杨将军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凄怆而悲凉,笑得鸟儿惊飞,眼泪流下,最后呛咳出了好大的一滩血。 女子微微一惊,忙扑上前扶住他委顿的身躯,急声道:“将军,将军你怎么了?!” 杨将军的身体晃了好几晃后才在她的搀扶下勉强站好,抬手随意的抹了把嘴角的血迹,苦笑道: “我杨必胜戎马一生,战功累累,本该满门簪缨,光宗耀祖,受子孙万代的敬仰和供奉。谁知!谁知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害的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不甘的怒吼着,声音宛如负伤的野兽,情绪激烈的起伏之下,又不可抑止的呕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了下去,一双虎目中蒙上了一层黯然的死气。 女子附和道:“是,那妖后的确不是个东西。” 心里却道,若不是你自己起了贪念,哪怕这世上有一百位妖后轮流来撺掇你,也是枉然。 如今功败垂成,反而将过错全部推到了别人的头上——别人固然有错,但归根究底,错的大部分依然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但不会读心术的杨将军却自以为在临终前找到了知己,感激的扭头看了她一眼后,便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女子惊叫:“将军!将军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走,我来带你出去,找大夫给你看病!” 她说着,拉住他的一条胳膊便要往上拖,企图将他重新拽起,面上是一派用力到狰狞的卖力表情,实际付诸行动中的,却并没有多少力气。 但那仰面躺在地上、再无力气的杨必胜已经被她感动得不行不行的了。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的声音难得的柔和了几分,虚弱道: “姑娘,咳……别再白费力气了,你能有这份心,老夫已经很满足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在临走之前,还能有一人这般对我,我已是死而无憾。” 578.第578章 兵符到手 女子蹲下身来,看着他,眨眨眼睛,可爱的细眉大眼中泛出了几分兔死狐悲的悲意来。 她低头,从袖中抽出自己的手帕来,细细的将杨将军嘴角沾染的血迹擦去。 只是那只为对方拭去血迹的小手刚要收回,就被人一把给攥住了。 杨将军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来,探进衣内,从贴身的衣物中掏出了一块犹带着温热体温的兵符,托孤一般,郑重其事的塞进了女子的手心里。 “拿着,”他哑声道: “我现下身无长物,为报答姑娘的一番救命恩情,只有这个还能拿得出手了。你……咳,你且千万要收好,它能号令城外十万大军,哪怕是当今皇上,如果没有这个东西在手,也……那些人也是半句不会听从他的调令。” 女子看着手中泛着冰冷的金属色泽、象征着一国之将绝对权威与权力的物事,任务圆满完成的大石落地,嘴里却仍为难道: “可……可我拿了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做什么用才好啊,老伯还是自己收起来吧,等将来遇到……” “不!”杨将军嘶声打断她,断断续续道: “傻孩子……这东西可有用着呢,你带着它,就等于手里有了十万人可以随意号令。 大夏国妖后当道,气数将尽,到时国内大乱,他们……兴许可以护你周全。 乱世之中,手底下有人愿意效命,很容易自立为王,姑娘,你虽是个姑娘,但不必怯弱,战场上女将也有很多,历史上女帝也曾出过,咳……未来前程如何,单看你的造化了……” 女子握紧兵符,悲声唤道:“将军!将军你不要死!” 那边厢,杨将军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尽失,头一歪,破风箱似的粗喘了几口气,便渐渐没了声息。 女子站起身,扯下了面巾。 正是霍水无误。 她看看手中足有巴掌大的兵符,又看了看地上已经冷透的杨将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神色也有些复杂。 她卸去脸上所有虚伪表情,目光中有几分痛恨亦有几分悲悯,在夜色中对着杨将军的尸体轻声道: “你贪赃枉法,视万千百姓们的性命于不顾,死有余辜。但你将这个东西给了我,我还是要感激你的。愿你吃了这次教训,下辈子不要再去做坏事,落个寿终正寝吧。” 说完,她将兵符小心收好,转身,离开了这两败俱伤后落下的狼藉之地。 回去的时候,天际已经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霍水从小院的后门潜入了灵钰的家中,一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却惊愕的发现,房间外间的圆桌旁,正围坐了几个一夜未眠的人。 从颜大哥开始、灵钰姐姐、竹一青,乃至于本该前去客栈休憩的姐姐,都在这里,等着她。 霍水眼眶一热,回身关上门,走了过去。 颜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轻声问道:“这次出去可有收获?” 霍水二话没说,直接从怀中掏出兵符,毫不吝惜的放到了圆桌中央。 颜逍精神一震,拾起兵符来仔细的反复看了几遍,点头道:“是真的。”后又将兵符推到了竹一青的面前。 竹一青并未急着接下,而是抿紧了唇,不说话。 这明明不是他得来的东西,可忙碌了一夜的霍水,以及她的亲人们,居然就这样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 颜逍见他不收,转头看了眼叶离枝。 叶离枝会意,柔声劝道: “竹公子就收下吧,毕竟这里最需要这个东西的人,就是你。”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便一下勾起了竹一青太多不堪的回忆。 娘亲莫名其妙的死,外婆一家明显有人故意谋害的全部遇难,以及顺利接手了外婆家所有生意的得意父亲,还有那个心狠手辣、人面画皮的恶毒后母,和荒淫无度,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可恶大哥…… 就连他早早定下的未婚妻子,都上赶着的背叛他,投向他那个一无是处、却能继承家业的大哥怀抱之中! 竹一青猛地握紧双拳,咬肌绷得死紧,仿若极欲的想去剥他们的皮,喝他们的血! 就在一片滔天的恨意之中,叶离枝的声音却如春风化雨一般的闯进了他的耳朵,稍稍平复了他剧烈起伏的心绪: “我知道你有仇要报,也知道看着仇人在害死你的至亲之后,还能活的滋润、毫发无伤时,那份切齿腐心的痛恨。但,报仇最好的办法不是想方设法的去杀了他们,而是要千方百计的,活的比他们更好。” “叶姑娘?你也有仇人?” “何止,”叶离枝笑容微冷,一字一句道: “我若不是为了报仇,早就回到我的夫君和儿子身边,相夫教子过逍遥日子去了,何必飘零在外,日夜算计,忍受着无边的寂寞与相思之苦,去与仇人斗智斗勇?” 这番话说的竹一青很是感同身受。 他从小没过过什么苦日子,娘亲家是商贾之家,有的是钱,父亲虽只是个落魄书生,但为了得到岳父岳母家的那点财产,在娘亲死之前对他和娘亲都是很好的。 之后娘亲没了,外婆一家也没了,后母领着大哥进门,父亲虽直接将他扔到一边自生自灭,但下人们却都暗地里向着他,从不短着他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 直到被父亲赶出家门之后,他才发现,想要在这世上混出头来,一个人,是有多么的艰难。 他的确想报仇。 但子若杀父、杀后母,违逆的是孝道,不孝之人,天理不容!更会受尽世人的唾骂。 哪怕只是杀个兄长,其后果也极有可能是被官府的人追杀至死。 所以他才暂时将心中那几欲成狂的恨意全部小心的收敛了起来,装作对什么都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就算我得了这兵符,又能如何?” 再怎么样他也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青涩少年,哪怕大权在握,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去使。 叶离枝笑了笑,安抚道: “莫急。现在先将东西好生收好就好。至于以后,我不是未卜先知之人,也说不好。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会成为你以后路上的一大助力。” 579.第579章 拱你成龙 竹一青转头望她,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眼中,竟浮现出了几分迷茫和困惑: “敢问叶姑娘,你们……为何要这般竭尽心力的助我?” 连他所谓的亲生父亲都丢弃了他,他们这一群陌生人……为何,要对他这么好? “你想知道?” 竹一青重重的点点头。 叶离枝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决定还是将事实告诉他,免得日后被他自己知道,反而要把他们误会成只会利用他的幕后黑手了。 于是叶离枝便开门见山道:“我……能够帮你报仇,也需要你帮我报仇。此事说来话长,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 她的语气舒缓,半点儿强迫或者威胁的意思都没有。 虽然他们两个此时,应该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但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似乎并没有为了自己要报仇,而强迫别人改变自己人生的打算。 竹一青看着面前触手可及的兵符,久久没有说话。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尽管每个人都很疲惫,但他们仍然愿意留下来,耐心的等待少年做出最后的抉择。 “我……我愿意。”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竹一青微蹙的双眉瞬间便舒展了开来,好像背负在身上许久的大石终于卸下,一直困扰在眼前的雾霾也尽数散去,露出了一条通往未知、却宽阔霸气的康庄大道。 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莫过于在做选择的时候。 话音落下,竹一青隐于袖中的指尖都忍不住的在发起抖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被亲人丢弃、一无仰仗的无用之人,有一天会得到如此多人的支持和肯定。 他感到原本还算平静的人生之路‘啪’的被断成两截,一截成为了不可追也不可延续的过去,另一截虽还未亲临,但隐隐有山雨风雷在等待,去磋磨他,去锻造他。 但他的心中并无半点后悔之意! 屋里的其他人明显都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叶离枝甚至还对着他福了福身子,真诚道: “我在此,先谢过竹公子了。是我们将竹公子拉到了这条注定遍布荆棘的路上,竹公子肯答应,我已是感激不尽。我等可以在此立誓,日后,定尽心帮助竹公子,如有所需,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竹一青忙起身将她扶起,连声道:“姐姐快起来吧,在下实不敢当。” 这个可怜的少年大概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娇娇柔柔的女子欲将他推上的,是怎样一个高不可攀、呼风唤雨的位子。 看着少年将兵符细心收好后,众人便打着呵欠准备各回各屋,睡个白日觉。 叶离枝也准备回暂住的那家客栈了。 送叶离枝出门的时候,颜逍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后,突地压低声音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日出时分挣扎破晓的那一线天光恰好投射在叶离枝的身上,将她柔柔的包裹其中。 她闻声侧头看他,眉眼弯弯,整个人竟给人一种充满了希望的振奋感。 她笑道:“权力的滋味儿……不用尝也知道该有多甜美了,不是么?空口无凭,但当那统领十万大军的兵符就摆在他的面前时,让他想不动摇也难。” 想想看,只要有了这张符令,就可以让十万人为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且身家性命全被你一人掌握在手的感觉,会有多好? 他们还可以为你带来别人的敬畏与讨好,可以让你的仇人闻风丧胆,战战兢兢,时时刻刻都活在你的权威之下,惶惶不可终日。 尤其是,当你现在还是一无所有,想要报仇只能靠想象力的时候,这张兵符的出现,无异于在沙漠中行走了十多天还滴水未进时,抬头却望见了一片绿洲时的感觉。 颜逍摇头失笑:“我早该知道……你不会问没有把握的问题。那少年终究会收下,也终究会答应,只是时日的长短而已,你不过是帮他把这个决定的时间提早了一些罢了。” 叶离枝吐吐舌头,俏皮赞道:“颜大人冰雪聪明,我等佩服佩服。” “去你的。”颜逍笑骂,随即又满面忧愁的慨叹道: “但是这接下来的路,可并不好走啊……” 叶离枝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打气道: “事在人为,别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开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况且,颜大哥方才不是还说过么,我不会问没有把握的问题,那么同样的,我也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哦?”颜逍惊奇,“那接下来你打算……” 叶离枝却是神秘一笑,道:“接下来的事,还要请颜大哥再助我一臂之力了。” 说助一臂之力就是一臂之力。 颜逍用一只手给宰相写了张请帖,邀他一起去寒山寺喝下午茶。 古寺静谧,黛瓦黄墙。 有小沙弥在山门前的石径上拿着大扫帚慢悠悠的打扫着落叶与尘土,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师傅要求铭记于心、常念于口的一些东西: “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池中有鱼钩不钓,笼中有鸟常放生……” 石径下,蓦地传来一阵拾级而上的脚步声,不多时,三个有大有小有老的香客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小沙弥忙停下动作,单掌置于胸前念了声佛号,习以为常的询问眼前三人道:“三位施主是来上香的么?” 其中那位身形挺立修长、玉树临风的公子笑眯眯的回礼道:“是。在下与戒嗔师傅约好了今日在此喝茶,劳烦小师傅前去通禀一声。” 戒……嗔? 小沙弥起初还在想这是哪位大师,自己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片刻后瞬间明了,眼中闪现出对伙食改善的隐晦的向往之情,忙不迭的道: “哦,原来是戒嗔大师的客人,失敬失敬。我这便去通报师叔,诸位请先随我来。” “多谢小师傅了。” 颜逍、竹一青微微落后一步,跟在宰相大人的身后,来到磬声悠扬的大殿内,跪在蒲团上上香磕头的功夫,那位戒嗔‘大师’已经来了。 580.第580章 戏耍宰相大人日常1 那是位面相有些严肃的和尚,看起来很是不拘言笑,见到他们之后只是矜持的行了个礼,念了声佛号后,便将三人请到了偏殿中,落座闲谈。 小沙弥手脚麻利的上了茶,茶汤清澈而明净,一低头便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宰相端起青瓷茶杯来轻抿了一口,问向颜逍道: “不知颜公子今日请老夫前来,所为何事?” “还不是为了我这苦命的弟弟,”颜逍唉声叹气道: “草民既已收留了他,便定是要送佛送到西的。只是草民虽能教他识得一二大字,但真要为他谋出一条像样的生路来,却是没有那通天的手眼的。 于是今日便请了相国大人前来,相看一二,若觉得小弟顺眼,来日等科考之时,只需相国大人美言几句,哪怕日后远赴他乡做个七品芝麻的小官,草民亦是觉得对得起他那早逝的娘亲了。” 科考里面的弯弯绕绕,颜逍再是清楚不过,毕竟他也是从那里面走出的人。 水至清则无鱼,大焱尚且没有绝对公正的科举考试,大夏……又怎么会有? 果然,一听这话,宰相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为难之色,而是显出了几分深思之意。 他想,他的确很看好颜逍,觉得这人要是收了,绝对是自己得力的左臂右膀。 可他纵使求贤若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肯收的! 这虽然只是他几句话的事儿,但若是今日今时在这里点头答应了,便表示日后,这个他根本不了解的少年,就成为了他这个宰相所罩着的了,无论少年将来是过是失,他这个负责遮罩的人肯定都脱不了干系。 为一个陌生人担这样的风险,值吗? 况且颜逍也并没有提出相应的报酬,比如自己先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咳,就是自己主动投入他的门下为他做事什么的。 所以,这样吃力而不讨好的事情,宰相大人表示自己并不太想去当这个冤大头。 颜逍何等会察言观色的人,见他敛眉不语,就知道他并不想答应下来这件事,便苦笑着道: “相国大人莫要纠结,若是觉得我家这小弟不成器,便直说就好。我带他过来,原本就是打算若是相国大人不答应,便让他留在这里,落发出家,远离那红尘中的纷纷扰扰和困苦煎熬。” 宰相倒也没跟他客气,直言道: “这少年身世坎坷,心性过于冲动极端了些,老夫也觉得这是一条对他而言不错的路子。” 坐在颜逍旁边的竹一青适时的表现出了一点不甘和局促不安来,他偷偷斜眼看看颜逍,好像真的很害怕对方会将自己留在这里,做一个穷酸小秃瓢。 “施主此言差矣,”一直盘坐在一旁,做出一副‘高深莫测’样眼观鼻鼻观心的戒嗔大师突然开了口,用低沉的声音道: “小施主尘缘未断,就算强行落发出家,他日也终究是要还俗的。” 颜逍忙对着他恭敬拱手道: “大师此言何意?还请大师不吝赐教。我将他带来,原本就是想若不能为他谋一条出路,便让他拜入大师门下的,这如今……连大师都不肯收他,可叫在下情何以堪?” 宰相也跟着望向戒嗔,锐利的眼中涌上了几分敬畏与谦卑。 有神明护佑的人等同于神明,在凡人的眼中那是十分高大上而凛然不可侵犯的存在。 哪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亦不敢有半分逾矩。 戒嗔大师到底是位‘大师’,不可能人家有问他就答,闻言立刻摆出了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庄严模样。 不过,出家之人都怀有慈悲之心,既然人家诚心诚意的发问了,他勉为其难的也可以指点一二: “施主莫慌,小施主哪怕今日寻不到出路,也不必落发出家。若感前途迷茫,无以为继,老衲愿为小施主指点迷津,阿弥陀佛。” 颜逍当即喜上眉梢,宰相也来了些兴致,帮他发问道: “愿洗耳恭听,聆听大师教诲。” 戒嗔摊手:“可否将小施主的生辰八字写给老衲?” 小沙弥拿来纸笔,颜逍直接推给了竹一青,让他自己写。 说实话,竹一青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被颜逍叫来,到底是要干嘛的。 但他知道对方铁定不会害自己,便乖乖的执笔写下,双手呈送给了那小沙弥。 小沙弥恭恭敬敬的将纸条再递给大师。 大师扫了一眼,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念念有词,掐指算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了眼睛。 但这次看向竹一青的眼神里却不再是目下无尘的高高在上,而是写满了显而易见的……震惊! “这、这……” 他好像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算出的结果,忙又闭眼掐算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脸上已是一片凝重之色。 颜逍忙道:“大师,如何?” 戒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做的十足。 宰相见状也不由得心下有些忐忑,能让大师都动容,这命格该是有多奇特?便跟着问道:“大师但说无妨,这八字……可有哪里不对?” 戒嗔想了又想,最后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竟对着竹一青一躬身道: “小施主命格尊贵,将来必能成就一番霸业,只需磨练心志,等待时机即可,其他莫要担心,阿弥陀佛……” 他念了句佛号,好似刚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紧接着道: “老衲只能言尽于此,还请各位施主莫要张扬,老衲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说罢,转身就走,脚步匆匆,好像因为不得已泄露了一点天机,赶着要去向佛祖忏悔请罪了。 留下颜逍和宰相面面相觑,竹一青更是一头雾水。 半晌后,颜逍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狂喜道: “太好了!如此一来,我便能对得起小兄弟早逝的娘亲了!一番霸业……我倒也不指望,只愿他前程似锦,将来衣食无忧,有妻有子,我便就能安心了。” 宰相却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他眯起一双阅人无数的眼,开始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像个孩子般还没长大的少年。 顺便心里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的心直口快,说什么让他剃发出家是条很不错的路子,那少年明显不愿当和尚,自己的这句话,定是让他不喜了。 581.第581章 戏耍宰相大人日常2 霸业……霸业。 宰相不由得想到当今的形势。 妖后与昏君定是不能长久的,有朝一日,定会被有志之士给推翻在地,重建新的王朝。 那……那人会是谁? 眼前的少年身世坎坷……也正是因为这样,能坚强的活到现在,心志肯定比其他人更为坚定。 他娘亲早逝,又被父亲联合后母赶出家门,心中定然藏着一番血海深仇要报,而想要报仇,必然需要先比仇人变得更为强大才行! 这少年的上进心绝对也是不缺的! 宰相的一颗老心瞬间颤抖了起来……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没想到这其中的关隘! 如今、如今后悔可还来得及? 新朝的建立,就意味着旧朝的陨落,新君是谁尚未可知,万一是个和前朝的皇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旦上位,他们这些老臣可就要跟着遭殃了。 因为新君一定会怀疑,他们当中会不会有原皇帝党,一旦留下,必成祸患,不如早早全部除去,换成自己人,岂不更为保险? 他这个一国之相到时候铁定是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但是! 有了从龙之功的话就什么都能变得不一样了! 况且这还是大师亲口断定的少年‘命格尊贵’,可信度十之八|九! 宰相心思急转,眼见着兴高采烈的颜逍拉起少年就要告辞离去,忙急声开口道: “颜公子且慢!” 颜逍回头,心里想着:鱼儿上钩了。 面上却是布满了疑惑,有礼的询问道:“相国大人可还有事?” 宰相转转眼珠,瞥见了面前还没怎么动过的茶水,呵呵笑道: “颜公子邀请老夫来品茶谈天,怎么这茶还没品上几口,人却急着要走了呢?莫不是看不起老夫不成?” 颜逍心道:这个老狐狸,太会倚老卖老。嘴里却致歉道: “草民不敢。只是得知小弟前途无忧,心情一时激动之下,就怠慢了相国大人,还请大人责罚。” “唉~颜公子这话就见外了不是?得知令义弟将成我大夏栋梁之材,老夫也是高兴的很,很想与这位小公子多喝两杯,攀谈一二呐。” 啧,刚刚是谁说人家身世坎坷,冲动极端来着? 颜逍打着哈哈道:“大人抬举。”但鱼儿已经上钩,也没有一脚踢开的道理不是?便顺竿爬道: “小弟愚钝,被大人看重实属万幸,草民先代他向大人谢过了。” 宰相微笑摆手:“不敢当。”暗里却觉得这位颜逍果然不愧是他看中的人,不仅有眼力,而且很识趣。 颜逍便带着竹一青重新落座,三人相谈甚欢。 最后,宰相道: “听闻颜公子想让竹小公子走科举一途。不过当今局势乱的很,等到开科考时,还不一定是个什么局面。正好我身边缺个添茶研磨的人,不如就让他来吧,闲暇时也能略指点他一二。” 宰相门前七品官! 连个看大门儿的都能顶七品官,更何况时时跟在身边,并能得到宰相大人的亲自指点的? 那必然是前途无量! 颜逍又惊又喜,连连道:“这、这怎使得?我家小弟何德何能,竟能得大人如此提拔?” 宰相谦虚的摆手道:“这怎又使不得?也算不上什么提拔,只是老夫甚是爱才,不愿这些大夏国未来的顶梁柱因变故而生生埋没了罢了。” 颜逍直接深深的一揖倒地,长声道: “大人英明!不过小弟的一些行李还在我那里,不能直接跟着大人回去,待我带他回去取来,再将他送去大人府上,可好?” 宰相当然不会连这点小小的请求都不会答应,看向竹一青的眼中满是慈爱,点头应道:“好。” 颜逍在此谢过不提,三人宾主尽欢,最后在寒山寺山脚下分手,颜逍带着竹一青亲眼目送着宰相的车马离开。 等宰相一走,颜逍又带着竹一青回到了寒山寺。 那戒嗔大师收到了宰相已走的消息后,便迅速赶到了门前,甫一见到颜逍,便露出了一口雪亮的白牙,谄媚的拱手道: “颜公子。” 颜逍看着他那一身未退的袈裟,皱眉道: “先去将这身衣服脱了吧,你这嘴脸当真辱没了这身衣服,小心佛祖怪罪。” “是、是。” 那人连声应着,手脚麻利的除去衣服,递给了一旁的小沙弥。 底下露出的竟是一身虽然干净、却补丁摞着补丁的粗布衣衫,明显是个乞丐打扮! 冒充‘戒嗔大师’的乞丐继续狗腿的贴过来,腆着脸问道:“颜公子,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颜逍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甩在他的脸上,冷声道:“这就不是你能过问的了,快走吧!” 那乞丐大概是没想到冒充大师演一场戏得来的报酬居然是如此之多,顿时一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又连连对着颜逍拍马逢迎了几句后,才在颜逍不耐烦的催促下麻溜儿的滚蛋了。 等他一走,颜逍又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来,双手恭敬的呈给捧着袈裟的小沙弥,谦和道: “这是颜某的一点香油钱,不成敬意。替我谢过你家住持肯借出这一方净地给我,并容我等在此口吐诳语,佛祖若有怪罪,只需怪罪我等就好。” 小沙弥推脱了几次,见推脱不了这才小心的将银票收下,念了声佛号后便捧着袈裟和银票脚步轻快的走了。 颜逍来到大殿中,走到闲置的一只大钟旁,屈指在上面敲了敲。 伴随着嗡嗡的钟响,自大钟后方莲步轻移的出现了一抹倩影,正是叶离枝无误。 叶离枝笑道:“看来事情是成了。” 颜逍同样笑道:“叶姑娘此计甚妙,颜某佩服。” “哪里。”叶离枝谦逊道: “若非颜大哥提醒我说相国大人对鬼神之事坚信不疑,我亦想不出用假冒的和尚让相国相信竹小弟是个‘可造之才’的办法来,现如今事成,功劳当有一大半在颜大哥身上才是。” 颜逍没好意思收下这份称赞。 因为‘醒’虽然是他提的,但让他自己来想,却也想不出如叶离枝这般的好办法来。 582.第582章 娘亲不亲 之前他就想利用捏造竹一青炸毁将军府的事情来博取宰相对于竹一青的另眼相看,但结果显然是失败了。 这次叶离枝出马,却是一击即中,让宰相当即心甘情愿的收下了竹一青,并许诺会将他时时带在身边,进行亲自指导。 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连颜逍也不由得感叹,女人的心机和谋略,有时候,也不比男人差到哪里去,甚至远胜过儿郎。 他由衷的叹服道: “颜某不敢当,都是叶姑娘的功劳才对。那现在顺利的将竹小弟送进了狐狸窝里去,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竹一青也歪着头,不解的望着她。 叶离枝回身,仰望着那宝相庄严、金装加身的佛祖,轻声道: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那如果有一日,君无君样,臣子当如何?” 颜逍心下一沉,下意识的道: “臣子……当另立新君。” “没错,”叶离枝的声音里含了些笑意,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肝胆俱颤: “现在,我们只是让相国大人相信了竹一青是‘成就一番霸业’的人而已,但现如今真正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还是大夏的国君。 宰相虽然对他颇多怨恨,但在夏国国君还未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糊涂事之前,宰相身为臣子,是断断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所以,我们下一步该做的,就是让宰相相信,大夏国,气数将尽,国君昏庸,必须早日将之除去,换上可信的人才行!” 是的,无论国君杀你全家还是刨了你祖宗十八代的祖坟,身为一位合格的臣子,并没有反过来杀君的道理,哪怕你对他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也不行! 因为百姓们会觉得你这是‘犯上作乱、欺君罔上’! 就算真的手刃了仇人又如何?自己也将遗臭万年,且子孙后代也会遭受尽别人的唾弃和白眼,不再得到新君的信任和青睐,永世不得翻身! 但,若是国君先自己乱了朝纲,那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为了‘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着想,宰相再去将国君斩于刀下时,那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颜逍强压下怦怦乱跳的小心脏,小心问道: “那……你要怎么让他相信呢?” 叶离枝回过头来,打了个响指,道: “很简单。臣子最在乎的,莫过于‘礼制’二字。 君不见那些君王一旦做了什么有违礼制的事,会有多少臣子前赴后继以死相谏,为的就是将祸根早早的掐灭在摇篮之中,以保国运昌隆,万代不灭。 之前,夏国国君为了扶持妖后上位,废弃原皇后并致死已经让很多人不满了。现在,我就让那些人清楚的看到,他们的国君早已不配为国君! 接下来,咱们需要做的,便是……” 叶离枝朝着竹一青招招手,竹一青赶忙走过去,将耳朵附上。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过之后,叶离枝放开了一脸惊愕的竹一青,温婉笑道:“竹小弟可记清了?可否需要我再说一遍?” 竹一青呆呆摇头:“不、不用……” 心里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颜逍心中好奇的要命,却也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方便在外头细说,便对着一脸失神的竹一青,与叶离枝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叶离枝笑着应下:“好。” 她的笑容与身后高高伫立的佛祖交相辉映,竟多出了几分暗含包容的慈悲来。 但她的那份慈悲,明显只建立在那些善良的人之上。 慈悲之下,则是不将坏人拖到地狱、死不罢休的决绝与狠辣! 颜逍看在眼里,叹息一声,没说什么,默默地跟着他们离开了这座寒酸简陋、气势却依旧可称得上恢宏的寒山寺。 *** 卫羽国国师制造出来的那堆等待着将大焱周遭小国炸个人仰马翻的火药甫一传出被河水悉数倒灌淹没、全部报废的消息后,那些收到招降书的小国们便是一片欢腾。 大难临头,却意外的免遭一死,谁能不满心庆幸与欢畅? 于是,在秉持着‘滴水之恩涌泉报’的宗旨下,小国们纷纷派出礼物和使者,前往大焱,答谢‘救命恩国’。 这礼物有金有银,有罕见的贵重宝物以及……各色各样的美女。 为了体现自己的真挚情意,以期大焱日后能如今日这般罩着他们,小国们送出的美女都是很有诚意的—— 普遍长相万里挑一,身材窈窕火辣,才艺样样精通,床上做得妖精,床下做得贤妻,上得厅堂入得厨房,可谓是个男人,都绝对无法抵挡的了这样的诱惑。 不解风情的大焱皇帝却连看一眼都没看,直接下令,全部‘充公’,派遣去母后和各个太妃身边当宫女使唤。 如此暴殄天物的做法,让宫里的所有人全部傻眼——当然,这所有人里,也包括了当今的太后、皇上的母后大人。 不知情的众人心想:莫非陛下‘寡人有疾’了? 知情的太后则满心不满的想着:定又是因为那个妖精! 虽然有万雅薇这个原太子妃在前面当挡箭牌,但时日久了,精明如斯的皇太后岂有看不出自家儿子的心到底紧紧巴在谁身上的道理? 她一听儿子将那些别国千挑万选后送上的美女全部‘浪费’了,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带着一肚子的大道理气势汹汹的杀去了儿子的寝宫。 此时天色已暗,安如晦抱着刚刚沐浴过后的儿子,正慵懒的靠在龙床上,准备给他讲一讲睡前故事。 小家伙长开了不少,现在已经能大体听得懂人话并能随着教导,模模糊糊的吐出几个音节了,比如“胡黄”和“呆呆”。 还知道有人的时候要叫‘胡黄’,私底下则可以随心所欲的使劲唤‘呆呆。’ 因为娘亲一直不在身边,所以就算安如晦时常教他娘亲的叫法,他仍是过耳就忘,到如今还是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娘亲’。 安如晦无奈,只能等将他娘亲带回来后,再教儿子熟悉这个称呼和人了。 583.第583章 我爱她 现在,小家伙被他‘呆呆’教的倒是很好,不会再乱吐口水,也不会抓到什么都随便往小嘴里乱塞乱咬,更不会没有理由的大哭大闹—— 太饿和尿床的时候除外。 而且,还特别喜欢听故事,因为他觉得‘呆呆’的声音很好听,听着听着就容易犯困,很快就能睡去了。 安如晦随手抽出一本记载着前朝往事的史书,翻到上次讲的地方开始为儿子轻声念诵起来。 小东西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注意力瞬间就被开口的‘呆呆’吸引了过去,一眨不眨仰头看他,小表情很是认真,小拳头不知不觉间也塞进了嘴里去,无意识的啃咬起来。 那小样儿,好像真的能听懂他的‘呆呆’在讲些什么似的。 太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父子相处的温馨画面。 小孩子正处于敏感和好奇心最为旺盛的阶段。 刚一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小东西立即就转过了头去好奇的张望起来,待看清是时常照顾他的皇奶奶时,立刻朝她伸出了小手,同时嘴里兴奋的‘啊啊’大叫起来。 太后满腹的怨气突然间就被平息了不少。 她一边在心里笑骂着‘小鬼灵精’,一边带着慈爱的笑容,快步走上前去,将软绵绵的小东西抱在了自己怀中,百般疼爱。 安如晦放下书,坐起身来,疑惑问道:“这么晚了,不知母后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太后正逗着小东西开心,见对方乐的‘咯咯’直笑,自己的一颗心也软的不行。 但一听到儿子的问话,一张脸还是瞬间沉了下去。 现如今,先皇驾崩,太子登基,太后便成了这宫里能管制皇上的‘人上人’,地位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以往那些温婉端庄的表象,她也懒得再端下去,渐渐暴露出了一些自己快言直语的本性来。 ——毕竟,就算她现在说错了什么话,也断断是没有人敢来指摘和管教的。 太后瞪了他一眼,沉声道:“那些小国供奉上来的人……可是都被你推了?” 安如晦懒懒的应了一声。 “为何?” 太后一见儿子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刚刚被小孙子平复下去的邪火登时又窜到了头顶。 怕自己的疾言厉色会吓到小孩子,太后招招手,让奶娘先将小皇子抱到隔壁去照顾。 安如晦道:“不喜欢。“ 太后都要被他气笑了。 她语重心长道:“隐元,你也老大不小了,知道身为一国之君,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安如晦抬眸,虚心受教的反问道:“是什么?” “是学会担当大任和不再凭借自己的喜好去做事!那些女人有哪里不好?都是别国掏空心思送来的一片心意!你不喜欢?不喜欢就可以任由后宫空虚,子嗣凋零?” 说白了,还是要为安家开枝散叶、以稳固江山的那些破事儿。 安如晦诚恳道:“兄弟多了,不好。” “哪里不好?长大后便可互相帮扶!” “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呢?”安如晦长睫微垂,淡墨横扫的眉显出几分不动声色的痛与悲: “母后看我是否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兄弟倒是多,可登基之后还剩下多少?除却同父同母的五弟外,怕是再找不到一个可以得用的了。” 太后一梗,找不出话来反驳,转而反应快速的将矛头指向别处: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那个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想要为一个女人而荒废后宫,不、可、能!” 安如晦轻笑一声,温润的眉眼中却透出几分决绝来。 他缓声道:“母后,你在后宫中呆了这许多年,一定恨透了父皇吧,否则的话,也不会那般毫不留情的对他下手。” 太后脸色一变,下意识先将周遭扫视了一圈,发现这寝宫的里间中并没有留下人来伺候后,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她怒道:“少口无遮拦,小心隔墙有耳!” 安如晦敢说,自然是不怕被人偷听的。 他摇头笑道: “多年的宫中生活早就将母后您变成了一只惊弓之鸟,生怕被人落了话柄,跑去父皇的跟前告状,或将消息泄漏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太多人嫉妒母后您的位子了,所以您不得不过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太后眯了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安如晦轻叹口气,满是恳切道: “同样是女人,您又何苦去为难她呢?您憎恨父皇,无非是因为他娶了太多的女人来给您添堵、添麻烦,您的苦日子好不容易熬到了头,难道还要下一个人来接您的班吗? 我今日便实话跟您说了吧,我的确是爱她,我的儿子、女儿,也只能由她一个人来生。我不会再娶任何人,哪怕只是春风一度也不行,因为—— 我是万万不能让她为我伤心的。母后,您知道她曾经、现在,究竟为我做了多少吗?” 知子莫如母,太后明白安如晦的性子,他心里怎么决定的,嘴里就会怎么说,从不遮遮掩掩、虚与委蛇,从小,便是个人人称道的真君子。 她缓了口气,步态端庄的来到床边坐下,嘴角因他刚才的肺腑之言而露出了一丝逃不脱往事牵绊的苦笑: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恨你父皇入骨。但他是他,你是你!我相信以我儿子的能力,一定不会重蹈你父皇的覆辙,有足够的品性和能力,将自己后宫中的女人管教的服服帖帖,不敢滋事生非。而且……” 她美眸一厉,压低了声音,却更显几分迫力道: “而且那个女人动辄就消失无踪,谁知道她在外头都干了些什么?你倒是专心痴情,为她在宫中守身如玉。可她呢?你不在她身边守着,可知道她都会同哪些人接触,又可会耐得住寂寞,不背叛你与人私下有染?” “母后!” 一直好声好气的安如晦忽的沉下了脸色,冷声道:“我了解她,她不是您口中所述的那样的人!” 584.第584章 怎么可以背叛你呢 太后被忽然发难的儿子吓了一跳,印象中,这个儿子的心总好似有天地宽,待人温和,从不对谁摆脸色。 可现如今,就为了一个女人,他、他居然敢对着自己的亲娘大呼小叫? 安如晦见太后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也知道自己一时激动冲撞了她,便缓了神色安抚道: “母后,刚才是儿子的不对,向您道歉了。您不了解她,所以才这样想她,儿子不该怪您的。但是,她是儿子放在心上的人,儿子不愿别人这般看待她,那是委屈和亵渎了她,也愿母后能体谅儿子一二。” 顿了顿,又为自己的爱人解释道: “至于她为何不常住宫中……母后,您可还记得三弟?想必三弟的事您也早就知道了吧。他们两个之间有宿仇,她一定要亲手去报,我拗不过她,便只能放她去了。而且,除掉三弟也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只因她不亲手手刃了仇人无法甘心,我才放她去涉险……现在,母后知道她在外面,都是去做什么了吧?” 怕太后不信,安如晦还打开了床头的暗格,将一张小小的纸条拿了出来,呈到了太后的面前道: “这便是她外出的成果之一了。这是她从长平偷来的火药秘方,就是三弟一直让别人闻风丧胆的秘密武器。” 太后心头一震,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面前这张静静躺在儿子手心的小纸条,喃喃问道: “这、这真的是……?!” “嗯,儿子已经让人去试过,真的是火药秘方无误。” 安如晦淡淡道,但话中的自豪感却清晰可辨。 太后连忙道:“那赶快收起来吧,可莫要让别人看见偷了去才好。” 她虽然久居宫中,但安如瑾的事实在闹大太大——简直天下闻名,所以也深知这火药的厉害。 可要一国之君只爱一个女人,那也是不可能的。 太后的心思转了转,在如此大的功劳面前,想让谁轻易的取代掉皇帝心中那个女人的位置,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再者自家儿子那份骨子里的固执也令她头疼不已。 她记得那女人起初嫁给她儿子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之后被凤国的王爷掠走,儿子很是消颓了一阵子,之后便前往边疆驻守。 五年后,儿子终于回来,陪伴在他身边的却依然还是那位女子。 再之后,那女人在身怀有孕时出游未归,再出现在儿子的面前时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她都不想去回忆,那时的儿子过的是有多么生不如死。 但是人死了终究是死了,她以为儿子总能从那份痛失爱人的阴影中走出,结果并没有,不过幸好那时那女人未死的消息很快传出,儿子抛下家国江山,孤身一人直奔凤国,为的,只是救她回来。 现在,两人连孩子都有了,羁绊渐深,如水的岁月流过,她原本猜测那女人会趁势上位,取得凤印,稳坐后宫之首的位子,却没想到,两人竟是聚少离多。 而令她更没想到的是,在这段段形单影只的空白中,她的儿子并未找谁来填满这份寂寥与空虚,而是在不断的寻找与等待中渡过。 ——她真的有这么好吗?她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 太后不知道,可每当她与皇帝提起扩充后宫之时看向对方的眼神时,都会发现那里面如山般执著的坚守,是多么的不可动摇。 男人痴情起来,似乎比女子更为坚不可摧呢…… 太后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儿子很随自己——她的心中同样有一份尘封的挚爱,无论日月星辰怎样变换,都无法撼动分毫。 悲的是——同处皇宫,便身不由己! 母子俩相对无言的沉默了一会儿,太后似乎妥协般的叹了口气,道: “她的确是一个好女人,可并不是一个好妻子,好娘亲。母后希望你能为大局好好想想,不要等来日后悔。” 安如晦垂眸:“儿子绝不悔。” “随你吧,”太后站起身来,“哀家也累了,先行回去休息了,今夜算是哀家来扰了皇帝的休息,这便不必送了,皇帝早些歇憩吧。” “不敢。儿臣恭送母后。” 太后慈爱的含笑而去,却在刚刚踏出皇帝寝宫的那一刻,脸上所有的笑容一瞬之间便全部卸了下来。 她秀眉紧蹙,显然是在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才好。 旁边的心腹侍女回头悄然看了一眼在视野中逐渐远去的寝殿,压低了声音道: “若是太后不喜的话,不如……” 没说完的话两人心知肚明,太后立刻想起儿子在误以为那女人死去那段时日里宛若行尸走肉般的模样,顿时摇了摇头: “不可……不过,纵然无法将她从这世上抹去,那便试试将她从皇帝的心中抹去吧。” 心腹侍女轻轻的点头应下,不再多话。 太后离去后,小皇子自然也被送了回来。 不过显然被奶娘照顾的太好,此时已经酣然睡去了。 安如晦小心细致的安顿好儿子,随意的挥了挥手,内殿中所有多余的人便悉数退了下去,临走前,还不忘将所有烛灯熄灭,只在宽大的龙床床头留了光线最为柔和的一盏,方便皇帝陛下起夜或喝水。 黯淡的光线之下,却清晰的将挂在墙上的女子画像清晰的映照了出来,分毫毕现。 安如晦躺下身来,只需稍稍抬眼,便能与那女子一双弧线圆润而美好的杏眸直直对上。 长夜苍白而静寂。 但看着自己亲手勾勒出的身形与眉眼,心湖中便可以是一片安静与满足。 似乎那人从未走远,就一直、一直这样静静的陪伴在自己和儿子的身边。 怎么可以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去和别人欢好呢? 怎么可以背弃这个从一开始便恨不能为他掏心掏肺、透心透骨的女子呢?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私有甜蜜的往事,安如晦唇角勾起,温柔的光线落入他如墨点染的漂亮凤眸中,又更加温柔的投射到了那副画像中的女子身上。 如丝如缕,绵延不绝。 585.第585章 步步成局 夏国以为有安如瑾在凤国牵制,无论对大焱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情来,大焱都会无可奈何,只能忍下。 但是现在,安如瑾的锋利的爪牙被一场大水全部淹没,他,也是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 啊……貌似听那位柳公子说过,他那位从不安分的孩儿他娘,现在也在夏国呢。 不管她嫡长姐的那份仇有没有报完,他都想去找到她,告诉她——他很想她。 然后陪着她直到所有事情了却之后,再将她带回来。 ……这样想着,安如晦觉得那股每到入夜之后就会变本加厉的相思之苦总算得到了些许慰藉,他略带不舍的闭上眼睛,在那双杏眸不曾稍瞬的注视下,满足睡去。 *** 竹一青临出发前,叶离枝又将他需要去做的事情细细的交代了一遍。 细雨缠绵,沾湿衣缕,竹一青背着自己的小包袱,看着站在檐下被雨水浸渍了裙角尤不自知的女子,一股熟悉的亲近感悄然漫上心头。 ……那是娘亲的味道。 纵使她和娘亲的年纪相差甚大,但这份细致的温柔,却依然让人贪恋和喉头发哽。 觉得自己该说的差不多都说过了,叶离枝最后殷殷的嘱咐道: “宰相府不比别处,行事一定要小心,不可轻信他人,也不可意气用事,有任何需要立刻遣人回来说一声,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可记住了?” 竹一青‘嗯’了一声,温声道:“多谢叶姑娘提点,在下都记住了。” 叶离枝莞尔一笑,烟雨朦胧之中,几乎温暖了他的整片天地: “竹小弟不必跟我如此客气。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快些跟着他们走吧。” 竹一青又对着她和一旁的颜逍和灵钰拱了拱手,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同样用大大的笑容目送他的霍水,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少年的身形挺拔如修竹,一如初见。 颜逍眯起眼睛,看着宰相亲自派来接竹一青过去的车马渐行渐远,若有所思的道: “那位‘戒嗔’大师说的话,兴许,不全都是假的呢……” 叶离枝嘴角轻陷,口中应着‘也许吧’,眼中,却分明是等待新一轮的日光冉冉升起的灼灼期待! 五日后,大夏国国君带着自己的宠后,前往皇家围场中打猎。 消息早就放出来了,临行前的准备也在这五日内全部整理稳妥,只等出发了。 至于为何夏国国君会突然心血来潮、兴师动众的跑去打猎。 据可靠的小道消息说,是因为皇后娘娘不知从哪偶然看见了一则奇方,说是只要喝了心爱男人亲手猎来的三只猎物的心头血,便能延年益寿,永葆容颜。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扯淡。 叶若虚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怂恿夏国国君前去围场打猎,一定别有用心。 叶离枝猜测,叶若虚会这么做,大概是因为两个原因: 其一,赈灾银刚刚找到,夏国国君一定很开心。 其二,还未开审,头号嫌疑犯杨必胜杨将军却惨死牢外,这又会让夏国国君很疑心了。 叶若虚大概是怕皇帝会因此而追究下去,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借口将他的注意力转向别处,然后趁着皇帝在围场打猎的这段时间,将所有牵连进这件案子内的对自己不利的人,统统清除掉。 可惜……杨将军已经死了,当时参与过这件事的人、以及他会告诉哪些心腹……叶离枝全都不知道,否则的话,也许能及时的将他们从嫡长姐的魔爪中救出。 叶若虚,你的野心真是越来越大了啊…… 夏国,皇家围场中。 甫一到达目的地,夏国的国君便带着自己的宠后先行住进了围场外的行宫中。 余下的几名随行的大臣也各自进了为他们安排的住处先行歇脚,其中,就有宰相大人,以及有幸跟随而来的竹一青。 “一青啊,你可会骑射?我老咯,只能跟在陛下旁边看个风景了!” 宰相微微低头,看着正在为自己捏腿的少年,朗笑着问道。 少年闻言,稍稍一怔,顿了顿,才轻声应道:“会的。” “咦?总听颜小子说想让你以科举入官场,没想到你居然还会骑射?好啊,很好,算得上文武双全了!” 宰相大人拍了拍他的肩,很是赞赏的样子。 其实他却不知道,竹一青根本不会什么射箭,他只会骑马而已。 但一想到叶姑娘所说的那个计划……仍是硬着头皮,尽量摆出最自然的姿态说了谎。 因为只有他说会,宰相才有可能待他进入围场。 果然,顿了顿,宰相又道: “原本还想留你在屋里看看书来着,没想到你竟深藏不露,便跟着老夫一起去吧,说不定还能猎两只兔子回来呢!哦,对了,马厩就在附近,你且前去挑选一匹喜欢的马儿来,等圣上入围场时,便同我一起进去。” 因为是‘贴身随侍’,所以竹一青来时是和宰相乘坐同一辆马车的,并没有自己的马。 闻言,他佯装欣喜的拱手道:“那阿青便在此谢过大人厚爱了!” “哈哈!无妨,去吧去吧。” 宰相挥挥手,放他自行出去选马,自己则端起搁在一旁的茶盏喝了起来。 竹一青便转身去了。 打听到马厩的所在地后,竹一青一边走着,一边将一只手探进怀里,看似好像在掏什么东西,实际上却是在将藏在衣襟内的小瓷瓶打开,将里面的油状液体倒入手心。 就算宰相没有让他来选马,他还是会找借口来这马厩走一趟的。 马厩很大,几乎全部人的马儿都放在了这里,包括皇帝大人即将派上用场的坐骑‘踏云’。 竹一青先去随意选了一匹看起来老实温驯的马,选过之后便来到了踏云所在的地方。 皇帝大人的东西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 这里不仅有专人看守,连马儿吃的饲料和喝的水,都是经过严格审查后才会倒上的,且都是上等的精细饲料,怕是比普通人家吃的饭食都要好。 586.第586章 致命吸引 竹一青感慨了一句‘人不如马’,便挂上了少年人隐含着好奇和向往的笑容,走过去道: “嘿,这位大哥,这便是传说中圣上要骑坐的‘踏云’么?好俊的马儿呀!” 负责看马的人大概是遇到太多这种见不到皇帝就只能来仰望一下皇帝的坐骑的人,闻言熟练的应道: “是啊,毕竟是给真龙天子当坐骑的马,那自然是万中选一的纯种好马。不光跑得要快,还要长得也好。” “是啊是啊……唉,这位大哥,我能进去看看么?就、就一眼就好。” 竹一青竖起一指,清澈的眼眸中满是迫切与小心。 看马的大哥倒也爽快,摆摆手道: “看看倒是可以……不过我丑话可说在前头,第一,不能喂给那马任何东西,不然那马出了事,再不小心连累了圣上……咱们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第二,这马上的配饰都金贵的很,也不能乱动,否则一旦少了什么,哼哼,我就让你小子拿命来赔!” 竹一青佯装害怕的缩了缩脖子,连忙道: “不敢不敢,小的只是太喜欢这匹骏马了,想进去看一看而已,哪敢亵渎了圣上的马儿呢?” “那就好,”看马的大哥龇牙一笑,道:“快去吧,别磨蹭。” “是是是……” 竹一青满脸高兴的进了马厩,发现就连在马厩里面,四面也都有人看守。 他搓了搓手心,一边绕着马儿‘欣赏’,一边试探着去给马儿顺毛,发现那四人对此举动并没什么异议后,竹一青才稍稍放开了些,几乎将饰品没有遮住的地方的马毛都顺了一遍。 顺便将手掌中的透明液体,也都悉数的抹在了马毛上。 抹完之后,他便立即退出,向那位大哥道过谢后便回到了宰相的身边。 这一日光是赶路就花去了大半的时间,皇帝没有进围场,决定明日再开始狩猎。 第二日,夏国国君带着自己的宠后,及一干侍卫和大臣进入围场捕猎。 因为怕自己心爱的女人累着,所以他们行进的速度很慢,一路上大家看到的除了皇帝和皇后秀恩爱,还是皇帝和皇后秀恩爱。 大概要不是后面还跟着一长串的人,皇帝和皇后就要在外头打起野战来了。 竹一青跟在宰相身旁,一侧目,就能看到宰相看向皇后的眼中,那强忍的仇恨与杀意。 但是……如果没有皇上的纵容和撑腰,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而已,又怎么可能害得到大夏国的前皇后? 竹一青收回目光,快速调整好表情,对着宰相略带不好意思的低声道:“大、大人,我……我想去解一下手。”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宰相瞬间回神,侧头看了看他,心不在焉的道:“去吧。” “谢大人。” 竹一青离开马队,骑着自己老实巴交的马儿,朝着一侧的林子快速驰去。 待脱离掉众人的视线后,他立刻在林中寻找了起来。 在夏国,四季如春的潮润环境中,植物们的生长也格外繁茂和长久,也因此到处都可看见各种各样的狂蜂浪蝶。 竹一青很快寻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低垂着挂在树枝下的巨大蜂窝,他勾起唇角坏坏一笑,随手捡了根还算结实的树枝,朝着那蜂窝就毫不犹豫的捅了过去。 蜂窝掉落,蜂群受惊,纷纷离开家园愤怒的汹涌而出寻找凶手报仇。 竹一青毫不犹豫的打马就跑,一路遥遥领先的将蜂群引到了皇帝的马队之中。 宰相见他回来,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继续沉浸回了自己的心事之中。 竹一青则是暗自喘了口气,调整好呼吸后便等着好戏上演。 他昨日涂抹在马毛上的东西叫做引蜂水,对于人来说无色无味,但是对于蜜蜂们来说,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果然,马队又往前行了一小段路后,那群杀气腾腾的蜜蜂便杀了过来。 只是没等它们找到凶手的影子,就突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味道吸引了过去。 侍卫们听到有沉闷的嗡嗡声起,好奇的抬头一看,顿时纷纷大惊! “这是什么?!” “蜜蜂?这里怎么会有蜜蜂?” “什么蜜蜂……这是毒蜂啊!啊!都朝着陛下飞去了,快!快保护陛下!” 有行家一眼认出了这蜂群的真正面目,队伍顿时更加混乱,有害怕的四处乱躲的,也有奋勇的抽刀狂砍的。 原本与夏国国君共乘一骑,明面上耳鬓厮磨,暗地里却勾引着对方的手探进自己的衣内乱摸的叶若虚,一抬头见到大批毒蜂黑压压的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的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脸,因一时间没坐稳,直接从马上摔了下去。 “娘娘!保护娘娘!” “快护着陛下撤退,快!” “这东西到底该怎么对付?!这样不行啊,根本躲不开!!!” 好在这群毒蜂目标明确,只要离着他们的陛下远一点,基本就不会受到波及。 可怜的夏国国君也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了,下意识的抽出宝剑胡乱挥砍,但因敌军数量太多、体积又太小,所以效果甚微,很快手上、脸上就被蛰起了好几个大包。 随行的太医顿时大惊失色,骑着马站得远远儿的高喊道:“这蜜蜂有毒!不可被蛰过多下,否则,将会有生命危险!” 一听这话,一直忠心守卫夏国国君的侍卫们的动作就是齐齐一僵。 不过,护君可能是死,不护君的话,就一定是死!所以大家咬着牙,又继续挥砍了下去。 宰相等大臣早就自行驱赶着马儿去一边避难了,为了表示自己并没有袖手旁观,很多人都在声嘶力竭的高喊着‘陛下!陛下小心!’,好像这样就能助皇帝一臂之力一样。 然而事实上并没什么卵用。 夏国国君听到太医的喊话后,脸色当即白了一白,不敢再与这些该死的小东西纠缠,另一手胡乱摸索到缰绳便要打马狂奔。 倒在地上刚刚被人扶起来的叶若虚还被起跑时撩起的马后蹄狠狠地踢了一下,顿时痛叫一声,倒退着飞了出去。 587.第587章 救下一只君王 但此时,一向怜香惜玉对她爱护有加的夏国国君却好似没有看到自己宠后的惨状一样,慌不择路的驾着马就要逃命。 却在这时,一个挥舞着一片火光的少年突然冲入了战局之中。 他口中高喊,眼神坚定,一下就烧死了一大片围绕着马儿不肯散去的毒蜂们。 没错,只要是个生物就会怕火。 周遭的侍卫见状,立刻恍然大悟过来,纷纷解下自己的腰带脱下外衫,以少年手中燃烧着的衣服做引子,引燃之后效仿着他在蜂群中挥舞了起来。 见蜂群的攻势稍减,在外围的人还立刻很有眼色的号召大家都脱衣服。 然后将衣服收集起来,堆成一堆,用火苗点燃后全部拖到了皇帝陛下的马儿四周,将陛下连同御马一起保护起来,以驱赶那些久久不散的毒蜂们。 毒蜂们兵败如山倒,很快远远的飞开,不敢再去攻击陛下和围绕在那些火堆旁边的人。 得救的夏国国君顿时大大的松了口气,但同时也被这滚滚浓烟呛得不轻。 正咳的连肺都要喷出来时,却感觉自己的衣角一紧,一低头,便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正直挺挺的站在旁边,仰着脸对他急急道: “陛下,请立刻下马,这儿的火势太大,再留下去恐会受伤!” 夏国国君认出了他就是方才第一个挥舞着燃烧的衣服前来拯救他的少年。 他的心中对这少年产生了浓厚的信任感,二话没说便跳下了马,跟在少年的身后冲出了火堆的包围圈。 大片的新鲜气息顿时扑面而来,让夏国国君甚至产生了一种重生的感觉。 那群毒蜂大概是怕了这些玩火的人类,见火势越来越大后,便赶紧撤退,连马儿身上那股致命的香气都来不及去细细品尝了。 见‘敌军’终于撤退,人们不约而同的吐出了一口浊气来,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各自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余韵中。 夏国国君浑身狼狈的站在一边,腰杆儿却是挺得笔直。 等危机解除后,反常的没有第一时间去关心他的‘心肝儿宝贝’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安慰,而是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少年,堪称和蔼的问道: “你,是谁?” 竹一青立刻跪倒在地,恭敬的应答道: “小的是相国大人身边的侍从。” 一听到‘相国’两个字,夏国国君的眉心就忍不住紧紧攒起。 他可没忘记惨死的前皇后,就是宰相大人的掌上明珠之一。 但……谁叫她想要暗害自己心爱的女人呢?死也活该! 夏国国君沉吟片刻,脑海中已经飞过无数个宰相大人为了给女儿报仇而使出的阴谋诡计了。 眼前的少年始终俯伏在他的足前。 他右手的手背上不小心被火苗燎起了一大片水泡,墨色的长发亦受到了大面积的波及,白皙的面容在烟熏火燎之下,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颀长消瘦的身上,更是只剩下一件勉强蔽体的里衣,剩下的,全都为了救他而烧了。 如此尽心尽力救过他的人,又如何会是宰相大人派来‘谋害’他的人呢? 再者,如果宰相真的有害他之心的话,那么方才,大可不必让这少年过来,单是被那毒蜂多蜇几下,他就可以直接翘辫子了,何必又辛辛苦苦的将他救出? 思来想去,阴谋论始终不成立,夏国国君稍稍放下心来,赞赏的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头,大方慷慨道: “你今日救驾有功,说罢,想要什么奖赏,无论功名利禄,还是美人城池,朕都可赏给你!” 此话一出,可羡煞了好些人。 可惜,他们虽然大部分都参与到了护驾的队伍中,却没有一个人如少年这般,第一个想出正确有效的驱赶毒蜂的方法,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陛下成功救出。 现在人家能得到君王的千金一诺,也算是救有所得了。 所有人都看向这个幸运的少年,觉得他想要的,大概逃不脱君王所许诺的那些东西了吧。 谁知,少年只是抬头,朝着那被大火困住的马儿看了一眼。 马儿早已不复当初的威风样子,满身光滑油亮的白毛被烧的东黑一块,西短一截,险些直接变种成斑马。 竹一青开口,用淡泊又略带坚定的语调道: “回陛下,小的……想要那匹马上的一只马饰。” “什、什么?!” 此言一出,不光是夏国国君,连带着周遭的所有人,都被少年开口索要的这份‘寒酸’的报酬给惊呆了! 皇帝的马饰固然金贵,可是,和那些功名利禄、美人城池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了! 而且,他要的是‘一只’,而不是全部! 宰相却是在一片惊讶的眼神中,显出了几分欣慰与放松来。 少年的确可以要别的,但有的东西给他带来的,并不全部都是好处。 只要一只马饰……也好,也好。 旁边的一位御史却凑近了宰相,皱眉低声道:“相国大人,这……使不得呀。” “什么使不得?”宰相漫不经心的反问。 御史严肃道: “这马饰虽然和别的相比,不值什么,可……那是只有帝王才能使用的马饰呀!皇上要是赐给了他,表示他一介小小平民,也可以使用皇上使用的东西,岂不是等于乱了礼制?!” 他的话音刚落,发现了问题的几位大臣已经走上前去,请求国君收回成命了。 宰相心下一震,这才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不禁看向那跪在地上看似卑微而渺小的少年,目光凌厉了片刻,又逐渐缓和下来。 不……不可能的,这少年不会有那么深的心计。 及时的救下天子,也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正好皇上不小心遇上了蜂群,又不小心只有他抢先反应过来,用火驱赶了它们。 而赏赐只要一只马饰……大概也是因为少年觉得自己身份还不够格,不敢要别的东西吧。 他还从未入过朝堂,这种事情自然也是不会知晓的。 宰相仔细而快速的分析过一遍后,稍稍放下心来,跟着走到那些大臣的旁边,躬身请罪道: “是臣教导无方,还望陛下恕罪。小子没什么见识,并不知马饰是皇家专属的用品,因此才贸然提出此等要求,难免会有冒犯之处,也请几位大人多多包涵了。” 588.第588章 君臣离心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要求,恐怕真的是少年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提出的。 只要皇上拒了他,也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夏国国君最近总被自己的宠后吹枕边风,说是‘陛下乃一国之君,万不能被臣子们牵制了去’。 其实叶若虚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以后着想。 现在,参她的人越来越多,杨将军又莫名惨死,万一不小心被那些残剩的余党将她曾与杨将军联手贪赃了赈灾银两的秘密不小心给泄漏了出去,参她的人只会更多! 为了不让那些该死的大臣们左右了夏国国君的决策,叶若虚便决定早日为自己的将来铺路。 只要让夏国国君彻底的与那些大臣们离了心,她才能在这夏国的皇宫之中,有一席立足之地。 因此,一看到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就有一大群的臣子们跳出来告诉他这个不行,那个不能做,夏国国君的邪火腾得就窜到了眼角眉梢! 到底是他们是这一国之君,还是自己是?! 能够发号施令、执掌夏国子民的生死、贫贱,甚至改写他们命数的人,不是他们,而是自己!是自己才对! 夏国国君冷眼扫过面前这一众‘越俎代庖’的大臣们,冷哼了一声,慢声慢气、隐含危险的道: “诸位爱卿……说的都很对啊,朕不应该将这只有朕才能使用的马饰赐给这位救命恩人,而是应该换成别的不违反礼制的东西,对否?” 大臣们拱手齐声应道:“陛下英明!” “英明个屁!” 没想到上一刻还像个人样的夏国国君,下一刻便暴跳如雷,面色狰狞的斥道: “朕看你们就差骑到朕的头上来拉屎来了!难道这点小事朕会不知道吗?用得着你们在这里婆婆妈妈、唠唠叨叨、唧唧歪歪的瞎叫唤?!你们现在妄图越过朕,替朕做决定、下命令,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取代了朕,坐到那个龙位上,好呼风唤雨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面前的大臣们具是神色丕变,在一片不知皇上又在发什么疯的惶恐中齐齐跪了下去,口中高声喊道: “臣不敢——请陛下息怒。” 夏国国君冷笑:“刚刚做完就说自己‘不敢’了?朕看你们的胆子都大得很嘛!” 说完,又看向始终跪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少年,大手一挥,道:“来人哪,取马饰!” “陛下不可啊!” 一位老臣一听这话,顿时惊慌的开口道: “陛下,他只是一介贱民,怎配得上只有陛下才能使用的东西,这万万不可啊!” 紧接着,又有另一人口苦婆心的接话道:“是啊,陛下,赏赐事小,礼制事大,一旦乱了礼制,其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其余的人则一起喊道:“请陛下三思——” 宰相敏锐的察觉到今日皇上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劲。 他转头,想对着竹一青使个眼色,让他自己拒了这桩赏赐。 可对方跪得太五体投地,导致他根本无法和对方用眼神交流。 正着急间,那边得到命令去取马饰的人,已经回来了。 夏国国君睥睨着面前的一群臣子,咧嘴笑道: “爱卿们哪,今日朕就用行动告诉你们,究竟谁才是这夏国的主宰!来,给朕拿着!” 他抬手,不由分说就将马饰塞进了竹一青的怀里,然后以挑衅的目光扫向这群好似总喜欢和他对着干的臣子们。 见他身为一国之君却罔顾祖宗们传下来的礼制,如此无理取闹,当场就有两个老东西气得两眼一翻,厥了过去。 其余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想再次规劝,就听夏国国君及时发话道: “从现在开始,谁要是再敢说一句违抗朕的命令的话,呵呵……朕要他脑袋搬家!” 众人立刻缩了缩脖子,把自己缩成了鹌鹑,不敢再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再去撩拨皇上一句了。 圣人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 乱了礼制这种事,表面上看来不过是一只马饰的事,这没什么。 但若这般纵容下去,最后发展而成的结果,就是君变得不再像君,民亦变得不在像民。 不像君的君,将来又有多少人甘愿为他臣服?! 到时候甚至可能引起国家动乱,纷争四起,让敌国变得有机可乘,趁虚而入赶走国君,自立为王。 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但是,咳……在如此严重的后果与不可撼动的礼制面前,其实……还是自己的小命更为重要一些。 臣子们乐观的想着,也许,等皇上这股莫名其妙的邪火消了,以后,就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也幸亏前朝遗留下来的两位老臣都晕过去了,否则的话,那些老顽固们一定会排队挨个在皇帝面前撞死,以此来捍卫祖宗的规矩。 到时,一定会将皇上气炸了肺,继而连累到他们身上。 年轻的臣子们思及此,更是个个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将马饰收下,口中高呼‘谢主隆恩——’。 竹一青捧着马饰,百感交集。 他原本还想着需要费些功夫,挑拨圣上几句,对方才会将这万万不应该给他的东西给他。 没想到,圣上好像和他的臣子之间有什么龃龉,没等他开口,臣子们便争先恐后的站出来往枪口上撞了,惹得圣上龙颜大怒,非要将这东西赐给他不可,倒是便宜了他。 竹一青抬头,佯装茫然和不解的环顾了周遭寂静无声的人群一眼,在圣上宣布暂停狩猎,回行宫休整时,悄无声息的退回了宰相的身边。 宰相深深的叹息:“你啊,你啊……”却是再说不出什么来了。 对方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如何去苛责? 再者,这件事最大的责任还是在任性妄为的皇帝身上。 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而不顾! 杀他的女儿,他可以为整个夏国的子民和江山而忍。 但是乱了礼法,其后果将不可估量,他身为臣子,为了大夏的江山和子民,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容忍和放纵这个混账下去了! 589.第589章 妖后有孕 叶若虚这次可伤得不轻。 当然,就算只是磕破了一层油皮,她也要将伤势夸大十倍,以此来博取夏国国君的关心和爱护。 装可怜和柔弱,这是女人的长项,亦是女人的武器! 叶若虚躺在床上,被那臭马一蹄子踢的胸口剧痛,感觉总是喘不上气来,脸色苍白之下,看起来更为楚楚可怜了。 她含着泪花,对坐在床边的夏国国君虚弱的道: “陛下,危机来临之时,臣妾没有及时的保护好您,是……咳咳,是臣妾之罪,望陛下重罚!” 换过衣服上过药的夏国国君脸色阴沉的坐着,被毒蜂蜇过的地方犹在隐隐作痛。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要交代在那片林子中了! 他本来也没有要狩猎的兴致,不过听了这女人的几句胡言乱语,竟就傻乎乎的跑来给她亲自打猎,好喝那什么动物的心头血,以让她的容颜永驻,青春不老。 可结果呢? 都是这个女人的挑唆,才让他遭受到了毒蜂的攻击! 要是好好的待在宫里,那什么事儿也不会有! 可当他将怒火酝酿的差不多,随便找个引子便能引爆的时候,那女人竟先开口,气息奄奄的说话了。 夏国国君扭头,看着叶若虚那副因卸去了过分浓丽的妆容后,而展现出的清理而苍白的面容,再听她一开口就是‘自己有罪,请求责罚’,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熄了下去。 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女人的。 因为她说出的话总是那么顺耳,留她在身边这么久,她从未惹自己生气发怒过,而且知情识趣,长得漂亮,床上功夫也不错,与从前那个端庄娴熟的过头的原皇后相比,有趣的多了。 只是偶尔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而已。 但是,自己身为她的男人,满足自己女人的需求,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他今天……大概只是运气太差了些罢了,等明日出发之前,一定要让人看过黄历确定适宜出门才行。 想明白了这些,夏国国君看向叶若虚的眼中,又重新布满了疼爱与怜惜。 他执起了叶若虚未被诊脉的另一只手,柔声道:“你这是哪里话,明明是朕答应过你,要为你亲自去捕猎,结果却是空手而归,你不责怪朕,朕已经很欣慰了。” 叶若虚忙道:“臣妾怎么敢呢?其实也不必真的去为臣妾做些什么,陛下有这份心,臣妾已经很感动了……” 夏国国君很是受用的捧住她的小手亲了亲,正想着再同她说几句体己话,幔帐外头的太医却已经诊脉完毕,禀告道: “回陛下,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外加一些皮外伤,开几副凝神安定的药喝一喝,也便就能好了。但……” 听出了太医欲言又止,还有话要讲,夏国国君立刻紧张的追问道:“但是什么?但说无妨!” 太医躬身拱手,掩下自己心中的不情愿,含笑朗声道: “但还有一事容禀。那便是娘娘已有身孕,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前皇后惨死,留下的皇子皇女们被这妖后一离间,皇上自然也跟着不待见他们起来。 如今,这妖后竟已有了身孕,日后怕是……不妙啊。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的夏国国君明显已经高兴疯了! 叶若虚也有些意外,不过仍是做出狂喜神色,含情脉脉的看着夏国国君,柔声道:“陛下,臣妾有了呢。” 夏国国君已经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嘴里语无伦次道:“好……太好了……”一双焕发出惊人光彩的眼睛死死的盯在叶若虚还未隆起的小腹上。 叶若虚趁势抬手温柔的摸了摸,继续柔声道:“这,是臣妾与陛下的孩子呢。” “当然!这是朕与你的孩子,朕一定会好好爱他,等生下来后要是个男孩儿的话,朕便封他为太子!” 外头听到这话的太医心里登时咯噔一下,沉入无底深渊。 叶若虚则开心的咯咯笑将起来,半真半假的嗔道: “陛下说什么傻话哪,太子已立,只要我们母子能够陪在陛下身边,哪怕什么也不是,臣妾也已心满意足。” 但是她越是这样说,夏国国君越是觉得自己绝不能亏待了她们母子,铿锵有力的许诺道: “这是朕的儿子,为何不能做太子?至于原太子,呵……有个那么心狠手辣的母后,将来怕也会成为一代暴君,不如早些替换了的好!” “陛下,”叶若虚善解人意的顺势接话道:“那臣妾愿意让儿子为陛下分忧。” 夏国国君看着她那副不胜娇羞、我见犹怜的模样,把持不住之下一把抱住了她,无比快活的仰天大笑起来。 可把纱幔外的太医笑得一颗心哇凉哇凉,无比沧桑的叹了口气: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 因顾念着对方刚刚受过惊吓,又有孕在身,夏国国君在看着叶若虚喝过药后,便体贴的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宫女便闯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奇怪的小盒。 来到大床边时,宫女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娘娘,您可睡了?” 正在闭目养神的叶若虚微微皱了皱眉,懒懒问道:“什么事?” “是宫里遣人送来的,说是娘娘的解药。” 叶若虚腾得从大床上坐了起来! 她差点忘了,她还中了那个该死的三妹的毒! “快!快给我拿过来!”她急声道,顺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并没发生什么异常后,才稍稍放下了心来。 漂亮是一个女人最高的荣誉,也是最大的资本,她绝对不能失去! 宫女被她那突然间变得无比急切的音调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凑上前去,将那只小盒双手奉上。 叶若虚连忙接过,打开盒子,捏起里面的小丸刚要往嘴里塞时,却又猛地一顿,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 这可是解药呢……万一叶离枝食言,只给她这一颗,或是给的不够怎么办? 她被天打雷劈无所谓,自己这花容月貌……可是万万不能因此被毁的。 590.第590章 逗你玩 狡狯的美眸精光流转,叶若虚看着被捏在纤细如玉的指间的药丸,对宫女吩咐道: “去,把太医给我请来,就说本宫有事相求。” 宫女应声去了,不多时,才下去歇息不久的太医又被叫了进来。 没等他不情不愿的躬身行礼,叶若虚已经和颜悦色的开口道: “太医大人免礼。本宫因中了奸人奸计,所以需要解药来解毒。今日那奸人好心送来了一颗解药,本宫就想着,若是太医能分析出这其中所含药材为何,日后本宫也便不会再受奸人挟制了,太医大人可愿意?” 太医哪里敢说不愿意,不然下一个惨死的人就该是他了。 他恭敬的俯首道:“愿为娘娘效劳。” 叶若虚这才微笑着将那药丸谨慎的放回到小盒子中,递给宫女,宫女又小心的呈给了太医。 太医先是观察了一番,后经过闻、舔、品,好一番的分析之后,才面色古怪的开口道: “娘娘,这……” 叶若虚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勉强维持镇定的道:“有话便直说,不管药材多么珍贵和难找,本宫都有办法……” “不,臣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东西,根本不是解药啊!”太医极其无辜的说。 “什么?!” 叶若虚的整个脸色都变青了,心里疯狂转动的念头就是——叶离枝在骗她!她想要毁了她的容貌! 她面容几近扭曲的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那个该死的叶离枝,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她没有那么好心! 早知道当初就不放安如晦走了,将他斩于刀下,正好为自己陪葬! 太医虽然不明白皇后娘娘的反应为何会这么大,但仍是老实的禀报道: “娘娘息怒。回娘娘,这其实是一种香丸,只是香料的产地源于北方,也是北方的王公贵族最喜爱用的,也因此,娘娘才没有认出来了。” 检验完毕后,太医又将小香丸重新放回了盒子里,让宫女送回叶若虚的手中。 叶若虚青白着脸,拿着那只香丸左看右看,又凑近了闻一闻,隐约觉得很是熟悉。 她记得……那日叶离枝突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挟持她时,强行给她喂下的东西,似乎和这颗小丸一模一样。 只是她那时太害怕了,以为这一切都是叶离枝早就谋划好的,那毒药自然也是她提早准备好的。 可放到现在来想的话,她要夏国国君派人伏击安如晦的事,提前根本没有走露一点消息,叶离枝又是怎么可能会早早准备好这一切,只为等伏击时好用她来逼迫夏国国君放了安如晦? 所以……能够毁容的毒药什么的,根本就是假的吧! 叶若虚的心里一时间冰火两重天,一半是为自己不必再担心脸会烂掉而高兴,另一半……则是被那个狡猾的三妹气得快要内伤。 那么好的一个机会!那么好的一个一箭双雕的机会!她怎么就那么愚蠢的错过了呢! 要是当初就识破这只是颗临时被拿来冒充毒药的香丸的话,无论是安如晦,还是叶离枝,都别想活着离开大夏的国土! 叶若虚越想越气,手中攥紧小盒,一个用力将它砸在地上,任由她方才还宝贝万分的小丸随着摔碎的小盒跌落而出,沾染着尘土一路滚向别处。 太医和宫女见状,连忙跪了下来。 满心忐忑中,就听纱幔中传来一声近乎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咆哮: “叶、离、枝,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第二日,关于妖后有孕、夏国国君想要立妖后腹中孩儿为太子的消息,已经在臣子中流传开来。 宰相是第一个知道的,当即就被气得站不稳脚跟。 现在的大夏国已经有了一位太子——也就是他的大外孙,夏国国君要立妖后的孽种为太子,那么又将要置他的外孙与何处?! 糊涂!荒唐!这、这简直不该是一国之君所为! 竹一青眼疾手快的扶住宰相,如烟般清冷的眉眼中现出几分担忧来,轻声唤道:“大人,您没事吧?” “让我静一静……” 宰相长长的叹了口气,颓丧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在竹一青的搀扶下,他踉跄的跌坐进了椅子中。 想起那明明无罪却在痛苦之中凄惨死去的女儿,宰相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如今,连他女儿的孩子都不肯放过了么! 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后! 竹一青站在宰相旁边,抬手帮他拍背顺气,顿了顿,还是开口道: “大人,君是君,臣是臣,皇上这么做自有他的理由,大人定要三思而后行,万不可惹恼了皇上,反而祸及自身。” 宰相苦笑了几声,知道少年是在好心的劝慰他,让他不要在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可是,就算他很冷静,他不冲动,依然还是下定了要铲除妖后、以死谏君的决心! 不能再放任皇上被这个妖后继续迷惑下去了,绝不能! 否则,他的外孙外孙女们,恐怕也会和他们的母后一样,难逃一死…… 宰相接过竹一青递过来的方巾,将脸上的泪仔细拭净后,便扶着桌子,硬是重新站了起来。 竹一青不解的询问道:“大人?” 宰相虽刚刚再次历经巨大的打击,但那腰背依然挺得笔直,擦干净脆弱后,重现拾起了昔日身为一国之相的气势和威严。 他寒声道:“你且留在这里,好生呆着,老夫要去面圣,劝皇上收回成命。”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朝着门口提步走去。 竹一青忙紧走几步拦在他的身前,诚恳的劝道:“大人不可!皇后娘娘刚刚被查出有孕,皇上正在高兴头上,大人这个时候过去扫皇上的兴,怕是会适得其反啊……” “那老夫就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对狗男女胡作非为而视而不见吗!” 宰相已经是歇斯底里的在咆哮了。 竹一青大惊,连忙朝后看了看,幸而房门是关着的,门外守着的,也都是自己人。 看来宰相这次真的是气疯了,才胆敢如此称谓夏国国君。 不过,这是不是也说明了,国君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然一落千丈了呢? 591.第591章 反击 未等竹一青反应过来,宰相已经先一步绕过他,大步流星的朝着房门走去了。 竹一青想了想,连忙也跟了上去。 因为昨天的‘毒蜂攻击’,今日夏国国君在让人查阅了黄历之后,发现不宜出行,便没有再领人入围场打猎。 宰相到的时候,夏国国君正呆在妖后的房间里。 门口负责前去通报的小太监进去了一趟后,出来说什么皇上正有要事要忙,如若宰相大人愿意的话,便在门口等上一等吧。 这没什么,国君日理万机,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见到,宰相闻言,便什么也没说的恭敬退到了一边,低眉垂眼的笼着袖子默默等待。 大概昨日突然发难的皇上将臣子们都吓坏了,今日得到消息的人没敢再来触皇上的霉头,也因此,房间外只站了除太监、侍卫外的宰相与竹一青两人。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两柱香的时间过去了。 里头还是没传出让他进去的话儿来,倒是女子的娇声媚语,从未断绝过。 “……昨日那马儿踢到你的哪里了?” “这儿。” “还疼么?让朕看看……” “哎呀~陛下你好坏,现在可是白日呢……” “白日怎么了?朕只是想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不要害羞嘛……” “陛下不要~!咯咯~好了好了,臣妾给陛下看就是了,陛下不要再挠臣妾的痒了,臣妾受不住了,饶了臣妾吧,啊~!” 竹一青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严重的污染。 女子那矫揉造作的声音,喊叫的他都快要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他突然无比的怀念起霍水来。 同这女人相比,霍水那可爱的面容、以及爽利干练从不扭捏做作的性子,简直让人喜欢到不能再喜欢。 再看看宰相,那脸色,简直比他的还要难看上一千倍、一万倍。 负责传话的小太监尴尬的站在门口,几次三番的想要上前劝宰相不要再这里干等下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都在看到宰相那张极为阴沉的脸色后,不敢开口了。 最后,还是宰相先受不了里头那白日宣淫的无耻动静,用力的一拂袖,转身走了。 竹一青看着他,发现那背影,竟是无比的苍凉与……决绝。 为了给心爱的女人压惊兼补补身子,在终于适宜出行的第三日,夏国国君再次亲自上阵,这次很是顺利的猎到了许多故意放养在林中的性情较为温驯的大小动物。 难得这昏君还有一手好箭术,几乎百发百中,而且为了能够取到完整的心头血,他射中的地方几乎都是动物的眼睛,而非身上。 被射中眼睛的动物也不会立刻就会死去,夏国国君就让人将它们绑起来,半死不活的带回来后,再趁着它们还有一口气的时候开膛破肚,取新鲜的心头血给皇后送去。 竹一青站在已经恢复平静的宰相身后,看着那满手鲜血却满脸高兴,在濒临死亡的动物的惨嚎中哈哈大笑着的男人,一股愤懑的感觉自心底喧嚣直上。 他冷眼一扫,发现在场的除了那些面如土色的文官外,连带着武将们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他们的确杀人不眨眼,可是,他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或敌人,且从不拿杀人取乐! 今日,他们的国君为了那妖后可以将那些活着的走兽开膛破肚,那明日,是不是就能为了取悦妖后,而去射杀鱼肉那些无辜的百姓们? 照国君当前的状态来看,这并非不可能发生的事! 每位眼光长远的臣子,已经不可抑制的露出了担忧焦虑的神情。 可是,他们的国君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要是他们胆敢说那妖后一句不是,他们敢打赌,那妖后下一碗喝的心头血,就是取自他们身上了! 一时间,全场静的可怕,只剩夏国国君开怀至极的笑声在暖风中来回摆荡,伴随着一股浓郁得无法化开的血腥气,久久不散。 狩猎过后,众人在晚上吃了一顿味同嚼蜡的烤肉后,第二日便启程跟着皇上回宫了。 没想到,就在回去的途中,夏国国君的车马,竟然遭到了刺杀! 一片混乱中,夏国国君勉强在重重护卫中保住了一条小命。 可同时,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疼宠溺爱的皇后,也被对方给活生生的劫走了。 夏国国君大怒,当即便派了大批人马去追,可是在原地等到天黑,都没有传回一条好消息来。 不得已之下,他只好自己先行回宫。 没有看到,那些跟在身后的臣子们,脸上是露出了怎样的一种夹杂着如释重负与幸灾乐祸的表情。 这是报应,都是报应啊!呵呵…… 在这场大多数人都认为’劫的好‘的事故后的第三日,有一只鸽子飞入了夏国国君的寝宫之中,鸽子腿上还绑着一张小纸条。 小纸条上书,只要夏国同意让出十五座城池,那么,便将他的皇后还给他。 纸条的落款处,绑匪还十分嚣张的自曝了家门:大焱。 夏国国君死死盯着这张还不足以一指长的小纸条,目光凶恶的恨不能将写下这张小纸条的人都生吃了。 然后,他紧急召集大臣,开始商讨与大焱赎回人质的事宜。 宰相抄着手站在一旁,意外的沉静,不发一语。 其他听到大焱要求夏国用城池来赎回人质时,当即全部投了反对票:不成! 别说是十五座,就算只是一座城池,那也是经过无数先辈们浴血奋战之后才拼死打下的江山! 怎能为了一个女人,说割让就割让? 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先例,让别国知道了大夏的皇后就是夏国国君的软肋,那么明日你绑一下,然后要求用城池来赎人,后日他绑一下,同样也要求用城池来赎人。 那么不出几日,大夏的国土就让被人瓜分光了! 因此,这一次,哪怕是最没有骨气的臣子,亦是情绪激动的强烈表示:无论如何,都不能割让城池! 可是,不割让城池的话,皇后便要危险了…… 夏国国君坐在宽大的圈椅之中,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面前这各个自诩‘为国为民’的肱骨大臣们,阴恻恻的开口道: “她的肚子中甚至还怀着朕的孩子,难道她们母子两个,还抵不上十五座城池吗?” 592.第592章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当然抵不上!”其中一人坚定的应道: “国土乃国之根本,若连国土都守不住,我大夏国必然会被他国看低看轻,继而肆意侵犯,到那时,可就得不偿失了,请陛下三思啊!” 夏国国君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因他们没有让出城池,叶若虚母子被大焱那些狗杂种蹂躏至死的惨状。 这场面彻底激发了他对于这些总是和他对着干的臣子们的冲天怒火! “她是朕最爱的女人!”夏国国君再也忍不住的怒声咆哮道,顺便飞起一脚,将面前的桌子掀了个底朝天。 不幸被桌子砸中的大臣们哎哟一声,摔倒在地。 夏国国君却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兀自独裁的下决定道: “这是朕的国土,朕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容不得任何人来置喙!不就是十五座城池吗,哼,朕还偏就给了!” 臣子们大惊,立刻五体投地的齐声呼喊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不可?” 夏国国君赤红着眼睛,站起身来,来到御前带刀侍卫的面前,将他的佩刀抽出,走到喊得最大声的几个臣子面前。 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将他们的头残忍的一刀砍下。 然后提着染血的佩刀,环顾一周,笑着问道: “还有谁不同意朕的决定?” 其余的人全都吓傻了。 谁也没有想到,为了一个女人,他们的国君已经疯狂至此。 大夏……要亡啊! 走出议政厅的时候,每个人的腿几乎都是软的。 站在议政厅门前的石阶上,宰相回头看了一眼,一双精明的老眼再没了以往对于君王的敬畏与尊崇。 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失望和愤恨,被很好的埋藏在了宛若两口阴森黑井的眼底之中。 臣子们沉默的出了宫。 离开宫门很远后,才有人凑到了宰相的车马旁,压低声音,忧心忡忡的问道: “大人,圣上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又要废太子而新立,又要为了那个妖后而罔顾大局的把城池拱手奉上?” 宰相闭着眼睛端坐在宽大的马车内,闻言,勾起嘴角,冷冷一笑: “圣上没怎么,只是,忘记自己身为圣上的职责了而已。” 外头的人心下猛地一沉,好半晌过去后,才怯怯的追问道: “那、那我们……” 宰相以理所当然的口吻道: “我们……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夏的大好河山,断送在这等人的手上,你——可明白?” 杂乱的马蹄声宛若惊疑不定的心跳。 许久,外头才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回应: “……明白。” 很快,夏国国君就在城池割让书上盖了大印。 大焱也毫不客气的派了军队来占领了得到的城池,插上了己国的大旗。 并十分遵守约定的将叶若虚给毫发无伤的送了回来。 得知这件事后的大夏国子民,简直是震惊的。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圣上就为了一个女人,便将十五座城池白白的拱手送了出去。 那可是大夏的国土啊!又不是什么不值钱的大饼,说割就割,说让就让! 会不会等明日醒来,连他们,都变成了别国的子民呢? 在失去家园沦为奴隶的恐慌下,无数文人走上街头,大肆游行,讨伐昏君。 稚儿们也编起歌谣,专骂妖后,由此,妖后祸国的传言也变得愈发让人心惶惶了。 叶离枝坐在灵钰家的前厅中,细细的读着竹一青雇人送回的信,姣美的面容慢慢漾起一抹开心的浅笑。 在霍水殷勤的表现和沉痛的忏悔下,她早已离开了客栈,重新与霍水住在了一起。 此时看她笑的开心,正在为她削果皮的霍水不由得也跟着翘起嘴角,好奇的询问道: “姐姐在乐什么呢,可是竹公子传回什么好消息来了?” 正在为女儿编发辫的灵钰也含笑附和道: “我瞧着也是,小姐快说给我们听听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倒是听说最近夏国国君自己做了个大死,”颜逍喝着茶,悠闲的道: “据闻他在为叶若虚狩猎回来的途中,遭遇刺客,叶若虚被人绑走,后刺客要求用城池来交换,还说自己是大焱人,夏国国君便答应了下来。实在看不出,叶大小姐居然还有这样的魄力,佩服,佩服啊。” 午后的暖风慢慢悠悠的穿堂而过,吹的几人无比的惬意,连谈话都带上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 叶离枝俏皮笑道: “都被颜大哥猜到了,我还说些什么?而且,竹小弟做得很好,我交代过的事,几乎都办到了。现在,宰相已经对夏国国君失望透顶,只等合适的时机出现,他便会完全倒戈向竹小弟这一方了。” “哇!”霍水突然兴奋的直起身子,大呼小叫道: “那那那……那以后竹公子岂不是就会变成……” 叶离枝笑着点点头,肯定了她不敢说出口的那个尊贵无比的身份。 霍水张大嘴巴,露出一脸玄幻的表情。 明明、明明走之前还是一位倒霉的落魄公子哥来着,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准备化身为龙翱翔九天了? 太……不可思议了吧…… 连总是喜欢欺负自己的混蛋都能当皇上的话,那么……自己岂不是也可以当皇后娘娘咯? 啊呸呸! 当皇后娘娘的确是很威风,但是……谁要当他的皇后娘娘啊! 霍水可爱的笑脸上瞬间飞上两朵可疑的晕红。 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专心的削果皮。 颜逍拖着懒洋洋的长音缓缓道: “那么接下来——你还要怎么做?” 老实说,他真的期待死了。 他很想知道,这位年纪轻轻,又身处异国无权无势更无人脉的小女子,是要怎么将一条土蛟变成真龙的。 叶离枝抿唇一笑,纤纤十指将信撕得粉碎,连一个字都无法分辨的出后,才撒在了桌上空置的托盘之中,宛若一群白色的蝴蝶。 她道: “得人心者昌盛,失人心者灭亡。现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都对夏国国君失去了信任和敬重,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该亮出我们的底牌,让宰相大人足够相信,我们的竹小弟,是位不折不扣的,能够成就一番霸业的人了。” 593.第593章 及时雨 颜逍眼睛一亮,瞬间精神了起来,声音却是谨慎的压低了下去,但仍难掩其中的激动与兴奋道: “叶姑娘所说的底牌,难道是……” 叶离枝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一旁正在专心的与果子奋战的霍水,含笑点头应道: “正是。” 颜逍当即抚掌大笑,叹道:“这下可有一场大戏要看了。” 屋内的其他人也由衷的为竹小弟似锦的前程高兴了起来。 叶离枝却默默收敛了笑容,眉尖微蹙。 看了信之后,她还有一个问题,很是不解。 那便是,她家夫君让人来将叶若虚绑了,以城池作为交换条件,扬言给城就还人。 她本来还以为这只是安如晦为难夏国国君的条件。 毕竟只要夏国国君还有点脑子,就绝不会答应下这等丧权辱国的条件。 只是大概令安如晦没想到的是,夏国国君还真这么没脑子,将城池双手奉上。 而令叶离枝没想到的是,明明已经抓到了叶若虚,就算夏国国君交出了城池,他也大可以再提出一些无理条件将叶若虚扣押下来。 但是他没有,而是将人毫发无损的放了回去。 难道他的目标……真的只是那十几座城池吗? 不然的话,为何会将她的仇人之一、现在也是他的仇人之一的叶若虚,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了? 叶离枝咬紧下唇,一个颇为幼稚的猜测浮上脑海: 该不会是……那家伙听自己以前说过非要亲手报仇之类云云,将这话铭记在心,所以抓了叶若虚后又放了,好给自己留下能够亲手报仇的机会? 叶离枝都被这个猜想给逗笑了。 不过想到那人如水般无处不在、润物无声的温柔,这种事他还真能做的出来。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竹一青收到叶离枝的回信后,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将信放到烛火上燃成了灰。 紧接着,他自怀中掏出那块霍水连夜带回的兵符,不动声色的为自己打了打气,便转身出了房间,寻宰相大人去了。 宰相大人正在自饮自酌。 月色如水,一盏桃花酿中倒映着一轮镰刀般的弯月,为这凄清的长夜更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冷肃。 竹一青默默打量了一会儿,见他一时没有回房的意思,才缓步走了过去,轻声道: “大人,不早了,可回去歇息?” 宰相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是不曾被酒气熏染半分的清明。 他抬手,指着对面的位子,道:“坐,陪我喝一杯。”明显没有想回去休息的意思。 竹一青只好在对面坐了下来。 宰相自托盘上拿过一只干净的酒盏,并亲自为他满上。 桃花酿清冽的香气便瞬间盈满了鼻腔。 竹一青抬眸,看着对面与他碰杯后就一饮而尽的宰相,叹息道: “大人何苦呢,圣上性情大变,又非大人之过,大人不必为难自己。” 宰相呵呵的低笑了起来,道:“你小子倒是会说话。不过,老夫却并非是因那个畜牲才这般苦闷。” 竹一青顺势疑惑的问道:“那是为何?” “为我可怜的女儿啊……” 宰相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在提到‘女儿’二字时,声音明显的颤抖起来: “她性情温良,在后宫中恪守本分、尽心尽责,又为那畜牲生儿育女,到头来、到头来却只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就连为他所生的孩儿,竟也要被人褫夺了太子之位!老夫心中恨啊……恨不能死的人是老夫!” 宰相突地抬手捂住了脸,哽咽间,已是老泪纵横,泪珠接连从苍瘦的指缝间滴落。 竹一青看着他,眼中悲悯,却是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问道: “那大人……想不想为爱女报仇?” “想!我怎么能不想,我做梦都想!可是……” “没有可是了,”竹一青忽的笑了,冷漠的五官瞬间生动鲜活了起来,却总带着一份连笑容都无法溶解的冰冻冷意: “大人,您的‘可是’是因为您是臣,他是君,您不能以下犯上。可是现在,您瞧瞧,那个人……还有一点君王的样子吗?” 周遭没有下人,只有萧瑟的夜风吹动的枝叶簌簌作响,衬得少年的声音越发清晰和清冷。 宰相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用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眼泪后,才哑着声音道: “这话……你可莫要随处乱说。对,没错,我的确想要废了他,可我手中并无兵权,就算逼宫,也需得先和那些武将们联手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视野中已经出现了一块巴掌大的兵符。 宰相的声音戛然而止,活像被人一下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未说完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头,震惊的再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死死盯着那块兵符,好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是真的似的。 竹一青轻声道: “大人想要和那些武将联手,也可以,但这种事,参与的人越多,就越容易露馅,万一被谁走漏了消息,被圣上提前知晓了,怕是大人就危险了。我这里有十万人,逼宫也许差不多就够了,且借给大人一用吧。” 宰相猛地抓起那块兵符,入手冰凉冷硬,沉重的几乎要折断他枯瘦的手腕。 这不仅仅是一块兵符,更是十万兵士,如何不沉,如何不重?! 他紧紧地握着它,用尽全力,连带着手背上的青筋都根根暴起。 等确认了这块兵符的确没有造假之后,他憋在胸口的那口大气,才缓缓的吐了出来。 他看向竹一青,用不敢置信的语气低声问道: “你……你手里怎么会有这个的?!” 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这应该是杨必胜手中的那块兵符。 这块兵符的确统领着十万大军,而且,那十万大军几乎都是杨必胜亲手带出的精锐部队,现下就驻扎在皇都之外,简直堪称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而那些个什么皇家侍卫、大内高手、御林军之类……武功再怎么高强,也绝对抵不过这么多人的碾压和践踏! 594.第594章 翻手为云 宰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有这么好的好运,几乎算得上刚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还是那种绝顶舒服的鹅绒软枕! 竹一青笑了笑,虽然觉得很对不起霍水,仍是按照叶离枝所吩咐的那样,轻描淡写的应道: “自然……是我从杨将军手中所得。” 宰相满脸迷惑:“可你、你不是只是商人之家出身吗,和杨必胜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竹一青解释道: “我和杨将军之间毫无关系。这只是杨将军在出逃那日,遇上皇后的人重伤时,将它交到我的手中,托我保管的。” 宰相一听这话,一双老眼瞪得更大了! 从表面上看,少年的话并无哪里不妥。 也许杨必胜只是临死之前没个值得信任的人在身边,所以就将这东西给了这少年。 可是! 这少年怎么会知道他会逃的?又是怎么会出现在他出逃的必经之路上,并且‘恰好’遇见了他的人和皇后的人之间的恶战的? 最为重要的是,既然他和少年之间毫无瓜葛,又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到少年的手中?! 宰相越来越觉得,那日那位戒嗔大师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这一定是老天护佑,是老天都在帮着这少年! 宰相看向竹一青的眼神变得愈发炽热起来。 竹一青垂眸,看起来颇是谦逊。 宰相呵呵低笑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声里再无凄凉,有的只是踌躇满志、豪情万丈! 有生之年,不仅能为女儿报仇,还能亲手带出一位盛世名君的话,那该是多大的荣耀、多么无上的荣光啊! 到时候,他不仅可以保住自己的官位,说不定还能让整个宰相府,更上一层楼! 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如何让那只畜牲把那座他已不配坐的龙椅让出来了。 宰相又将兵符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虽然很想要,但最后还是郑重其事的还给了竹一青。 他道:“这东西你且保管好,等来日老夫用得到的时候,自然会向你借。” 竹一青严肃的点点头,这话无疑已经表明了宰相决定要除掉昏君和妖后的决心。 见宰相话落之后就陷入了沉思,竹一青不禁问道: “大人可是在想对策?” “自然,这事容不得半点差错,得从长计议才行。”宰相捻着胡须,慎重的道。 竹一青深以为然的嗯了一声,又问: “那大人可想出什么对策来了?阿青愿为大人分析一二,以供大人参考。” 宰相现在已经完全把他当作了自己人——而且还是绝对不能怠慢和得罪的那一种,便实话实说道: “尚且没有。虽说我们手中有这十万大军,可那畜牲亦不是吃素的,在那位子上坐了那么多年,他在军中一定有着自己的人脉,一旦我们有所行动,他也一定会有所察觉,万一被人提早出卖,其后果……不堪设想。” 这倒是原本竹一青没有想到的。 皇帝大多对于手握兵权的人很忌惮,因此,军中所有重要的将领,几乎都是皇上自己认命,任何人不得插手。 不过好在,那位神通广大的叶姑娘连这点也早早的想到了。 他缓声道: “大人说的极是。但就算军中有圣上的人又如何?现下圣上早已不得人心,只要我们用心拉拢,就不怕他们不愿为我们卖命。” “哦?”宰相挑高了眉梢,很有些兴致的问道: “那竹公子不妨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可让他们彻底归顺与我们?” 竹一青侃侃而谈道: “军士们最注重的便是‘情’之一字。他们在战场上,见识过的残酷太多了,因此更加注重与亲人、朋友,乃至与上司、君王之间的情分。只要是真心待他们好的,他们绝对愿意死心塌地的跟随。 那么,我们便可以下令,只要愿意归顺我们的人,若是父子同在军中服役的,便让儿子回家,父兄同在的,便让兄长回家,只有自己一棵独苗苗在军中的,亦可以不必再参军打仗,以此保住他们的血脉,能够代代相传。” 古人最看重的东西无外乎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能够让他们保住香火,可比什么金银财宝的赏赐之类,来的更为打动人心。 这条命令一下达,不用想,一定会有不少人对下达命令的人感恩戴德! 宰相面上强装平静,心里却早已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是要怎样的聪慧,才能够这样精准而直接的抓住人的软肋?! 就连他身为一国之相,都没有想到,竟还有这般收服人心的办法。 妙,实在是妙啊! 宰相甚至生出了要对着少年五体投地、俯首跪拜的冲动。 现在的他,无比庆幸当初的自己没有放他和颜逍离开寒山寺。 不然的话,大夏危矣,百姓危矣! 他又哪里能得到这样的一臂之力,听到这样的金玉良言?! 宰相看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竹一青因为他沉默的时间太长,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而忐忑的开口询问:“大人,小的说的方法是否可行?”时,宰相才回过神来,连声应道: “行,当然可行!可行到不能再行了!哈哈……我大夏有救了,我大夏百年的基业和江山,都有救了!” 有了妙计,当然要配更好的行动力,方能不辜负这计策的精妙。 宰相第二日便趁着天黑带上竹一青,乘着马车悄悄去了城外一趟,秘密会晤了率领十万大军的各个大头领、小头领们。 如杨必胜所说,这些人只认兵符,不认人。 一听说杨将军被妖后的人害死,临死之前将兵符托付给了少年,让他帮自己报仇,众人先是大惊,后又大怒。 自家人当然胳膊肘往里拐,不管杨将军做的是对是错,那妖后卸磨杀驴的行为还是激起了一片民愤,各个热血沸腾,争相要为将军报仇。 宰相又适时的提出了竹一青昨日拟定的命令,更是好评如潮,大家纷纷称赞杨将军将兵符托付对了人。 并甘愿对少年跪地叩拜,为他效命。 595.第595章 覆手为雨 看着营帐外,俯首在自己脚下的一大片数也数不清的黑压压的人头,一种名为臣服的快感,悄然蔓生在竹一青心间的每一道沟壑里。 当然,他没有忘记,如今得来的这一切,究竟都是谁的功劳。 无数火把的照耀下,少年的双目如亮银般闪着光,面对着这声势浩大的万人跪拜,仍是稳如磐石,纹风不动,丝毫没有退怯之色。 落入宰相的眼中,自然有别有了一份天生的王者之态。 但其实只有竹一青自己知道,他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濡透。 但他仍用平稳而有力的声音道:“都起来吧。” 待众人站好后,他维持着平稳的语调,继续道: “从今往后,我,便是你们的主子了。但凡被我发现有谁暗中和妖后昏君暗通曲款的话,别怪我以军法处置,甚至手段更为严酷,可听明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刚刚接手了兵符的、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居然一来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甚至有人觉得少年是在装腔作势,手中刚刚有了权势,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谱了。 于是一时之间,那些本想回答明白了的人一见别人没有动静,也只得暂时闭上了嘴。 竹一青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毕竟,他又不是杨将军本尊,只是一个从杨将军那里接手了兵符的幸运儿而已,在这些士兵们的心目中,他,还什么都不是。 但,有兵符就够了。 竹一青猛地抬手,将掌中兵符高高举起,怒声喝道: “你们是聋了吗,我问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齐一震,万万没有料到这看似斯文瘦弱的少年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气势,忙高呼应和道: “听明白了!” “很好。”竹一青的声音又不可思议的柔软了下来,缓缓道: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家,都有亲人,但是!昏君将十五座城池白白拱手送给了别人,那么那城池里的人,便会沦为别国的奴隶,任人践踏和驱使,我就不信在咱们这十万人里面,会没有一个人的亲人就在其中!” 这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夏国,因此一听到少年提起,立刻就有不少人的脸上露出了悲愤和痛苦的神色。 “如果我们还要这样纵容和放任昏君下去,那么不久的将来,大夏将灭,无数人用血肉换来的国土,将全部沦丧成为他国寄生之地,你们……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吗?” 护国的热血被少年的一番话点燃,众人立刻齐声应喝,声势震天: “不愿意!” “很好!”竹一青满意点头,声音重新变得铿锵有力起来,一字一字道: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就是推翻昏君,保护国土,重建属于我们、属于大夏的新王朝,儿郎们,你们可敢随我一战?!” 说不敢的,都不配称之为男人。 宰相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喝,赞赏而震惊的望着那站在万人中央,龙章凤姿、气宇轩昂的少年。 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一直乖巧而温顺的呆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 这份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恩威并施的心计,这份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少年绽放出逼人的锋芒,已然拥有了同龄人谁也无法匹敌的气度。 他隐隐感到自己快要被岁月消磨殆尽的斗志和热血,被少年的三言两语给煽动了起来。 是啊,去战! 去用昏君的血,为他冤死的女儿祭奠! 随着兵士们再次跪地叩拜,以示彻底愿意跟随少年、保家卫国的起誓中,宰相竟也在一时激动之下,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竹一青眼角瞥到,顿时大惊,连忙转身去扶,去被宰相一把抓住了手腕。 宰相的手枯瘦、刚硬,而且力道大的惊人。 他把住了竹一青的手,不让他扶自己起来,苍老的声音中含着无尽的狂热。 他直直的盯着竹一青的眼睛,哑声道: “我已决定,自此以后,与那昏君一刀两断!我走我的阳关道,让他去过他的奈何桥!而自今日起,你,便是我的新主子。臣在此地起誓,愿为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话落,便是结结实实的磕头一拜。 “愿主子有朝一日,能够君临天下,壮哉我大夏!” 说完,又是叩头一拜。 “壮哉我大夏!壮哉我大夏!” 众人立刻跟着呼喝起来,排山倒海般的喊声此起彼伏、余韵不绝,盘旋在头顶上空,宛若真龙咆哮。 竹一青闭上眼睛,一颗漂浮不定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落到了实处—— 他决定了,绝对、绝对不能够辜负这些人对于他的期望。 也许那个位子,放在以前的他身上,是连想都不敢想。 但是现在,他却是踌躇满志,势在必得! 次日早朝,夏国国君照例醉倒温柔乡,让他的大臣们从天还未亮一直等到了艳阳高照。 有几个撑不住的老臣已经靠在蟠龙柱上打呼噜了。 年轻一代的更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隐晦的表达着对于君王不早朝的不满和担忧。 唯有宰相一人,抄着手站在最前排,低眉垂眸,老僧入定般,无喜无悲,不愠不怒,看的一干人等好生奇怪。 按理说,看到自家的国君这么不争气,最先生气忧心的人,不该是宰相才对吗? 怎么今日的宰相却是一副视而不见、不闻不问,好像和自己无关的置身于事外的样子? 有人忍不住走上前去,低声询问道: “大人,陛下接连几日误了早朝,您看……” 他的本意是想问问宰相该怎么做,或是用什么方法才能让陛下专心政事。 谁知,宰相只是掀起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悠悠道: “没听陛下说过吗,他是君,我们只是臣子,臣是没有资格去管君的事的,不管他做了什么,又做的是对是错,我们该做的,只有——闭嘴。” 那位大臣不期然的想起了前些日子陛下手刃大臣的血腥场面,不禁害怕的缩了缩脖子,觉得宰相所言甚是,自己也跟着不敢多言的退回原位去了。 596.第596章 宰相大人不可测 直到普通人家的早膳时间都过了,夏国国君才打着呵欠,姗姗来迟。 龙椅一旁的小太监捏着嗓子喊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在突然变得暴虐和捉摸不定的国君面前,那些有事的也不敢启奏,装作无事,无事的更是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给埋进去。 眼见着偌大的宫殿内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夏国国君却感到甚是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正想懒洋洋的来一句退朝,却听有人开口道: “臣——有事启奏。”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发声者的身上,夏国国君更是眯起了眼,想要看看这有眼无珠、不识时务的讨厌家伙到底是谁。 当看清了原来是宰相的那张老脸后,夏国国君的神色当即一变,语气不善的问道; “原来是宰相大人啊,不知宰相大人有何事启奏?” 心里却在想着,要是这老东西胆敢没事找事惹自己不痛快的话,他就顺着这个引子干脆一刀解决了他。 宰相却好似没有看到上位者那副不善的脸色似的,上前一步出列,恭敬而顺从的答道: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遭人劫持,虽送回来时经太医检查并无大碍,但臣始终不能心安,毕竟,娘娘的肚子里怀的可是龙种。 而且臣总觉得大焱此举有诈,夜不能安,便去了一趟寒山寺,寺里的大师说,是臣忧思过虑,但若想求个平安的话,也并无不可,听说那里灵验的很,只要诚心相求,佛祖便一定会给予保护的。 因此,臣恳请陛下,可否携娘娘前去一拜?若能求的陛下和娘娘平安无事,臣也能博得个一时安心了。” 他这话一出,堪称满朝皆惊! 毕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宰相大人的女儿、大夏的原嫡皇后,就是被这妖后和昏君联手害死的? 而且就在前不久,还传出了皇上欲要废掉原皇后嫡子、也就是现太子,而改立妖后的儿子为储君! 现如今,宰相大人非但不指责圣上的偏宠和愚妄,反而日夜担心起两人的安危来,还想要请两人去寺里拜一拜。 这一片‘好心’,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假的吧! 夏国国君显然也被宰相的这一番示好给惊呆了。 不过他想的,可和下面的臣子完全不一样。 毕竟,君为臣纲,宰相再怎么样也不敢以下犯上的,所以他大可以不必担心宰相的这一番话里有诈,或是想要趁机害他。 他摸着下巴,提前准备好的一肚子火变成了满腹的疑惑: 话说这老东西今天是怎么了? 莫非是被前几日,自己当面斩杀大臣的‘壮举’给吓破了胆? 唔……这也并不无可能。 老东西老了,自然变得更加惜命,再加上现下只剩下了一个女儿,若是再和自己对着干,恐怕连满门抄斩都有可能。 所以……这是……决定顺服了? 自以为看破了宰相的心思,夏国国君的五脏六腑前所未有的通畅起来,觉得今日的宰相,看起来真是分外的顺眼。 不过为了给自己的女人出出气,他仍是下意识的刁难道: “爱卿的一片好心让朕受宠若惊,不过……爱卿的本意,怕并非是为了皇后和她腹中的龙子着想的吧?” 宰相不慌不忙的跪了下去,高声道: “陛下明鉴!臣的本意却是并非仅是为了娘娘一人,更是为了陛下您啊!” “哦?说来听听。” 宰相一本正经道: “请陛下先恕臣死罪。臣知这话大逆不道,但仍是觉得陛下与娘娘最近诸事不顺,怕有不干净作祟,便想着请陛下与娘娘一同前去佛寺,去去晦气。” 夏国国君好笑的勾起了嘴角,原来这老东西把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当成了是鬼怪附身啊! 不过仔细想想,他说的也很有几分道理,毕竟在围场时,自己就险些被毒蜂给蛰死,去佛寺礼拜一下,去去霉气,也并无不可。 于是他摆摆手,以明君的姿态答应下来道: “好,就依爱卿所言吧,选个适宜出行的日子,朕便带着皇后,一同前往寒山寺礼佛。” 宰相忙叩拜道:“臣遵旨。” 于是这场早朝便难得的在一片和乐的氛围中结束了。 走出大殿的时候,有不少人朝宰相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他们在猜测,宰相大人究竟是别有居心,还是真的屈服在了陛下的‘恶势力’之下,自甘下贱的以媚顺固宠,决定做个宠臣、忘记那些新仇旧恨了? 可顶着这些目光的宰相却一个字都没有和谁多说,步履缓慢。仪态从容的出了宫。 自从决定改立新君以后,宰相对于竹一青的管束便全部撤销了。 而且不再让他去做那些下人们才会做的活计,为怕他白日独自待在府中无聊,还给了他可以自由出入宰相府的通行证。 竹一青很感念宰相的这番恩情,每次出门之前都会留下口信,说明自己去哪。 而他会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那便是灵钰的家里。 夏国国君决定前往寒山寺礼佛的前一晚,竹一青甚至没有回宰相府,连夜和颜逍、叶离枝敲定了第二天的计划。 这次计划十分冒险,必须反复推敲,确定没有任何漏洞之后,方能动手。 否则,一旦功亏一篑的话,就不仅仅是死几个人那么简单了。 受到牵连的将还有宰相一家,以及……杨将军所留下的那十万大军。 所以,他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商量完毕后,天色已经大亮,皇宫里的车马队大概已经朝着寒山寺进发了。 叶离枝身着一袭粗布衣裙,发饰只有一根浅褐色的荆钗,却更显清逸出尘,不可方物。 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她的眼神依旧清明,脸上也没有丝毫疲色,眉眼平静神色安和的对竹一青道: “现在可以去安排了。” 明明要去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但在她充满鼓励的语调中,竹一青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霍水小小的打了个呵欠,也跟着笑嘻嘻的附和道: “竹哥哥加油!” 597.第597章 宠极而衰 唔,虽然以前经常欺负她,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霍水还是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不打击他了。 少年俊脸微红,默默的点了点头,在几人的出门相迎下,踏上马车快速朝着城外的郊营中掠去。 天光逐渐放亮,明亮而灼热的日光毫不吝惜的自天际倾洒而下,不遗余力的驱散着每一个角落的黑暗。 前去礼佛的夏国国君一众人,中午还留在寺中吃了一顿素斋,等到暮色蒙灰时,才重新动身,朝着皇宫进发。 路过一处较为安静的街道时,忽的,前方有人粗声粗气的大嗓门随风传了过来—— “要我说,咱们的圣上就是被那妖后给骗了!” 听到这话的护卫们均是齐齐一愣,不过没有国君的命令,他们不能停下,只能继续往前走。 “咦,这话怎么说?” 长街尽头,两个正背对着车马队的人正旁若无人的交谈着,看打扮,不过一些爱乱嚼舌根外加吹牛皮的穷苦百姓罢了。 “哈哈,你不知道吧,我细细的说给你听哈……” 这大嗓门很快也引起了夏国国君的注意,他皱起眉,忍不住放开正缠着他亲热的叶若虚,挑开马车的门帘,蹙眉朝前望去。 就听那大嗓门煞有介事的道: “你看,咱们这次白白损失了十五座城池,你可知这是谁的‘功劳’?” 另一个立刻接话道:“嗨,当然是咱们圣上的‘功劳’,他爱那妖后如命,怎么会舍得不给城池,让她给人杀了呢?” “说的没错!但是,你还记不记得,这妖后原先是哪国人?” “啊?这个啊,让我想想……呀,她原先不就是大焱的人吗?” “对啊!你说,大焱的人为何会绑架自己的人来威胁咱们圣上,咱们圣上居然还傻傻的相信了这是一场绑架?依我看啊,这分明就是妖后的阴谋!” “哈哈!狗蛋你就知道成天编瞎话,妖后现在已经是咱们的皇后了,又怎么可能会害咱们的圣上呢?我记得之前还传出圣上为了她要刺杀大焱国君的消息,这就表明,她已经和大焱决裂了,而且说不定还有仇啊!” “啧,赵四你懂个屁!那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决裂了!但是你没听说人家大焱的国君在那次刺杀中没损伤一根毫毛吗?这就说明,这说不定是妖后故意策划的!为的就是让咱们圣上相信,她虽然生是大焱人,但现在已经和大焱没有瓜葛了!” “咦?会是这样吗?”另一个半信半疑,根据事实来看,觉得同伴说的话似乎也有两分道理。 “当然是这样!”另一人拍着结实的胸膛,信誓旦旦道: “那只是障眼法而已啦!等咱们圣上以为妖后是‘自己人’了以后,自然就会对她百依百顺咯!现在,她再和大焱合作设计这么一出,不仅让大焱平白无故的白得了咱们的城池,嘿!她自己还什么损失都没有。不然的话,若是大焱真的跟妖后有仇,抓住她了之后,又为何将她毫发无损的送回来了呢?” “说的也是啊……那这妖后还真该死,说不定再这样下去,咱们大夏就要彻底成为大焱的啦!” “如果咱们圣上还是那么宠信着那妖后的话,这是迟早的事情了!” …… 马车内的叶若虚耳朵不聋,自然也听见了那两人肆无忌惮的谈话。 她原本娇艳欲滴的脸色顿时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略微红肿的唇刚想说话,就见前头的夏国国君突地回过了头来看她,目光阴沉的可怕。 叶若虚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可怜兮兮的道: “陛下……臣妾对您的心,天地可昭,日月可鉴,现下连您的孩子都有了,难道,陛下还不肯相信臣妾的忠心,只听外人胡言乱语三两句,便要处决了臣妾吗?” 夏国国君一挥手,暂时叫停了车马对,一边想听听前头那两人还会说些什么,一边阴森森的道: “那你告诉朕,你之前说和大焱国君有仇,他将你抓走之后,为何又不碰你分毫?这不是和你之前的说辞自相矛盾吗?” 之前的叶若虚对他说过,她和大焱的皇帝,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如果真的有仇,大焱的皇帝大可以将她抓去杀了,永绝后患。 而不是用她,来换自己的十五座城池! 夏国国君到底是一国之君,严厉起来的时候,那沉重的目光压迫的人几乎抬不起头来。 但叶若虚知道,自己现在绝不能示弱一分,否则就等于肯定了那两个该死的畜牲所说的话是真的了! 她硬着头皮,顶着压面而来的压力,努力撑起一抹最能让对方生出怜惜之心的软媚笑容来,柔声道: “臣妾的确和那大焱皇帝有仇,他之所以没对臣妾怎么样,是觉得利用臣妾来威胁陛下交出城池,比直接杀了臣妾来的更为有价值,因此才没有对臣妾动手,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而且……” 叶若虚努力挤出一圈泪花,委委屈屈道: “臣妾那么爱陛下,又怎么可能背叛陛下呢……”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外头就从四面八方响起了一阵呼啸而至的刷刷声! 惨叫四起,连坚固的马车都被那些有备而来的利箭捅出了好几个窟窿! 叶若虚当即吓得脸都白了,只是还没等反应过来,纤细的脖颈已经被夏国国君的铁掌一把捏住,直接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前来当挡箭牌。 男人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的冷笑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不会背叛’朕?承你吉言,朕今日真是见识到了……” “不!不是这样的!啊——!” 几柄利箭几乎是当面袭来,叶若虚娇艳明媚的脸孔瞬间扭曲,也不知从哪生出的力气,挣出他的桎梏就要往一边躲去,却被夏国国君眼疾手快的一把扯回。 不过幸好,那些利箭都被外头皇家护卫的利箭及时砍下了。 叶若虚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却发觉掐在脖子上大手比之方才更加用力,简直让她无法呼吸! 598.第598章 无处可逃 她的脸瞬间涨红起来,两只玉手在空中胡乱的挥舞着,艰难的喘息着求饶唤道: “陛……陛下……” “你不是说爱朕吗?那干嘛要跑呢?为何没有留在这里,为朕挡箭呢?” 夏国国君问的轻言细语,表情却是十分暴虐的!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样百般疼爱的女人,有朝一日,竟然会这样的利用他的宠爱算计他! 被心爱的人背叛的滋味儿可绝对不好受。 夏国国君觉得不将这女人一块块的撕碎,简直无法解消自己的心头之恨! 惊觉到身后的男人似乎真的有要活活掐死她的冲动,叶若虚急中生智,忙从喉间勉强的再挤出了几个字眼来: “孩……孩子……” 夏国国君忽然笑了,笑得无比骇人,他阴沉道: “用你自己威胁朕还不够,现在连孩子都要搬出来,让朕再次妥协了么?叶若虚,我看你根本就是拿朕在当傻子耍!” 有力的大掌一个用力,让叶若虚几乎当场翻起了白眼。 那曾温柔而迫不及待的爱抚过她全身的大手,此时却成了她怎么也摆脱不了的梦魇。 但是,这些人,真的不是她找来的啊! 她也根本没有和大焱皇帝明里敌对,暗中联手,她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啊! 可惜,现在已然失去理智的夏国国君根本不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甚至连喘气的机会,都要剥夺去了。 幸而无数混乱的马蹄声和惊天的马儿嘶鸣声及时响起,暂时救下了叶若虚的一条小命。 夏国国君惊骇无比,扔下她便探头朝外看去。 就见原本想要追着利箭射来的方向杀去的护卫们,忽然又狼狈万分的跑了回来。 他们的身后,正追着无数匹不知从哪冒出的面目凶恶的马儿。 铁蹄铮铮,无论刀剑怎样厉害,一时都难以抵挡如此之多的铁蹄践踏。 那不要命的来势汹汹的架势,足以让人吓破了胆! 夏国国君当机立断,怒声喝道:“撤!快撤!” 可惜已经晚了。 因为要听那两名路人谈话的缘故,马车停下的地方并非是四通八达的路口,而是在一条封闭的长街之中。 长街的两端都被疯马队给封死了,除非长了翅膀,往天上飞。 否则的话,根本……无路可逃。 护卫们听了他的命令也不知该如何施行,只好急急的请示道: “陛下,属下先带着您逃出这里吧!咱们明显是掉入了对方的圈套,再这样耗下去的话,将会只有死路一条!” ‘圈套’二字很好的提醒了夏国国君,这一切危急情况的造成,究竟是拜哪个始作俑者所赐。 他猛地回头,想要先杀了叶若虚再行逃走。 却没想到,马车里早已空空如也。 原来,趁着刚才夏国国君扔下她去关注外面的情况的空当,为了保命,她已经顺着马车车窗逃走了。 但这一逃,却更让夏国国君肯定下来,她就是背叛了自己、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叶若虚对于逃命是很有一手的。 想当初叶家受三皇子连累,被人抄家,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并弃叶澜而独自逃命去了。 如今,她更是尽量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小,贴着墙根避过重重箭雨,和自身边奔驰而过的马匹,还算顺利的来到了长街的出口。 就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忽听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柔的低笑,紧接着,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姐依然还是在危难临头的时刻选择独自出逃,真是不出妹妹所料啊。” 叶若虚猛地抬头,视野中立刻就被那张恨之入骨的容颜给全部占满了。 “叶离枝!果真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她大声咆哮,纤细柔美的脖颈上都鼓起了道道狰狞的青筋。 叶离枝嘴角含笑,轻轻的吐出了一个让叶若虚几近发狂的字眼: “是。” 在叶若虚目眦俱裂的瞪视下,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洁净白皙的手掌,又悠悠然的感慨道: “大姐,水阔山长,天下之大,你却终究没有逃出我的手掌心,是不是……很不甘心呐?” 温声慢语的询问,充满了胜利者傲人的姿态,更能狠狠地撩拨起叶若虚满腔的怒火! 她自认从小什么都比叶离枝强,甚至爹爹肯为了她,而将刚一生下来的叶离枝抛出家门,扔到下贱的教坊中去自生自灭。 等叶离枝回来后,喜欢上了安如瑾,可是安如瑾喜欢的是她,她一度曾引以为傲。 哪怕后来叶家败落,她依然成功脱逃,并从一个四处流落的落魄小姐,一跃成为大夏国高高在上、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宠后! 无论是心计还是手段,她都比叶离枝不知高明多少倍。 为什么、为什么现如今还是会败在她的手上! 她不甘心,她当然不会甘心! 一旁的霍水睁着亮莹莹的眼睛,看着这对剑拔弩张的姐妹,心中对自家义姐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崇拜! 平时的叶离枝都是宽和温善的,乃至于让她误以为这个义姐性子太软,好脾气到没有脾气,所以从一开始就想赖着她的原因,就是想去保护她。 没想到,今日的叶离枝,却展现出了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大夏不可一世的宠后、轻描淡写又轻而易举便让对方失控的义姐,清婉而高华,一时之间简直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 与所谓的‘宠后’比起来,霍水觉得,还是自家义姐更有一国之母的范儿。 那边的叶若虚已经在极端的愤恨之下,朝着叶离枝张牙舞爪的扑将过来了! 霍水一眼就看出了对方不过是只没有武功的纸老虎,飞起一脚就轻松的将对方踹出老远,踹完后还悠闲的拍了拍手。 “喂,你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想要伤害我亲爱的义姐,是不是找死啊?” 叶若虚之所以敢动手,不过仗着发现叶离枝身边只跟着这个一个黄毛丫头而已。 599.第599章 相爱相杀 却万万没有料到,对方的力气居然这么大,只一脚,就几乎要把她的肋骨都踹断! 叶若虚狼狈万分的扑通摔倒在地,半天没有爬起来。 不过听到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居然胆敢对自己这么说话,还是以眼神凶恶的杀了回去。 霍水丝毫不以为惧的瞪视回来,然后坏坏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麻绳,走过来,不顾叶若虚拼死的挣扎,硬是将她像一只母猪似的五花大绑了起来。 然后回头,殷殷的询问向叶离枝道: “姐,怎么处置?是将她送进娼楼任人玩弄,还是直接扔去乱葬岗活埋了呢?” “你!你敢!”叶若虚立刻反抗的大叫了起来,咬牙切齿的威胁道: “叶离枝,我可是你的姐姐,嫡长姐!你一个小小的庶女,怎敢对我无礼?要是碰我一根汗毛的话,小心被世人戳破了脊梁骨!” 看来死到临头之前,这人还是看不清当前的局势啊。 对她磕头求饶她尚且不会生出半分的怜悯之心,更何况对她恶言威胁了? 叶离枝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得特别好看,柔柔道: “大姐说的极是呢……可是大姐忘了现下是在哪里?在大焱,也许还有人记得你是我的大姐,但是在大夏,谁认得我?谁又知道你还有个妹妹?” 未等叶若虚再次叫嚣,她又继续道: “大夏的子民只知道,大夏有个妖后,因为她,国君变得不再像是国君,他为了你而残害原皇后,斩杀当朝重臣,甚至想要为了你腹中的胎儿而改立太子!最后还为了从大焱的手中赎回你,而拱手相让十五座城池,十五座啊……大姐可知,那是什么概念?那是大夏子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家园!” 她越说,叶若虚的脸色就变得越是苍白,不过仍是硬声道: “那都是皇上自愿的,与我何干?!是我要他杀原皇后的吗?是我要他杀大臣的吗?是我要他改立太子的吗?是我要他让出城池的吗?他大可以什么都不听我的,什么都不去做!” 霍水手痒的厉害,很想给这个颠倒黑白、不知羞耻的女人一个大嘴巴! 口口声声说不是自己支使的,将罪责一推二三四五六。 但是,若没有你,怎么也没见夏国国君之前杀了皇后,杀了大臣,有了改立太子的念头,甚至还傻兮兮二百五的把自己的国土白白送人? 是,这些的确都不是叶若虚亲手做下的。 但若没有她的推波助澜,夏国国君也不可能去做下这些荒唐事! 叶离枝知道她的大姐一向只喜欢将功劳往自己的身上揽,而将过错往别人的身上推,笑了笑,也懒得同她争辩什么。 “公道自在人心,”她缓声道: “大姐,我今日不杀你,明日,自有万千人代我杀你。带走。” 霍水俏皮的应声:“是!” 只是没等她倒提着不甘的大吼大叫的叶若虚扔上马车,自长街另一头久等妖后而不至的宰相大人已经脚步匆匆的绕了过来。 甫一见到被五花大绑的叶若虚,所有怨气与仇恨登时全部冲到头顶,二话不说冲上前来。 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男人不能打女人的狗屁条文,抡起胳膊,就对着叶若虚的脸啪啪啪的狠抽了几个大耳刮子。 直抽得叶若虚像个陀螺一般滴溜溜的在霍水手中直转。 “妖后……”宰相颤着声,指尖直指着叶若虚恨声骂道: “你这个妖后,看老夫今日不打死你!” 说完,胳膊又再次高高的举了起来。 叶离枝忙上前扶着他道:“大人莫要动气,伤了自己的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又低头看了眼脸颊高高肿起、惨嚎不已的叶若虚,轻飘飘的道: “大夏国恨她的人那么多,大人今日若是将她打死了,明日,还让别人怎么泄恨呢?不如先留着,且让她多痛苦一些时辰,给您消消气。” 宰相知道她是竹一青的人,闻言也未再强来,而是重重的喘了口气,浑身的骨头像是一瞬间全部被人抽走了一般,跌坐了在地。 叶离枝一惊,忙唤道:“大人!” 宰相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而后仰天大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眼角便有泪珠淌下。 妖后落网,他的女儿,终于可以安息了。 与此同时,长街混乱的中央突地传来一声亢奋的高叫: “都给我住手!我已生擒了你们的皇上,谁要是再敢乱来一下,我就杀了他!” 叶离枝和宰相齐齐一震,纷纷扭头看去。 就见方才还打的难舍难分的两方人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静止了下来。 一时间,只听得见风声混杂着浓重的喘息声流过耳畔。 叶离枝看向宰相,嘴角缓缓勾起,在叶若虚充满了绝望的视线中,漾起一抹灿若朝阳的浅笑。 但就在这一瞬,变故陡生! 被人生擒的夏国国君听到了方才宰相的大笑声,这才醒悟过来自己是被谁算计了,立刻眼疾手快的拔出一旁扎在马车上的一柄利箭,徒手一扔,朝着宰相的方向扔去。 他的箭法一向奇准,猎杀动物时,甚至可以百发百中的射中对方的眼睛。 虽面前阻挡着无数人马,但因他是在马车上被擒,站得高自然看得远,宰相所在的地方清晰可见。 所以他敢打赌,这一箭,一定会中! 就算要他死,临死之前,他也一定不会让背叛他的人逍遥于世! 满载着夏国国君的怒气的利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直扑向坐在地上的宰相的面门! 叶离枝离他最近,当下一个用力,将宰相猛地推到了一边。 那锋锐的箭镞几乎擦着她的头皮飞过。 然后,直直的扎进了倒挂着的叶若虚的肚子里。 叶若虚这下痛的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周遭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宰相大人更是扑到地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远处的夏国国君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 等看清楚利箭最后是穿过了谁的身体后,他完全呆住了。 600.第600章 被逼让位 不管叶若虚究竟有没有参与到这起造反中,她那肚子里的孩子,始终是他的骨肉。 他也的确有过想要杀了叶若虚的心。 可是…… 那一箭下去,死的大概只是他的骨肉,而并非叶若虚了。 而艰难的抬头,看清这是谁放的冷箭的叶若虚,更是直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那个曾经爱她入骨的男人。 那个曾经为了她而做下无数天怒人怨的傻事的男人。 那个曾说过要立她的孩子为太子的男人…… 现如今,他竟然将箭直接送入了她的肚子中! 一时间,她竟觉得有个地方几乎痛到窒息。 但那地方究竟是被箭射中的地方,还是她的心口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而因国主被擒,只能选择束手就擒的皇家护卫们,很快就被竹一青带来的人马当作俘虏给带走了。 只留下了夏国国君一人,面对着满地残血与狼藉,满面灰败。 叶离枝带着宰相走了过去。 自长街的另一头,竹一青带着颜逍和灵钰,也缓步的踱了过来。 少年面无表情,目无波澜,好似这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那两个路人的谈话开始吸引起夏国国君的注意力开始,他的心里是如何的滔天骇浪、翻天覆地。 好在,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顺利的,让他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夏国国君木然的看着他们朝他靠近。 然后,宰相从袖中掏出了一卷提前拟好的诏书,徐徐的在夏国国君的眼皮子底下铺展开来,笑道: “陛下,这是老臣最后一次叫您陛下了。自今日起,大夏国便会改朝换代、改天换日!请您在这诏书之上盖下大印,宣布退位而改立新君吧。” 夏国国君冷冷的瞅着他,冷冷的从唇缝中吐出两个字来: “做梦。” 宰相也不在意,挥手招来不知何时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 夏国国君抬眸一看,很快认出这小太监正是他的心腹太监之一,因是上一任心腹老太监一手带出,十分乖巧懂事,而且看起来很是老实憨厚,因此,他便将看管玉玺的事交给了他! 此时,那小太监正恭恭敬敬的捧着一个盒子,送到了宰相的面前。 夏国国君的脸色立刻变了! 若是眼神也能杀人的话,面前的这两人,恐怕早已被他捅成了筛子! “为什么!为什么!”他忽然暴动起来,抻长脖子目光骇人的冲着小太监咆哮道: “为什么连你也背叛朕,为什么!!!” 小太监揉了揉被震得发疼的耳朵,不卑不亢的抬头看他,憨实的面容露出一抹极为讥诮的笑容。 他站直了身子,极为无礼的直直盯视着夏国国君的眼睛,一字一字道: “因为奴才的家人,就在陛下您割让出去的十五座城池之中。他们因为您而做了大焱的俘虏,前途未卜,奴才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再错下去了。” 夏国国君狡辩道:“朕也不想的!那都是大焱提出的无理条件!” 小太监哼笑道:“可您大可以不答应啊,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舍弃了大片的国土和子民,您身为一国之君,万事当先以国为重,可您却没有,便已不配为一国之君,受万民敬仰了!” “你!你……” 面对着小太监字字铿锵的指责,夏国国君这才惊觉,这把龙椅给他带来的不仅是说一不二的滔天权势,更是必须担负的沉重责任。 没有国土,他何以立足?没有子民,他何以为君! 可惜,当他从美色的沉沦中脱身,重新记起这个道理时,已经为时太晚。 他现在甚至不敢再与那小太监清凌凌的目光对视,低下头,呵呵的低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苦涩和自嘲。 宰相冷哼了一声,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径自从精致的木盒中拿出大印,上前几步,不由分说的便将大印塞进了夏国国君的手中,抓着他就往那诏书上盖去。 夏国国君瞳孔皱缩! 他在那至极巅峰的位子上,倒转乾坤、号令天下了几十年,根本没有办法想象自己若是失去了这些权力后会是怎样的下场。 在求生的本能的驱使下,他忙出声,近乎低声下气的哀求道: “爱卿,朕待你不薄,给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给你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满门荣耀……此时此刻,朕只求你回报给朕一个改过的机会,可好?” 宰相动作一顿,看他一眼。 在场的人不由得都摒住了呼吸,连叶离枝都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心。 她怕的是竹一青在宰相眼里到底只是一介平民,继承大统名不正言不顺,万一宰相太过看重皇家血脉,又一时心软顾念旧情,那么……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宰相只是淡淡的瞥了夏国国君一眼,凉凉道: “那臣的女儿在临死之前,你可有再给她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夏国国君忍不住低咆道:“那是她犯错在先,谁让她在虚儿的饭菜中下毒害人!” 宰相不无凄凉的笑了起来,缓缓道: “你后宫佳丽三千,几乎每一天都有特别宠幸的那个人,可你见过我女儿有对谁下过毒吗?那狠毒的妖女只不过想要得到皇后的位子,便诬陷于我女儿,而你竟然信了! 她陪伴了你十几年,你却半分情分都不念,甚至连她的为人都分毫不信的与那妖女联手残害了她……我恨不得生啖了你的血肉! 权力与荣耀?别跟老夫提这个,老夫早已用自身的才学回报给了你,回报给了这个国家,那是老夫应得的,根本无需再报答你什么!” 说完,也懒得再听夏国国君唧唧歪歪,手下一用力,那鲜红的大印已然落在了诏书之上。 夏国国君浑身一震,要不是身后还有人挟持着,恐怕早已颓倒在地。 众人屏在胸口的那口气这才重重的吐了出来。 霍水摩拳擦掌,从怀里又掏出一根绳子,上前去将昔日的夏国国君五花大绑,想和妖后一样扔进马车里,却被宰相一抬手制止了。 601.第601章 大势已去 宰相阴恻恻的道: “只有妖后一个根本无法兴风作浪,但是将他们两个放在一起,便能狼狈为奸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这人就不要和妖后放在一起了,另寻一匹马带走吧。” 霍水立刻听话的领命道:“是!” 那边厢的前夏国国君已经被宰相接二连三的大不敬给气了个半死,知道自己求生无路,索性和他撕破脸,狠狠的骂了一句: “老匹夫!别以为没了朕你就能过的好,莫忘了还有功高盖主这一说!” 宰相摸着胡子呵呵的低笑出声,坦然道:“老臣年事已高,早已有了告老还乡之愿,多谢你的提醒了,等新皇登基后,老臣便走。” 前夏国国君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没等顺过这一口气,已经被霍水揪住了衣领,毫不客气扔到了马背上。 霍水拍拍手,问向宰相道:“大人,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宰相看了看周遭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竹一青的身上,忽的将用完的玉玺收好,递到了少年的手中。 竹一青下意识的接过,只觉那盒子沉甸甸的,夏国积蓄了几代的皇家权威都落在了他的手中一样,令人不由得内心起肃。 宰相这才回应道:“先行回宫!将昏君与妖后处决了之后,再举行登基大典,普国同庆!” 霍水喜滋滋的拱手应道:“是,大人!” 一行人便离开了这条事后被百姓们命名为‘登仙’的长街,意为低微的凡人也能成仙,卑贱的平民也能化身为帝。 *** 幽暗的地牢中,潮湿而充斥着难闻的腐臭与血腥味,不时有惨叫声隐隐传来,令人闻之骇然。 唯一通往光明的入口处,有脚步声缓缓落下,一听便知不是那些粗鲁而下流的牢役们。 被绑在十字木架上的叶若虚艰难的抬起一张虚弱的脸来,披头散发的她满脸颓唐,早已没了身为皇后时的雍容华贵与志得意满。 不知怎的,听着这把陌生的脚步声,她的心里竟没来由的升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恐惧。 片刻后,那脚步声在她的牢房外面停下,透过铁栅的缝隙,她可以清楚的看到来人的面孔。 叶若虚忍不住失声的低喊出声:“叶离枝?!” 一双泛着血丝的美眸也跟着在惧怕与仇恨中睁大到了极限,活像一只落入了猎人陷阱中的恶兽,既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又对猎人无法抑制的憎恨着。 叶离枝依旧是一副平民女子的打扮,但她的身上却并没有半分平民女子的俗媚,反而质朴清秀,婉丽出尘。 她轻勾嘴角,一双轻灵透彻的杏眸中平静无澜,让人看不出半分心绪的问道: “姐姐可还安好?” 叶若虚咬牙道:“拜你所赐,很不安好!” 叶离枝掩嘴轻笑,也不在意她的拆台,语气微重道: “不安好也是活该呢,现下有十五座城池的大夏子民因为姐姐而沦为他国的俘虏,姐姐若是还能活得好好的话,那叫他们情何以堪呢?” “你少在这里煽风点火了!”叶若虚忍不住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要杀就杀,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我偏不,姐姐以为自己是谁,可以反过来命令我了?” 叶离枝微微歪着脑袋,气死人不偿命的笑着反问。 对方已经快要被她气的吐血,闻言索性当作没听见。 叶离枝的脸色却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道: “姐姐是不敢承认吧,不敢承认自己犯下的过错。杀你自然是应该的,是天经地义的,姐姐不必拿这个来激我。而且……除了那些被姐姐直接或间接坑害过的人以外,我,也是姐姐毒手下的一只亡魂呢……” 叶若虚嗤笑: “三妹莫不是小人得志高兴的傻了不成?你现下还好好的站在我的面前呢,什么亡魂?说什么傻话呢?” “那姐姐相信,人有前世吗?” 叶若虚果断摇头,因为她隐隐觉得叶离枝会突然抛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其中一定有什么陷阱。 可是她忘了,她现在已经不是高高在上、人人敬畏的皇后娘娘,而只是一个宛若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果然,叶离枝并不在意她的摇头,自顾自的接着道: “我两辈子加起来,就因为和姐姐八字不合的关系,就被迫脱离了娘亲的怀抱,被扔进了教坊里艰难过活。上辈子,我是十五岁时回府,这辈子十岁,加起来一共在教坊中呆了二十五年。姐姐,人的两辈子加起来一共才活多少岁?更别说因此我和哥哥的相继离开,而直接导致了娘亲的疯症!” 叶若虚露出荒谬的表情,显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说辞。 “而姐姐呢?就因为是从嫡母的肚子里爬出来,所以从小就受尽了宠爱与荣华富贵,哪怕……你内里藏着的是一副狼心狗肺!上一世,我回来之后,姐姐待我极好,我把姐姐当自己人,可惜……” 说到这里,叶离枝摇头苦笑,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显然是陷进了回忆之中: “可惜我那时太傻,认不清人与畜牲的区别。姐姐撮合我和三皇子,在我面前说尽了他的好话,然后我真的爱上了他,可他眼里看到的,却始终是姐姐的身影。为了让他也能够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我便心甘情愿的当了他的棋子,潜入太子府当卧底。太子待我如此之好,最后我却仍为了三皇子而不可挽回的伤害了他……” 叶若虚虽然不大相信她说的话,但脸上仍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狠狠的吐出一个字道: “该!” “我也觉得我是活该呢……”敛起了所有痛苦的神情,叶离枝重新看向叶若虚,眼中寒光烁烁,十分慑人: “活该我后来被三皇子出卖,活该我死在你的手下,活该我与我的孩儿被千针所穿,在无尽的折磨与苦痛中满怀不甘的死去……” 叶若虚被她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想做什么?我根本不相信所谓的前世,那都是你瞎编的,都是你为了名正言顺的害死我而胡编乱造的!” 602.第602章 登了帝位,再来娶你 叶离枝耸耸肩,很无所谓道: “你爱信不信,反正老天既然给了我一次再生的机会,我若是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岂不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说完,招招手,身后隐在暗处的两个手持针筒的嬷嬷立刻走上前来,对着叶若虚龇牙一笑。 叶若虚无法想象被千针穿身的滋味儿,惊骇的高声尖叫道: “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那时我还怀着身孕呢,姐姐可比我幸福的多了,孩子早早被他/她父亲一箭射死,也免去了那未出世的小东西受这份罪,既然如此,那便请姐姐独自品尝吧……” 叶离枝从袖中掏出钥匙,递给了其中一个嬷嬷,看着她恭敬的接过,并上前将门打开,然后与另一位嬷嬷一起走了进去。 “叶离枝!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会遭天谴的!你会遭报应的!啊!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快点给我滚开!滚开!” 叶离枝在她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淡淡的开口道: “且留下她的一条贱命,明日好与那昏君一起上断头台,受万民唾弃,挂墙头曝晒示众。” 两个嬷嬷齐声应道:“是!” 叶若虚闻言,一张俏脸更是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知道叶离枝这次是铁了心的想要了她的命,她的挣扭不由变得更加疯狂和剧烈起来,可是嬷嬷一针下去,她就只剩下像杀猪一样惨嚎的份儿了。 叶离枝不再看她,踏着她的惨叫声心情愉悦的出了地牢。 外面是暖光万丈,夏国风光四季如春,野花儿在路边随风摇曳,虽不起眼,却亦有着属于自己的万种风姿。 她的仇报了一半了呢…… 另一半,便是安如瑾了。 这两个人毁了自己的前生,那么今世,便要血债血偿! 上一世,面对着无辜单纯的三妹,叶若虚尚且能够狠得下心将她当作棋子,用完就杀。 这一世,面对着恶贯满盈的长姐,她又有什么好不忍心的呢? 听着即使走出地牢依然清晰可闻的惨叫和谩骂声,叶离枝目光平静,转身悠悠然的离开了这里。 这几日因为朝中变动,竹一青的位子还未稳固下来,颜逍一家、霍水和她,全部搬进了宫里暂住。 那十万大军也全部将宫中的守卫替换掉了,免得有旧皇留下的人,一不留神就要组织一场造反之类的麻烦事。 不过就当前来说,一切还算顺利和安全。 叶离枝在夏国的大事基本已经解决完毕,此时也有了心情赏景,正慢慢的边走边看时,一个小宫女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恭敬道: “叶姑娘,陛下说找您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叶离枝好奇:“什么事?” “这个……”小宫女露出为难神色,道:“这个陛下没有说。” “好吧……” 也许是向她咨询一些朝中之事,毕竟竹一青不是从小被当作天子来培养的,很多事还需要别人从旁指导,她没有多想,当下便跟着小宫女去了勤政殿。 里头宰相请来教导竹一青一些为君之道的当朝大学士和几位阁老都不在,只剩下竹一青一个人,穿着便袍坐在一张绿檀小几前,神色很是肃然。 见到她,却是含了几分亲近的招招手,道:“这边来坐。” 小宫女自觉退下,为两人留下单独谈话的空间。 叶离枝笑着寒暄道:“这几日皇上当的可还顺手?” 竹一青严肃的脸上立刻露出几分柔软的笑意,道: “叶姐姐快别打趣我了,那些大人们成日在我的耳边念念叨叨,这个不许做,那个不能违的,我的耳朵都快要长茧子了!” 叶离枝掩唇笑道: “习惯了也便好了,颜大哥说要为了你而重新出仕,以后有他在你身边陪着,你能轻松许多的,而且也不必担心会出什么大事,他自然都能及时的提醒你,并帮你料理好一切。你就安安稳稳的享福就成。” 竹一青笑着点点头。 他本是个不拘言笑的人,这一笑,便如阳春三月般灿烂明媚,令人如沐春风。 叶离枝微微一怔,暗道这家伙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不过竹一青仍是道: “我也会努力做一个好君王的,和颜大哥一起治理好这个国家。不过,我今天找叶姐姐过来,却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叶离枝顺势接道:“那是为了什么?” 俊逸的少年竟微微有些羞涩起来,垂下了头去,半晌后才支支吾吾的道: “那个……叶姐姐,霍姑娘她……可有婚配?” “什……什么?!” 竹一青觉得虽然喜欢一个说出口有些难为情。 可是既然喜欢了,想要得到了,便必须勇敢的承担起因为这份喜欢而带来的责任。 他定了定神,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虽然心中仍是惴惴,怕霍水有了婚配,或不喜欢他……但语气依然坚定无比,轻声道: “实不相瞒,我喜欢霍水,想要娶她……让她做我的妻子,姐姐可愿帮我说这个媒?若能成,事后我一定重谢姐姐,若不能成,我便干脆放手,断断不会为难你和她的。” “这……” 叶离枝虽然只比竹一青大一两岁,但两世加起来的经验让她有了一双洞察世事的慧眼。 她早就看出竹一青对待霍水与其他人的不同了。 可是…… 她咬了咬唇,思索了半天,才慎重的回道: “这个媒我可以帮你说,但是,登基大典过后,你便不再是你了,而是夏国的王,是一国之君!你想娶她,当然可以,可是这些日子常来教导你的大臣们同样也会告诉你,后宫不可空虚,不可专宠一人,更不可子嗣单薄。到那时,他们必定会逼着你选秀,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那时候左拥右抱、美人环绕的你,难保早就将她抛到了脑后去了。” 宰相为了拥护新君,甚至不惜请求竹一青将原本身为皇子和公主的外孙、外孙女们贬为平民,遣回宰相府,以求能留住他们的一条小命。 其他嫔妃所生的孩子,其实竹一青也没有动杀生的念头,连同嫔妃们一起送进大佛寺里去了。 603.第603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这样一来,后宫就彻底的空了,选秀之事等朝中稳定下来,铁定会被众臣们排上日程。 若是竹一青一个不答应,那肯定也是要天天念到他耳朵长茧的。 竹一青狠狠皱眉,显然没有想到当皇帝居然还有这样无理的‘硬性规定’。 凡是心中有情的人,大多都崇尚‘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见惯了父亲的朝三暮四,并深深地为娘亲的死感到悲哀,曾在娘亲的墓碑前,指天发誓说这辈子若是娶亲,只娶一个,决不让她重蹈母亲的覆辙。 可是现在,这个崇高的理想显然要被皇家那些帝王为了满足色|欲而用‘为了子嗣昌盛’当遮羞布的不成文规定给狠狠践踏了。 少年重新恢复漠然神态,道: “为了她,我愿放弃皇位,让想坐的人来坐吧,反正叶姐姐的大仇也已经报了,不是么?” 叶离枝看着他那副誓要于世人求而不得的至高权势一刀两断、划清界限的模样,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放缓了声音道: “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啦……不过这位子却还是要你来坐才成,一旦你不坐,势必又会引起一番动荡,想争这个位子的人多了去了,你可愿意看到他们自相残杀?” 竹一青纠结了一会儿,摇摇头,询问道: “那姐姐所说的解决之法,是什么?” 叶离枝敲敲下巴,沉吟道: “我记得你有一个背叛过你的未成亲的妻子来着……” 竹一青精神一震,显然是明白了些什么,可却并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利用这点,不禁充满迫切的看向面前这位堪称冰雪聪明的女子。 叶离枝笑道: “陛下大可以用这件事来大做文章,反正那对狗男女一个不义,一个不忠,早已臭名昭著,也不怕再臭一点了。你便对外说,因为深爱着那位女子,遭到背叛后痛不欲生,心里遭到极大创伤,自此以后,再不敢相信任何女子了。” 竹一青迟疑的问道: “那样……他们就不会逼我选秀了么?” 叶离枝忍笑点点头,但紧接着就打破了少年的美好幻想,道: “但他们会逼你天天看太医。不过不要紧的,我们还有后招,那就是选秀可以,但是想要入后宫当你的妃子,必须经过你的考验才成。” “考验?”竹一青不解道:“什么考验?” “一些……那些人绝对通不过的考验。比如必须家中自小没有男丁,跟着娘亲长大的,或是自愿毁去容貌,以防日后与别的男子有染的,再或者……假装讨厌女人,看到她们就吐,就发脾气,逮谁咬谁,久而久之,那些大臣们自然不敢再为难你了。“ 竹一青眼睛一亮,觉得这些主意都可以用上,瞬间喜笑颜开! “那这个时候霍水就可以出现,并且只有见到她我才不会吐,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把她娶进来了,而且,还可以只娶她一个。” 叶离枝笑着点头: “不过,我还要去问一下霍水的意见,看她的意思是如何。” 竹一青起身,恭恭敬敬的对着叶离枝行了一礼,道:“那就有劳叶姐姐了。” 好歹现在他还没有登基,叶离枝便收下了这份礼。 只是没等她起身离开,去找霍水,竹一青又接着道: “姐姐稍等,我还有一事。” 叶离枝回头。 竹一青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到了她的面前,道: “叶姐姐与颜大哥帮我颇多,可以说若没有你们,便没有我竹一青的今时今日。颜大哥我可以用高官厚禄来回报他,却不能回报叶姐姐你。这块玉佩就当作信物送给你吧,它代表着一种承诺。无论叶姐姐日后有任何事情求助于我,我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辞!” 叶离枝却是想都没想,直接抬手推了回去。 然后在少年不解的目光中,柔声道: “我大概没有什么事需要你帮忙了,但唯有一个要求,你可能做到?” 竹一青微微一愣,立即问道:“是什么?” 叶离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无论在何种诱惑下,都不要与卫羽国的国师,也便是安如瑾联手,来对付大焱,可以吗?” 竹一青现在已经算是大夏国新的主宰了。 大夏国的实力与大焱几乎持平。 但叶离枝并没有想要勉强竹一青与大焱联手的心思,她只是想在别人对付大焱时,大夏国只要不插手就好。 竹一青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自己完全可以做到,便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不是个喜欢空口说白话的人,既然点了头,那以后就算面前摆的是金山银山,都无法撼动他今日所答应叶离枝的承诺分毫。 不过很快竹一青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迟疑的问道: “叶姐姐你是……你是大焱人?难道……你和灵钰、霍水姐妹三个,都不是夏国人?” 当初跟踪少年怕被发现,叶离枝急中生智编出了一套瞎话,说她们三个是姐妹,因来看望大姐才暂住在了附近的客栈里,以此来掩饰她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现在尘埃落定,再骗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叶离枝坦然道:“我和灵钰是来自大焱,但霍水是不是,我就不晓得了。” “可你不是曾说过你们是……” 叶离枝笑着摇摇头,道: “我和霍水的确是姐妹,但并非亲生,只是中途义结了金兰而已,而我和灵钰的关系应该是……灵钰以前做过我的丫鬟。” 看着少年呆愣愣的有点消化不过来的模样,叶离枝又致歉道: “对不起,当初来到夏国是为了报仇,但这件事不能对外泄露,所以我才在不得已之下骗了你。但霍水和灵钰都是无辜的,她们只是为了配合我才……才同我联合起来骗你的,是我的错,请你不要怪她们。” 细想起来,当初他们不过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已,人家又为什么要将实情和盘托出说给他听? 而且无论她有没有骗自己,霍水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帮助了自己是真。 604.第604章 家人个个是极品[上] 愣过之后,竹一青便缓缓笑开,摇头道: “叶姐姐言重了,我哪里会怪你们呢?谢你们都来不及了。只是,等事情了了之后,叶姐姐是不是就要回到大焱去了?” 想起终于可以回到最心爱的人和宝宝身边,叶离枝的眸色不知不觉间变得柔和下来,点头轻轻道: “是。” 竹一青的眼中却漫起一层不舍之色。 这些曾与他共患难过的人,他一个都不舍得放走。 叶离枝像个真正的姐姐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有缘总会再见的,再见面时,我希望你没有让我失望,没有让我后悔费尽心机的将你拱上这个位子,你能做到吗?” 竹一青坚定的点点头,落地有声道:“能!” 叶离枝欣慰一笑,转身离开了大殿。 为免夜长梦多、迟则生变,几乎就在将昏君和妖后抓起来的第二天,宰相便雷厉风行的将两人拖上囚车,拉往菜市口的断头台。 一路上,沸腾的民怨如潮水般将两辆囚车淹没,大夏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出了个没用的皇帝,为了个女人而甘愿将国土和子民舍弃? 这对于百姓们来说,是莫大的恐慌,更是莫大的耻辱! 用烂菜帮、臭鸡蛋扔还不过瘾,有人甚至爬上囚车,对着昏君拳打脚踢。 那些泼辣的妇人们更是揪扯住叶若虚的头发,将被那些长长的银针折磨的奄奄一息的叶若虚硬是生生扯回了神智来,不得不面对这一群疯了似的人群的各种折磨和攻击。 在前头领路的宰相也只得暂时停了下来。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转头回望着这一失控的场面,嘴角几不可察的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 大概还没到菜市口,这两人就要被自己的子民们给折腾死了吧。 旁边的人皱皱眉,凑上来殷勤的道: “大人,要不要拉开他们,继续前行?” 宰相却是摆摆手,悠悠然道: “不用。犯了天大的错,就要付出天大的代价。百姓们供养着他,他却如此辜负他的百姓们,会有今日这般场景,也合该是他咎由自取。” 那人连连附和道:“是,大人说的极是。” 一行人就这么极有耐心的走走停停。 等到达断头台时,囚车上的两人勉强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前夏国国君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些从前他从来都视为蝼蚁的贱民们,有朝一日,居然可以这样的‘以下犯上’,这般毫无顾忌的折辱他,这让他怒火攻心,一路上不知吐了多少口老血。 但他这副万份狼狈的模样,不过是更好的取悦了宰相那个老东西而已。 他捧着女儿的牌位,看着遥遥跪在刑台上的两人,轻声道: “闺女,别怕,爹爹这就来为你报仇了。” 随后,从面前的竹筒中取出两只令箭,干脆的挥手一扔,扬声道: “时辰已到,斩!” 唰唰两刀落下,结束了大夏走向衰败的祸根。 宰相看着那满地的鲜血,听着满耳的百姓们拍手称快的叫好声,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又抱着怀中的牌位痛哭流涕。 旁边一起陪同前来的臣子们看着一反常态、疯疯癫癫的宰相大人不知所措,那些手下们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知道此时该怎么做。 不过好在,很快,宰相便停止了失态,掏出方巾来擦了擦泪水纵横的脸,抱着牌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厉声下令道: “将昏君与妖后的尸首挂在皇城的东门外,日夜曝晒,受来往万民唾弃,直至化为齑粉为止!” 立即便有手下领命施行。 断头台上断成两截的尸首很快被人拖走,连血水都被冲洗干净,恢复如初,一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围观的百姓们见再没热闹可看,带着一肚子的快慰也三三两两的散了去,周遭一时变得安静了下来。 远处隐隐传来的悦耳的笙声却因此而变得清晰起来,如鸾凤之鸣,好像隔着云彩,从天上传下来的一般。 宰相静静的听了一会儿,恍惚中似乎听到了逝去的女儿的声音,激烈起伏的心潮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他低头看了眼牌位,只觉浑身是说不出的轻松,好像自身为皇后的女儿去世后,他就再也没有如现在这般轻松过了。 他的嘴角甚至隐隐带上了一抹真心的笑意,挥手道: “走吧,回宫!” 因为有兵符在手,那些极少数的不认同让一个贱民来当皇帝的顽固派大臣们很快被镇压了下去,连同那些闹事者一起被斩首示众。 有了这起杀鸡儆猴,登基大典举行的前所未有的顺利和隆重,几乎称得上是举国同庆了。 就在每个人都洋溢在宛若新生一般的喜悦当中,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脚下的土地不知何时就被送给别国时,却有一户人家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竹一青的父亲得知新皇登基,身份原本是平民,且名为竹一青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是自己的儿子,一定是重名什么的吧! 可是当有幸看到新君真颜的人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番新君是多么多么的俊俏,是多么多么的年轻时,无论觉得再怎么荒诞,竹父还是不得不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的儿子当皇帝了! 那他呢?他是他儿子的老子,岂不就是太上皇了? 竹父是个穷酸的书生出身,后来倚靠着竹一青的母亲才得以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本以为这已经够好了,没想到,眼下还有更更好的日子在等着他! 竹父已经高兴的不知道东西南北了,连夜收拾行李,准备搬去皇宫找儿子,与儿子共享至高的权力,与无尽的荣华富贵。 皇帝此时在他眼里算个什么?能管得动皇帝的他,才是真正的夏国第一人! 看着激动的宛若癫狂的竹父,竹一青的继母胡氏却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好事。 因为她心里清楚的很,之前的自己是怎么对待竹一青的,也并不指望竹一青以后会以德报怨的好好待她。 605.第605章 家人个个是极品[下] 当然,让她过一下当当皇太后的瘾,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竹一青的大哥竹简见母亲一副忧心忡忡。喜忧参半的样子,很是不以为意。 他道: “那小子再怎么说也和我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他总不能自己当了皇帝,却扔下我这个大哥不管不问吧?小心被百姓们用口水淹死!所以,娘啊,就算你不能像爹爹那样直接当个太上皇,那至少我还能得个王爷的头衔什么的,有个当王爷的亲儿子在,你还在愁什么呢?” 胡氏瞥了他一眼,忽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赶他出家门时是为何?是因为你抢了他还未成亲的妻子!你那么得罪过他,还想当王爷?恐怕是难哪……” “啧,那骚女人我早就玩腻了,大不了再还给他呗,反正是自家兄弟,他总不会嫌弃的吧~” 竹简浑不在意的淫|笑了几声,想象着等自己成为王爷后,美人环绕、酒池肉林的样子,一张猥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搓着手迫不及待的道: “我真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弟弟!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这么有出息,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对他再好一点了,说不定,他还能把江山都分给我一半呢!” 胡氏当即笑道: “我的儿子当然是最好的,那小子不过是走了****运而已,要我说,这大夏的帝王之位,该是我儿子来坐才对。” 竹简深以为然的猛点了点头,还连王爷的边儿都没摸着呢,心里已经阴险的盘算起杀弟篡位的计划来了。 反正他爹也不喜欢竹一青,到时候他这个亲王和当上了太上皇的爹爹联手,除掉一个小小的竹一青,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嘿嘿,等到那时,这全大夏的美人,就可以任他享用了! 一家人做着揪着龙尾巴上天的美梦,急急忙忙的带着全部的家当出了门,朝着皇宫的方向急驰而去,放佛那里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他们想要的一切。 当然,胡氏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妇人还将竹一青未来得及成亲就和他的大哥私下苟且的薛姑娘也一并给带上了。 她想着要是那混小子还喜欢薛姑娘的话,可就等于有把柄捏在她的手中,日后可以任由她揉圆捏扁了。 就在他们满心盘算的时候,结束了登基大典后的竹一青正陪着一众功臣们吃今日的最后一顿饭。 饭桌上只有寥寥几人——颜逍,灵钰,叶离枝,和霍水。 颜逍和灵钰的女儿因为白天玩的太累,此时已经躺在偏殿的大床上睡着了。 长夜静谧,繁星点点,大殿空阔,但几个人敞开胸怀的畅饮交谈,竟也一点不觉得冷清,反而有种淡淡的温馨始终缭绕在四周,令人感觉舒身又舒心。 “我看你这一顿饭都没怎么动筷子,这个汤不错,不如我给你舀一点尝尝?” 饭桌上从一开始就一反常态,变得十分淑女十分安静的霍水像受惊的小兔般猛地抬起头来,却撞入了一双含着点点温柔的眸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结结巴巴道: “好、好吧……”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照不宣的暧昧一笑。 颜逍打趣道:“皇上呀!自此以后您的自称可是‘朕’了,要注意一言一行才行呐!” 一旁的灵钰笑着拧他一记,嗔道:“在自家人面前还摆什么谱,在外人面前这么讲究就好了。” 颜大人摸着被亲亲娘子拧过的地方,笑得一脸幸福,却故作惊讶道: “呀,怎么是‘自家人’了?我和你是一家人没错,但竹小弟和霍姑娘,又怎么能称为‘自家人’呢?娘子你莫不是喝多了不成?” 灵钰拿他没办法,不过今天大家都很高兴,便懒得同他去计较了。 颜逍的这一闹,却让那边气氛有些尴尬的两人缓和了些许。 霍水看着竹一青亲手端过的汤碗,小声的说了句谢谢,便下意识的抬手捏起了勺子。 可是这一抬手不要紧,却直接把她的心事暴露了出来。 竹一青看着她纤长白皙的指间那只金光闪闪的小东西,只觉心头猛震,连带着心跳都狠狠的漏了一拍! 那是、那是…… 霍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藏了许久的小秘密被自己无意中曝了光,顿时羞恼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但是大家都在,她若是在此时落荒而逃,岂不更是表明了自己的‘心虚’? 所以为了让他们少看些笑话,霍水硬是硬着头皮继续坐了下去,顶着那几道看好戏的视线,以及那一双灼热的有些过分的眼,将整张小脸都埋进了汤碗里,佯装专心喝汤。 竹一青摸摸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好不容易平复下了自己的心绪。 前天他拜托叶离枝帮他说媒,叶离枝答应了下来。 后来他又找了叶离枝一次,告诉她他们大夏国有个习俗,就是娶妻之前可以用同心指环先为聘。 若是姑娘不答应,将指环收下卖掉换钱即可,当作是男方打扰了姑娘的赔礼。 若是姑娘答应了,就会将指环戴在手上,表明自己愿意嫁给这个男子。 叶离枝欣然收下,然后将同心指环交给了霍水,并将竹一青的心意细细的给她说了一番。 听到竹一青为了娶她,甚至愿意退位,甚或出损招来拒绝纳其她的女子为妃,霍水说不感动才是假的。 她一开始就觉得竹一青和自己很像,他们相似的经历让她对于这个少年有着和旁人不同的理解和感受。 虽然这个少年以前对待她是粗鲁又霸道,但不可否认,被人管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以前的她,可是连生死都无人在意的呢…… 可是看着这个昔日落魄的少年一飞冲天,成为今日的大夏国皇帝时,霍水又隐隐生出了一股自己配不上对方的错觉。 她甚至做好了掐断这段感情的萌芽的打算。 但没想到,那少年居然没有因为身份的水涨船高而看不起她,反而将她放在了第一位,愿意为她而舍弃那些看似她根本比不上的一切。 那她还能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606.第606章 仗爹欺人[上] 将这枚指环套入指尖的时候,霍水就暗暗下了决定: 若是竹一青始终记得今时今日自己许下的诺言,那她就一心一意的奉陪到底; 但若是他中途变卦,那她便离开,将他们之间的记忆终止在最美好的那一刻,以让她的余生能在这些美好的记忆中渡过,也算是没有缺憾了。 当然,这些想法,她才不会告诉他呢! 免得让他骄傲,以为自己没了他就不行似的…… 竹一青回过神来,笑着道: “在我眼里,不管是颜大哥、灵钰姐姐,叶姐姐甚或是霍姑娘,都是我的家人,甚至是比家人更为亲近的存在。那么在你们面前,我便不讲究那么多了,免得见了外。” 这是在怕霍水太过害羞而解围呢。 面对着未来的国君和国母,颜大人很懂得适可而止,打着哈哈道: “那是当然!来来来,喝茶吃菜,喝茶吃菜……” 四两拨千斤的便将方才自己对人家的调笑给含混过去了。 几人又嘻嘻哈哈的说笑起来,期间竹一青一直在默默的给霍水添茶夹菜,低声的询问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并一一铭记在心。 一顿饭便在其乐融融之中,更添了几分甜蜜的味道。 次日一早,竹一青刚醒来穿衣洗漱后,便有宫人急急来报,说是外面有人求见,还自称是竹一青的家人。 竹一青用膝盖想想都知道那些所谓的‘家人’是谁。 他早就该想到的,那群脸皮厚到连城墙拐角都要汗颜的人,铁定不会放弃他这棵成长起来的参天大树。 俗话说得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但是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他这棵大树,可不是谁想靠就能靠的。 这些人的到来很好的破坏了他前一日得知霍水接受了他的巨大喜悦。 少年冷着脸,漠声道: “让他们进来,不过……要在早朝之上。” 既然想要来丢脸,那不妨让他们丢的更为大发一些。 宫人有些不解,但仍是恭敬的回道:“是。” 宫人出去之后,便将竹父一家人带到了金銮殿的大殿前候着。 看着眼前这金碧辉煌的建筑物,几个土包子赞叹不已,对于要住进这里变得更加狂热和势在必得起来。 于是,等大臣们上朝时经过大门前的时候,就听到这几个莫名其妙的人在大言不惭的说着什么‘我以后要让阿青给我盖一个比这个还大的宫殿来住’或是‘我要让弟弟把我的亲王府盖得比这里还要豪华’的荒唐话语。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头雾水,像看疯子一样的看了这几个白痴一眼,便再懒得多理的迈进了大殿。 早朝在新上任的户部兼吏部两部尚书颜逍颜大人,以及宰相的辅佐下顺利的进行着。 别看颜逍好似做回了老本行,依旧是个两部尚书,但这两部的尚书却掌管着夏国的国库以及夏国新官的任命权。 非完全信得过的心腹不可胜任也。 而现下因为新旧皇帝的交替而空出的官位,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开了恩科之后全部填补上来。 朝会进行的差不多,众臣们只等着圣上一句‘退朝’就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竹一青突然开口道: “诸位爱卿进来之时,在大殿门口的那几人,可都看到了吧?” 众臣们这才想起这几号人物,要是皇上不提,他们怕是都要忘了,赶紧纷纷点头。 竹一青面无表情道:“为诸位爱卿介绍一下,那是朕的生父及继母等人,来人呐,宣他们进殿。” 殿中的人具是齐齐一愣,连颜逍都没有想到那伙人居然这么快就找上了门来。 他虽然没有见过他们的真容,但从自家娘子的口中,可听到了不少关于他们的斑斑劣迹。 不知竹小弟会如何处置他们呢…… 颜逍抬眸一看,发现竹一青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冽,默默地把‘竹小弟可能会为了孝字而委曲求全’这一可能给划掉了。 竹父一行人很快被带了进来。 竹父自认为自己已经是太上皇的身份,因此见到竹一青之后,跪也不跪,直挺挺的站在文武百官中间的过道中,姿态十分嚣张。 他不跪,胡氏当然也不会跪。 竹简和薛姑娘看着高坐在龙椅上,冰冷沉肃、高贵凛然的少年,一时竟有些认不出他来。 薛姑娘虽然色|胆挺大,可以在婚嫁之前就和指定夫君以外的男人厮混在一起。 但面对着这威威百官,和眼神冷漠而疏远的竹一青,膝盖还是有些发软,忍不住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竹简也在弟弟充满了压迫感的眼神之下摇摇欲坠,幸而被胡氏及时扯了一把,这才没有丢人的跪下去。 胡氏低声道:“你是他的大哥,哪有大哥对弟弟下跪的道理,他可不配得到你的大礼!” 胡氏自以为声音很小了,可在肃静的朝堂之中,她这‘很小’的声音当即就清晰的传送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之中。 竹父觉得胡氏的话理所当然,因此并没有阻止。 倒是其他的大臣们,却是纷纷变了脸色。 不管这些人是皇上的亲爹也好,哥哥也好,在皇上没有承认他们之前,他们也不过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而已! 百姓见了君而不跪不拜,便是大不敬之罪! 是可以直接拖下去杀头的! 但是显然竹一青并没有急着和他们撕破脸,而是开了尊口询问道: “不知尔等说要见朕,所为何事?” 竹父看着以前从未放在眼里的儿子此时居然这般‘颐指气使’的来‘质问’自己,当下心里一股邪火就冒了上来。 他收敛起所有的表情,努力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喝问道: “见了父亲而不拜,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就让站着的父亲和坐着的你说话,这就是你身为儿子,对待父亲时的态度么?!” 没等大臣们反应过来,他又继续中气十足的道: “别以为当了皇帝你就真能成了什么真龙天子,能一飞冲天,说到底,你还是我老竹家的儿子,见了我——你的亲生父亲,还是要三跪九拜、毕恭毕敬的!当了皇帝又如何,没有我,就没有你,和你的今天!” 607.第607章 仗爹欺人[下] 这番口出狂言可让大臣们大大的吃了一惊。 他们原以为这些人是皇帝自己招进来的,目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让全家人也跟着自己过上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 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似乎是猜错了新皇的心思啊…… 宰相早就认定了竹一青是当仁不让的新君,是老天爷派来拯救整个大夏的!自然容不得一个疯老头在这么多人面前疯言疯语的诋毁竹一青,当即冷笑道: “哟,原来这就是当初为了继室的儿子而将正室所出的次子赶出家门的竹老爷啊,老夫这厢有礼了,久闻您的‘大名’,今日方得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失敬失敬!” 宰相在官场中浸淫了那么多年,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有着自己的用心和用意,所以一出口,不缺心眼儿的大臣们瞬间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继室的儿子比正室大,这表明竹老爷早就在外面养了外室,作风不正。 还联合继室将次子赶出家门,这表明竹老爷以前对待这个次子肯定不好。 而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却不见竹一青的亲生母亲的影子,表明她或许已经去世了。 儿子才这么大,不过一少年尔,她年纪轻轻就去世,家里又明显是老爷偏宠继室和继室所出的儿子,这一死,就很耐人寻味了…… 那些原本得知竹父身份,正在想办法怎么拉拢的人立刻掐灭了这份心思,只恨不得能离这些人再远一点才好。 这明显是来砸场子的嘛! 就算你是新君的老子,因为占了‘孝’字就有恃无恐。 可人家新君还没说什么呢,你就疾言厉色的训斥了一通,却毫不忏悔自己曾将儿子赶出家门、未尽身为一个父亲的责任的过错……天理何在? 大臣们已经在用看死人的眼光来看竹父了。 竹父瞥了眼明显在明褒暗贬的宰相,暗暗记下了这个胆敢拆自己的台的老不死的模样,准备等自己上位后再回过头来收拾他。 他重新看向竹一青,放佛是吃定了这个儿子一般,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 “当初为父赶你出家门是因为你殴打兄长,有错在先,你也怪不得我。而且,若不是为父赶你出去,你有哪里能有今日的际遇和成就?不过看在你是我儿子的份上,我便不同你索要什么报酬了,只要你日后能够好好待我们,你娘在天之灵,便也能安心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竹一青的娘亲,就仿若直接拔了竹一青的逆鳞一般,让他周身的温度立刻将至了冰点! 大学士们教导他,说身为一国之君,不能暴政、残虐,否则,会被后人诟病。 可也不能任由害死娘亲的凶手站在自己的面前大放厥词、逍遥法外吧! 弑父杀兄的名声传出去也许不好听。 但也总比一个为了可笑的‘孝’字而甘愿罔顾娘亲和外婆一家的枉死,委曲求全的窝囊废名头要强得多。 竹一青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 “哦,原来父亲让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让我娘在九泉之下能够安心啊。” 少年清冷的音质在大殿之中来回摆荡,带着说不出的阴森。 竹父当然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想做‘人上人’,这才眼巴巴的带着全家人来‘沾光’的。 他清了清嗓子,道貌岸然道: “当然。你娘生前爱我如命,她自然想要我过的更好,又生了个你这么争气的儿子,要是咱们一家能够过的和乐融融,那么九泉之下的她肯定也就能放心的去转世投胎了。” 竹一青看着他,就像在看着一个笑话,轻飘飘的反问道: “我娘独自一人在孤独冰冷的九泉之下,敢问父亲,她如何能够‘安心’?” “什……?” 没等竹父反应过来,竹一青又轻轻的接着道: “娘未到大限而死,是为枉死,敢问父亲,是谁害死了她?” 竹父一听这话,脸都涨红了,梗着脖子争辩道:“她是生下你后体弱多病……” “那外婆一家外出出游时,因出事而全部落难,也是因为‘体弱多病’么?” “他们、他们是……” “父亲大人啊,继承了外婆一家所有财产的你,在他们死后安心的享受着他们为你带来的锦衣玉食,你的心里,有没有一丝的愧疚?有没有一丝的后悔?” “我……我当然……” “看来是没有了。因为你不但立刻将后母和哥哥接进了家门,还不再让我去书院读书,说是‘费银子’,那是我娘和外婆家的银子,花在我的身上,怎么就算是‘浪费’了呢?看来你早就将这些银子视为己有了,否则的话,也不会将它们毫不吝惜的砸在了后母和哥哥身上。而且,但凡你心里有一丝丝的愧疚和后悔,就不至于让我沦落到为后母洗涤溺器的地步!” 话音刚落,满朝哗然! 再怎么样,男女也是有别,让儿子给继母去洗涤溺器,这父亲是怕自己家的名声太过好听了不成? 而且,但凡父亲对儿子有一点点的重视,继母敢这么对待嫡子么? 对儿子作践至此,现如今还跑进宫里来大吵大闹,隐晦的想要借着新君来上位,呵……脸皮不要太厚哦~ 要是个莽夫也就罢了,可竹父一看这文质彬彬的打扮就知道是个读书人。 身为读书人,还如此寡鲜廉耻,简直让人更加唾弃和不耻! 被竹一青这一番扒了遮羞布的抢白后,竹父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找不出话来进行有力的反驳。 倒是一旁的胡氏抢先反应过来,打圆场道: “都是妾身的错,愿皇帝陛下不要责怪你的父亲……” 竹父立刻道:“对!都是她的错,你又凭什么来责怪我?!” 胡氏虽然知道竹父是为了在这文武百官众目睽睽之下站稳脚跟,好为成为太上皇而努力树立一个良好的形象。 但这样毫不犹豫的就推出去拿她当挡箭牌使,还是让胡氏心里一阵不痛快。 不过想到日后金银珠宝取之不尽享之不竭的日子,还是咬咬牙,忍了。 608.第608章 总有刁民想要害朕 她哭哭啼啼道: “是我对不起你啊,陛下,你要怨的话,就怨我一个人吧,就连你还未来得及成亲的妻子,也是我逼迫她同你大哥相好的,你不要怪你父亲和大哥,要怪,都怪我吧,是我不好啊呜呜……” 薛姑娘立刻明白了胡氏的用意,也跟着抹起眼泪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竹一青作恍然大悟状,说出的话却和胡氏预测的大相径庭,他道: “哦……我差点忘记还有大哥这一茬了。当初我殴打大哥,父亲责怪是我不对,可大哥强占了我娘生前为我定下的亲事,难道他就做的对了?” 竹父脸红脖子粗的吼道:“那是你继母撮合的,关我什么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把自己洗的可真白,也不怕洗掉一层皮去。 竹一青不置可否,懒得再同这根本不会用人的脑子来思考的无赖说话。 胡氏却好似终于抓住了机会一般,将哭得梨花带雨的薛姑娘往前一推,讨好道: “皇帝陛下啊,我、我知错了,人家都说、都说那个什么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我今日便将她再还给你,你娶了她,也能圆了你娘亲生前的心愿,如何?” 她这话敢说,大臣们都不敢听。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话,你以为那是什么,胡萝卜吗,拔出来看看不熟还可以再塞回去的? 就好比你吃了人家的东西,又吐出来还给人家,傻子才会要吧? 不用劳烦宰相大人开口,已经有人冷冷的道: “皇家血统何其重要,绝不能乱,这等别人用过的女子,脏得很,不但日后还不知要不甘寂寞的勾搭多少男子,亦会污了陛下的龙体的,陛下可万不能要啊。” 说完,对着竹一青一拱手,态度极为恳切。 竹一青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爱卿所言极是,朕会谨记的。” 跪在地上的薛姑娘闻言,一张俏脸顿时红的快要滴血,瘦弱的身子都因承受不住这明里暗里投来的鄙夷目光而微微的打起颤来。 可惜,在场的除了他们这一行‘外来户’外全部都是人精,根本不是一点美色就能左右的了的人物,因此谁也没有对她生出半点不该有的怜惜之心。 “哎哟,哎哟,这怎么能这么说呢,该不会是皇帝陛下因为当了皇帝就嫌弃起这个糠糟之妻了吧!” 薛姑娘可算是胡氏手中的底牌了,一旦被人掀了牌,她日后还怎么去拿捏这个小子?因此立刻不甘示弱的尖锐的反驳了起来,一口一个: “这可是你娘亲生前为你定下的亲事啊,你怎么能……” “你最好给我闭嘴。”竹一青忽的冷冷警告道:“第一,我和姓薛的只是定亲,还未成亲,她根本不是我的妻子,第二,你那张脏嘴也根本不配提起我娘。” 胡氏当即就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一下就扑进了竹父的怀里,嚎啕道: “老爷,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竹父条件反射的开始维护胡氏,斥道:“你这个逆子!” 可惜,他忘了,‘逆子’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那个他能随意贬低呵斥的人了。 未等竹一青开口,宰相已经凛声道: “来人啊,将这些大逆不道的人统统给我待下去,各打五十大板。” 竹父立刻想喝问一句‘你算什么东西’,却刚刚张了张口,就听宰相接着道: “一百大板。” 竹父顿时气得瞪圆了眼睛。 说完之后,便对着竹一青恭敬的躬身道: “臣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等刁民在陛下面前猖狂了,臣逾矩,望陛下赐罪。” 竹一青知道自己下令终归会落个不孝的罪名,但宰相代为出面就完全不一样了,因此眼中不由得带了几分感激,缓声道: “爱卿平身吧,你做的极好,朕又怎会赐罪于你呢。” “陛下圣命,多谢陛下。” 竹父已经等不及的想要反抗了,却没想到刚要开口,就立刻有一队侍卫杀了进来,不由分说将他们全部牢牢制住,往大殿外面拖去。 “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我可是太上皇!是皇帝的老子!你们要是敢对我怎么样的话小心我砍了你们的头!放开我!放开我!竹一青!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这么做会夭寿的!会被所有人唾骂!逆子!逆子!” 但无论他怎么叫怎么喊,侍卫的脚步依然毫不停顿,很快带着这一行人出了大殿,搬来长凳拿来板子开始执行宰相的命令。 不一会儿,杀猪般的惨嚎便传了进来。 胡氏和竹简一开始还有心情去挑拨竹父,帮着他一起骂竹一青不孝,责备他狼心狗肺,得道升天后反过来殴打老父,绝对会遭天谴之类的云云。 企图让竹父用舆论的压力逼迫竹一青放了他们,并且还不得不待他们好。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板子落下次数的急遽堆加,胡氏渐渐痛的说不出话来。 想挣扎逃脱,可四肢早已被人牢牢的固定在了长凳上。 想哭喊求饶,可这里唯一会帮她的竹父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到了最后,胡氏甚至连叫都没了力气,竟活生生的被打的痛死了过去。 一百板子过后,胡氏被活活打死,余下的几人也并不好过。 竹父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浑身都被打的失去了知觉,再也动弹不得。 而竹简早已被美色掏空了身子,也跟着晕了过去。 不过到底是年轻人,除了屁股上的肉被打烂了以外,其他地方都还完好,养一养说不定还能恢复如初。 至于薛姑娘薛露凝,倒算是几人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她既没有惨叫也没有晕倒,只是嘴唇被咬破,浑身也被因忍痛而渗出的冷汗浸透,活像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一样。 不过也因此让她曼妙的身体线条完全暴露了出来,配上她柔弱中带着倔强的表情,反而让行刑的几人心生不忍,打着打着便不自觉的减轻了力道,也因此让她成了几人中伤势最轻的那一个。 609.第609章 不识好歹 既然这些人福大命大的没有全被活活打死,竹一青也不好立刻补刀,不过,他自有别的法子让他们生不如死。 竹一青沉吟片刻,对前来汇报行刑后的情况的宫人道: “去请太医来,‘好好’的为他们诊治诊治,尤其是朕的父亲,可万万不能马虎才行,明白吗?” 宫人从他阴冷的语调中听出了什么,立刻敬畏的应道:“是。” “还有,送他们去宫里最大的那处宫殿里头住,免得又要说朕苛待了他们。” 宫人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立即应道:“谨遵陛下旨意。” 早朝就在这场闹剧之后结束,颜逍和宰相对视一眼,主动的跟着他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大门一关,颜逍立刻皱眉道: “实在是太过分了!将陛下赶出家门的时候不关心陛下死活,等陛下发达之后又巴巴的跑来,厚着脸皮仗着亲爹的身份想要坐享其成,好事都成了他的了!就算是亲爹,也不能如此厚颜无耻吧!” 宰相年纪大,到底稳重些,不过眉间仍是皱的紧紧的,显然也很不认同那家人的做法。 竹一青坐在龙案后,看着义愤填膺的颜逍,只觉心中暖暖的,不甚在意的一笑,温声道: “颜大哥莫要生气,为那种人不值。” “那接下来陛下打算怎么做?将他们留在宫中,等他们缓过劲来,肯定又要大闹特闹,陛下现下刚刚登基,根基不稳,正是在百姓中树立威信的时候,可万万不能因为他们而出了什么岔子……” 颜逍对付坏人一点不愁,自有千百种法子让坏人们跪在他的脚下求爷爷告奶奶。 可问题是今日前来闹事的这些人不但身份特殊,而且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还亲儿子……真的把竹一青当作亲儿子的话,就该好好的维护他的名声,恪守本分,不让他被别人诟病。 而不是一心只想着踩着他的头自己往上爬! 竹一青微微一笑,抬手请两位大人落座,等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为他们奉上茶水之后,才开口道: “颜大哥不必忧心,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接下来,我便让他们尝一尝呼风唤雨的滋味儿,他们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们什么,这样,他们便再也找不到理由来诋毁我了。” 颜逍眨眨眼睛,是错觉吗,总觉得这少年远没有看起来那般耿直啊…… “陛下的意思是……” 竹一青一张清新俊逸的脸上看不出一丝阴霾,可就是让人觉得阴风阵阵,他道: “想要得到什么,便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才行。既然他们想从我这里白白得到他们不该得到的东西,那我便给他们就是了。只是那东西他们究竟享不享受的起,便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就好比请太医这件事,表面上看来他算是仁至义尽,并未将以前苛待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活活打死。 实际上,太医配的药究竟是不是疗伤的,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在世人眼中看到的,只有竹一青让他们看到的表象而已。 内里如何……当然只有竹一青自己知道。 连竹父他们也未必会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成了人家待宰的羔羊,或许还会沉浸在梦想成真的亢奋中无法自拔呢。 颜逍在一愣之后抚掌大笑,赞道:“陛下这招妙啊,实在是妙!” 心里却在想着叶离枝的眼光果真毒辣,有这样腹黑的人当君王,他以后也能省心的多。 咳……最起码不用担心他会被人欺负和利用了。 竹父大闹朝堂的事随着竹父等人因伤而无法再蹦达暂时平息了下来。 几天后,便传出了皇上请遍所有的太医,为竹父诊断过后却都摇头说无能为力,而竹父自此以后全身瘫痪,吃喝拉撒只能在床上进行的消息。 宰相第一个放出话来,大赞竹一青是一位‘不计前嫌’的明君! 毕竟那天在朝堂之上下令责打竹父等人的人是宰相,皇上只是顺水推舟,全了想要为自己分忧的大臣的心愿而已,并不能算是皇上的错。 而且皇上之后并未再行对余下的几人进行打击报复。 反而将几人好生供养了起来,还让太医每日前来诊脉和开药,毫不吝惜的用各种珍贵药材为竹父等人进行调养,足以证明皇上是个‘宅心仁厚’的人了。 他还私底下派人将竹父、竹一青的继母及同父异母的兄长所做过的那些道德沦丧的事添油加醋的宣扬了出去,让大夏的百姓们一时之间对这位年轻的新君更加心疼与拥护。 当然,没有发现自己弄巧成拙想要利用儿子却反被儿子的人利用的竹父并不知晓这些暗箱操作。 他现在正陷入了一种冰火两重天的境界中,一半是喜,一半是怒。 喜的是他终于如愿以偿住进了比那日看到的金銮殿更为雄伟壮观的宫殿之中,甚至竹一青还答应了他封他为太上皇。 怒的是,他这个未来‘太上皇’连坐都坐不起来了!整日只能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等待别人来伺候自己。 而这……都是竹一青所造成的! 可竹一青在来看望他的时候已经‘诚恳’的道了歉,说那天是自己太过冲动,且没有管教好手下,这才让父亲受了苦,以后一定不会了。 竹父就说让他带着宰相的头来见他,否则绝不原谅。 没想到第二日竹一青就真的让人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来了,竹父还没看清那人头是不是出自宰相颈上的,就已经吓了个半死不活。 如此一来,他便完全没了可以责怪竹一青的理由。 竹父躺在床上,苦中作乐的想着,自己虽然不能动了,但好歹以后仅凭一张嘴也能活得舒舒服服,甚至比以前更好,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却不知,大殿外,两个太医正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 其中一个道: “我昨日见着他的手动了,怕是有要复苏的迹象,今日的药可要下的狠些,绝不能让他的知觉恢复。” 另一人了然的点点头,嘿嘿一笑,道: “正好我最近新配了个方子,不仅可以让人全身麻痹,还能让人越活越傻,便拿他来试试效果吧。若是成功了,说不定陛下还能大大有赏呢!” 610.第610章 白日梦 他的同伴用肘子撞了他一下,低声的警告道:“玩可以,可别玩出人命来,咱们陛下还得靠着这个老东西博个好名声呢。” 但话里却半分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只是提醒对方要有分寸而已。 那人笑着道:“知道知道,您老就放心吧!” 至于竹简,醒来后得知胡氏被打死,大哭大闹了一场,非要竹一青将他的母亲葬入皇陵不可,还要以皇太后的规格风光大葬。 否则的话,他就告诉天下人,竹一青打死了自己的继母,是个心肠歹毒之人,根本不配为帝! 大概是他的威胁起了作用,竹一青当即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并吩咐礼部准备丧葬事宜。 结果就在胡氏出殡的那一天,百姓们老早就等候在了前往皇陵的必经之路上。 胡氏的棺材一出现,他们就跟疯了似的涌上前去,手持菜刀和斧头,对着棺材又砍又劈,砍碎之后犹不放过,还将胡氏的尸体挖出来,抛给带来的野狗们撕咬分食。 并一口一个‘贱妇’‘贱人’的尖声大骂着,怒斥胡氏这种心狠手辣的刻薄女人只配喂狗,想进皇陵?可别污了那里尊贵的老祖宗们的安息之地! 娘亲出殡,竹简必然要跟着,看到这副混乱而疯狂的画面,他简直被吓傻了,呆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那些暴民也将他一同拉去喂狗。 许久之后,不知有谁提起说要胡氏进皇陵的主意是她的亲儿子逼迫皇上这么做的,大家立刻寻找起来,可把竹简给吓得,转身就跑,速度比兔子还快。 自此以后,他再也不敢提起要大葬胡氏的事了,甚至连那些野狗吃剩下的骨头都没胆子去找回来拼凑一下。 听到这些消息的霍水当即笑得直不起腰来,只能用竖大拇指来表达一下自己对于竹一青滔滔不绝的崇拜和赞赏之情。 并在缓过气儿来之后十分解恨的说了一句:“活该!恶有恶报!” 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处湖心亭内,吹着带着湖水潮气的小风,十分惬意。 之前听闻了竹父等人来闹事的霍水这几日总是害怕竹一青会被那些厚颜无耻的人欺负,因此便拖了叶离枝当掩护,将竹一青约出来,问一问他目前事情的进展,以及充当狗头军师准备为那些极品家人们出点馊主意。 没想到,竹一青却告诉他们,事情差不多都已经办妥了,那些极品也差不多都被摆平了。 但,差不多,总归不是‘全部’。 叶离枝很敏锐的抓到了关键之处,问道: “那薛姑娘呢,陛下又是怎么处置的?” 霍水知晓了来龙去脉之后,自然也知道了薛姑娘和竹一青之间的那些渊源,闻言不由得有些紧张的盯住了他,生怕他来个‘不忍心’或者‘死灰复燃’什么的。 脸上藏不住心事的小姑娘将自己的心情暴露的一览无遗,竹一青自然看穿了她的心思,也很享受她对自己这般在意的目光。 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拖延了一小下享受的过程之后,竹一青才慢慢的开口道: “她这几日安分的很,一直与大哥呆在一处养伤,不声不响,我便一时也找不到由头来处置她。 不过叶姐姐放心,什么样的人能要,什么样的人不能要,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想当初她因我在家中不受宠又毫无地位而背弃了我,这种事有一自然就有二,谁知日后我会一直风光霁月还是再次跌落谷底呢?万一败落她肯定又会跟着哪个不知名的男人跑路。 而且,看她和大哥还未成亲就打得火热的样子,就知道这样的女人根本耐不住寂寞,哪怕留在身边当个玩物,也不会只忠于我一人的。 那么……我要一个脏兮兮的女子来做什么呢?”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让霍水这个黄花大闺女都有些不好意思听,不过她的心里却是感到甜滋滋的。 至于为什么会觉得甜……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叶离枝掩唇一笑,眉眼弯起温暖的弧度,道: “那便好。只是你还太过年轻,能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来的女子断断不会好对付,不管怎么说,日后还是小心为上。” 竹一青慎重的点点头。余光看到脸颊红红的霍水,嘴角又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转眼间半个月的时日过去,竹简和薛露凝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便时常结伴去看望竹父,暂时没有兴风作浪。 而且就算无风起浪,相信竹一青也能很好的镇压下去。 眼见着夏国的一切步入正轨,旧帝除了挂在城门外的那副尸骨外已渐渐被人遗忘,新君渐渐受到拥戴,叶离枝觉得,自己也是时候回大焱去了。 只是还没等她收拾好行李,那不让人省心的极品皇亲国戚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作怪。 这日,薛露凝特意穿了一身最能衬托出自己楚楚动人的气质的素色留仙裙,精心的打扮过一番后,便出了她与竹简同住的大殿。 她想,竹一青当了皇帝,每日除了上朝应该就是批折子了,自己去御书房找他的话,定能一找一个准儿,便拉了宫人打听到了御书房在哪儿后,寻了过去。 谁知御书房外的侍卫们却告诉她:皇上并不在此处。 薛露凝待要再问,那些人却就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关于皇帝的行踪一个字也不再往外吐露,她无奈之下,只得自己去漫无目的的找了。 一路走着,薛露凝一路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没想到竹一青居然会这么有出息,被竹父逐出家门后非但没有落魄下去,反而飞黄腾达,一跃成为了大夏国的新君,这可是她始料未及的。 要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还会去主动勾搭那个一无是处的竹简么? 好在,竹一青拿他的娘亲最为紧要,而自己与他的亲事又是他娘亲口定下的。 只要…… 只要自己假装诚心的悔过,并将错误全部推到竹简的身上,说都是因为他强迫自己,自己反抗不过所致,相信竹一青看在他娘的面子上,怎么也会封她一个妃子当当。 611.第611章 妒火中烧 想她薛家也是商户之家,士农工商,商人都是排在最末的,平日里连走路都要低着头。 但她要是能当上竹一青的妃子,那身份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而且,她要貌有貌,要手段有手段,要心计有心计,不愁在后宫站不稳脚跟。 再加上竹一青刚刚登基不久,后宫里估计连个人都没有,她先入为主了以后,哪怕一时当不了皇后,和竹一青‘日久生情’之下,以后在众嫔妃面前的威信也将是无与伦比的。 然后再为他生个儿子什么的,母凭子贵,皇后那个位子,迟早会被她握在手中。 越想越美,薛露凝险些笑出声来,好像那光辉灿烂的未来就近在眼前似的,她一伸手,便能得到了。 而女人想要麻雀变凤凰,靠的,也不过就是美貌和身体罢了。 薛露凝自信自己两者都有,走路的步态也跟着变得越发的婀娜多姿、妩媚动人起来。 突然,前方的小径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 “哎呀,还有这种事哪,后来怎么样了?那个帮主可有在后悔之下寻回他的妻子?” 随即,熟悉而清朗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带着点点温柔的宠溺之意,道: “当然。不过,他的妻子没有跟他走,因为他做下的事,让她再也无法原谅他了……” 知道霍水会武功,性子比较野,而且猎奇心强,竹一青便专门找了些记载江湖轶事的书籍来看,平日忙完国事闲暇时便来找霍水,借着给她讲故事的名义呆在她的身边。 但小姑娘终究是小姑娘,应该不会喜欢那些成日里打打杀杀的事,他便着重记忆那些缠绵悱恻又铁骨柔情的爱情故事,以吸引住霍水的心神,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有趣的人,从而喜欢上和他呆在一起。 事实证明,效果还不错。 至少现在霍水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缠上来催着他讲下文了。 两人走得很慢,好像并不急着将路走完,而是更加享受和彼此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下午的阳光也是慵懒而温柔的,洋洋洒洒落在少女灿烂而明媚的笑脸上,显得格外活泼与可人,却让薛露凝觉得一阵刺眼。 她一闪身,躲入了路旁的花树后。 同时心里酸溜溜的想着,那不过是个自己曾经抛弃过的人罢了,一个她不要的人对你稍微好点,你就乐成那副德行,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 可是,不可否认的,那个她曾经瞧不起、不屑一顾的少年,早已来了个华丽丽的大变身! 此时的竹一青并未穿龙袍,但是一身白底青纹的长袍更衬得少年凤表龙姿,气宇轩昂。 也许因为身份的变故,少年身上的那股病弱的书生气以及萦绕不去、挥之不散的沉郁之气都被驱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威严与冷冽。 但这无疑让少年变得更加有魅力起来! 薛露凝盯着那道笔直的身影,看的目不转睛,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心口处跟揣了一只小兔似的,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她不禁抬手捂住心口,疑惑自问: 自己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动情了吧? 早已识得情|欲滋味儿的她已不再是单纯无知的少女,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一颗想要同竹一青再续前缘的心也不由得变得更为坚定起来。 却在此时,她看到少年蓦地顿住了脚步,心儿立刻跟着猛地一跳,一个猜测浮上脑海—— 自己不会让少年给发现了吧? 她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脸上并没有半点偷|窥被抓的心虚,反而调整出自己最为令男人把持不住的姿态,满怀期待的等着少年发现她的存在。 谁知,竹一青只是抬手,修长的手指从霍水的发间捻下了一枚无意中飘落在上头的叶子。 霍水不好意思的摸头笑笑,道:“谢谢啊。” 竹一青把玩着那枚绿叶,指腹间似乎还残留着少女细软的发丝所留下的凉滑触感,闻言温和一笑,道: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 霍水笑眯了眼,越发像一只乖巧的猫咪,让人忍不住想要在她的头上好好的揉一把。 勉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竹一青轻咳一声别开了目光,转移话题道: “听宫人说百花园重新修整了一遍,里面栽的花开的特别好看,明日……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霍水立刻脆声应道:“好啊好啊!”随即又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答应的太快了? 女孩子要矜持啊,矜持!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以前这家伙那般强制对待过自己后留下的后遗症,在他面前,自己似乎怎么也强硬不起来,只有被牵着走的份儿呢…… 霍水眨眨眼睛,开始思考起该怎么在他面前找回自己的场子。 再这样下去的话,可不行哪……肯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竹一青听她答应,心中高兴,又看她马上陷入一副沉思的样子,生怕她反悔,立刻机智的再次转移话题道: “那个……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让御膳房给你做。” 霍水的脑袋里立刻被一连串儿的珍珠翡翠圆、莲叶羹、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翡翠芹香虾饺皇、招积鲍鱼盏、水晶冬瓜饺,合莲盅等等美味佳肴给强势占据了。 什么矜持、什么淑女,统统都被抛到了脑后。 霍水用力的咽下一口哈喇子,开始掰着手指细数起自己想吃的东西来。 竹一青含笑认真的听着,神色中带着能将人溺死其中的纵容与疼宠。 他们两人就这样琴瑟和鸣的自薛露凝藏身的那棵花树前走过,谁也没有发现她、多看她一眼。 看着竹一青不着痕迹的接近着少女的亲密背影,薛露凝狠狠的在自己的舌尖上咬了一下,借由疼痛强迫自己不要一时冲动的冲出去,将那个完全不该得到这一切的女人掐死。 她凭什么?她凭什么! 自己才是那个应该呆在竹一青的身边、名正言顺的享受着他的关心和爱护的人!自己才是竹一青的娘亲钦点的正妻、未来的大夏皇后! 612.第612章 好玩不过弟媳 那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竹一青的? 一定是在见到竹一青得势之后才臭不要脸的凑上来的吧?一定! 薛露凝气得娇躯乱颤,大口大口地喘息了好一会儿后,才稍稍平复了下心绪来,不甘不愿的扭头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些日子,自以为苦尽甘来得了势的竹简,与那些误以为他苦尽甘来得了势,想要靠着他上位的美貌宫女们打得火热,基本都快要把她这个当初说好的‘真爱’给忘了。 雪凝露也不在意,因为她巴不得竹简对她完全失去兴趣,好让她更加顺利的去到竹一青的身边去。 宫殿很大,他们两个人各据一方,倒也相安无事。 这天晚上,晚膳过后,趁着竹简还没开始和那些不知羞耻的宫女们鬼混以前,薛露凝抢先来到了他的面前,严肃道: “我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很重要的话。” 竹简坐没坐相的瘫靠在巨大的圈椅中,闻言,抬头懒洋洋的打量了她一眼,正想着下里下气的调笑她几句,却发现她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忙问道: “怎么了?我的宝贝儿,快跟本王说说,谁欺负你啦?本王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关于封王的事竹一青已经答应了他,只等王府建成后便可搬出宫去住了。 几日不见,打尽了野食的竹简意外发现这朵家花也不错,还和以前一样楚楚动人,便有了些耐心拨出自己的宝贵时间来应付她,并想着等搬进新王府后,封她个侧妃当当也并无不可。 至于正妃,当然是要比她更漂亮、身份更尊贵的美人儿才配的上他这大夏堂堂的亲王! 殊不知……人家兴许还不稀罕当他的侧妃呢。 薛露凝眼珠转了转,将其余的宫人全部遣退了出去,才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直接问道: “你想不想玩你弟弟的女人?” 竹简一愣,随后大笑,指着她道:“你不就是阿青的女人吗?本王已经玩过了!怎么,这是在暗示本王你饥渴难耐,想同本王……嗯嗯?” 竹简猥琐的挑眉,没挑明的话不言而喻,令他那张本来就很猥琐的脸看起来更加恶心了。 薛露凝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肠胃开始翻涌起来……尤其是在脑海中将他与竹一青进行对比之后。 她实在不明白,当初自己是怎么看上了这个男人! 薛露凝用力咽下涌上喉头的恶心感,耐着性子道: “我说的不是我……是,陛下最近新看上的女人。” “哦哦!”竹简的一双贼眼立马亮了起来,他最喜欢寻求刺激了!一想到又可以同弟弟的女人苟且……那股自脚底板闪电般直窜上脑海的战栗感便瞬间俘虏了他! 薛露凝就知道他绝对会感兴趣,继续钓鱼儿上钩道: “那女子年岁不大,容貌也可爱的紧,尚算是个尤物。且我今日偶遇到他们,发现你弟弟待她不错,甚至频频有示好之意,想来是有些动心了。” 竹简这条淫|虫只听得进去前半句,后面的话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而且,在他心里,弟弟依然还是那个软弱可欺的弟弟,父亲又不向着他,就算再次抢了他的女人又如何? 只要有竹父在,竹一青就绝对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有了这层心理保障,竹简作案的胆子更加肥硕了起来,搓着手,几乎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她人在哪?我现在就去会会她!” 哼哼,自己白白被那孽畜打了一百大板,屁股上的伤刚刚治愈没多久,娘亲还被打死了……这简直是老天送****来的报仇机会啊! 想想上次竹一青撞破他与薛露凝好事时,那副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啧啧,真是想一次爽一次啊! 薛露凝满意一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恶毒意味,缓缓道:“人,我自然会尽快给你送来,你只要做好‘享受’的准备就成了。” 竹简重重点头,表示自己的小兄弟已经‘时刻准备着’了。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傻的,有那样‘精明’的娘亲养育了这么多年,心眼不说长得跟蜂窝似的,也比别人多出好几个。 只不过都用错了地方,浪费在了女人身上而已。 竹简微微眯起眼睛,嘿嘿一笑,道: “你今日那么好心的说要给我送美人来……肯定是有什么目的吧?” 毕竟他现在好歹也算是个王爷了,有权有势之下,别人对他有所求也是应该的。 竹简对此一点都不觉得闹心,反而还觉得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薛露凝目光微闪,妖柔一笑,觉得就算一时瞒住他以后也还是要知道的,为免到时候因此而再生事端,便如实交代道: “我想当皇后。有了这层身份,到那时,你弟弟的女人,我都能给你弄出来,任你享受,如何?” 竹简闻言,拍着扶手猖狂大笑,笑完之后又不知是赞赏还是辱骂的说道:“你这个小妖精,倒是极会讨得大爷欢心!” 一只咸猪手还很是抓紧时机的在薛露凝挺翘的屁股上大力的拍了一记。 薛露凝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忍着那股不大的疼痛和极大的恶心感,柔柔说道: “还望大哥成全。” 竹简大方的摆摆手,不大的脑容量里除了弟弟的新宠之外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呵呵笑道: “随你去吧,别忘了你今日对本王的承诺就好!” 薛露凝柔顺的点头应下,告退之后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这个恶心的男人身边。 *** 百花园中百花争奇斗艳,姹紫嫣红,暖香处处,被习习的清风轻轻卷起,送向更远的地方,勾起无数旖旎与遐思。 霍水在叶离枝的建议下难得好好打扮了一番,一身散花百褶裙十分应景,淡妆轻扫,挽起的发髻上点缀着几朵栩栩如生的百合银花,更显得女孩儿娇俏可爱,明媚动人。 与她平时粗糙的梳着马尾、为了行动方便而怎么简单怎么穿时大相径庭。 竹一青乍一见到她时,简直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613.第613章 爱是克制 原本这个女孩儿在他心目中的印象已经够好了。 却没想到,她还可以表现的更好,甚至更更好! 其实霍水穿成这样还有些怪不习惯的。 本来心里还有些没底,怕变得有些陌生的自己对方会不喜欢,如今看到对方那副标准痴|汉的样子,霍水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不过……喂,要不要看那么久啊! 霍水那份因为自己而惊艳到了对方的小开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在那逐渐变得灼热的目光中立刻变质,化为了恼羞成怒! 她小腰一叉,成了一只茶壶,一脸的不自在和娇羞瞬间化为了凶巴巴,色厉内荏的道: “看看看……看够了没有啊?!” 竹一青诚实的摇摇头,声音若烈酒般浓醇醉人,轻声道: “没看够。看一辈子也不会够。” 对方的小脸上立刻飞起两朵可疑的晕红,朝他翻了个讨喜的白眼儿后,便立刻转身,掩饰什么一般的道: “不是说带我来赏花的么,走吧!” 皇帝大人当然是立刻颠颠的跟上。 园子中各种各样名贵的花层出不穷,连霍水这样没什么少女心的少女,也生生被这满园春色给勾起了纯真浪漫的情怀。 看到实在喜欢的花儿时,霍水情不自禁的伸手,刚想要采摘下来,手腕已经被另一人及时的握住了。 不过那人一握即离,一点想要占便宜的心思都没有,一本正经的阻止道:“花儿是美,可是有刺,小心被它扎了手。” 霍水这才从被花色迷惑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眼睛一眨,似是想起了什么,‘嗖’的从衣内掏出了一把小小的剪刀来,献宝似的对着竹一青晃了晃,仿佛在炫耀她未雨绸缪的智慧。 竹一青失笑,觉得这样古灵精怪的霍水远比她猫儿般讨巧的外貌来的更为可爱。 咔嚓咔嚓,没几下霍水都采了一大把的花儿。 她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手,否则白白错过,就会变成遗憾和后悔,她才不要过那种充满了缺憾的人生。 竹一青招招手,身后默默跟随,身着暗红色长袍的小太监立刻寻来一只花篮,供霍水姑娘尽情采摘。 两人在百花园里逛得很开心,霍水还让小太监将塞得满满的小花篮提前送回她的住处,先给自家姐姐赏玩一下,等晚上时,再洒在水里好与她一起泡澡玩。 小太监含笑领命退下,小心的捧着花篮走了。 临分别时,霍水认真的道:“谢谢你,请我来看这么多这么漂亮的花儿。” 竹一青点点头,算是收下了她的感谢,忽而又道: “那么作为报答,我可以向你要一样东西吗?” 霍水危险的眯起了眼睛,笑着问:“你想要什么?” 她可是要啥啥没有,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会。金银珠宝什么的还好说,要是想要她亲手做的信物之类……那就需要作弊一下了。 对方的回答是慢慢的倾下了身子。 周遭的宫人不忍直视的垂下了眼睛。 霍水在一愣过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怀里跟揣了一只发情的小兔一样,活蹦乱跳个不停。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呼吸交错,霍水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清浅的气息扫在自己的鼻尖。 明明还没亲上,却有种对方已经非礼了自己的错觉了。 竹一青低眸,近距离的注视着霍水宛若凝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霜一般甜美诱人的唇瓣,第一次生出了想要亲吻一个人的冲动。 但还是……在碰到之前退开了。 霍水眨眨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不解的看向他。 竹一青轻笑道:“对不起,唐突了霍姑娘了,这些事,还是等到大婚之后再一尝夙愿吧。虽然……真的很想亲你一下。” 他知道霍水的性子直,肯定也会喜欢说话直白的人。 果然,小家伙闻言立刻鼓起了腮帮子,含糊的嘟囔了一句‘谁说要嫁给你啦’,就得过且过的放弃追究他的责任,转身忙不迭的捂脸跑了。 竹一青看着她因太过害羞而仓皇逃窜的背影,笑得一派春风和煦。 霍水跑着跑着,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一下将对方撞了个趔趄。 对方娇声娇气的‘哎呀’了一声,便摔倒在地,低低的痛叫了起来。 霍水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忙放下捂脸的手,找到被自己撞到的人后便马上凑了上去,关切的问道: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你怎么样?要不要背你去太医那里?” 对方闻声抬头,顿时,一张因为忍痛而眉间微蹙的美人脸楚楚可怜的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霍水虽然从竹一青的嘴里听过薛姑娘的大名和那些干过的‘光荣事迹’,却根本没有见过真人,因此表情分毫未变。 薛露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立刻想出相应对策,伸手握住自己的脚踝,哭哭啼啼道: “好、好像是脚扭了,不过……我只是斐王身边的一个小小侍女,根本不配去看太医的,麻烦姑娘将我送到斐王那里就好。” “斐王?” 竹一青答应了大哥的无理要求之后,亲自赐了封号‘斐王’。 斐王的斐虽然是斐然的斐,字中含义是极好的。 但是读起来,却总让人有种其实是‘废王’的错觉。霍水从竹一青的口中乍然听到这个封号时,还大赞他有才,欣慰的想这样一来,竹简那个混球就能在不明觉厉的贬低中渡过后半生了,也算实至名归。 对薛露凝的话深信不疑,霍水在她面前蹲下身去,满怀歉意道: “姑娘上来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斐王殿中,蓄势待发的大斐王和小斐王已经迫不及待的在等着了。 霍水虽然会武,但怕颠着背上这娇滴滴的姑娘,便刻意放慢放缓了脚步,稳稳当当的将她送到了斐王殿前。 两侧的宫女一见是薛露凝回来,立刻会意的打开门,将她们两人放了进去。 薛露凝毫不客气的指挥着霍水将她妥帖的放到床上,而后笑道: “多谢你了,这脚大约一会儿就能好了,姑娘且回吧,耽误了姑娘这许多时候真是不好意思,恕小女不能亲自出门相送了。” 614.第614章 嘿嘿嘿 霍水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是我撞了姑娘在先,将姑娘送回来也是应该的,那……我先走了?” 薛露凝笑着点头,嘴角弯起的弧度却十分险恶。 霍水自己以前也崴过脚,还是两次,本想着给她看一看、治一治来着。 不过现下听她这么说,情况应该没有那时的自己那么严重,便稍稍放下心来,轻手轻脚的转身,准备离去。 来到大殿大门时,她意外的发现大门已经被关上了,便下意识的伸手去推,却是纹丝不动。 又立即改为了拉,大门还是稳如泰山,显然是被锁住了。 霍水疑惑的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喂!外面的宫女姐姐,能否劳烦你们帮忙把门开一下?!” 她记得来时看到大门两侧都侍立着宫女来着,所以肯定会有人听见。 只是不明白这斐王在搞什么鬼,大白天的居然锁门,肯定是在做什么亏心事了。 却不想自己却成了这次斐王‘亏心’的对象。 就在霍水怎么叫外面都没人应时,一道极其猥琐、猥琐到无法形容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小妹妹,别叫了,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 霍水一个激灵,浑身因这充斥着下流意味的恶心语调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受不了的搓搓手臂,回过身来,就见一位只穿着一身亵衣的男人正绕过大殿中央的铜鼎香炉,缓缓朝她走来。 他的目光极其放肆的打量着霍水的身体,每一寸都饱含着淫|猥的气息,让人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一条湿漉漉的舌头舔着似的难受。 一点善意都没有。 霍水瞬间明白这人并非在开玩笑,而且看样子,很有些有恃无恐的肆无忌惮。 他的身份简直不用猜就能准确无误的浮现在脑海——斐王竹简。 听闻竹简抢了竹一青还未来得及过门的妻子时,霍水还不太相信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兄长。 如今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后,她瞬间对此人的人品坚信不疑了。 霍水看看他十个指头上戴满的金银翡翠等各种名贵材质的扳指。 再看看他脖子上挂的一圈又一圈的粗的能拴狗的金项圈、银项圈、金链子、银链子。 再看看他身上材质华贵却被那油光水亮的身材撑的有些变形的雪白亵衣。 深深地明白了什么叫做‘有的人就算穿上龙袍也当不了天子’的真谛。 霍姑奶奶感觉到自己的双拳已经握紧了,并自动运气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了两只拳头上。 她个子娇小,却堪称用睥睨的姿态睇着眼前这只恶贯满盈的畜牲,纯粹将他当成了个笑话来看。 ——她可不觉得这个脑满肥肠、夜夜笙歌的畜牲会有什么本事干的过她。 于是霍姑奶奶难得来了几分耍弄人的兴趣,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戳在面前男人几乎快要贴上来的矮胖身躯上,绽出一个甜美娇俏的笑容,糯糯的开口打招呼道: “斐王殿下?” 斐王竹简立刻用充满了优越感的目光回视着她,好像在骄傲的回答:斐王就是我,我就是斐王。 霍水漫不经心的开始在他胸口画起圈圈来,用慵懒的近乎撒娇的声音道: “陛下常跟我提起过您呢。” “哦?”斐王觉得被这小妖精碰过的地方都痒得厉害,恨不能将那只作怪的小手整个儿塞进嘴里舔一遍似的,很有耐心的粗喘着气反问道: “他是怎么说我的?肯定没什么好话罢!” 霍水笑眯眯道: “他说您抢了他未过门的妻子不说,还仗着后母的庇佑在家中作威作福。实则就是个不中看更不中用的大、草、包。” 尽管早就知道没好话,但这话还是成功的挑起了竹简的满腔怒火。 他冷哼了一声,斥道:“小兔崽了,看我和父皇联手,早晚废了他!” 霍水本来只是想气气他而已,没想到竟听到这番意图叛乱夺位的狂妄之言,一道森冷的幽光瞬时悄然的滑过眼底。 她心想: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对于这等宏图伟业,竹简的热情向来只有半刻钟,很快就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面前的美色上面,色|眯眯的道: “别害怕,小美人儿,本王是不会对你怎样的,只要你乖乖的从了我,让我……嘿嘿嘿,那么待来日本王登基之后,定会封你为后,而且再也不会娶别人,让你一家独大,怎么样?” 还真不怎么样。 霍水要是相信他能对谁专一,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来得更为靠谱。 她呵呵娇笑一声,佯装受宠若惊的反问道: “斐王殿下说的是真的么?” 斐王立刻竖起三指,铿锵有力的指天发誓道: “当然是真的!” 还以为这小美人之所以会这么问等于是答应了他的‘求爱’,竹简立刻恢复下流本色,贼兮兮的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个……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可有碰你?” 说着,一只咸猪手已经佯装神不知鬼不觉的想要摸上霍水柔韧纤瘦的腰肢,一张章鱼嘴更是撅的老高,准备随时临幸那双连竹一青都不舍得唐突了的如花瓣般柔嫩的粉润薄唇。 霍水心中狞笑,假装不好意思的推了他一把,实则精准的点住了他的穴道。 竹简立刻感觉被她推过的地方传来一阵闷痛,紧接着就发现自己怎么努力都动不了了,不由心中大骇,张了张嘴,想质问‘你干了些什么!’,又再次骇然的发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为了成就他自己的好事,竹简早早的就将大殿中所有的人遣了出去,还明令禁止道无论殿中发生了什么事,外头的人未经允许,都不得擅自闯入。 这下可苦了他了。 霍水本想抡起拳头痛扁他一顿,又觉得那不但会脏了自己的拳头,更是太过便宜这个禽兽兼祸害,敲着下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 她嘿嘿贼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把本打算只用来剪花的剪刀,不怀好意、居心叵测的目光对着竹简的下体扫来扫去。 615.第615章 没收作案工具 竹简只觉得小兄弟周围阴风阵阵,吓得脸都白了,一张嘴张的老大,短脖上青筋暴起,看嘴型应该是在喊‘不要’。 霍水幸灾乐祸的将他方才的出场白还给了他:“你叫啊,叫破喉咙也是没有用滴!” 说完,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捏着嗓子道: “哎呀呀,斐王殿下,让小女来伺候您宽衣吧!” 外头的宫女们纷纷露出鄙夷眼神,暗道又来了个想要攀上斐王的下贱女人。 斐王殿下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被美人宽衣,还高兴不起来,反而心惊胆寒的新鲜滋味儿。 不过这滋味儿虽然刺激有加,他却一点都无法兴奋的起来! 就连小兄弟都好像感知到自己将要大难临头了一样,面对美人不但没有如往常一样嚣张跋扈、张牙舞爪,反而可怜兮兮的缩成了一团。 但是就如同他从未怜悯过任何被他玷污过的女人一样,剪刀对这作恶多端的肉团子也没有半分怜悯之情。 片刻之后,大殿内传来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悠长惨叫,紧接着便是呼哧呼哧痛到极致的粗喘。 因为太过凄惨还导致破了音,听起来颇像男人兴奋过头时的猥琐声响。 外头的宫女和大殿另一端藏在卧房中的薛露凝都把它当作了是斐王心想事成的标志。 薛露凝露齿一笑,心中的意非常,施施然的从床边站起,一点儿都没有脚受伤的样子缓步来到了窗边,打开窗户,对着窗下早已等候多时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朝着皇上常去的几个地方的方位飞速跑去了。 薛露凝没打算露头,因为怕被霍水反咬一口连累,便安静的呆在了房间里。 不过就算没法亲眼看热闹,单是想象着当竹一青看到自己的女人再次被他的大哥玷污时的情状,她就涌起了一阵难以名状的快感。 若是有尾巴,现在想必已经是翘上了天。 那被派去通风报信的人很快不负她望的找到了新君,彼时竹一青正在勤政殿中看书,脑海中时不时的滑过霍水或羞涩或灿烂的笑脸,便觉心中无比舒畅。 谁知舒畅了没多久,就有宫人慌慌张张的来报,扬言称看见了霍姑娘鬼鬼祟祟的去了斐王殿,还听到了她与斐王在里面苟且鬼混的声音。 因早就听闻新皇对霍姑娘爱慕有加,那宫人一时气愤之下,才跑来顶着杀头的罪过告知陛下的。 竹一青当场青了脸色,扔了书就往外跑。 他不是信不过霍水,他是信不过他那个什么龌龊事都干的出来的大哥! 早知道这人这么狗改不了****,他就该早早的将他扔去宫外,任由他自生自灭! 那宫人也没想到新君的反应居然这么大,吓了一跳之后忙也跟了上去,满脸的如丧考妣和义愤填膺早就化为了等待看好戏的奸诈与阴险。 上一次不小心撞见竹简与薛露凝的好事时,竹一青只有被背叛后的愤怒。 这一次,单是想想霍水被竹简强迫和侮辱的画面,竹一青满心里疯狂涌动的,全是杀意! 他甚至听不到宫人们因他的失态而发出的惊呼和喊叫,耳朵里满是血液逆流、直冲头顶的隆隆作响。 飞也似的赶到斐王殿时,盛怒之下的竹一青一脚就将大门踹出了好几道裂缝。 但到底是皇宫出品,质量还是有保证的。 再加上怕龙体受伤,立刻有人冲上前去,合力将殿门冲撞了开来。 守在大门两边的宫女们早已经被新君出格的举动吓得尖叫连连,四散奔逃。 然而打开大门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前去通风报信的宫人更是立刻白了脸色! 怎、怎么会…… 不、不是说好的霍姑娘正在和斐王苟且的吗?那霍姑娘人呢? 斐王又怎会以这般面貌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保持着伸手欲要非礼霍水的姿势的竹简早就在剧痛的折磨下晕死过去,完全没被这番兴师动众的浩大声响给弄醒。 他的下|身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血,浓稠的血液淌得满地都是。 一样本该与他生死与共的东西也悲惨的躺在血泊之中,既丑陋,又让人看了之后下身一凉。 看清殿内情景后,竹一青一片狂风暴雨的脑海中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许清明。 关心则乱,他怎么忘了呢,霍水是有武功的,等闲流氓根本奈何不了她。 更何况他这个大哥早就被女人搞的肾虚腿软,只要立场够坚定,哪怕没有武功,他也很难得手。 恢复冷静后的皇帝陛下很快想明白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猛地回身,一把揪住了来给他报信的宫人的衣领,将他揪的双脚离地之后,心平气和的笑着问: “是谁支使你这么做的?” 宫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早就被他过大的力道勒得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了。 但为了保住自己的一条贱命,她仍是努力的张了张嘴,从翕动的唇缝中吐出了几个气若游丝的字来: “薛、薛……” 不必再说下去,竹一青已经心知肚明那只幕后黑手是长在了谁的身上。 他随手将与那下作的女人串通一气的宫人扔在地上,沉声下令道:“仗毙。” 连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都分不清楚的人,迟早会再次背叛他,留着无用。 那尖叫着抗议的宫女立刻被侍卫强行给拖走处理了。 竹一青不动声色的回头看了眼竹简的惨状,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对未来媳妇的赞赏浅笑。 这位大哥一直以来都是丧心病狂的作,如今终于遭到了报应,他本该顺应天意,将他扔在这里等死就可以。 但他与薛露凝终究是颗毒瘤,一日不根除,霍水就会被他们多惦记一日。 竹一青沉默了一瞬,腹黑的本性引导着他几乎是立刻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对策—— 将计就计。 于是他强压下翘起的嘴角,转身,尽量严肃的吩咐道: “快快去情太医来,看……咳,能接上就接上,接不上也务必要保住斐王的命,明白了么?” 贴身的小太监立刻躬身称是,转身迈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走了。 616.第616章 苦尽甜来 竹一青还想着霍水,想知道她为民除害后去了哪里,便丢下一句‘等斐王醒来后立即前去通知朕’,便也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这座宫殿。 等他找到霍水的时候,发现她果然躲在叶离枝这里避难。 见到他的到来,霍水颇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虽说竹简极其不是个东西,但好歹也是竹一青同父异母的大哥啊! 她这样做,是不是让竹一青太没面子了? 叶离枝将她护在身后,早就知道了霍水主动坦白从宽的丰功伟绩,认为霍水做的并没错,便对着竹一青道: “陛下是为了斐王的事而来的吧?我听霍水说,斐王今日与那位薛姑娘一同串联好,想要逼迫霍水就范,还扬言要图谋篡位,霍水一怒之下才动了手,陛下若要怪罪下来的话,便怪罪我这个做姐姐的教导无方吧!” 霍水担心的扯住叶离枝的衣角,轻轻的唤了一声:“姐。” 叶离枝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没事。我相信陛下会是个明理的人。” 霍水于是又将怯怯的目光小心翼翼的投向竹一青。 竹一青没说什么,直接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霍水还以为他是要动手教训他,怕叶离枝因此而受牵连,忙跳了出来,闭着眼睛大叫道: “你要打就打我吧!不关姐姐的事!” 回应她的,是少年长臂一拢,直接将她纳入了自己的怀中。 一时间,霍水被全部包裹在了清淡好闻的熏香香气之中,耳边听着的是少年沉稳而不安的心跳,身体感受到的,是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所传来的陌生体温。 生下来后连亲生父亲都没抱过她几次的霍水,彻底被这与男子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搞的心发慌、腿发颤、头发昏、眼发黑。 连自己本来想说的话也全部忘得光光。 他们身后的叶离枝则是眯起了眼睛,显然对眼前的情景喜闻乐见。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就算霍水一怒之下将斐王变了个职业,改行当了太监,在斐王非礼霍水在先的前提下,竹一青一定不会责怪她什么。 反而更多的是担心和怜惜吧。 他和那个家早就决裂了,又怎么会再向着那些曾经深深的伤害过他的人呢? 又不是受虐狂。 叶离枝起身,悄无声息的去了内室,不打扰这对小鸳鸯增进感情了。 抱了许久,竹一青才叹息般的在霍水耳边道: “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真的要疯了。” 霍水嘟嘟嘴,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有点小得意的道: “那当然!你也不瞧瞧我是谁,我可是会武功的霍女侠——祸水!生来只有我祸害别人的份儿,别人?哼哼……休想祸害到我!” 她这番豪言壮语立刻惹来少年天子的一阵愉悦低笑,但是对方并未因此而放心的放开她,反而是将她抱得更紧。 神经粗大的霍水难得敏锐了一次,发觉了少年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不禁担忧的小声询问道: “你……怎么了?” 竹一青将脸埋进她的肩窝里,闷声闷气、声音几乎有些含糊不清的问: “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遭受了娘亲和外婆一家相继离世的重大打击后,他又很快的迎来了亲爹只向着后娘母子,将他这个前妻的亲儿子完全冷落的冷遇。 紧接着,老天还嫌对于这个少年的蹂躏还不够似的,又让他亲眼目睹了大哥与未婚妻子的苟且之事。 以及前去挚友家领回母亲的遗物时,得知对方已经背着他偷偷拿去卖掉赌钱的噩耗。 老实说,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搞的精神崩溃吧? 可他仍是顽强的挺了过来,没有崩溃的要死要活、自寻短见。 但是自此以后也落下了一个病根—— 那就是无论对谁,再也无法生出全身心的信任来了。 哪怕是对叶离枝他们,也是感激远远大于信赖。 在无意中对霍水动了心以后,他也会时常想:霍水有朝一日会不会如同薛露凝那般背叛自己? 但是自以为经历过了就有了承受能力的他,还是被这个假设伤得不轻。 随着霍水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功劳全部不吝啬的按在了他的头上,他的心中也逐渐坚定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哪怕被她背叛,自己亦要喜欢下去! 因为是真心的缘故吧,所以总有着能够豁出一切去的勇气。 哪怕那颗伤痕累累的心,已经饱受折磨。 他也……愿意放手一搏。 从对方含混不清的话里,霍水莫名的听出了一股拒绝和萧索之意,当下明白了这人的心思。 嘛,还以为她和那个什么没品位更没眼光的薛姑娘一样,会背着他与他那只连猪都不如的大哥苟且咩? 别闹了,她眼又没瞎。 谁是石头、谁是宝玉,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霍水抬手,只迟疑了一瞬,便落在了竹一青尚且单薄的后背上,回抱住了他,并顺势在上面安抚的拍了拍。 竹一青微微一震,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多么纯情和青涩的少年啊!被喜欢的女孩儿轻轻一搂,便已然方寸大失,不能自已。 与那连脑袋里都装满了x液的斐王比起来,他简直可爱的想叫人咬上一口。 霍水抱着他,就像在抱着一个美梦。 她强压下心头的悸动,用万分认真和万分严肃的口吻道: “我不是曾经背叛过你的任何人,也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来伤害你。以后,你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如何?” 竹一青对她恐怕只有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份儿。 虽然没有信誓旦旦、感天动地的山盟海誓,但这番话却很好的安慰到了大夏的皇帝陛下。 他重重的‘嗯’了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应声道: “一言为定。” *** 霍水给竹简点下的穴,在他还没苏醒之前就自动解了。 偷米不成蚀了鸡,这让后来得知消息的薛露凝十分惊怒和懊恼,暗悔自己没有提前打听清楚那个贱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617.第617章 受尽中伤 不过,女孩子家家的习什么武啊!那明明是男人才该做的事,女子只要贤良淑德就好,性子太野迟早会闹出祸事来的。 她得替她的夫君早早铲除了这个连名字都叫‘祸水’的祸害才好。 到了晚间时,约莫着竹简也该醒了,竹一青便独自带人再次去了斐王殿。 还没走进殿门呢,就里头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凄惨咆哮声: “那个该死的女人呢?把她抓起来!给本王把她抓起来!本王要亲手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喝她的血方能解这心头之恨!” 紧接着传来太医和宫人们混杂的劝说声。 但失去了终身性福的竹简明显听不进去这些忠言逆耳,疯狗一样的疯狂叫喊着,用嘴巴已经把霍水给用不同的办法不重样的杀了千百遍。 分明错全在他,得到惩罚之后却从不检讨自己,只想着怎么报复别人,天理何在? 竹一青再次近距离的感受到了来自于这家人的自私和无耻。 这已经不算是缺点,而是一种境界了,等闲有良知的人理解不了这种生物。 当然,说畜牲更为恰当一点。 听着心爱的姑娘没有做错什么还要遭到这种人渣的辱骂,竹一青的眸子寒了寒,宛若枝头那层雪白晶莹的薄雪般,变得冷冽而不近人情。 再次抬步之前,他问向身边的小太监道: “太医对斐王的伤是怎么说的?” 小太监立即应道:“太医说这一下子可比奴才们净身时还干净利落呢,根本……没有再接回去的可能了。” 皇帝陛下唇角微勾,似乎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 小太监察言观色,紧接着又低眉顺眼道: “太医还说,斐王殿下根底太弱,再加上这次大出血,更加虚不受补,以后只能用参药吊着了,且用药期间,万不能大动肝火。” 竹一青脸上闪过几分若有所思之意,沉吟了片刻后,大方道: “药自然是不能短缺了大哥的,但他动不动气,可就不是别人能说的算的了……” 他尾音悠长,明显是话里有话,小太监眉目一凛,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压低了声音应道: “……是。” 当竹一青进去的时候,竹简的发作正好刚刚告一段落,正躺在柔软的锦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的姿势十分怪异,双腿大张,活像女人要生孩子。 而且连微微动一下都不敢,因为会引起一阵钻心的、让人想直接去死的剧痛。 床边的人见到他,立刻跪地迎接。 竹一青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平身,随后看向见到他后半点敬意都没有、只顾着兀自生气的竹简,温声和气的道: “大哥可感觉好些了?” “好屁好!”竹简闻言立刻炸毛,哑着嗓子的爆粗话,等他走近后,又伸手一把牢牢地抓住了他,苍白无血的脸上狰狞的几乎看不出人样来: “二弟、二弟,你一定要帮我把那个贱女人抓来,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竹一青强忍下将这只猪蹄剁掉的冲动以及满心的杀意,在宫人送上的椅子中坐下,缓声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哥且好好的说与我听吧,这样没头没尾的,就算要我帮大哥报仇,我也不知道该去找谁啊。” 竹简早就气昏了头,闻言立刻道:“就是你喜欢的那个霍姑娘!” “哦?”竹一青俊眉一挑,佯装大惑不解的问道: “这件事同她又有什么关系?” “是她……她拿剪子……害了我!”竹简悲痛欲绝、恬不知耻的向弟弟的告状道: “那个恶毒的女人,简直不得好死!” 朕看不得好死的那个畜牲是你才对。 竹一青更加疑惑不解的道: “霍姑娘?她怎么会来你这里?又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害大哥呢?莫不是与大哥有宿仇?” “她当然是……” 竹简那张没有把门的嘴刚要和盘托出,又立刻警觉的醒悟过来,顿时住了嘴。 他怎么能对着弟弟说是他一时起了色心,所以才想着将弟弟喜欢的女人骗过来这样那样? 结果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还被那女人给……那样这样了? 先不说丢不丢人,单是弟弟听了之后到底会帮他还是那位喜欢的女子,就是个未知数! 趋于求生的本能下,竹简的脑袋飞速的运转了起来,不一会儿,便编排好了一套说辞。 他声泪俱下道: “那女人……我本来是觉得自己身为兄长,听闻弟弟有了喜欢的人,怕弟弟遇人不淑,便想着将人请过来一叙,帮弟弟看看这人人品如何,又是否配得上弟弟如今金尊玉贵的身份的。 结果……结果她竟误以为本王对她有意思,要来勾引本王! 那可是弟弟喜欢的女人啊,本王怎么敢去碰呢?于是本王相当坚决的拒绝了她,并请她自重,否则就去告知弟弟你。 谁知,她在一怒之下,就对本王下了毒手,事后还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幸而没有嫁给弟弟,否则的话,弟弟你可就要遭殃了呀! 大哥我这一遭也算是替弟弟你代为受过了一次大罪,大哥也不求什么报酬了,只要弟弟肯帮大哥抓回那个女人,并将她交给大哥处置就好!” 竹简的一双绿豆小眼里闪烁着泪花,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怎样,反正看起来极为真挚和可怜。 好像他真的是在一心为竹一青着想,真的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似的。 凡是能在宫里过活的,谁都不是榆木疙瘩。 自竹简搬进来的那天开始,他的那些‘英雄事迹’就不胫而走,在宫里的各个角落穿得沸沸扬扬。 如今这睁眼说瞎话,还自以为聪明的混账玩意儿一出口,就把周遭除却竹一青外的所有人都恶心的够呛。 竹一青不是不恶心,他只是习惯了。 少年帝王早被这些人渣们磨砺的喜怒不形于色,闻言甚至能够和颜悦色的道: “原来如此。大哥说的极是,这样的女人自然留不得,弟弟即刻便派人去进行搜捕。” 618.第618章 绿茶婊 七窍生烟的竹简这才稍稍觉得舒坦了些。 他一边在心里暗自唾弃这个没用的弟弟居然竟是这么好骗,一边满脸堆笑的道: “那就有劳弟弟你了!唉,幸亏我火眼金睛发现的早,不然现在受这份罪的可就是弟弟了,那我这个做大哥的还不得心疼死!那女人如此泼辣又如此放荡,弟弟若是将她娶进宫里来,定会将后宫搅得天翻地覆,不如早早除去,也免得为弟弟你增添烦忧了。” 也得亏霍水泼辣,不然现在早就被他蹂躏的生不如死了。 暴虐的情绪在日积月累的新仇旧恨之下,化为一只只面目可怖的地狱恶鬼,争相咆哮着想要将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拖入地底,尽一切最可怕恐怖的手段去折磨、去摧毁他们。 但少年所表现出来的,始终只有让人渣放松警惕的温和和柔顺。 他道:“大哥说的极是,弟弟……谨遵大哥教诲。” 在竹简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错误的认知: 他是竹一青同父异母的大哥,占了兄长的有利地位→且父亲对他偏爱有加→竹一青不敢违逆父亲→因此竹一青不敢拿自己怎么样的。 在这层错误的认知下,竹简并未发现弟弟藏在内里的异常,很是满意的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累了,需要休息,让他这个当皇帝的弟弟赶紧识趣的滚蛋。 周遭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看这个作死的东西。 生怕多看一眼,连带着自己也要受到牵连。 竹一青也不在意,又多关照了太医几句,要他们一定好生照顾好大哥后,便带着人离开了斐王殿。 只是没想到出门没多久,刚刚走到花径小路上,就听一声娇娇媚媚的呼唤自路旁的花丛之后传了出来: “陛下,且慢。” 竹一青脚步一顿,侧头一看,就见有位盛装打扮的佳人拨开花枝的藤蔓,袅袅婷婷的步了出来,在他的面前盈盈一拜。 皇帝陛下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非但浪荡无状,而且十分心狠手辣的女人是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呃,迎风弄姿的。 薛露凝就知道竹一青今天肯定还会来看望受伤的竹简,因此特地用心的打扮了一番。 她穿了一袭百花曳地裙,收紧的腰身将她********的玲珑身段崭露无遗。 一头如瀑的长发半挽半散,点缀着几只摇摇欲飞的金丝蝴蝶,显得优雅又华贵。 微微一福身的空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刻意放低的花领便无法遮掩似的,暴露出了一小片诱人的丰满与雪白。 连带着微凉的夜风,似乎都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旖旎了起来。 “何事?”竹一青不怎么感兴趣的问。 薛露凝在他来之前就早早的酝酿好了情绪,一听他开口,眼圈立刻红了,可怜兮兮的哽咽道: “陛下还愿与罪女说话,罪女真是……太高兴了。” 竹一青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薛露凝捏着帕子摁了摁眼角,却特意像来不及接住的,让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砸在了地上,显得她更为弱不禁风,想让人抱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罪女之前罔顾陛下娘亲的意愿背弃了陛下,实乃无奈之举,只因那斐王殿下,他、他……”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一般,满脸的惊惧和害怕之色,尽管努力的用帕子遮掩了,还是让众人看了个清楚。 斐王殿下的人品倒是路人皆知,闻言,跟在竹一青身后的宫人们纷纷露出了然神色。 唯有竹一青,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她的眼神无喜也无怒,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薛露凝一边说一边偷偷的觑着竹一青的脸色,见他既没表示出相信和怜惜之意,也没有立刻叫她闭嘴或是滚蛋,心里不由得升起几分希望来,再接再厉道: “陛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罪女不敢有违。既然陛下的娘亲与我家爹娘早就订下了这门亲事,那么罪女……生是陛下的人,死,便是陛下的鬼……” 薛露凝哀凄的俏脸上浮起一片薄薄的粉晕,泪光闪烁的美眸中透出几分让人心痒难耐的期待与渴盼。 竹一青身旁的小太监忍不住低声开口道: “陛下,这位姑娘不错啊,陛下可是和她有些渊源?” 渊源大发了。 若是竹一青这次当真听信了她的虚情假意和花言巧语,就得提前给自己备好棺材和陵寝了。 免得有朝一日头顶绿成了一片草原,不是活活气死就是被百姓们给笑死。 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皇帝陛下懒懒的开口道: “是很不错。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朕已经不在意了。” 不在意,也不原谅。 “而且,”顿了顿,竹一青又弯起嘴角,笑得别有深意道: “娘的遗愿,朕自是不敢违背的,薛姑娘若是愿意……” 雪凝露早已喜出望外,闻言立刻点头如捣蒜道:“愿意愿意,罪女为陛下做什么都愿意!” “做小也愿意吗?” “啊?” 薛露凝一愣,这才想起她的前头,还有个霍水在挡路呢! 做小?她可是竹一青的娘亲亲口指定的未过门的妻子,正妻! 凭什么要她来做小? 强自按捺下心头的狂喜和激动,连五月竞艳的百花都及不上的俏丽容姿下,一丝妒火一闪而过。 薛露凝悄悄抬眸,看着眼前这风神俊秀的少年,细弱单薄的身子撑着暗绣龙纹的华服,竟丝毫不显孱弱,反而有种傲骨铮铮、羽翼待丰的夺目气质与逼人气势。 这个人是她的,谁也别妄想能抢走! 薛露凝先是深情款款道: “只要陛下还愿意要罪女,罪女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计较做大还是做小呢?能够随侍陛下左右,已是罪女三生修来的福气。” 微微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善解人意道: “陛下心目中皇后的人选可是霍姑娘?霍姑娘真是命好,在陛下最好的时候与陛下相遇,还能得了陛下赏识,罪女自愧不如。” 619.第619章 你的心思怎么猜 这话表面上并没什么不对,实际上稍稍仔细一想,竹一青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是在暗示所有人,霍水在他当上皇帝的‘最好的时候’遇到他,正是因为看上了他的位高权重,才有心勾搭和攀附的呢。 霍水是那样的人吗? 如果他再晚一步与霍水相遇,或许就会信了她的鬼话,对霍水在心中生出疑云——她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地位才喜欢自己? 但可惜,自己并非是在‘最好的时候’遇到霍水的,而是在‘最为落魄的时候’! 如果没有霍水的两次帮助——前炸将军府,后夺将军兵符,就绝没有今日的他! 霍水、叶离枝、颜逍甚或灵钰,无论少了谁,都可能不会有他今时今日的无限荣光与尊贵。 他可是个有心有肺的人,不但懂得知恩图报,而是十分明辨是非。 于是皇帝陛下故作恍然大悟状,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一样。 ——不过至于到底明白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薛露凝却误以为他相信了自己,顿时喜上加喜,心想只要让竹一青觉得那祸水只是因为贪慕虚荣才傍上了他,那么,无论他再喜欢霍水,心中也始终会有一份疑虑。 只要她不失时机的将这份疑虑越扩愈大、让他们之间的误会越变越多,迟早有一日,竹一青会厌了霍水,将她弃如敝履! “罪女今日斗胆前来拦截陛下去路,只是为了请罪的,既然侥幸得了陛下的谅解,罪女也不敢再耽误陛下了,罪女告退。” 她嘴上说着‘告退’,实则看向竹一青的潋滟美眸中却缠绵悱恻,像是生出了无数细小的钩子,钩着他不让自己离开一般。 果然,竹一青很快道:“慢着。” 薛露凝如乌龟慢步般迈出的脚步立刻停了下来,垂下头,一副等待命令和垂怜的温驯模样。 竹一青道:“既然娘亲生前将你许配给了朕,再在大哥这里住下去也不像样子,便跟着朕吧。” ‘跟着’的意思很微妙,可以是字面意思,也可以是更深一层的意思。 但既然有了父母之命作为前缀,就表明竹一青话里的意思,不仅仅是浮于表面了。 薛露凝简直喜不自胜,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连连道: “是、是。罪女遵命!” 于是这一夜,薛露凝便宿在了竹一青的寝宫里。 第二日,早早起床练剑的霍水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两个小宫女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着今早新鲜出炉的后宫八卦: “听说昨晚薛姑娘宿在了陛下的寝宫里?” “薛姑娘?哪个薛姑娘?”另一个小宫女刚刚睡醒,打着呵欠含糊不清的问道。 “哎呀!就是跟着斐王他们进宫的那个呀!听说以前还和陛下有婚约呢,只是因为斐王殿下的强迫所以才……听说昨夜她拦下了陛下请罪,陛下就原谅了她,还直接带回去收用了呢!” 打着呵欠的小宫女打到一半就惊得停住了动作,不敢置信的问: “陛下连这种事也能原谅?!咱们陛下也太通情达理了吧!” “谁知道那女人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不过斐王殿下那人品也不好说,说不得当初真是被他逼良为……那啥的呢!” 因为怕薛姑娘真的得势,宫女的用词立刻变得礼貌和含蓄起来。 小宫女啧啧有声,正欲再发表点自己的感想,一转眸,就发现了站在门槛之内,不知听了多久的霍水。 她悚然一惊,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暂时负责照顾的这位霍姑娘,最近可是和陛下打得正火热呢!怕是听不得这些事。 她忙用肘子撞了另一个宫女一下,两人匆匆忙忙又小心翼翼的绕过霍水低头进门,假装很忙的打扫和收拾屋子去了。 霍水提着剑站在原地,只觉四肢冰冷,动弹不得。 她甚至能够听到温热的血液冻结成冰的碎响。 前一刻还直言不讳的想要‘亲亲她’的人,下一刻,怎么就和别的女人睡在了一起呢? 霍水本以为自己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不管是离开他的准备,还是他怎么对自己,自己就怎么对他的准备。 可这一刻,一想到两人可能就此决裂,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她的心里就憋屈的厉害,活生生跟吞下两枚没嚼过的鸡蛋似的,噎的她心口发疼。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以这样呢? 她茫然失措的沿着每日前往晨练地点的例行轨迹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面一样,飘飘忽忽、摇摇晃晃,连个着力点都没有,一代霍女侠的风范也浑然不知所踪。 沿途经过了一小片荷花池。 风乍起,吹起一片莲瓣堕入水中。 池花对影落,落叶随波流,说不出的唯美与凄凉。 霍水抬手,想要将那枚象征着两人的情意与诺言的小小金环摘下来,扔进荷花池内,任它沉底,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可是努力了几次,仍是无法将那倔强的小金环摘下,反倒弄得自己皮破血流。 霍水恼怒的一甩手,索性懒得再白费功夫了,提剑就朝着满池怒放的莲花飞去,片刻功夫就将满池的绿叶红花放纵恣肆的祸害了个遍。 一番逞快泄愤后,当再回到陆地上时,霍水烦躁窒闷的情绪已经稍稍改善了些。 她恶狠狠的想,不就是个薛露凝么,她还不信对付不了了! 在这里独自郁闷又有什么用,她要亲自去找竹一青,问个清楚明白才行! 要是、要是他真的旧情复燃,打算移情别恋了,没关系,那她就成全他好了! 当面听到他的拒绝之后,离开的念头也许就不会如现在这般在不舍与心痛中摇摆不定,变得坚定而无坚不摧起来了吧? 霍水不知道,但她愿意试一试。 只是好不容易忍到下午时分,约莫着竹一青该是忙完了奏折正在休息的时候前去找他时,却在宫人的引领下发现他正坐在百花园中的玉亭里,与薛姑娘喝着茶吃着点心,相谈甚欢。 620.第620章 她怎可和你比 百花明媚,却媚不过薛姑娘的巧笑倩兮。 两人也不知在说什么,说的薛姑娘一脸春心荡漾,柔若无骨的身体都快偎进竹一青的怀里去了。 霍水别开脸去,静默片刻,才重新找回自己险些离家出走的理智,独自迈了进去。 一见到她,薛露凝如丝的媚眼中便闪过了几分得意,慵懒而姿态妖娆的起身道: “给姐姐请安。” 霍水敏捷的一侧身,躲开了她的见礼。 什么姐姐,她才不要这种寡鲜廉耻的妹妹呢。 竹一青看到她时,则是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想到霍水竟然会主动来找她,心中窃喜,却因计划而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只能尽力冷淡的望着她。 落在霍水眼里,无疑更成为了他‘移情别恋’的表现。 霍水暗暗深吸了一口气。 夏国四季如春,日光从来都是温暖和煦的。 今日却不知怎的,竟有些毒晃晃,照的她都有些头晕目眩、摇摇欲坠起来。 霍水努力扯起一抹灿烂的笑,表现的和平日无二,微微哑声道: “陛下,小女有话想同陛下说,可否请薛姑娘回避一下?” 她尽量不去与竹一青对视,好像这样做,就能让自己不停往下沉的心速度减缓一些似的。 薛露凝却将她的话当成了下马威,暗道自己才不能就这样妥协呢,当即对着竹一青撒娇道: “陛下,这里好美,可否允许妾身留在这里?” 哼,让她走她就走?这个祸水以为自己是谁? ‘妾身’二字深深地刺痛了霍水,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有了落荒而逃的冲动。 但是,天生没人疼没人爱的她,却有着一份自己小心翼翼呵护起来的自尊。 尽管这份自尊卑微而渺小,且总能在关键时刻撑着她,不让她跌倒。 竹一青对薛露凝道:“若是喜欢的话,你当然可以留在这里。” 这话算是在霍水与薛露凝之间,偏袒了薛露凝。 薛露凝当即冲着霍水飞了个眼神过去,好似在炫耀自己压过了霍水一头。 但霍水显然不觉得谈两个人的私事时有个外人杵在这儿,是一件多么舒服的事,当下就准备先告辞,等竹一青有时间了再说。 可没等她告退的话说出口,就听竹一青紧接着道: “那你慢慢在这里赏吧,朕先出去一会儿。” 薛露凝的脸色立刻变了,不甘心的扯着他的袖子,继续可怜兮兮的撒娇道: “陛下,您怎么可以抛下妾身一个人在这里呢?没有您在这儿,妾身觉得这些花儿都不美了呢!” 竹一青纵容的有些出人意料,他道: “那朕将朕的人留在这里任你差遣,你且稍等一会儿,朕马上就回来。” 他都这么说了,要是薛露凝再闹下去,就不是‘撒娇’,而是‘无理取闹’了。 薛露凝很懂得把握住让人不会对她心生讨厌的度,立刻识趣的松了手,依依不舍的道: “那陛下一定要早点回来哦~妾身会乖乖的呆在这里等您的。” 竹一青嗯了一声,便果真将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卫给她留下,转头朝着霍水走去。 霍水已经连笑容都懒得维持了。 她木着脸,跟在他的身后踏出了这座曾承载了她最为美好的记忆的地方,头也不回。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等前面的人停下脚步之后,她也跟着停下了脚步,正想着怎么将想问的东西组织一下语言问出口时,前头的人忽然转过身来,轻轻的抱住了她。 动作之中的温柔与小心,与上一个拥抱如出一辙,甚至更甚。 霍水却再也没了当初的感觉,只觉得被他抱住的自己浑身哪里都不舒服,忍着想要将他粗鲁的一把推开的冲动,冷冷道: “放开我。” 竹一青将下巴垫在她的发顶,闻言轻轻一笑,声音异常的悦耳动听,带着点点孩子气的耍赖道: “不放。” 霍水毫不客气的挣扎起来,却发觉锁住自己的双臂收得更紧,似乎就算胳膊断了,也绝对不会放开她似的。 她懊恼的想,搞什么,真以为自己舍不得伤他不成? 正当她纠结于要不要用内力给这个小白眼儿狼点教训时,却听对方低笑着道: “你是不是在吃醋?在为我而吃醋?”声音里满是愉悦。 霍水撇撇嘴,暗道这才不是吃醋,这是要准备跟他决裂的节奏。 可一颗渐渐冷却的心缓缓坠落下去,不愿再为对方鼓动跳跃的窒闷感让她连开口应和他都懒得,只郁闷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脚踏两船吗?哼,要是真这样的话,她绝对要他尝尝翻船之后以身喂鱼的滋味儿! “你要是……”霍水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以冷淡而疏离的语调开口道: “你要是想要反悔,直说就好,我是不会再无理的继续纠缠你的。你要是想要既要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那不好意思,我绝不奉陪。” 她以为自己说的已经够绝情了,没想到换来的仍是对方一阵意味不明的轻笑。 霍水怒了:“你到底在傻笑些什么!” 竹一青一本正经道:“笑你不相信眼前的我,却只相信别人口中的我。” 他笃定霍水一定是听了哪个宫人的风言风语,才会这般气势汹汹的来主动找他。 霍水冷哼:“你要我相信你?相信昨晚还跟别的女人睡在一起的你?” 别太搞笑了好吗! “他们亲眼看见了吗?留宿我的寝宫也不一定被允许睡在我的龙床上,寝宫大的很,让她睡在地上也叫睡在我的寝宫之中。” “你舍得吗?人家薛姑娘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我才不相信你们这些臭男人……” 竹一青忽然轻轻放开了她,一双亮的像雨后黑夜里的星星一般的眼眸直直的与她对视,害她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确长得好,”竹一青认真的道: “可是她给予我的全是伤害与不堪,那她就算长的再好,落在我的眼里也是不能碰的毒物。” 就好比一个人吃了一盘山珍海味结果中了毒,下次无论这山珍海味做的有多美味,他怕是也有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了。 621.第621章 丑事重演 又不是有病,否则谁会喜欢自残? “所以?”霍水冷笑:“你是在告诉我,你们两个睡在一处,可是什么都没做吗?” “唔,当然还是做了点什么的……” 霍水转身就走。 竹一青忙拉住她的胳膊,被她毫不留情的甩开后,又再次锲而不舍的抓住,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后,还是霍水先不耐烦起来: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直说行不行?再拐弯抹角信不信我揍你?” 她挥了挥粉拳,可爱的小脸上布满威胁。 可被她威胁的人却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笑眯眯的道:“以后不开心想揍人的话尽管来找我,我给你随便揍。” 霍水朝天翻了个‘老娘不稀罕’白眼。 竹一青觉得她做什么表情都可爱的要命,恨不能将她再次抱进怀里好好的揉一揉,但在那之前,还需好好的把误会解释清楚才行。 他压低了声音道: “我让她留在我的寝宫,还即刻封了个嫔位,不过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咦?”霍水惊讶:“你利用她?你利用她做什么?” “为咱们的以后铺路啊,”竹一青抬手摸摸她的毛,一边顺着一边道: “叶姐姐早就跟我说过,当皇帝想要一夫一妻不容易,所以,既然她主动送上了门来,我不好好抓住机会,岂不是对不起她的一片‘痴心’?” 被利用的人要么身败名裂,要么性命不保,总而言之作用就是损己利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霍水本来也没有在这件事中怪过薛姑娘——男人要是变心,错一定有百分之九十九在男人身上,否则他若心志坚定,再来一打妲己和貂蝉,都休想让他坐怀而乱。 不过薛姑娘以前背着竹一青与竹一青的大哥竹简苟且那件事,倒真的是错在了薛姑娘的身上。 霍水稍稍有些不忍心,道:“可是……” 竹一青却截口打断了她,斩钉截铁道: “没有什么可是。她在我面前挑拨离间,说你是因为贪慕我的身份才勾搭上了我,还假惺惺的将背叛我的过错全部推到了大哥身上。当我是瞎子么?当初他们苟且时,我可没见她拼命反抗或是大声呼救,反而享受的很呢……” 霍水不好意思的戳了他一记。 对方不闪不躲的任由她戳,知道她害羞听不得这些,便适时的改了话锋道: “所以,对于这等不思悔改还一心想着如何踩着别人上位的人,是万万不能再留下的。你不必心慈手软,因为对待敌人仁慈,就是对待自己的残忍。” 霍水想起自己娘亲的遭遇,对他的最后一句话格外的感同身受起来。 “那你、你真的……” “真的什么?”竹一青弯腰凑近她,成心逗弄。 霍水往后仰了仰身子,避开他过于亲密的气息,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竹一青大笑。难得见他笑得那样开心,好像连绵的梅雨时节刚过,天地乍然初晴时一样,耀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笑完之后,他十分诚恳的对霍水道:“嗯,我和薛姑娘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要不……给你验验身?” 说着,双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玉带上,作势要宽衣解带。 霍水大惊,捂住眼睛一个劲儿的大叫道:“不不不不用了!我信你还不成么!!!” 听到对方那欢快的笑声时,她才知道自己又被耍了。 霍水无语,敢情自己今天就是自动送****来给人家玩的。 现下,郁结的心情倒是没了,改为郁闷了。 她道:“对不住啊,打乱了你的计划了,我这就回去,不打扰你了。” 竹一青却是戏谑的挑挑眉,道: “不,就算你不来我也是要在那个时候找个借口走开的。怎么样,想不想同我回去看一场大戏?约莫着时辰也差不多该发作了。” “大戏?”霍水迷惑的眨眨猫儿眼,“什么大戏?” 竹一青坏笑着吐出三个字:“春|宫戏。” 霍水:“……”好奇心羞死猫。 但她又是真的很好奇,竹一青究竟会用什么办法,来一边惩罚薛姑娘,一边又利用她为他们的将来铺路呢? 霍水对手指:“那个……看了会不会长针眼啊?” 竹一青笑,带着点点让人不易察觉的霸道道:“有我在,想长你也长不了,走吧!” 霍水小媳妇似的跟在竹一青的后头回到百花园时,里头已经没有人了。 无论是竹一青之前留下的两个侍卫还是之前说好的要在这里等待竹一青回来的薛姑娘,都不见了踪影。 竹一青假装不悦的皱皱眉,来到百花园的门口,质问侍立在两侧的宫人道: “薛嫔她人呢?可是提早回去了?” 宫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具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摇摇头,异口同声道: “回陛下,未曾。” 竹一青侧身一指园内,霸气道:“那人呢?怎么不见了?” “啊?” 两个宫人顿时懵住了,支支吾吾道:“这……奴才们也不知,但奴才确实没有见到园子里有人出来啊……” “那还不快给朕去搜!薛嫔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朕拿你们是问!” “是是是!” 宫人们被他一喝,连忙屁滚尿流的冲进了百花园,四处的找寻起来。 他们想着,兴许是薛嫔在里头久不见皇上归来,有些无趣,便四处去赏花去了。 而这百花园说大也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十来个宫人找了约莫有半柱香的时间,才终于找到了薛嫔的影子。 ……他们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眼前所看到的场景,纷纷石化在了原地。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伸出一指戳戳同伴,胆战心惊的低声道: “快……去,回禀陛下,别让陛下久等了。” “可这、这……” “快去啊!” 同伴一个激灵,忙不迭的转身跑了,其他人也纷纷跟上,只留了两三个在原地留守。 所有的人都在心里为薛嫔默默地点了一根蜡。 不多时,竹一青带着一众人马杀到,拨开旖旎的花树,掩掩藏藏在其中的三人那纠缠不清、糜烂不堪的样子,顿时毫无遗漏的全部曝露在了人前。 622.第622章 宫变 小太监看着她丧魂落魄的样子,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 “铁证如山,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来人呐,将她给咱家带去刑堂,咱家要亲自好好的‘伺候’薛嫔,好叫她明白,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万万不能做。” 小太监的眼神太过阴毒,嘴角的笑容也太过危险,薛露凝立刻顾不得去猜到底是谁凶手,一边往后缩一边大叫道: “我是冤枉的!是有人在背后陷害我!公公……求公公饶我一命,让我去见陛下,我会向陛下解释清楚的!到时陛下一定不会怪我,公公,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只要您肯帮我这一次,日后等我重得圣宠,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一言为定!” 小太监抄着拂尘,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宫人的抓捕下左躲右闪狼狈不堪的薛露凝,冷笑连连,毫不客气的泼冷水道: “不会怪你?你也未免太过瞧得起自己了吧!陛下可是看到你就吐了呢,以后又怎会再愿见你?咱家也不是不帮你,上次咱家就在陛下面前替你说了几句好话,结果呢?你转眼就让咱家失望透顶。咱家可不敢再冒这个险了,奉劝薛嫔您还是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又转向那几个手忙脚乱的宫人,呵斥道:“磨磨蹭蹭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再耽误下去小心咱家废了你们这群饭桶!” 宫人们立刻一拥而上,将挣扎喊叫不休的薛露凝硬是拖去了刑堂。 当然,一路上,薛嫔都是在衣不蔽体的状态中渡过的。 于是,还没到第二日,关于‘痴情皇上谨遵母亲遗愿前脚刚封了个薛嫔,后脚薛嫔寂寞难耐旧病复发同侍卫们滚到一起’的传言,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起初刚刚得到竹一青封了薛露凝为薛嫔,准备去问问竹一青这是怎么一回事的颜逍,后脚就听到了这则消息,顿时哭笑不得。 谁知,更让他哭笑不得的还在后头呢。 据说为了安抚陛下受伤的小心肝,有那有眼色的大臣立刻不失时机的送上了几个比薛嫔长得好、身家也比薛嫔更为清白的美人进宫。 当晚,陛下就将这几位美人召进了寝宫。 不料,里头的宫人们刚刚被遣出不久,陛下就连吐带呕的踉跄着逃命似的奔出来了,还大喊着什么‘快将她们给朕带走!带走!’,直把宫人们吓得不轻。 后来又请了太医来,太医们才发觉事情似乎有点大大的不妙。 因为只要一见到女人的身体——哪怕还没有来得及脱光,皇帝大人就已经受不了了,那小脸白的,简直跟活见了鬼一样,扭头就吐,绝不拖泥带水。 得知此消息的满朝文武当即就把薛嫔那个祸根骂个了狗血喷头,她跟斐王的那一段无耻往事更是被人挖了出来,鞭尸了无数遍啊无数遍。 一颗老鼠屎毁了一锅粥什么的,大抵就是如此吧。 眼见着陛下对女人的抗拒一****的加深,甚至身边连个宫女都不得靠近陛下十步之内,大臣们开始担心起来——这后宫还空着呢,陛下这个样子,以后要如何是好? 女人事小,子嗣事大啊! 于是一个娇小的身影,在众人一筹莫展,为陛下的终身大事操心操肺之际,以救世主般的姿态闯入了众人的视线。 老实说,霍水是知道竹一青是在演戏,是装的,本身根本没什么毛病。 但看他吐的那么卖力,装着装着就变成了真的,还是忍不住开始心疼起来。 毕竟,他这样自毁‘前程’,都是为了她、以及他们的将来啊! 于是,霍水开始每日例行的来看望竹一青,要么给他带点自己亲手做的点心,要么给他随手摘几朵沿途看到的小花,送给他,总能惹他开心好一阵子的。 一来二去,她便成了皇帝陛下身边剩下的唯一一只雌性生物了。 开始有大臣上书,让皇帝陛下纳霍水为妃,让她这个唯一不会让陛下感到恶心的女子慢慢引导陛下恢复正常。 顺便要是能为陛下诞下三瓜两枣,那当然是更好了。 在众大臣的力谏下,皇帝陛下只好‘勉为其难’的将霍水封了贵妃位,并赐了秀水宫,配备宫女和太监若干。 心里却想着,没关系,慢慢来,等大臣们发现他的‘病情’根本不可能再治愈后,那大夏的皇后之位,就非霍水莫属了。 新婚燕尔的皇帝陛下开始专心的一边处理国事,一边与爱妻举案齐眉。 眼见着少年在帝位上混的愈发游刃有余、风生水起,叶离枝想要离开的念头重新又被提了起来。 可惜,老天却好似诚心跟她做对似的,这一次,她又没有走成。 因此,夏国境内的亲王之一——睿王,已经带着人悄悄潜进了帝都之中了。 其实亲王夺位这事儿,叶离枝他们早就该想到的。 但是在竹一青登基前,下套扳倒原夏国国君就花去了他们的全部精力;在竹一青登基后,竹父那一家子极品的出现,又让他们一时腾不出心思去关注其他。 一时疏忽之下,就让睿王这个先头部队钻了个大空子。 早在得知旧帝被杀,平民登基为帝时,夏国境内的各个亲王就坐不住了。 凭什么?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臭小子不但打倒了旧帝,还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占了帝位,他以为自己是谁,那帝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么? 就算旧帝昏庸,活该被反,那么接替他的人,也该是他们这些身上流着高贵的皇家血脉的亲王才对! 于是亲王们纷纷集结封地内的所有兵士,挥军南下,快马加鞭的前去帝都,争抢龙位! 睿王逼宫那日,天还未亮,叶离枝正躺在宽大舒适的拔步床上呼呼大睡。 蓦地,一声沉闷的巨响隐隐传来,好像是谁在用木头用力撞击大门一样,让人隐隐生出了些不安的感觉来。 紧接着,那声震天地的喊杀声就直接将叶离枝给完全惊醒了,她一个激灵从被窝里弹起,结果因为靠床沿太近,刚想起身直起身子,就手下一空,噗通摔到了地上。 623.第623章 来者何方神圣?! 外头已经乱起来了,宫人们的惊叫和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叶离枝揉着被摔痛的屁股慢慢爬起,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意识到:好像是出大事了! 她忙一边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一边跳着脚穿鞋,一边朝着门外奔去。 出门一看,果然情景如她所料,到处都是一片人心惶惶和流窜不休。 她随手抓住一个路过的小宫女,沉声问道:“怎么了?为何这么慌张?” 小宫女吓了一跳,一见是她,忙回答道: “是睿王,睿王带人杀进来了!” “睿王?”叶离枝喃喃,“睿王是谁?” 小宫女为她解惑道:“是上一代皇上同父异母的弟弟!这次带人杀进来,应该是想逼宫夺位没错!叶姑娘,你也赶紧逃吧,免得无辜受累!” 叶离枝放开她,摇摇头道:“你走吧,我是不会走的,对了,你可知你们陛下现在在哪?” 小宫女愣了一愣,尽管不太理解她为何要选择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不怕死的留下,还是快速道: “陛下现在在金銮殿!” 话音刚落,眼前的叶姑娘已经没了影子。 小宫女跺了跺脚,想叫住她就算现在去了也是无济于事,但对方跑得太快,一眨眼的功夫便已追不上,无奈之下,她只好继续逃自己的命去也。 当初杨将军交出的兵符统领的十万大军,除了替换掉宫里的那些外,其余的目前正分散在帝都的四面八方。 远水解不了近渴,当务之急,就算将宫里所有能用的男人纠集起来,恐怕也打不过来势汹汹的亲王。 因为按照亲王的品级来算,他的手下,至少有五万及五万以上的大军! 那么目前就只剩下一个计策了,那就是拖,拖到救兵赶到为止! 叶离枝一边脑袋飞转想着对策,一边脚步如飞的朝着平时用来接待百官上朝的金銮殿赶去,路上连跑掉了一只鞋都没有回去捡。 气喘吁吁的到达目的地时,她看到宰相、颜逍等人已经提早到了,连霍水都站在竹一青的身旁,手握长剑,一副严阵以待的严肃模样。 看到她的出现时,霍水一张紧绷的小脸终于缓和了些许,几乎带着松了一口气的语气唤道:“姐!” 叶离枝对于她来说,就像一根脊梁骨,只要有叶离枝在,她就绝对不会垮下去。 叶离枝点点头,算是应了,踩着一地清晨的凉气一步一步的自玉石石阶拾级而上,气势磅礴、面目狰狞的蟠龙浮雕自她脚边游离而过,历经百年而威势不减。 ——可那是真龙啊,竹一青这条披着龙皮的凡人,可能对抗的了来自睿王的千军万马? 等叶离枝走完这条长长的石阶,到达顶端时,那动荡不安的心绪已经平定了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挺竹一青到底,哪怕不幸没有等到援军,她也会与竹一青一同同生共死! 叶离枝暗暗深吸了口气平复呼吸,转过身,站得高看得远之下,越过重重宫门,清晰可见不远处正有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在攒动和厮杀,场面十分壮观和惨烈。 “宫里所有能用的人都用上了,”竹一青开口,声音是意外的冷静和平和: “在刚刚发现敌情时,我就派了人前去给外围的将领们捎信,现下他们应该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叶离枝用力的眯起眼睛,看着很快就节节败退的己方士兵,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难道非皇家血脉的人,就不能坐在这个位子上吗? 天地的原始之初,人人一样,哪有什么高贵和贫贱之分。 不过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活得更好而已,在那些权力、欲望的贪婪之下,驱使着这些自以为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就天生比人高出一等的亲王们争先恐后的前来争名夺利而已。 说她是‘自家的孩子就是怎么看怎么顺眼’也好,反正在叶离枝眼里,竹一青可绝不会比这些亲王们差! 凉风飒飒中,已经有一小队睿王的人马突破重围,挟裹着冲天的杀气与血腥气,杀向这边来了。 金銮殿前一众带刀侍卫持盾竖矛,布成了半圆形将竹一青一干人等牢牢地保护在了身后,只等与这些犯上作乱的狗贼们拼死一搏。 喊杀声几乎到了脚跟前了。 饶是叶离枝这么历经过大风大浪无数的人,此时也是绷直了脊背,道道冷汗自鬓角簌簌而下。 她身旁的霍水忽的小声道:“姐姐,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叶离枝苦笑:“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和你家夫君吧。” 霍水小脸一红,神色却更加坚定起来。 正当那一小队人马同殿前的侍卫们交上了手,叶离枝开始盘算起带着竹一青等人从那条通道开逃时,忽听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呼啸而至,如黑云压城般自外围杀了进来。 这下连颜逍的脸色都变了,失声道:“那……那该不会又是一位亲王的兵马吧!” 这个可能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默默认同。 叶离枝立即道:“我们快逃吧!” 几人连忙转身,不再傻傻的站在这里观望,谁知没走出几步,就听阶下有睿王的人在高喊: “不好,他们的援军到了,我们得快点擒住那披龙袍的小子!” “兄弟们上!快上啊!” “抓住他,快!” 准备逃命的几人顿时不约而同的脚步一停,惊疑对望。 颜逍皱眉道:“按照路程,咱们的人应该不会来的那么快的……” 叶离枝立刻道:“那会不会是另一个亲王为了抢夺皇位,和那个什么睿王的人马打起来了?” 这个猜测比较靠谱,再次得到了所有人的默默认同。 霍水当即拍手笑道:“哈哈,我最喜欢这种戏码了,狗咬狗,一嘴毛!” 叶离枝拉了她一把,肃声道:“别耽误了,咱们还是趁乱快点走吧。” “等等……” 一旁一直在默默观察情势的竹一青忽然出声,遥遥一指道:“你们看,那是不是大焱的大旗?” 624.第624章 夫君驾到 ‘大焱’两个字宛若一柄利剑,直插入叶离枝背井离乡了许久快要麻木的心脏之中,一时间痛彻心扉,连呼吸都要断绝。 “大焱?怎、怎么会……” 她不可置信的回头,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到了那后来居上的人马中高举的猎猎大旗——龙飞凤舞的三个火字,几乎要灼伤了她的眼睛。 对她的事知根知底的灵钰立刻兴奋的抓住她的胳膊道:“小姐,是不是他,他来接你了?” 叶离枝犹在失神当中,闻言喃喃道:“会有……这么巧吗?” 事实证明,还真就是这么巧。 因原夏国国君伙同原妖后叶若虚的共同算计,再加上家门口的那条恶犬暂时没了獠牙,于是安如晦便大摇大摆的御驾亲征来了。 只是刚进入夏国境内,他就敏锐的发现了夏国的不太平——亲王无诏而擅离封地,这表示不是夏国国君出了大事,就是夏国出了大事。 他想到叶离枝还留在这里准备算计她的大姐呢,怕她出事,便加快了行程,结果刚一入了夏国皇城,就发现了睿王潜行的队伍。 安如晦想,要是睿王是来谋权夺位的,他就隔岸观火,袖手旁观,要是睿王是来援助夏国国君做什么坏事的,他就一并歼灭,斩草除根。 却没想经过一番打探之后,才知道原来睿王真的是来造反的,只不过造反的对象却不是安如晦想要报仇的那个夏国国君,而是一位陌生的少年。 据说少年原本的身份只是一介平民,亲王不甘之下才来夺位,顺便为自己的兄长(原夏国国君)报仇的。 至于原夏国国君,因为他来晚了一步,已经和妖后一起被斩首示众,曝尸城墙外了。 安如晦一点都不怀疑这是老婆的杰作。 所以经过和谋士的一番推敲之下,他得出以下结论: 一,自己的仇已经被老婆先一步给报了。 二,那平民少年之所以能够上位,怕其中也有老婆的功劳。 三,要是第二条成立的话,那么睿王的出现,将直接导致老婆的危险! 于是安如晦果断下令跟踪,并在睿王逼宫的时候果断出手,将睿王的一干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 大概睿王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得罪了这位来自于大焱的帝王的。 眼见着情势急转直下,那些叫嚣着想要‘擒贼先擒王’的一小队人马不得不回撤回去,企图先把自家的主子从敌军的重重包围之中解救出来。 可是安如晦这次前来征讨夏国,目的并非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出气,更是想要直接拿下夏国,占为己有! 所以他带的兵马十分的足,前赴后继,倒下一拨又涌上一拨,甚至给了睿王的人马一种‘啊有生之年恐怕怎么杀都杀不完’的恐怖错觉,导致他们士气大降,几乎很快就有一大半的人扔了武器跪地投降了。 在睿王不幸被杀之后,剩下的人也不得不跟着竖起了白旗。 大局已定之后,才从那高阔的大门之外缓缓的踱进一队轻骑来,为首的人身披银色战甲,盔甲如冰如霜,将他温润的气质也渲染上了几分铁血无情。 轻骑一路畅通无阻的绕过大批睿王俘虏,来到金銮殿前的最后一道宫门,甫一穿门而过,便心有灵犀一般,在半空中与叶离枝的目光直面相汇。 叶离枝心神一震,深埋心底的思念山崩地裂一般,在看到那人也看到自己的时候,将她所有的杂念全部吞噬淹没,无论是眼里还是心里,都只剩下了那骑着骏马,缓缓向她驶来的那人。 殿前的侍卫们却将所有的外来户当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未等安如晦一行人等靠近,就立即再次摆出作战姿势,一触即发。 眼见着心心念念的人被挡在了蟠龙玉阶下,叶离枝好不容易才断开两人胶着的目光,转头对着竹一青哑声道: “陛下,那是自己人,放他进来吧。” 灵钰也忙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绝对童叟无欺的自己人,陛下就放心大胆的放他进来吧,绝对有益无害的!” 方才这人带来的人马帮他们灭掉了睿王的举动竹一青自然都看在了眼里,眼下身边的人又好像各个都和那位大焱的来客有着深厚的渊源一样,让竹一青很是放心的立即高声下令道: “都让开!迎贵客上来!”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侍卫们立刻偃旗息鼓,分开两侧让出了一条通道。 安如晦利落的翻身下马,毫不犹豫的踏了上去。 等走完最后一层玉阶后,他好像根本看不见周围还有其他人一样,径直来到了叶离枝的面前,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撩起身后血色披风遮挡住那些好奇窥探的视线,结结实实的与叶离枝来了个久别重逢的缠绵热吻。 灵钰掩嘴窃笑,颜逍大方观摩,霍水捂脸害羞,竹一青则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他是……” 灵钰轻声为他介绍道:“他是大焱的皇帝。” “那……那叶姐姐又是?!” 叶离枝只告诉过他自己是大焱人,和灵钰以及霍水并非亲生姐妹,可从未告诉过他自己和大焱的皇帝居然是这般……亲密的关系呀! 竹小弟表示自己受到了深深的惊吓。 灵钰想了想,道:“这个小姐也并没和我说过,但是我走之前,小姐同那时尚且还是大焱太子的殿下关系很是不错。现在小姐的身份,不是皇后也是妃子了吧。” 而且看这两人一见面就情热似火的架势,想必感情一定比以前来的更加深厚了。 竹一青听得一愣一愣,忍不住转头又去看那缠绵不休的两人,尽管因为男人身高的掩护和披风的遮盖,他只能看得到叶离枝的一片裙角,但足以想像得到,那两人现下是如何的如胶似漆。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子空落落的惆怅来,好像自家门前的那棵能够为他遮风挡雨的大树,有朝一日突然被人挖出扛走了一样,让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625.第625章 野心昭昭 那边厢,终于一解相思之苦的安如晦终于放开了对方,看着对方红着脸大口喘息的样子,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这一笑落在叶离枝的眼里,可真谓是万物失色,星月齐黯,说不出的俊逸与温柔。 叶离枝抬头,痴痴愣愣的望着他,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失魂落魄的摇摇头,哑声道:“才没有,来的正是时候。” 看到他颊边不知怎么沾染了几点血迹,忙掏出自己的手帕来细细给他擦去,安如晦微微低头方便她的动作,漂亮的凤眸中是一如既往的柔波万顷与爱意浓浓。 只是这一低头,也发现了她光了一只的脚丫,顿时微微皱了皱眉,数落道:“怎么不穿鞋,也不怕着凉。” 说完,不由分说的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转身面向早已看呆了的众人,礼貌的问:“她的房间在哪?” 叶某人觉得今天真是把所有的脸都丢尽了。 但是即使觉得很丢脸,她也不舍得再挣扎,反而想要和他靠得越近越好,好好的看看他,好好的抱抱他,好好的同他说说话。 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个美梦一样,总是要不停的害怕着醒来。 只有这样,被堆积成山的思念移走之后留下的空虚的大洞,才得以稍稍填补,不至于让她情绪失控到崩溃。 于是就着被公主抱的姿势,叶离枝强迫自己稍稍找回些神智,开口道: “别急别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这个时候恰好出现在这里的?” 安如晦紧了紧手臂,见到她之后似乎暂时不太想理会那些‘正事’,不过还是如实应道: “我本意是带兵来攻打夏国的皇帝的,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听说了他和你大姐一同被人拉下宝座的事,想到这可能是你的手笔,怕你现在也在这大夏的宫里住着,就一路紧跟着睿王的兵马过来了。” “你恰好在半路上遇到了睿王的兵马?” “嗯。” 虽然知道了这只是巧合,叶离枝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这说明他们两人就是有着天注定的缘分啊有木有! “那……你带了多少人来?” 叶离枝本来是怕他带的人太少,万一还有别的亲王再来入侵,或是其他几位亲王联手来攻打的话,怕是有他在也应付不了,便要另想办法了。 没想到安如晦报出的数却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六十万。” 叶离枝一惊之下差点从他的臂弯之间滑下去! 她下意识猛地转头,看向竹一青,竹一青一脸茫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她却是心知肚明,这样的数字代表了什么—— “你……” 她不得不压低了声音,环住他的脖颈凑到他的耳边,胆战心惊的问:“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安如晦无辜道:“攻打夏国啊……” “你想将夏国划入大焱的版图?!!” 不然的话,也不会带那么多人来,这分明就是野心勃勃,想要将夏国一口吞下! 安如晦点点头,天经地义道:“那夏国国君如此待我,我想要整个夏国来作为赔偿,也并不为过。” 说着,又转头看了眼如修竹般身姿挺拔、容貌英俊的少年,一双凤眸危险的眯了起来,反问叶离枝道: “怎么,因为夏国换了个年轻有为、英姿勃发的国主,所以你就倒戈相向,准备胳膊肘往外拐了?” “乱说什么哪……” 叶离枝扶额,深感两人分别太久,很多话需要坐下来好好的说明白才成,便重新回到他的上一个问题上,道: “我带你去我房间里吧,咱们好好叙叙旧。” “求之不得。” 安如晦将随身跟来的将领招过来,吩咐了几句,又对犹愣在一旁的竹一青道: “我的人你不用管,睿王的人任你处置。” 竹一青回过神来,忙‘嗯’了一声答应下来,紧接着便见他抱着叶离枝,头也不回的沿着金銮殿前的长廊往西去了。 他走了,可他的人马却并没走,而是排列整齐的分立两侧,震慑的那些俘虏个个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放肆。 ***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连劫后余生的滋味儿都来不及品尝一下,叶离枝便正色道: “他叫竹一青,是我和颜逍颜大哥,以及夏国宰相一起提拔起来的,他人很好,我希望你能看在我帮你把前任夏国国君处理了的份儿上,不要再攻夏国了吧。” 安如晦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在床沿坐了下来,闻言,皮笑肉不笑道: “你为何要提拔他?” “因为他想报仇,我也想,严格来说,我们是互相利用和帮助的关系。”顿了顿,似乎有点理解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阴阳怪气了,忙道: “他喜欢的人是霍水,对我一点杂念都没有,我们只是朋友,你不要多想。” 安如晦脸色稍霁,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就算我不动他,但是少年帝王,又是出身平民,四方亲王虎视眈眈,没有皇家血脉护持,你觉得他能撑多久?” 叶离枝讨好的笑,扯着他的袖子摇晃道: “现在不是还有你嘛~你带了那么多人来,原本可是想要对付整个大夏国的,现在只是拿下几个小小亲王,应该不成问题的吧?” 安如晦失笑,暗道自家爱妻还真是会物尽其用,但并没急着答应下来,看样子是想看看她有多少‘诚意’让他出手才成。 甜言蜜语还不是手到擒来? 叶离枝立刻进入一诉衷肠的模式,一脸认真道: “我本来都打算带着他们走地下通道逃命了,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在这个时候来,你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安如晦从善如流的顺势接话:“是什么?” “是在想,你同我上一次见到你时,又变得不一样了……” 说着说着,叶离枝的表情不知不觉间真的变得认真起来,她跪在柔软的床褥上,情不自禁的抬手轻触他的脸庞,微凉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描绘着那日思夜想的轮廓,声音柔的近似呢喃: “那时我满心慌乱,生怕身边的人有一点闪失,但是你的出现,就好似那风雨飘摇中的定海神针一样,让我的一颗心瞬间安定了下来,觉得……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626.第626章 一山二虎 她与今世的安如晦在他十七岁时相识,看着他从少年一步步的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每一面几乎都是刻骨铭心。 大概正是因为分别的有点久,所以他身上发生的每一点变化她都瞧得出来——如今的他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稳重了,单单只是站在那,便让人觉得如一座坚不可摧的靠山一般,什么风、什么雨都无所畏惧了。 从未、从未有哪一刻如那一刻那样,让她觉得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值得她全身心的托付和依赖——而毫无后顾之忧了。 安如晦抓过自己脸庞的小手,凑到唇边吻了吻,另一只手已经在灵活的卸甲宽衣了。 “喂……”叶离枝猛地回神,一下便察觉了他的侵占意图,忙不迭的往后退去,急急忙忙道: “等等……先别!你怎么说那啥就那啥啊……你先听我说啊喂,我话还没有说完哪!” 安如晦一边脱衣服一边一脸清白无辜的道: “你用那种全天下好像非我不可的眼神看着我,又说了那么多让我心猿意马的话,还叫我怎么把持的住?至于剩下的话……等做完再说罢!” 最后一个字连同他的披风、盔甲、外衫一起落下,安如晦甩掉缎面黑靴,如饿虎扑羊般朝着大床一角的叶离枝扑去。 经过一番追逐战后,如愿以偿的以小羊的落败告终,在彻底被大老虎吞吃入腹之前,叶离枝气喘吁吁的双手抵住他的胸膛,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答不答应帮竹一青一把,并不再攻打夏国呢!” 安如晦笑得格外蛊惑动人,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白皙粉嫩的脸蛋,道: “要想让我答应的话,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 暖风轻轻的拍打着窗子,花树摇曳,在朝阳的照射下落入屋内,留下一地夭冶的斑驳花姿。 迷离失焦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清明,她微微抬头,看向抱着她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视线从线条平缓柔和的侧脸一直往下,划到了锁骨下的那条浅淡的红痕上。 许是方才的动作激烈了些,这并不怎么深刻的伤口竟也微微的渗出一排细细的血珠来,叶离枝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的帕子去了哪里,只好用手指在那伤口附近轻点了点,问道: “疼吗?” 安如晦完全不在意的摇摇头,怕她担心,主动解释道: “只是入宫时遇到一拨睿王派去守在宫门口的人马,猝不及防的短兵相接之下被划伤的,很浅,根本没感觉。” 线条流畅而结实的胸口随着呼吸有致的起伏着,白皙平滑的肌理上,那点点殷红就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叶离枝咬咬下唇,灵机一动,凑上前去,柔软的唇印在了那道细长的血痕之上,很快将所有的血珠****殆尽。 然后抬头,冲着安如晦调皮一笑。 红润的嘴角还不小心沾染了点点血色的殷红,让她清丽出尘的面容骤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邪媚与妖艳。 安如晦浑身一僵,眯起眼睛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这只小妖精,恨不能将她掰开揉碎再吃一遍。 “几时学会的这勾引人的招数?若以后都能这样,那我倒是甘愿身上再多几道伤……” “不许乱说!”叶离枝伸出一指点在他的唇上,皱眉纠结道: “这点小伤我都看不下去,何况再多几道?我看你就是成心让我担心才对。” 安如晦笑而不语,将她重新拉回自己怀里抱好,享受着重聚后亲密的每一刻。 安静了一会儿,叶离枝忽又道: “大夏边防非摆设,你那六十万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安如晦淡淡道:“打进来的。” 既然是打进来的,那么负责守卫的将领肯定会将此事上报给朝廷,既然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收到大焱大军压境的消息,表示那负责传送消息的人,还没安如晦走得快。 叶离枝心里微微泛酸——他大可以进退有度的攻打一番,不必这么赶的,一定是在入了夏国境内以后发现亲王欲要举兵造反,又得知龙位上新旧交替,觉得大概有自己的手笔,便快马加鞭的赶来了。 “这些日子都没休息好吧?” 安如晦不甚在意的点点头,声音低沉而悦耳的发出邀请道:“陪我睡一觉吧。” “嗯。” 宫内经过睿王一战的动乱过后,很快又平静了下来。 竹一青将所有俘虏暂时关押地牢,准备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放他们出来,全部回归平民身份,遣送回乡。 毕竟都是夏国的子民,想要造反的人是睿王又不是他们,全部杀了的话……未免太过残忍。 而大概是对叶离枝的表现很满意,安如晦答应了她的请求——将自己所有的人马留在了皇城之外,就地扎营,准备来一个亲王杀一个,直到全部将叛贼们杀光为止。 而直到这时,大焱大举入侵大夏的消息才紧急传到了竹一青的耳朵里,当然,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了。 因为这敌人摇身一变,成为大夏帝王最有力的靠山和支援。 因顾念着大焱的皇帝旅途劳顿,再加上小两口久别重逢,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因此竹一青在头一天没有去打扰他们。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时,才让宫人前去请两人过来一起用膳。 饭桌上骤然坐了两位皇帝,陪吃饭的人都有些神思恍惚起来——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在做梦啊?! 除却两位皇帝外,只有叶离枝最淡定了,她笑眯眯道: “别拘束,就当作是朋友在一起吃饭就好,我家陛下人很好的,既不喜欢摆架子也没有小脾气,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饭桌上的气氛这才稍稍松缓了些。 不过话虽这么说,还是没有人敢太过放肆,就连竹一青这位新上位的少年帝王,面对着货真价实的大焱皇帝,仍是莫名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单单是因为人家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更重要的是那身温润而不失高贵的气度,一举手一投足,都尽显一国之君的大气和风范。 627.第627章 小别胜新婚 前任夏国国君要是能有人家的一半好,也不至于会落得个全民唾弃的下场。 竹一青收敛心神,尽量神态自然的开始用膳。 而这位大焱皇帝也真的如叶离枝所说,没什么臭架子更好脾气的很,席间不仅常为叶离枝夹些她喜欢吃的东西,也与他们相谈甚欢,还来者不拒的喝了很多酒,可谓面面俱到,让所有人都吃的很开心。 还是叶离枝怕他喝多了难受,拧起秀眉劝阻道:“少喝点,唔……都喝的满身都是酒气了,小心走不回去!” 听媳妇的话有糖吃,安如晦闻言,立刻乖乖的放下酒杯,又抬起胳膊闻了闻,的确有股浓浓的酒味,便招来一个宫女,让她去寻几个柿子来。 叶离枝不解:“要柿子干什么?” 安如晦笑道:“我曾偶尔听闻吃甜柿子可以消除身上的酒气,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正好今天试一试。” 叶离枝扑哧一笑,拿这个幼稚的男人没办法。 ——就算浑身都是酒气又如何,她又不会真的嫌弃他。 不多时,宫女捧着一叠黄橙橙的甜柿子送了上来,都是刚刚洗过的,上面还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 安如晦拿过一个张口就要啃下去。 叶离枝忙抓住他的手道:“这个皮可能会有点涩,还是剥了皮再吃吧。” “那你给我剥。” “好啊。” 安如晦将柿子递给她,女人的手总是很灵巧纤细的,没一会儿,便将柿子剥了个光洁溜溜,重新递到了安如晦的面前。 安如晦却并不伸手去接,单手指着额头装醉道:“头好晕……要不,你喂我吧?” 叶离枝下意识的看了看桌边的其他人,就见大家正各谈各的,没人注意到这边,便忍着害羞将柿子凑到了他的唇边。 安如晦心满意足的一口一口咬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舌尖总会‘不小心’的扫到她的手指,留下点点酥麻的温热。 而被叶离枝误以为没注意到他们的其他几人,实则都在偷偷的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霍水低声的羡慕道:“姐姐和姐夫的感情真好啊。” 灵钰附和:“对啊,小姐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颜大人摸摸下巴,准备将从大焱陛下身上学来的‘调戏老婆三十六计’拿回去,活学活用的与自家爱妻‘甜情蜜意’一番。 竹一青则是专注的偷瞄着安如晦,觉得自己找到了‘帝位与爱情共存’的榜样,正满心跃跃欲试的思忖着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变成像他一样强大的人。 一顿晚饭算是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其他两个男人都拖家带口的告辞离去,留下竹一青与霍水面面相觑。 不过他们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小夫妻,可以时时刻刻的相守在一起了。 竹一青看着霍水那张可爱讨喜的小脸,忽然有些明白那位大焱皇帝为何与叶姐姐的感情会那么好了—— 什么君王无情,不过是因为没有动了真感情而已。 若是真的动了心、用了情,那么哪怕变得再怎么强大,想要的,也不过眼前这一人尔。 霍水被他盯的有些心虚,忍不住低头对起手指来。 原本想带她一起去歇息的竹一青心念一动,忽道:“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啊?”霍水猛地抬头,连连摆手道:“没、没有啊,我有什么可以瞒着你的?” 一双灵动的猫儿眼却是左躲右闪,明显是‘有什么事在瞒着他’的样子。 竹一青不再追问,转而提起酒壶,重新又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 霍水忙道:“你都喝了那么多了,别喝了,不然要吐的。” 竹一青冷冷道:“我心情不好,想要借酒浇愁。” “嘎?” 霍水挠头,觉得真是男人心,海底针,明明上一刻还是好好的,下一刻怎么就心情不好了呢? “你……” 她刚刚说了一个字,竹一青便将一杯酒一仰头全部灌下,继而继续倒第二杯、第三杯,看起来真的像是心有郁结的样子。 她神经再怎么粗壮也知道定是自己哪里惹了他,想了想,支支吾吾道:“你……你别喝了,我、我说……我什么都说还不行吗。” 成亲之日竹一青就和她约定好了,为免日后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与龃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与对方说一声。 可这件事……霍水敢打赌,对方一定不会同意,所以她本来是打算要瞒着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没用,被对方一眼就看破了心思。 啊啊啊!他一定是上天派来专门克自己的大克星! 竹一青这才停了手,转头看她。 霍水深吸了口气,道: “大焱的皇帝陛下是不会在这里久留的,而姐姐的大仇也已经得报,所以……姐姐肯定会跟着他一起走。等到那日,我想跟着姐姐一起走。” 竹一青的眉心立刻狠狠拧起,问:“为何?” “因为……”霍水干巴巴的笑:“我离不开姐姐嘛……” 竹一青收回目光,继续喝酒。 他不舍得拿这个小丫头怎么样,可是却可以用惩罚自己的办法来惩罚她,让她良心不安。 果然,霍水立刻怂了,连声道:“我说、我说实话还不成嘛!你别喝了,再喝可是会中毒的!” 竹一青咽下满嘴苦涩,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走,是因为我待你不好吗?” “才不是!”霍水忍不住拉过他的一只手来紧紧攥住,放佛这样就能更好的安慰到这个少年一样,咬牙道: “其实我同你一样,被家里的人算计、欺凌,甚至追杀……所以,我想回去报仇。” “你的家也在大焱?” 霍水点点头,因为颠沛流离的太久,再提起这个地方时,她竟觉得分外陌生起来。 而且,那里又算什么‘家’呢? 她现在的家,该是在这个人的身边才对! 竹一青刚刚大仇得报,最是清楚有仇没有报的滋味儿,当下不再说什么,好似默许了她的行动一般。 霍水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本想再借着这个引子跟他讲点儿关于自己以前的事,可是记忆太过冗杂,让她连个线头都找不到,只好暂时作罢。 628.第628章 视你如珍如宝 她像每一个负心汉那样适时铁齿铜牙的保证道:“你放心,等我报完仇之后,绝对会立即赶回来的,然后……再也不走了。” 可是,‘等’是一个多么漫长的字眼啊。 等多久?一个时辰,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甚或一辈子? 可是押着人家不让她去报仇,似乎又比等待来得更为残忍了。 竹一青心里苦闷,既想做一个宽容大度的好丈夫放她走,又想做一个自私专断的坏男人将她强行留下,一时间天人交战,这下真的只想借酒浇愁了。 许是觉得一个人喝没意思,他又拿了一只新的杯子,放到了霍水的面前,斟满后闷声道: “陪我喝一杯吧。” “呃……”清冽见底的酒水倒映出霍水一张为难的小脸,她委婉的推拒道:“我……我酒量很差的,一杯就倒,真的。” 竹一青明显不信,苦笑道:“还没走呢,连陪我喝一杯都不肯了吗?” 俊美清朗的面容上已满是不舍。 霍水看了,二话不说,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噗通一声,扑倒在桌,醉的不省人事。 竹一青呆了一呆,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诚实,说一杯就倒就是一杯,连多一滴都不肯。 他摇头失笑,意味不明的喃喃低语道:“这样也好,免得我再找借口灌醉你了……” 说完,随手放下捏在手中还未来得及喝的酒杯,起身将霍水打横抱起,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寝宫里的灯光是最为舒适和暗昧的,寥寥几盏雕纹烛台插着根根红烛,闪闪烁烁,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占据了整整一个墙面的夜光之壁在幽幽的散发着碧色的莹光。 被一杯白酒给干倒的少女被他动作轻柔的放到了宽大舒适的龙床上,毫无防备的闭眸酣睡着,不喜化妆的清水素颜上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青涩和可爱,让人忍不住的想要去触碰和……染指。 他们的确是成亲了,可竹一青顾念着霍水比他还要小一些,因此并未强求什么,只想着和她顺其自然的来,水到渠成的身心结合会更好。 但是现在,霍水已经不给他任何‘顺其自然’的时间了。 他固然相信霍水对他的喜欢是真的喜欢。 可是出门在外,变数太多,有时候恐怕连霍水本人都无法掌控。 单单挂着一个‘大夏皇帝的贵妃’的名头有什么用?! 只要她还是清白之身,就会有无数其他男人擎等着娶她为妻,而且就她自己而言,恐怕对于自己已经成为‘有夫之妇’的认知也不会太过深刻。 所以,只要他提早下手,那么来日就算她暂时离开,他也会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竹一青默默的深吸了口气,将屋里所有的宫人全部遣到了外头,自己亲自动手宽衣解带起来。 等只剩下一件里衣时,他坐到床沿,看着那微张的粉唇,慢慢俯身下去,作势欲吻。 可就在这时,霍水却突然咂了一下嘴,含混的喃喃了一句‘阿青,别怕,我来保护你……’,然后便稍稍一动,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 看来那日睿王逼宫对她的刺激太大,直到现在还记着要保护他呢。 竹一青的动作僵在半空,怎么也舍不得去强迫她些什么了,挫败的闭了闭眼,重新坐直了身子。 他虽然得到了整个夏国,但撇除掉那些繁华和虚浮,其实什么都没剩下。 人生路漫漫,孤独而寂寞,身边似乎也剩下了这么唯一一个可以填满他的空虚、温暖他的心肺的人儿了。 便是他自己粉身碎骨,也是舍不得动她一根汗毛的。 竹一青长长的叹了口气,拉过锦被来给她盖好,掖了掖被角后,自己起身走向了距离大床不远处的软塌。 此后日子,各地亲王前赴后继的赶来夺位,实际上都变成了前赴后继的赶来送了死。 后知后觉得知消息的仅存两位亲王终于幡然醒悟过来——既然人家有本事登了皇位,背后肯定有着了不得的靠山,深知他们可能已经成为了大夏国濒临灭绝的物种,两人当机立断,带着人夹着尾巴掉头躲回封地里去了。 很快,大焱与夏国结成了友好邦交的喜讯便传遍了夏国的大地,让夏国新君的威望在百姓心中登时又高了一层。 相比于前任夏国国君非但没有和大焱建立友好关系,反而找死的去伏击人家如此强国的国君,简直脑残的没药救。 竹一青的做法显得就更为深得人心了,毕竟,连傻子都明白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强敌要好得多的道理。 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被前任夏国国君作死丢掉的十五座城池,大焱也看在了新君的面子上,悉数奉还。 ——这是何等的荣耀啊!前任国君不费一兵一卒的丢了城池,现任国君就不费一兵一卒的收复回来,看来,此人真乃真龙天子下凡,来为整个大夏创造福音来了! 百姓们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大定之下,对于新君的拥护也变得愈发不可动摇起来,连带着那两位还存着谋逆之心的亲王的部下之中,都有不少人偷偷溜走,弃暗投明去了。 到了这时,遮挡在夏国上空的重重阴云才算是全部散去,露出了万里无垠的晴朗天际来。 雕花的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从门槛里踏出了扶着小蛮腰,走一步几乎都要停下来歇一歇的妙龄女子。 那女子步履蹒跚,满脸怨气,活像七老八十一样举步维艰的踏出门槛儿,甫一接触到外面明媚的阳光与新鲜的气息,立刻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可憋死她了。 夏国一系列的变故几乎都有着大焱皇帝的功劳在内,于是那衣冠禽兽的男人也以理所当然的姿态折腾了她一次又一次,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这是‘帮她后应得的酬劳’,害她连续好几天都下不了地,只能呆在屋子里长霉。 表面上看来,安如晦的确是吃了不少亏—— 不但要帮着人家击退亲王而毫无所得,还要将用叶若虚换来的十五座城池再完好无损、一毛没拔的还回去,怎么算冤大头都是安如晦来做。 629.第629章 调戏老婆日常 孔子他老人家曰:有冤大头自远方来,宰之不亦乐乎? 可是这个冤大头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从夏国这里得到什么,而是纯粹的想要她任他摆布。 “可恶,就不知道要节制一点吗,腰要断了断了……” 正靠在门边上揉着腰喘气的功夫,自长廊的另一头,便大步翩翩的走来了一个风朗玉润的男人。 那男人气度凛然,嘴角却是噙了一抹吃饱喝足后的餍足笑容,灿烂明媚,迷晃人眼,真是……怎么看怎么欠扁。 叶离枝努力挺直了身子,坚决不再这家伙面前示弱一分——当然,在看到他的身影出现时,她还是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腰带,生怕那人再生出什么帮了别人却要她来还债名头,不由分说的将她扔上床去,埋头就扒。 “怎么、怎么今日回来的这么早?” 等安如晦走到近前时,叶离枝尽量神态自然的问。 安如晦看到她时却是有些讶异,低笑着暧昧道: “没想到啊……你的体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多了,看来下次不用那么手下留情了。” 叶离枝小脸一黑,特别想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 对方立刻识趣的转开话题道: “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好商讨的了,我已经让人去收拾行装,明日一早便启程回大焱。” 叶离枝骤然一惊,脱口问道:“那剩下的那两个亲王怎么办?” 要是只剩一个还好说,但是两个联手的话,加起来的人马还是要比直属竹一青的十万大军要来的多一些。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叶离枝必须完全保证竹一青能够稳坐皇位之后,才会放心的离开。 安如晦抬手掐了恰她柔嫩的脸颊,早有预料一般的笑道: “老妈子,放心,我留了十万人马给他,等他彻底肃清叛贼之后再行归还也不迟,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叶离枝的第一反应却不是为竹一青的未来有了保证而放心,而是……把自己的腰带抓的更紧了。 她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可不是我要求你做的啊,你可不能再因为给竹小弟出了力,就来折磨的我半死不活了!” 安如晦宠溺点头:“嗯。明日要上路,剩下的帐等咱们回去再继续算吧。” 叶离枝彻底炸毛,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外强中干的朝他吼道:“我才没有再欠你什么呢!你、你要是再敢这样欺负我,小心我不回去了,哼!” 说完,就准备将门一关,将这只大野狼拍在外面。 安如晦却是环起双臂,也不阻拦,只施施然的开口,声音不愠而不怒的温和问道: “枝儿,你还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吗?” 她所有的牵绊几乎全在大焱,他才不相信她会舍得不回去呢。 果然,一听这话,炸毛的小猫立刻成了霜打的茄子,低着头站在半关的门口,一脸羞愤全部化为了满腔愧疚。 半晌后,她才嗫嚅着开口道:“咳,那个……儿子,还好吗?” 安如晦笑着点头:“他很好,只是总记不住怎么叫‘娘亲’。” 叶离枝脸上的愧色更深,几乎要把整颗小脑袋都埋进自己的胸膛里,眼圈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门槛外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欲要紧紧关上的木门推开,双开双臂便将她揽在了怀中,几乎是下一刻,叶离枝便埋在他的肩头低声呜咽了起来。 安如晦的音色也不由得跟着变得如水般柔和了下来,略带揶揄的道: “这下总算知道心疼了?当初走的那么决绝,可曾有想到今日的万般后悔与内疚?” 叶离枝用力的抽了抽鼻子,环住他劲瘦的窄腰不说话。 ——要怎么说呢?大敌当前,根本没有她选择的余地,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去尽力的寻求那最后一线生机。 本来,偷取到火药秘方后的她大可高枕无忧的回到大焱,过她一直想过的相夫教子的生活,可叶若虚的出现,却又再次打乱了她的计划。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这个儿子虽然是她生的,可好像自出生起就和她没什么母子缘分,反倒是和安如晦父子情深,相依为命的渡过了没有她陪伴的许多****夜夜。 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小家伙恐怕早就变得和她临走时的模样全不相同了吧。 一只温暖的大手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继而抚上她的脊背,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力度是最为让人感到舒服的那种,看来在照顾儿子时,没少做这个动作。 “那他……取名字了么?” 良久,叶离枝才稍稍平复下自己的情绪,瓮声瓮气的问道。 “有。因为到了他们这一辈,便是‘景’字辈,我同母后商议后,便给他取大名为‘安景御’,小名为宝宝,怕你回去后叫着不习惯,便没有另取了。你觉得这个名字可好?不满意的话,回去还可以继续改的,反正还未入谱。” 叶离枝仔细的询问过儿子的名是哪两个字过后,觉得还不错,便点点头,道: “我很喜欢,就这样吧。” 安如晦抿唇一笑,道:“嗯。等回去后,你便亲自教他‘娘亲’该怎么说吧。” 叶离枝很是没什么信心的虚声道:“……好。” 于是在期待与忐忑中,临行前的这一夜她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天空应景的下起了牛毛小雨,斜斜密密,将万物渲染成了一副铺天盖地、浓墨重彩的水墨画。 霍水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探头一看外头天色,发现刚蒙蒙亮,立刻动作利落的下床梳发洗漱,然后穿衣。 穿……衣呢? 霍水惊恐的发现除了自己现在身上穿的这件雪白单薄的里衣外,屋里竟半块布料也不剩了! 该死……自己还要跟着叶姐姐一起上路回大焱呢,这个样子该怎么出门?! 霍水困兽似的在屋内转悠了两圈,忽然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贵妃娘娘,所住的房间等闲人是不能进来的,能自由出入还敢偷偷摸摸的将她的衣物全部拿走的人,放眼夏国就只有一个嫌疑人了—— 竹、一、青! 630.第630章 逃妻难追 可恶……那家伙不是早就默许了自己可以出去报仇了吗?现在来这一手又是几个意思?! 霍水捏紧了粉拳,很想将那个出尔反尔的家伙胖揍一顿。 但转念一想,他不放自己走其实也只是因为舍不得……捏着的粉拳又挫败的松了开来。 霍贵妃有气无力的唤道:“来人啊……” 房门被人应声打开,一个年岁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宫女怯怯的走了进来,低眉顺眼的问道: “娘娘,有、有什么吩咐吗?” 霍水斜眼瞧着她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量,眼睛忽然亮了。 除却留下给竹一青防身用的十万兵马,剩下的人马被安如晦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在先头开路,另一部分随他一起启程,以防万一。 所以临走的这日,他们需先去城郊与第二部分的人汇合后,再继续前行。 叶离枝手搭凉棚,看着缀在他们马车后面的那一长串竹一青为了报答大焱皇帝的出手相助而赠送的各种礼物和土特产,很担心大夏的国库是不是都要被他搬空了。 大夏的败家皇帝站在宫门外,气势威严而英武,已将帝王之道学了个十成十,只在跟叶离枝和安如晦道别的时候,静肃的眉眼间才显出了几分掩藏不住的不舍来。 该交代的差不多都交代完了,叶离枝忽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夏国的陛下能够答应我。” 竹一青眼睛一弯,轻声道:“叶姐姐放心,我会好好待霍水的。” 叶离枝一愣,这……她还没说出口呢,他怎么就能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看着对方笃定的眼神,叶离枝摸了摸下巴,暗道这少年说不定还真的是一块当皇帝的料,自以为是自己扶持了他,说不定自己只是上天派来助他上位的一枚棋子吧。 不过,都不重要了,只要结果是好的就好。 叶离枝笑着点点头,告别过后,转身在安如晦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长长的队伍很快消失在了密密的雨幕中。 行出大夏的都城之后,叶离枝忍不住掀开车帘,探出脑袋看向那远去的宫城。 绵绵细雨中,天地间宛若腾起一片浩渺的烟雾,将夏国秀美的风光全部笼罩在了其中,那些绮丽旖旎,那些温柔小意,统统倒退成了视野中再不可追的回忆。 夏国四季如春,的确很美,美如人间仙境。 但是叶离枝在不舍之余,心中更为向往的,却是大焱的四季变换,枯荣轮回。 先人们说的真好:银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啊…… 正感慨着,叶离枝突然觉得屁股底下坐着的木箱里有些异动,她心下一惊,立刻下意识的扑进了对面安如晦的怀中。 安如晦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搂住她,关切问道:“怎么了?” “那、那个箱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没有上锁的箱子已经被人慢慢掀开,紧接着,露出了一双亮晶晶、十分无辜的眼睛来。 叶离枝下意识的尖叫起来:“啊啊啊!有刺客啊——!” 箱子里的‘刺客’被她一嗓子给嚎的惊跳了出来,手忙脚乱的连连冲她做噤声的手势:“嘘嘘嘘——姐姐别叫啦,是我!” 惊魂甫定的叶离枝定睛一看,这才认出了眼前这个头顶她肚兜的家伙是谁,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低喝道: “怎么是你?!你不好好的待在宫里,藏在这里瞎闹什么,还不快给我……” 她话还没有说完,霍水怕被她惨无人道的扔下马车,立刻迫不及待的解释道: “我出来是有事要办的,提前已经跟阿青说过了!” 叶离枝立刻用怀疑的眼神威逼她,那眼神好似在说:你丫要是真的提前和你家那口子商量好了,也不至于会躲在这里藏头露尾的。 霍水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干笑道: “说了是说了,我以为他答应了嘛!不过姐姐,我是真的有事才跑出来的,很重要的事,就算他关的了我一时,也关不了我一世啊!” 叶离枝看着她那一身标准的宫女打扮,很是赞同的点点头——毕竟这野丫头不光会乔装打扮,而且还会飞檐走壁,等闲狗笼子关不住她。 霍水没有竹一青那般会读心术,看不出叶离枝的眼神里都包涵了些什么信息,只好继续招供道: “所以……所以我就趁着他们在装点马车的时候,藏在这里了,求姐姐别把我扔下或送回去,等我办完事后,自然会自己回去的,好不好?” 一边说着,一边不忘附赠可怜兮兮的眼神一枚。 叶离枝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将她狗头上的肚兜摘下来甩回自己盛放衣物的箱子里,语重心长道: “我可以带你走,但你要保证以后不会后悔。” 霍水立即道:“不会不会!嘻嘻,我就知道姐姐最好啦~” 叶离枝只是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只暗自祈祷被留在夏国宫里的那位别因此而气疯,毕竟……不是人人都如她家夫君这么好脾气又好说话的。 与此同时,目送叶离枝一干人马离开后的竹一青也施施然的回了宫内。 他第一时间去了霍水那里,想着既然叶离枝已经走了,霍水也不可能追得上去,可以把衣服还给她了。 顺便再给她道个歉,毕竟,是自己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将她留下在先。 等再过两年,她大一些,放她出宫也不迟,现在两人的感情才刚刚稳定下来,他实在是舍不得。 一路心情愉悦的入了秀水宫,打开房门之后发现霍水好像还没起床,竹一青摇头一笑,径直踏了进去,决定亲自去唤这个小懒虫起床。 谁知,一手撩开床帐之后,却发现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霍水,而是一个缩在被中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小宫女见到有人闯进,立刻受惊的尖叫起来,刚出声就发现来着有点眼熟,立刻认出是常来此处的皇帝大人,立刻披着被子颤颤巍巍的在床上跪了下来: “奴奴奴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他们家陛下的脸色已经黑的能够演包公了,声音沉冷无比的问道:“你们娘娘呢?” 631.第631章 怕什么 一提起这个,小宫女立刻哭丧着脸控诉道:“是娘娘她扒了奴婢的衣服!然后、然后她就跳窗走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小宫女更委屈了,低头看了看裹在被子中一丝不挂的自己,很想问一问他们伟大英明的皇帝陛下:她这样怎么出去跟人说? 竹一青缓了口气,也知道是自己在无理取闹,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才踏着沉重的步子,缓缓离开了这里。 跟在身边的小太监小心试探的问道:“陛下,需要派人去追吗?” 竹一青抬头,看了眼广阔无垠的天空,良久后,才叹了口气,道:“罢了。” 翅膀长在鸟儿的身上,她想飞去哪儿,又怎是自己能管制的住的呢? 只希望她能遵守诺言,等事情办完之后,还记得归巢吧。 *** 一路走走停停,临近大焱时,越是近乡,叶离枝就越是情怯。 这个胆肥包天勇敢孤身闯入长平的王爷府中偷取火药秘方的奇女子,只要一想到见面之后自己的儿子可能不认自己,就担惊受怕的睡不着觉。 每当夜幕降临之后,只有用安如晦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安慰当作催眠曲,才能稍稍阖上眼,但梦里又时常被儿子看向她时冷冰冰的小眼神给活活惊醒。 离开的太久了吗? 算一算,对于小孩子来说,的确是太久了啊…… 他们几乎一天一个样,今天会开口说话,明天能下地乱爬,后天又长出一颗乳牙……叶离枝甚至有些记不起儿子的具体模样来了。 等到达大焱的皇宫,坐着马车碾过熟悉的青石板路时,叶离枝几乎已经是魂不守舍了。 霍水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安如晦则是哭笑不得,拉起她的小手安慰的捏了捏,笑道:“至于吗?他只是可能会一时记不起你来而已,又不是永远记不起,只要相处一段日子,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和好如初的。” 叶离枝瞄了他一眼,不说话。 安如晦觉得转移下她的注意力说不定是个帮她解忧的好办法,便接着道:“比起这个来,我想你更需担心的,恐怕还是我的母后。” “太后娘娘?”叶离枝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疑惑的眨眨眼睛道: “她怎么了?” “她对你的离开诸多不满,一心想着要让我纳妾娶妃,为皇室开枝散叶。”安如晦淡淡道。 叶离枝呼吸一窒,这才想起原来缺爱的人不止儿子一个,还有个大的忘记深究了。 “那你……”她干巴巴的开口道:“你听你娘的话了吗?” 安如晦注视着她强壮镇定实则不安的小眼神,温雅一笑,别有意味道:“我要是听了她的话,你也不会被我折腾的这么惨了。” 话音刚落,意料之中的收到充满怨念的眼神一枚。 “还有小孩子在呢,别耍流氓!”叶离枝转头看了‘小孩子’霍水一眼,立刻道貌岸然的正色道: “咳,那个……所以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安如晦头疼道:“母后派了个小宫女去照顾宝宝。” “然后?” “我猜她应该是想用这招来让那小宫女上位,说不定还会以你作为母亲却没有照顾好儿子的失职,让你丧失掉抚养儿子的权力。” “卧槽!”还没等叶离枝说些什么,霍水已经先炸了毛,不可思议道: “这招也太阴损了吧!姐姐本来就在为这件事而寝食难安,身为她的长辈,非但不体恤和谅解她,反而还要再在她的心窝里狠狠地捅一刀,这……这也太过分了吧!” 这一路上叶离枝生不如死的纠结她可全是看在眼里的! 哼,皇太后又如何,欺负她的姐姐就是不行! 安如晦苦笑道:“霍姑娘说的没错。可她毕竟是我的母后,我无法当面和她对着干,只好由着她来了。不过,想要成为我的妃子,那也得是我说了算的。” 以孝为先的时代,身为一国之君,更应该做出表率,而不是总想着怎么去忤逆长辈的意思。 更何况那还是他的亲生母亲。 霍水理解的点点头,可是还是觉得心有不甘,不由得看向叶离枝,为她打气道:“姐姐加油,你可是小皇子的亲生母亲,不信争不过一个小宫女的!” 叶离枝的三魂七魄早在安如晦说有人想要抢走她的儿子时就已全部归位。 这可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底线! 就算她再怂,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人抢走,立时冷冷道:“放心,我的孩子哪怕不爱我,我也不会让他离开我的身边,成为别人的棋子的。” 安如晦温柔一笑,道: “还有我,我是他的父亲,更不可能让他成为后宫女人们争权夺利的筹码。母后既然想找你的错处,那我亦可以反过来,找她的人的错处,让她自行将人撤回。” 叶离枝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眼神却是晦暗莫测,深不见底。 远行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见长辈。 正好,听随侍的小太监说,天如姑娘正带着小皇子在慈宁宫陪着太后玩耍,去拜见太后的时候,也能一同见着小皇子了。 叶离枝迷惑道:“天如姑娘是……?” 安如晦道:“就是母后派去照顾宝宝的宫女。” 叶离枝神色一凛,默默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霍水不想被当作客人伺候着,便自告奋勇的宣布自此以后要当叶离枝的小跟班,打扮成侍女的样子跟在了她的左右。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慈宁宫。 还没走到大殿门口,就听到里头隐隐传来一阵女子银铃般悦耳的欢笑声,叶离枝脚步一顿,手便被人轻柔的握住了。 安如晦低声道:“别怕,有我在,母后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霍水俏皮的附和道:“是啊,还有我,姐姐你就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吧~!” 满心忧虑与沉重被这两人的一深情一可爱给搅得无以为继,叶离枝长舒了口气,感觉那种软肋被别人捏在手中的焦虑感减轻了许多,这才在安如晦的牵引下踏进了殿门。 632.第632章 婆婆发难 此时正是大焱如火如荼的炎炎夏日。 殿内四角的大花瓶内都装了冰块,无数水珠或凝结落下,或袅袅蒸发,驱散了不少令人烦躁的热意。 叶离枝一进门,就看到了正被皇太后抱在怀中逗弄的儿子。 小家伙长开了不少,眉眼越发与父亲相像起来,带着一种君子般温润的秀美,两颊肉嘟嘟的,水豆腐般娇嫩的肌肤让人见了便忍不住想要摸一把。 因为怕热,他的身上只传了一件红红的小肚兜,前后一块布,中间以细带相连,配着腕子上的银手镯和脖子上的银项圈,活像财神座下的送财童子,别提有多讨喜了。 叶离枝一见到他,便什么都忘记了,神情不由自主的柔和下来,宛若涓涓细流,润物无声的将小家伙细细密密的包裹在了其中。 可惜,他的注意力全被名为天如的宫女手中的拨浪鼓给吸引过去了,压根没发现娘亲的归来。 太后甫一见到他们,先是一喜,继而又看到了跟在安如晦身后一同前来的叶离枝,脸色又是一沉,阴阳怪气的道: “哟,这位稀客是谁啊,哀家怎的见了眼熟?” 安如晦带着叶离枝一同跪了下来,行过大礼后,温声道:“儿子给母后请安了。母后,这是枝儿,儿子将她带回来了。” 叶离枝适时的低眸接话道:“媳妇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 皇太后的眼睛眯了眯,似是将叶离枝仔细的打量过了一番后,才作恍然大悟状,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道: “原来是你啊,离开的太久,哀家都要认不出来啦!” 叶离枝敛眸不语。 她离开又不是任性妄为的离开,并没有错,要说愧对的人,在场也只有两个而已,而皇太后并不在这两个名额之中,根本轮不到她来责难自己什么。 安如晦笑着接话道:“是啊,枝儿为了我大焱江山的安定,不惜割舍下我与儿子,前去寻找能与三弟抗衡的东西,实为劳苦功高,还望母后体谅一二了。” 四斤拨千两的便将皇太后的责备给带了过去。 皇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到底不能再借着这个由头打压叶离枝一下,万一显得自己心胸狭窄、不顾大局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安景御,笑着对安如晦道:“隐元啊,你离开这许多日子,你儿子可想死你了,快和你儿子好好叙叙旧吧。” 说完,就将安景御看似顺手的递送到了天如的怀抱中,示意让她去转交给安如晦。 天如便顺从着她老人家的意思,含羞带怯的抱着宝宝过来了。 宝宝得到了她手中的拨浪鼓,此时正玩的开心,显得极为温顺,当她走到安如晦的面前将孩子交给他时,那亲密的姿态倒像他们三人才是一家人似的。 叶离枝垂下眼眸,霍水则是直接捏紧了拳头,特别想把那个快要钻进姐夫怀里的小婊砸给打成猪头。 皇太后拿着把小扇子,使劲儿要把叶离枝强压的心头怒火给扇旺一样,略带不悦的道:“怎么,见了母后,连茶都懒得奉上一杯么?” 叶离枝看了眼将孩子交给安如晦后仍赖着不肯离开的天如,知道皇太后这是要诚心将她支开,别打扰他们的‘好事’呢。 奇怪,许多日子不见,皇太后是如何从当初一个慈眉善目的皇后,成长为今日面目可憎的皇太后的? 这中间莫非不知被谁调换了三魂七魄,将市井中那些小肚鸡肠的恶婆婆的魂灵给牵引到了尊贵的皇太后身上? 她规规矩矩的应道:“是。是媳妇疏忽了,请母后责罚。” 说完,便接过一旁侍女奉上的茶盏,稳稳当当的端着走向了皇太后。 皇太后没急着接,而是含笑的同她寒暄起来,道:“责罚什么的就免了吧,免得惹隐元不痛快,他可拿你宝贝的紧。对了,他可告诉过你,御儿竟唤天如为‘娘亲’的事?” 什么?! 这个老巫婆到底要怎样!!! 叶离枝咬紧下唇,强自遏止住快要气得发抖的身子,顿了顿,才定下神来,想着自己可是曾将甄氏这个嫡母都能斗倒的人,这样的一点小挑拨离间,岂能乱了方寸让对方得逞?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再抬头时,已是端庄大方的得体笑容,掩嘴笑道: “是吗?陛下没跟妾身说过呢。不过小孩子嘛,连黑白都分不清的,偶尔认错娘亲也是常理之中,日后媳妇定会教他好好辨认,再不出这等笑谈的。” 却是强行将皇太后欲要提拔天如的话当成了一个笑话。 皇太后搭在扶手上的手紧了紧,险些让长而尖锐的指甲套扎进了自己的手。 她哼笑一声,慢声慢气的道:“孩子小的确是不懂事,可也分得出哪个亲、那个疏的。既然他对天如亲近有加,说明他与天如有缘,不如……” “不如就认天如为姐姐吧,”叶离枝再自然不过的接话道:“也好让他有个伴儿。” 皇太后险些咬着自己的舌头,那句‘不如就让景御过继到天如的名下’被生生的噎在了喉咙里,可把她给呛得够呛。 她的本意是想让天如当安如晦的妃子,可叶离枝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将天如的辈分生生的降了一级,变成与安景御同辈了! 这这这……这像话吗! “对了,媳妇还要多谢天如照顾景御呢,等景御认了她当姐姐之后,可要多来走动走动,也让妾身这个做母亲的招待一二,报答她的照顾之恩。”叶离枝款款说道,显得极为温婉贤淑。 皇太后却明显不想领情,表情渐冷道:“哀家可没说要她离开景御身边,你这个当娘的没照顾他几天,怕是不能周到,便跟着天如学些日子再说罢。” 叶离枝神色不变,谦虚受教道: “母后说的极是。但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做母亲的,总要慢慢摸索才是,靠着学习别人反倒成了笑话,还望母后疼疼媳妇,不要让媳妇成为宫里人的笑柄吧。” 633.第633章 忍痛割爱 身为长辈的确可以对小辈们颐指气使,但身为长辈,也是一种限制和掣肘。 比如现在,人家儿媳都这般低声下气的请求了,她这个当娘的若是还要强行塞人,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皇太后想了想,没想出什么强而有力的辩词,便有意无意的看向了安如晦身边的天如。 天如何其懂眼色,立刻笑吟吟的上前一步,盈盈一福道: “娘娘多虑。奴婢对皇子殿下喜爱的紧,多照顾一些日子是福分,不敢仗着这福分教导娘娘什么,只愿娘娘让奴婢在皇子殿下身边多待一些时日,便是对奴婢莫大的恩赐了。” 她声音娇丽婉转,神态落落大方,让人抓不出丝毫错处。 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继而带了些挑衅的看向叶离枝,倒要看看她这次该怎么反驳。 好嘛,这是用她的方法来压制她了。 她要是不允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小气? 可要是允了的话,自己的儿子,便成了天如手中一枚作用最大的棋子。 叶离枝受够了做别人手中棋子的滋味儿,自然不会再让儿子受这份苦,当下笑道: “天如姑娘说的哪里话呢,只是……嗨,我也不怕跟姑娘交个底儿,其实,我并非想着将他留在自己身边的,而是,想要将他送去他的舅舅那里去养,天如姑娘若是执意要照顾他的话,大可跟着他一同前往西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皇太后第一个拍了桌子,怒喝道: “你敢!这可是哀家的孙儿,岂能由的你一个人来做主?你这个当娘的,一点儿当娘的责任都没尽,这刚刚回来,就又要将儿子送去边界受苦,你可还有半点良心!” 叶离枝不卑不亢道: “媳妇自知愧对御儿。但是,母后请听媳妇一言。常言道,穷养儿,富养女,御儿虽小,可也已经过了吃奶的时候,该是开始踏出人生的第一步了,媳妇不愿他长在锦衣玉食的宫中消磨心智,这才忍痛下了这个决定,媳妇的心里也苦不堪言,还望母后谅解。” 没错,既然人人都想着借着御儿往上爬,她就将御儿送走,送的远远的!哪怕!哪怕……哪怕他不认她这个娘亲,她亦无怨无悔。 “你要哀家怎么谅解?!”皇太后继续拍桌,什么架子都懒得再端,只一个劲儿的怒吼道: “哀家看你根本就是见不得御儿好过,你根本不配做御儿的娘!哀家可怜的御儿哟……他还那么小,连话都说不清楚,你却……!哀家要给御儿换娘,换个疼他爱他的娘!” 叶离枝丝毫不为所动,近乎冷酷的道: “玉不琢,不成器,御儿乃陛下的长子,万不能给底下的兄弟姐妹们带个坏头。且,公主殿下亦在西疆,有她照看,御儿定不会吃半点苦、受半点委屈,母后尽管放心。” 皇太后已经气得喘不过气来了,看着这个满嘴冠冕堂皇的女人,只恨不能挖个坑直接将丫活埋了。 叶离枝顶着皇太后吃人的目光,看着窝在安如晦怀中开心的玩着拨浪鼓的安景御,心如刀绞,嘴上却仍是坚定不移道: “母后说媳妇冷血无情也好,没心没肺也好,错,媳妇愿一力承担,只愿母后能为御儿的日后着想,放他去打磨锻造吧!” “你……你……”皇太后捂着胸口,气喘吁吁的抖着手指着她的鼻尖道:“你给我滚,爱家现在不想看到你……滚!” 气急之下,连粗口都爆出来了。 叶离枝无奈的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放下端了许久却没有人接的茶盏,恭恭敬敬的道了声告退,便退下离开。 安如晦紧跟着道:“母后,儿子旅途劳顿,也回去歇着了。” 皇太后拿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没办法,胡乱挥挥手,让他也跟着滚蛋。 等一干人等都走了个干净,天如一边轻抚着皇太后的背,一边轻言细语的道:“太后娘娘莫要动气,皇子还那么小,娘娘是不会舍得送他离去的。” 皇太后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闻言,立刻叹息道: “还是天如你懂事啊……只是那女人实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她做下的事,说出来怕你都不敢听,她说想要送御儿去西疆,便一定会送的,哪怕……她当真心痛的要死。” 天如一听,有些慌乱的道:“那……那奴婢该怎么办?” 小皇子可是皇帝陛下唯一……也许是唯二的软肋,除此之外,皇帝陛下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缭乱美色更是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除了借着小皇子博取陛下的好感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招数了。 “莫慌,”姜到底是老的辣,皇太后的心思转了转,便很快镇定下来,道: “她要是想送,也不打紧,哀家便要让她看看,宫外是多么的险恶,根本不适宜皇子的生长,逼的她不得不将御儿留在宫中。” 天如这才放心一笑,娇俏讨巧的脸蛋上一抹得色一闪而过。 *** 待安如晦追上叶离枝时,才发觉这个方才还斩钉截铁要将儿子送离身边的无情娘亲,此时已是泪流满脸。 他顿时心疼的无以复加,一手托着儿子,一手捏着袖子给她拭泪,柔声安抚道:“怎么还哭了呢,刚才是谁说不要这个儿子的?” “姐姐才不是不要呢,是被逼着不能要!” 霍水一边担忧着叶离枝,一边犹在愤愤不平,挥舞着粉拳道: “真是欺人太甚……瞎子都能看得出那个什么什么天如要靠着小皇子接近姐夫你,为了免得自己儿子被人利用,姐姐只好忍痛割爱了……” 她的姐姐还真是有够可怜。 本来嘛,好不容易一家团聚,正是皆大欢喜的时候。 结果咧,中间横插了一个天如姑娘,还有皇太后那个老妖婆在一旁煽风点火,简直堪称‘人见人嫌二人组’。 她们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亲’吗? 也不知道还有句话叫做‘棒打鸳鸯,不得好死’吗? 634.第634章 最后的温情 ……咦,后面那句好像是她的心里话…… 啊呀呀,不管了,总而言之,要不是看在她是姐夫的娘的面子上,她早就把那两个讨人厌的女人给臭揍一顿了! 霍水心中自动开启脑补小剧场,并在其中大展拳脚、一解恶气。 安如晦长长的叹了口气,何尝不知道霍水话里的意思,何尝不明白叶离枝心中的苦楚? 只是当她说出要将儿子送走时,确确实实连他自己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以前,他只知道叶离枝狠,对别人狠。 却没想到,这个小女人对自己更狠。 一路上,她的自我折磨和纠结他全部看在眼里,还以为回来后,她心里的那些伤口便能随着和儿子相处的时间而慢慢愈合。 谁知,她竟毫不犹豫的在自己心口上又狠狠的插了一刀。 不必鲜血淋漓,已是痛彻心扉。 他不舍,她想必更加不舍。 这可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疼爱够,就要分开了吗? 西疆的确有她的哥哥和自己的妹妹,但,哪里又有放在自己身边更为放心了? 叶离枝吸吸鼻子,抓下他的手,紧紧握住后,好似才从他的身上获取了一线能够再次面向儿子的勇气。 她看着安景御,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其实你母后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我根本不配做御儿的娘亲,等他长大后,若是不认我,我也认了。” 安如晦反握住她的手,叹息道:“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办法总是有的,除此之外,总会有让他不必离开我们的办法的。” 叶离枝却是苦笑摇头,没再说话,等进了寝宫的外殿,遣退一众宫人后,才轻轻的回答他道: “可是,他是长子啊……” 身为长子,哪怕不被封为太子,那些唯恐长子占了‘长子’的便宜而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人们,也会在安景御成长的路上布下无数陷阱,只等取他性命。 安如晦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也是,那些人手伸的再长,也不可能伸到西疆去,是我没有考虑到这点。” 顿了顿,又苦中作乐的道: “那个天如的目标是我,肯定不会因为景御而离开宫里,所以,景御的身边,倒算是变得干干净净了。” 叶离枝点点头,失魂落魄的看着正在被霍水逗弄的儿子。 她真的好想将他接过来,抱抱他,亲亲他,逗逗他,探知他身上每一个自己不曾参与的变化。 可又怕这样做了之后,那份想要将他送出这个权力漩涡的决心会狠狠动摇。 所以,她只有低下头去,用力的掐住了自己的手心,好叫它们不要罔顾自己的意愿而轻举妄动。 似乎是看出她心中难言的渴望,安如晦忽然道: “御儿的模仿能力可强呢,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咦?”叶离枝的好奇心顿时被他一句话给勾了上来,颇有兴致道:“怎么说?” 安如晦用指尖点点桌子,看向五千瓦的琉璃灯霍水。 霍水也正满脸好奇的望着他。 “咳,”皇帝陛下不得不低咳一声,明目张胆的同她打了个‘少儿不宜,速速撤离’的眼色。 霍水很想假装啥都没看见,但看看好不容易被哄好了的姐姐,只好非常识时务道: “那个……姐,我去上个茅房,你们继续啊。”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叶离枝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暗道这两人当她是瞎子吗? 但下一刻,下巴已被人轻轻抬起,并探头在上面轻啄了一口。 叶离枝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小景御看到此情此景,突然瞪大了水汪汪的清澈双眸,看看他的爹爹,又看看他的娘亲,小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的模仿欲。 然后,视线在他娘亲几乎快要冒烟的红脸蛋上停留了一秒,转而兴奋的在他爹爹的大腿上蹦达起来,勾着他爹的脖子亲了他爹一脸的口水。 安如晦:“……”让你亲你娘不是亲你爹啊! 叶离枝却是被他们爷俩逗得终于露出了一点笑颜,杏眸中泪光点点,闪烁着如星辰般百年不衰的美丽。 看着她笑了,安如晦的嘴角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勾了起来,毫不介意的等儿子亲够后,才抽出方巾,将满脸儿子的口水印擦去。 晚上,偌大的寝宫中终于迎回了它的女主人,将龙床上空缺已久的位子填补了上。 小仙童似的安景御躺在爹亲和娘亲的中间,虽然一时还和这位有些生疏的娘亲亲近不起来,但天生的母子情分却也没有让他产生任何的排斥感。 甚至因为太喜欢娘亲身上的气息,总是无意识的朝她靠拢过去,蹭着她,便会开心的咧开小嘴,一个劲儿的傻笑不已。 叶离枝摸摸儿子水嫩嫩的小脸蛋,看着他就势抓着自己的手塞进嘴里啃,低低一笑,眼睛一刻也舍不得从他的身上离开,倒将皇帝陛下暂时冷落在了一边。 安如晦也不在意,侧过身,一手支着脑袋,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温馨互动,凤眸中便再也装不下其他,心里亦是满足的不想再要更多。 直到小家伙和他的娘亲玩累了,张开小嘴小小的打了个呵欠时,安如晦才猛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道: “瞧我,今晚居然忘了给儿子讲故事。” 叶离枝自然而然的扯过小被子盖在小景御的肚皮上,闻言,终于抬头看向他,很有求知欲的问: “你每日都会给他讲故事的吗?” “嗯,”安如晦同她低声的话起家常来,轻柔的声音经过夜色一浸,更添了几分缱倦的温柔,他道: “御儿很喜欢听我给他讲故事,无论我讲的是什么,也无论他自己听不听的懂,都会很认真的听到睡着为止。我觉得他长大以后,至少在学问方面,我们可以不用担心了。” 叶离枝莞尔,看了眼宝贝儿子快速进入酣睡状态的可爱小脸,轻声打趣道: “万一成了个书呆子可怎么办呢?” 他的爹爹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自信,十分笃定道:“不会的。我自小也是最爱读书,你可见我长成了一个书呆子?” 635.第635章 用相思描绘你 叶离枝挠挠下巴。 怎么总感觉这人在夸了儿子的同时,也一点不落的夸了自己呢? 她正欲再问一些儿子的生活琐事,更加的了解这个小家伙一下,眼角余光却忽的瞄到了一样与周遭格局格格不入的物事。 叶离枝猛地转头,入目的正是一副正对着床头的人物画。 画上的人栩栩如生,每一笔都勾勒的极为细致,简直如真人身临其境,在暖色的烛火照耀下,几乎给人下一秒就要从画中款款步出的视觉错觉。 而那张脸是如此熟悉,熟悉的甚至让她有种自己正在照镜子的感觉。 “这、这是……” 安如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恍然一笑,道:“是我太想你的时候画的,挂在这里,总不至于夜里太过寂寞。” 叶离枝被这巧夺天工的画作迷得如痴如醉,忍不住低声喃喃道:“我们家陛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有着不世之才,还真不是一般书呆子能比得上的……” 她的琴棋书画虽然也都是跟这人学的,但仔细想想,还真没有见他画过自己,也没有见过他为哪一副画作而如此倾尽心力的时候。 想? 到底是有多想,才能把每一个最不起眼的细节处都刻画的如此尽心竭力? 她抬手,想要临空描摹一下那由思念构成的道道刻骨铭心的线条,指尖却不可抑止的连着心一起发起颤来。 直到此刻,她才算是切身领教了一番落在安如晦身上的那份相思之苦,究竟是多么的逼人欲狂。 微凉的指尖忽然被人握住,包裹在了温暖的掌心之中。 安如晦道:“没什么的,都过去了,只要你还能够回到我的身边,便什么都不足挂齿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过去真的成为了过去,不值再提。 叶离枝的心却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的揪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离开是为了去做很重要的事,都是很有价值和意义的。 但她却忘了,若没有这个男人对她的一步一步妥协、一步一步忍让、一步一步的等待和煎熬,她又怎么可能去放心大胆的冒险,淋漓尽致的报仇? 他尽可以以‘有夫之妇’的名义将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整日整夜的守着他与孩子,寸步不能离。 什么私人恩怨,什么家国情仇,他也尽可以一意孤行的帮她揽下,自以为为她好的帮她全部解决,而丝毫不必顾忌她的感受。 可是…… 他没有。 尽管担心她的安危,不舍与她分离,这个男人还是善解人意的没有随意插手她的事,让她想自己解决的事尽可以去自己解决,不至于留下任何遗憾。 可恶…… 怎么可以对她这么好,怎么可以对她这么纵容,怎么可以对她这么专情! 万一她下辈子仍保有记忆,世上却再寻不到他的影子,叫她怎么独活,又让她如何用别人来将就和替代?! 这个男人真是…… 看似温柔的一塌糊涂,实则,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让人中了他的毒,自此以后,毒深入骨,生生世世无法解脱。 叶离枝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忽的将他的手就势拉了下来,磨了磨一口小白牙,张开嘴,狠狠地在上面咬了一口。 “嘶——” 万万没想到刚才还多愁善感的小女人一下子居然变得这么野蛮,安如晦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被她咬过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抽动了一下,不过到底是没有舍得放开她。 “你……”他不解的问:“你做什么?” 叶离枝看他一眼,又低头在那道被自己咬出的牙印上舔了舔,活像打一鞭子又给一颗糖吃的恶魔主人,难得霸气的宣布道: “你是我的,无论是谁,都别想从我这里将你抢走!” 安如晦一愣,还以为她是白天受了母后和宫女天如的刺激,忙安抚而宠溺的道:“好好好,我是你的,我的所有也都是你的,不早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叶离枝满意一笑,点头应道:“嗯!” *** 为怕再出什么幺蛾子,将安景御送走的事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也为怕路上出事,叶离枝决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先将儿子秘密送走,再按照该有的程序走一遍,让别人误以为这才是护送皇子的真正队伍。 至于托谁来完成这个伟大而艰巨的秘密任务……叶离枝想也不想,几乎第一时间就定下了人选来—— 柳星然。 冤大头柳门主接手这只粉团子时,一时间甚至不知该高兴叶离枝居然这么信任他,还是该哀叹自己又要车马劳顿一通了。 一同交给柳星然的,还有一沓厚厚的银票。 柳星然本来不想要——那点久远的、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先不提,他身为哥哥的,帮妹妹办点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要什么报酬? 但叶离枝却道:“柳大哥,这银钱并非只是给你的酬劳,小孩子照顾起来也需要诸多花销,所以,请你务必收下。” 也对,他一个大龄未婚男根本不会照顾这么小的小孩子,路上肯定需要雇个奶娘什么的。 柳星然想了想,只好将银票接了过来。 “你……”他看着眼前这对乔装打扮过后天不亮就来拜访他的小夫妻,再看看将孩子递给他后就再也不敢往那扔在沉睡之中的小宝宝身上看一眼的叶离枝,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道: “这孩子还这么小,怎的就要将他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你若是不方便在宫里养,也可以放在我这里,我帮你养,日后若想的狠了,也能时常来看看。但若真的将他送去了西疆,想要再见,怕就难了……” 叶离枝深吸了一口气,搭在腰际的那只有力的手适时的撑了她一下,让她不至于再次被那铺天盖地而来的负面情绪所打倒。 她尽量以平和的语调应道: “都城之中毕竟人多嘴杂,我相信柳大哥,可是却不相信别人,所以,不如将他远远送走。再者,男孩子嘛,总不能一直被关在一方天地里不见日光,将他送去军中成长和磨练,并多长一些见识,对他,也是有着莫大的好处的。” 636.第636章 龙崽离宫 若不是看到她眼中极力隐藏的泪光,柳星然说不定就真的信了。 这到底是被什么人、逼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一个娘亲不得不割舍至此啊! 想到这里,柳星然不禁充满敌意看了眼一直在她身旁默默陪伴的男人,对方面无表情,静若寒潭的眸子中窥不到一丝情绪。 尽管身着朴素,但仍遮不住通身的贵气与威压。 身居高位,却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算什么男人? 不过身居高位,同样也更危险与处处受制,一旦有了任何软肋,必定是要被那些有心人迫不及待的抓在手中并狠狠的捏上一捏的。 柳星然叹了口气,都不知道是该责怪他还是该可怜他了。 “好吧……”他抬手,安慰的拍了拍叶离枝单薄的小肩膀,尽量以轻松的口吻道: “看来真龙天子下的龙崽果然是不同凡响,是我想的太简单了。你放心,我定会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将他送到你大哥的手中的,等事成之后,再让你大哥写一封信带回给你,好做个见证。” 叶离枝微微一笑,点头道:“那就多谢柳大哥了。” “哪里哪里。” 于是在东方刚刚破晓之际,一辆马车便低调的从秘密通道中驶出了皇城。 而前脚刚刚将儿子送走,后脚安如晦就下了令,让人准备行装,等早朝过后,就同小皇子的母妃一起,送他出城。 负责护送小皇子的侍卫、以及负责照顾小皇子的奶娘及宫女,都是安如晦一手挑选出的,为保小皇子的安全无虞,这件事他不允许任何人来插手。 这无疑也增加了被护送的人就是小皇子的可信度。 为了表现一下自己和小皇子之间的‘深情厚谊’,临行之前天如给小景御送来了很多东西——包括小孩子的衣物、玩具和吃食,搞的好像她才是小皇子真正的娘亲一样,面面俱到的令人咂舌。 还说是带着皇太后的口谕来的,说是她虽然身子骨弱,经不起旅途劳顿,很遗憾不能同小皇子一起前往西疆了。 但是,与陛下和娘娘一起,将小皇子护送直九重皇城门外,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叶离枝皮笑肉不笑的将她送来的东西全部收下,又允了她的随行,等她一出自己的房门,便让霍水将东西全部拿去焚毁了。 ——她不相信任何想要利用她儿子的女人,会真的对她儿子好。 外头艳阳高挂,蝉鸣阵阵,连一丝风都没有,算是大焱难得一遇的酷暑炎夏,头年冬天安如晦派人大举开凿储藏的冰块,如今也派上了大用场,成为了城中达官贵人们争相抢购的抢手货。 各地也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抢冰块狂潮,狂潮过后,便是国库的空前丰腴。 当然,现在不是关心国库的时候,叶离枝收到安如晦下朝的消息后,便让奶娘用透气的薄被将冒名顶替的‘小皇子’包好,遮遮掩掩的上了马车。 马车内宽敞舒适,四角都放着冰盆,格外凉爽移人。 等安如晦也上来后,车队便缓缓开动了。 天如虽是皇太后极为重新的宫女,但到底也只是个宫女而已,根本没有上马车的资格,只能跟在外面步行随行。 叶离枝的原定计划是这样的: 先将假的小皇子送出皇城,离开众人的眼线后,再由自己人——侍卫、奶娘和宫女们,绕道将孩子送回他原本的爹娘家里去,并记得赠上赏银。 娃归原主之后,这些人还要继续前行,去西疆走一趟空马车,将这场戏演到逼真。 这样,哪怕路上真的遇到刺客,在马车中没有孩子的情况下,侍卫们也能够放开手脚,或大干一场或逃命,而毫无后顾之忧了。 叶离枝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头一次觉得在安如晦身边,活的比在外面与敌人周旋时,更加疲累不堪。 安如晦见她面露疲色,眼中还隐隐带了血丝,忍不住心疼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轻轻的拍了拍她,道:“辛苦你了,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叶离枝沉沉的嗯了一声,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当真闭上了眼睛。 这充斥着熟悉香气的怀抱不再是少年时的单薄和稚嫩,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宽阔而劲厚起来,让她倍觉舒适和可靠。 马车外,天如透过层层薄纱制成的车帘看着里头相依相偎的亲密身影,暗自不甘的咬紧了牙关。 一路无话。 待出了第三道城门时,车队途径一座拱形大桥,刚走到一半,马儿不知怎了,竟纷纷停住了脚步,受惊般的扬起前蹄,扬颈长嘶起来! “吁——吁——!” “护驾!护驾!” “这是怎么回事?马都怎么了?!” 外头变得杂乱起来,浅浅入眠的叶离枝也被吵得不得不睁开眼睛,结果尚且模糊不清的视野中,突地冲天而起几道黑影,带着一身的水珠一齐朝着马车冲杀而来! 卧槽……刺客居然藏在水里?! 坐在她对面的霍水一看到有架可打,早就按捺不住了,见她一醒就立刻道:“姐姐,我要出去!” 叶离枝皱眉起身,还没说什么,就听安如晦也跟着道:“你且乖乖的在这里呆着,我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呃……好。” “那我跟着姐夫一起去!” 霍水见安如晦起身要走,一下蹦了起来,生怕叶离枝不同意似的紧紧跟上。 叶离枝揉揉眼睛,实在拿这个活泼的有些过头的义妹没办法。 不过幸好,她会武功,即便闯祸也肯定是别人倒霉。 这座拱桥桥面宽阔,可供两辆马车并排而过。 因为皇帝出行,前面肯定有人开路,所以桥上往来的百姓早就先行被遣散开去,这也导致那些无辜的百姓们没有受到池鱼之殃。 那些刺客们来势汹汹,且目标明确,在侍卫们忙着控制受惊的马儿之时,就抓紧时机的朝着小皇子所在的马车举剑刺杀过来。 藏匿于队伍中的暗卫早就蓄势待发,等刺客们甫一靠近,立刻伺机而动,双方顿时激战成了一团。 637.第637章 扑倒皇帝陛下 刀剑相击的刺耳声音不绝于耳,安如晦淡定的站在马车旁,眯眼看着烈日下那些黑衣人的一招一式,很快确定了那是正规的大内侍卫。 大内侍卫的职责是保护宫中地位尊贵之人。 目前能遣的动他们的,在宫中也只有他和母后两人。 他当然不可能自己派人来打自己。 那么……他的母后来这一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正想的入神之际,突地,尖锐的破风之声自安如晦的左侧方呼啸而来。 “有暗器!” “陛下小心!” 侍卫们的惊呼声、暗卫们争相赶来挡箭的身影、以及安如晦的反应,在这一刻都不如早在一旁等这支箭不知等了多久的天如来得快。 她几乎是在箭刚刚发出的时候,就朝着安如晦扑了过来。 没错…… 这出‘美救英雄’的烂到不能再烂的烂俗戏码,也是皇太后的‘杰作’。 皇太后想着,反正人也派了,单单是假装刺杀皇子的话,未免有点浪费,于是与此同时便安排了一个人专门朝着自家儿子放冷箭,好让她的天如姑娘有在儿子面前表现的机会。 她知道她的儿子是很重情义的人,只要天如姑娘救了他这一次,为了报答人家的救命之恩,他定是要给人家一个名分的。 这样,即便没有了小皇子当作让儿子妥协的筹码,他们也不用再为此忧愁了。 差不多猜到他的母后大人到底想干什么的安如晦也被天如的这一扑给扑到了一边去。 然后……然后…… 世界静止了。 霍水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看着倒在地上趴在安如晦的身上一个劲儿的尖叫着‘保护陛下’的莫名其妙的女人,挠挠头,将抓在手中的利箭给扔到了地上。 “唉,你还要趴在我姐夫身上多久啊,这大热天儿的,地上可烫可烫了,你想把我姐夫烙成饼不成?”霍水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天如停止尖叫,回头一看,那箭居然掉在了霍水的脚下,而霍水,离着他们最起码有五步远。 她愣在当场,甚至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安如晦早就推开她自行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对霍水道:“多谢了。” 暗卫和侍卫们也纷纷看向这位身手了得的小姑娘,不约而同对她露出赞赏眼神。 霍水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嘿嘿笑道:“小意思、小意思啦,就这点能耐还想要刺杀咱们的皇帝陛下,不要太自不量力哦~” 她的话音刚落,第二支箭已经夹杂着射箭人的怒气和不甘再次呼啸而来,不过目标却不再是安如晦,而是霍水本人! 霍水眸色一厉,甚至不用回头,只将手中长剑一横,用剑面对着那迅疾而至的箭镞轻轻一拍,利箭立刻改变了方向,朝着射箭人所在的地方亲疏不分的冲杀回去! 那势头与速度,简直比射箭人本身不知快出多少,只一个眨眼的功夫,那射箭人藏身的地方便传来了一声惊飞了无数夏蝉的惨叫! 天如被吓得浑身一抖,简直不敢相信,女子也有如此凶残的! 看着那么可爱无害,身手居然那么利索和狠辣! 她……她好像是叶离枝带回来的人吧? 这……太失算了!怎么没有人来告诉她,这个坏她好事的家伙居然会武功! 霍水的这一手可大大的震慑了那些刺客们,他们对视一眼,觉得任务完成的差不多了——反正也不是真的来刺杀小皇子的,便很有默契的如来时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齐撤退而去。 “陛下,可否去追?”侍卫统领前来询问。 安如晦摆摆手,心想要是去追的话,可就追回皇宫里了,家丑不可外扬啊…… 经历了这一波的有惊无险的刺杀后,安如晦回了马车,准备继续前进,护送‘儿子’出城。 这次霍水却没急着跟上去,而是抱着长剑睥睨着慢慢从地上爬起的天如,用只有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 “天如姑娘当真是好身手啊,第一箭射出时,连在下都还没有察觉呢,天如姑娘就扑向了陛下,可真是神机妙算,未雨绸缪,令在下佩服、佩服。” 霍水可并不知道那帮刺客是从哪里来的,一心只以为是天如是串通了什么人来害她的姐姐一家,登时就想来会一会这个‘罪魁祸首’,若是能逼的她不得不招供,那就再好不过了。 天如低着头,柔柔弱弱的道: “奴婢不知姑娘在讲什么……奴婢只是感觉到了陛下有危险,便下意识的扑了过去,并非什么神机妙算,姑娘多虑了。” 霍水哼了一声,早就知道对方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承认下来。 天如不想跟她多说废话,转而想回到自己原来的位子,只是脑海中千回百转,真是怎么想怎么不肯死心。 ——要不是这个意外之外的家伙的插手,自己现在说不定已经可以进马车,依偎在陛下的怀里撒娇了! 她心念一动,刚踏出一步就身子一歪,哎哟的痛叫了一声。 可惜,刚被薛露凝那个贱人用脚受伤骗了一次的霍水根本不吃这套,当下大声的嚷嚷起来,道: “天如姑娘受伤了?哎呀太医呢?随行的太医过来一个,快给天如姑娘查看一下伤势!” 天如本想借着这点‘为了救陛下而受的伤’得到皇帝陛下的一点垂怜,谁知小小的阴谋还没成功,就提早胎死腹中了。 因为后面立刻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便有太医背着药箱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 霍水哼笑一声,抖着一条腿对太医道:“可要给天如姑娘好好看看才行,毕竟天如姑娘可是太后娘娘面前的大红人儿呢!万一有了什么闪失,太后娘娘不还得心疼死?” 说完,又对着一脸菜色的天如道:“天如姑娘莫要逞强,若是腿脚当真受了伤,不方便,还是提早回宫吧,免得加重了伤势,到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天如根本一点油皮都没擦破,给太医一瞧,岂不全部都要露陷? 638.第638章 美梦落空 她狠狠的瞪了霍水一眼,对那匆匆忙忙赶来的太医干笑着道:“奴婢现下感觉好多了呢,不劳烦太医大人了,奴婢还可以继续走的。” 太医一脸‘你特么在逗我’的表情。 霍水才不管自己闹出的这烂摊子要怎么收拾,直接丢给天如就跳上马车,钻了进去,很快不见踪影。 车队浩浩荡荡的继续前行。 还没出了第七道城门,太后的懿旨已经飞速赶到。 除却还在睡的‘小皇子’外,所有的人下车接旨。 太后的意思也无非就是,惊闻小皇子还未出城就遭到伏击,深感世外险恶,望陛下三思而后行,不要让这么小的孩子流落在外,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就后悔莫及了。 安如晦捧着懿旨,哭下不得。 太后自己派人来搞伏击,完了又来这么一出,明摆着不想让叶离枝将安景御送去西疆,脱离她们的掌控。 但是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要是因为这一道小小的懿旨而改变航向,才叫真的‘后悔莫及’。 安如晦将懿旨随手丢回给前来传令的太监,不容抗拒道:“带回去吧,告诉母后,朕的人各个都是精兵良将,不怕伏击,准保平安将小皇子送达目的地,让她老人家放心。” 小太监左右为难:“这……” 安如晦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且慢些回去禀报母后,这样就算她想亲自赶来拦截了,朕也好有足够的时间将儿子送远,远到让她无法追上为止。” 小太监扶额,心想自家陛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耍赖皮了? 一旁的天如听的心里直着急。 她的‘美救英雄’大计泡了汤,小皇子要是就这样被送走了,以后她还有什么机会去接近皇帝陛下? 不行!不能让小皇子离开! 她上前膝行几步,刚要开口,突见眼角余光处有寒光一闪,一转头,却是霍水正不怀好意的盯着她,手中长剑稍稍出鞘,剑刃锋锐的让人脊背发寒。 天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期然的想起了那个被她毫不犹豫反击杀害的射箭人,突然间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霍水看着她,用口型说道:“闭嘴。否则杀你全家。” 小姑娘的嘴角还噙着一抹坏笑,看起来就像是在和她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样。 但天如感觉自己就像被毒蛇盯上了的青蛙一样,想说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她的‘识相’令霍水很满意。 小太监两头都不敢得罪,只好答应下了皇帝陛下的‘无理’请求,捧着被人拒绝的懿旨,牵着马,慢慢腾腾的走了。 车队继续前行,这次总算是顺利的出了城。 叶离枝是最后一个走下马车的,外头烈日炎炎,连周遭的景物都被涌动的热浪吹的扭曲起来,让她没来由的一阵头晕目眩。 安如晦不动声色的扶了她一把,将她带到自己身边站好,然后对着驾驭马车的车夫打了一个手势。 承载着‘小皇子’的马车便重新启动,在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轱辘的滚动声中,破开重重热浪离去了。 尽管知道车里装的不是自己的儿子,叶离枝看着马车远去的影子,心里还是油然升起一阵难言的惆怅。 没有回来之前,她****夜夜都期盼着快点回来。 等真的回来之后,她发现期盼中的****夜夜,又再次变成了一种煎熬。 在大夏时,她还能语重心长、心平气和的教导竹一青,说身为帝王,必须要有被人逼着后宫佳丽三千的准备。 等这种事降临到她自己身上了,她却怎么也无法再接受。 前世的安如晦身边并非只有她一个女人,可是那时她并不喜欢他,所以也根本就不在意。 但是今世却不同了。 明明可以自己独享的爱情与男人,凭什么……要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 要是安如晦是个无情的男人也就罢了,她可以斩断自己和他的所有感情,和他同床异梦的过一辈子,权当是在还债。 但偏偏他又不是! 既然有了可以两情相悦、彼此相守、没有第三个人来打扰的机会,她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尽管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人不可能随心所欲的活着,皇太后的做法并没有哪里不妥。 但感情上,她还是想要自私一把,将这个男人据为己有。 与皇太后交手的第一局,她看似输了,可实则也保住了这份纯净而真挚的感情。 以后会怎么样,她并不知道。 但唯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只要安如晦不会背叛她,她就不会向任何人让步和妥协! 想跟她斗,那好,尽管放马过来吧! 安如晦看着臂弯中的小女人的神色由一开始的迷茫渐渐转变为了难言的坚定,一颗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怕离别的场景会再一次的打击到她,他一直在悄悄的注意着她的神色。 如今看来,她可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许多呢。 就算没有了儿子陪在身边,他们以后的路仍是要继续走下去。 他会一直陪着她的,无论何时,无论何地。 “陛下,”叶离枝忽然开口问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安如晦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更紧的搂住了她。 且说真正的小皇子安景御在醒来后,一张熟悉的面孔都没见到,却与柳星然大眼瞪小眼时—— 柳星然叹道:“这娃娃长得可真像他娘。” 一生下来那会儿的确是很像的,但是随着越长越大,已经越来越随他爹了。 可惜柳星然根本没那个心思去记下他爹的模样,就把他脸上所有觉得熟悉的地方格外夸大一下,强行让他像了他娘。 小家伙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眨了眨澈若水晶的眼眸,四处环顾了一圈,没找到任何一处熟悉的地方时,竟没有如柳星然预想中的那样大哭大闹起来。 他就这么拥着小被子坐在竹编的凉席上,一脸的镇定自若,放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柳星然看的稀奇不已,恰好此时雇来的奶娘拧好了一块帕子,他接过,抬手就想要给这个小家伙擦擦脸。 639.第639章 萌物无敌 啪唧—— 就在他刚刚就要碰到小家伙白白嫩嫩、如剥了壳的水珠鸡蛋般的小脸蛋时,手却被一只小爪子充满嫌弃的拍到了一边去。 力道不大,却让柳星然狠狠一愣。 这个臭小子…… 他不信邪的再次抬手,灵巧的躲过小家伙挥来的小爪子,结果小家伙见打不掉这只‘猪蹄’,干脆扭头奋力的左躲右闪起来,就是不肯让他碰到。 他固执的顽抗惹得新奶娘笑得一阵花枝乱颤,好心的提议道: “这位公子,看来这位小公子不喜欢您的碰触呢,不如……您把帕子给他,让他自己来?” 奶娘是个聪明人,心想,既然这小宝宝不喜欢别人的碰触,自己这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肯定更派不上用场,干脆先让小宝宝自己玩好了。 等随着日子加长,彼此间多了一点熟悉之后,小宝宝说不定就能一点一点的接受他们了。 柳星然听了她的话后,也觉得自己非要和一个小奶娃过不去有些幼稚,就停下了动作,试探的将帕子往安景御的小手里递。 安景御果然一把抓住,想了想,扬手将湿帕子扔在了柳星然的脸上。 他的力道不大,准头却不错,拍的柳星然一脸的水。 看着柳星然面无表情的将湿帕子扯下来的模样,安景御难得开心的咯咯大笑了起来,粉嫩的腮边露出了两颗深深的梨涡,别提有多可爱了。 柳大门主心想,这臭小子虽然长相随他娘,性子却和他爹如出一撤,看着好欺负的很,实际上,一点亏都不吃。 简直是个可爱又迷人的小反|派。 于是接下来的一路上,柳大门主展开了拒绝与被拒绝,占便宜与被占便宜的苦逼旅程。 等他以辛勤的为小家伙换尿布、喂食、讲故事、沿途搜罗尽所有好玩的玩具等有爱行为终于赢得了小家伙的‘芳心’时,他们的目的地也终于到了。 与安景御一同送进西疆边城的,还有两只叶宏霖原本托人买来给两个双胞胎儿子当宠物的小白虎。 叶宏霖看着属下送来的两只小白虎,再看看柳星然送来的小宝宝,指着小白虎问属下: “买二送一?” 属下满脸黑线,拱手禀报道:“这位柳公子声称是受了大帅的妹妹所托而来。” 当年的一等将军早就因为战功赫赫而封为了三军统帅。 柳星然连忙将叶离枝的书信呈上,道:“还要劳烦大帅回书一封,好让在下带回去,以示任务完成,不辱使命。” 叶宏霖利索的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脸上的表情渐渐阴冷下来: “这是谁逼的她连儿子都不要了?” 现在的叶宏霖,已经奇迹般的摆脱了以前那个性子近乎懦弱的自己,将两个人格完美的合二为一,在家人的面前温柔,在敌人的面前冷酷,转换的极为自然,简直堪称无缝对接。 庞大的威压扑面而来,柳星然当了这么多年的门主,好歹也不是吃素的,镇定应道: “这……她并未告知在下,只说希望儿子能在军中长大,磨练磨练,便让在下送来了。” 叶宏霖冷哼了一声,显然对妹妹的这番违心之论不以为然。 他看看身高还没自己一条胳膊长的奶娃娃,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勾魂摄魄的坏笑来: “别的不说,我这儿的确是能够让小孩子得到很好的磨练的地方,你且稍等,我这就给她写封信带回去。” 柳星然‘嗯’了一声,在士兵的引领下抱着安景御坐了下来,好奇的打量着这位统帅用来接人待客的大厅。 大厅极其简陋,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行容,除了桌椅以外,光秃秃的墙上甚至连副像样的字画都没有。 呼啸的风穿堂而过,无端让人生出一股天地茫茫的萧瑟肃杀之感。 他不禁有些担忧的低头看了看自生下来起就养尊处优的奶娃娃,想着这么一只粉嫩可口的小东西,会不会被这些个糙汉子给兴起之下一****吞了? 倒是安景御本人,倒是淡定的很,一点都没有掉入狼窝的自觉,只咬着拳头朝着那两只不安分的小白虎一个劲儿的打量,满脸的好奇与向往。 不多时,一阵孩童的打闹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穿的也一模一样的男孩子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见到有生人在时,他们立刻收起了嬉闹的神色,规规矩矩的凑了过来,向柳星然小大人似的有模有样拱手打招呼道: “我是叶无法/我是叶无天,给叔叔问好了。” 柳星然无语……什么父母给孩子取名居然叫做无法无天啊,这不是作呢么。 不过身为大人当然要比孩子们更懂礼数,他和蔼一笑,点点头道:“无法……呃,无天,你们好。” “叔叔,”问过好之后,叶无天立刻看向可爱的要命的小奶娃,流着哈喇子眼巴巴的问: “这……这个宝宝是谁啊?是你的孩子吗?” 柳星然低声一笑,道:“哦,不是,我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倒是他和你们有,严格来算的话,你们应该叫他‘表弟’。” “表弟?!” 双胞胎兄弟眼睛齐齐一亮,心有灵犀的击掌道:“太好了!我们有弟弟可以玩了!” 叶无天当即搓搓小手,迫不及待的询问柳星然道:“叔叔,我们可以摸摸他、亲亲他、抱抱他吗?他实在是太可爱了!” 叶无法也跟着猛点头,看向安景御的眼里满是跃跃欲试。 柳星然干笑了一下,心想这么多要求让他先答应哪个啊…… 等等,这个小祖宗可不是谁相碰就碰的主儿! 他只好帮安景御委婉的拒绝了两位热情似火的小表哥,笑着道: “他可认生呢,除了他认可的人以外,谁都不给碰的,不然可要生气的。等以后你们玩的好了,说不定就可以对他做想做的事了。” 双胞胎兄弟当即露出失望表情。 不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烦恼只能在他们身上存活两秒钟,两秒钟后,又都活蹦乱跳了。 640.第640章 虎父无犬子 叶无天看到爹爹允诺的小白虎到货,当即道: “对了!我看小表弟一直在看咱们的小白虎,说不定他会喜欢,不如咱们就给他玩吧!” 叶无法也早就在小表弟这个萌物的冲击下早就对小白虎失去了大半的兴趣,当即点头同意道:“好啊!” 说完,两兄弟就高高兴兴的朝着关押白虎的笼子扑了过去。 柳星然看着两只白虎越凑越近,吓得脸都白了。 他倒是不怕,可是怀里还有个禁不起诱惑的臭小子啊喂! 还有,那是老虎啊不是白猫啊孩子们,会咬人的! 就在柳星然准备抱着安景御跑路的时候,写完信的叶宏霖走了回来,一见到两个儿子正在胡闹,当即沉下脸来,喝道: “规矩都是给狗吃了么,简直胡闹,成何体统!” 一见到比老虎还要凶的虎爹出现,两个小兄弟立刻如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下来,抱着笼子准备将小白虎送回桌上。 谁知,他们刚刚往前走了一步,就听背后传来一阵急切的咿咿呀呀声。 回头一看,就见方才还淡定的要命的小奶娃,此时正努力的伸长两条藕臂,充满期盼和急切的看着笼中的白虎,一副‘朕很感兴趣快把它们给朕’的小模样。 “爹……”叶无天忍不住小声的开口道: “小表弟好像很喜欢这两只小老虎呢,不如就给他玩玩吧,好不好?” 叶宏霖心想:给他玩?当然可以!把他养的那条西域巨蟒拿出来给他玩都可以! 但是要等客人走了以后。 于是他继续板着脸训道: “那是老虎不是老鼠!怎么可以给这么小的小孩子玩呢?万一伤了他怎么办?我看你们就是纯属胡闹,都给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两兄弟委屈的嘟了嘟小嘴,只好抱着笼子退到了一边,自己玩小白虎去了。 柳星然松了口气,心想幸好叶大帅是个明理之人,相信小皇子在他的庇佑下,能够过的很好。 他冲着叶宏霖感激一笑,接过他的亲笔书信后,便放心的将安景御交给了他。 本来这只是试一试,柳星然早就做好了安景御会努力挣扎不愿落入陌生人的怀抱中的准备。 谁知,今天这只小家伙跟吃错了药似的,将他塞进叶大统帅的手中时,小家伙居然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柳星然看着他那一脸写满了‘朕对你们很失望,朕很不开心’的小表情,心想,他大概是因为没得到小白虎太失落了,乃至于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怀中。 这个想法很好的安慰到了被他拒绝和排斥了近乎一路的柳大门主。 “既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叶宏霖连忙道:“旅途劳顿,不如留下来多住几天吧,也好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柳星然朗笑道: “大帅客气了,只是在下事务缠身,又路途遥远,耽误太久,怕门中生变,恐要负了大帅好意了。” 叶宏霖也不在意,只道:“那就多谢这一路的护送了。”招手叫人拿来一匣子的银票,欲要给柳星然到报酬,结果让柳星然以‘已经在叶离枝那里收过一份’给拒绝了。 叶宏霖佯装不满道: “她是她的,我是我的,这哪里能一样?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最不好照顾,你这一路上恐怕也没少受累,这点小小的心意,根本不算什么的。” 一提起这个,柳大门主可真是一肚子的辛酸泪啊。 再者,男人之间推推拉拉的就太难看了,柳星然只好将他的那份报酬也收了下来,这才准备走了。 临走时,他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对那只小崽子浓浓的不舍来。 虽然很辛苦,但,不可否认的,那个小崽子也充实了他的旅途生活,让漫长而无聊的赶路生涯变得丰富多彩起来。 他想,是不是自己也是时候该娶一个女人,再生一堆大胖小子了? 年少时的那份名为‘喜欢’的情愫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份美好的回忆。 回忆随着时间渐渐沉淀,变成了一份只要能够守护就已经满足的心情。 但人总不可能永远的活在过去和回忆中。 他长舒了一口气,觉得拥有了这份回忆的自己人生已经再无遗憾。 那么……何不让它变得再圆满一点呢? 走到门口时,柳星然回头望了安景御一眼,在心里默默地道:“保重。” 然后带着家在都城的奶娘,一起再不回头的走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再也看不见,安景御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然后当着叶宏霖的面,眼泪跟不要钱的珍珠一般,啪嗒啪嗒无声的滑落下来。 他努力的抽着气,稚嫩的小肩膀微微耸动,却不肯发出一点声音的哭泣着。 一开始见不到爹爹和奶奶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们只是暂时的离开,说不定哪次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了。 结果在这份无望的期待中,他错过了伤心和流泪的机会。 但是这次,柳星然和那位奶娘的离开是在他清醒的时候,也让他幼小的心灵清醒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分别’的痛楚。 他觉得很难受,就掉起了金豆豆。 他的两位小表哥连忙跑了过来,看着拼命抽气的萌物小表弟,顿时心疼的不行。 连叶大统帅都没见过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这么哭的,他记得他的俩宝贝儿子在这个小的时候,一遇到不开心的事能联起手来嚎的将屋顶都要掀跑。 怎么……这个……就那么招人疼呢。 “好了,乖,不哭。”叶宏霖有些生疏的哄起他来,结果手刚伸过去,就被小家伙一偏头给躲开了。 他不抗拒这个人的怀抱,是因为感觉他的身上隐隐有着熟悉的味道。 但至于他其他‘逾矩’的碰触,安景御表示:朕绝不接受!!! 叶宏霖‘哟呵’了一声,本想治治小家伙的臭脾气,但当看到紧抿着小嘴任由大颗大颗伤心的眼泪泛滥成灾的小脸时,那副装满了坏水的心肠是怎么也难以硬起来了。 叶无天适时的献宝道:“爹爹,给小表弟玩这个吧,他一定会喜欢的!” 641.第641章 倚老卖老 叶宏霖看了看那笼子里的两只白虎,再看看哭的停不下来的安景御,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于是一炷香的功夫后,小皇子就一手抱着一只小虎崽,心满意足的甜甜睡去了。 *** 等将孩子送走之后,叶离枝才猛然想起自己的那位大哥……可是有着双重人格的。 她不免担忧的想,那个坏大哥会不会把她的宝宝教坏啊?! 不过还好,有公主在的话,他总不至于做的太过分吧…… 颊上忽然被一样柔软的物事碰触了一下,结束了她的神游太虚。 星光璀璨的夜空下,安如晦坐在她身旁的草地上,侧头看她,柔声问: “怎么,不喜欢这里吗,走神走的那么厉害。” “啊?不……很喜欢。” 老实讲,她都不知道原来大焱的皇宫里,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就见眼前是一方小土坡,坡下是野草丛丛,过人高的草丛中,飞舞着一群群散发着绿色莹光的小东西,美丽的让人如置梦中。 叶离枝看着在草丛中自由飞舞的萤火虫,叹息道: “虽然说的那么好听,什么让他去军中成长和历练,但我还是担心,大哥没有办法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皇子。” 安如晦抿唇一笑,温润的凤眸中倒映着繁星点点,闪闪烁烁,漂亮异常,温声抚慰道: “什么合格不合格的,只要他有一颗仁心,便足以治理天下,没听说过‘仁者无敌’的么?” 他不骄不躁的语调很好的抚平了叶离枝心中那些有的没有的担忧,眼中的天地突然之间变得敞亮起来。 是啊,要是天注定的话,无论在哪里长大,都能长成一株可造之材呢。 就好比竹一青,他虽不是在宫中长大的皇子,最后却照样登上了大夏皇帝的宝座。 而且,仔细想想,她的两个大哥其实心地都不坏,只是有一个脾气特别不好而已,相信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这样想着,叶离枝总算彻底放下了心来,也有心思赏景了。 她将脑袋枕在安如晦的肩膀上,看着这难得的野景,有些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天黑之后不睡觉,反而带着自己跑来这里了。 是怕自己还在对儿子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带她来这里散心吧。 他身上的龙涎香气混杂着青草的清新气息,细细密密的将叶离枝环绕在了其中。 甚至让她产生了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的错觉。 那些摇晃的宫灯、高大的宫墙、川流不息的宫人们,在这一刻全部远去,她能感受到的,只有天地的辽阔与身边的他。 相依为命,不过如此。 叶离枝含笑闭上双眸,认真的感受着这份安详和静谧,不知什么时候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身上被披了件温暖的外袍。 更不知身边的人维持这个姿势究竟维持了多久。 只记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放亮,周遭的草叶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而枕着的肩膀依旧在。 她忙拿开脑袋,慌里慌张的站起来,看着好像也是刚刚醒来的安如晦,结结巴巴道: “你……你怎么就这么傻,在这里给我当一夜的枕头啊!” 不知道换个姿势或者回去的吗?笨蛋。 安如晦揉揉眼睛,看着一大清早就活力十足的小妻子,灿灿一笑道: “这里的景色太美了,想多看一会儿,谁知就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啧,骗鬼去吧,是不想让任何动作来吵醒她才对吧! 叶离枝心里一时又酸又甜,看着他动作僵硬的欲要起身,连忙伸手想要扶他一把。 结果一只手刚刚碰到他连接着被当了一夜枕头的左胳膊,安如晦就龇牙咧嘴了一下。 “轻、轻点,麻了……” 叶离枝连忙缩回手,看着他那副动也不敢动的纠结模样,虽然知道很不厚道,但还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皇帝陛下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宝贝媳妇,心想,这一麻总算是值了。 等他终于缓过劲儿来后,两人便手拉着手,离开了这片据说是皇帝陛下小时候无意中找到的‘秘密基地’。 “什么?皇帝跟那女人在外面呆了一晚上都没有回寝宫,还陪她一起看星星捉萤火虫?!这成何体统!” 慈宁宫中,皇太后刚刚梳妆打扮完毕,就听到了这么一则让她十分不快的消息。 专宠一人是后宫的大忌,那女人非但不知收敛,还无理取闹的让日理万机的皇帝陪她去做这等无聊事,简直不懂事到了极点! 一旁的天如连忙安抚道: “太后娘娘息怒,听闻娘娘之前离开了许久,想必是小别胜新婚,陛下不想被人打扰,便带她去了别处吧。” 她这话听似好像在为叶离枝说话,但那句‘不想被人打扰’细究一下,却富含深意。 果然,皇太后立刻炸毛道: “什么叫做不想被人打扰?!哀家看是那女人见不得你在皇帝面前讨着了好,才故意将皇帝支走了才对!” 天如低头不语,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该做的就是沉默装乖。 皇太后发了一通火后,终于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于是在安如晦带着叶离枝来给她请安时,皇太后便笑眯眯的道: “哀家前些日子不知何故乏得很,多亏了有天如在身旁捏肩捶腿的贴心伺候着,才松快了很多。皇帝处理政务,整日繁忙的很,想必身边也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哀家便忍痛割爱,将她赏了你吧。” 说到‘知冷知热’时,皇太后还特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叶离枝,那目光,仿佛在责怪她‘不知冷知热’似的。 叶离枝无语问苍天:又来?! 安如晦不急不躁的应道: “儿臣年轻力壮,无需人来捏肩捶腿,况且母后又喜爱天如姑娘喜欢的紧,不如就给母后留着吧。” 皇太后的神色立刻冷硬了几分,硬梆梆道: “长者赐,不可辞,况且母后这是一片好心,并非害你,皇帝当面拒绝,岂不是太伤母后的心了?” 安如晦闭了闭眼,无奈道:“儿臣不敢。” 642.第642章 夜色撩人 皇太后冷哼了一声: “不敢就接着,反正只是多了个贴身的宫女罢了,难不成……还有谁连个宫女都容不下了?” 叶离枝表示自己真是埋进土里都能中枪。 安如晦看了眼一张俏脸上难掩激动和娇羞之色,明显不是来安安分分的给他当什么‘贴身宫女’的天如,眼底泛冷。 也许他的母后所说的都是对的。 但他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和叶离枝过上如今这种能够相依相伴的日子,怎么可能会自寻烦恼的让其他人插足和搅乱呢? 也许在他的母后眼里,这些并没有什么。 但对于一个他爱的和爱他的人来说,这样为了所谓的‘传宗接代’和‘开枝散叶’而去接纳其他女子的行为,无疑会深深地伤害到对方。 他怎么忍心,又怎么舍得?! 叶离枝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呼吸般的存在,谁会闲着没事去割破自己的喉管? 而且,他的母后难道忘了,大焱现如今的安宁,究竟是谁的功劳么? 在他登基之前与登基之后,他的母后又知不知道,这个小女人究竟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纵然她有任性和固执的一面,但和这些比起来,又不值一提了。 要他为了别的女人而让这个真心深爱着自己的女子伤心…… 抱歉,他万万做不到。 安如晦沉吟片刻,知道再和他的母后对着干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假装妥协的道: “那好吧,儿臣这便收下,多谢母后的体恤了。” 皇太后这才有了点笑模样,转头对着天如道:“从现在起,你可就是皇帝的人了,还不快过去?” 天如立刻对着她福了福身子,十分欢快的娇声道:“谢过太后娘娘!”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姿态温驯的来到了安如晦的身边。 大概是安如晦的让步让皇太后高兴了,今日她倒是没有再为难叶离枝,很痛快的便放他们离去了。 临走之前,天如回头,极其隐晦的和皇太后打了个眼色。 是夜,皇帝陛下前往临仙阁泡澡沐浴。 临仙阁中雾气缭绕,不时有水声隐隐传来,撩动的站在门口的天如也跟着一阵心痒难耐。 要怎么样才能进去里面呢? 伺候皇帝洗澡,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说不定搓着搓着,对方就一时兴起,将她也拉下水池一起‘洗’了。 天如表面镇定,内心却是好一番的抓耳挠腮。 皇太后大费周章的将她往皇帝的身边推,如今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她可万万不能辜负了太后娘娘的这一番好心才成啊! 天如绞着手中的帕子,正准备以查看里面缺什么的名义推门而入时,机会却自动送上了门来。 有个小宫女捧着干净的衣衫急急匆匆的小跑过来,一见到她,就一个劲儿的道歉道: “不好意思啊天如姐姐,我方才肚子疼耽误了一点时间,没来得及将这衣裳给陛下送进去,麻烦天如姐姐给我行个方便,悄悄的把门开一开吧。” 天如看着她跑得气喘吁吁的样子,再看看她满脸的焦急和惶恐之色,立时计上心头。 她佯装为难道:“这……陛下有令,在他沐浴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我总不能抗令不遵吧?” “啊?这……这该怎么办?”小宫女的一张小脸都给吓白了,欲哭无泪道: “若是陛下沐浴完毕却发现没有衣物可以换,那奴婢岂不是……还是死路一条?” 天如忙‘好心’的出主意道: “那不如这样吧,我来帮你送,好歹我也算是太后娘娘赏给陛下的人,看在太后娘娘的份儿上,陛下总不会太过为难我的。” 她这种‘牺牲自己帮助别人’的大无畏精神将小宫女给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立时就想给她三跪九叩,以答谢她的大恩大德。 “天如姐姐人真是太好了!我……奴婢以后愿为天如姐姐当牛做马,无论天如姐姐有什么需要的,都尽可来找奴婢帮忙!” 天如柔柔一笑,接过她手中的托盘,亲切道: “咱们都是姐妹,互帮互助是应该的,说这些就太见外了。” 小宫女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对天如的好感也是直线上涨,忍不住有些逾矩的低声道: “天如姐姐长得好,性格更好,又格外得太后娘娘的喜欢,也怪不得太后娘娘那么想要天如姐姐来做儿媳了,要我说,天如姐姐可比那个……那个陛下现下唯一的妃子,可强了不知多少倍呢!要是天如姐姐能当上陛下的妃子,可是我们这些做奴才们的大大的福气!” 这一番马屁可把天如给拍的是通体舒畅。 她心中无比的赞同道:可不是么,自己可比那个只会让陛下独守空房的野女人好得多,只当个区区的小宫女,实在是委屈她了。 面上却是‘谦虚’的斥道: “嘘——别瞎说,那可是娘娘呢,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不能在背后非议,万一被她知道了可就麻烦了。不耽误时候了,万一误了陛下更衣可不好,我先进去了。” 小宫女连连点头,一脸感激之情的目送她进了临仙阁,等门关上后,这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临仙阁内有两重门,内门是拉式木门,作用是用来挡风。 拉式木门的后面还立着一扇硕大的玉质屏风,屏风上随意搭着几件男子的衣物,衣料华贵非常。 天如捧着衣服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距离那扇屏风越近,她的心就跳得越快,好像里头藏了一面大鼓,随时都有捶破胸膛跃出的可能。 ——她能不激动么,只要今晚这个机会把握好了,那么明日,她即可咸鱼翻身,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 “陛下,小宫女办事不利出了差错,忘记提早将干净衣裳送来,还望陛下恕罪。奴婢怕耽误陛下更衣,这便给您送进来了。” 走到屏风后时,天如定了定神,努力以最为柔媚动人的语调说道。 屏风后传来男人懒懒的声音,道:“嗯,放下吧。” “是。” 643.第643章 柔情难攻铁骨 将换下的衣服收走,干净的衣服整齐的搭在屏风上后,天如又羞答答的道: “陛下,可否允许奴婢给您搓搓背,捏捏肩?奴婢最擅长这些了,一准能够帮您解乏。” 屏风后的人顿了顿,才道:“不必了。” 天如脸上的笑容当即僵了下来,不肯这么轻易就放弃,假作委屈的娇声道: “可是奴婢有哪里做的不好惹陛下不快了?陛下尽管开口,奴婢一定会好好的改,改到陛下满意为止。” 一般来说,男人都喜欢顺着他们的毛摸的女人,最好能够温顺的伏低做小,什么都能听他们的话,以满足他们的掌控欲。 她就不信,以她这样姿色与品性俱佳的女人,陛下会忍心拒绝! 屏风后似乎传来男人的一声低笑,意味不明,传进耳朵时却格外的勾人心魄。 他道:“朕的身边已经有人伺候了,不缺你一个,你且退下吧。” 这话无异于晴空霹雳,当头砸在了天如的脑袋上。 什么?!陛下的身边已经有了小妖精伺候了? 是谁!自陛下踏进这座临仙阁开始,她可一直就守在门口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天如被自己的假想敌给气得一阵头昏脑胀,暗道一定要瞧个清楚才行,以便日后好除掉这个胆敢坏她好事的程咬金! 她暗自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下满腔嫉恨的怒火,继续媚声媚气的道: “原来是这样,奴婢很好奇是哪个姐姐妹妹呢,万一将陛下伺候的不好,可就……” 她边说边往外走,甫一绕过屏风,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在了原地。 就见圆形的水池中,池水清冽而荡漾,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正趴在池边,任由身后的两个只着单衣的侍卫站在水中给他捏肩搓背。 皇帝陛下的身材很好,肌肉匀称而结实,线条优美而起伏有致,白皙的肌肤上缀满了细小的水珠,有的沿着肌理顺流而下,宛若一块美玉般诱人垂涎。 天如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更加坚定了要得到皇帝陛下的决心。 她恍然大悟道: “原来是侍卫哥哥们在伺候陛下呀,只是侍卫哥哥们平时舞刀弄剑的,可别用力太大伤了陛下。再者,哥哥们的职责是保护陛下的安危,这点小事还是让奴婢来吧。” 说着,她已经开始挽起了袖子。 安如晦背对着她,头也不回道: “不用了,侍卫们的手劲不是女人可以比拟的,朕不想浪费时间,你出去吧。” 站在水池旁边的一位大概是皇帝陛下身边心腹的人物突然转头看她,眼神和剑刃一样锋利,似乎有着能够将人割穿的力度,冷冷的开口道: “陛下已经说了一次让你退下,你却一直死赖着不走,一个劲儿的想要靠近陛下,可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天如想的不错,男人的确喜欢温顺可人的女人。 可是也更讨厌死缠烂打、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女人! 天如上一刻还春心荡漾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如雪,紧咬着下唇想要申辩,可当看到侍卫毫不客气的拔剑相向时,还是怯了,忙近乎语无伦次的道: “奴婢、奴婢冒犯了,请陛下恕罪,奴婢这就告退、告退……” 能够跟随皇帝陛下左右的带刀侍卫有着可以斩杀任何看似对皇帝陛下不利的嫌疑人,而无需受到任何责罚和限制。 甭管她是太后娘娘跟前的红人甚至是太后娘娘本人,一旦有着想要对陛下不利的倾向,这些带刀侍卫们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砍下她们的脑袋。 天如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福了福身子后就落荒而逃了。 跟伺候皇帝陛下比起来,她觉得,还是她的小命比较重要…… *** “实在是太可恶了!” 叶离枝暂住的莹翠宫中,蓦地闯入了一个怒气冲冲的人影,二话不说抬脚便将一个小几踹翻在地,惊得旁边几个侍立的宫女齐齐退让惊呼。 叶离枝自书中抬起头来,笑着道: “我的小姑奶奶哟,这又是哪个惹了你了,这么大火气?快来,宫人们刚刚送来的冰镇西瓜,刚好让你给赶上了。” “姐,你居然还有心情吃西瓜,你知道外面的人都在传些什么吗?!” 看来这次霍水的确是气的不轻,连说话时胸口都在剧烈的起伏着,仿佛下一刻就要熊熊自燃起来了。 叶离枝的脸上笑容不变,温声道: “传什么有什么关系呢,嘴长在别人的身上,我们也管不了,不如任他们去说,我们且过我们的日子就好。” 但霍水显然不想就这样息事宁人,愤愤不平道: “可是他们、他们居然说……!” 眼角余光瞥到周遭纷纷竖起耳朵的宫女,霍水立即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们先下去!” 宫女们看了叶离枝一眼,得到她的许可后才应声退下。 霍水一屁股坐在了叶离枝的对面,咬牙切齿道: “他们居然说姐姐你之前在长平时,为得到某样东西而****了长平的孝王殿下,证据则是孝王的那张悬赏令!” 孝王的悬赏令早八辈子就出来了,当时孝王被偷了他的火药秘方就跑的离枝·白眼狼·叶气得不轻,下了血本来悬赏捉拿她。 可那时因为叶离枝人不在宫里,那些有心人纵然想编排她,也得不到该有的效果。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回来了,那些最见不得别人过的好的蛇虫鼠蚁们便争先恐后的冒了头。 或是本来就是太后娘娘的手下,或是想要讨好太后娘娘的狗腿,也或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便开始了疯狗似的乱咬人。 霍水一想起宫人们议论时用在她姐姐身上的那些污言秽语,就恨不能直接将剑戳进他们的菊花里,再从嘴里穿个对穿! 叶离枝不怎么意外的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说****的话……虽然有点难听,但她当时的确是这么做的,虽然行动的前提是肯定孝王会以为她是梁王派来的人而不敢动她。 那些人既然想要拿这个来污蔑她,肯定会刻意掩盖掉这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转而改为对他们最为有利、对自己最为有害的谣言。 644.第644章 爱一个人怎能猜忌 叶离枝清丽的容颜滑过一丝不屑。 她要是这么容易被击垮的话,就不叫叶离枝了。 而且这种把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的烂把戏,她真是连接招都懒得。 叶离枝重新拿起书来,一边翻阅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这种事不便我出头,否则会有欲盖弥彰的嫌疑,反而让他们抓到把柄,不如静观其变,交给陛下处理吧。” 霍水见她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热血冲头的激愤终于稍稍平复了几分,不过仍是道: “姐姐真是沉得住气,可是……我却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可以那样乱说,那样肆无忌惮的去中伤、诋毁一个人!也不怕烂了舌头!” 叶离枝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砸在小几上的拳头,安抚道: “别为了别人的错而气坏了自己。其实你可以这样想,他们纵使可以随心所欲的胡言乱语,但是,可以随心所欲的左右陛下的决定吗? 他们这样做也无非是想把我拉下这个位子,然后换他们的人取而代之而已,只要陛下相信我就够了,这样一来,无论他们怎么蹦达和闹腾,最后都是白忙活一场,该得到同情的,是他们这些人才对。” 霍水眼睛一亮,抚掌道: “对啊!在这宫里,不……在这整个大焱,都是姐夫最大!他们还能越过姐夫来伤害姐姐不成?哈哈!不过一群跳梁小丑而已,且让他们自娱自乐去吧,咱们只权当个笑话看就好!” 叶离枝从书里抬眸,看她一眼,眉眼弯弯的道: “没错,你能这样想就好。” 其实她们两人都不知道,这则谣言的兴起,源头就在安如晦的身上。 那日,他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是时候该给叶离枝一个实至名归的名分,便将举行封后大典的事在皇太后的面前提了一嘴。 搞笑,这个心头大患皇太后除掉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还更上一层楼呢! 于是这个提议当即就被皇太后驳了回去。 皇太后义正言辞的道: “皇后,乃一国之母,非端宁得体、出身显贵的女子不可胜任也。她虽出身于叶丞相叶澜家,但一来,叶丞相因与三皇子勾结叛乱而被抄家,如今的身份等同于庶民!二来,她并非主母所出,只是一介区区庶女而已,又怎配得上皇帝你?给一妃子之位已经是极限,再往上,怕是不能了。” 这些安如晦早就想到了。 他有备而来,闻言款款而谈道: “母后所言极是,可母后可还记得她还有一位同父同母的兄长,如今远在西疆?” 皇太后长眉一拧。 安如晦道: “她那兄长非但娶了我的姐姐为妻,如今更是西疆的三军统帅,虽没了爹爹,但有这样的兄长扶持,也足以担得起皇后之位了。” 皇太后当即一拍桌子,疾言厉色道: “胡闹!你以为这样便能掩盖的过她卑微的出身去么,简直做梦!” 安如晦温润一笑,十分有耐心的同自家母后讲道理道: “母后,若真要论出身,那千百年前安家的老祖宗,又是怎样的出身?没有人生来就是皇帝,母后这样说,可要寒了老祖宗们的心了。” 皇太后抿紧了艳色的朱唇,深知这个儿子若是固执起来,哪怕浑身长满了舌头也说不过他,索性直接无理取闹: “你独宠一人已是大忌,现下又想将她拱上后位,岂不是在纵容着她恃宠而骄、无法无天?总而言之,哀家决计不同意让她来当这后宫之主,你且好自为之吧!” 只要一天没有给叶离枝一个该给的名分,他就一天不会好自为之。 安如晦做好了和母后打持久战的准备后,便眉目不惊的退下了。 跟在他身后的天如偷偷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暗笑。 而安如晦也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母后为了阻止他的封后大典,居然会用长平孝王的悬赏令来当引子,摧毁叶离枝的名誉,让他的提议还没有在百官面前露相,就注定了胎死腹中! 就在谣言大肆流传的当天晚上,安如晦和叶离枝在寝宫相遇。 他本以为叶离枝会生气,谁知揣着满肚子的歉意来见她时,她正在心平气和的绣一只荷包。 烛火为寝宫内铺染了一层暖色的光晕,她的身影淹没在光影之中,构成了一副名为贤妻良母的秀美画作。 安如晦脸上的表情不由得舒缓了下来,在她专注的眉眼中迷失了一会儿,才缓缓走上前去,恬不知耻的问道: “可是给我绣的?” “你猜。” 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看来是真的没有生气了。 安如晦在她身边坐下,温热宽阔的胸膛覆了上去,将她从身后抱住,又将下巴搁在她左边的肩头,一边看着她动作,一边感慨道: “要是我也会穿针引线就好了。” 叶离枝不解: “是嫌弃我做的荷包不好看吗?” 哼,要是敢嫌弃的话,就将他一针戳死。 安如晦侧头亲亲她的脸蛋,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 “当然不是。只要是你绣的,我都喜欢。” 继而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将所有说你坏话的人的嘴巴都缝死了。” 噗,好凶残。 叶离枝转头与他对视,认真道: “只要陛下信我就好,其他人怎样说我,无所谓。” 安如晦:“……” 叶离枝细长清秀的眉一皱:“陛下怎么不说话了?是不信我?” 安如晦郁闷道: “其实我也很好奇,那火药秘方你究竟是怎么拿到手的?” 这玩意儿的重要性举国皆知,长平的孝王肯定不会将它随意放置,或是大方的谁要就送。 叶离枝言简意赅道: “起先我误入了梁王府,孝王喜欢美色,梁王便把我送给了孝王,孝王以为我是梁王的人,便不敢轻易碰我。对了,那两人是死对头。” 安如晦呆了呆: “我只是想问你火药秘方被孝王藏在了哪里,你又是怎么偷出来的……” 645.第645章 招蜂引蝶 叶离枝哼笑一声: “但你的语气告诉我你的关注点只在于我是否守住了自己的清白上面。” 安如晦不说话了,开始用爱抚来转移老婆的注意力。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后,叶离枝除了呼吸变得略微急促,脸蛋变得白中透粉后,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比如--打开他的手或是将他推开什么的。 他不由有些犯贱的问: “你都不介意我的怀疑吗?” 叶离枝蹭了蹭他近在咫尺的脸颊,十分善解人意的道: “当然不介意。因为我知道,你会这么问,不是因为怀疑,而是因为在意。” 安如晦的心里变得暖洋洋的,一手拿走了她手中的针线,一手灵活的解着她的衣带。 叶离枝柔顺的偎依在他的怀里任由他动作,等两人在吻得难分难舍中双双倒在柔软的褥上时,叶离枝忽的推开了他,万分抱歉的道: “陛下,请容我去解个手。” 安如晦早已情动,听她这么说却还是放开了她,缓了口气道: “去吧。” 结果剩下的一整夜,皇帝陛下都在怨妇般的欲求不满中度过了。 典型的管放火不管灭火。 独守了一夜空房的皇帝陛下想,虽然嘴上说着不介意,但她还是介意的吧…… 可惜老婆的小心思他发现的太、晚、了。 此后的几日,叶离枝都坚持不再去他的寝宫,而是宿在了自己的莹翠宫里。 但这并不能阻止皇帝陛下坚决要与她同床共枕的决心,每夜不用她翻牌子,自己就哒哒的跑过去乖乖侍寝了。 这日,安如晦下了朝,如同往常一般的往御书房里走去。 一迈进御书房的大门,这个每天都来的地方所发生的明显的变化,就让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早早等候在门内的天如连忙盈盈一拜,为他解惑道: “陛下,奴婢见外头花儿开的正好,陛下却因国事辛劳而鲜少有出去赏花的机会,奴婢便斗胆擅作主张,给陛下摘了几朵新鲜的进来,方便陛下批折子累了时,赏玩一二。” 就见在御书房内的龙案、窗台,以及房间的四角处,都摆上了几只精致典雅的青瓷花瓶,花瓶中插着鲜嫩的花枝,嫣然怒放,美不胜收。 安如晦不怎么感兴趣的道:“有心了。” “陛下喜欢就好。” 见他没有明确的拒绝,天如心里暗暗窃喜,乖顺的跟着他来到龙案旁,为他添茶研磨。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在忙碌中过去了,安如晦以肚子饿为由将天如支走,然后招手让小太监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 小太监吃了一惊,还以为是龙体有恙,慌忙问道:“陛下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安如晦看了看那几枝颜色各异,浓香馥郁的花,别有深意的道:“等真的感到不舒服就晚了,所以要请太医过来防患于未然。” 小太监似懂非懂,觉得再问下去只能显得自己无知,忙不迭一溜小跑的去了。 不多时,两位资深太医就背着药箱急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安如晦一指屋内的鲜花,语调滴水成冰: “去看看这些花里有没有什么猫腻。” 太医表示很不解: “陛下若是怀疑这花中有异,遣人扔了便是,也可永绝后患。” 安如晦应道:“是母后的人送的。” 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娘的人给的,不能不要,不然太不给娘面子。 太医恍然,点点头示意明白,转而和同伴仔仔细细为那些鲜花进行‘望闻问切’了。 须臾,两人检查完毕,交头接耳了一阵后,这才脸色凝重的来到安如晦的面前,拱手道: “启禀陛下,陛下火眼金睛,这些花儿……确实非同凡响。” 安如晦不怎么意外的挑挑眉,早就领悟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真谛,淡定道: “怎么说?” 其中一位太医道: “这些花儿看似普通,分开来种倒也无妨。但有的花种放在一起的话,其混合产生的香气,纳入肺腑后的效果,等同于催|情的熏香。” 这送花的人明显想跟他来一场御书房里的‘激情’。 安如晦嘲弄的勾勾嘴角,心道为了逼自己就范,这些人也是蛮拼的,就算知道了其中真的有猫腻,就这么扔掉了也是怪可惜的呢。 他施施然的问道:“可有解药?” 太医忙点头道:“回陛下,有的,微臣即可回去调配。” 安如晦点点头,吩咐道:“那便将解药制出后送来给朕,”顿了顿,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吸入这些花香之后,可有副作用?” 太医想了想,摇头道:“并无。只是催人一时情动罢了,于身体而言并无损害。” 皇帝陛下放心了,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功成身退。 然后弧度优美的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将计就计的坏笑来。 远在莹翠宫的叶离枝不知怎的连打了三个喷嚏。 在御书房里泡了大半天的结果就是等出门时,连路旁的蝴蝶都被这香味吸引,盘旋在他身周不去。 天如看的暗暗心惊,生怕这过于浓郁的香气引起安如晦的怀疑,心中已经盘算起若是安如晦问起时,该怎么搪塞的说辞了。 没想到的是,皇帝陛下对于围绕在自己身周的狂蜂浪蝶非但没有感到厌烦,反而极有兴趣的以指尖去逗弄那些蝴蝶,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的样子。 天如这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她想着,今天只是个开始,等明日香气开始在陛下的体内氤氲发酵时……她的机会就来了。 当然,她不知道的是,皇帝陛下的想法和她是一模一样的,听闻太医说吸入这香气后还要等一段时间后才能发作,安如晦便按捺下了满肚子的坏水,耐心等待和老婆重修旧好的那一刻。 ——这几日因着他问错的那句话,叶离枝一直在和他闹别扭,在她怎么哄都不见起色的情况下,天如送来的这些花无疑会帮他一个大忙。 至于怎么帮……也只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了。 带着恋恋不舍的贴在他的衣服上的蝴蝶回到了莹翠宫,安如晦来到叶离枝的面前,献宝似的在她面前转了个圈。 646.第646章 陛下不好骗 叶离枝起初不解,等看清他身上的蝴蝶并非是衣服上的绣样而是会扇动翅膀的活物时,登时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 “你……你变成花精了?!” 他还变成香妃了呢! 安如晦黑线过后,很快笑开,也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卖关子道: “觉得好玩吗?” 叶离枝猛点头,颇觉纳罕的看着那些栖息在他的衣袍上不愿飞走的美丽蝴蝶,想要伸手摸一摸,又怕将它们惊飞。 大灰狼继续诱哄小肥羊道:“想不想让它们也停留在你的身上试试?” “我?”叶离枝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不相信的道:“我怎么能……” 安如晦二话不说,开始宽衣解带,将外袍轻轻脱下,披到了她的身上。 浸透了花香的外袍牢牢地吸引着蝴蝶们,就如她牢牢的被蝴蝶们吸引着。 “什么味道,好香啊!” 叶离枝不必低头,也能嗅到那股浓郁的花香,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失笑道: “你啊,居然还有心思玩这些?” “只要能讨得你的开心,让我玩什么都行。”安如晦看着她眉开眼笑的同蝴蝶嬉戏的样子,笑吟吟的道。 叶离枝的小脸微微发红,嗔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便开心的穿着他的外袍在大殿中跑来跑去,引得那些蝴蝶哄然飞起,在她身周翩迁飞舞,说不出的灵动与可爱。 唔,他指的是人。 第二日,野心昭昭的天如一大早便好生沐浴了一番,又请宫里手艺最好的嬷嬷帮她化了个精致的淡妆,穿着一身崭新的宫女服,步态生姿的前去御书房候着了。 下了朝之后的安如晦照例来到了这里。 今日的陛下好似真的受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花香影响一般,不但在批阅奏章的空隙时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她,看的她一阵小鹿乱撞,还以她伺候的周到为名,赏了她一杯花茶。 喝着陛下亲手为她斟的清冽甘甜的花茶,天如/感觉跟喝了蜜似的甜,她看着男人阅读奏章时专注而认真的侧脸,那份秀雅的温润,内敛的威压,无不令人深深折服。 想着今日这个大焱最为优秀和至高无上的男人就会因为她而迷醉,而沦陷,天如的心里就禁不住的一阵心潮澎湃。 ……大概是因为心潮太澎湃了,她竟没来由的胃里一阵翻涌,想吐的感觉止也止不住,让她甚至连暂时告退的话都来不及说,就慌里慌张的扔了茶杯,夺门而去。 安如晦微微一笑,观察了这么久,那花茶里的东西终于开始起作用了。 先人教育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天如赠给了他那么多赏心悦目、内藏乾坤的花,他还她一杯清甜甘冽、别有城府的花茶,也算是知恩图报了。 在外头折腾了好一阵后,天如才脸色苍白、步履蹒跚的走了回来,气若游丝的向他道歉道: “冒犯了陛下,奴婢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赐罪。” 安如晦关切道:“无碍。只是你怎么了?可是身体有所不适?可否需要朕将太医请来一诊?” “不不不,”天如连忙回绝道:“奴婢只是吃坏了东西,都吐了也就好了,多谢陛下关心。”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又等来一个绝好的机会,又怎么可能让那些该死的太医们给耽误了? 万一他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抛给她一句‘需要静养’‘回去歇息’云云,她的大计可就等于直接被搅黄了! 而她一被遣走,等陛下体内的花香一发挥作用,而她又不在身边,岂不便宜了后宫中那位唯一的娘娘? 综合以上考虑,天如斩钉截铁的决定:不能看太医! 虽然吐过之后,她并没感觉腹中翻搅的肠胃有稍稍消停一点儿…… 安如晦看她那么坚持,也没说什么,给她赐了座,自己则提起朱砂笔,继续认真的批阅起奏折来。 天如一边忍耐着腹中的难受,一边还要分心观察着他的神色,以便他表现出需要的时候,自己就赶紧通情达理的‘英勇献身’。 谁知,陛下对她所有的关注似乎都融入了那杯花茶里,自从她喝完这杯花茶后,陛下就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变得冷漠而疏离,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天如还以为是自己方才的身体不适让陛下对她失去了兴趣,不由急的抓耳挠腮,绞尽脑汁的想要补救的时候,陛下却是将笔一搁,伸了个优雅的懒腰道: “终于批完了。” 天如:“……”什么叫做倒霉透顶,她今天算是深深地切身体会到了。 眼见着安如晦已经推开椅子起身往外走,浓烈的不甘催动之下,天如不由得失声喊了出来: “陛下!” “嗯?” 安如晦回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询问她有什么事。 天如紧紧地咬紧了自己的下唇,既不想就这么将他放走,又无法启齿说出自己的目的。 要她怎么说?说陛下您会发|情,而她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准备吗? 那他一定会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发|情?’,或是‘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的发|情?’ 到时候,她要怎么回答? 天如心里那个苦啊,简直比吃了黄莲还要苦,见安如晦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来,她只好赔笑道: “奴婢、奴婢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息一会儿再去好好的伺候陛下,可否请陛下应允?” 安如晦每天四点一线——金銮殿,御书房,慈宁宫,莹翠宫。 走出御书房之后,他会去的地方,就一定是那个贱女人所在的莹翠宫了,到那时,她还有什么机会可言?不如先行回去休整,顺便再好好的想想下一个泡皇上的计划。 安如晦皱起的俊眉这才舒展了开来,摆摆手,宽容又大度的道: “朕还当是什么,既然你身体不适,那便早早回去休息吧,朕允了你便是。” 天如忍下满心的失落,强颜欢笑道:“谢陛下。” 是夜,莹翠宫中烛光幽柔,沐浴过后的叶离枝爬上大床,钻入自己的那张被窝后,便习惯成自然的背过身去,背对着安如晦准备入眠。 647.第647章 我是你唯一解药 假装睡着的安如晦感受到身边多出的潮润气息,忍不住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只穿着一身雪白里衣的瘦削背影,墨色的凤眸中写满了晦暗不明的期待。 果然,躺下没一会儿,从下午起就感觉有点不对劲的叶离枝开始烙饼似的翻来覆去起来。 她口干舌燥,双颊如火烧,然而喝了一个下午的冷茶外加洗了一个冷水澡的她知道这些东西根本没用,只好皱紧秀眉,默默的忍耐着,希望等睡过去后会好一点。 ——但事实却是她根本睡不着。 尤其是,在感受到身边还有一道属于最心爱的那个男人的气息时,这种饥渴而燥热的感觉变本加厉喧嚣直上,将她的理智全部撕裂,恨不得扑到对方的身上去狠狠咬一口! 可姑娘家家的,最难以启齿的事莫过于承认喜欢一个人,和承认想要一个人了。 叶离枝俏目含泪,被内里的火焰折磨欲死,忍不住转过身来,狠狠瞪着面前这双眸微阖、呼吸绵长的导火索,目光贪婪又怨恨,几次三番的张了张嘴,却又面红耳赤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啊啊啊,让她屎吧,现在,立刻,马上! 皇帝陛下感受到那急促的呼吸,一根心弦悄悄绷紧,在心中暗自叹息道,人家‘清纯’的宫女就差脱光光后等他扑倒了,这个已经是孩子他娘的小家伙脸皮怎么就那么薄,对他说一句想要会死吗? 但是这份隐忍和恪守底线,却比任何语言都更为有力的说明了她并非是一个为了某种原因而可以轻易的放下道德和廉耻,和别的男人滚到一起的人。 相反,就连面对着自己可以任意妄为的夫君,她都青涩和害羞的让人心疼。 他到底是有多么残忍,才去质疑她的清白? 一时间,所有想要对她使坏的小心思荡然无存,安如晦甚至来不及睁开眼睛,一条手臂就已然抬起,将她火热而柔软的身子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叶离枝自朦胧的意识中抬头,含混不清的道:“你……” “是我不好,”他自怀中掏出解药,拿出一粒来咬在自己齿间,嘴对嘴的低头哺喂过去,看她吞咽过后,才满怀歉意的道: “这本来是别人下在我身上的,因为你这么些日子都不肯理我,所以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就……” 叶离枝已经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了,伏在他的怀里直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的嘟囔道: “这解药怎么还没有发挥作用……” 柔光照耀下的凤眸变得幽沉起来,安如晦用唇摩挲着她柔软细滑的发丝,语调喑哑的道:“其实,朕才是最好的解药……” *** 次日起床的时候,不出意外看到刚刚洗漱完毕,但还未来得及穿好衣服的叶离枝正盘着腿端坐在床头,双手抱胸,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见他醒来,她抛出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坦白,真的让我很高兴。” 安如晦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如果没有出现幻觉的话,那么视野里的这张面无表情的小脸上,当真是一点高兴的表情都找不到。 皇帝陛下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道:“对不起……” “你给我闭嘴,”叶离枝一听这话,面色更冷,水润的杏眸中冰霜凝结,竟多出了几分高贵冷艳的意味来,以极为压抑的语调问道: “我不理你,难道还是我的错,值得你用这样的方法来惩罚我?” 要是在昨夜以前,安如晦说不定真的会这样以为,可是在经历了昨夜的事后,他才幡然醒悟,原来不是叶离枝太过小气,连一句话都放不下,而是他的问话,的确太伤人。 “对不起……” 皇帝陛下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么一句,真诚的,却又苍白而单薄的。 叶离枝的呼吸凝滞了一秒,一时分不清他的道歉究竟是因为昨晚还是因为更早的时候,可是错已铸下,她本就心结未解,昨日又经历了重重一击—— 自己那么相信他,他居然在自己的身上下药? 一刹那心力交瘁,连生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叶离枝索性翻身下地,转身就走。 胳膊被人近乎惊慌的握住,安如晦强装镇定的问道:“你去哪?” 叶离枝头也不回的冷道: “既然你怀疑我与孝王有一腿,那便是有一腿吧,我这便去长平找孝王,说不定念在我与他的‘旧情’的份儿上,他非但不会杀我,反而还会收留我。” 她说走就走,甚至不说也会偷偷溜走的性子让安如晦深感忌惮,当下就控制不住的怒吼道:“我不许!” “呵,”叶离枝轻笑一声,真是没见过这‘老实人’对她发火的样子,不由得回眸看他,轻声道: “陛下,有时候比海深、比山重的情意,抵不过渺小的‘怀疑’二字,怀疑如同蚂蚁,虽小,积攒成多以后却可以溃堤。而陛下一日怀疑我,我便不得安宁一日,如此,不如早些离去,否则等这份深情厚谊被怀疑消磨殆尽后再走,已是为时已晚。” ?安如晦想起往日她为自己掏心挖肺的种种,满腔因为唯恐她会弃自己而去而生的怒火瞬间化为乌有,改为一抹苦笑: ? ??“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害怕吧。” ? ??“害怕?”叶离枝颇感纳罕的挑挑眉:“陛下乃强国之君,仁德贤明,一呼百应,说是能呼风唤雨也不为过,如此,还有什么好值得怕的呢?” ? ??安如晦手上一个用力,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牢牢抱住后,方在她的耳边近乎叹息的道: ? ??“强国之君又如何?大焱之大,却困不住一个你。” ? ??“什么?”叶离枝微微一愣,一时间甚至连继续挣扎都忘记了——因为冲入耳中的话语,每个字都像浸透了无奈与惶恐: ? ??“与其说是怀疑你,倒不如说是怀疑我自己……因为你太过招人喜欢了,而这世间却又不止我一个男子。 ??每当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你会不会遇到比我更好的男人?你会不会为他动心?为了达到目的,又会不会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牺牲自己? ??我心里虽然明知你是爱我的,你绝对不会背弃我,但……嘴上却没个把门的,不知不觉中,便把自己最为害怕发生的东西拎出来问一问了,以此,来求得一刻心安。” 648.第648章 ? 母子暗斗 叶离枝咬紧下唇,无语道:“我哪儿有这么好……” 安如晦闭上眼睛,着迷的嗅着她的发香,沉醉而不知归处的低喃道: “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好,在我的眼中,你,就是谁也无可替代的存在。” 叶离枝眼中的冰霜消融了些许,想了想,若是自己从一开始便不离不弃,他也不必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有因才有果,她也不能全怪对方才是。 但,这件事解决了,还有下一件呢! 叶离枝一把推开他,小脸左边写着‘坦白从宽’,右边写着‘抗拒从严’,对皇帝陛下开审道:? “说!昨晚为何要算计我?” 怀中骤失的温度令安如晦不适的皱了皱眉,语带委屈的道: “还不是因为你这些日子都不肯理我?我百般无奈之下,只好用点不入流的手段了……但我真的没想到,那花香会这么厉害,让你的反应这么大。” 虽然太医只是说对人体无害,并没说嗅入之后会有的反应会如何,但皇帝陛下此时此刻还是很想去找他们好好的‘谈一谈’。 “花香?”叶离枝一呆,竟然不是下药么,这手段还蛮高超的,怪不得她一点都没有察觉的到: “你是从哪学来的这不入流的狐媚手段?” 顿了顿,又憋不住的扑哧笑道: “这些把戏从来都是女人用在男人身上的,今日倒算是开了眼界,见识了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将它用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枝儿真是料事如神,”安如晦如实交代道: “它起初的确是有个女人想用在我的身上的,可惜被我早早识破,便提早服用了解药。” 仇恨成功被转移,叶离枝眯起了眼睛,活像一只发现了领地被别人侵犯的小兽,阴恻恻的道: “可是那位天如姑娘?” 安如晦点点头,不慌不忙的道:“不过我也回敬了她一杯下了药的花茶,相信今日下朝后的请安时,咱们就有好戏可看了。” 叶离枝低低一笑,抬手在他俊挺的鼻尖上轻点了一下,嗔道:“你倒是一点亏都不吃,”随即又意味深长道: “咱们的母后为了你房中的那点私事,真可谓是操尽了心哪……” 安如晦信誓旦旦道:“你尽管放心就好,无论她使出多少把戏,派来多少女人,我的身与心,都将独属于你一个人,自始至终,不变如一。”? 叶离枝想着那位连先帝都能毫不犹豫斩草除根的皇太后,不禁默然。 “但愿吧……”她没什么底气的应道。 她相信安如晦能够说到做到,可她不相信太后娘娘能够放任让他顺利做到。 要是遇到别人,她兴许还能背水一战,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不在话下。 可这人到底是安如晦的亲生母亲,她恐怕只剩下见招拆招、得过且过的份儿了。 当然,对于其他人,小打小闹还好,一旦心生歹意,想要不择手段的除掉她而取而代之,那就尽管一试吧! 心结解开,叶离枝也不再和他闹别扭了,下了朝后便亲亲热热的同他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没了天如在一旁狂刷存在感的扫兴,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笑,气氛倒是比往日和乐了许多。 及至进了慈宁宫时,那股轻松悠然的余韵犹在,太后一抬头,就见迎面而来的小夫妻面上含笑,亲昵和睦,说不出的登对与般配。 而这,正是让她深感忧虑的。 请过安后,太后扫了一眼,没找到平时和自己眉来眼去、给这对小夫妻找不痛快的战略合作伙伴天如,登时有些不满起来,问道: “怎的今日不见天如同皇帝一起来呢,可是皇帝偷偷将人给遣走了?” 皇太后脸色一放,一副准备兴师问罪的样子。 安如晦丝毫不以为杵的笑道: “那可是母后赏赐的人,儿臣哪里敢呢?只是天如姑娘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便允了她回去休息了。” “身体有些不舒服?” 太后皱眉喃喃,不知想到了什么,方才还阴云密布的脸突然变得心花怒放起来。 她转眸看了眼好似还在状况外,没有听懂她儿子话中深意的叶离枝,故意暧昧的低笑几声,指桑说给槐听的对安如晦嗔道: “哎哟,哎哟哟,皇帝也未免太粗暴了些,姑娘家金娇玉贵的,总要多多怜惜些才是。待会儿哀家就遣人给她包个红包,顺便送些补身子的膳食过去,皇帝看,什么时候给人家个名分啊?” 太后说的眉飞色舞,就差贴张布告昭告天下:她这个当娘的终于成功的突破真爱防线,给儿子找了个小老婆! 子嗣繁荣指日可待! 一人独大再无可能! 鼓掌,撒花! 此处应有掌声! 可惜,预想中收到的反应却和现实大相径庭。 安如晦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他母后误会了什么,干笑了一声,道: “回母后,天如姑娘只是吃坏了东西,呕吐不已而已,儿臣便让她回去休息几日,并非母后所想的那样。” “什、什么?”太后的笑容一下凝固在了脸上,随即拍着扶手大怒道: “臭小子,那你怎么不早说!” 安如晦无辜的挠挠头,摊手道: “儿臣也没有想到母后竟会想到那处去嘛,儿臣只说天如姑娘身体不舒服,其他的,可什么都没说。” 太后被他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这下可好,非但没让两人的感情破裂,反而让自己成了个笑话。 皇太后决意要找回一些面子来,心思一转,便反应极快的对安如晦道: “那既然如此,皇帝便带人过去看看吧,小姑娘家家的,生病时最需要人照顾了,皇帝可不能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这话说的真是好笑。 难不成天底下所有对安如晦有爱慕之心的人,安如晦都要挨个去回报,去照顾?免得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 什么狗屁理由,说白了还不是想要为两人创造机会,来个‘病中生情’什么的。 叶离枝暗暗的撇撇嘴,心道为了让她儿子变心,太后娘娘也是蛮拼的。 649.第649章 得势失势 而安如晦也很是上道,当即让贴身的小太监去请太医过去,为天如姑娘诊脉。 并哄他的母后说,等他请安过后,便亲自动身,前去看望一下天如姑娘。 皇太后这才重拾笑容,点头赞许道:“这才对嘛。” 然后有意无意的看了叶离枝一眼。 叶离枝气定神闲,放佛他们谈论的人或事与她毫无干系一样,保持着得体的仪态不曾变色分毫。 皇太后颇感无趣的收回目光,但心里对于叶离枝的忌惮却在隐隐加深。 一个不会被轻易撩动的人,一定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不过大概是因为觉得让他的母后出了丑有点不好意思,安如晦今日请过安后,并没急着离开,而是语调温和的同太后闲话起了家常。 太后的注意力很快被儿子吸引了过去,暂时没了心思想着怎么对付叶离枝了。 正说的热闹时,那被派去给天如诊脉的太医,却在小太监的带领下低眉垂首的匆匆走了进来。 “拜见太后娘娘,陛下,娘娘。” 太医向着在场几人一一行过礼后,却又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始终不肯说明来意。 直到太后看不下去,不耐的催促了一声,他才支支吾吾道: “回太后,天如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太后关切问道: “可是病症严重,较为棘手?无碍,虽然她只是个小小宫女,但哀家着实喜欢的紧,还要劳太医们费心了。” 区区一个宫女,其实根本不配让太医来看病。 但一旦被主子看重了,那待遇自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知情的人大概都知道,太后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是为了抬高天如的身价,以此来和叶离枝抗衡罢了。 “为太后娘娘分忧,是微臣的本份,”太医谦恭道,随即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交代起实情来: “回太后,经微臣一番仔细诊脉后,发现……” 太后饶有兴致的追问:“发现什么?” “发现天如姑娘已有身孕,且已超过半月以上。” “啊?” 太后微微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这这这……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喜大普奔,喜闻乐见! 太后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这么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看着除了那女人谁也不爱,私底下却是…… 等等,刚才太医说什么? 太后内心的狂喜还没有涌上来,就已经被突然闯入脑海的关键词给全部冻结成冰—— 有身孕,且在半个月以上?! 可是,半个月之前,她的儿子似乎早就不在这皇宫之中,而是远在夏国了…… 那么,这天如腹中孩儿的爹……究竟是谁呢?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良久,太后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殷殷关切如潮水般急速退去,徒留一片如礁石般坚硬的冰冷神色。 她激动站起的身体慢慢回落进了宽大的木椅中,看着太医,如同在看着自己手中的一把刀: “未封有孕,实为不耻,太医应该知道要怎么做吧?” “是。” 在一旁围观了许久的叶离枝登时目瞪口呆。 这太后心心念念让天如爬上安如晦的榻,好打破皇帝独宠她一人的局面,以及为皇室多多繁衍子嗣。 如今,天如终于有了,太后非但没有极力保下,却以‘未封有孕而不耻’这样极为敷衍的借口,意图对天如母子毁尸灭迹。 这……她老人家知道‘自相矛盾’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这前后落差大到了这么地步,岂不是等于在告诉所有人,天如肚子里的孩子并非是皇帝的,而是另有其人吗?! 叶离枝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就是这样简单而粗暴,前一刻还对你恩宠有加,下一刻,当你对她而言失去了利用价值时,她将毫不犹豫的翻脸不认人,弃你如敝履。 叶离枝不期然的想起了前世的自己,对这位同样被人情冷暖耍得团团转的天如姑娘,莫名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心情来。 安如晦适时的起身,开口道: “母后,您一向对天如姑娘喜爱有加,纵然她做了错事,也是一时糊涂,不若母后就给她个机会,将她遣送出宫吧。” 皇太后面色凝重,一抬手让太医以及其他宫人们退下,宽大袖口上的凤凰暗纹威严沉重,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看着安如晦,缓缓道: “哀家本想将她赏赐给你,为嫔为妃,但她却品行不端,珠胎暗结,幸亏发现的早,不然,日后必定会乱了皇家的血统,此为罪行一。 哀家对她宠信有加,她身怀有孕,却在哀家想要将她赐给你时对哀家隐瞒不报,反而顺势而为,让哀家也蒙在了鼓里,委实辜负了哀家的信任,此为罪行二。 这两条罪状,无论是哪一条,都是足以将她千刀万剐的死罪,皇帝仁德宽厚,加上人又是哀家所赐,于情于理,自然不会对她狠下杀手,但是,哀家却不会就这样轻易地饶过她。权当哀家将这人要回来了,接下来的事,皇帝就不必插手了。” 安如晦微微皱了皱眉。 叶离枝觑他神色就知道此事定有隐情,虽然当初天如意图利用她的儿子来上位的举动让她深恶痛绝,但若没有皇太后在她的背后撑腰,借她十个熊胆,恐怕也不敢踩着皇子皇孙的头来博取自己的名分。 因此,细算起来,罪不至死。 但她的孩子却是无辜的,不管天如是出于什么原因来满怀恶意的接近他,对于一位娘亲来说,都永远是无法释怀的。 叶离枝叹了口气,一边唾弃着自己的通情达理,一边还是跟着缓缓站起了身,帮腔道: “母后,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如姑娘虽然隐瞒不报,但最终也未酿出什么祸端,望母后看在她先后伺候过您与陛下的份儿上,还是网开一面,饶她一命,将天如姑娘运远的遣走吧。” 要说天如的出现对谁的伤害最大,那无疑就是叶离枝了。 可在天如大祸临头的时候,这个本该将她除之而后快的女子,却不计前嫌的站了出来,请求太后放她一马。 650.第650章 大局要顾,小醋要吃 安如晦听到她的话,先是稍稍一愣,而后缓缓笑开。 他就知道,无论他的枝儿多么心狠手辣,却始终保留着那份人之初、性本善的善良,在没有真正伤害到她的情况下,她总是宽容的。 他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看向自家母后,凤眸柔润而带着点点不容错辨的小小得意,放佛在说: 母后,瞧,你的人和我的人,究竟哪个更好,哪个更配在后宫拥有一席之地,哪个更适合留在他的身边,已经不需要他再明说了吧? 叶离枝虽常常不再宫中,但她的孩子一看那容貌就知道亲爹是谁,天如倒是一直呆在宫里,可等孩子生下来后,那眉那眼,还指不定会像谁呢! 一直用这个理由来打压叶离枝的皇太后表示,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她屏气凝神,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的打量着叶离枝,似乎想从她那平和淡然的表象之下挖掘出一点口是心非的蛛丝马迹。 可惜,结果却令她深深地诧异了。 这个被天如狠狠膈应了一通的女子,此时,竟真的是有心在为天如求情的。 皇帝的话她可以轻易驳回,可面对着这个活生生的受害者的以德报怨,皇太后是怎么也硬不起来了。 她那颗塞满了怎么样才能将她儿子对这女子的爱全部抹去的阴谋诡计的心房中,突然对这女子升起了一缕细细的、几乎不易察觉的愧疚与敬佩。 同为女人,她知道该有多宽的胸怀,才会帮自己的死对头说话。 也知道彼此相爱,是这世间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一件事。 可是这些如烟似的情绪,很快在想到皇室的未来、安家的兴盛等大局上,消散无踪了。 安如晦身为皇帝,爱一个人当然可以,可他爱的太过了,这种相依为命,离了对方就活不下去的爱情,对于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危险。 皇家中人生来就比旁人的命金贵一些的,皇帝尤其,他是九五之尊,是大焱至高无上的存在! 他要是有事,那造成的后果,将可能会是朝政动荡,内乱四起,民不聊生,整个大焱也要跟着出事! 所以,那女子是生是死倒是无所谓,但若是因此而波及到皇帝的安危,就变得罪无可恕了! 皇太后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是深谋远虑、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再正确也不过了,那些稍稍松动的心思,立时又重新变得冷硬而无情起来。 但其实追根究底,不过是自私自利罢了,什么为了黎民,为了苍生,说到底,真正舍不得的,是她的荣华富贵与一世尊荣罢了。 这皇帝,只要是贤明之人,谁又做不得呢? “罢了,”太后摆摆手,假作不耐的道: “既然一个两个的都要为那个小蹄子求情,哀家再固执下去,倒是显得不近人情了,这便让她收拾包袱滚蛋吧,哀家自此以后,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安如晦松了口气,忙拱手谢恩道:“多谢母后!” 话落,他转头笑着看向叶离枝,却发现对方连理都不理他,跟着行完礼,目送要回去休息的太后离开后,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枝儿!” 安如晦忙追上去,想要去牵对方的手,却被对方一缩躲开。 叶离枝健步如飞,足下生风,粉色的细纱裙摆随风飘扬,想要将他远远甩在身后,却低估了皇帝陛下两条修长有力的腿的威力。 三两步追上了她,安如晦双臂一伸便挡住了她的去路,语带急切的询问道: “怎么了?可是我又哪里惹得你生气了不成?” 叶离枝被迫停下脚步,一张秀美可人的小脸气成了包子,咬牙切齿的道: “陛下一听到母后要处置天如姑娘,就忙着为她求情。母后的处置的确太重,可陛下不觉得自己对天如姑娘太过‘大度’了吗?!她的确罪不至死,可御儿曾被她当成踏脚板是事实,难道陛下对她一点怨念也没有,且丝毫不顾及妾身的感受?” 安景御已经彻底成为叶离枝的逆鳞了,谁敢碰就直接扑上去咬死他! 安如晦看着她杏眸含泪的气愤模样,心中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这件事实在是……说来话长。 他抬手想要摸摸对方气鼓鼓的小脸蛋,却被对方毫不客气的一把拍开,只得揉着发疼的龙爪道: “莫气莫气。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那杯被下了料的花茶的事?” “什么?”叶离枝一愣。 安如晦左右看看,周围宫人行色匆匆,便道:“此处人多嘴杂,走,我带你去别处说。” 没等叶离枝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不由分说的拽走了。 “都多大个人了,还懂不懂就哭鼻子,也不嫌丢人。” 待到达一处隐匿在小竹林中的凉亭时,安如晦掏出方帕,帮她拭去因积聚太多,而纷纷滑落的泪水。 叶离枝撅了撅嘴,心说这都是谁害的? 不过这次却并未拒绝他的碰触。 在石凳上落座后,安如晦索性将准备往对面的位置走去的叶离枝一把扯入了自己怀里,让她在自己的大腿上坐好。 叶离枝别扭的动了动,发现跟随的宫人都被留在了竹林外,这才稍稍觉得自在了些。 她小声道:“少来那些甜言蜜语,我只想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安如晦环紧她纤细柔软的腰肢,满足的叹了口气,这才道: “你怎么想,我自然就怎么想。但这次你真的是冤枉我了,我不是对天如没有怨气,而是天如此次的假怀孕,是我一手促成。” “假怀孕?”叶离枝无语:“怀孕也有假的么?要怎么造假?难不成……你买通了太医他们?” 安如晦低笑一声,摆出一副地主老财的抠门架势道: “每年发给他们的俸禄就是让他们为我办事的,还需要额外花费银子去买通么?不过就是让他们陪我演一场好戏罢了。” “好戏?”叶离枝聪颖灵动的小脑袋瓜一转,就差不多猜到了前因后果,试探道: “莫非……你是先让太医帮你寻一味药,下在了花茶里,然后将花茶端给了天如姑娘喝,天如姑娘无意中服下了这味药后,产生了……呃,类似于怀孕的症状,然后再让太医前去禀报给母后听,这样一来,母后定然会生气,日后再不会重用她,来破坏我们的感情了,是……这样吗?” 651.第651章 恩宠如馈赠1 安如晦笑逐颜开,一脸认真的道:“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转世,居然将我的心思猜的分毫不差。” 叶离枝黑线,不满的嘟囔道:“你才是虫子,你全家都是虫子……” “那还不一样?” 不小心把自己也绕进去的叶离枝索性闭上了嘴巴,不说不错。 竹林里一下安静了下来,穿林的微风飒飒而过,却为这片翠绿更添了几分诗情画意的清幽与宁静。 安如晦将下巴懒懒的搁在她的肩头,一边嗅着她身上清淡而甜美的馨香,一边和着风声缓缓的道: “她利用过我们的儿子,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所以给她定下的惩罚是,失去母后的宠信,以及再不能踏入这皇宫一步。你别看这惩罚好像跟没有一样,但对于一个被母后捧得太高的人来说,让她失去所有高升的希望,从天堂跌落回原点的滋味,可要比直接杀了她来的更为难以承受的多。而且,就算真的杀了她,你的心里就一定会好受吗?” 叶离枝低垂着头,沉默不语,下巴却被人用两指擒住,转向一边,正对上一双漂亮柔润,又不失坚毅睿智的眸子。 安如晦看着她,神色是面对别人时从未有过的温柔,道: “我知道你想为儿子出气,也知道你绝不会选用母后的那种方法来报仇,所以我就折中了一下,既能为你们母子两个报仇,又不会因为手段太过残忍而让你不觉爽快反而徒增愧疚,还彻底的除掉了这个隐患,一石三鸟,你说……我将你的心思猜的可对?” 叶离枝撇嘴:“所以你刚才在慈宁宫里,才会那么着急的跳出来给天如求情?” “你说呢?她不曾陪我从少年长成一个男人,风雨无阻,也不曾帮我清除暗中的隐患,以便我能够更加顺利的登基,更不曾为我的事而殚尽竭虑,费尽心机,最最重要的是,从她的身上,我感受不到那份能够让我感动又心动的深情与厚爱,既如此,我又为何要极力保下她呢?明知这样做会伤了那个最爱我的人的心,我却还偏要去做的话,那才叫自寻烦恼,自讨苦吃。” 叶离枝低低一笑,被这家伙哄的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而且仔细想想,这家伙也根本不是那种一遇到美色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好赖香臭的主儿,想要完全得到他的芳心,没有满分的诚意是轻易打动不了他的,区区一个天如,又怎可能凭借一点不入流的小手段,就入了他的眼? 叶离枝轻轻靠在他的肩上,觉得这几日郁结的心情,终于全部放晴了。 而正如安如晦所说,对于天如来讲,将她赶出宫去,可比杀了她更为来得让她难受! 奉陛下之命前来为她诊脉的太医到来时,天如简直是又惊又喜,暗道虽然自己用花香来迷惑陛下的计谋没有得逞,但陛下好歹算是将自己放在心上了,而太医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已经得到了陛下的怜惜的自己,还愁未来只能做一个卑微的宫女吗? 更何况,她的背后还有皇太后当她的靠山,为她撑腰呢! 到时候她便与皇太后联手,将那女人彻底的从陛下的心中抹去,将她赶出宫去! 正想得美的时候,却见隔了一层艳色纱巾为她诊脉的太医,蓦地微微变了脸色。 “怎么了,太医大人?” “啊?呃,无事,”嘴上说的是无事,但太医的神色间却颇有些惊疑不定,天如看的清楚,心里咯噔一下,忙从自己美好的遐想中抽出神来,反握住他为自己诊脉的手,急急问道: “可是我的身体出了什么大问题不成?求太医大人一定要如实相告,奴婢感激不尽!” 太医颇有些尴尬的抽回手来,捋了捋胡须,试探的问道: “天如姑娘的月事,可是延迟了好些日子没来了?” “啊?”天如一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不过仍是老实应道:“没、好像并没有吧……” 她没有计算日子的习惯,更何况,她连个男人都没有,需要计算个什么日子? 太医的脸色却变得更为让她心惊起来,只听太医干笑了一声,道:“不瞒姑娘,按照姑娘的脉象上来看,姑娘当下是喜脉无疑。” “喜、喜什么?”天如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丈二摸不着头脑的下意识反问道。 而太医已经开始起身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了,一边收拾,一边用斩钉截铁的语气道: “在下说的是,天如姑娘是喜脉,已身怀有孕,而且粗略推断日子,怀上的时候应该是在太子带兵出征夏国期间无误。” “这不可能!” 这下天如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当下发疯的尖叫起来,想要抓住他问个明白,太医却早已背好了自己的药箱,跟条滑不溜手的泥鳅一样躲过了她的抓捕,早有所料般提前一步冲出了门口,一边腿脚麻利的跑着还一边高声的喊道: “天如姑娘且在这里稍等,在下这就将这等大大的喜讯前去禀报陛下和皇太后!” 天如踉跄着想要冲出去,可这几日的上吐下泻早已耗干了她的力气,没跑出几步远,就已经气喘吁吁,难以为继了。 “你给我站住,站住!不许告诉太后娘娘和陛下,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声色俱厉的喊声只换来几个闲散宫女的惊诧侧目,天如此时却早已什么都顾不上,满脑子只剩下了她已身怀有孕这个可怕的事实……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她还连男人的一根毛都没有摸到,哪来的孩子,难不成是别人硬塞进她肚子里的不成?! 只要一想到太后娘娘和陛下得知这个消息后的反应,天如就感觉一阵汗毛倒竖、头晕目眩。 她在烈日下呆立了几秒,甚至有些分不清现在所经历的,究竟是梦境,还是可怕的现实? 没过多久,被派来将她送出宫外的几个侍卫便气势汹汹的杀来了。 她看着他们,终于确定,这并非是她在做梦,而是货真价实的现实! 652.第652章 恩宠如馈赠2 侍卫们步步紧逼,她节节败退,脑袋里空白了好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要跑,要逃! “哪里去!” 男人恶声恶气的粗吼声让她脚下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不过巨大的求生意志却硬生生的支撑着她没有倒下,而是继续竭尽全力的往前跑! “我没有怀孕,都是那个太医胡说的!我要见太后,我要见陛下!我要跟他们解释,我是冤枉的,冤枉的!!!” 女子声嘶力竭的吼声意图让那些跟在她的身后穷追不舍的侍卫们能够稍稍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哪怕一丁点也行,只要让她见到太后! 太后那么喜欢她,那么疼爱她,那么信任她,一定会听她的解释来彻查此事,然后还给她一个清白的! 大概是上天听到了她的拼命乞求,再加上在难以接受的事实刺激之下,她身体里最后的那点潜能全部爆发了出来,脚下生风,竟让一干侍卫追了半天都没有追上,眼睁睁的看着她飞也似的奔向了慈宁宫。 “太后娘娘呢,我要见太后,放我去见太后!” 慈宁宫门口的侍卫们冷冷的拦住了她的去路,用平板到不近人情的语调说道: “太后娘娘有旨,从今以后,再不要见到你,劝姑娘好自为之,乖乖出宫去吧。” “这不可能!!!太后娘娘那么喜欢我,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一定是骗我的,是骗我的对不对?求求你,放我进去吧,让我见太后娘娘一面,哪怕一面也好!” 她跑的发髻散乱,满脸泪痕,看起来极为可怜。 侍卫的神色却是毫不动摇,只恪守本分的将她拦在大门外,不让她逾越雷池一步。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大开的殿门内,却突然步出了一位气质高贵,养尊处优的妇人,头也不回的沿着门前的廊下,朝着另一端缓步走去。 天如一看到她的出现,一双眼睛登时焕发出了无限神采,高声唤道: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请您留步,奴婢有话想要对您说!” 可是走得很慢的太后却好似耳朵聋了一样,半点没受影响的继续往前走,并同身边的嬷嬷说说笑笑,姿态相当悠闲。 天如一愣,还以为自己喊得声音不够大,可当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去呼唤时,却发现她和太后好似处在了两个世界中,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互不相干。 绝望的利爪从她的心底破土而出,撕扯着她的血肉,割裂着她的神经! 天如见太后真的打算不再理她时,急的快要崩溃,最后索性直接将自己想说的话带着哭腔,大声的喊了出来: “太后娘娘,奴婢真的没有怀孕,是那个太医诬陷我的,他一定是被那个女人买通后来陷害我的!太后娘娘请相信我,一定不要着了那个女人的道啊!奴婢没有怀孕,奴婢没有……” 努力的想要为自己洗清冤屈的天如说到这里时,突然话音一顿,扭头就弯下腰去不可抑止的干呕起来! 情绪过分激动再加上药效的催化之下,她这次发作的尤为厉害,那连绵不绝、无法控制的呕吐声几乎快要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太后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回头,充满嫌恶的斜睨了她一眼,继而收回了目光,转头对着身边的嬷嬷已不加掩饰的音量说道: “若不是皇帝好心求情,哀家才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将谎言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女人,此等祸害,当斩首示众,以示惩戒才好。” 嬷嬷忙讨好笑道: “太后娘娘所言极是。” 太后继续前行,很快将那哭闹不休的女人甩出了自己的世界。 *** 因为前一年冬天大肆的凿冰储藏,今年夏日虽终日炎炎,宫中各处的冰块供应却从来没有短缺过。 而卖冰所得的雪花银,如真正的雪花一般从各地堆积如山的运入国库,令无意中得知了这个消息的皇太后一下乐开了花。 趁着母子俩独处的时候,皇太后毫不吝啬的将自己的儿子从头到脚夸了个遍,说他治国有方,未卜先知,实为真正的真龙天子。 安如晦却回赠给了热情洋溢的母后六个字: “儿臣……受之有愧。” 皇太后笑得欣慰而得意,慢悠悠道: “皇帝不必如此自谦。虽先人云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但过分的谦虚,便是骄傲了。” “谨遵母后教诲。但……这件事的确不是儿臣的功劳,而是另有其人。” “哦?” 皇太后眉梢一挑,来了几分兴致,当先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口吻道: “是谁?此人要真是有这等先知能力,皇帝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定要将他笼络过来才行,否则落入他人之手,对我大焱来说,不仅是莫大的损失,更是莫大的祸患!” 安如晦便老老实实的应道: “不瞒母后,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皇太后睨他一眼,笑骂道: “跟你的母后还卖起关子了不成?” 天如被扔出宫外以后,皇太后着实郁闷了几天,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老了,所以眼睛昏花,开始识人不清起来。 幸而国库的大大充盈很快便将她心中的郁闷驱散的一干二净,预感到未来的大焱在自己儿子的手中兴许就能迈入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巅峰盛世,她的心情就不可抑止的激荡起来。 而且她还听说,户部尚书和侍郎已经高兴的好几日都睡不着觉了呢! 大国,尤其是想要稳坐列国之首的大国,必须兵力强盛。而兵力的强盛,则要看一国的财力是否足够丰富。 叶离枝的本意也许只是用这些银子来对抗第三年会出现的灾难,但好像无心插柳柳成荫了,那因为天气的过分炎热而变得炙手可热的冰块,让大焱的国库变得前所未有的丰盈了起来。 一提起那个给他带来了无穷惊喜与倾心帮助的人,安如晦就未语人先笑,嘴角弯弯的道: “回母后,此人正是枝儿,您现下的儿媳。” 653.第653章 阴谋重重 ‘叶离枝’这个名字好像和太后八字相克似的,只要一提及她,皇太后的眉心就积仇成灾的形成了道道深邃的山川沟壑。 “怎会是她?”皇太后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里写满了怀疑: “莫不是皇帝你为了博取哀家的好感,便将别人的功劳,李代桃僵的强加在了她的身上了吧!” 不过一个妇道人家而已,哪来的通天彻地、未卜先知的能力?纯粹是痴人说梦,荒谬的紧! 安如晦早就料到皇太后不可能因为一件事就对叶离枝彻底改观,不紧不慢的道: “母后,不若咱们来打个赌吧。” 皇太后纳罕道:“这跟咱们上一件正在谈论的事之间有什么联系?” 安如晦笑道: “母后真是聪明的紧,我想赌的也正是这件事。要是母后能够找出您认为李代桃僵被枝儿抢了功劳的那个人,并敢与我当面对质,那么儿臣日后便千依百顺,无论母后提出什么条件都乖乖答应。” “就算让你娶别的女人也答应?” 安如晦信心满满的重申道:“任何条件。” 皇太后的小心脏顿时跳的有些加快,要知道她这个自小引以为傲的规矩懂事的儿子自打娶了那个女人以后,就不再听她的话很久了。 她决定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位真正的‘能人异士’给找出来! “但是,”安如晦话锋一转,一点亏也不吃的补充道: “若是母后找不出这个人来,证明了我的枝儿的确有助我大焱兴盛繁昌的先知能力,那么,母后便要答应儿臣,日后不再为难儿臣与枝儿,让我们俩能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没有任何第三者的插入。” 皇太后当即露出一脸叹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 要知道,多少男人想要当皇帝的原因,并非只为了高高在上、呼风唤雨,更多的是为了那可以一人独享的后宫佳丽三千啊! 她这个傻儿子倒好,找到一棵树之后就自动拿绳子在上面吊死了,完全无视掉周遭整片森林的感受。 傻儿子抄着手,还一脸期待的问道: “母后可敢同儿臣打这个赌?” 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这个赌就算不想打,也要赌一把! 皇太后哼笑道: “别是你把人提早就杀了吧?” 安如晦面不改色道:“若真有如此能人异士,儿臣金屋藏娇都来不及了,怎会舍得白白杀害?” 也是,能够提早预知今年夏日炎热而让皇帝于前一年冬天就早早凿冰储藏的人,可谓稀世能人,要是她儿子真打算杀了的话,人家也一定能够早早的预料到并及时卷铺盖逃跑。 她总算对这个赌局稍稍多了一点必胜的信心。 “那好吧,”皇太后终于耐不住诱惑的跳下了这个儿子专门为她挖的坑,生怕他反悔似的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一定要记得自己今日所承诺的,别等日后反悔才成。” 安如晦当即指天为誓:“儿臣定不反悔。”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皇太后一边高高兴兴的派人去搜罗宫外的美女,一边辛辛苦苦的寻找着她臆想中的‘能人异士’。 后者的结果当然是令她屡屡失望的。 原凤国,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正高高坐着一位锦衣华服的男人,他姿态慵懒,眼神流转间却是带着说不出的危险。 丁洵站在阶下,毕恭毕敬的汇报着最近的情报所得: “大焱的皇太后开始遣人在宫外为皇帝搜罗各地的美人,主子您看,我们的人是不是该动身了?” 高座上的男人哼笑一声,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词: “皇太后?为何不是皇帝自己亲自搜罗?先皇的孝期虽然没过,但这又不是堂而皇之的选秀,只是私底下寻几个美人为皇室开枝散叶而已,那些迂腐守旧的大臣们应该是相当喜闻乐见的吧?” 丁洵笑道: “主子英明。这搜罗美人的命令之所以是皇太后下的,是因为大焱皇帝本人,并没有这等意向。据可靠消息传闻,大焱皇帝目前只有两位妃子,且对其中一位宠爱有加,简直到了生死不离的地步,因此属下猜想,大焱皇帝大约是因为太过钟情一人而坏了历来祖宗们的规矩,皇太后无可奈何之下,才会自己出面来为皇帝充盈后宫的吧。” 安如瑾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俊脸登时冷了下来: “哼,她倒是好大的手段。” 丁洵不明所以:“什么?” “没什么……”想到自己过去就曾被安如晦身边的某个女子给骗的团团转,安如瑾不禁有些咬牙切齿的道: “你说的没错,这正是我们的机会,她当初既然欺骗了我的感情,那她的感情也休想有个好结果!” 深深的吸了一口愤愤不平的气后,安如瑾立即接着道: “去,把小柔给我叫过来,告诉她,她报答我当初救命之恩的机会到了。” 丁洵眼睛一亮,立即应道:“是。”顿了顿,又不失时机的出谋划策道: “主子,咱们的那个计划,是不是也可以让小柔姑娘去代为实施了?” 安如瑾迅速从爱恨情仇之中冷静下来,闻言,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道: “……也好。” 他的本意原本只是利用小柔去离间叶离枝和他大哥之间的感情,以报复叶离枝当初对他的背叛。 但既然小柔身上还有着其他的利用价值,他何不物尽其用呢? *** 太后派出的人很快将搜罗来的美人画成画,送到了太后面前,让她仔细审阅。 一旁伺候的嬷嬷将画轴一卷一卷的打开,等太后品评完毕后,再根据太后的意思将画轴放在不同的地方。 蓦地,一个再眼熟不过的人闯入了视野之中,太后手中的茶盏当即打翻在地,怒声喝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 嬷嬷吓了一跳,忙伸长脖子凑头去看,却见画上的人杏眸琼鼻,唇红齿白,气质温婉,简直就是某位娘娘的自画像。 她结结巴巴的应道:“这……奴婢也不知。” 654.第654章 逆天替身 一想到就是这个女子抢走了皇帝对于其他女子的所有注意力,太后当即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让人拿根针来在上面戳满窟窿撒撒气,却见送画轴的小太监上前一步,急急忙忙的解释道: “回太后娘娘,这位姑娘姓腰,名亦柔,是从外地来,与娘娘并非同一人,还请太后娘娘息怒。” 太后惊讶道: “什么?你是说这画上之人……并非那位?” 小太监坚定的点头应道:“是。” “可这也太像了吧……”太后充满纳罕的再次看向这副摊开的美人图,越看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相像之人,哀家简直找不出她们两个之间的不同之处了!难不成这位是她失散多年的姐妹不成?” 小太监诚恳的提醒道: “太后,娘娘姓叶,这位姑娘姓腰。且奴才仔细的盘问过她,她说她从未听过娘娘的名字,亲爹亲娘也早已故去,而她是他们的独女,记忆之中,从未听说过或看过有另一个长相相似的姐妹出现,更从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居然与宫中的娘娘有相似之处。”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不是同一对爹娘生的,怎么做姐妹? 太后听的啧啧称奇,盯着这画看了一小会儿,心中条件反射一般升起了一股子熟悉的厌恶之情,不禁不耐的挥挥手道: “罢了,有一个她就够哀家受得了,再来一个,岂不是能要了哀家的小命?这等祸害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哀家权当个新鲜事儿来听过就好。” 说着,一挥手,示意嬷嬷将画像收起。 但凡做人奴才的,总想着要如何才能哄的主子开心,因为只有主子开心了,他们的日子才能过的更好一些。 那负责摆弄画像的嬷嬷眼珠一转,没急着将画像收起,而是谨慎的开口提醒道: “太后娘娘,这人……或可一用。” 太后耍小性子道:“可哀家见了她就烦!” 嬷嬷嘿嘿一笑,继续提点道: “可陛下看到她不烦啊,不但不烦,说不定还会喜欢的紧呢,毕竟,她和‘那位’,可是长的一模一样呢,您说要是陛下看到了她,会是个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 皇太后下意识的反问,一想到儿子对那女子无可替代的在乎,就恨的牙根痒痒。 但是下一刻,她心里有根弦被狠狠地拨动了一下。 嬷嬷帮她拨开云雾见日明: “太后娘娘啊,您不是一直想着让陛下不再专宠娘娘一人么?这姑娘酷似娘娘,却终究不是娘娘,只要她能引起陛下哪怕一丁点的兴趣,我们……也算是找到了突破口了,不是么?” 没错!皇太后被这嬷嬷撩拨出的心思里,正是这么想的没错! 皇太后突然莫名的有点激动起来,两手摁在眼前的画卷上,凑近了仔细的看,真是越看越像,像到无以复加的像。 “她人呢?马上带来给哀家瞧瞧!” 看看真人是不是也是这般的相像! 嬷嬷对着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忙道:“是!” 便倒退出门外,一溜烟的跑了。 *** 今日的母后有些怪怪的。 不仅叫他过去,而且严正声明只能他一人过去,不得携带任何家眷,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 算来算去,他在这皇宫之中除却母后之外剩下的家眷,就是……枝儿无误了。 母后这是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安如晦就像第一次去和男人幽会的小姑娘一样,心里对于这个一心只热衷于给他拉郎配的母后充满了深深地戒备,唯恐一个不注意,自己就要面临‘失身’的危险。 “母后今日的心情如何?”他问向身边的小太监。 各宫的动向都有专人及时的往他那里通报,他不方便的话,贴身的小太监便成了记事薄,一旦他想起了什么,问小太监,小太监都要准确禀报。 此时的小太监显然也早早得到了从慈宁宫那边传来的消息,闻言立刻应道: “太后娘娘很好。” “哪种好法?” “眉开眼笑,喜上眉梢。” 安如晦深深地皱起了俊眉。 能让她母后这么开心,还不能让枝儿知道的事,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踏入慈宁宫大门的一瞬间时,安如晦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 就见视野中,荷塘月色木底座香薰炉中檀香袅袅,自家母后正坐在一张梨花木桌前,与一身穿立式水纹八宝立水裙的女子相对而坐,满脸笑意的侃侃而谈。 ——是他眼花吗?母后什么时候对枝儿的态度这么好了? 而且,不是让他不要带枝儿过来么,怎么母后自己却…… 正疑惑间,皇太后已经瞄到了他的到来,忙笑眯眯的招手道: “皇帝,过来。” 安如晦暗暗松了口气,缓步踱了过去,正想用眼神询问一下自家老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发现那端庄秀丽的女子看向他的眼神中竟满是仰慕,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温婉内敛之中又潜藏着一份难言的野性与明目张胆的魅惑之意,矛盾的气质天衣无缝的相融相合之下,竟让她多了一份他不曾在叶离枝身上见过的危险媚意。 男人的征服欲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挑动了起来。 安如晦惊艳的想:老婆今天的打开方式有点不对啊。 同时又困惑道,他与叶离枝一向心有灵犀一点通,今日发出去的信号半点回音都没有,让他好生郁闷。 皇太后满意的看着这第一次见面后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的两人‘眉来眼去’的纠缠不休,暗自赞道自己的这步棋真是走的再对也没有了。 “皇帝啊,哀家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姑娘姓腰,名亦柔,是哀家无意中偶遇到的,因容貌太过令哀家惊奇,因此便带了回来,让皇帝你也开开眼界。” 腰……亦柔? 安如晦心想:什么鬼,老婆咱们别闹了好吗? 他抿唇一笑,刚想配合这对奇怪的婆媳将这出荒唐的戏码演下去,好看看她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却听那位‘腰亦柔’姑娘开口了,声音竟和叶离枝也有着七成的相似。 655.第655章 色如刀[上] 她站起身来,对着安如晦盈盈一福,媚声道:“小女给陛下请安。” 她这一开口,安如晦才终于确定,她真的不是自家老婆。 “你……”安如晦禁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疑惑问道: “你可有个姐姐或者妹妹?” 腰亦柔笑着摇摇头,应道:“并无。” 皇太后见安如晦满脸不信,和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自己一模一样,立时开心的哈哈大笑道: “皇帝莫要怀疑,这事儿还真就是这么巧,哀家起先也不信,但将人叫到面前来细细询问了一番,发现她的确不知你那位的存在,且身世和成长经历都与那位完全不同,足以证明这两人并无任何血缘关系了。” 安如晦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惊叹道: “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是呢,”皇太后掩嘴笑道,“皇帝不如将她带回去,也给你的那位瞧瞧,让她开开眼界,如何?这和她如此像的人站到她的面前,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惊喜吧。” 安如晦想着叶离枝看到这人时会有的表情,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大,没有想太多的点头应道: “好!” 便带着腰亦柔,直接去了莹翠宫。 正在宫门内练剑的霍水也被这位‘假姐姐’给惊呆了,大呼小叫的奔进殿内去唤叶离枝出来看热闹,心里还高兴的想着,太好了,从面相上来看就知道这位姐姐一定是个和叶姐姐一样温婉和善的人,以后,她岂不是就有两位姐姐来一起玩耍啦? 没想到就在等待叶离枝出门的这短短的时间内,一阵不合时宜的小风刮过,卷起一片细沙迷了腰亦柔的眼。 “哎呀!” 她惊叫一声,一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安如晦闻声转过头来查看时,便露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撒娇似的道: “陛下,迷眼睛了。” 要是别的女人这么对他说,安如晦一准连搭理都懒得。 可是她……这个腰亦柔用着叶离枝的脸露出这副表情时,便让他一下子就失去了大半的抵抗力。 “别用手乱揉,”他下意识的放缓了声音,动作温柔的抓下了她想要去搓揉眼皮的手,凑上前去,对着她的那只被风沙卷出了泪花的眼睛吹了吹。 所以当叶离枝揣着满肚子的好奇走出大门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安如晦背对着自己,倾身上前,疑似在吻另一个女子的亲昵画面。 她的容色一下子变了。 霍水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还以为安如晦将这女人带来只是给姐姐看个新鲜和热闹,没成想,却原来是给姐姐找了个替身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喜欢姐姐了吗?还是厌倦了姐姐的性子却没厌倦姐姐的脸,便找了个脸和她一模一样、性情却全然不同的女子来示威来了? 霍水的满腔喜悦霎时消失不见,另只手已经不自觉的摁在了剑柄上,可爱的猫儿眼眯成了一条线,眼光凌厉,杀机隐现。 叶离枝却是很快就回过了神来,将所有的表情隐去,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门前的玉阶。 “陛下真是好兴致啊,陛下主动来找妾身,莫不是就为了让妾身亲眼看看陛下变心时的样子么?” 安如晦没想到她会出来的这么快,微微一惊,连忙放开了腰亦柔,转身道: “我……” 面前是女子似笑非笑的俏丽容颜,当她的眼中敛去了所有的温柔和爱意时,那份谁也无法比拟的霸气与让人莫名生畏的气势,一瞬之间便夺取了人的所有注意力,只想五体投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叶离枝没有看他,更没有理会他将要说的话,眼光兀自朝着他的身后看去。 腰亦柔也恰好抬眸,与她隔着一个安如晦遥遥对视。 无形的敌意迷漫开来,伴随着的是腰亦柔单方面的默默与她角力与比较。 可是已经不再需要靠着将别人比下去才能得到些许自信的女子,根本懒得和她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只看了一眼便施施然的收回了目光。 “陛下这次的眼光可真是好呢。”叶离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语调嘲弄。 安如晦失笑,这是在夸她自己呢还是夸她自己? “枝儿,你……” “妾身没什么好说的,陛下若是喜欢,便收了吧。” 她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完这句话,便一个潇洒的转身,抬脚欲走。 安如晦忙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道:“枝儿!乱说什么呢,我和腰姑娘之间可是清清白白的!” 脑袋里方才才收录进去的亲昵画面犹色彩鲜艳着,叶离枝用力的甩开他的手,转身回眸,眸子极漂亮也极冷冽。 “哦,清清白白,”叶离枝不以为意的重复了一遍,继而语调轻佻的问道: “那陛下将她带到妾身的面前来,是何意呢?” 既然长得像她,当然要带来给原主看看啊! 而且同一个画面中出现两个枝儿……想想就觉得既震撼又幸福。 可是现在……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我……我本来是想……” “无所谓了,”叶离枝突兀的打断他道: “妾身大概明白陛下的意思了,陛下是想说,因为喜欢枝儿,所以才又找了一个‘枝儿’来,是么?大概是因为枝儿还不够好,无法满足陛下的所有条件,因此陛下才想着再寻一个,来填补枝儿无法填补的空缺吧?” “才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安如晦也有些生气了,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误会,被心爱的人冷嘲热讽,可对得起他的一片真心? 叶离枝见他动怒,微微怔了怔,随后一抹苦笑缓缓绽开。 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语调道: “陛下与她亲近时,可想过真正的枝儿的感受?” 未等安如晦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离去,命霍水将大门紧紧关上。 皇帝陛下就这样被人晾在了大门之外,上不来台,下不了阶。 腰亦柔适时的上前,声音怯怯的道: “可是因为小女的出现,惹那位姐姐生气了?” 656.第656章 色如刀[下] 安如晦看着那扇第一次将他关在外面的大门,良久,才应声道: “……不,不关你的事。” 大概是他和叶离枝之间的感情出了点问题。 他本以为他们的爱情,会如磐石般坚不可摧,需要别人用凿子来狠狠的凿,凿到两人俱都粉身碎骨的时候,方能将他们分开。 现在看来,他的想法真是……太自信和天真了。 安如晦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见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再出来的迹象,才闷闷不乐的转身离去。 次日,夫妻俩照常去给皇太后请安时,原本说说笑笑的祥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相敬如冰的疏离和冷漠。 霍水看着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安如晦身旁,垂首低眉故作乖巧的冒牌货,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再看看昨夜一夜没有睡好,醒来后只能用脂粉掩盖疲态的姐姐,一股心疼与愤懑之情一齐自心底涌了上来。 ……哼,还以为她姐夫是什么痴心不改、一心一意的绝世好男人呢,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欺世盗名、虚情假意罢了! 虽然那女人和姐姐长的一模一样,但那终究不是姐姐啊! 他以爱姐姐的名义将一个冒牌货留在身边,那又将姐姐置于何地?难不成,还要让一个冒牌货顶替了正主的位置,在姐姐的头上耀武扬威不成?! 简直……想都别想! 霍水越想越是生气,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自路边用脚尖勾来一枚石子,运足内力轻轻一踢,便精准无误的打在了腰亦柔后脚跟的穴位上。 她足下一麻,一个踉跄就不可抑止的朝着安如晦的方向扑去。 安如晦离她最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双手已经下意识的接住了扑到自己怀里的物体,扶正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腰亦柔。 他皱眉:“你……” 腰亦柔忙强撑着站好,自动自发的离开了安如晦的怀抱,这识趣的举动倒是博取了安如晦的几分好感。 然后便抬起被打的那只脚轻轻的揉了揉,细声细语道: “抱歉,陛下,不知怎的,小女的脚便是一麻,这才惊扰了陛下,请陛下赐罪。” 安如晦低头,恰好看到了落在她脚后跟的那枚小石子上,犀利的目光立刻朝后扫去。 霍水抬头望天,假装正在看风景。 而叶离枝只是漠然的看着刚刚两人的互动,俏丽清秀的小脸上是一片无动于衷的冰天雪地。 他被她眼中从未见过的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的神色刺痛了眼睛,近乎狼狈的收回目光,不再追究的道:“走吧。” 队伍继续前行,很快来到慈宁宫的大门口。 老远的,就听到了里面太后爽朗的笑声: “可是皇帝来了?快进来,让哀家好好问问,皇帝对这位腰亦柔姑娘可满意?” 殷切的声音仿若将腰亦柔当成了亲女儿的丈母娘召见女婿似的。 安如晦下意识的看向叶离枝——只要她的一句话,或仅仅是一个或受伤或吃醋的小眼神,他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腰亦柔重新推回给母后,自此以后,只和她、只与她好好的过日子! 可惜,叶离枝的表现却让他的心一下子凉了个透彻。 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时,叶离枝转过头来,默默与他对视,清澈如水的杏眸平静无波,放佛根本没有听见皇太后的话似的。 隐在宽大袖口下的拳头蓦地收紧了,安如晦立刻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近乎赌气的带着腰亦柔抢先一步踏入了殿内。 ——没有看到再他走后,叶离枝一下黯然下来的神色与全然失去了光彩的目光。 “儿臣给母后请安。” “好好好,”皇太后难得这么高兴,抬手让安如晦起身后,便立刻看向了含羞带怯的跟在他身后的腰亦柔,对着她亲热的招招手道: “快过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腰亦柔听话的走过去,甫一靠近,就被皇太后拉起了双手。 皇太后和蔼可亲的问:“在宫中住的这一日,可还习惯?” 腰亦柔微微一笑,声音甜甜的道:“陛下待小女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啊!” 皇太后一听这话,便笑得合不拢嘴,顺便揶揄的看了一眼自家儿子,却见他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 皇太后也不管他,舍弃自己喜欢的东西终归是要有个过程的,起初最是不舍,等熬过了这段日子去,也便习惯了,这便继续拉着腰亦柔嘘寒问暖,末了还别有深意的道: “既是喜欢,那以后便住在这宫里吧,以后有什么事都可来找哀家,要是皇帝欺负了你,也尽可来找哀家,哀家自会帮你出气,可好?” 腰亦柔脸红红的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太后娘娘了。” “还叫的这么生疏干什么,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唤哀家母后便好……” 两人自顾自的说着话,不仅将犹跪在地上的叶离枝一行人完全晾在了一边,相处模式更像是新婚妻子来给婆婆敬茶时的和谐和亲热。 霍水听的一阵汗毛直竖和恶心,咬牙切齿的低骂道:“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叶离枝忙抬手不着痕迹的捂住了她的嘴,顿了顿,才小声劝诫道: “不要乱说,万一被别人抓住了把柄,反倒让有些人得意了。若是想要发泄,等回到咱们的地盘上,关起门来,姐姐随你随意说。” 霍水额上的青筋直跳,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好半晌才将心头的怒火稍稍平熄了些许,近乎僵硬的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对了,过几日就是七夕乞巧节,届时宫外会有很多放河灯的百姓们,以及比赛乞巧的女子们,可热闹的紧,让皇帝带你去看,可好?” 腰亦柔看了眼安如晦。 安如晦本不想答应,可不知怎的,想到叶离枝对待自己莫名其妙的份外冷淡的态度,就是罔顾自己意愿的点了点头。 皇太后见状,立时笑成了一朵花。 继而带着几许挑衅的看向叶离枝,却发现人家还跪伏在地上,连她的脸色都看不到。 657.第657章 攻心计 皇太后不禁有些悻悻然的收回了目光,顿了顿,才大发慈悲的以施舍般的口吻叶离枝等人道: “地上凉,且先起来吧。” 叶离枝这才带着自己的人起了身,不紧不慢的道:“多谢母后体恤。” 皇太后‘哼’了一声,权当没有听到里头隐而不发的嘲讽之意。 请安过后,两人今日的会面也到此结束了。 到了晚间时,安如晦没有自找气受的前往莹翠宫,而是在自己的寝宫中宿了下来。 待宫女给他更过衣后,安如晦便上了床,准备就寝。 谁知,却在这时,腰亦柔捧着一件崭新的里衣走进来了。 迎着安如晦疑惑而带着隐隐排斥的目光,她不卑不亢的道: “这是小女白日赶工做好的。今日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临走之前,太后娘娘告诉了小女陛下的身量和腰围等处的尺寸,还赏了小女好些金贵的料子。小女闲来无事,便私自为陛下做了件里衣,还望陛下笑纳、” 皇太后允许她唤自己为‘母后’,但腰亦柔并未因此而得寸进尺,在安如晦面前仍是规规矩矩的称之为‘太后娘娘’。 她的懂事无疑让安如晦对她无法狠得下心来。 他没什么兴致的道:“放在一边吧,等朕改日再穿。” 腰亦柔明丽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小小的喜色,应了声后便依照他的吩咐放下衣服,随即默默的退了出去。 安如晦盯着托盘上明黄色的崭新里衣看了许久,然后,招来自己的贴身小太监,道: “去莹翠宫,就说朕的里衣不够穿了,让娘娘帮忙想想办法。” 皇帝的其他衣物都是需要内务府专门定做的,而且做工极其复杂,一个人根本无法在一天之内做得出来。 唯独这里衣没什么太大的讲究,只要料子用的是明黄色就好,做工既简单又不怎么太过耗时。 小太监看了眼刚刚送进来的亵衣,没说什么,领着皇帝陛下的指令便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一路微微喘息着跑了回来。 安如晦直起身子,急忙问道:“她怎么说?” “奴、奴才先是向娘娘转达了陛下的话儿,问娘娘可不可以亲手帮陛下做件里衣,娘娘……娘娘说里衣没有,寿衣……咳,管够。” 说完这话后,小太监又立即道:“呸呸呸,这东西太晦气了,奴才有嘴无心,还望陛下轻些责怪。” 安如晦一下倒了回去,根本没心情去和他计较这些细节,心中为叶离枝的回答感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不就是母后强行塞给了他一个长得和她极像的人么,她至于生那么大气? 唉……虽然有心破冰,与她重修旧好,但人家不配合,那也没办法了。 正兀自生着闷气时,外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叫! 安如晦猛地起身,问向退至屏风后的小太监道:“怎么了?” 小太监忙小跑着冒了出来,急急行礼应道:“奴才这便去看看,陛下稍安勿躁。” 话落,人已经利落的冲出了好几道重门。 安如晦暂时没有睡意,也跟着起身下地,随意抓过一件外衣披上,跟着他的脚步匆匆步了出去。 夜幕笼罩下,不见尽头的长廊中宫灯盏盏,随风摇曳。 拐角处一方阴影的地带,清晰可见立着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影,以及架在矮小人影脖间的那把寒光凛冽的匕首。 那劫持着人质的人对着周遭围拢过来的侍卫们粗声粗气的呵斥道: “再敢靠近一步,小心你们娘娘的脑袋!” 娘、娘娘? 什么情况? 周遭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大明白这个刺客的手里抓住的究竟是谁。 因着皇太后爱惜腰亦柔,因此并未将她降低身份变为宫娥,而是以客人、以及隐晦的皇帝未来妃子的身份,让她住进了宫里。 因此她的身上并未穿着宫女的服侍,乍一看去,和一般妃嫔相差无几,甚至因为皇太后的厚爱,那衣裳与首饰的规格,赶得上贵妃级别了。 也难怪刺客大人会一时眼花,认错了人。 安如晦被保护在侍卫们的包围圈之后,遥遥看着躲在墙角里的刺客,一下便明白了被他抓住当作人质的人是谁—— 腰亦柔。 是安如瑾派来的人么?还是长平的孝王? 安如晦一下陷入了沉思之中,对于被刺客挟持在手的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女人,根本没有划入他进行解救计划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是,腰亦柔接下来的举动,却委实让他吃了一惊。 只听腰亦柔用故作镇定的声音道: “都给本宫退下,没听到他的话么!还有你……不管你是谁,目的是什么,都尽可跟本宫说,本宫会……尽力满足你的意愿的。” 她这副贪生怕死的做派显然像极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女人,在面临危境时会有的表现。 那刺客粗野的笑了几声,嗤道: “我还当主子心心念念想要除掉的女人会是何等棘手的人物呢,却原来只是个怕死的草包而已,正好,留着你也是浪费粮食罢了,不如我今日就替天行道——” “慢着!” 若说一开始还对腰亦柔的死活毫不在意的话,那么在危急关头,她非但没有否认自己并非是真正的叶离枝,反而假借她的名分将刺客的仇恨全部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来的举动,却让安如晦心里一软,再也舍不得亲眼看着她去无辜的白白送死了。 刺客欲要朝着她的脖子狠狠来一下的手顿了一下,就是这一停顿的功夫,安如晦已经劈手夺过身旁侍卫的佩剑,毫不犹豫的朝着他的方向用力掷去—— 利剑带着破风之音呼啸而来,刺客惊得到退一步,不得不放开腰亦柔,抬手用匕首以做抵挡,并趁着侍卫们反应过来之前,一跃而起,沿着屋顶逃走了。 “追!” 侍卫们立刻自动编成几个小队,纷纷跃上屋顶去追拿刺客。 有惊无险的躲过一劫的腰亦柔在大难不死后腿一软,跌倒在地。 安如晦身边的小太监忙小跑着过去,将她扶起。 658.第658章 示威 安如晦也跟着走到了她的面前,面色复杂的看了她半晌,才开口道: “朕代枝儿谢谢你了。” “不敢,”明亮的宫灯照映下,更加清晰可见腰亦柔的面如金纸。她显然还没有从惊吓的余韵中缓过来,不过仍是恭敬的行礼,声音里带了点令人心生怜惜的颤抖道: “能为陛下和娘娘分忧,是小女的荣幸。” 想起叶离枝的醋意大发,爱搭不理,再看看眼前这人的善解人意与无私相助,简直堪称高下立现。 安如晦的语调不由得放柔了几分,道: “那刺客在没有抓到之前,你就暂且宿在朕的寝宫里吧,外间有专供宫女们休憩的床榻的。” 腰亦柔心中立时不满起来——她都那么卖力的演了一场苦情戏了,这男人居然还没有让她直接睡到他的龙床上去,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可面上仍是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软声道: “多谢陛下。” “嗯,那你早些休息吧。” 安如晦转身,吩咐宫女去熬些安神的汤药来给她送去后,便重新步入了自己的房间之内。 腰亦柔看着他挺拔而清俊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和无情无义的安如瑾比起来,这位大焱的皇帝可就有情有义的多了,他不但温柔而多情,而且十分懂得如何去关怀、爱护别人。 但是在这近乎完美的温柔之中,腰亦柔却深刻的体会到了一层十分违合的东西——那就是自他身上散发而出的,深深地距离感。 你可以走近他,但却无法碰触他。 有时候冷漠是一种距离,对谁都会有的温柔更是一种无言的隔阂。 只是心思不够细腻的人,很难发现而已。 她微微的叹了口气,暗道想要取得他的信任,还真是有点任重而道远。 不过就目前看来,挑拨他与叶离枝之间的感情这一点,她似乎做的挺不错。 腰亦柔几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然后佯装‘虚弱’的扶着墙,一点一点的进了安如晦寝室的外间。 刺客只是来陪她演戏的,当然是一去不复返。 但她却就此在安如晦寝室的外间住了下来。 转眼到了七月初七,牛郎织女一年一会的日子。 安如晦当然不可能一点良心都没有的带着腰亦柔出宫,却把叶离枝一个人丢在宫里,便派人早早的去请她过来。 霍水抱着自己的佩剑,跟在叶离枝的身后嘟囔道:“这还差不多。虽说姐夫这几日乐不思蜀,但心里到底还是有姐姐的,只是……更让人觉得不爽罢了。” 连着好几日不来看姐姐,却和那个假惺惺的冒牌货同进同出,终于良心发现叫姐姐过来一起出宫时,却让霍水很有种被人好心的施舍了般,极不舒服的感觉。 叶离枝摇头失笑,气色和前几日相比好了许多,这些日子的分别确实让她不好过,但想开了之后,反而更觉心胸宽阔。 她本来就是欠安如晦的,安如晦对她不好,她的心里反而要觉得好受一些。 毕竟,上一世,自己是那样的负他,得到了报应,也是应该。 “陛下喜欢谁,不喜欢谁,谁也管不了,且随他高兴就好。” 叶离枝看着前方,不再钻牛角尖的她周身阴郁尽散,看起来竟比以前更要温柔妖娇,光彩照人。 霍水撇撇嘴,有点不理解姐姐为何会如此‘宽容大方’,换做是自己,肯定会一剑将那对狗男女串成糖葫芦。 不过看姐姐嘴角含笑、水眸明亮的样子,看得出她是真正的心情愉悦,便强忍下心头的不忿,再不提这等糟心至极的话题了。 安如晦说让她在寝宫等她,来到安如晦的寝宫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排排的宫灯逐个亮起,驱散了前路的黑暗。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早早的就看到了她的到来,转身进屋,等叶离枝到了门前时,里头的腰亦柔也正好往外走了出来。 一见到她,未语先笑,盈盈一福道:“小女拜见娘娘,娘娘金安。” 将一切都看得很开的叶离枝假装没有看到她嘴角那抹得意的笑,柔声问道: “陛下呢,不是说要带着枝儿一起出去玩吗?” “哦,回娘娘,陛下方才被人叫走了,说是有点事需要处理,等回来后,咱们就能走了,娘娘屋里先请,稍安片刻后,陛下大概也就回来了。” 她微微一侧身,让出通路,倒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以待客的姿态接待着叶离枝进门落座。 霍水哼了一声,路过她的身边时,用不大不小,却正好让她能听到的的声音字正腔圆的吐出了四个字: “鸠、占、鹊、巢。” 腰亦柔不痛不痒,含笑以对。 将她们引入内室后,腰亦柔遣人端来茶水和点心,自己则转去龙床边上,继续收拾着凌乱的床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特特将床铺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抖开折好,其中竟有明显是女子穿过的、色彩鲜艳的里衣和……小衣。 被明黄色的捻金锦丝线滑丝锦被一衬,真是说不出的刺眼和气人。 霍水没有忍住,当即一下站了起来,拔剑出鞘,满脸杀气! 一旁的叶离枝适时的按住了她握住剑柄的手,小声道: “她是故意的呢,陛下既然走了,那么她在这里面做什么,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言下之意,这些衣服也许并非是霍水想象的那样,只是这女子有意为之,故意让她们看见,惹她们生气而已。 “真是贱到了无可救药,为了爬上别人的男人的床,她也算是寡鲜廉耻、煞费苦心了。” 霍水虽然一点都不相信守着一个和姐姐一模一样的美人,安如晦真的会忍住什么也不做。 但既然叶离枝都这么说了,她要再不懂事的闹下去,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将姐姐与安如晦之间的关系闹得更僵。 于是她冷哼一声,收剑入鞘,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霍水绷着一张小脸,以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道:“姐姐只需一声令下,我自有千百种方法不声不响的杀了这个冒牌货。” 659.第659章 无法模仿的美丽 “然后让陛下永远记住她吗?”叶离枝笑吟吟道: “要记住,死人虽然什么也不能再做,可是遗憾永远比美好来的更为让人深刻,你若真的那样做了,那之后,谁会是谁的替身,就真的不一定了。” “姐姐是说陛下会将你当成她的替身?”霍水一下炸毛,满脸嫌弃的道:“呸!她也配!” “所以啊,为了不让最坏的情况发生,咱们还是安分守己一点,说不定陛下哪天醒悟了,便会回心转意,愿意重新与我长相厮守。” 柔柔絮语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能够安抚人心的力量,好像在她的面前,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不值得生气动怒,更不值得介怀计较。 因为究竟谁会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霍水被她笑容可掬的清丽面庞感染,起伏不定的心绪稍稍平息了些许,想了想,低笑道: “是呢,不过仗着和姐姐一样的脸才有今日的这般得意罢了,要是没有那张与姐姐相似的脸呀,怕是不管是太后娘娘还是陛下,都不会对她多看一眼的呢……” 正在假装很忙的收拾衣物的腰亦柔动作一顿,没有气到该气的人,自己的心中却被这句话给点起了熊熊怒火! 尽管知道她正在执行任务中,不该被敌手影响了自己的心绪。 可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想听到这种类似于‘因为别人自己才受到重视’的话吧! 人人生而平等,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段,她可有哪里比那个什么叶离枝差? 但无疑,那个霍水说的话也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要不是因为她有着这张与叶离枝相似的脸,那么她的主子当初就不会救下她,更不会重用她,也不会在执行任务时,会如此的顺风顺水。 莫名其妙的人身攻击倒是没什么杀伤力,因为那只是别人艳羡或嫉妒你的产物罢了。 可像霍水这样既狠狠的戳到了她的痛脚,又让她无法反驳的诋毁,才是真正能够撩拨起人心底最深刻的怒气的源头! 腰亦柔捏着衣服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尖细的指甲险些在上头戳出了几个窟窿来。 她默默的深吸了几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主子对于叶离枝的恨足以证明叶离枝在他心中那不同凡响的地位,而大焱皇帝对于叶离枝的喜欢和爱意,更是真真切切到连插入都要如此大费周章! 而她呢?别说爱,她的主子对她连恨都没有,在他的眼中,自己充其量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没有人会浪费感情在一颗棋子身上。 在大焱皇帝的眼中,她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替身,不然当初来之前,她的主子也不会费尽心思的让她收敛起自己的真实性情,改为尽力去模仿另一个女人的言行举止、气度仪态了。 叶离枝……这个女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魔力? 若说一开始她的到来只是为了完成主子交代给她的任务的话,那么现在,她是真的很想将这个可恶的女人取而代之了! 连在自己男人的床上发现别的女人的贴身衣物都无法激起她的怒意吗? 好,很好,别着急,她还有的是后招呢! 安如晦回到寝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围桌而坐,含笑而谈,和平共处的画面。 连日来郁结的心情总算放晴了些,他大步上前,听到脚步声而转头看向他的两个女子,却露出了与脸庞一模一样的温婉表情。 这让他的脚步一顿,连眼神都恍惚了一下,一时间,居然分不清哪个是他的枝儿,哪个是腰姑娘了。 与他相伴了几千个****夜夜的叶离枝当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虽说心里放开了,可只因为一张脸就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安如晦,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心寒。 是不是有朝一日,这女子将自己模仿了个十成十,自己就会被她完全取而代之,就算被她杀掉,安如晦也只以为死的人是腰亦柔而不是她了? 叶离枝的呼吸因这可怕的猜想而停滞了一瞬,而后又恢复如常。 罢了……自己真是欠他的,若他真的连身边人是谁都分不清楚了的话,那么到底是谁陪在他的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真到了那一天时,自己主动离开成全了他们,也并无不可。 忍下那被人挖心掏肺般的痛楚,叶离枝眉眼弯弯的一笑,明亮的眸子中柔光闪动,比寒夜中的火焰更为璀璨与夺目,轻声道: “陛下,您回来了,咱们这便出发?” ——真情与假意的区别大致就在于此了,只要她的一个眼神,一句轻言细语的话,就能消弭他心中所有的芥蒂与忧愁。 安如晦为自己方才的认错而感到好笑,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忍不住走上前去,一把将这个肖想了不知多少日子的女子拥进怀里,附在她的耳畔低喃道:“好,咱们这就走。” 温暖潮湿的气息染红了小巧精致的耳朵,嗅着他身上久违的龙涎香气,叶离枝应了一声,随后任他抱着,不再言语。 这脉脉温情的画面却让有幸目睹的另外两人面色不一。 霍水气鼓鼓的想:好嘛,冷落了姐姐这么多天,见了面却来这一套,想让姐姐在你的温柔攻势之下委委屈屈的和另一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哼,简直做梦! 她脸色难看,腰亦柔的脸色更难看,她以为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天,终于让这男人与叶离枝之间拉开了距离,产生了龃龉,生出了隔阂。 却没想到,只叶离枝的一个笑容,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他就可以不计前嫌,毫无心结的展开双臂,重新将她拥在怀中! 那她前期辛辛苦苦的布局和努力算什么? 自己在这男人的眼前有意无意的晃了这么多天,他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碰过自己,反倒是叶离枝,让他郁闷了这么多日,与他分开了这么多天,一见面,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这……天理何在! 腰亦柔表示自己被深深的打击到了。 660.第660章 谁也不是软柿子 她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主子那么厉害,直到现在,却还是没能将这两个天敌全部除去。 因为……他们之中的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会轻易相信别人,难以随意摆布的棘手人物! “陛下,”腰亦柔嗲声嗲气,用柔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打断了这温馨甜蜜的氛围,娇声道: “太后娘娘说天一黑便会有人前往河边放灯,咱们若是去的晚了,到时候人满为患,怕就是挤不进去了呢。” 安如晦正沉浸在再次将心爱之人拥在怀里的满足之中,不想撒手。 却是叶离枝先一步的推开了他,退后一步道: “咱们该走了,莫坏了腰姑娘的兴致。” 腰亦柔的心登时猛烈一跳!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个娘娘,却要去在乎一个没品没分的女人的兴致?! 这不是在捧杀她么! 腰亦柔宛若突然间被人硬逼着生吞了一块石头下去似的,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一直没有对她出手的、看似温善可欺的女子,却在这个当口猝不及防的给了她狠狠一击! 果然,下一秒安如晦便锁起了眉心,不悦的嘟囔道: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母后……算了,你管她作甚,不过,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可以这就带你去看。” 叶离枝不置可否,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不疾不徐的往外走。 霍水斜眼睨了一眼脸色发白的腰亦柔,冷冷的哼了一声,幸灾乐祸道: “哎呀呀,真是糟糕,姐姐本来想陛下的身边有了别人就会不要她了呢,谁知只不过不小心对着陛下笑了那么一下下,陛下就重新变得离不开姐姐了,啧啧……真是令人苦恼啊……” 说着,边佯装无奈的摇头晃脑,边从腰亦柔的身边擦身而过。 腰亦柔的一口银牙险些直接咬碎,怒意一触即发,满心的挫败与不甘疯狂反噬,几乎瞬间就将她全部吞没。 不过,冷静,冷静。 安如晦还没有将她赶出寝宫,赶出皇宫,甚或赶尽杀绝,皇太后也依然在偏向的喜爱着她,她还没有彻底的输掉,不是么? 所以,接下来,她可要加倍的努力才行了! 夏夜凉风习习,沁人心脾。 宫外果真如皇太后所说,一入了夜,无数年少的未婚男女便来到河边,相约放灯许愿,小夫妻们也携手走上街头,与孩子们共享天伦之乐。 更有心灵手巧的少女少妇们拿上针线,在迷蒙如梦的月光下聚众比赛,以线先穿过针者为胜,胜者除了可以向织女娘娘许愿外,还可以得到别人相赠的金针与上好的绸缎等物,可谓名利双收。 一时间夜河流灯,星河璀璨,人声鼎沸,行人如织,好一派人间胜景。 安如晦看向身边目不暇接的佳人,绽开一抹清雅如莲的醉人浅笑,含笑问道: “枝儿可想也去放一盏河灯来许愿?” 叶离枝却是轻轻摇头,莹白如玉的小脸上浮现出几许满足之色,语调和软的道: “我的愿望差不多都已实现,今生算已无憾,便将那些许愿的机会留给他人吧,我相信只要心足够诚,就一定能够梦想成真。” 安如晦看着她诚挚的双眼,胸腔中那颗跳动的血肉仿若变成了一团棉花,将他的胸口塞得满满的,柔软又温暖。 只有她,只有这个小女人,才能在无意之中带给他最为无法抗拒、直击红心的感动。 安如晦握着她的大手不由得紧了一紧,点头道: “也好。不过不许愿并不妨碍我们放灯,既然来了,不放一盏回去岂不等于白白出宫了一趟?我看那边就有好多卖花灯的,走,我们去挑一盏?” 叶离枝失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道:“好吧。” 两人便手拉着手高高兴兴的去买花灯了。 不远不近的缀在两人身后的腰亦柔也想要跟上去,却被霍水一剑横在了胸前,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她道: “有正主在的时候,你这个冒牌货就没有出场的必要了。” 腰亦柔眼里看着叶离枝与皇帝陛下恩爱有加、相偕离去的身影,耳里听着带满倒刺动辄就能将人从里到外扎的不舒服的话语,饱满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心头怒火,嫣然一笑,柔和又不失硬气的道: “太后娘娘令小女需时时刻刻陪在陛下左右,不能有半分懈怠,小女虽亦不想打扰陛下与娘娘的相处,但太后娘娘的命令,小女委实是不敢违背,还请姑娘体谅则个。” 霍水眯起眼睛,想拿太后来压她? 不过也对,这女人目前唯一的靠山就是太后了,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太后,若没了太后的支撑,谁又认得她是谁? 明明和叶离枝长的是一模一样的脸,但除却初见时的新鲜和惊奇后,霍水真是真看她越感到恶心了。 毕竟人虽是看脸的生物不假,但却并不是一直看脸的傻蛋,美丽的表皮若是掩盖不住内里的险恶,那么无论伪装的有多好,终究只能得来别人的厌恶。 尤其是,她靠脸上位还不算,靠的还是别人的脸! “呵呵,太后的命令当然是没有人敢违背的,但太后娘娘宅心仁厚,只是留你在这里说会儿话,她老人家总不至于会因此而置你于死地的吧?” 霍水对于她姐夫的好感度在腰亦柔出现以后已经以不可阻挡的速度直线下滑,现在无理取闹的在这里挡住腰亦柔,为的也不过是让姐姐少看到这个妖孽几眼,免得惹得心情不快罢了。 腰亦柔用力的咬了咬下唇,一时竟没想到强而有力的言辞来反驳她。 说太后娘娘的命令万死而不可违?那倒显得太后娘娘太过冷酷无情,连这点小过错都要大惩了! 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四肢发达好像只会打打杀杀的小姑娘,居然还有这样一副伶牙俐齿。 倒是让她小看了。 松开被咬痛的下唇,腰亦柔面不改色的笑道: “那当然不会,太后娘娘待人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姑娘将我拦在此地,究竟是有什么要紧事呢?” 661.第661章 意外收获 霍水理直气壮道: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拦着你。” 腰亦柔的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 看来她刚才总结的有点不全面,这人除了打打杀杀、伶牙俐齿外,还十分的无耻和无赖! 腰亦柔的一颗心被她气得别别直跳,不过她也算是个命运多舛、见多识广的人了,什么样的烂人没有见识过?今天权当又多了一个见识罢了。 见对方软硬不吃,她索性也懒得白费力气,就这样和她僵持而立,默默的等待着自己的机会出现。 那边厢,叶离枝也早已和安如晦挑好了几盏花灯,正慢慢悠悠的顺着人潮向河边走去。 粉色的纸花中竖立着一根小小的蜡烛,蜡烛照映着粼粼的水光,在漆黑的水面上投下片片荡漾的花影,说不出的唯美与动人。 叶离枝情不自禁的随着自己亲手放出的花灯沿着河岸往前走,看着它摇摇晃晃,随波逐流,随后跟着其他的花灯一同飘向未知的远方,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惆怅。 霍水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事实上,从看到他们买完花灯后,她就懒得再和那个冒牌货面对面了,此时看到叶离枝漂亮而悲伤的侧脸,不由得有些担心的问道: “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这景色太美,把我给迷住了。” “是吗?” 霍水狐疑的朝着河里一望,无数花灯飘摇而过,的确有种如诗如画般悠远而静谧的美丽,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道: “是啊,这里的确很美,不过姐姐……” 她的话还没说完,嘈杂的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女孩儿的尖叫! 霍水眸光一厉,叶离枝已经朝着声源处疾步赶去。 临近河岸的一条青石板路上,正有不少人的目光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吸引了过去,不过,因为人潮太过拥挤,很多人只听得到声音,却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处都是询问的声浪与三三两两赶着去凑热闹的人,原本人满为患的河岸边因此而变得更加寸步难行起来。 不过这都难不倒霍水,她一把揽过叶离枝的腰,足尖一点便腾空跃起,只利目一扫就确定了声音发出的方位,继而踩过无数人的肩头,轻盈灵巧的飞奔而去,引得一片惊呼与叫好声。 但当事人显然不是来表演杂技的,甫一落地,霍水与叶离枝就看清了眼前的情况——一个膘肥体壮的矮胖男人正带着几个人在围殴一个小女孩。 大概是一路追过来赶得有点急,矮胖男人还在呼哧带喘的缓着气,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口才发挥,一边喘一边嚷嚷道: “打!给我狠狠地打,叫她偷我的包子,这个小畜牲,趁我不注意敢偷我杨老二的包子,也不打听打听你爷爷是谁,是你能偷的起的吗!” 女孩儿一身破衣烂衫,瘦骨嶙峋,被几个男人轻轻松松的便摁倒在地,好一阵拳打脚踢,但她除了实在忍不住时才痛叫出声外,其余时间都在拼了命的往自己的小嘴里塞包子,看来是饿的狠了,连自己身下流了一大滩血都暂时没来得及察觉。 霍水当即喝道:“给我住手!” 叶离枝看着几个男人的拳脚还在没轻没重的往女孩儿的身上招呼着,大有不把她当街活活打死就不罢手的趋势,先礼道: “不过几个包子而已,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娃,也未免太过小肚鸡肠了吧?!” 矮胖男人一听这话,立马口水乱喷的道:“关你屁事!” 叶离枝冷笑一声,后兵道:“很好,妹妹,上吧,随意杀,算我的。” “得令!” 对付这些个以强凌弱的畜牲们,霍水甚至连剑都舍不得弄脏,直接飞起一脚接连踹飞两个,剩下的则用刀鞘拍晕,最后才小手一抖,将抖出的半截锋刃稳稳当当的架在了矮胖男人的脖颈上。 矮胖男人被她矫捷凌厉的身手弄的眼花缭乱,等回过神来之后,只觉脖颈一凉,眼前的形式已经来了个惊天大逆转。 他很有骨气的叫嚣道: “女、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 周遭立刻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哄笑声。 叶离枝走过去,将女孩儿慢慢扶起,看着她连咀嚼都来不及就大口的吞咽时仍掩不住的露出痛苦表情,不禁冷冷的开口问道: “她偷了你的包子?” 矮胖老板一愣,立刻点头如捣蒜道:“是、是啊,就是这个小畜生……” “但你也将她伤的不轻,几个包子的钱我可以帮她付,那么她的医药费,是不是该由你来出呢?” 矮胖男人下意识的就想要拒绝,可脖间却狠狠一痛,锋利的剑刃一下吃进了肉里,痛的他立刻吱哇乱叫道: “好好好!我付我付!我付还不成吗!哎哟喂姑奶奶下手轻点,可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霍水哼笑一声,这才将剑往外一送,将空闲的那只手毫不客气的往他面前一摊。 矮胖男人忍着痛,只好从腰间解下了自己的钱袋,只是还没等打开数出几文钱来给她们,已经被霍水劈手一把夺去。 霍水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心里还算满意,嘴上却道:“就这么点儿啊?不如让我再在你身上多划几道口子来作为补偿怎么样?” 矮胖男人差点被她的话吓尿,连连摆手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霍水这才撤了剑,转而抬起脚一下将他往前一踹,看着他摔了个狗吃屎之后才满是嫌弃的道: “还不快滚!以后再敢让我见到你,就见一次,杀一次。” “是是是,我这就滚,这就滚……” 矮胖男人顾不得叫痛,忙不迭的爬起来就跑,连一同带来的还晕着的帮手们都不顾了。 霍水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转而去查看女孩儿的伤势。 “姐姐,她怎么样?” “情况不太乐观,”叶离枝皱眉道:“流了这么多血,肯定不止是皮肉伤,咱们得先就近找家医馆将她送去。” 霍水立刻拍着胸脯道:“这件事儿交给我,姐姐且稍等!” 662.第662章 栽赃陷害不容易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像只小燕子一样再次起飞,掠过密集的人群快速远去了。 她们这边厢热闹非凡,却不知,在她们刚刚离开不久的河岸边,更是高|潮迭起。 重新获得自由身的腰亦柔不声不响的回到了安如晦的身边。 而安如晦原本还和叶离枝肩并肩的在河边放河灯,谁知不过看着她往前走了几步路的功夫,再一眨眼,对方就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不见了。 安如晦喂喂吃了一惊,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之后,快速四下搜寻起来,沿着叶离枝走过的路往前寻去。 随身带着的乔装打扮的侍卫们都是跟在他的身后,本以为叶离枝不会走远,所以他们全都站在了原地待命,没想到这下可好,找起人来时全都抓了瞎。 “分头去找!务必要给我把人找到,否则的话,全部提头来见!” 久寻无果之下,安如晦立刻转身下令,语气里满是暴躁与掩饰不住的惶恐。 ——这些日子他和叶离枝闹得太僵了,他不知道叶离枝这次的不见,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的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这样的想法像火药一样,瞬间击垮了他所有的冷静和自持,要知道,他连唯一能够留住她的筹码——儿子,都不在他的身边,一旦她真心的想要走,便无可挽留了。 侍卫们默默领命,立刻分头行动,各自钻入人群中便不见了踪影。 腰亦柔不失时机的上前一步,主动请命道: “陛下,小女也一同去找吧。” 安如晦闻言,回头看她,大约是今晚的夜色太过深沉,让他一向温润而清澈的眼眸看起来极为高深莫测。 他淡淡的应道:“好。” 神情却在她转身的时候,涌现出几分克制的忍耐。 腰亦柔当然不可能会真心的去寻找失踪的叶离枝。 她巴不得对方去死,又怎么可能管她去了哪儿呢? 于是一边在心里幸灾乐祸的期盼着她这一失踪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一边假借找人的名义在叶离枝最后消失的附近来回徘徊。 然后,瞅准时机,在一个行人路过时不着痕迹的迎身而上,不出所料的撞上对方后,假装脚跟不稳的往后踉跄了几步,而后精准无误的倒向河中—— “啊——!!!” 噗通!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哪!” 太多人的喊叫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片好似胡峰的嗡嗡声,一时间竟无法分辨谁究竟在喊什么。 几个会水性的人已经麻利的扒掉外衫跳下水中,准备将腰亦柔拉上来了。 但腰亦柔牺牲自己跳下河来,怎么可能让这些无关紧要的路人甲乙丙丁占了便宜?当下一边高声尖叫着“救命啊!救命!”一边好像分不清方向似的拼命朝着安如晦的方向扑腾着游去。 人在危机时的喊叫声,与平常说话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女子的尖叫声,听起来大多都是一个样,格外粗犷的女汉子声除外。 再加上那张与叶离枝毫无二致的脸,以及浸在水下看不清衣服的身子,让安如晦难以分辨得清落水的人究竟是谁。 不过他这辈子唯一无法狠得下心去对待的人,大概就是叶离枝了,因此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张脸在自己的面前呼救挣扎而全然不顾、袖手旁观。 当下再不犹豫,纵身一跃便跳入了水中,从后面抱住了她,很快将她捞上了岸。 “咳、咳咳咳……” 腰亦柔二话没说,先低头猛咳一顿,将呛入喉中的河水全部咳出来后,才有气无力的靠在安如晦的怀中,气若游丝的道:“多、多谢陛下的救命之恩。” 安如晦本想将她救上来后就放开,谁知对方非但紧抓着他的袖口不放,还故作虚弱的提不起力气来支撑起自己似的,软绵绵的赖在他的怀中,让他终是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了君子风度的将一个弱女子毫不留情的推开。 不过现在他也没心思听对方说些废话,皱眉问道:“你怎么会落入河中的?” “这……”腰亦柔立刻露出委屈神色,顿了顿,才泫然欲泣的小声道: “小女,小女方才好像看到了霍姑娘的影子,刚上前唤了她一声,谁知她一回身见是我,便不假思索的一把将我推入了河中!临动手之前,小女还听她说什么、什么她姐姐已经忍小女很久了之类的话……” 被河水悉数浸透的衣衫紧紧贴在轻柔曼妙的身躯上,凌乱不堪的黑色长发衬着苍白如雪的容颜,尤其那张脸还是该死的属于他最爱的那个女人的——这让人无法不对这个女人生出想要疼宠呵护的怜爱之心来。 安如晦只有别开目光去,才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那你是在哪里发现她们的?可有看见她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安如晦问。 腰亦柔先是为他不敢看向自己的闪躲目光而一喜,听到他的话后又是心下一沉—— 她想要表达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好不好! 没听到是霍水推她下水的吗! 没听出她的暗示是叶离枝对她早有不满,因此极有可能是叶离枝支使霍水推她下水的吗! 他该做的,是因此而对她怜爱有加,并对那两个心思恶毒的女人生出厌恶之心来,继而疏远她们……这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式! 可惜,安如晦根本听不到她的心声,见她垂首不答,转手就想将她丢给身后的侍卫,自己继续去寻找谁也无可替代的,他的枝儿。 “陛下!” 腰亦柔忙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随意指了一个方向道:“她、她们好像是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安如晦一挥手,跟在身后的两个侍卫中,就有一个在收到了他的暗示后快速离去。 尽管腰亦柔见多识广,但仍无法窥探的出一位帝王这么做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那就是,他根本就不相信她,否则,爱妻如命的他早就亲自根据她的指示去追人了,不可能只单单派了一个侍卫去一探究竟。 663.第663章 爆发 可惜,腰亦柔并非他肚子里的蛔虫,比想象中进行的顺利的多的任务麻痹了她敏感的神经,让她误以为凭借这张脸,就能一个人将大焱的皇宫搅得天翻地覆,却因此而忽略了太多太多极其重要的细节。 当然,这些被忽略掉的细节究竟造成了什么样严重的后果,此时只有天知道了。 那头,寻到了医馆的霍水正赶回来和叶离枝以及几个好心人一起将小女娃风风火火的送了过去。 在大夫为小女娃清理伤口顺便也擦了把手和脸的时候,叶离枝蓦地觉得这个两颊凹陷、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在什么地方呢? “霍水,咱们就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陛下想必会担心的,你且回去给他报个信儿的,免得他担心。” 叶离枝直勾勾的盯着已经因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中的小女孩,对着霍水说道。 霍水撇撇嘴,安如晦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显然大不如前,觉得就算让他担心一会儿,也完全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懒懒的嗯了一声,慢慢吞吞的起身,朝外走去,和方才身轻如燕、来去如飞的女侠简直判若两人。 幸而叶离枝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思考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女娃的身上,没有看到她的反常,任由她心不在焉的去了。 河岸边接连出了两起事故,开始有人觉得此地不祥,接二连三的带着家人离开了,因此来时人头攒动的喧嚣盛况削减了一大半,连行人都变得稀疏起来。 只有意犹未尽的年轻男女们,还留在蜿蜒远去的河岸边,漫步赏星,兴致不减。 霍水远远的就看见了皇帝陛下的身影,看的更清楚的,还有他正在抖开自己的披风,‘关怀备至’的绕过腰亦柔单薄的肩头往她的身上披的温情而轻柔的举动。 她冷嗤了一声,可爱的猫儿眼中充满了鄙夷与不屑。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也的确有三心二意的权力——事实上,每个人都有。 但以爱一个人的借口,去和另一个人搞暧昧、纠缠不清,就令人觉得分外不齿了。 喜新厌旧就喜新厌旧嘛,嫌弃患难与共的槽糠之妻就嫌弃嘛,见色起意就见色起意嘛,想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嘛…… 身为堂堂一国之君,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请问,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何必装模作样的骗着这个,又转身去对着另一个深情款款、体贴入微,他演得不累,她看的都要累了。 形状姣美的唇角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霍水慢慢地踱了过去,看了一眼用双手抓着披风的带子,满面羞红、色如春花的腰亦柔,再看看刚刚将手收回来的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道: “看来草民来的很不是时候啊,打扰了陛下和腰姑娘培养感情了,实在是罪该万死,万望陛下赐草民死罪。” 说完,还朝着安如晦装模作样的一拱手。 “霍水?!” 安如晦看到她,登时眼睛一亮,立刻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口气难掩急切的问道:“枝儿呢?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她现在在哪里?” 听听,说的多么诚恳真挚啊。 瞧瞧,演的多么入木三分啊。 霍水简直有些佩服这个男人的毅力了,您已君临大焱,执掌朝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只需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可以以任何莫须有的名义将她的姐姐打入冷宫,或是以其他什么方式让她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以不打扰他和其他女人的谈情说爱、卿卿我我。 何必为了一个忠贞专一的明君形象,而如此委屈自己呢? 霍水嘴角的笑意更深,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她不情不愿的应道:“姐姐特地派我来告知陛下一声,她的离开并非任性或是迷路,而是我们遇到了一伙欺负小姑娘的混蛋,打跑混蛋之后发现小姑娘伤得不轻,这便将她送去医馆了,姐姐现下就在那家医馆里。” 听到叶离枝并没有一气之下弃他而去,安如晦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 面上却一点都没有泄漏出来,只放开她,收敛了些自己急迫的语气,淡然道:“那就好。” 霍水笑笑,没说话。 心里却在想,听到她的姐姐没有离开或被人害死,陛下肯定很失望吧。 早知道她就先卖个关子,先假装报丧,再报喜,让他体会一下失望的升级版——失望透顶。 “阿嚏!阿嚏!”被忽略很久的腰亦柔忙掩着嘴秀气的打了两个喷嚏,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霍水极其识趣的开口道:“腰姑娘看起来情况不太好呢,陛下先带她回宫休息吧,草民和娘娘待将那女娃安顿好后,自会立即赶回皇宫的。” 安如晦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好吧。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一些银钱,给你们拿去用吧。” “多谢陛下的好意了,”霍水看着递到眼前的金色钱袋,笑眯眯的拒绝道: “正好我从那帮打人的混蛋那里要出了很多银子,给那小女娃治病疗伤是绰绰有余的了,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笑话,以为姐姐离了他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么?简直不要太自恋。 “陛下都递送到你的眼皮子底下了,若不收下,才是负了陛下的一片好意呢,霍妹妹可真是好大的气派,竟连陛下的话都不听了么?”腰亦柔在一旁细声细气的‘劝说’道。 霍水横她一眼:你丫不挑拨离间一句会死么!会么会么! 但这只小猫儿哪里是肯忍气吞声的性子,当下轻笑一声,反唇相讥道: “腰姑娘说的极是呢。哎,我这个草民自然是没有胆子违抗陛下的‘好意’与命令的,腰姑娘却和草民大不相同,身后有太后娘娘撑着腰,就算没名没分,连个低等的宫女都不是,还能抢在陛下的前头说话,当真是令草民不胜惶恐,这以后,是不是就不该唤腰姑娘为姑娘,而是该唤一声……皇后娘娘了?哎呀!草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同时顶撞了陛下与皇后娘娘,真是罪该万死,万死啊!” 664.第664章 陛下的偏爱 说着,就双膝一软,欲要跪下对着腰亦柔行大礼,直惊得腰亦柔险些跌倒在地! 这死丫头片子……她在胡说些什么! 什么皇后娘娘……她的确是有想要取叶离枝而代之的心,但这份心思她隐瞒的很好,绝不会泄漏分毫,如今被她这么一说,倒是直接将那层窗户纸揭了下来,让她内心深处最为见不得光的隐晦心思暴露无遗! 为今之计,只有一计了,那就是——死不承认! 腰亦柔忙强撑着被她的惊人之语吓得虚软的双腿,上前一步硬是将欲要下跪的霍水托了起来,继而急忙对着安如晦温顺的低眸垂首道: “霍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口无遮拦,还请陛下原谅则个,小女绝没有要当皇后娘娘的意思,只要能够陪伴陛下左右,小女此生已是心满意足……” 三言两语将错全部推到了霍水的那张破嘴上,还顺便向皇帝陛下表明了一下自己的一片爱慕之心…… 真是,高明的很哪。 但是霍水哪里会肯让她如愿,立即接话道: “是呢,草民的确年纪小,不懂事,而且嘴上没个把门的……但,让草民很不明白的是,腰姑娘故意长着一张和娘娘一模一样的脸,还来到了陛下的身边,这究竟是无心的巧合,还是有心的谋划呢?这让草民很困惑啊,既然不是亲生姐妹,长得那么像又是为了哪般呢?” 霍水挠挠头,摆出一脸的天真无知懵懂无辜的样子来,满眼问号与不解,充满求知欲的望向皇帝陛下。 ——腰亦柔听的一颗心都要凉透了。 她最怕的就在于此,一旦有人看出了她的险恶用心,引起了大焱皇帝的警戒心,那么,她将满盘皆输……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那位皇太后的确因为不想让叶离枝受大焱皇帝一人的独宠而对她青眼有加。 可是! 一旦被这个母亲发现了她来到她的儿子身边另有图谋的话,那么,她相信对方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让人将她拖出去,凌迟处死! 腰亦柔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卧底’,这个词象征着耐心、谨慎、缜密、心计,以及……万分的危险。 就好像一只小肥羊掉进了狼窝一样,四面楚歌,各个是死敌与天敌,必须步步为营,保持着强大的心理素质以及将死鸭子嘴硬贯彻到底,方能在这逆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一点当卧底的真谛,以最快的速度迅速冷静下来后,故作轻松的掩嘴一笑,道: “霍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呢,什么叫做‘故意’与娘娘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容貌则是天赐,哪是自己能够做得了主的,霍妹妹若是怪,也只能怪老天太过粗心,不小心将小女与娘娘生成了一样呢。” “不过,”她话锋一转,略带几分伤感与怅惘的道: “小女虽与娘娘容貌相似,命途却截然不同,娘娘吉人天相,得陛下护佑与宠爱,小女却只因与娘娘爱慕的是同一人,便要受人质疑……真真是,天道不公哪。” 说完,还露出一个‘自惭形秽’的苦笑来,仿若一片真心不被人理解的苦情痴心女似的,直看的霍水头皮发炸,一片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涌上皮肤群魔乱舞。 她搓着胳膊,讥笑道: “对啊,明明知道陛下的身边有娘娘了,还以‘爱’的名义横插一杠,将人家好好的小夫妻生活搅成一团浑水,你这根搅屎棍可真‘命苦’啊,自讨苦吃的那个苦!” 见腰亦柔张张嘴,欲要反驳,霍水又接着道: “对了,腰姑娘不是还爱拿老天爷说事儿么,那么,老天爷让你比娘娘晚来一步,就足以证明了你与陛下没有足够的缘分!你要是真心爱慕陛下,就放过他吧!不要让他在你和姐姐之间为难,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爱慕者该做的事,而不是嘴里说着爱他,实际上却只会给他添麻烦!” 尽管腰亦柔给自己做了很多身为一个卧底的心理准备,但被她一通数落下来,还是气得五脏俱焚,七窍生烟,火苗都要顶开天灵盖儿往外冒了! “你……你不过是和娘娘关系好,才将她美化成这般,再反过来将我诋毁的一无是处!哼,陛下眼睛雪亮,自会看得出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的,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霍水立即有恃无恐的笑道:“对啊,陛下心眼透亮,狐狸尾巴藏不住,早晚有一天,那只居心叵测的狐狸会被人连皮扒掉,死无葬身之地的,咱们就拭目以待好了。” 说完,便从安如晦手中接过因为听她们斗嘴听的太过入迷而忘记收回的钱袋,与安如晦快速的告别之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懒得再和这个满嘴歪理的贱女人继续浪费口水。 腰亦柔没想到她连个预兆都没有就单方面的结束了这通谈话,将一大片安静的尴尬全部扔给了她,自己则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乌云的撤了,不由得一口气噎在了嗓子眼儿,吞吐不能,险些背过气去。 转眼看到安如晦面无表情的侧脸,她心内一惊,知道她们方才的对话都被皇帝大人一字不落的收入了耳中,也不知他向着谁,又对于霍水的话信了几分,在无法猜得出他真正的心思之下,腰亦柔忙双膝跪地,主动请罪道: “是小女失仪了,小女敢对天发誓,对待陛下当真是一片真心,绝无二意!只是方才被霍姑娘曲解了一番,心内不平,这才出言不逊的多说了几句,还请陛下赐罪。还有……” 她咬咬牙,决定以退为进,便硬是挤出一圈泪花来,仰头看向男人线条完美的下颌,可怜兮兮的道: “陛下若是当真不相信小女,怀疑小女来到陛下的身边是别有用心的话,就请陛下……将小女赐死吧!” 安如晦如墨般的深眸闪烁了几下,低头看向这个紧抿双唇、状似决绝的小女人,忽而一笑,如海棠花开,瞬间惊艳了人的眼睛与心魂,弯腰亲手将她扶起后,用平和温润的语调笑道: “胡说些什么呢,母后那样喜欢你,朕若是敢擅自动她的宝贝疙瘩,她老人家肯定得和朕拼命不可。” 665.第665章 今晚就你侍寝了 腰亦柔只当他刚才的面无表情是摆给霍水看的,更加肯定了只要自己还拥有这张脸,无论她做了什么,这个男人都绝对不忍心对她下手的事实,不禁心内略略得意,紧绷的神经也根根放松了下来,破涕为笑道: “陛下说笑了,是小女修的三世的福分才能遇到太后娘娘这般的好人、得到太后娘娘的喜欢呢。天色也不早了,不如,陛下咱们这便启程回宫?” 自从发现大焱皇帝对于那个叶离枝的感情当真是他的软肋与弱点后,腰亦柔在他的面前时,就完全将自己的本性收敛了起来,姿态变得更加端庄贤淑,连声音都在努力的模仿着叶离枝的淡然与柔美。 果然,安如晦想也不想的就将她的话应了下来,道:“好。” 一行人简单的整顿了一下,回了马车后便朝着皇宫的方向慢慢赶去。 *** 叶离枝和霍水却是在第二日才赶回宫中的。 与她们一同回宫的,还有那个因为几个包子被几个男人打成重伤的小女娃,听闻她在这里没有家,更无父无母,叶离枝便毫不犹豫的将她带了回来,安置在自己的莹翠宫中悉心照料了一整个白天,夜幕降临之后,才得出空闲去向安如晦通报一声自己已经回宫的消息。 腰亦柔就住在安如晦寝宫的外间,她一来,腰亦柔一眼就看到了。 “给娘娘请安。不知娘娘前来此处,所为何事呢?” 甫一看到叶离枝,她就忍不住上前去膈应对方一把。 但叶离枝好像没有看到她这个人似的,径自越过她朝着寝宫内走去,一路畅通,其余宫人都是一副恭谨温顺状,谁也不敢拦娘娘的路。 腰亦柔只觉眼前一空,继而一道凉风自耳边袭过,猛然回头,竟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被这个女人给完全忽视了! 死死瞪着叶离枝款款远去的背影,她这个原本打算气人的却惹得自己一肚子火,暗自咬牙切齿了一番后,才强忍着内伤在周遭几人的窃笑中,忍气吞声的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同时在心里恶狠狠的想着:好你个叶离枝,也就现在仗着娘娘的身份能多威风几天了,等她彻底的取代了她,看她还怎么在她的面前耍威风! 还有这些胆敢嘲笑她的人,她也都好好的记下了,到时候一并要他们好看! 叶离枝进去的时候安如晦正在一帘之隔的里间沐浴。 不过她是算准了时辰来的,这个时候尽管安如晦没有出来,但估摸着也差不多快要出来了。 因此她就很有耐心的坐在龙床的边沿上等,自有有眼色的小太监及时的给她奉上热茶与点心。 等安如晦出来的时候,她的第一盏茶还没有喝完。 只随意的裹了件干净的明黄里衣的男人衣襟大敞,半干的长发如乌云般散落下来,让俊雅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潇洒不羁,身材修长,步伐懒散,全然没了白日接人待客时的那份威严与不可侵犯,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性|感与魅惑,让人见之忘俗。 走向龙床的脚步在察觉到龙床上有人时蓦地停了下来,斜飞入鬓的俊眉高高挑起,上前一把撩开了半遮半掩的床帐,入目的是一张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淡定俏颜。 “怎么是你?!” 安如晦眯起凤眸,待看清龙床上坐着的人是谁时,简直称得上是又惊又喜! 但叶离枝显然感受不到这份喜,只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将她所有的情绪冲刷的只剩下‘惊’了。 怎、么、是、你。 意思是之前,还有别的女人坐在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么? 想起自由出入安如晦寝宫的腰亦柔,叶离枝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抄起手打量着面前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快来爱上我’的男版妲己。 真是想不被吸引都不成啊,无论是容貌、身材,还是他尊贵的身份、手中的权势。 都无不是女人们趋之若鹜,且无往不利的大杀器呢…… 叶离枝眼神上移,与他对视,勾着嘴角,话音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的道: “看到是我,陛下……是不是很失望啊。” “什么?”安如晦眉心一蹙,“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因为是你让我这么想的。”叶离枝不想自找烦恼的在这种话题上深入下去,只开了个头就将它变成了有头无尾的大坑,转而换了副肃容,慢吞吞道: “我今日来,一是想告诉陛下我和霍水已经平安回来,不劳陛下挂心了。二是通知陛下一声,我带了个人回来,她叫水仙,是个无父无母可怜的小姑娘,因为伤得太重又无家可归,我便决定以后将她养在我的身边了,特此前来征求陛下的同意的。” 安如晦眼中的喜色慢慢褪去,转而双手抱胸,睥睨着她,十分不满的道: “你大晚上孤身一人跑到你家夫君的寝宫来……想说的就只有这两件事?” “是的,打扰到陛下我很抱歉,”叶离枝连‘妾身’都懒得自称了,因为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还有这样自称的资格,“如果陛下不想看到我的话,我即刻就走。” 话音未落,人已经站起举步,欲要绕过他——就像绕过腰亦柔时一样,毫不犹豫、无牵无挂的转身离去。 身前突兀的横出一条手臂,强横的挡住了她的去路。 “想要她留下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暗含咬牙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叶离枝侧身回眸,平静安然的眼眸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之美: “陛下想要我答应什么?” 安如晦一字一顿道:“今晚你给我留下来,侍寝。” 叶离枝垂眸沉默了片刻,忽的问道: “是不是只要长着这张脸,陛下都会将她留下来……侍寝?” “你是在吃醋么?” “不,我只是在为我们死去的爱情默哀。” 安如晦凤眸一凝,斩钉截铁的道:“它没有死,也不会死,它会永远的活着,生生世世,轮回无尽,谁也别想逃脱!” 666.第666章 我选择放手 “那看来陛下已经为它找到了下一个寄主了。”叶离枝假模假样的对着他拱拱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安如晦被她气得鼻子都要歪了,隐忍道:“你就非要用这种腔调来跟我说话么!!!” 叶离枝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怎么用力的将眼前的胳膊摁了下去,无波无澜的眼眸中恢复了几许温度: “陛下,无论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帮助你,直到你达成心愿为止。 于是这一次,当你对着另外一个女人开始心动的时候,我该做的事难道不是识趣的远离你,与你保持距离,以不打扰你与别人的好事么?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约束你什么,哪怕你现在就要我去死,为她腾出位子来,我亦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但我只有一个最卑微的请求,那便是请陛下不要再用爱来折磨我了。我心悦陛下,就算是再大度,再洒脱,亦是不愿与别的女人分享陛下的,我可以成全陛下,也恳请陛下成全了我,可好?” 安如晦看着叶离枝的眼睛,那里面诚挚无垢,说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并非赌气,都是真的。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他心疼到无以复加。 尽管叶离枝做下了不少将他气得半死的事,但她对他的心却始终如一,从见面起就将自己的一条小命交到了他的手中,甘愿为他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在所不惜,任由他捏圆搓扁,掌控自己的生与死。 安如晦几乎立刻就想抱住她,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感知她的存在,坚定的告诉她自己从未对任何除却她以外的女人动过心,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可眼角余光却瞥到了雕花木门外的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 ——有人在偷听。 是谁有这么大的狗胆,答案不言而喻。 安如晦只得生生的忍下了自己的满腔情热与冲动,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来,轻声道: “我不会让你去死的,既然你不想侍寝的话,那便走吧。” 叶离枝眸中所有的光亮一下子黯淡了下来,不过仍是理智的问道: “那水仙?” “你想留便留下吧,身为一宫的娘娘,这点小小的权力还是有的。” 叶离枝恭敬的对着他福了福身子,语调重新恢复近乎冰冷的淡然,道:“那便多谢陛下了。” 这么容易就放她走,显然他不是真的想要她的陪伴。 叶离枝已经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滋味儿了,她只知道从腰亦柔出现的那一刻起,她与安如晦之间的关系就一落千丈,有朝一日定会跌得粉身碎骨。 但那是安如晦喜欢的人啊……即使她心中万分排斥,也是要豁出性命去保护,而万万不能动她的一根汗毛的,谁叫……陛下喜欢她呢。 叶离枝缓缓的突出了一口气来,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腰亦柔早就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位子上,看着叶离枝离去的背影,与她一样莹润而明澈的杏眸中涌上一抹恶毒的得意。 ——有她这个比原主更好的替身在,还要原主做什么呢? 第二日,叶离枝执笔闲闲的在案前描摹着安如晦的字画,原本陪着水仙玩耍解闷的霍水突然从书房外冲了进来,甫一见到她就心急火燎的道: “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练这些没用的东西啊!” 叶离枝自专心中转头,看向她香汗淋漓的俏颜,不解道: “怎么了?” 她不在这里练字,难道要和她一样……出去练剑才对么? “哎呀!” 霍水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手中的毛笔夺去,恨铁不成钢的道: “姐姐不知道么,再过几天,就是太后娘娘的生辰了!” 叶离枝道:“哦。” “哦?哦是什么意思?”霍水瞪眼:“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叶离枝满脸无辜的看着她,道:“哦就是知道了的意思,至于表示……我想,讨厌一个人的话,是讨厌她的全部吧,无论我送什么,太后娘娘都不会开心甚至接受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灵机一动,低头看了眼满纸龙飞凤舞的漂亮字体,有点小兴奋的拍手道: “我想到了!不如我就用陛下的字为母后抄几份佛经吧,她老人家看在字像自己儿子亲笔的份儿上,总不至于当面拒绝了我,让我难看。” 霍水不可置信道: “姐,你就这点追求?几份佛经……能有什么用啊!要知道,太后娘娘可刚传出了口信儿,说是希望腰亦柔那个贱女人到时候能为她献舞一曲,现下陛下为了满足她的心愿,连舞娘都为她请进宫里来,准备现学现卖呢!我呸!论跳舞,谁能比得过姐姐你,太后娘娘这么做,是专门为了让姐姐好看,并顺便告诉陛下,随随便便那个阿猫阿狗,都能将姐姐取而代之的!” 看着叶离枝瞬间消散殆尽的笑容,霍水跳脚道: “总而言之,这次我们绝不能再让那个贱女人得逞了!就算姐姐你不想再和陛下过下去,也该是你甩了他,而不是他甩了你!姐,拿出你辅佐阿青从一介普通百姓到登基为帝的智谋与魄力好不好!只不过一个小小的腰亦柔而已,只要姐姐愿意,一天捏死她十回都是小意思,还能让她上窜下跳到今日?要知道,那恬不知耻的家伙可比衣服上的鼻涕都要来得让人恶心和厌恶!” 叶离枝转回身在宣纸上画圈圈,没应声。 霍水还以为她没有听明白自己的话,立即唤道:“姐?” 叶离枝不理,继续画圈圈,画的自己粉润的指腹上沾满墨迹都没停住。 霍水这下明白了,这家伙不是没听明白,而是压根就在装聋作哑! 但她这么容易就放弃就不叫霍水了,霍水凑得更近了些,在她身边打起转来,继续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锲而不舍的呼唤这个临阵退缩的家伙: “姐?姐!姐姐?小姐姐?大姐姐?大姐大?叶、离、枝——!” 667.第667章 我要的只是你能快乐 卷成喇叭的双手都直接扣在叶离枝的耳朵上了。 叶离枝只得侧头避开,用手揉了揉惨遭尖叫凌虐的耳朵,无语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霍水气结: “这话应该是我问才对吧!姐,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女人一步步代替你的地位抢走你的男人甚至仗着有太后娘娘当靠山想要骑在你的头上拉屎? 我求求你醒醒吧!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一旦得势,第一个动刀的肯定是你! 现如今我们该做的,就是将这株有毒的幼苗掐死在土壤底下,绝不给她任何冒头的机会! 再者,容妹妹提醒你一句,一旦她上了位,而你因此而惨遭陛下抛弃的话,那么小皇子亦会跟着受牵连,他将来一旦从西疆回宫,第一个面对的劲敌就将是这个贱女人以及她的孩子! 哪怕为了你的儿子着想,你也要拿出点手段来让那女人好好看看,咱根本不是好惹的才行!” 生气蓬勃的小姑娘紧握长剑,双目炯炯有神,好像她一声令下,她就能冲出去将敌人捅个透心凉似的。 不等叶离枝想好怎么回答她,霍水忽的又双眼一亮,兴致勃勃的道: “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了!之前阿青不是为了不让我走,将我的衣服都拿走了么,不如咱们将这招也用在那贱女人的身上怎么样? 等到了太后娘娘过生辰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偷偷的潜进她的房间,将她所有的衣服都偷光光! 这样,她就没有办法再踏出自己的房间一步了,姐姐再在这时闪亮登场,一舞倾城,艳惊四座,最后再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不仅能大出风头,还能将那只老妖婆气个半死!哈哈,太妙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幸而莹翠宫里叶离枝从不留外人,关起门来就可以随便怎么说都不用怕隔墙有耳了。 陶醉在自己的睿智中的霍水很快听到了一把坚定而清润的声音道:“不行。” “……啥?” “我说,不行,”叶离枝静静的看着她,黎黑的水眸宛若两颗纯净的宝石,散发着令人心折而不容拒绝的光芒: “我们不能这么做,因为……陛下喜欢她。” 霍水感觉自己瞬间丈二和尚附体,摸不着头脑的又问了一句:“……啥?” 这是尼玛什么狗屁逻辑,她要整腰亦柔跟陛下有个毛的关系啊! 等等……姐姐的意思该不会是…… 看着霍水惊疑不定的目光,叶离枝苦笑着点点头,道: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决定牺牲自己,成全他们了。至于御儿,我会再想办法,让他这辈子都不用回宫的。” “为什么?!”霍水又是好气又是不解: “你有哪一点比不上那贱女人的?而且,我敢打赌,你肯定比那女人更加更加的深爱着陛下!同样是爱一个人,她凭什么就可以阴招百出、耀武扬威,而你就只能委曲求全,逃避退让?这根本就不公平!” 她一掌气愤的拍在身旁的书桌上,结实的黄花梨木桌立刻以她的手掌为中心,崩出几条触目惊心的裂缝,连桌上的烛台都跟着跳了三跳,看得出是动了真怒。 叶离枝蹙拢眉心,心疼的将她的小手抓起仔细看了看,确认除了发红之外没受什么伤后,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何必用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呢?而且,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生气的,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曾深深地背叛过陛下一次,万死难恕其罪,所以自那以后,我就打定了主意,无论他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他,将所有他想要的东西全部亲手捧到他的面前去。” 之前会下定决心对付太后娘娘,是因为太后娘娘的命令安如晦也不想遵守。 那时的他若真的有三妻四妾的念头,也不必和太后明里暗里对着干了。 现在下定决心不去对付腰亦柔,是因为安如晦好似对她有意思,从腰亦柔出现开始到现在仍留在了他的身边就能看得出,他对她起码并不讨厌。 叶离枝在用满足安如晦所有的愿望,来弥补上一世对他犯下的过错。 霍水吃惊的瞪大眼睛,显然不大敢相信性情和人品这么好的姐姐,居然还曾有背叛过他人的黑历史。 “姐,你……” “什么都不必说了,这件事就这样,我们什么都不要做,只做好我们分内该做的事就好。”叶离枝疲惫的捏了捏眉心,抛开这些让她心累的话题转而问道: “水仙呢?她怎么样了,感觉好些了吗?” 霍水默默平复了下心绪,将小泼妇模式调整回活泼美少女后,才开口道: “她恢复的挺快的,今日都能下地走两步了,只是伤口还是会感到痛。” “那就暂时不要再让她下地乱跑了,多在床上休养几日吧,走,我和你一起过去瞧瞧她,顺便让宫女送点新鲜的果子过来。” “……好。” 她嘴上答应着,人却没有急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叶离枝走到门口时,才突然开口问道: “姐,你真的不恨他吗?” 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何必非要用让自己最为难过的这种? 叶离枝的手已经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闻言,片刻也没有犹豫,头也不回的应道: “不恨。”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迎着门外万丈的阳光踏了出去。 霍水一怔,好半晌才回过味来,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人家都不在意了,她还在这里皇帝不急太监急些什么呢? 于是也跟着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将水仙带回来打理干净后,叶离枝才终于想起救下的这个女娃到底在哪里见过—— 她前去长平寻找并偷取火药秘方的路上,遇到了一伙人贩子,将她和一车的小女孩们关在一起,其中那个据说从小受后母虐待从而导致有点傻乎乎的小女娃,就是她无误。 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叶离枝得知那日她们的确是逃回去了,但是没过几天,水仙的那个后母就被当地的几个地痞流氓虐待致死,扔去了乱葬岗,水仙因此而过上了四处流浪漂泊的日子。 668.第668章 自荐枕席【新年快乐!】 临走前她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可是金山银山也有吃空的一天,更何况她还没有,只是几件不甚值钱的小玩意和几两碎银子而已,因此没过几个月就花了个精光。 到达大焱的都城时,已经是饿了好几天了,因此才一个没忍住去偷了人家的包子来吃,结果惨遭追打,幸而遇到了霍水和叶离枝,才没有被人当街活活打死。 其跌宕起伏、充斥着被虐打的命运,已经不能单单用‘苦’字来行容了,用‘惨’字更为贴切。 因此叶离枝才决定从此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结束她快要长达十年的悲苦生活。 只是此时的她还没有想到,这个决定在日后将会给她带来怎样震撼的结果。 *** 自从叶离枝来了皇帝的寝宫结果没有被陛下留下侍寝时,腰亦柔就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 连最爱的正主都失去了吸引力,那么陛下是在等待谁来与他同塌而眠呢? 答案不言而喻,当然是——她。 于是腰亦柔选了个既显得自己矜持,又能适当的表达出自己的讨好的日子——三日后,将自己好好的洗漱打扮了一番,在安如晦沐浴完毕出来之前,悄无声息的坐到了他的龙床上。 她身份特殊,既不是低等的宫人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嫔妃,不过仗着太后的宠爱,因此其他宫人才没有人敢管她而已。 这也直接导致了她的行动畅通无阻,几乎没有受到一丁点的挫折。 所以当安如晦从厚重的布帘之后走出来时,就看到了依稀熟悉的一幕—— 宽大的龙床边沿,端坐着一位娇小玲珑的女子。 床帐分挂两边,将她的容颜半遮半掩去了大半,只露出一只尖俏的雪白下巴。 惯性思维的认知下,安如晦以为又是叶离枝为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来撩拨他了,当下毫不迟疑的上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以调侃的口吻道: “怎么舍得今晚又来看我了?” 话语伴随着床帐被撩开的动作,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床帐之后的人也完完全全、清楚明白的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闻声抬头看向他的女子明眸皓齿,秀丽可人,娇柔婉约,迷人心智。 她也不说话,只是对着安如晦笑得眉眼弯弯。 ——实际上,只有在她不说话的时候,才最像叶离枝。 安如晦微微一愣,很快回过神来。 虽然很像,像到不能再像了。 但叶离枝穿的衣服不会如此暴露,不会穿露肩装,也不会遮遮掩掩的秀出半条玉腿,更不会将衣领压得那么低—— 他怀疑再往下低一点的话,就要看到肚脐眼了。 但他温雅俊秀的面容上仍是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欣慰笑容,带着薄茧的大手抬起,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然后在腰亦柔心中窃喜、欲说还休、娇娇怯怯的注视下,缓缓道: “别用她的脸露出不属于她的表情,这样一来,就不像了。” 窗外,月光照耀着树间蝉影,飘渺深幽。 覆在她半边脸上的大手是那么温暖,却好似突然在这句话后变成了恶鬼的利爪一样,将她血液中所有的温度都抽干—— 腰亦柔的表情僵硬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陛、陛下,您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你的幻听而已,”安如晦放开了她,面容秀雅神色温柔,好似刚才那个让人寒从心起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施施然的回身挑了张凳子坐下。 而那把凳子与她之间的距离把控的很好,与她既不会显得疏远,也不会因为过于亲近而让她觉得唐突,是个很能让人感到舒服且放下心防的绝佳位置。 “说罢,你进来找我,所为何事?” 夜风吹过,枝叶披拂,为房间内的气氛又添了几分幽静与难得的浪漫氛围。 在这样的氛围下,差点让腰亦柔忘记了方才安如晦说过的话。 当然,只是‘差点’而已,她还没有老到眼花耳聋的地步! 能够利用替身的身份让任务顺利进行,她固然感到很高兴。 但! 她努力了这么久,自我感觉都要超越正主儿了,本以为在安如晦的心目中,已有一大半取代了叶离枝的地位。 却没想到,只被安如晦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全部打回了原形! 叶离枝……叶离枝! 霍水曾对她说过的话不期然的浮上心头,那丫头片子用着十分不屑的语气,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这张脸,陛下恐怕连一眼都懒得多看! 那时她还满肚子的不以为然。 可现如今,现实却狠狠的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诉她——她只是个替身。 还是个不能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表情的替身。 因为一旦哪里不像正主,她立刻就会遭到毫不留情的……嫌弃! 她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的双手手心不可抑止的冒出一阵又一阵的冷汗。 原以为这个男人厌腻了正主儿,却又一时舍不得正主的那张脸,因此才将她留了下来。 可直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眼前这个气度内敛性情温和的男人……她,根本就一一点点都没有看透过! 连敌人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还谈何去掌控他,利用他,驾驭他? 简直是痴人说梦。 “怎么不说话?” 微笑看着腰亦柔青一阵白一阵宛若调色盘般的脸色,安如晦端起手边的茶盏,漫不经心的询问。 对方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好半天才将自心底涌上的恐惧和后怕压下,强撑起一抹娇美明丽的笑,转过身,一边拿东西不动声色的将手心中的冷汗悉数抹在在锦被上。 “这个……”腰亦柔双手捧着新做的礼物,定了定神,低垂螓首,朱唇轻启,羞羞答答的道: “这是太后娘娘托小女转交给陛下的,说是……枕头要自己亲手做的才最舒服,便令小女给陛下做一个了,小女也不知做的合不合陛下的心意,请陛下过目。” 安如晦的目光缓缓下移,投射在那只做工精致的角枕上。 669.第669章 邯郸学步 男女之间是不能乱赠东西的,尤其是这类暧昧不清的东西。 赠人角枕,其中暗含的意思就是——想与对方同眠共枕。 安如晦看着女子芊芊玉手中捧着的东西,再看看女子那张人比花娇的小脸,玲珑有致的身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丝丝媚惑,换做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忍不住嗷嗷狼叫着扑上去了。 可惜,尝过最好的,这些模仿不成反倒连自己的特色也快要全部失去的残次品,怎么可能引得起他的半点兴趣呢? 初次见面的悸动早已散去—— 那就好像人在看到一朵极美的花儿时,不由自主的生出的想要采摘的冲动。 但那冲动都会转瞬即逝,没有人会对一朵过路上的花儿念念不忘。 他们更需要的,是能与他们同舟共济、风雨同路的伴侣,而不是一朵中看不中用的花。 “母后真是糊涂了,”安如晦晃着手中的茶杯,看浅色澄澈的液体在细腻的白璧杯内轻轻荡漾,泛起点点烛火倒映出的清莹波光,丝毫不为所动的道: “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同塌而眠,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除非整夜都睁着眼睛,保持清醒,否则的话,指不定哪个放松警惕的时刻就会被人毫不费力的捅上一刀,到时候……可就悔之晚矣了。” 腰亦柔很不自然的干笑: “陛下多虑,小女岂敢呢?” 顿了顿,又委屈兮兮的道: “小女都和陛下日夜相处了好些日子了,小女是什么样的人,莫非陛下还不明白吗?小女对陛下的一片真心,可谓天地可证,日月可鉴,陛下这样说,委实让小女感到伤心不已呢。” 通常女人这样说过之后,男人在一时的心软之下,总要忍不住上前来安慰几句的。 谁知面前的男人只是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笑道: “就当朕是疑心多虑吧,那些不够谨慎的君王总是很短命的,朕可不想步他们的后尘。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朕要歇息了,你且先退下吧。” 说完,便招进一个宫女来,为他宽衣解带,准备就寝了。 腰亦柔捧着角枕的手一直不敢放下,此时两条胳膊早已酸疼难当,还以为付出会有丰厚的回报,谁知,得来的竟然只是一句‘早些退下’?! 可看着男人旁若无人的平举双臂,任由宫女服侍的挺立侧影,想起方才的谈话,在摸不透对方的意思之前,只好将想要造次忤逆的心思统统压了回去。 她死皮赖脸的在人家没有收下礼物的情况下,将礼物自作主张的放在了床头,与原来的那只并放排列,看起来,好像真的要有两个人一起睡在上面似的。 做完这些,才站起身来,对着安如晦盈盈一福道:“那……小女就先行告退了,愿陛下安寝。” 安如晦背对着她,敷衍的点了点头。 待她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去后,安如晦清俊的脸上所有和正面有关的情绪全部撤了下去,语调阴沉的道: “去给朕打盆干净的清水来。” 宫女微微一愣,随即立刻顺从的应道:“是。” 不多时,便捧着一只有着精致纹饰的瓷盆走了进来,瓷盆的边沿上还搭了一条干布巾。 安如晦等她将瓷盆放到盆架上之后,便走过去,撸起袖子,开始洗手。 他的手上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却好像被什么肮脏污秽的物事沾染过一样,洗的十分认真用力。 尤其是那只碰过腰亦柔的手,被重点照顾着洗了三四遍,连皮肤都开始微微发红后,才勉强停了下来,开始拿起布巾擦手。 擦完之后,将布巾随手一扔,落入盆中,惊碎了一弯静水。 小宫女垂首立在一旁,被安如晦奇怪的举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等他开口说‘好了’时,才如蒙大赦般的捧起瓷盆,逃也似的迈着小碎步急急匆匆的冲向了门外。 安如晦看着自己纤尘不染的双手,想起母后的节节相逼,腰亦柔的步步倒贴,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难明的锋芒。 随即,来到龙床前,将那只多余的枕头随手一扔,倒在上面便合目睡去。 *** 腰亦柔意识到专攻皇帝陛下可能不是一个好计策,第二天就雷厉风的带着‘请教跳舞’的好借口,与安如晦为她请进宫的舞娘一起,大摇大摆的去了莹翠宫。 此时的叶离枝正坐在水仙的床前给她讲故事解闷,霍水则兴致勃勃的跑去外面布下陷阱捉麻雀,说要给她们做烤麻雀吃,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腰亦柔来的时候,霍水自然也是第一眼就看见了。 然后果断转身,冲进去,又举着一根扫把冲了出来,驱赶畜牲似的朝着腰亦柔的面门就扫了过去,还满脸嫌弃的道: “去去去去!这是谁家的狗啊不看好自己跑出来了,莫乱闯啊,小心被人打死!” 腰亦柔被她粗蛮的举动给逼的连连倒退出好几步,险些一个不稳跌倒在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急败坏的一抬玉指,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你好大的胆子!小心我去告诉太后娘娘,让她遣人将你拖出去仗毙!” 霍水叉着腰,咯咯直笑,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欠扁的挖了挖鼻孔,反问道: “哟,原来畜牲也会说人话啊,不容易,看来是个珍稀物种。啊,你说啥?要到太后娘娘那里去告我的状?以什么名义?你乱闯别人的地盘还在别人的地盘上颐指气使、大呼小叫的名义吗?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快去吧!我相信太后娘娘仁德贤明,应该不会滥杀无辜、助纣为虐的,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响彻天际,但落入腰亦柔的耳朵里,真是怎么听怎么嚣张,怎么听怎么跋扈。 她强作镇定的掸了掸衣裙上的尘土,决定不与这个牙尖嘴利的东西一般见识,仪态万方道: “叫你家主子出来,我要见的是她,不是你,这儿没你说话的份儿。” 言下之意便是在她眼里,霍水不过是个低贱的下人罢了,还没有跟她谈正事的资格。 670.第670章 来者不善,那就来战! 闻言,霍水不气也不恼,而是笑眯眯的反问道: “那你又是个什么身份呀?上不得台面的替身?还是我家娘娘的备用品?啧,盗版就是盗版,再怎么模仿也及不上正版的万分之一,可惜啊,某些小丑还自不量力,一个劲儿的在陛下面前献丑呢!也不想想自己能得到陛下的另眼相看,究竟是托了谁的福!” “你!” “霍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叶离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 本来是应水仙的要求,出来看看她心心念念的麻雀烤好了没有。 却没想到,一出门,竟又看到了自己目前最不想看到的人。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霍水一听到叶离枝的声音,气势一下弱了下来,委委屈屈的嘟囔道: “是她先狗眼看人低的嘛,人家只是小小的反驳一下啦!” 腰亦柔捂着险些被气炸的肺,在心中连连冷笑,暗道这要只是‘小小的反驳’的话,那‘大大的反驳’又是一番怎样的泼妇骂街作态?! 叶离枝明察秋毫的水眸一扫,立刻看到了跟在腰亦柔身后的舞娘,心下了然。 对于这等带着陛下的恩宠上门来炫耀的女人十分厌烦,但仍是耐着性子道: “义妹不懂事,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有大量,莫要同她小孩子一般计较。” 霍水看了眼自叶离枝出现后,一直保持腰板挺直、毫无行礼的意向的腰亦柔,不屑的撇撇嘴道: “还是我家娘娘大度啊,一个没名没分的东西在她面前没规没距,非但没有斥责,反而绝口不提,真是等闲人拍马都追不上的。” 这个‘等闲人’是谁,不言而喻。 腰亦柔硬挺的窄腰僵住,怒目瞪了双手抱胸闲适的站在一边的霍水,口不择言的骂道: “看好你家的狗!别再让她乱咬人!” 霍水不痛不痒的冲她做了个气死人不偿命的鬼脸。 倒是叶离枝眸色一沉,周遭的温度立刻直线下降。 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简直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腰亦柔心内一惊,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极力模仿的这位清姿绰约、温柔婉约的女子,竟然还有如此气魄逼人、凛然而不可侵犯的一面。 惊愕之余,言行之间也不由得变得更为小心谨慎起来。 叶离枝冷冷道: “姑娘慎言。要是辨不清人与狗的分别,还请姑娘早日去看大夫。” 腰亦柔登时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谨慎行事,谨慎行事。 她在心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强行将自己满腹的怒火与恶言全部压了回去,不让它们冲喉而出,以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呵呵……娘娘说笑了,哎……小女也是一时气盛,方才有些失了分寸,都怪小孩子太不懂事,百无禁忌,什么都说,才惹得……算了,小女相信娘娘宰相肚里能撑船,定不会责怪小女的,对吧?” 她要是敢说不对,那等于是直接打了霍水的脸。 叶离枝扭头看了霍水一眼,见她并不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护短的心思才稍稍收敛了些,不怎么感兴趣的问: “不知腰姑娘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还真不愧是夫妻,连问起话来都同安如晦是一个调调。 腰亦柔掩下胸中莫名翻涌上来的酸意,笑意吟吟的道: “这不,太后娘娘让小女学跳舞,可小女天资驽钝,从小从未接触过舞蹈,且手脚总不协调,便特地带着舞娘来一起请教娘娘了,听闻娘娘自小在教坊长大,单是跳舞就学了十年,定是我等所不能比拟的,还望娘娘不吝赐教一二,也好让小女对太后娘娘那边有个交代。” 霍水心想:你会不会跳舞,关姐姐屁事啊! 还不吝赐教……来炫耀才是真的吧! 说完这番话后,腰亦柔便嘴角含笑,紧紧盯着叶离枝的眼睛,生怕错过她眼中每一分神色的变化。 有些事是根本瞒不住的,只要有心打听,总能打听的到。 叶离枝是前叶丞相府中的庶女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在教坊中的那十年,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身份卑微也就算了,竟还被亲爹丢进尽出舞妓与歌妓的教坊之中。 好心人兴许会觉得她的命运很凄惨,但在大部分的人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注定只能以取悦男人为生的卑贱女子! 得知了这些信息后,腰亦柔怎能不赶紧的来往叶离枝的痛脚上,狠狠地踩上一踩? 可惜,对方的反应令她大感失望。 只见叶离枝恍然一笑,好像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耳朵自动将不想听的话全部过滤出去,只将有用的信息保留了下来: “腰姑娘来,是想跟我学跳舞?”叶离枝问。 “是呢,小女听说……” 叶离枝有些不耐的打断她的‘听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如今还提它作甚?腰姑娘既然想学跳舞,我也不好推辞。可是,我的舞也是教坊里的舞娘们教的,若是连她们都不能教好姑娘,我这个‘学生’又何德何能呢?姑娘要是不满意陛下的安排的话,大可去跟陛下一提,我想,依照陛下对姑娘的看重程度,他定会想尽办法的满足姑娘的心愿的。” 这番话说的可谓在情在理、合情合理,可不怎的,就是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腰亦柔脑袋飞转,想了想,竟一时没想到要怎么反驳她的话。 倒是她身后的舞娘及时的开口道: “陛下日理万机,繁忙的很,能为姑娘寻来舞娘已是姑娘的福分,怎敢再去劳烦陛下呢?娘娘虽然并非舞娘,可在教坊中的十年并非白过的,若是没有今日际遇,怕是……早已晋升为正经的舞娘了。” 未等叶离枝开口应答,霍水已经在一旁凉凉的开口道: “我不歧视任何人,哪怕她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姬,可我想问问这位姐姐,你要我们堂堂一位后宫的娘娘来教一位什么都不是的姑娘跳舞,是何用意?是说皇帝陛下宝册金印册封的妃子,非但不能拒绝你们,还要自降身份的去充当舞娘,教别人跳舞么?” 671.第671章 自编自演 舞娘连忙跪地磕头,求饶道: “奴家并非此意,还望娘娘明察!” 腰亦柔也跟着连声附和道: “是啊,她大概也是为我着急,才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既然娘娘不肯的话,那我们再另想办法就是,还请娘娘的人莫要为难于我们。” “啧,”霍水感叹道: “原来这就叫做倒打一耙啊,在下今日真是涨见识了。敢情娘娘不教你们,还是娘娘对不起你们了?” 腰亦柔不说话,但脸上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你们就是在欺负我们! 叶离枝看着眼前僵持的情景,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她都决定放别人一马了,怎么别人反倒不肯放过她了? 忽的,她无意识流转的目光一顿,吃惊的盯着腰亦柔因为微微低头,而显露出的、位于如天鹅般洁白修长的侧颈上的斑斑红点。 如梅花落般,暧昧无比。 她呼吸一窒,下意识的直盯着那红点,脑中空白一片,甚至连自己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都忘了。 似是察觉到她紧追不放的视线,腰亦柔佯装无意的摸了摸脖子,过了片刻后才好像终于想起什么来似的,有些羞涩的笑道: “真是的,说好的让陛下不要咬的太上面,以免遮不住,让人看了笑话,谁知陛下就是不肯听呢。” 叶离枝的身体微不可见的轻轻一晃。 霍水立刻反应过来,也跟着看了过去,发现那似乎昭示着某种背叛与欺骗的鲜明标记后,立时火冒三丈! “贱女人!”她跳着脚的大骂道: “你还敢再贱一点么,抢了别人的男人不算,还跑到别人的面前来扬武扬威,你爹娘都死光了么居然这么没教养!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那么讨厌姐姐又来这里做什么,却原来学舞是假,来惹姐姐生气是真!” 腰亦柔暗含得意却故作惶恐道: “我……小女不敢。” 霍水跳到叶离枝的身前,挡住那令人作呕的女人和印记,声色俱厉的低吼道: “你给我滚,现在,马上!否则,我立马一剑结果你这个贱蹄子!” 这一回的局势好像倒转了过来,面对着霍水的恶言相向,腰亦柔的反应只是闲闲的掏了掏耳朵,巧笑嫣然道: “陛下的赏赐,不敢辞,陛下的恩宠,小女更是不敢辜负,霍姑娘对小女这般尖酸刻薄,又是何必呢?难不成,霍姑娘还对陛下有意见?” 面对着她的挑拨离间、绵里藏针,霍水的回应是二话没说,直接拔剑。 寒光凛冽的长剑映出腰亦柔眼中那一闪即逝的真正惶恐。 正当她想随便找个借口匆匆离开,远离这只冲动的小畜生时,叶离枝却及时出手,徒手抓住了霍水的剑刃。 霍水大惊:“姐!” 想抽回剑却是不敢,因为怕伤了叶离枝。 叶离枝在她耳边低声的道: “不要紧的,这一天,早就该到来了。” 按照皇太后那不死不休的性子,以及安如晦的身份地位,他的身边,迟早会出现别的女人。 也迟早,不会再只宠爱她一人。 她得到了安如晦自十七岁至如今的陪伴与溺爱,已经该是满足了。 人……总不能太过贪心的,不是么? “还是娘娘讲道理,”腰亦柔抬袖,轻掩盖朱唇,娇娇一笑,姐俩好的讨教道: “娘娘,你可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让陛下没招,什么表情方能让陛下失去理智,大脑空白,不能自已么?可要赶紧告诉妹妹一声,妹妹下次可不想再受这样的‘罪’了,陛下太过热情,委实让妹妹有些吃不消呢。” 霍水唾道:“你还要脸不要!大婶,我拜托你撒泡尿照照镜子,面相那么老,还好意思唤我家娘娘为‘姐姐’?说出去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女人绝对不能碰的禁区有二:一个是容貌,一个是年纪。 霍水一下子连闯了她的两个禁区,让对方上一刻还洋洋自得的脸,下一刻变得铁青。 “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和娘娘在说话呢,可有你插嘴的份儿?!” 斥责完了霍水,没等她反应过来,又立刻对着叶离枝笑得一脸妩媚妖娆的道: “娘娘,你就行行好,告诉人家嘛,人家可不想第二日再腰酸背痛,躺在陛下的龙床上起不来了,可丢人的呢!” 她就不信,都这样说了,叶离枝还能无动于衷! 可事实就是,叶离枝除却最初的震惊过后,余下的便是荒无人烟的万里平沙,一片漠然。 她不带任何情绪的道: “闹够了么?闹够了的话,便请回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松开霍水的长剑,转身回屋,不让自己的脆弱在人前泄漏一分。 见她离开,霍水怕她一时想不开之下出什么事,又加上跟这种脑残斗实在很没什么意思,便冷哼一声,也跟着转身进门。 顺便在腰亦柔的面前,将大门重重的阖上! 腰亦柔也不在意,嘴角噙着抹得逞的冷笑,旋身离开。 一边走一边还情不自禁的摸着自己侧颈上那片泛红的肌肤,心想,自己可真是豁出去了,掐的真疼! “姐……你没事吧?” 霍水巴巴的跟在叶离枝的身后,她走到哪,自己就走到哪,眼睛一刻不离她的身上。 叶离枝重新回到了水仙的床边,眸中暗淡无光,连一袭冰蓝色的鲜艳长裙都好似跟着失去了色彩。 她轻声道:“我没事,”抬手拿起团扇来,一边给水仙打着扇,一边继续道: “还有你,日后再碰到她,无需与她多做纠缠,不喜欢,转身离开便是,她有天大能耐,也不可能无中生有,我们只需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便可。” 就像曾经的佟姨娘一样。 也许女人合该这样可怜可悲,一旦不够‘安分守己’,便会遭人诟病,说她性子野,心大,身不洁,总要拖去浸了猪笼才甘心,并觉得理所当然的。 但做男人多好啊,无论三妻四妾,三宫六院,还是佳丽三千,古往今来,都是人人艳羡之而从没有鄙夷之的。 672.第672章 美人依旧多娇 什么山盟海誓,什么甜言蜜语,到头来只为一句‘传宗接代’,便能一并抹杀,妻子非但不能生气,反而还要大力支持。 如此,方能显出自己的‘端庄’、‘贤淑’、‘通情达理’。 叶离枝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早就看开,决定坦然接受,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那心痛还是不期而至。 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部绞烂。 “姐!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霍水的大呼小叫好似从天外传来,隔了一个世界般朦朦胧胧的听不真切。 但好歹算是拉回了叶离枝越来越远的思绪,她慢慢吞吞的回神,转头,却正对上对方惊慌而惶惧的脸。 “你……” 她只说了一个字,涌上喉头的血便迫不及待的喷涌而出,叶离枝下意识的扭头吐在一边,却不小心被呛了一下,一时间咳的惊天动地。 霍水又气又急,动作却出奇温柔的轻轻拍抚着她的脊背,泪珠儿成串的掉下,哽咽着道: “姐姐……你这又是何苦呢,何苦为那些贱人来折磨你自己!” 病床上原本快要睡着的水仙也被她们的动静惊醒,一个骨碌坐起身来,瞪大眼睛充满担忧的看着她们。 “咳咳……我……不是……” 叶离枝想要解释,低头却见自己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看起来极为触目惊心。 这景象连她自己都愣住了,难道心太痛时,这伤痛真的会化为实质? 抬头一看,霍水的眼中果然已经升起燎原的怒火。 “那些该死的家伙……”她咬牙切齿道:“看我不去宰了她们!” “不要!霍水!” 她忙伸手想要拉住对方,可这个仗着会武的家伙却早已一跃而起,一边头也不回的对水仙道:“照顾好姐姐!”一边飞也似的朝着门外飞奔而去。 叶离枝大惊,连忙站起去追,胳膊却被水仙死死抱住了。 “水仙,放手,你霍姐姐要去闯祸,我必须去拦住她!” 叶离枝回头,难得疾言厉色的道。 水仙却只是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声音细细小小,带着抹病弱的苍白和嘶哑: “叶姐姐……不要走,不要丢下水仙一个人。” 这种时候就不要使什么苦肉计了好吗! 叶离枝心中着急,却又无法真的狠下心来将水仙一个人丢在这里。 是她将水仙带进宫里来的,便必须负责到底,而且,水仙在这里统共只认识她们两人,若是她们都走了,水仙再出个什么事……可就悔之晚矣。 叶离枝立刻扭头对着一旁侍立的宫女道: “去,多带几个人,去将霍姑娘追回来,你们若是打不过她,就一起上,就算用梆的,也要把她给我绑回来,记住了吗?!” 宫女慌慌张张的应声道:“是,娘娘!” “还不快去!” 宫女们轰隆轰隆的一股脑全跑了出去,只留下叶离枝呼哧呼哧的站在原地喘着粗气。 虽然溅的满地的猩红血液委实触目惊心,但这一口血吐出之后,她却觉得连日来郁积在胸口的闷气好像终于得到了疏通一样,让她的气终于得以稍稍舒畅了些。 就是喉咙咳的有些疼。 叶离枝慢慢地重新坐回床边,用空闲的那只手抽出帕子,将自己嘴角的血迹摸索着抹去。 水仙见她好似不会再走,也跟着松了手,坐在席上拥着薄被看她,明净清澈的眼眸中惊魂未定。 叶离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水仙忽然道:“叶姐姐,不用怕,什么都会过去的。” 她虽然脑子有点笨,且从小生活在后母的打骂之中,但傻人有傻福,她虽然没有被凶残的后母打出那份逆反的血性来,却也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性格懦弱,反而将这一切的苦难,全部当成了********。 在她贫瘠的认知中,‘习惯’和‘遗忘’就是最好的良药,它们会让她浑身挂着伤依然能快活的到处乱跑,也能让她在伤过之后,依然对生活充满美好的向往与期冀。 什么都会过去的,所以不必计较,学会习惯,习惯就好; 什么都会成为过去,所以不必挂怀,学会忘记,忘记才不会让昔日美好的记忆变成伤害今日的自己的利器。 叶离枝终于醒悟,她该做的不是活在过去无法自拔,自怜自艾苟延残喘。 而是应该重新找回自我,就算不再是对方唯一深爱的女人,亦要做对方的左膀右臂,为他分忧解难、排遣万难。 如此,方能不负上辈子,他的一世深情! 叶离枝定定的看着她,入目的只有女孩儿略显呆傻的面容与天真无知、纯净无垢的眼睛。 她忽的弯起嘴角,唇上没有擦拭干净的点点血迹让这个笑容变得豔丽而夭冶,依稀有了几分从前从未有过的释然与潇洒。 熠熠的神采在她的眼中蔓延,将周遭原本晦涩黯淡的色调全部点亮,仿若整个世界因为这个笑容,而重新变得鲜艳而夺目起来。 她低低一笑,有些自嘲的道: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到今日才明白。仙仙,谢谢你。” 水仙冲她傻傻一笑,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 *** 宫女们的追人大队终究没有霍水的轻功来的迅猛快捷。 等她们气喘吁吁的跑到第一个岔路口,准备分开去找的时候,霍水的视线已经捕捉到了腰亦柔的影子。 此时的她,正与刚刚下朝准备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的安如晦不期而遇,两人站在一棵繁盛茂密的花树下,正和颜悦色的说着什么。 花香浓郁,娇艳欲滴的花儿布满花枝,掩映着一高一矮、一挺拔一娇俏的俊男美女,看起来格外的养眼与和谐。 也是格外的……刺眼。 霍水潜伏在一旁浓密的草丛中,悄无声息的快速前进。 直到距离安如晦只有不到两步的距离时,她才悄然拔剑,一跃而起! 锋利的剑刃割破平静,如灵蛇般目标明确的朝着安如晦身前的腰亦柔直冲而去,带着一股强大的、不宰了对方绝誓不罢休的蛮悍气势,冲破云霄而来。 673.第673章 如花美眷,怎能辜负 腰亦柔只顾着妖言媚语的讨好着安如晦,根本没有发现这陡然冒出的杀机,周遭的侍卫害怕打扰自家皇帝陛下谈情说爱,也是站的略远,哪怕反应及时,出手也是慢了一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如晦却像是后背上长了眼睛似的,在冥冥中感到后背有些发凉时,他就早早做好了准备,没成想会真的有人搞偷袭,他利落的抽出自己的佩剑,反身一挡,就将差一点就能捅穿腰亦柔喉咙的利剑给挡了下来。 剑与剑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齿酸倒的尖锐刺声,一时间火花四溅,滚滚怒意化作滔天杀意排山倒海而来。 霍水一击不成,立即改变招式,想要抽回剑来,从另一角度再行行刺,可到底是晚了一步,不光是周围的侍卫们反应后纷纷围攻上来,连腰亦柔都一下躲在了安如晦的背后,抓住他的衣角一个劲儿的尖叫着:“救命啊——陛下救命——!!!” 霍水逼不得已之下只好往后连退几步,看着持剑与她对峙、面沉如水的安如晦,忽的冷笑一声,满是嘲讽道: “好啊,好一对狗男女。我原本以为陛下是爱着姐姐的,还为姐姐有这样的一位好夫君而感到欣慰和开心,却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陛下居然会保护一个将姐姐伤到吐血的人。” 腰亦柔立刻尖声反驳道:“你不要胡说!我什么时候伤到娘娘了!” 霍水看着面前虎视眈眈的侍卫们,眼中丝毫惧意也无,一字一顿道: “方才领着舞娘带着满身的吻痕到姐姐的面前扬武扬威的人,不是你,难道还会是鬼吗?” 宫里到处都是人,这种事只要让小太监去一查就能知道是真是假了。 腰亦柔脸色一白,硬着头皮道:“我才没有!这、这都是误会……我只是想去找娘娘切磋一下舞技……”怕吻痕的事被戳穿,她立刻不再往下说去,而是机灵的换了话题道: “你说娘娘吐血了?可能是娘娘身体不好,为何一定要赖在我的头上?!” 虽然听到叶离枝被她气的吐血这个消息后她挺高兴的,但问题是眼前还站着个心思莫测的皇帝陛下,她只能努力压下拼命想要往上翘的嘴角,摆出一副蒙受冤屈后委屈小媳妇的无辜嘴脸来。 霍水眼底的冷光清晰的倒影在一尘不染的剑刃上。 她没有正面回答腰亦柔的问题,而是问向安如晦道: “娘娘的身体究竟好不好……陛下是不是很清楚呢?” “她真的吐血了?” 没有计较霍水一开始的出言不逊——实际上那句连皇帝陛下都骂进去的‘狗男女’就足可以治对方死罪,没看到反应过来后的侍卫们都用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霍水么? 但耐着性子听了这么一通下来,却发现这好像不是个修饰词——很多人喜欢用吐血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而并非真实情况,听霍水这么一说,倒好像叶离枝的身体真的出现了问题了似的。 他当下收起长剑,已经没什么心思留在这里和谁纠缠了,只等从霍水嘴里得到一个答案,就立刻动身前往莹翠宫。 霍水没有说话,而是沉着脸抬了抬自己的脚。 女子小巧的足上套着一只绣花鞋,鞋子冲破裙摆的束缚重见日光时,那上面的点点尚未完全干涸的艳红液体已经说明了一切。 安如晦的脸色当即一变,立刻拔腿狂奔。 “陛下!”腰亦柔不甘心的在他背后呼唤,但对方却连个回头都没有施舍给她。 “哼,不过是为了将陛下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的无聊把戏罢了,亏你们想得出来!”腰亦柔阴阳怪气的道。 “是啊?”霍水看着那批跟随安如晦的脚步匆匆离去的侍卫们,不怀好意的逼近道: “那我不妨勉为其难的动一下手,帮姑娘的身上舔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也让姑娘得到如娘娘这般的待遇,如何啊?” 腰亦柔下意识抬头摸了摸方才差点就被捅了个窟窿的脖颈,见势不好,立刻转身就跑。 发热的头脑一旦冷静下来,就不会再被冲动所支配了。 霍水眼睁睁的看着这头肥羊慌不择路的落荒而逃,却没了亲手屠宰的欲望,余下的只是一片冰冷的失望。 ——方才那副花前树下、浓情蜜意的‘美好’景象,此时仍鲜明的印刻在她的脑海之中。 怎么可以这样呢?背着那个爱你的女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亲亲密密,相谈甚欢,仿若再没有第三个人能插进去一样。 那将那个爱你的人置于何地呢? 可曾想过她会伤心,她会难过? 霍水仰头,死盯着那对狗男女曾呆过的花树,真是越看越不顺眼,索性抄起长剑,纵身跃起,劈头盖脸的将整棵花树都蹂躏的不成样子。 漫天碎裂的花瓣纷纷而落,霍水站在花雨之中,愤愤的想,若是竹一青胆敢背着她与别的女人厮混乱搞的话,她可绝不会像姐姐这样心慈手软,绝对会毫不客气的送对方的小弟弟上西天,从此断绝祸根的起源! 远在夏国正在批阅奏折的竹一青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感觉下半身有点凉凉的,下意识的并了并腿。 唔,早晨果然还是有点冷的呢。 *** 叶离枝重新去洗了把脸,换了件新的衣服出来时,正准备去梳妆台前补补妆,眼角余光之中就突然闯进了一个人影来,还没等她转头,就感觉一阵疾风扑面而来,紧接着,她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陛下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勒住她腰身的双臂有点过于用力,让她有些不舒服的挣动了下身子。 对方立刻像对待易碎的珍宝那般松开了她,将她从头到脚的细细打量了一番后,才皱眉,沉声问道: “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啊?没有。” 看着对方充满怀疑的目光,叶离枝笑着捻起一只胭脂盒,打开来,沾了一点轻轻涂抹在脸上,略显苍白的脸色立刻变得明艳动人起来。 674.第674章 心有千千结 她一边忙碌一边漫不经心的道: “是霍水告诉你的吧,那孩子,就爱大惊小怪,其实只是我不小心咬破了舌头,吐了点血而已,她便吓得不行,倒惊扰了陛下,妾身在这里先替她向陛下赔个不是了。” 她又开始重新自称为‘妾身’了。 但以往那亲近的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消失不见,余下的,只剩和自称为‘我’时一模一样的客气与疏离。 是错觉吗? 安如晦扶住她的双肩,将她板正过来,与自己面对面的对视。 叶离枝笑眯眯的抬头看他。 媚红香的胭脂很快在她脸上晕染开来,与白皙细腻的肌肤很好的融为一体,映着那双明亮闪动的眼眸,宛若从未被谁玷污过的少女一般清丽灵秀。 安如晦的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男大女小的夫妻比比皆是,女子也更喜欢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一些的男人,让他们的成熟稳重作为自己日后生活的保障。 但年纪的差距随着岁月的流逝,将会变得越来越明显起来。 也许是叶离枝的心智从一开始就表现的与其他同龄的少女不同,让他常常忘了其实他们之间还有着六七岁的差距。 这点差距本不算什么,但当他明显的感受到叶离枝对于他的排斥时,男人的那份疑神疑鬼的心思便如雨后的春笋般,争先恐后的冒出头来。 尤其在某一个时刻,突然发现自家的小妻子不单单长得漂亮,而且十分年轻有活力时,这份疑神疑鬼立刻就会变成不可理喻。 这些日子他的注意力都被迫被腰亦柔吸引了过去,等回过神来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与叶离枝之间居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 看着叶离枝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安如晦蓦地觉得十分碍眼,二话不说便用力的吻了下去。 温柔、体贴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近乎粗暴的吸吮与搅弄。 在叶离枝因窒息和疼痛而下意识的抬手推拒变得更为剧烈之前,他才低喘着放开了她。 不可方物的美丽凤眸紧紧的盯着她,一字一字道:“你骗我。” 她刚刚说吐血只是因为不小心咬破了舌头。 他却并没有在她的舌头上品尝到任何血液的甜腥。 什么样的伤口可以在一夕之间痊愈? ——根本没有。 叶离枝笑容不改,只是声音压低了些,显得极为真诚: “我并没有拿着受伤的借口想要引你过来。” 但是吐血的事情也并不打算实话告诉他,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安如晦低咒一声,十分不满的道:“我是这个意思吗?不管怎么样,我已经叫太医过来,等下乖乖的把脉交出来,让他们把。” 叶离枝轻叹了口气,没有拒绝,而是近乎无奈的妥协道:“好。” 她的顺从却并未顺利的取悦到皇帝陛下,反而让他更加心生疑窦: “你这几日对我一直不冷不热,是不是在怀疑我与腰亦柔之间有一腿。” 叶离枝无所谓的耸肩道:“没有啊。” “没有?” 安如晦捏起她的下巴,一寸一寸的逼近她,迫使她移开的目光重新与自己相对,直到气息交错,额头相抵时,才低低的开口道: “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相信我对你的爱,是没有人能够取代的。” 叶离枝毫不退缩的与他对视,笑道:“陛下现在说这种话,不是显得太可笑了吗?” 安如晦的脸色顿时一沉,立即反问道: “你什么意思?” 叶离枝磨蹭了下他的额头,顺势借着这股力道将两人之间亲密无间的距离稍稍拉开了些,感觉呼吸也跟着变得顺畅了些许之后,才道: “我们又不是新婚的小夫妻了,不用整天把‘爱’字挂在嘴边,只要彼此心知肚明,不就好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安如晦隐约记起霍水曾说过什么吻痕之类的,意思大概是腰亦柔带着吻痕来气过叶离枝? 当然,他自己亲过谁还是很清楚的,名单里根本没有姓腰的这个名字。 可是,他却很想知道为什么叶离枝在那之后,对待自己的态度会变成这个样子。 没有伤心、嫉妒、生气,有的只是……无所谓? 是说她特别想的开还是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对方的表现显然更接近后者的猜测。 叶离枝笑着点头,道:“当然。我相信陛下爱我,也相信陛下对我的爱是独一无二的,这样总行了吧?” 最后一句话,怎么怎么听都像是在哄小孩子呢? 安如晦来时的满腔担忧化为了郁闷。 他本以为只要彼此相爱、彼此信任,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他的身边多出一两个女人,只要自己洁身自好,那么他们的感情就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但是现在看来,叶离枝对他的爱好像正在由深变浅。 难道只是因为一个腰亦柔? 她哪只眼睛看到自己跟腰亦柔滚到一起了? 只听对方胡编乱造的三言两语,就要否定他,然后否定他对她的感情吗? 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默默的收拾行李离他而去了? 他才不许! 安如晦深吸了几口气,将满心的烦躁强行压了下去,想要解释几句,可此时的解释在她听来,恐怕更像是掩饰吧。 和盘托出并非不可以,只是他自己有把握能够自己一个人处理的事,真的不想将她也牵扯进来趟浑水。 “等这件事办完了,我会好好跟你讲一讲前因后果的,你要做的,就是乖乖的呆在我的身边,哪里也不许去,知道吗?” 叶离枝点点头。 顿了顿,他又道:“我从霍水那里听到腰亦柔跑来跟你示威,什么吻痕什么的,都是假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叶离枝再次点点头。 “枝儿,”他收臂拥紧了她,附在她的耳边叹息般的低语道: “我真的爱你,只爱你一个,从生到死,决不改变。” 那么腰亦柔为何会被你留在身边呢? 那么腰亦柔又为何被允许宿在你的寝宫里呢? 那么你这多日来的冷落、若有似无的疏远,又是何意呢? 675.第675章 爱你,与你无关 哪怕吻痕是假的。 可你的变心却好似是真的。 叶离枝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的点头道:“嗯。” 安如晦的心总算稍稍放下了一些,脸色稍霁,软玉温香在怀,正有些情动的时候,外头却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太医们健步如飞的自外头冲入,甫一见到安如晦,立刻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呼道: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安如晦只得恋恋不舍的放开对方,招手让太医们平身,找地方坐下为叶离枝把脉。 太医得出的结论是急火攻心,脉象不稳,开几副平心静气的药吃一吃,再好好静养一段时间,也就无碍了。 这个结论让安如晦又是喜又是忧。 喜的是叶离枝并非不在乎他,而是太过在乎,以至于积郁成疾,幸而只是小疾,好好的养一养也就好了。 忧的是叶离枝气过之后的表现,好像对他彻底失望之后,决定与他划清界限的脱胎换骨。 皇帝陛下急的抓心挠肝,想要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给对方看一看里面是不是只装了她一个的冲动都有了,可一想到方才自己掏心挖肺的深情坦白,觉得如果这些都不能再打动对方的话,那么他再怎么说也不可能令她轻易回心转意了。 看着叶离枝与太医们谈笑风生的娇丽侧颜,安如晦的眉心纠结的狠狠拧起。 现在就说吗? 可是为时太早。 他还不知道腰亦柔进宫后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在这种时候,将叶离枝推的越远越好,这样,当腰亦柔开始行动的时候,也不会将她连累进来。 没错,安如晦早就看出腰亦柔的心怀不轨。 笑话,一个与叶离枝没有半分血缘,却与叶离枝长的一模一样的女子,恰巧出现在他这个爱叶离枝爱的神魂颠倒的男人身边,说没有心怀鬼胎,怕是连鬼都不信吧! 但对方一直没有行动,他也一时没有对策,只好这样干耗着,顺便让宫里的守卫们加紧盯防。 以免意外发生时,他们只能处在猝不及防的被动状态。 把腰亦柔放在身边,也不过是为了能够时时看管她而已。 这些,要告诉叶离枝吗? 不!若是提早告诉了她,只会惹得她的平白担心而已。 但若是不告诉她,那么万一她真的对自己心灰意冷,自己又该如何挽回? 还有…… 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自己呢? 如果相信,她就不会生气,更不会怀疑。 也许当时会觉得不太舒服,但只要相信他的为人,就绝不会被任何人影响至此。 也许,再深的感情也是脆弱的。 必须竭尽一生的力气去呵护,方能让它不会出现裂痕,更不会变质腐烂。 安如晦暗自苦笑了一声,最后还是决定:隐瞒。 生命安全和感情比起来,他还是觉得叶离枝的小命更为重要一些。 至于感情……腰亦柔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干耗在这宫里,而一旦她有所行动,他便能结束与她的‘同居生活’,甚至结束她继续存活下去的权利。 在那之后,这感情便又可以慢慢修复与培养了。 没关系,他不急,毕竟,他们还有从现在一直到死的时间可以耗。 想通这一点之后,安如晦终于觉得舒爽了些,趁太医派人去熬药的功夫,对叶离枝道: “方才我便打算去给母后请安,只是路上出了点小差错,要不一起?” 叶离枝这才想起还有霍水的事没有问清楚,立刻道: “霍水有没有闯祸?”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霍水那小祸水有没有一时激愤之下失手将腰亦柔的脑袋给拧下来…… 安如晦看着她紧张兮兮的小模样,白玉无瑕的俊朗面容染上几点笑意,摇摇头道: “没有,被我拦下了。” “哦……那就好。” 叶离枝拍拍胸脯,想着等她回来后,一定要好好给她上一课什么叫做‘冷静’或‘镇定’才行。 寻了个宫女,简单嘱咐了几句让她照顾好水仙后,叶离枝便跟着安如晦一同前往慈宁宫。 在如何讨好自家母后这方面,安如晦慢慢体悟出了很多经验,对于此事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比如,在太后娘娘的面前,安如晦尽量不与叶离枝表现的太过亲密,反而有意无意的提起一些关于腰亦柔的琐碎之事,惹得她老人家十分开心,误以为自家儿子的心正在与叶离枝慢慢剥离。 再比如,有腰亦柔在的时候,他就和腰亦柔靠的近一些,再赏给她几个‘深情款款’的眼神,太后就能看的心满意足了。 所以这次也不例外,安如晦自打进门后就与皇太后聊的‘浑然忘我’,有意无意的将叶离枝‘晾’在了一边,好似根本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皇太后全程保持着心情愉悦,还总喜欢把话题往腰亦柔的身上引,眼角时不时的偷瞄着叶离枝的反应。 可惜对方正兀自吃着冰镇的甜瓜吃的欢,好像并未注意到他们这边的谈话。 为了不让此情此景破坏掉自己原本愉快的心情,皇太后径自将对方的这种行为定位为‘为掩饰受伤而强行表现出来的镇定’。 至于是真镇定还是假镇定,恐怕只有叶离枝本人知道了。 皇太后表示对此不想深究。 母子俩的谈话在一片和乐中圆满结束。 步出慈宁宫时,安如晦偶尔回头时,发现叶离枝的裙裾上不知怎的竟沾染上了一小片灰尘,想也没想的便抬手帮她拂去。 叶离枝微微一愣,随即冲他甜甜一笑,道:“谢谢。” …… 谢谢? 她在说谢谢? 她居然在对自己说谢谢?! 安如晦险些被这两个字气的吐血,但见对方真心实意的眼眸,却半个谴责的字眼都说不出来了。 说什么? 说人家对他道谢不对吗? 可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两个多余的字眼早就该丢进护城河随波漂流了! 尤其是,语气竟然还是这么客气! 安如晦开始后悔自己刚刚所下的那个对她隐瞒真相的决定。 小命固然重要,可是他们的感情再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敢打赌,自己等不到腰亦柔动手的那一天,就要先被这个小混蛋给活活气死了! 676.第676章 一枝独秀 安如晦慢慢的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慢慢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来,道:“没关系。” 叶离枝后背一凉,情不自禁的噌噌噌后退三步。 对方对她的反应稍稍满意,将这笔帐暗暗记下后,便转头,继续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叶离枝撇撇嘴,一边唾弃自己没用一边小跑着跟上。 然后在某个路口再分道扬镳,各自扬长而去。 太后的生辰很快就到了。 早在她的生辰到来之前,宫里头就已经风风火火的忙碌了起来,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再加上大焱几次三番的破坏了安如瑾的行动,保住了周边小国的安危,因此小国们为了日后还能在大焱这棵大树底下乘凉,忙不迭的派了自己的使臣或皇子前来送礼。 因为小国们所处的方位不一,因此派来的人不会在同一天赶到。 但也没有人迟到,所有人都赶在了太后的生辰日之前到达大焱的皇宫,并受到了很是热情的款待。 现在,安如瑾这个大患未除,大国虽然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但架不住怕阴沟里翻船。 所以,和这些小国们搞好关系,有需要时团结一致,共同抗敌,也将是大焱必做的功课。 等大战真正爆发时,有这些小国在背后支撑,也总比他们围在自己周围放冷箭的好。 安如晦显然深谙这个道理,因此派出了大批精锐的人手前去贴身保护每一位前来祝寿的各国使臣和皇子。 尤其是皇子,绝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否则,其后果就绝不仅仅是死了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燥热的气温渐渐缓和下来,夜风袭来,黑暗一点一点温柔而残酷的将最后一线光明也吞噬。 皇宫里却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宫人们行色匆匆,却个个脚步轻快,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喜色。 客人们也在宫人的带领下一个个登场落座。 大片的空地两边,早早就摆好了矮几和坐垫。 中间的空地上,则铺着一条贯通内门和外门的长长红色地毯。 衣着鲜艳、容貌妍丽、身姿曼妙的宫女们在这些贵客们之间来回穿梭,宛若一只只的彩蝶飞舞,裙角飘香,撩动起一片春心蠢动。 互相的寒暄招呼、阿谀奉承、欢声笑语中,一种名为‘蓄势待发’的严肃又紧张的气氛也在暗地中悄悄蔓延。 侍卫们手持长矛或佩剑,雕像一般的伫立在客人们的身后,黑色的铠甲将他们的身影很好的隐藏在了黑暗中,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唯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敏锐的捕捉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远远望去,真真是好一派气势恢宏,又衣香鬓影的热闹景象。 为了不让贵客们久等,皇太后很快在皇帝的亲自搀扶下缓缓从外门走入。 踏上长长的红地毯后,她一边向两边的客人点头致意,一边步态优雅,端凝而不失傲气的往前行去。 长长的裙摆逶迤出数丈远,两边各有数个小宫女以手相托,衬着脚下的艳红地毯,让整个画面变得更为大气与压迫感十足。 客人们的谈论声渐渐低了下来,最后化为了寂静无声。 在这一片寂静无声中,跟在皇帝身后,两个长相一模一样,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女子再次成为了客人们谈论的热门话题。 他们的窃窃私语声很快随着夜风送进了相距并不远的叶离枝等人的耳朵里。 有人艳羡道: “一对姐妹花共侍一夫,大焱皇帝真是好福气呀!” 有人凑趣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一对姐妹花?” 那人信誓旦旦道:“不是姐妹花,怎么可能长得这般相像,简直称得上是一模一样了!” “对啊对啊,你没瞧见她们是一起跟在大焱皇帝的身后么,肯定都是大焱皇帝的妃子,哎呀,真真是养眼,真想也找一对这么漂亮的老婆!” 其他人哄堂大笑,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 男人们之间的谈话总是百无禁忌的,但当这些话传到腰亦柔的耳朵里时,她非但没有觉得害羞,反而暗自挺了挺腰板,以显示出自己和叶离枝‘并驾齐驱’的地位。 纵然她现在依然没名没分,但在太后娘娘不遗余力的偏袒下,她还是被允许盛装打扮了一番,并获得与叶离枝并肩而行的资格。 这对于叶离枝来说,恐怕又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吧。 腰亦柔暗中偷笑,想着今晚即将要执行的计划,又不禁暗自凝神。 待随着皇太后终于走完这长长的地毯,旋身落座时,所有客人自动起身,齐齐拱手道: “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皇太后矜持的笑道:“好,欢迎诸位的大驾光临,请落座吧。” 客人落座。 就在安如晦开始开宴前的客套话时间时,坐在中间靠前的一位贵客不着痕迹的探入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打开后低头细细查看。 跪在他身后的自己人小声道:“王,那两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到底哪个才是叶离枝?” 身着奇装异服,梳着两条麻花辫,却在辫子中编入了许多银灰色狼毛,颈带一串锋利狼牙的年轻人收起手中的画像,一双充满野性的眼睛重新投向姿态恭顺的站在大焱皇帝身后的两位女子,用不甚熟练的大焱话道: “我,知道。” “王知道?是哪个?” 年轻人看着那尽管低垂着头,周身却散发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沉静气息的女子,再看看另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哪怕只是站着眼珠也不住的乱瞟的妖媚女子,笃定的道: “右边,那个。” 听闻叶离枝呆在长平的那段时间内,不仅偷走了孝王的火药秘方,还找出了长平人体弱无力的根本原因所在,为后来孝王率领自己秘密培养的精兵干掉梁王,并逼宫造反成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且,那个给了他们这副画像的人也说过,能够对付他的人,只有她—— 叶、离、枝。 这样的女人,年轻人潜意识里觉得,不会是个以色侍人的卑贱女子。 677.第677章 奴颜媚骨 她智谋过人,以一己之力将一国搅得天翻地覆,还能在偷取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后成功逃脱,足以证明她的与众不同。 既然与众不同,又怎么可能和其他的女子一样,靠着讨好男人而生存呢? 她不会,也根本不需要。 他的手下偷偷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也觉得右边那个比较像,点点头,又担心的道: “可是国师那边……” “带回去,好好保护她。”年轻人道。 手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他们不一定斗得过国师那帮上一代苍王留下的余孽,但保护一个人完好无损,还是能够做到的。 宴会在欢庆和乐的气氛中顺利的进行着。 因为招待的都是贵客,所上的菜也都无一不精致,并以肉食为主。 烤鸡、烤鸭、烤乳猪、烤全羊……可谓鸡鸭鱼肉,样样俱全。 叶离枝没动几筷子,胃里就突然莫名其妙的翻搅起来,忙扔了银筷,扭头捂着嘴默默干呕了一下。 等转回头来,入目的还是这些油腻腻的东西时,她一个没忍住,又扭头默默干呕了一下。 她还以为这是前几日吐血的后遗症,因此并未在意,但一直在等着找她的茬的皇太后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异常,立刻不耐烦的开口道: “你是怎么了?” “啊?呃……儿媳没事,只是……身体突感不适。” 叶离枝站起身来,老老实实的应答。 安如晦闻声回头,一抹担忧从他的眼底飞快滑过。 “突感不适?那便赶快回去好生歇息吧。”皇太后‘善解人意’的下令道: “反正这里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也不必强撑着,万一病症加重,让别人平白的看了我大焱的笑话就不好了。” 没错,在这样的场合下,每个人所代表的都不将是自己,更是自己的国家与国家的颜面。 叶离枝只好应声道:“谢母后。” 只是没等她转身离去,就听皇太后在她的身后口气一变,含笑温和的道: “皇帝身边没个女人空着也不好看,反正小柔和枝儿长的一模一样,依哀家看,不如就让小柔坐到枝儿的位置去,暂且顶替一下吧,皇帝看如何?” 是的,虽然皇太后极为偏爱腰亦柔,但在这样重要的场合下,还是没有让她越俎代庖的坐到安如晦的身边去,而是和其他宫女一样站在一旁。 如今,叶离枝走了,腾出了位子,腰亦柔自然就可以‘勉为其难’的替代上去,以‘代娘娘照顾陛下’的名正言顺的借口。 叶离枝失笑摇头,原来太后在这儿等着自己呢,她就说怎么今晚老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却原来是等着找她茬的太后娘娘。 罢了,随他们闹去吧,高兴去吧,自此以后,她只需管好自己就好了。 叶离枝前脚刚走,腰亦柔就莲步款款的来到安如晦的身边,含羞带涩却又暗含得意的入座。 年轻人身后的手下立刻着急的叫道:“王,不好,叶姑娘走了!” 年轻人又没瞎,自然也看见了,两道浓黑的剑眉立刻紧紧拧起。 “会,找到的。”他斩钉截铁的道,顿了顿,又道: “她是,宝贝,保护的好。” 手下默默在心里翻译了一下,明白王的意思大概是——因为她是个有勇有谋、睿智而聪明的美丽女子,所以大焱的皇帝肯定会将她当成宝贝,不会给众人看太久,便让她先回去,以保护好她了。 这也更让他们笃定了那个离开的女子就是叶离枝无误。 这则小小的变动并未掀起什么大风大浪,宴会仍在热热闹闹的继续着。 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皇太后大手一挥,对一直沉浸在鸠占鹊巢的胜利与得意中无法自拔的腰亦柔道: “小柔啊,献给哀家的礼物,你可准备好了?” 腰亦柔先是看向闻言下意识朝她看来的安如晦,对着他羞涩一笑后,才回答皇太后道: “太后娘娘一直待小柔极好,是小柔的再生父母,献给太后娘娘的礼物自然也是……早早就备好了的,别的不图,只图能博太后娘娘莞尔一笑,小柔便心满意足了。” 这番甜言蜜语和溜须拍马让皇太后一下笑开了花,连连摆手道:“那快去吧,哀家等着看呢,哀家有预感,你献给哀家的‘礼物’,不仅是哀家,怕是皇帝也一定会喜欢的。” 腰亦柔小脸一热,媚波横生的瞄了安如晦一眼,声若蚊吟的道:“但愿吧。” 乐队和乐师早就各就各位,在皇帝陛下宣布开宴时,便开始吹拉弹奏,曲调和缓的为宴会增添气氛。 待腰亦柔甫一从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所有乐声骤然静止,一下子变得清静了不少的耳朵让贵客们有些奇怪的抬头,接着,就见一位身穿十二破留仙长裙的美貌女子,正款款的朝着中央的空地上走来。 谈话声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给吸引了。 “她不是大焱皇帝的妃子么?” “她要做什么?” “看样子是要表演节目啊……” 窃窃的谈论声很快挑起了男人们观看节目的兴趣,他们放下银筷,端起酒杯,准备好好观赏一番。 “小女为太后娘娘献舞一支,愿太后娘娘福如东山,寿比南山,青春永驻,容颜不老。也让各位看官见丑了。” 起舞之前,腰亦柔翩然转身,如是说道。 她的毫不怯场与落落大方让皇太后很是满意,不禁含笑点了点头,顺便看了眼自家儿子。 安如晦察觉到她的探视,唇角一勾,做出一个很感兴趣的表情来。 这果然让皇太后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了。 在丝竹管弦之声重新响起之前,皇太后对安如晦语重心长的道: “哀家看这小柔姑娘就很不错,要不,皇帝就收了吧。” 安如晦的嘴唇动了动,似要回答,但很快被悠扬而起的乐声给完全盖了下去。 皇太后想要追问一句,但见腰亦柔已经开始翩跹舞动,只好将涌到喉咙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专心致志的观赏起她的‘寿礼’来。 678.第678章 一物降一物 没有舞蹈功底的人与有舞蹈功底的人,在跳舞时,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饶是舞娘编排的舞蹈已经尽最大努力的弥补了腰亦柔先天上的不足,但那并不流畅的舞步,以及来来回回只会重复摆动自己的腰肢和挥动自己手臂的动作,都在极大的消磨着人们对观看她的兴致。 好在,她人长得不错,身材又很好,所选的衣服也很漂亮,视觉效果还是有的。 再加上大部分的男人对于女人的要求非常之低,只要脸和身材不那么难看就好,所以,哪怕她只是挥着长长的水袖在毫无美感和韵律的扭腰摆臀,大部分的贵客们仍是看的津津有味。 并看在她是大焱皇帝的‘妃子’上,时不时很给面子的叫好喝彩和鼓掌。 安如晦微笑摇头,暗叹真是白瞎了这一身质地上好的衣裳。 他的脑海中不期然的浮现出叶离枝跳舞时,那种要与天地融为一体、行云流水般轻盈的跳转腾挪的惊艳模样,眼中不由涌起点点怀念。 因为看过最好的,所以如今这份拙劣的赝品便早早的让他失了兴趣——原本也根本不抱有任何期待和兴趣的,于是便一边有眼无心,敷衍般的看着,一边全神贯注的品尝着杯中的美酒,并暗暗担心起叶离枝的身体究竟有没有事。 这一走神的功夫,没有发现,正利用跳舞而尽情的展现着自己傲人的身材的腰亦柔,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长长的水袖扫到了一旁正看着她,满脸猥琐和邪笑的男人。 柔滑的纱质袖口滑过男人的面颊,留下如被少女的小手抚过的细腻触感与微凉的痒意,男人虎躯一震,抬手就要去抓那只调皮的水袖,却被腰亦柔佯装惊慌的收了回去,动作一顿,看向他的眼中宛若受惊的小鹿般,水汪汪的,布满了不安与惶恐。 ——一箭双雕的激起了男人的怜爱之心与施虐之欲。 然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前,她已经快速的移开目光,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舞蹈之中去了。 但那位被她‘无意中’扫到的男人——也便是天玄国那出了名的不学无术、骄奢淫逸的二皇子,成功的被她方才的举动撩拨起了早已经在熊熊燃烧的心头之火,眼中邪光大盛,更加放肆轻狂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那表情,恨不得当场将她活吞下去。 他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气,面前似乎还残留着暗香浮动的媚惑,萦绕不散,久久挥之不去。 腰亦柔却好似在刻意回避着他一样,哪怕旋转时不小心面向着他,也绝不与他目光相撞,而是迅速扭头避过。 但这更好的加深了男人心底的痒意。 一支舞就在暗潮涌动中完美收场。 腰亦柔接过宫女递上的手帕,擦了擦额上的香汗,行了个收场礼后,便准备重新回到安如晦的身边去。 烟视媚行的往前行去时,蓦地,她的眼角余光不小心捕捉到了一抹十分雄姿英发的身影。 她心儿猛地一跳,好像大自然中被散发着浓稠雄性气息牢牢吸引住的雌性一样,情不自禁的转头看去,就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年轻且英俊的脸。 说英俊也许有点不恰当,因为那身完全迥异与别国的装束,以及那通身散发出的桀骜不驯的野性,让这个年轻人用粗犷和硬朗来行容更为合适。 但在那与未经驯化的兽无异的狂野中,他又拥有着十分精致的五官——好似完全按照女人们的喜好来打造的一般,堪称精雕细琢,巧夺天工! 那双如宝石般清澈而深邃的碧绿眼眸此时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似还未从她方才‘迷人’的舞姿中回神一样。 腰亦柔的虚荣心在这样的注视下得到了空前的膨胀。 但是,下一刻,那令女人脸红心跳的年轻男子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转而低头认真的剥起了面前小碟子中的花生来往嘴里塞。 腰亦柔刻意放慢的脚步一僵,继而恨恨的想:那该死的花生!有她好看吗,凭什么她就近在眼前,他却不多看一会儿呢!花生有什么好吃的! 她默默地被气了个脸红脖子粗,却不得保持着得体端庄的姿态,步上玉阶,缓缓在安如晦身边落座。 坐下后,她一时还是无法忘怀那位年轻男子令人过目难忘的容颜与等待被谁驯服的野性气息,心头一边小鹿乱撞,一边假装有意无意的朝着他的方向瞥去。 怎么会长得那么好看呢,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好看呢! 那种好看与‘人’是截然不同的。 安如晦也好看,可他是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好看。 但那个年轻人却像是一头刚刚成年的雄性野兽,浑身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都尽情的散发着令人发狂的气息与魅力,女人看到他,就像一片干旱的大地看到雨露一样,渴望着他的滋润。 这种直白而毫不掩饰的吸引力,是每一个管不住自己春心的女人的致命杀伤武器。 毫无疑问,腰亦柔只在一刹之间,就已经被他深深的俘虏了。 “该去敬酒了。” 蓦地,安如晦温和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如惊雷般惊醒了偷瞄偷的如痴如醉的腰亦柔。 她浑身一抖,立刻回神应道:“是,陛下。” 被那年轻的男人诱惑的太厉害,她居然差点忘了自己的任务! 想到若是任务失败后,自己将面临的可怕后果……腰亦柔就像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似的,迅速收敛心神,跟着他起身去一一敬酒。 说是‘敬’酒,实际上却只是安如晦拉拢各国的一种手段而已,大焱无需向任何人低头,他这位大焱的国君也无需去讨好巴结谁。 等他敬过一轮后,各国的皇子、使臣,还要作为回敬再一一上前来敬他才行。 为了不让敬酒变成灌酒,安如晦喝酒的杯子被换成了最小号的,大概也就够抿一口的,这样,敬过一圈人下来,其实充其量也不过是喝了不到半坛子酒而已,还是那种最小的酒坛。 但没有人敢对此抱有异议。 679.第679章 请君入瓮 在到达天玄国的二皇子面前时,腰亦柔在天玄二皇子的注视下,故意装作害怕往后的退了一小步。 她的动作幅度很小,小到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但天玄的二皇子却看到了。 他嘿嘿一笑,在安如晦简单的寒暄几句,举起酒杯时,一抬粗胖的手指,指向低着头,状若畏畏缩缩的腰亦柔道: “本皇子要她给本皇子敬酒,如何?”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嘻嘻哈哈的贵客们瞬间寂静了下来,纷纷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天玄二皇子。 等等……他们是不是耳背听错了? 在大焱的地盘上,对着大焱的皇帝说,让你的妃子来给我敬酒……这人要么是活得不耐烦了,要么就是压根儿没有带着脑袋出门。 否则,找死都不带找的这般精准的! 安如晦笑容不变,却温言婉拒了他,道: “女子不便抛头露面,二殿下若是不想喝朕敬的酒的话,朕可另找人来代替。” 他虽然不喜欢腰亦柔,别说让她敬酒,就算让她去死他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的。 但身为大焱的一国之君的面子还是要顾的,若是连自己国土上的女人都护不住,他这个大焱国君的脸要往哪儿搁? 所以即使他语调温和,笑容温柔,话语中浓浓的威胁和杀意,还是毫无保留的肆意流淌而出。 但这汹涌的洪流却显然没有浇灭天玄二皇子心头那燎原的大火。 他一双精光四射的贼眼紧盯着腰亦柔,脑海中回荡的全是她方才滑过他脸颊的水袖,那惊慌失措的可爱表情,以及对他毫不掩饰的害怕和小心……这一切都让这个男人深深的为之着迷。 和曲意逢迎、投怀送抱相比,这种撩拨了自己以后,却只会害怕的退缩的女人,是多么的惹人怜爱,让人想要狠狠的搂到怀中,好好的欺负一番啊! 尤其是像天玄二皇子这种对于女人毫无抵抗力的家伙,更是直接将周遭的一切人、事、物全部无视,满心满眼的只剩下那一抹撩动人心的倩影,一双咸猪手更是控制不住的摸了过去。 “二殿下!” 咸猪手摸了个空,原因是被他身后及时跳出的小太监一把抱住。 那小太监早就看自家主子有点不对劲了,但想着这好歹是个大场面,面对的又是谈笑间就能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的强国大焱,这位二殿下再怎么没分寸,也不会在这种至关重要的时候犯浑的。 却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自家殿下对于自己的控制力。 小太监一边竭力的制止着自家近乎失控的主子,一边充满歉意的对安如晦道: “陛下请息怒,我家二殿下……酒喝的有点多,神志不清冲撞了您,还望陛下大人有大量,饶了他的胡言乱语吧。” 因他一再侵犯的举动而敛了笑容的安如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脚下一动,就完全挡住了天玄二皇子充满了垂涎的视线。 天玄二皇子被迫收回了目光,与他对视。 凤眼含威,久居上位的压迫与统领强国的君主气势如山呼海啸般的朝着对方袭去。 色胆包天下,天玄二皇子亦毫无惧色的迎面而上。 两人的视线交汇处,一时间刀剑相击,火花四溅! 嗷嗷嗷!众人的狼血不由得沸腾起来,这是什么?这虽然是天玄单方面的找死行为,但更是一场两个男人为了美人而进行的殊死搏斗啊! 虽然结果根本没有悬念——天玄一定会倒霉,倒大霉,倒血霉!但能亲眼观赏到一场夺美大战,还是十分让人期待和激动的。 于是谈笑声停了,咀嚼声停了,筷子与碗碟的碰撞声停了,酒杯相撞的碰击声也停了。 所有人全都屏息以待,静观事态发展。 唯有那位奇装异服的年轻人,还在专心致志的吃着自己的花生。 而引起这场男人之间的战争的腰亦柔,则小鸟依人的躲在安如晦的身后,满脸惧色,害怕的咬唇不语,更显出几分楚楚与可怜来。 太后皱眉看着两方人马的对峙,不由埋怨道:“那个天玄怎么搞的,居然派了这么个皇子来,这不是自作死,不可活么?” 一旁的心腹同样是秀眉紧锁,忧主子之忧,沉吟了下,才回道: “太后娘娘不觉得……真正的罪魁祸首,该是那位腰姑娘才对吗?” “什么?” 太后当即不赞同的横了她一眼,一拍椅子扶手道: “早就听闻天玄的二皇子是个色|胚,跟哀家的小柔又有什么干系?难道长得漂亮也是错么?哦,要是这样说的话,那世间的漂亮女子被人非礼,都是漂亮女子的错咯?” 因为腰亦柔顺利的离间了安如晦与叶离枝的感情,所以皇太后对她格外器重起来,甚至容不得别人说她的一句不是。 心腹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原本想说的那句‘奴婢好像看到腰姑娘跳舞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撩拨过天玄的二皇子’给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她只是一个奴才,奴才该做的事是附和主子——无论是对是错,而不是同主子做对。 她低低的应道:“是奴才糊涂,请太后娘娘赐罪。” 皇太后没好气的摆摆手,道:“且饶了你这一回,下次可绝不能再这样了,否则,哀家还要以为你是那女人派来的细作呢!” 心腹忙点头应是,闭紧嘴巴,不再多说一个字。 在几个和事佬的好心劝说下,安如晦和天玄二皇子之间的争斗总算没有再升级,而是让小太监先行扶他们家‘喝多了’的主子回去休息——实际上就是让他们赶紧滚蛋不要再在这里碍眼后,才重新挂上和悦的笑容,走向下一位使臣。 腰亦柔低垂着头,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而无处宣泄的小媳妇似的,实际上,却是为了遮掩嘴角那抹得逞的笑容。 是的,天玄的二皇子本性好|色,在她临出发之前,她的主子就已经就这点告诉了她。 她来大焱的目的有很多,她的主子说她完成的越多越好。 680.第680章 疑云四起 这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目的——重要到,哪怕其他目标全部没有完成,这一个也必须完成的地步,就是利用天玄二皇子的好|色来挑起大焱与天玄之间的矛盾。 然后,然后…… 呵呵。 在皇太后的生辰这天,大焱周边的诸小国都会赶来贺寿这一点,她的主子早就料到了。 谁让大焱之前帮过他们呢?为了让大焱继续当他们的可靠靠山,诸小国们肯定会借着这个机会前来巴结大焱。 那么…… 一旦小国的使臣或皇子在大焱的地盘上出了事,别国的人会怎么想呢? 尤其是……这个人前不久还为了一个女人,险些和大焱的国君掐起来。 他们一定会觉得……大焱的国君非但心胸狭窄,为了几句口角就杀人灭口,而且居心叵测——要知道,大焱毁掉了安如瑾的火药,让收到了安如瑾的招降书的小国们免除了被火药轰炸的命运后,可没有从这些小国中索取一丁点的报酬和利益。 而且这些小国也并非大焱的附属国家,每年是不需要上贡或者进献粮马或宝物的。 会有这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肯定没有。 那么,这位天玄二皇子的死……就格外耐人寻味了。 是大焱在借着帮助的名义,一步一步的将这些小国们收为己有吗? 这个可能,实在太有可能了。 一旦大焱得罪了天玄,那么其他的小国为了不步天玄二皇子的后尘,一定会自动和大焱保持距离,甚至联合起来,抵抗大焱。 等到了那时候再出手对付大焱,可就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轻松的多了,双重外患之下,哪怕不直接灭国,至少也能攻陷下大焱的半壁江山。 然后,步步为营,直到全部鲸吞蚕食。 这,就是安如瑾想要的,故事最后的结果。 腰亦柔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一切,心下大定,就像撒下了大网的渔夫一样,接下来,就只需要等着看好戏兼收网即可。 好戏不负她望的很快上演。 半个时辰的时候不到,将天玄二皇子连拖带拉的‘强行’送回住处,准备伺候主子洗漱就寝的小太监就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的奔了回来。 甫一见到安如晦,他就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眼神中,用抖得不成样子的声调嘶哑道: “陛、陛下,我家二殿下他……他被人杀害了,求大焱的陛下为我家二殿下做主,寻出真凶!!!”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方才喜笑言言的和乐气氛瞬间一扫而空,皇太后更是惊得一屁股险些跌在地上。 她忍不住的厉声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小太监的身后,还跟着一小队穿着天玄服饰的侍卫们,他们个个手持大刀,充满敌意、虎视眈眈的瞪视着安如晦,好似他就是那个杀害了自家主子,当仁不让的凶手一般。 安如晦心里咯噔一声,猛地转头瞪向腰亦柔! 腰亦柔被他狠戾的目光瞪得心虚气短,险些露出马脚来,但立刻反应迅速的换上了一副十分人畜无害的无辜表情。 心里却在不停的敲着小鼓,暗自不停的安慰着自己:他不会发现的他不会发现的…… 可是他方才听到这则噩耗以后,为什么第一时间看的人却是自己呢?! 腰亦柔本以为高枕无忧的心登时高高的提了起来,甚至已经开始构思起逃出皇宫的路线来。 安如晦千防万防,万万没想到还是防不胜防,居然让天玄的二皇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心里怄的不行,不过还是沉稳的下令道: “莫慌。先保护好凶手的作案现场,朕即刻派人前去调查,定会为你家二殿下寻回一个公道,将凶手绳之于法,交与天玄处置!” 小太监白如金纸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 “还有,”他抬头,看向在场脸色不一的众人,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的送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中: “诸位,今晚注定不会太平,看来是有人想要生事,挑拨大焱与诸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未免再生事端,朕允许放宫外所有诸位带来的人马进宫,保卫好各自的主子,以免再给凶手提供下手的机会。” 各国的使臣、皇子前来,为了自身的安全,都带了不少人马。 但未免他们生事,安如晦下令只允许留一队心腹或精锐侍卫在身边,其余的则必须在宫外驻扎。 现下出了这等让人寒心的事,他们肯定都多多少少的对大焱生出了一点戒心,这个时候就算他想亲自派人去保护他们,对方也绝对不会领情,反而会误以为他在趁机用自己的人手来控制和看守他们。 所以不如将他们自己的人放进来,保护他们自己,同时也能稍稍减轻一些他们对于大焱的戒心。 果然,安如晦的命令一下达,不少人的脸色开始由阴转晴。 有人扬声附和道:“凤国那狗贼未灭,见咱们大伙儿与大焱团结一致,共同抗敌而无处下手,定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要命,想尽办法的来离间咱们之间的关系,到时候好趁机下手,咱们可要小心一点才行啊!” 凤国那狗贼指的当然就是安如瑾了。 他这话一出,很多人也深觉有道理,忙跟着赞同起来。 笑话,大焱如果真的想收服他们,早八百年就收服了!何必等到现在? 毕竟大焱周遭所有的小国加起来,也绝对只有被大焱吃的干干净净不留残渣的份儿。 那大焱又为何自找麻烦的在这种危难时刻下手吞并他国? 万一其他小国见势不妙而联起手来对抗大焱,那么安如瑾那头蠢蠢欲动的恶狼,肯定也会迫不及待的扑上来,借此机会饱餐一顿。 所以大焱的皇帝只要还有脑子,就绝不会做这种蠢事。 当然…… 也有可能是天玄二皇子对大焱皇帝妃子的不敬,惹得大焱皇帝动了真火,暗地里找了个机会将他给灭口了。 681.第681章 执迷不悟 但是,那是因为天玄二皇子自己先作死,调戏人家的老婆在先啊! 这换做任何一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是无法忍受的吧? 所以…… 天玄二殿下要是因为这个而死的话,那可真是……死有余辜。 腰亦柔看着被安如晦三言两语而瞬间扭转过来的气氛,有些傻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说好的猜疑和戒备呢? 说好的与大焱反目成仇呢? 说好的联合起来,与大焱不共戴天、共同对付大焱呢? 现在这群与安如晦同仇敌忾、嚷嚷着要和安如晦一起寻找杀人凶手的家伙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啊啊!!! 腰亦柔的内心彻底崩溃了。 安如瑾自以为一切运筹掌握,尽在掌握,可他的想法很好,却算错了别人的心理。 继而用错了办法。 男人们无一例外,都有着自己绝对不能碰触的底线——自己的女人,面子和老母。 所以,动了人家女人的天玄二殿下,非但不会受到别人的同情,反而还会遭到别人的——唾弃! 就算别国误以为这是大焱下手干的又怎样?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天玄自找的而已,而绝不会将错一股脑全部无脑的推到大焱的身上! 安如瑾只想着用腰亦柔来挑起大焱与天玄之间的矛盾,继而将这种矛盾演化成大焱和小国们之间不可解的心结。 却没有想到,计划真正施行之后,迈出的第一步,就输了个彻彻底底。 其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 一来,他在计划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只能乖乖等着被他算计的傻子,还是绝对不会站在大焱的立场上思考的那种。 二来,利用腰亦柔来挑起矛盾的确可以让人误以为杀了天玄二皇子的凶手就是大焱,但是这个矛盾还有一个副作用,那就是如果被杀的人是该杀的话,在最初的同情和气愤过去后,人们会更加偏向与大焱这占理的一方。 而且。 大焱真的很强啊! 谁特么会傻到要为了一个酒后失德活该遭报应的天玄二皇子去和大焱反目成仇啊,这不是丢了西瓜捡芝麻么,只有嗜好吃芝麻的那种人才会去做这种舍大取小的事。 宴会在一片激愤的讨伐声中散去,安如晦垂下眼眸,头也不抬的道: “这下,让你失望了吧。” 贵客们散去之后,现场剩下的只剩皇太后、腰亦柔,以及皇帝陛下本人。 能让皇帝陛下开金口的人,一定不会是哪个无关紧要的宫人。 因此,他的话一开口,腰亦柔就立刻做出了疑惑的表情,假装不解的问道: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皇太后也同样不解的望了过去: “皇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给哀家说清楚!” 夜深风凉,吹的安如晦的袍角猎猎作响。 他转身,动作缓慢而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压迫感,然后,一瞬不瞬的盯住了腰亦柔。 他开口,声音被夜风镀上了一层彻骨的冷意,略带自嘲的道: “朕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让你得了手去,真是惭愧,惭愧啊……” “陛下在说什么,小女……小女听不懂……” 腰亦柔还是第一次见到安如晦展现出如此精明而尖锐的一面。 他的眼神如刀,简直可以通过人的眼睛,一直刺到人的心里去,将所有深藏其中的秘密,割开解剖,看个清清楚楚。 腰亦柔浑身发软,不由得脱离椅子,跪了下去,伏倒在了他的黑色缎靴下。 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皇太后心疼了,想要起身去亲手扶她,却被安如晦挡在了原地。 安如晦淡淡道: “母后,你可知天玄的二皇子,是被谁杀的?” 皇太后立刻驳斥道:“自那什么劳什子的天玄二皇子离开后,小柔可是一直呆在这里,未曾离开过哀家身边的,皇帝就算是怀疑是她动的手,也得有理有据才行,不能为了那个女人而如此不择手段、口不择言!” 安如晦摇头苦笑——为这位一直被人家骗得团团转的、一向聪慧敏捷的母后。 “是,人的确不是她亲手杀的,但若没有她的同党与她里应外合,那么天玄二皇子的死,就不会被人一马当先的扣在咱们大焱的头上了。” 乌云将银月轻掩。 安如晦的眼眸在宫灯的照耀下,却更显明亮而灼人。 皇太后立时想到了之前天玄二皇子非要腰亦柔来亲自敬酒的事,她的心腹说是腰亦柔先挑起时,她还百般不信的维护着腰亦柔呢。 但是……为何就那么巧,为何天玄的二皇子偏偏就瞧上了腰亦柔,为何在因腰亦柔而与安如晦产生不快之后,又离奇被杀呢? 这种时候再用‘巧合’来作为借口的话,那她这个皇太后也未免显得太蠢了。 “你、你……” 皇太后看向腰亦柔,瞪大的眼眸中满是惊疑不定。 腰亦柔知道皇帝陛下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将她掀个底儿朝天,生怕连皇太后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失去了,连忙生生的挤出两行清泪来,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泪眼朦胧地望向皇太后,往前膝行几步,牢牢的抓住她的袍角,抽泣着哀求道: “太后娘娘,小女绝没有想要挑拨大焱与天玄的心思,小女一心仰慕着陛下,却没想到那天玄的二皇子居然会对小女生出如此龌龊的心思来!小女惶恐和厌恶都来不及了,又怎会去主动勾引他呢?那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太后娘娘作证,小女那时可曾对天玄的二皇子讨好一句,献媚一分?” 皇太后仔细的回想了一遍,这倒是真没有。 再想想有腰亦柔在时,那无法再享受皇帝陛下一人独断专宠的女人,皇太后的心里就先软了几分,生出了些许想要将腰亦柔保下的心思。 只是她刚动了动唇,欲要向安如晦说几句腰亦柔的好话时,却听安如晦不冷不热的开口道: “天玄二皇子死后的第一时间,他的人便杀气腾腾杀到了朕的面前,虽并未直接指出朕就是杀人的凶手,但那架势也是认定了此事和朕定脱不了干系,母后,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682.第682章 留着,慢慢折磨 没等皇太后回答,他又自顾自的接话下去道: “这是因为,儿臣和天玄二皇子为了争夺美人,‘积怨’在先啊,若是没有这一出,那么天玄二皇子死后,大焱,也不会成为唯一的凶手。” 腰亦柔哭声哀婉而悲戚:“小女……小女真的不知道那位二殿下为何会突然被人杀害啊……” “你不知道?” 安如晦勾起唇角,冷笑,一字一字道: “如若不是朕下令将他们的人全部放进宫里来,护卫他们的周全,减低他们对于朕的戒心,再加上那位天玄二皇子的确臭名昭著,令人不齿,那么他的死,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可知道?” 腰亦柔的哭声骤然一滞。 “是的,那后果就是会有人传言朕在利用帮助他国对付安如瑾来趁机收复他国,之所以杀了天玄的二皇子,是因为想要借此挑起与天玄之间的争斗,那么毫无疑问的,无论任何方面都比天玄强上一大截的大焱注定是侵略的胜利者,那么其他小国见天玄落难,为了免去自己也遭受同样的厄运,一定会主动的联合起来,对付大焱,到时候,其他对大焱有企图的人就有了可乘之机了。 当然,人不是大焱杀的,大焱当然可以站出来澄清自己,可儿子被杀的天玄国国主却绝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带兵前来为他的儿子报仇,那么到时候,无论人到底是不是大焱杀害的,大焱必须派兵出战,而绝不可能任由天玄杀进来而坐视不理。 这样一来,无疑就坐实了自己‘凶手’的身份,继而被其他的小国所深深忌惮。 如此,你的目的,是不是就可以完美的达到了呢?” 他说的慢条斯理,半点被算计的愤怒也无,有的只是如沉星落月般的冷静,与打定了主意将祸患斩草除根的淡淡肃杀。 腰亦柔脸色惨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反驳。 而皇太后这边,已经被这严重到甚至可以灭国的后果给深深的震慑住了。 她老人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原来美人真的可以‘祸国’,尤其是,祸的还是她的国! 如果国都没了,她还要这些‘候选’儿媳们做什么?如果大焱在战事中沦陷,她的老命也将一同陪葬! 而有着这样‘雄心壮志’‘宏图伟业’的人,居然……居然会是这个她百般疼着、护着、宠着,一心想要提拔的腰亦柔?!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哟,一个两个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算计她的话她还能忍,但是想要算计大焱、算计祖宗们的基业、算计这片大好的江山,那就是绝对、绝对不能忍! 什么心软、什么怜惜、什么利用价值,在这一刻统统都被背叛的怒火全部焚烧殆尽,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失望和愤怒! 皇太后一把揪起了腰亦柔的头发,劈头盖脸的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记耳光好似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落下之后,声音还在夜风中久久回荡不去。 腰亦柔只感到自己左边的脸颊在火辣辣的疼着,几乎立刻就失去了知觉,连耳朵都在跟着嗡嗡作响,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肯定是肿起来了。 连皇太后都不再向着她了的话,那她在这四面楚歌的地方,根本就再没有活路可言! 巨大的惊恐之下,失去理智腰亦柔一把将皇太后推了个四脚朝天,然后转身就跑。 众人一阵惊呼,未等安如晦下令,皇太后就立刻发飙似的狂吼道:“给哀家抓住她!就地、凌迟、处死!!!” 人在面临死亡之际的爆发力是很强的。 但腰亦柔虽然跑得快,却架不住四面围攻,那些明里暗里的侍卫们如潮水般向她涌来,各个手持尖锐的长矛或长剑,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跑,其结果就是自寻死路! “啊——!!!”她站在原地,止不住的失控的尖叫着。 安如晦的声音在这刺耳的尖叫声中被衬托的格外悦耳与动听,他道: “人先不要急着杀,留着吧。” 侍卫们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收起,但仍是站在原地,防止她再次逃跑。 听到这条命令的腰亦柔不由得止住了哭声,做梦一样满脸不可置信的转身看他。 心里的恐惧瞬间转变为了窃喜和侥幸。 她想,只要这次能放她一马,那么她下次在行动时,一定会更加小心翼翼、滴水不露,绝不让人再抓住任何把柄! 却听那高高站在玉阶上,长身玉立、面容俊秀,睥睨着她的男人慢悠悠的补充上了下半句道: “……慢慢折磨,就这么让她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了她。” 腰亦柔心中的那些窃喜和侥幸就像被扔进了沸水中的冰块一样,全部融化,徒留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 “不——!!!” *** “哈哈,姐姐,这些小东西是不是很可爱?等将它们放几天之后,它们就能变成小青蛙啦!再养肥一点就可以杀了吃了,味道可好了呢!” 此时,莹翠宫中,霍水正捧着个坛子在叶离枝和水仙面前献宝,这是她前不久刚从莹翠宫后面的小河里抓来的,里面除了一群活泼的游来游去的小蝌蚪外,还有几条小鱼和小虾。 叶离枝表示对这只吃货已经彻底的无语了,她们又不是揭不开锅了,有必要去吃青蛙吗? 但尚且是个孩子的水仙却被这些可爱的小生灵深深的吸引了,扒在床边看的如痴如醉,傻傻的问: “小蝌蚪是怎么变成小青蛙的呢?” 霍水来了给她当老师的兴致,捏起一只可怜的小蝌蚪开始解说道: “喏,你别看它们现在大头细尾的,等再过几天呢,它们的尾巴就会开始变短,接着长出四肢,就是后腿和前腿啦,再然后就会彻底摆脱现在这傻头傻脑的模样,变成一只彻头彻尾的小青蛙啦!” 水仙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继续发傻: “那我也会变成小青蛙吗?” “你?”霍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肯定道: “你又不是小蝌蚪,当然不会!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别看你现在瘦瘦巴巴,其貌不扬,又傻里傻气的,说不定等长大以后,不仅会变成一个绝色大美女,说不定还会变成天下第一才女呢!” 683.第683章 卑微的温柔 水仙眼睛一亮,里头燃起两簇名为向往和期待的小火苗。 “咳,当然这也是要靠运气和努力的啦。” 看这小丫头呆头呆脑的样子,成为美女倒是还简单一点,成为才女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但为了不让小丫头的希望全部变失望,然后再回头来找她这个乱许给人期望的坏蛋算账,霍水不敢把话说满,只好又补充了一句。 但沉浸在自己终会变好的美梦中的水仙显然听不进去这些‘逆耳忠言’,握紧小拳头斗志昂扬的喊道: “我要变青蛙,我要变美女!” 霍水摸着她的狗头问: “那你是要变成青蛙中的美女,还是美女中的青蛙啊?” 水仙眨眨眼睛,迷茫了。 叶离枝笑着看两人嬉闹,感觉时候不早了,便柔声道: “先把这些小东西放起来吧,咱们该睡觉了,等明天起来再接着玩。” 一大一小一听到她发话,立刻乖乖的齐声应道:“好!“ 霍水直接将坛子留在了水仙的房间里,自己则陪着叶离枝往外走。 却在此时,负责通风报信的宫女忽然脚步匆匆的闯了进来,甫一见到叶离枝,便立刻福身道: “娘娘,陛下带着腰姑娘来看您了。” 两人的脚步齐齐一顿。 霍水深吸了口气,拉着叶离枝快速步出门外,等离着水仙的房间远些了之后,才将闷在胸腔中好久的怒气给发泄了出来: “我——靠!把娘娘赶回来,自己占据了娘娘的位子不算,这示威还示到这里来了,有什么好炫耀的?要不是靠着那张和娘娘长得一样的脸,谁特么认识她是谁啊,让她滚,立刻,马上!” 叶离枝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道:“别这样,毕竟陛下也来了。” 霍水不甘的蔑哼了一声,不满的嘟囔道: “要不是仗着陛下和皇太后,我看谁敢在我面前欺负姐姐!” 叶离枝笑着捏捏她的鼻尖,道: “好好好,就数咱们的霍女侠最厉害,这下可以放他们进来了么?” 霍水冲着那等待传令的宫女不耐烦的摆摆手。 宫女连忙领命退下。 “姐,那贱人一叫陛下就来,明显是已经变了心,对那贱人千依百顺了,他都变成这样了,你……就没有点什么表示吗?” 往正厅走的时候,霍水忍不住的忿忿低问。 叶离枝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反问道: “我要有什么表示?难道管着他,束缚着他,不让他做这,不让他做那,他就会真正的快乐吗?” “你管他快不快乐!既然他爱你,就要承担起这份爱你的责任来,合该对你一心一意,坚决不去拈花惹草!而且,你照顾了他的情绪,他可有反过来体谅你?若是真体谅的话,也不会半夜三更的带着别的女人来气你了!” 霍水越说越气,一时没控制音量,整个走廊中都回荡着她愤怒的余音。 叶离枝对着她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即又笑吟吟道: “你不懂,我和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我欠他的,所以这些,都是我应该为他去着想、去做的。现在,我唯一的心愿便是,他能够活的开心,无论——以何种方式。” 这番无私奉献的言论听的霍水一阵目瞪口呆。 等她们到达正厅时,安如晦等人也正好到了。 正厅空旷,他的脚步声宛若装在了竹筒中的水,听起来空洞而沉闷。 但在见到叶离枝的一刹那,他脸上瞬间绽出的笑容,却如冬日的暖阳一样,明媚而灿烂的驱散了周遭所有的阴郁。 “打扰你了,还没睡么?” 他走上前来,再自然不过的牵过叶离枝的双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 叶离枝不挣不扎,就着被他牵着的姿势福了福身子道: “妾身本打算这就去睡的,没想到陛下带着腰姑娘深夜来访,不知是为了何事?” 她问的客气,笑容更加客气。 虽然姿态温顺,没有一丝一毫要抗拒他的亲近的意思,但仍是让安如晦清晰的感受到了自他们之间升起的隔阂。 薄薄一层,却好似隔了千山万水。 他心中一紧,明白这次的事,终究还是伤到她了。 无论他对腰亦柔是真心还是利用,在这段时间内,他对于叶离枝的冷落和不闻不问却是真的。 对于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时光将同煎熬无异。 他心中愧疚顿起,刚想说点软话缓和一下两人现下这种相敬如冰的关系,却听身后传来一阵霍水的大呼小叫: “哎呀呀,我的天呢,腰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个意思?换了个新造型出场么?果然够别致,够新颖!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这出场方式呢,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哈哈!” 话语中幸灾乐祸的意思掩都掩不住。 叶离枝微微一怔,脑袋一歪绕过安如晦的肩膀往他的身后看去。 就见跟随他一起进来的侍卫们,正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女子毫不客气的拎了进来,继而噗通一声,动作粗鲁的扔在了地上。 原本明丽婉约、趾高气昂的女子,此时的形象却甚是狼狈不堪。 她发髻散乱,衣服凌乱,嘴巴更是被一根布条紧紧缠住,绑在了后脑勺,听到霍水的声音时,猛地抬起头来,用一双充斥着杀意和愤怒的眼神狠狠的瞪视着她,口中不断的发出‘呜呜’声,看来非常想要再与她唇枪舌战一番。 霍水伸出舌头同她扮了个鬼脸,然后笑得前仰后合,就差被放两串鞭炮来欢呼叫好了。 “这……” 叶离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呆了,疑惑的重新看向安如晦,问: “这是怎么回事?” 安如晦拉着她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然后慢条斯理的将她走了之后发生的事耐心的说了一遍。 等他说完之后,叶离枝反倒觉得没什么意外了。 对于她来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巧合,有的只是阴谋,腰亦柔顶着这张脸出现在安如晦的身边,她早就猜到对方一定别有用意了。 684.第684章 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倒是霍水,被安如晦穿插其中的那些解释给震惊了,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陛下,您……您说的那些什么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利用腰亦柔,还因此而不得不冷落了姐姐什么的……是、是真的吗?” 安如晦满是内疚道:“是。但是,不可否认,就算只是利用,也让枝儿不好受了。” 霍水的脸登时拉了下来,怒瞪了听到安如晦的‘真心剖白’后而同样满是难以置信的腰亦柔一眼,哼道: “何止是不好受,还差点被这个贱人给活活气死了呢!” 想到那些吻痕,霍水就恨不得用剑在这个贱人身上割开一个口子,然后将她的皮统统生撕下来! 叫你秀吻痕,没了皮,看谁还能下的去嘴,看你还怎么秀! 不过,想到这里,霍水又难免为叶离枝心酸起来。 哪怕只是利用,皇帝陛下终究还是背叛了她,碰了腰亦柔这个贱人。 姐姐虽然嘴上说的豁达,其实心里还是难免会生出疙瘩来的吧。 那些因听到真相而散去的恨意与怨气,重新又积聚了些许。 霍水咬住下唇,不禁有些埋怨的偷偷瞄了安如晦一眼。 却没想到正正好和对方还未收回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皇帝陛下就像会读心术似的,一下就看穿了她在想些什么,立即为自己澄清道: “你别多想,我和腰姑娘之间没什么的。” “那她身上的吻……” “霍水,”叶离枝突然打断了她,道:“明日还要早起陪仙仙玩呢,你先去睡吧,我和陛下再聊一会儿。” “可……” “去吧,”叶离枝故作轻松的笑道:“免得比仙仙起的还晚,让她笑话你。” 没来得及问出口的问题就这么被迫胎死腹中,霍水撅了撅嘴,只好不清不愿的告辞离开。 等她走了,叶离枝才重新回到正题上来,问: “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腰姑娘呢?” 安如晦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宠溺的笑道: “我将她带到你这里来,就是打算让你处置她,出出气的。” 腰亦柔充满怨毒的目光又转移目标,来到了叶离枝的身上。 叶离枝轻笑一声,道: “陛下这是哪里话呢,腰姑娘同妾身无冤无仇,妾身为何要拿她出气?不若还是交还给陛下,让陛下按照律法处置吧。” “你……” 安如晦看着近在咫尺的她,拉着她的手,却感觉和她的距离越来越遥远,不由得有些心慌起来,道: “你看着我因她而疏远你,难道在你心里,就一点怨气都没有吗?” 叶离枝柔声应道: “陛下刚刚就同妾身说过了啊,那都是因为陛下在将计就计,想要看看腰姑娘究竟想耍什么花招,才假装亲近她而厌弃妾身。这是为了大局着想,为了不让腰姑娘连同妾身也一起算计了,才会这么做,妾身怎么会生气呢?” 她说的情真意挚,一点也不似作伪,倒让安如晦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但他却能感受得到,两人之间的隔阂始终都在,无论是他在解释前,还是解释后。 他很想直截了当的问叶离枝一句,究竟要他怎么做,他们两人才能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 可一转头,却正对上了叶离枝柔光潋滟的眼。 这下会读心术的人变成了叶离枝,她笑道: “陛下现在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自己解释了一大通,枝儿还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对吗?” 安如晦拉起她的小手,在细腻柔滑的手背上亲了一口,然后抵在自己的额头,叹息道: “是。” 叶离枝轻声道: “没了这一位腰姑娘,往后,还有千千万万个腰姑娘等着为陛下侍寝。陛下,不如就这样吧,我们就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吧,不热烈如火,也不寒冷如冰,到时候,无论那一方抽身离去,也不会伤害到对方,如此,可好?” 一听到她说什么‘抽身离去’,安如晦心头的火就‘噌’的一下烧到了头顶,立刻转头瞪她,咄咄逼问道: “你什么意思,你要离开朕?” 叶离枝干笑:“陛下,请不要曲解妾身的意思好吗,妾身的意思是……” 没等她说完,安如晦已经挥挥手,示意其余闲杂人等赶紧滚蛋了。 侍卫们连忙再次提起还在‘呜呜’乱叫个不停的腰亦柔,拎着走了出去,连同侍立在厅内各个角落的宫女也悄悄的退了下去。 “你的意思就是你根本不相信我,对吗?” 安如晦强压下满心的怒气,反问。 叶离枝忍下那只被他握住的手上骤然传来的剧痛,苦笑着摇摇头,否认道: “不是。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未来,还有……你的母后。” 安如晦冷哼一声,道: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经过天如和腰亦柔两人的‘吃里爬外’,相信母后再不敢随随便便往我的身边塞人了,这点你大可放心。” “那那些大臣们呢?一旦先皇的孝期过去,春天来到,选秀便是势在必行,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难不成为了我一人,当真要将这整座后宫都荒废了不成?那你有生之年也不用做别的了,单是这些劝谏你纳妾的折子就能批到死。” 在一位君王面前说‘死’是大不敬行为,但安如晦的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 心中的怒火也因这些‘推心置腹’的话语而消减了些许。 他宽慰道: “这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朕自会想办法。” “可是,”叶离枝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陛下就真的甘心明明手握大权,可以任意妄为,却偏偏只守着一位女子渡过一生吗?” 安如晦的笑容开始变得危险起来: “你这是对朕不自信,还是对你自己不自信?” 叶离枝沉吟片刻,认真道:“两者兼有吧。” “看来我们真的需要找个地方好好谈谈了。”究竟是谁给了她这份不自信的?安如晦表示务必要将这些不好的苗头早早的扼杀在摇篮里。 “谈什么?”叶离枝迷惑。 “走。” 安如晦起身,拉着她就往寝室的方向走。 685.第685章 别束缚对你的爱慕 叶离枝被动的跟随着他的脚步,更加迷惑道: “去哪里?” 安如晦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神专注,带着点点暗魅与诱惑,将她的两个问题一并给回答了: “去床上,谈……怎么让你增加自信的事。” 握住她的大掌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滚烫。 叶离枝暗觉不妙,下意识的转身就跑,但只迈出了一步,就被人毫不客气的用力一拉,跌落入怀,紧接着一阵失重感天旋地转的席卷了她,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稳稳当当的被安如晦打横抱在了怀里,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叶离枝喘着粗气,恼羞成怒道:“你不讲理!” 安如晦淡然道:“理已经讲完了,因为收效甚微,所以朕决定对你动兵。” 叶离枝抗议道: “凭什么!我有哪里说错吗?” 安如晦道:“将你那番‘保持现状,抽身离去’的言论给我收回去,今晚我就饶了你。” 叶离枝闭上嘴,不吭声了。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定,又不是晾干的衣服,怎么可能说收回就收回的? 安如晦见她宁肯舍身也不肯松口,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森然笑道: “看来接下来的这几日,你都不想下地出门了。好,很好。” 郎朗夜空终于被大片的乌云全部遮蔽,冷风乍起,大雨倾盆而下,遮盖了一切不河蟹的声响。 因为天玄二皇子的死,追捕凶手的事在第二日很快大规模的铺展开来。 虽然人不是自己杀的,但到底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算是‘招待不周’,所以安如晦特地亲笔给天玄的国主写了一封致歉的信,交给了天玄二皇子的手下们,让他们回去的时候,代为呈给天玄国主。 天玄二皇子的手下们本打算等凶手找到之后再走的,但是天气太热,尸体不等人,很快就有腐烂发臭的迹象,所以他们只好跟着其他人一起,在寿宴结束后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安如晦也向他们信誓旦旦的承诺了,等凶手找到了,一定派人给他们送过去,保证是活口,好让他们亲自为他们的主子报仇。 天玄的人这才稍稍满意地走了。 得了空,安如晦又立刻动身去看望被腰亦柔气得不轻的自家母后。 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的母后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过这智长歪了地方,都长在了如何拆散他和叶离枝上面去了。 所以导致今日的结果,不得不大逆不道的说一句,有一大半的原因出自于他的母后咎由自取。 今日的慈宁宫格外宁静。 安如晦进去的时候才知道,皇太后因为气大伤了身,现在还浑身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安如晦又转而去她的寝宫探望。 皇太后正倚靠着软枕,喝着宫女一勺一勺喂过来的金丝燕盏,见到他时,不由带着些许自嘲的道: “怎么,皇帝这是来看哀家的笑话来了?” “儿臣不敢,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身体康健。” 安如晦就地行了个大礼。 太后的心里这才稍稍好受了些,抬抬手道:“起来吧,跟哀家还客气些什么。” 安如晦起身,来到她的床沿上坐下,温声道:“母后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找太医来仔细瞧瞧?” “无事,不过心情不好不想动罢了,再说太医刚刚已经来过好几回,都说是肝火太旺,开了些降火滋补的药,哀家不想喝,闻着就吐,还是让这火气自然而然的自己消下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安如晦的脸色。 知子莫如母,虽然安如晦的神色同往常无异,但她还是从中看出了一点不经意间泄漏出的幸福又满足,细眉狠狠一皱,忍不住斥责般的开口道: “你昨晚可是宿在那女人那里了?” 安如晦故作无奈的叹气道:“别的女人那里不敢去啊。” 要么会乱了皇家的血统,要么处心积虑的等着祸国殃民,可不是‘不敢去’么? 皇太后哪里听不出他话中隐藏的含义,脸色黑了一黑,将金丝燕盏往后一推,脸朝着与他相反的反向一转,靠在枕头上不说话了。 小宫女捧着碗勺恭谨的退到一边。 安如晦不温不火的问道:“母后,你可还记得咱们之间的打赌?” 皇太后不耐烦道:“什么赌?” 安如晦娓娓道来道: “您曾与儿臣约好的,若是能够找到预测出今年夏天格外炎热,让朕在早一年的冬天凿冰储藏的人,儿臣往后就听您的话,一句也不能违抗。但是同样的,若是您找不到,您就答应不再插手我和枝儿之间的事,您还可还曾记得?” 他一提,皇太后就想起来了,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恶劣,但一言既出,该有的担当还是要有的,不然不能给孩子们当个好榜样,当下只好道: “哀家还没老到什么都记不清的地步。” “那母后的意思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皇太后猛地转回头来,双目喷火的盯着他道: “别以为出了几颗老鼠屎哀家就会放弃那整锅汤!哀家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吧,你身为大国的皇帝,想要一夫一妻,是根本不可能的!” 安如晦赞同的点头道:“嗯。然后等我娶了三妻四妾之后,枝儿在伤心欲绝之下就会离开我,去别国辅佐别的君王,她有未卜先知之能,被她辅佐的国家一定会很快变得强大起来,然后反过来攻打我。” “她敢!”皇太后怒喝道:“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吗,信不信哀家即刻就去派人把她杀了!” 安如晦苦笑道:“那除非母后也不想要儿臣这个儿子了,一旦枝儿有什么闪失,儿臣也不要活了。” “你!” 皇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用尖锐的指甲套指着他的鼻尖,瞳孔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哀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当儿子!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至于吗,你值得吗?就算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怎样,她悔的可是整个安家,整个皇室!” 686.第686章 别束缚对你的爱慕 叶离枝被动的跟随着他的脚步,更加迷惑道: “去哪里?” 安如晦脚步一顿,回头看她,眼神专注,带着点点暗魅与诱惑,将她的两个问题一并给回答了: “去床上,谈……怎么让你增加自信的事。” 握住她的大掌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滚烫。 叶离枝暗觉不妙,下意识的转身就跑,但只迈出了一步,就被人毫不客气的用力一拉,跌落入怀,紧接着一阵失重感天旋地转的席卷了她,等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稳稳当当的被安如晦打横抱在了怀里,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叶离枝喘着粗气,恼羞成怒道:“你不讲理!” 安如晦淡然道:“理已经讲完了,因为收效甚微,所以朕决定对你动兵。” 叶离枝抗议道: “凭什么!我有哪里说错吗?” 安如晦道:“将你那番‘保持现状,抽身离去’的言论给我收回去,今晚我就饶了你。” 叶离枝闭上嘴,不吭声了。 这是她好不容易才下的决定,又不是晾干的衣服,怎么可能说收回就收回的? 安如晦见她宁肯舍身也不肯松口,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森然笑道: “看来接下来的这几日,你都不想下地出门了。好,很好。” 郎朗夜空终于被大片的乌云全部遮蔽,冷风乍起,大雨倾盆而下,遮盖了一切不河蟹的声响。 因为天玄二皇子的死,追捕凶手的事在第二日很快大规模的铺展开来。 虽然人不是自己杀的,但到底死在了自己的地盘上,算是‘招待不周’,所以安如晦特地亲笔给天玄的国主写了一封致歉的信,交给了天玄二皇子的手下们,让他们回去的时候,代为呈给天玄国主。 天玄二皇子的手下们本打算等凶手找到之后再走的,但是天气太热,尸体不等人,很快就有腐烂发臭的迹象,所以他们只好跟着其他人一起,在寿宴结束后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安如晦也向他们信誓旦旦的承诺了,等凶手找到了,一定派人给他们送过去,保证是活口,好让他们亲自为他们的主子报仇。 天玄的人这才稍稍满意地走了。 得了空,安如晦又立刻动身去看望被腰亦柔气得不轻的自家母后。 人家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他的母后也是‘吃一堑长一智’,不过这智长歪了地方,都长在了如何拆散他和叶离枝上面去了。 所以导致今日的结果,不得不大逆不道的说一句,有一大半的原因出自于他的母后咎由自取。 今日的慈宁宫格外宁静。 安如晦进去的时候才知道,皇太后因为气大伤了身,现在还浑身无力,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安如晦又转而去她的寝宫探望。 皇太后正倚靠着软枕,喝着宫女一勺一勺喂过来的金丝燕盏,见到他时,不由带着些许自嘲的道: “怎么,皇帝这是来看哀家的笑话来了?” “儿臣不敢,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身体康健。” 安如晦就地行了个大礼。 太后的心里这才稍稍好受了些,抬抬手道:“起来吧,跟哀家还客气些什么。” 安如晦起身,来到她的床沿上坐下,温声道:“母后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再找太医来仔细瞧瞧?” “无事,不过心情不好不想动罢了,再说太医刚刚已经来过好几回,都说是肝火太旺,开了些降火滋补的药,哀家不想喝,闻着就吐,还是让这火气自然而然的自己消下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安如晦的脸色。 知子莫如母,虽然安如晦的神色同往常无异,但她还是从中看出了一点不经意间泄漏出的幸福又满足,细眉狠狠一皱,忍不住斥责般的开口道: “你昨晚可是宿在那女人那里了?” 安如晦故作无奈的叹气道:“别的女人那里不敢去啊。” 要么会乱了皇家的血统,要么处心积虑的等着祸国殃民,可不是‘不敢去’么? 皇太后哪里听不出他话中隐藏的含义,脸色黑了一黑,将金丝燕盏往后一推,脸朝着与他相反的反向一转,靠在枕头上不说话了。 小宫女捧着碗勺恭谨的退到一边。 安如晦不温不火的问道:“母后,你可还记得咱们之间的打赌?” 皇太后不耐烦道:“什么赌?” 安如晦娓娓道来道: “您曾与儿臣约好的,若是能够找到预测出今年夏天格外炎热,让朕在早一年的冬天凿冰储藏的人,儿臣往后就听您的话,一句也不能违抗。但是同样的,若是您找不到,您就答应不再插手我和枝儿之间的事,您还可还曾记得?” 他一提,皇太后就想起来了,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恶劣,但一言既出,该有的担当还是要有的,不然不能给孩子们当个好榜样,当下只好道: “哀家还没老到什么都记不清的地步。” “那母后的意思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皇太后猛地转回头来,双目喷火的盯着他道: “别以为出了几颗老鼠屎哀家就会放弃那整锅汤!哀家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吧,你身为大国的皇帝,想要一夫一妻,是根本不可能的!” 安如晦赞同的点头道:“嗯。然后等我娶了三妻四妾之后,枝儿在伤心欲绝之下就会离开我,去别国辅佐别的君王,她有未卜先知之能,被她辅佐的国家一定会很快变得强大起来,然后反过来攻打我。” “她敢!”皇太后怒喝道:“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吗,信不信哀家即刻就去派人把她杀了!” 安如晦苦笑道:“那除非母后也不想要儿臣这个儿子了,一旦枝儿有什么闪失,儿臣也不要活了。” “你!” 皇太后恨铁不成钢的用尖锐的指甲套指着他的鼻尖,瞳孔中的怒火几乎快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哀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当儿子!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至于吗,你值得吗?就算她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又怎样,她悔的可是整个安家,整个皇室!” 687.第687章 我家媳妇儿棒棒哒 安如晦为爱人申冤道: “想要毁掉整个皇室的是腰亦柔,不能因为她们长得一样就将罪责推到枝儿头上。儿臣知道想要皇权握的牢,就必须用联姻来巩固皇室根基,拉拢朝中大臣,平衡各方势力。但,凡事有利就有弊,那些外戚夺权的例子还少吗,那些沉溺于美色不理朝政的皇帝还少吗,但,儿臣从未听说过历史上有哪位皇帝因为一夫一妻而导致灭国的。一夫一妻固然也有缺点,但在利大于弊的情况下,儿臣还是恳请母后成全儿臣与枝儿吧。” 皇太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甩完了鞭子,安如晦又开始给出甜枣: “母后,关于子嗣的问题,儿臣会回去询问一下枝儿的意见,如果她也愿意的话,儿臣会尽量同她多生几个,以弥补母后的缺憾。” 皇太后终于找到了能够狠狠的反驳他的机会,立刻冷哼道: “然后被她送去西疆流放吗?” 安如晦失笑道:“那不是很好吗,等御儿长大了,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像五弟一样,虽然脸蛋长得比女子还要漂亮,但在军营中走了一遭回来后,可再没有人会把他当作女子来看待了。” 一提起自己的小儿子,皇太后的脸色就瞬时好看了许多。 “母后,”安如晦趁势抓住她的胳膊撒娇道: “人心叵测,天如和腰亦柔就是最好的例子,但是枝儿呢,你看她跟了朕这么多年,可曾背叛过我、伤害过我、算计过我?恰恰相反,她非但全都没有,还在全心全意的帮我、爱我。难道母后要我放着一个好女人不爱,偏偏要去和那些不明来路的小妖精们鬼混,母后才会开心吗?” 皇太后眼睛一瞪,道: “皇帝这是在说哀家有眼无珠咯?” “不,儿臣的意思是,哪怕长着眼睛,有些东西也是看不到的,比如别人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与母后没有关系,哪怕是儿臣,一开始也不会知道腰亦柔竟会是这样的人啊,母后您说是吗?” 无论是天如还是腰亦柔,都是皇太后一手推到安如晦身边的,那两人的确有错,但最根本的错,还是出在皇太后自己的身上。 要是没有她在她们背后的纵容与撑腰,那两人有什么资格往安如晦的身边凑? 安如晦没有怪她就算了,还反过来安慰她,这让皇太后那份隐藏的很好的愧疚与后悔终于破土而出,让冷硬如石的心也跟着稍稍松动了些。 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哀家也不想再插手了,免得吃力不讨好,到最后反惹得自己一身骚,丢尽了哀家的脸不说,传出去也一定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 这言外之意是不是就是同意不再往他身边塞女人,不破坏他和枝儿之间的感情了? 安如晦喜上眉梢,只是没等将这份喜悦完整的表达出来,就听皇太后又警告似的补充了一句,道: “哀家可以不管你们,但哀家的孙子孙女们,可绝不能让交由那个女人来胡作非为了!记住了吗!” 御儿是她心中难以磨灭的痛,利用御儿来扶持的天如非但没有给她一份相应的回报,还用肚子里的‘野种’砸碎了她的一片好心,让她失去了一个可爱的孙子不说,还连要回来的资格都一并失去了! 她知道这种话在宝贝儿子被人利用了的娘亲面前说毫无底气,因此只能拿着自家的儿子撒气了。 安如晦连连应道:“好,儿臣这就回去同枝儿商量,看她肯不肯再为儿臣多生几个了。” 皇太后没好气的嗔了他一眼,笑骂道:“鬼灵精,别以为这样说就能让她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既然不想你纳妃纳妾,那她就必须自己一力承担起为咱们安家延续香火的重任来!” 难得皇太后退了一步,安如晦也不好再惹她老人家大发雷霆,只好叹着气应道: “儿臣一来就责备儿臣昨夜又宿在她那里,现在又想要儿臣同她多生几个,这可让儿臣好生难做,又不能再同她一起睡觉,又要她生娃,难不成母后以为她是蚯蚓,雌雄同体,可以自产自销不成?” 皇太后终于被他逗笑,轻轻的戳了他的额头一记,道: “少跟哀家耍嘴皮子,只要她肯生,那你以后搬去跟她一起住哀家都不会再有意见,还有,要记得多生男娃,少生女娃。” 安如晦哭笑不得道:“儿臣……尽量。” 母子俩又闲聊了一会儿,皇太后才放他离开,临走之前,终于还是没有憋住,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你那位……对于腰亦柔的事怎么看?” 按理说,腰亦柔的出现将他们两人的感情搅的一塌糊涂,现在闯下大祸被关入狱,叶离枝应该高兴的睡不着觉才是。 但同样的,腰亦柔的出现也绝对会让她和安如晦之间的感情出现裂痕。 女人一旦恨起谁来是很可怕的,腰亦柔是皇太后召进宫来,推给皇帝的,叶离枝若是恨,一定会将她和皇帝一同恨上! 皇帝又对那女人如此信任和依赖,一旦她想要对皇帝不利,那可真是防不胜防,一定一害她的傻儿子一个准儿。 等她的傻儿子出了事,她这个没了仰仗的老东西还会不好对付吗? 皇太后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后怕,甚至连不顾儿子的死活先将这个隐性的祸害灭了的心思都有了! 看着皇太后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安如晦将她的心思猜出了一二,连忙道: “母后莫慌,我已经同枝儿都解释清楚了,再者,我和腰亦柔之间也从未有过什么,枝儿自然不会因为此事去记恨谁,母后大可放心。” 除了对自己人外,皇太后对谁都不放心。 但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她再紧抓不放下去倒显得小肚鸡肠,只好叹息道: “但愿如此吧。” 安如晦安抚的冲她笑笑,这才告辞离开。 688.第688章 爱着我,梦着谁? 没了腰亦柔那个贱人上窜下跳以后,霍水感觉整个皇宫的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吃过早膳,和水仙玩了一会儿后,她才捧着自己的储备粮——小蝌蚪们,兴高采烈的去看叶离枝。 敲开门之后,才发现她的姐姐居然还趴在床上没有起。 霍水纳罕道:“我的天,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赖床?快快起吧,太阳都要晒屁股啦!” 说着,她还特地空出一只手来,在叶离枝的后腰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 叶离枝当场就闷哼了一声。 霍水一惊,连忙丢了坛子蹲下身来看她,紧张兮兮道:“怎么了?姐姐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哪里不小心受伤了?” 趴在床上的人慢吞吞的转过头来看她,脸色很是憔悴,一双惺忪的眼睛下方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叶离枝沙哑着嗓子道: “你轻点会死吗?” 霍水尴尬的挠挠脑袋,干笑道:“呃……我已经很轻了啊,不过习武之人嘛,下手的力道总是要比平常人多一些的。不过,姐姐啊,我记得你好像不是青花瓷做的吧,怎么变得这么不禁拍了?” 叶离枝的脸不着痕迹的红了红,嘟囔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 霍水立即扒着床沿不满抗议道:“喂喂,我也是成亲的人了好不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叶离枝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的道:“好……霍大人,能去帮我打盆冷水来吗,我想洗把脸。” “哦。”霍水乖乖应声,起身就走,走出两三步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问的问题,可一个都没有得到答案呢! “喂……” 她猛地转身,看到的却是叶离枝闭着眼睛,呼吸又重新变得绵长的样子,不由得住了嘴,疑惑的暗自嘀咕道:“做什么做的把自己累成这样?” 做……当然是喜欢做的事咯。 湿冷的布巾贴上面颊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将叶离枝狠狠的冰了起来,缭绕不去的瞌睡虫们瞬间兵败如山倒,溃退了大半。 她睁开眼睛,一把抓住霍水的手,将布巾拿了过来。 霍水笑眯眯道:“姐姐,你醒了,这下是不是感觉清醒了很多呢?” 叶离枝看了看瓷盆中混了冰的水,又看看手中凉的透骨的布巾,慢悠悠的反问道:“你说呢?” 有杀气! 霍水蹭蹭蹭的倒退了三步,赔笑道:“我这不是一个人觉得太无聊嘛,再者,外面的天气这么好,赖在床上实在是太浪费了。” 叶离枝转头,入目的是哗啦啦的倾盆大雨,沿着屋檐小溪般的流下,因为窗户大开,连屋里的地面都被渐上了少许雨水。 她嘴角抽搐,这是哪门子的‘天气好’? 霍水嘿嘿笑道: “姐,这你就不懂了吧,今年夏天那么热,好不容易才下了一场大雨,驱散了闷热,带来了凉爽,当然称得上是‘好天气’啦!” 她跟着叶离枝一同转头去看窗外那雨,感慨道:“这一定是老天爷也觉得最近宫里太过晦气,知道那晦气的源头终于被拿下,才下了这场大雨来冲洗一番吧。” 对她别有深意的言论不置可否,叶离枝低头开始用布巾擦脸。 不得不说冰水很有提神醒脑的效果,等她洗完后,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瞬间恢复了三四分。 却在这时,一阵不甚清晰的脚步声在雨声的陪伴下缓慢而沉稳的从门外传来。 霍水是练武之人,耳力极好,当即问道:“好像是有人过来了,会是谁啊。” 会来找她的人寥寥无几,霍水就在眼前,水仙还躺在床上至今不被允许下地呢,那么剩下的答案就是…… 叶离枝嘭的扔了布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缩回被窝,从腰部传来的剧烈酸痛让她只想骂娘,一边决定要给那毫无节制的禽兽一点颜色瞧瞧,一边快速对着霍水吩咐道: “不许说我醒来过,记住!” 没等霍水点头答应,房间的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进来的人一身宝蓝色锦衫,腰缠玉带,袖口和领口盘踞着银线勾成的云纹,显得极为儒雅和清俊。 他看看霍水,又看看放在床边的瓷盆和布巾,放低了声音问道:“她还没醒?” 自从知道了皇帝陛下对腰亦柔只有虚伪的表演没有真心的喜欢后,霍水对待他的态度和缓和了不少,闻言先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而后‘老实’应道: “嗯,还没,都快正午了,我正打算将她叫起来呢。” 安如晦连忙阻止道:“不用。她昨夜睡的有些晚,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找水仙玩,我陪陪她。” 霍水想起叶离枝的嘱托,没说自己刚从水仙那边过来,答应了一声便将瓷盆放到盆架上,转身出去了。 安如晦看着那个用薄被把自己裹成蚕宝宝的家伙,神色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感觉耳边哗啦啦下个不停的雨声有点吵,便转身先去将窗子关好,而后才来到她的床边坐下。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不少。 蜷成一团的人大半张的小脸都被埋在了被子底下,只露出一小片光洁的额头,几缕凌乱的黑发贴在上面,平添了几分不加修饰的可爱与秀美。 安如晦抬手帮她将发丝理好,忍了忍,没忍住,又轻轻的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记。 起身的时候,却听底下的人嘴里咕咕哝哝,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梦话。 安如晦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小心翼翼的将她嘴边的被子往下压了压,将耳朵凑了上去,仔细的辨认了半晌,才听出她在无意识的低喃着的字眼,是…… 情,凤情。 凤情?! 皇帝陛下的脸登时黑如锅底,一下子变得比外面阴沉的天色来得更为可怖和吓人,抬手就想将床边小几上的茶具全部扫落在地,好让这快要将他撑爆的怒气发泄一二,又怕瓷器摔碎的声响会惊扰了正在好眠的人,只得将这口恶气硬生生的忍了下去,站起身来,甩袖便走。 叶离枝在他身后闭着眼睛,嘴角缓缓勾起。 689.第689章 他乡遇故知 哼,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这家伙却以理所当然的态度‘惩罚’了她一宿,实在是生可忍,孰不可忍。 难道她说的不对吗?固然现在他对腰亦柔没有动心,那些所谓的‘亲密’都是演戏,可难保以后他不会对刘亦柔、张亦柔动心。 两人各退一步,看起来好像是她为了不让自己以后伤心才会这么做的,实际上,更多的却是为了不让他左右为难,给他留一条可以对自己反悔诺言、却不必遭受良心的谴责的退路! 爱的太浅不是爱,爱的太深亦成殇,不如爱的刚刚好,不多也不少,这样,反而对两个人都好。 她的想法有错么? 叶离枝咬着被子,坚决不承认自己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吃醋。 此后几日,安如晦一扫以往一成不变的温润如水,以笑待人的形象,化身包公,总端着一张黑脸见人,害宫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了不少。 宫人们走路都是踮着脚尖,上朝时那些大臣们更是误以为谁贪污不小心被陛下知晓了,个个噤若寒蝉,生怕引火烧身,连说话的声气都低了三分,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更是不敢再递折子烦扰陛下,全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 如此一来,倒是让安如晦轻松了不少,也空出了很多空闲的时间来。 ——来继续‘惩罚’叶离枝。 自打在‘睡梦’中不小心喊出了凤情的名字后,除了如厕和沐浴,叶离枝就再没能踏出过自己的房间一步。 在如此高压的打压下,叶离枝终于受不了了,以‘送水仙回家’的名义,带着霍水一同从宫里逃之夭夭。 啊……外面的天是那么的蓝,水是那么的绿! 站在拱形的石桥上,叶离枝深深地吸了口气,甚至生出了一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没有死在床上,真是……太好了。 霍水一边东张西望,一边不解的询问道: “姐,你说要送水仙回家,那水仙的家在哪里啊?” 听到这句话的水仙,大大的眼里明显的闪过一丝深可入骨的恐惧。 虽然她的后母已经死了,但以前后母每次恶声恶气的叫在外面玩的她‘回家’后,她总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扭拧捏掐,导致她对‘家’这个本该温暖的字眼,总有种深深地排斥和抵触。 叶离枝看在眼里,心疼的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她以后的家,就在我们身边了,无论我们走到哪里,都是她的家,她的依靠。” 霍水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所以?” “所以,随便走走吧,好不容易才有次出宫的机会,难道你们不想在外面好好玩一玩吗?” 两个小丫头的眼睛瞬间都亮了,皇宫虽然大,但整日都呆在里面也怪闷得慌,尤其是还要遵守各种各样的规矩,霍水早就憋坏了。 她高兴的跳起来,拍掌道:“姐姐姐姐,是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在外面随心所欲的玩?” 叶离枝笑着点点头。 “可是……”兴奋过后,霍水又忍不住的对起手指来,担忧道: “我们这样欺骗陛下,真的好吗?最重要的是,万一被他知道姐姐是在骗他,等我们回去后,他会不会……” 叶离枝不动声色的捶了捶自己早就不堪重负的小腰,笑得很有些咬牙切齿道: “放心,他再生气也只会把火发在我的身上,绝不会为难你们的。再者,我骗他什么了?既没骗他的财,也没有骗他的色,只不过找了借口出来散散心罢了,难道这也要怪罪?那他这位大焱的皇帝也未免太过小气。” 这番话的语气里夹杂了太多的私人恩怨,霍水不敢触她的霉头,识趣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兴奋的开始筹划要去哪里玩了。 三人悠闲的一边走一边观赏沿路的风景。 蓦地,前方传来一阵女子的腻死人不偿命的甜笑,紧接着的是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夫君,这里真的好繁华,好漂亮啊!不愧是天子脚下呢,我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可算是大开了眼界,多亏有夫君带我出门,不然的话,恐怕有生之年都见识不到呢!” 叶离枝三人齐齐抖掉一身恶寒的鸡皮疙瘩。 叶离枝寻着那捏着嗓子嗲声嗲气的说话的人看去,就见一男一女正面对着她们迎面而来。 男子身材修长,面容俊秀,只是眼眸流转之间,却透着说不出的精明和狡狯。 身上的衣料精贵,配饰精美,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贵’字,通身散发着一股铜臭味,一瞧便知是商贾出身。 而说话的女子年纪则和霍水差不多。 她梳着妇人的发髻,浓妆艳抹,身着一袭刺绣妆花裙,披金戴银,首饰鲜艳而华美。 太过珠光宝气的打扮之下,倒让她失了本身的秀美,反而多了一份老气横秋的俗媚之气。 此时,她正亲亲热热的挽着男子的胳膊,一边左顾右盼,一边用讨好而妩媚眼神望向男子。 媚眼如丝,尽显妖娆。 男子显然对女子的这番作态习以为常,略带敷衍的应付着,两人相处得倒也和谐。 他们自桥上慢慢走过,就要与她们擦身而过。 叶离枝忍不住加快脚步,想要离这把让人牙都酸倒的声音远一点,让自己的神经少受些折磨。 当然,开逃之前,也不能忘记将两位妹妹一同带离苦海。 叶离枝回头,想要去寻霍水和水仙的手,好拉着她们快些离开。 却在无意中瞄到霍水的表情时,狠狠的愣了一愣。 霍水正在看着那对小夫妻,不,确切的说,她正在看着那位环着男子的胳膊不断用撒娇的语调说着话的女人。 可爱的小脸上那些轻松与活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沉郁,与锋芒毕露的杀意。 圆润的猫儿眼用力眯起,精准的锁定着那女人,直到他们走得远了,霍水仍是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察觉到她的异样,叶离枝不禁小声的询问道:“小水,你……怎么了?” 690.第690章 宿命的邂逅 霍水猛地回神,有些不自然的掩去眼中的恨意,干笑道: “没……啊,前面有卖蜜沙冰的,姐姐买给我们吃好不好?” 霍水一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小摊,转移话题的意味不言而喻。 知道她不想说,叶离枝也没有勉强,反正等她想说时,必定会告诉自己,何必急于这一时? 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人在往刨好的冰凌上浇蜜、放豆沙,转眼便做成一道令人垂涎欲滴的冰食。 那诱人的色泽,与从风中传来的冰凉的甜香都让人食指大动,小摊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在等着买了,且大多数都是吵吵嚷嚷的小孩子。 水仙这个名副其实的小孩子也毫无例外的开始猛咽口水、垂涎三尺了。 “好吧……咱们过去看看。” 叶离枝利落的从腰间解下钱袋,刚打开准备翻出几枚铜板,就觉眼前一阵疾风闪过,然后……手中就空了。 小……偷? 霍水第一个反应过来,立时驾起轻功跃起直追。 奈何小偷是这一带的惯偷,身形如落入水中的鱼儿一般灵活,几个眨眼间就隐没在人群中寻不见踪影了。 “可恶!”霍水心中暗骂,眼睛仍不死心的左右寻觅。 正着急着,却见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声惨叫冲天而起! 霍水一个激灵,当下一马当先的奔了过去——看热闹。 就见人群的骚动处,有一个平民打扮的矮瘦男子正被人抓住胳膊反剪在身后,死死的摁在地上。 矮瘦男子的手中还抓着来不起收起的玉佩,玉佩通体碧润,下面坠着一条金黄色的穗子,一看就不是他这种人能够拥有的。 “王,你没事吧?”摁住矮瘦男子的男人问向他身后的男子。 就见那男子一身奇装异服不说,发型也是格外的奇怪,编在发中的狼毛随风摆动,一张轮廓深邃的脸格外硬朗与迷人。 他用不甚流利的大焱话应道:“没事。杀了。” “是!” “等等!” 霍水终于认出被摁趴在地上的矮瘦男子就是刚刚偷了她姐姐钱袋的那个家伙,当下跳上前去,二话不说开始在他身上翻找起来。 “喂,你……” 男人的手下还以为她是来阻止他杀人的,当下就想格开她,却被霍水动作灵巧的闪过,继而扑上前去在矮瘦男子的胸前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个绣花的小钱袋来。 她拿着钱袋朝着男人的手下一扬,道:“我的!” 男人的手下一愣,低头去看向矮瘦男子,眼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小偷,不劳而获者,该死!” 他举起手中的匕首,对准矮瘦男子的后颈就要狠狠扎下去。 矮瘦男子立刻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唉,等等,”霍水抬起佩剑一挡,挡住了男人手下手中欲要落下的匕首,道: “虽然我也很讨厌小偷,不过,只是偷人东西而已,又没有谋财害命,不如……剁下他的一根指头来,以示警告算了。” 男人的手下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眯眼看她。 他的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息,只不过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就让霍水莫名生出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战栗感。 “呃……哈哈,那个……杀人总归有点残忍,再者,胡乱杀人可是违反了大焱的律例,是要被官府抓取审问的,你也不想为这种人而将自己也搭进去吧,对不对?” 她悄悄的往后退了两三步,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寻找着最佳的逃跑路线。 在外流落了这么多年,她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一流,但凡是人,只要被她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谁能惹谁不能惹。 显然,眼前的这两人属于后者。 不知她话语中的哪个字眼触动了对方,那男人的手下在略略思考之后,终于听从了她的建议,先从矮瘦男人的手中夺过那价值不凡的玉佩,然后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那男人的五指齐齐削下。 “呃啊——!!!”矮瘦男子发出凄厉的嚎叫,捂住自己的手就在地上拼命的打起滚来。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见状不好,立刻作鸟兽散。 霍水暗自为他抹了把冷汗,抓紧了叶离枝的钱袋,转身就想走。 叶离枝却已经拉着水仙过来了。 “钱袋找回来了?” 叶离枝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的钱袋,立刻高兴的弯起眉眼,绽开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 不过这笑容在看到霍水身后的人的惨状后,立刻又改为疑惑和担忧:“他是谁?怎么了?” “没事,”霍水不想再去招惹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推着叶离枝就想往别处走,嘴中敷衍道: “那小偷又偷了别人的东西,被别人打了一顿呢,我趁机就把咱们的东西拿回来了,走,咱们这就去买好吃的去。” “哦……” 叶离枝被她推搡着,只能顺着她的力道往回走。 在她们的背后却很不是时候的传来一声男人低沉的声音: “慢着。” 霍水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却在下一刻,眼前一花,那男人的手下一个兔起鹘落,就落到了叶离枝的面前,牢牢的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喂,你!你干什么!别挡路!”霍水立刻跳到叶离枝的面前,横剑在前,摆出防御架势。 男人的手下不说话,只是毫不退让的与她对峙。 霍水一走,叶离枝的身后便空了出来。 那异国男子走上前来,在叶离枝的身后一个字一个字的轻唤道: “叶。离。枝。” 叶离枝吃了一惊,猛地转身看他。 水仙也努力的仰起小脑袋,看向站在叶姐姐身前的高大男人。 叶离枝皱着秀眉将对方打量了一遍,确认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梦中都没有见过这张脸后,不禁疑惑又戒备的问道: “你……认识我?” 男人坚定的点点头,异色的瞳眸眨也不眨的紧盯着她,如宝石般漂亮,同时也闪烁着坚硬而锐利的、让人无法忽视的锋芒。 烈日炎炎下,那浓密的有些过分的睫毛在他的眼底投下一圈阴影。 691.第691章 敢咬我? 也让叶离枝注意到了,这个看起来气势迫人的男子,却有着未经多少风沙和岁月摧残的白皙细腻肌肤,以及掩藏在深邃眉眼之中的些许稚嫩与轻狂。 还……是个少年吧。 看起来恐怕比她都要小上一两岁。 但尽管如此,叶离枝仍是不敢掉以轻心,谨慎的探问道: “既然知道了我的名字,那总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吧?” 体魄结实而健硕的少年弯起玫瑰色的唇角,扯起一抹懒懒散散的笑容,好似正在物色猎物的野兽般,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彩,慢吞吞道: “我,苍漠。” “苍?” 叶离枝自动将他的名字忽略,只注意到他的姓氏。 她记得,在大焱可没有姓苍的人,更没有穿成这样的姓苍的人,但在大焱之外,却有一个小国,名为‘苍’。 苍国的人? 可为什么会认识她,又如此精准的叫出她的名字? 叶离枝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的点头道: “嗯,苍漠,我记住了。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苍漠垂眸,指指她握在手中的钱袋,道:“钱袋,我救的。报酬,跟我走。” 啥?啥啥?这都说是啥啊? 叶离枝的脑袋上飘满了问号,看向手中的钱袋,心惊胆战的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是光天化日之下,想要向自己讨要钱袋吧? 这样嚣张的抢钱方式,真的……好吗? 正迷迷糊糊的揣测着他的意思时,他的手下及时的开口为自家主子翻译道: “王的意思是,我们帮你们找回了钱袋,作为报酬,你们必须要跟我们走。” 噗—— 叶离枝一口老血险些没喷出来。 “我……”她强忍着吐血的冲动,艰难的开口道: “我们……卖艺不卖身。” 这下轮到少年迷惑了,他立刻看向自己的手下。 手下说了叽里咕噜的一串外国语,少年立刻作恍然大悟状的点点头,顿了顿,道: “跟我们走,开条件。” 叶离枝却没急着回应他的话,而是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件事—— 刚才,这少年的手下叫他什么? 王?!! 她记得,苍国没有皇帝,‘王’就是他们那里的最高首领了。 所以……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啊啊! 早知道会碰上这等奇怪又难缠的家伙,她宁肯被安如晦折腾死也不出宫了! 叶离枝心念电转,正想着怎么脱身时,却听身后传来尖锐的一声锵响,一回头,就发现霍水已经拔剑而出,和那少年的手下交上手了。 “姐姐,快带着仙仙走,这里我还应付的来,等过后再去追你们,快走啊!”霍水边打边着急的喊。 纠结与迟疑立刻爬满了叶离枝的眼角眉梢,不过也只在一瞬间的功夫,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为了不浪费霍水的付出和不拖霍水的后腿,立刻拉着水仙扭头就跑。 刚迈出一步,胳膊就是一痛,紧接着一阵巨大的拉力袭来,让她一下倒退着踉跄跌入一个宽阔而坚实的怀抱之中。 “啊!” 叶离枝短促的低叫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背好像撞上了一面山壁一样的闷痛着,水仙也被连累的一个趔趄,在叶离枝的及时放手之下,万幸的没有真的摔倒在地。 周遭看热闹的知道这两个异国来客来者不善——那已经痛昏过去,血流的满地都是的矮瘦男子就是最好的例子,纷纷绕开这里往别处走,连眼神都不敢往这边瞟一眼,更遑论会有人过来解救她们了。 叶离枝果断展开自救,拼命的挣扎起来,低头见少年的一条铁臂正正好横在自己的锁骨处,立刻低头,亮出一口小白牙,恶狠狠的在那手臂上咬下一口。 “唔!” 少年猝不及防的闷哼一声,下意识的放松了桎梏,叶离枝抓紧时机,一把推开他拉起水仙就拼命的往前跑去。 天子脚下,最不缺的就是人,冲进人群之后,想要再抓住她可就难了! 少年抬起胳膊,毫不意外的在上面看到一圈渗着血的清晰牙印。 再抬头,那一大一小早就钻入了来往的人群之中,逃的连片衣角都寻不到了。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对他这么凶残。 敢咬他?呵。 少年头一低,柔软湿润的舌尖舔过那渗血的地方,甜腥的味道在味蕾中肆意的扩散开来。 “风,不要打了。” 主角跑了,少年也没了再纠缠下去的心思,淡淡的开口命令道。 正和霍水打得如火如荼的手下闻言,立刻往后掠出两三丈,躲过了霍水的攻势后,又再次回到了少年的身边。 霍水停下动作,转身虎视眈眈的看向他们,眯起的眼睛如她手中的剑锋一样闪着寒光。 少年看着她,赞赏的点点头,道: “功夫,好。下回,再见。” 话音落下,也不管霍水是个什么反应,转身便走,步伐矫健而潇洒,透着一股粗犷的优雅。 霍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冲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大声喊道: “谁要和你们再见了?我警告你们,下次再敢来纠缠我的姐姐,小心姑奶奶要你们好看!哼!” 可惜,对方已经走出很远,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耳朵里。 喊完之后,霍水又转身去追叶离枝和水仙。 等三人胜利会师时,午饭的时间已经过了。 蜜冰沙是吃不成了,但是午饭一定是要补上的。 叶离枝带着姐妹俩前去客栈吃饭,顺便订了房间,准备在外面住两日再回宫。 霍水边吃饭边不赞同道: “姐,我看这几日外面有点不太平,不如我们吃过饭就回去吧,等风头过了再出来,怎么样?” 叶离枝现在正和安如晦赌气中,出宫的时候还以乔装打扮成平民百姓为借口,没有要任何人跟随——不管明的暗的,扬言这样很安全,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结果呢?刚出宫不久,就差点被人拐去。 就这样回宫,未免也有些……太窝囊了。 叶离枝用力的咬下一口白面馒头,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阴谋。 692.第692章 何以解忧? 她与苍国无缘无故,无冤无仇,苍国的王怎么就惦记上她了呢?还非要她跟他们走,为什么?难道说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成? 那会是什么目的呢? 难道是……火药秘方? 想来想去,自己的利用价值似乎也只有这一点听起来比较靠谱了。 一只小手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 叶离枝回神,就见霍水正在不满的瞪视着她,道:“姐,你听到我说的话了么?” “嗯?嗯……”叶离枝沉吟了下,道: “回宫不是不可以,但是因噎废食,那我们以后岂不是永远不能出宫了?” “啊?”霍水惊诧:“没那么夸张吧?等他们走了,我们就可以又出来玩了啊。” “那他们什么时候走?”叶离枝问。 “这个……”霍水为难了,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准确答案。 “总是会走的吧,我一看他们就知道他们不是本地人,总不可能一辈子赖在这里。” “那我们现在回去,你说我们会不会再次遇到他们?如果再碰到的话,我们该怎么办?还能像这次这样侥幸逃脱吗?” 霍水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支吾道:“这……” 叶离枝叹了口气,道: “先在客栈里住几日再说吧,他总不可能那么神通广大,能找到这里来抓我们。” 霍水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有些道理,便认同的点点头,道:“好!” 三人就此在这家客栈暂住了下来。 夜深,风冷。 天地萧索,氤氲着一片黑不见底的肃杀之气。 叶离枝从不知名的噩梦中惊醒,一起身,才发现身边剩下的,只有正睡得香甜的水仙,床铺最里面的位子上,空空如也。 叶离枝心脏一缩,劈手扯过一件外衣胡乱披上就冲了出去。 正是万物休憩的时辰,只有昼伏夜出的动物们还在不知疲倦的发出鸣叫。 客栈客房的前面是一处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叶离枝正要穿过院子前去大堂,继而出门寻人,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一处高高在上的黑影。 她脚步骤然一停,转身回头,就见在客房的屋顶上,正半坐着一个人。 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叶离枝重重的呼出口气,焦急散去,剩下一片浓浓的担心。 “这么晚了,是肚子太饿出来喝风充饥么?” 周围太静了,尽管两人离得有些远,但她的声音仍是字字清晰的落入了对方的耳朵里。 屋顶上的人低头,看到她时,一双在黑夜中明亮的有些过分的眼眸眯了眯,语带沙哑的唤道: “姐姐。” “还知道有我这个姐姐啊,”叶离枝佯装生气的叉着腰,数落道: “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不见,害我还以为你被大马猴拖去了呢。” 大马猴是一种活在传说中的怪物,据说对治疗小孩哭闹有奇效,只要一说‘再哭就让大马猴来把你拖走吃掉哦!’,小孩子们十有八|九会吓得立刻住嘴。 霍水被她这种哄小孩的口气给逗得扑哧一笑,沉闷的气氛立刻缓解了不少。 她拍拍身边的瓦片,道:“姐姐,上来吧,陪我说说话。” 叶离枝道:“你猜这客栈里有没有准备供客人们随时爬屋顶的梯子?” 霍水又是一笑,起身一跃,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俯冲下来,将她的窄腰一揽,便轻轻松松的带上了屋顶。 余惊未消的在斜斜的屋顶上站好后,叶离枝忍不住抱怨道:“其实我有点小小的恐高症。” 以前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爱爬屋顶,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现在她心情不算坏,所以终于后知后觉的注意到了。 霍水指指天空,道:“那就不要往下看,往上看好了。” 叶离枝抬头,入目的是一片泼墨般的夜空,明月高悬,星星点点,好像一抬手就能摘下几颗拿在手中把玩一样。 霍水扶着她在屋顶上颤颤巍巍的坐下,离得近了,叶离枝才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自她身上传来。 “你喝酒了。” 霍水供认不讳:“嗯。” 叶离枝敲敲下巴,作回忆状道:“我记得……你是一杯倒来着。” “是啊,”霍水抓起手边的酒坛又仰头猛灌了一口,抬袖胡乱抹了把嘴巴道: “可不知怎的,今晚无论怎么喝,都不会醉呢……” 叶离枝不说话了,她知道霍水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非常不好。 霍水半躺在屋顶上,双眸专注的望着夜空,眼中倒影着两轮明月,明静而美好。 连带着说话时的语调,都带上了几分飘渺的悠远: “姐姐,你知道吗,每当我以前撑不下去的时候,我都喜欢抬头往上看,然后告诉自己,这个世间总还有美好的人或事物在等着我,我不能因为那点肮脏污秽,就舍弃掉对这个世界依恋。” 叶离枝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现在的霍水只是需要找个人来倾诉而已。 “娘自生下我后便体弱多病,早早的辞世,然后二姨娘给扶为正室,我的庶长姐便成了我的嫡长姐,因为爹爹从小给我定下的娃娃亲的对象被嫡长姐无意中瞧见并喜欢上了,所以二姨娘便趁着我外出游玩时派人来杀我,还在我失踪后,捏造我与别人私奔的谣言。爹爹一气之下,就真的将那位嫡长姐许配给了我的娃娃亲,而我,惨遭毁容与重伤双重打击,若不是偶遇一位隐世的神医,怕姐姐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一个名为‘霍水’的人了。” 霍水勾起嘴角,自嘲的笑了笑,几许不堪回首的怀念,几许不知归处的惆怅,几许不知何解的哀伤。 叶离枝的心猛地抽痛了一下,忍不住开口低唤道:“霍水……” 好像再不开口呼唤她一声,这个人就要乘风而去,不知所踪了一般。 霍水转头看她,缭绕周身的怅然散去,多了几分人气与真实感的问道: “姐姐,你那么聪明,一定已经猜出我说的人是谁了吧?” 叶离枝迟疑道:“莫非是白日我们遇到过的……” 693.第693章 聘夫启事 “对,”霍水赞赏的点点头,道: “就是他们,我的那位娃娃亲姓百里,名芷,家里是经商的,但规模却比我家的大出不知多少,是当地的第一富户,我那位二姨娘早就有了让女儿跟他结亲的念头,除了看中对方的家世外,这门姻亲做成之后的她,在我家中的地位也会跟着大大提高和牢固许多,毕竟,她再能耐,那不争气的肚子里也没有蹦出一位小少爷来。至于另一外,便是我的大姐了,名秦落衣,是个无论妹妹喜欢什么,她都要抢的贱人。” “秦?”叶离枝疑惑道:“那你……是随母姓么?” 霍水点点头,娇慵笑道:“姐姐真是什么都猜得到。” “咳,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猜的,”叶离枝谦虚了一句,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你……原先是喜欢那位百里公子的么?” 霍水满不在乎的道:“唔,因为娃娃亲的缘故,所以及笄后爹爹让我主动和他多走动走动,便见了几回面,但并没有再深入了解,所以,也谈不上喜欢吧。” 见叶离枝半信半疑的样子,她又嘻嘻笑道: “再者,我现在有阿青了啊,阿青可是大夏的皇帝,放眼天下,除却与大夏并列的几大强国帝王外,还有谁能赶得上他?” 叶离枝无奈道:“你还记得他啊,我还以为你早就把人家忘光光了呢!” 霍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一脸无辜道:“我才没有呢。” “没有?”叶离枝一脸不信: “要真是没有的话,你就不会直到现在还坐在我的眼前,早就巴巴地跑回去陪在他的身边了。” “我的仇还没有报嘛……”霍水嘀咕了一句,又忍不住胡思乱想道: “再者,他可是大夏的皇帝唉,就算我不在他的身边,也自然……有很多美人等着陪他吧。” “唉唉唉,”叶离枝立刻为自家小弟申冤道: “你可别冤枉人家啊,虽说准备给新君送美人的人不少,但你可知,阿青开出了怎么样的选美条件?” “腰细腿长屁|股大么?” “噗!”叶离枝嗔她一眼,道: “才不是。阿青的条件是,一,家中不得有任何男丁,二,入宫之前自毁容貌,三,以上两条必须全都符合,否则,一律不见。” 霍水一愣,随即恍然道: “哦……他是因为那个薛露凝的缘故吧!家中没有男丁什么的也太苛刻了,谁家里没有老爹和兄弟啊,还有自毁容貌,天!哪个女孩儿不爱美,为了给皇帝侍寝而毁容,那是脑|残才会做的事吧……不过也对,他大概是被薛露凝整的怕了,怕那些女人和薛露凝一样管不住自己的春心和大|腿,所以才开出了这等根本不会有人符合的条件吧……” “才不是因为她,是因为你。” 霍水的话音一顿,转而不可思议道:“什么?!” “你以为薛露凝真的有那么傻,狗胆包天的在花园里和侍卫们鬼混吗?”叶离枝笑吟吟的看着她,吐出的真相却险些让霍水直接从屋顶上栽个跟头: “她那人那么精明,定然不会在刚得到阿青的好感后就立刻背叛,还故意将地点选在光天化日之下等着被人发现,所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其实就是竹一青自己。” “他?为什么?”霍水愣愣的问,随即又自问自答道: “莫非是为了给他自己报仇?” 也对,薛露凝以前可背叛过他一次,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对方,还傻乎乎的给对方第二次背叛他的机会的。 “这的确是他这么做的原因之一,但却不是全部,他之所以要这么做,更多的,却是为了你们的未来。” 霍水指指自己:“我?……们?” “没错,”叶离枝的神情微微认真了几分,道: “我的例子你也看到了,在皇宫里头,相爱根本不是两个人的事,想要相守,更是难上加难,所以,阿青这么做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患上‘恐女症’,只要一见到别的女人,他定然会大吐特吐一番,病症的起因自然就是薛露凝的两次背叛,如此,久而久之,就不会再有人勉强皇帝陛下召进别的女子来侍寝了,而你们,也可以过上相对安定、没有人来打扰的生活。这样说,你懂了吗?” 霍水呆呆的点点头:“懂。” “所以,等你的事情办完之后,就赶快回去吧,不要让他独守空房太久。”叶离枝语重心长道。 霍水却是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她也想快点回到那个背着她为她做了很多事的人的身边去,但是报仇是一件需要慢慢来的事,直接一剑将仇人们咔嚓了的话,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所以,只能让竹一青再多等一些时日了…… “姐姐,你说,要打击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叶离枝闻言,笑得开怀,揶揄她道: “怎么,嫁给了一个最好的范本,到现在还没有学会人家的精华啊,这个问题,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可就告诉过你的夫君了呢……” 霍水小脸一红,咬着唇思索片刻,忽的恍然大悟道: “噢噢!原来是那样子吗?我知道了!” 这下轮到叶离枝糊涂了:“你知道什么了?” 霍水却是神秘一笑,卖关子道:“不告诉姐姐,等明天,姐姐就知道了!” 第二日,等叶离枝睡到日上三竿后起床后,终于明白了霍水口中的‘知道了’是个什么意思。 就见在客栈的大门外,大大咧咧的张贴了一则‘聘夫启事’。 内容如下: 今,有小女欲聘夫一名,需颜好、腿长、读书佳。 有意者请入此客栈寻一霍姓女子。 价格面谈。 合作结束后即可分手,互不相干。 注: 受雇期间必须听从雇主命令,不得占雇主便宜,或动手动脚,违者剁手。 注二: 解雇后仍死赖着不走,或到处泄密者,杀无赦! 落款处:非诚勿扰。 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后,叶离枝的一口老血险些没有喷在上面。 694.第694章 谈条件 “你、你这是想干啥?!” 霍水眨眨眼睛,理所当然的道:“聘夫啊。” 眼见着叶离枝又有欲要吐血的趋势,她忙补充道: “不是姐姐说的嘛!打击敌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过的比敌人更好!可惜,阿青是夏国的皇帝,不能随便出门,所以我只好再另聘一个啦~只要这个人长得比百里芷好,学问比百里芷多,等我将他带回去后,一定会将那对母女气个半死的!” 会学问的人的地位往往比商人高的多,哪怕对方腰缠万贯、富甲天下也是一样。 “我先要被你气个半死了,”叶离枝无语道:“姑娘家的名声是可以拿来这样玩的吗?胡闹!” “可是……我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更好的办法了嘛,”霍水扯住她的衣角开始嘟着小嘴撒娇: “姐姐,就这一回,你就从了我吧,好不好,好不好嘛~” 叶离枝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被她一求心先就软了一半,再加上觉得自己跟在她身边,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道: “好好好,但是!把握好分寸,不要给你自己惹麻烦,知道了吗?” 霍水立刻点头如啄米,一双猫儿眼弯成了乖顺的两道月牙儿。 叶离枝叹息道:“我真是欠你的。”便拉着她回了客栈,省的继续站在这张启事旁边丢人。 就在她们刚刚进去不久,两匹马一前一后的到达客栈门口,当先一人滚鞍下马,不顾扬起的满地尘埃,回头对着身后的男子恭敬的躬身道: “王,就是这里了,千里寻香蜂最后的落脚处就是这里。” “嗯。” 马上的男子微微颔首,动作潇洒的从马背上跳下,三两步便来到了客栈的大门口。 门口旁边那张大大的启事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但他并不认得上面的字,转身,指向那张启事,命令身后的手下道: “念,这个。” 手下连忙凑上前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后,以苍国自己的语言向男子转达了一遍。 男子扬起唇角,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大焱人,有意思。” 负责接客的小二早就盯上了这两位打扮不凡的男子,甫一见到他们踏步进来,立刻迎上前去,将人引到空位前坐下,询问过需要什么后,便察言观色的搭讪道: “二位爷刚才可是在看门口的那则启事?” 手下点点头,见主子对此也有几分兴趣,便顺势问道: “想要聘夫的那位姑娘呢,叫出来给我们看看。” “呃……好的,二位爷请稍等。” 小二没想到这人说话这么直,一时之间有点尴尬,不过还是按照他说的转过身,朝着叶离枝她们的客房一路小跑着去了。 手下知道自家主子并非是对什么聘夫所得的银两有觊觎之心,大概只是想见见需要聘夫的对象长得什么样,见识过了也便会失了兴趣,因此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只等着主子做完想做的事后,便沿着千里寻香蜂飞过的轨迹,去拜访那位叶姑娘。 小二很快回来,身后还跟着霍水,以及怕霍水遇到坏人所以跟着前来一起相人的叶离枝。 甫一和那位据说前来应聘的男子打了个照面,霍水和叶离枝就是齐齐一愣,然后动作一致的停住脚步,转身,开逃! 男子也是微微吃了一惊,显然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有这么巧,转瞬回神之后,立刻起身,一阵风似的挡在了叶离枝的面前。 霍水怒道:“让开!” 男子却是理都不理她,只兀自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叶离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又锋利的大白牙,道: “聘夫。谈谈。” 霍水立刻抗议的嚷道!“有什么好谈的,我才不要你这种……” 叶离枝一抬手,制止了她的话音,仰头看向男子堪称和善的灿烂笑容,想了想,道: “你来这里,只是为了那则聘夫启事?” 男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叶离枝不解皱起秀眉:“什么意思?” 男子开口,用低沉而醇厚的性感嗓音应道: “为了你,不是她。” 叶离枝绕过他就走。 男子长臂一伸,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略带急切的道: “聘夫,谈谈。” “你不是说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吗?” 男子看看霍水,又看看她,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的道: “我帮她,你帮我。” 叶离枝支起手臂,托着下巴,眼眸一转,将面前的男子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遍。 然后稍稍满意的道:“好,谈谈就谈谈。” 霍水一听,立刻急了,一把抓住她的衣角压低了声音道: “姐,他们来历不明,你怎么能与虎谋皮呢?” 叶离枝道:“因为他们太阴魂不散了。” “我们可以逃啊!” “如果逃有用的话,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叶离枝回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与其后发被人制,不如先发去制人。” 霍水只能无奈的看着她将那男子和他的手下一起引向雅间,跺跺脚,自己也只得跟了上去。 厚实的木板隔绝了所有吵杂的声响,临窗而坐,入目的尽是蓝天白云,楼下的长街上行人稀疏。 这里,的确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叶离枝两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开门见山的问: “需要我帮你们做什么?” 大概没想到她居然会问的这般直接,对面的人狠狠愣了一下,然后断断续续的道: “大焱女子,温婉,他们都说。” 叶离枝皮笑肉不笑的回: “我怕我太过‘温婉’,会让你们在失去耐心后,直接将我打昏拖走。” 苍漠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那余痛未消的牙印,一时有些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眼前的女子看似温良无害,实则暗藏锋芒,在被她直直的盯视时,竟让人生出一股不敢与她对视的错觉。 倒是他身后的手下及时开口,硬梆梆的阐述事实道: “凤国攻寒,寒说不想被凤国奴役。贺颜投奔我们苍,说是仰慕我王的宽厚仁德。” 695.第695章 锋芒毕露 寒、贺颜都是苍国周边比苍更要小的国家。 手下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想要让这位传闻中聪慧绝顶的女子自己猜出他们的来意。 果然,没有听到他的下文的叶离枝开始陷入沉思,片刻后,用笃定的口吻道: “寒之所以对凤国说不想被凤国奴役,不过是为了将凤国的矛头转向别人罢了,既然不想被凤国奴役,那么愿意臣服的肯定另有他国,凤国现在被那位卫羽国的国师统治,因拥有火药而一直都觉得比所有人都更为强大,所以,一听到寒说不想被他们这个‘强国’所奴役,却愿意主动做别国的俘虏时,这位卫羽国的国师定然心有不平,将注意力转向寒所指的那国。 另外,贺颜说因为仰慕苍王的宽厚仁德才来投奔苍,好笑,这不明摆着讽刺卫羽国的国师残虐不仁吗?明里贺颜在支持苍,实际上,却是将卫羽国国师的仇恨值,从自己身上直接引给了苍国。 如此一来,那位卫羽国的国师现在一心想要除掉的,定然就是——你们苍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寒所说的那个自己甘愿臣服的国家,也是苍吧?” 沉静如水的音调却引得对面两人的内心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她不过是听了个起因,就将事情的经过和造成的结果猜了个分毫不差,当真是……可怕! 手下莫名的激动起来,强忍着当真直接将人打昏拖回苍的冲动,道: “那姑娘可知道我们现下来找你的原因了?” 叶离枝沉吟道: “你们想要我……帮你们打败凤国?” 凤国早就被安如瑾占领,所以实际上她要对付的人,就是安如瑾。 叶离枝的心思开始活动起来。 除掉安如瑾是她这辈子最后的目标,如今,机会就在眼前,让她无法不动心。 手下点点头,刚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说一说,却被自家主子一抬手给制止住了。 浓长的睫毛下,异色的瞳仁闪动着奇异的光彩,苍漠仔细的观察着叶离枝的神色,不放过一丝一毫,慢吞吞的开始加大筹码道: “跟我走,若事成,有重谢。” 叶离枝对那些重谢不感任何兴趣,她现在满脑袋充斥的都是得知了她又要离开的安如晦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苍也许并不够资格成为她手中用来杀死安如瑾的刀,可是,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来的好。 更何况,苍是大焱的周边国,若是能守住苍不被安如瑾攻下,无疑就等于守住了安如瑾攻入大焱的第一道屏障。 到时候安如瑾真的和大焱交上手的话,凭借这些屏障,大焱便可以进可攻,退可守。 无论如何,她想一试。 *** 百里芷和秦落衣是来都城游玩的,过不了几日,他们就要回去了。 五层楼高的酒楼人声鼎沸,红色的灯笼如糖葫芦般穿成一串,在夜风中随风摇动。 秦落衣亲亲密密的挽着百里芷的胳膊,踏入这座他们****都会光顾的,号称都城内最奢华的酒楼,推杯换盏的大堂内,坐着的无不是权贵富商,江湖大佬。 单单是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对于秦落衣来说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和成就。 尽管早已和身边的男子成亲,她仍是摆出最为动人的笑容,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周遭的众人,随着小二的引路朝着一处空桌行去。 蓦地,一道鹤立鸡群般,格外挺拔与魁梧的身形牢牢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人打扮很是奇特,但是带着异域风格的长相却有着迥异于大焱男人的粗犷与豪野,浑身都散发着野兽般的雄浑气息。 浓眉似剑,薄唇如裁。 异色的眼眸倒影着烛光,如宝石般璀璨夺目。 秦落衣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那男子看,眼神如狗皮膏药般贴在了人家的脸上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心不在焉的百里芷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落座后照例点了几样各自爱吃的小菜,便闲闲的开始品茶等菜上桌了。 秦落衣看的如痴如醉,当那男子举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性感的喉结在曲线优美的脖颈上上下滑动时,秦落衣也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 她异常的举动终于引起了百里芷的注意。 他有些不悦的询问道: “你在看什么呢?” “啊?没、没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秦落衣立刻回神,有些狼狈的收回目光,低头端起茶盏当作掩饰。 但眼角余光仍是朝着那男子的那边偷偷瞟去。 实在是……太招人了啊。 看着看着,她就发现那个一直被她偷偷觊觎的男子竟直直的望了过来,与她四目相对。 那眸中如宝石的美丽光芒刺的她心脏一缩,未等让心跳恢复正常,就见那人高马大的男子站起身,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秦落衣的心一下子被提的老高!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莫非她偷看被发现,对方恼羞成怒,过来质问来了? 可这也未免太小气了吧!连看看都不行么! 她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生怕被对面的百里芷发现她偷看别的男人还被人当场抓包,立刻深深的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男人直直的走了过来,步态潇洒,微风乍起,一股好闻的男性气息混杂着青草的芳香强势而蛮悍的送入了她的肺腑与鼻腔。 秦落衣心神一荡,险些被迷的失去了理智。 百里芷已经站了起来,疑惑的仰望着对方道:“敢问兄台是……” 男人身子一让,露出跟在他背后娇小玲珑的女子。 女子冲着他甜甜一笑,挥手打招呼道:“百里哥哥,好久不见啊!” 熟悉的声音惊得秦落衣险些从椅子跌到地上去! 她、她她她是?!! 百里芷看着眼前这张陌生而可爱的小脸,入耳的声音却是带着说不出的熟悉。 一点点被湮灭在岁月中的久远的感觉重新破开落在上面的灰尘而出,他下意识的低喊道: “你、你是……小水?!” 霍水笑眯眯的点点头,又侧目去看秦落衣,依旧是那副笑脸,却带着一点说不出的阴森意味,唤道: “大姐,你也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我么?” 696.第696章 你既害我,怎能放过 怎么不记得,她怎么不记得!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那个秦水衣,已经被她娘亲花银子雇来的人毁去容貌,在外出游玩时夺去了性命! 那么眼前这个长着一张陌生的脸,却有着和秦水衣一模一样的声线的人……是人是鬼? 秦落衣脸上的血色尽褪,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斥着惶恐、惊惧与仇恨,良久,才极其勉强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你是……” “我是小水啊,”霍水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报出了自己以前的名字: “秦、水、衣。” 百里芷惊讶的看向摇摇欲坠的秦落衣,惊疑不定的询问道: “落衣,你不是说你的妹妹在外出游玩时不幸遇到山贼,被山贼们侮辱至死了吗,怎么……” “被山贼侮辱至死?”霍水慢慢的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含笑看向秦落衣道: “真是个好借口啊,姐姐。这样一来,我不仅可以消失,而且,连牌位都再没有人愿意娶了呢,因为名节尽失,大姐和母亲真是好计谋。” “你不要胡说!” 秦落衣浑身一个激灵,猛地拍桌站起,声嘶力竭喊出的话语却因破音而显得极为底气不足。 “胡说?”霍水不甚在意的挑眉笑道: “是不是胡说……大姐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她轻飘飘的话语好似化为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周遭的喧闹声全部屏蔽在外,只留下一个窒闷的空间,将四人围困在其中。 不过只过了几个呼吸间的功夫,秦落衣就受不了了,忍不住冲着她嘶声吼道: “你想干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啊哈,姐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霍水掸掸指甲,施施然道: “我只是碰巧遇见了姐姐和姐夫,过来打了招呼而已,还有,跟你们介绍一下,”她将苍漠往前一拉,笑得一脸甜蜜道: “这是我的相公,姓苍名漠,以后还请姐姐姐夫多多关照啦~!” 什、什么?! 这个让她几乎一见钟情的美男子,居然会是这个诈尸还魂的妹妹的夫君,她凭什么! 还有…… “以后?”秦落衣止不住的尖叫道: “你还想回我们秦家?!” 没等霍水开口,百里芷当即喝道: “小水也是秦家人,怎么不可以回秦家?再者,什么叫做‘你们秦家’,小水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难道和你不是一家人吗!” “可是……”被他这么一吼,秦落衣的气势立刻弱了大半,委委屈屈的嘟囔道: “她早就该死了,秦家现下也没了给她住的房间,就算回去,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百里芷没有武功,再加上四周太吵,所以没有听清她在喃喃自语了些什么。 但是霍水会武,耳力比别人好了好几倍,将秦落衣的话一字不落的收入了耳中。 结痂的伤口被人狠狠撕开,露出狰狞而血肉模糊的内里,霍水忍下浓重的杀意,继续语调轻松的道: “那既然姐姐不再反对的话,等姐姐和姐夫回去的时候,可否带我们一程?” 百里芷爽朗的笑道:“没问题!来,苍漠是吧,坐下来陪我喝一杯吧!” “哦,对了,” 霍水转身,指向他们来时的座位道: “如果姐夫不嫌弃的话,我将我的义姐也一起请过来,不如咱们共饮一杯,如何?” 百里芷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入目的是一位身穿鹅黄色碎花长裙,面容白皙精致,气质清丽脱俗的女子。 他眼睛微微一眯,道:“好。” 除了满心怀疑与憋闷的秦落衣外,这顿饭可谓吃的是宾主尽欢。 席间,苍漠还很自觉的为霍水夹菜添汤,虽然从未伺候过人的他动作略显笨拙,但那份心意与因为眉眼轮廓深邃而造成的深情错觉,就足以让秦落衣嫉妒的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从小,她就不喜欢这个妹妹,只因她是从大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所以府里一旦有了什么好东西,都会送去她那里,而很少有她这个‘庶女’的份儿。 好不容易等到大夫人两腿一蹬,死了,她高高兴兴的等着自己的好日子到来,谁知却意外得知自己私底下暗自倾心的男人,居然是妹妹自小就订下的娃娃亲! 她跑去娘亲那里哭诉、哀求,娘亲心一横,便决定在妹妹出行期间,雇人将她杀死。 她犹不解恨的让娘亲向受雇者们加了一个条件——毁容! 这样,就算到了地底下,那个妹妹也一定会成为没人敢要的存在! 终于,她们母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全部拔出,她也顺利的嫁给了自己中意的男人。 谁知,一场都城之游,居然让她又遇上了这个阴魂不散的妹妹! 这是老天爷跟她开的玩笑,还是来自于命运的愚弄? 眼前如布下了一层迷雾般,什么都看不清楚。 秦落衣忍不住在桌子底下偷偷的扯了扯百里芷的袖子,一张小嘴撅的老高,简直能挂油瓶,暗示性的朝着霍水的方向努了努。 百里芷无奈,只好也敷衍的给她夹了几筷子菜,眼睛却是不时的偷眼瞧着叶离枝的方向。 叶离枝举止得体,仪态端庄,不是秦落衣这等小角色敢得罪和冒犯的,因此成为了这顿饭中吃的最为悠闲的一个人。 但同时,她也很敏锐。 察觉到百里芷不时瞟来的目光后,她抬眸,直接与对方对视,视野中立刻映出百里芷急中生智后露出的干笑——他自以为自己露出的是一抹坦坦荡荡的君子笑容。 叶离枝也不恼,继续低头专心吃自己的饭。 蓦地,眼前多了一双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只鸡腿,准确无误的放到了她的饭碗中。 苍漠道:“你是她的姐姐,照顾你,应该的。” 叶离枝转头,冲他展颜一笑,道:“谢谢。” 百里芷看看自己的筷子,又看看正戒备的紧盯着他的秦落衣,只好强自按捺下了给叶离枝夹鸡腿的念头。 饭毕,两方人马各自上楼歇息。 在来之前叶离枝就退了客栈的房间,转而将暂住的地点转移到了这间酒楼里。 697.第697章 你的美惹了谁 而为了配合她们演戏的苍漠自然也是要住在这里的,只是房间与她们不同罢了。 踏入提早订好的房间的时候,水仙老早就在里面等她们了,桌上是被吃空的碟盘碗筷。 霍水去喊小二上来收拾残局,叶离枝则笑着迎上去,摸着水仙的脑袋问她在这里呆的无不无聊。 水仙打了个饱嗝,乖乖的摇摇头,声音软软糯糯的道: “外面有唱歌的,我能听到,不无聊。” 酒楼比客栈可要来得更为繁华奢靡的多。 每到入夜,大堂中央便会摆起台子,唱小曲与跳舞的节目轮番上阵,以吸引和取悦各位前来吃饭喝酒的贵客们。 贵客们看的高兴了,还会往台上扔银子呢。 叶离枝点点头,心下稍安,正准备叫霍水再让小二哥送盆热水来洗漱时,却听到她们的房门被人笃笃的敲响了。 霍水神色一凛,猛地转头与叶离枝对视一眼。 叶离枝抿唇一笑,意味不言而喻,对着霍水轻轻颔首。 霍水佯装不耐烦的嚷嚷道:“谁啊?我们要准备睡了,有事等明天再来吧!” 温软有礼的声调自门外传来,带着点点歉意,道: “叨扰妹妹了,只是我这衣裳明日要等着穿的,若今晚不能修好,明日……可就出不了门啦~” 霍水眉心狠狠一皱,对着叶离枝小声的抱怨道: “该死……他还真有脸找上门来。” 叶离枝淡淡道:“这不是咱们早就预料到的么?” “可秦落衣也不是死的啊,娶个老婆放在屋里不用,偏偏来找别的女人给他缝补衣服,简直狼子野心,其心可昭……” 嘴里不停的碎碎念着,霍水仍是走上前去,慢慢的将门打开,待从门缝中看清露出的脸的确是属于百里芷的那张时,才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来,脆生生的道: “百里哥哥,你的衣服难道大姐都不给缝的么?那她也未免有点太懒了吧!还是……百里哥哥太过疼爱自己的娇妻,舍不得她灯下缝衣费眼睛,这才来麻烦我的呀?” 霍水冲他促狭眨眨眼,揶揄的意味不言而喻。 见前来开门的并非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人,一抹失望的神色飞快的自百里芷的眼底流过,转瞬即逝。 随后,他保持着自诩最为清朗雅致的浅笑,道: “嗨,这衣服本是件新的,因我不小心才被划破,你大姐不骂我就已经算是好的了,我又怎能因此而谴责她懒?再者,你们姐妹自小都是娇生惯养,缝缝补补之类的事,你大姐她也不会做啊,所以,我才腆着脸皮,来叨扰妹妹……和叶姑娘了。” 后面那个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吧! 霍水低头看着百里芷捧在手心的衣服,很有将这破衣裳撕成一条一条,然后缠在他的脖子上用力的勒下去的冲动。 百里芷的这一举动,分明就是来投石问路的! 先不说秦落衣不会缝衣服的事是真是假——自小娇生惯养肯定是假的,但她很笨可能是真的。 就拿百里芷这个已经有了老婆的男人,却将自己的衣服交给别的女人来缝补的行为来说吧,他这根本不是来求帮忙的,分明是来暗搓搓的试探叶离枝的心意的! 当外面随意一找就能找到好几家的裁缝铺子是摆设吗! 而且,他又很清楚的知道霍水本身跟秦落衣一样对这些女红一窍不通,那么这为他缝补衣服的差事,最后一定是落到叶离枝的头上。 若是叶离枝对他无意,自然会随意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也能让他死了这份心,不敢再造次。 若是叶离枝对他也很有些好感,那么便会将这活计接下来。 而一旦她这么做了,就像一个暗号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百里芷肯定会有其他的举动,好来博取佳人的芳心。 霍水原本是用自己做饵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竟将叶离枝也牵扯其中了。 她用力的咬咬下唇,刚想开口将这只怀春的讨厌公苍蝇随意的打发走,从旁却伸出了一双芊芊柔荑,将百里芷手中的衣服顺利接走。 百里芷又惊又喜,声音里掩不住激动的唤道:“叶姑娘!” 叶离枝含笑颔首,语调柔缓,眼眸沉静,宛若在绿树下垂钓的老翁般,浑身都散发着恬淡闲适的气息,让人倍感亲近。 她道: “霍水妹妹经常同我说起百里公子呢,说她的百里哥哥睿智慧聪,精明能干,是商界的奇才,将来必定能将祖业发扬光大,继续稳坐当地第一首富的宝座,今晚看来,当真是名不虚传。” 毫不躲闪与他对视的目光为这番赞美更添了几分动人与真诚。 百里芷听的那叫一个身心舒畅,眼神如吸血的蚂蟥一样,恨不能吸附在对方的身上不肯稍离,任由心旌动摇了好一会儿后,才再次开口,声音已经柔的能滴出水来: “叶姑娘真是……过奖了,在下不过一介区区商人而已,能得叶姑娘如此赏识,实乃在下三生有幸。” “该说百里公子过谦才是。” “哪里哪里。那……在下的衣服,就有劳叶姑娘了。” 叶离枝轻松一笑,道: “举手之劳而已,待完成后,我便遣小二哥给百里公子送过去吧,还请公子稍等。” “多谢。哦,那在下便不打扰了,这就告辞。” “百里公子慢走。” 送走了百里芷,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的霍水关上门,转身看着拿着衣服走向桌边的人,语气中既是感动又是愤懑的道: “姐,你怎么就答应他了呢!这些事……本该是落在我的身上的,你……” 叶离枝从腰间摘下自己的针线包,一边开始动作娴熟的穿针引线,一边头也不抬的笑道: “你以前帮了我那么多,我回馈一点怎么了?再者,无论让他变心的是你还是我,还不都是一样?咱们的目的是破坏他们的感情,过程不重要,结果完满就好。” “怎么不重要?!” 霍水疾步走过来,一屁股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气呼呼的拍桌道: “等秦落衣发现了百里芷的‘变心’后,一定会对你大肆辱骂,我才不要让我最喜欢的姐姐遭受这样的口舌之辱呢!更何况,还是为了我!” 698.第698章 感情危机 叶离枝摇头失笑,抬头看她,眸中华彩流转: “霍水,若言语能伤我的话,我早已是千疮百孔,可我现在还好好的坐在你的面前,不是吗?” 霍水仍是有些不舍,犹豫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了,”叶离枝唇边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敛去,声音沉冷道: “她们母女加诸在你身上的伤害,我这个做姐姐的,一定会帮你百倍、千倍的讨回来。” 汹涌的暖流蓦地冲开尘封的冰冻,铺天盖地的决堤而来。 霍水鼻头一酸,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嗯!” 另一边,挂着傻笑的百里芷刚刚回到房间,迎头就泼来一句冷嘲热讽: “哟,从那两只小妖精那里回来了?” 百里芷的好心情当即被毁掉一半。 他不悦的拧眉,道: “怎么说话呢,那可是你的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这个当姐姐如此刻薄,被人知道了也不怕遭到笑话!” 秦落衣啪的将手中的铜镜摔在梳妆台上,站起回身,神色鄙夷的道: “才出去一趟,回来就嫌弃我刻薄了?呵,那两个小妖精也真是好大的手段!怎么,看到你送破衣服上门,是不是争先恐后的扑上来帮你缝补啊?哈,我就知道,告诉你吧,就因为我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姐姐,才了解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贱货!” 百里芷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尤其还连带侮辱了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当即翻脸道: “也不知是谁说自己身娇肉贵,不肯帮我补衣服,不然的话,我至于跑到别人的那里求帮忙?秦落衣,我告诉你,我可以娶你,也同样可以休了你!如果还想继续以百里夫人的名义活下去的话,就最好给我管住你的嘴!” 秦落衣的脸色一白。 她是真心喜欢百里芷的,可正因为是真心,才更加的害怕百里芷说出这样的绝情的话! 过分豪华的房间寂寥而空旷,她甚至能听得到在对方话音刚落时,自己那瞬间停滞的心跳。 “你……” 她的眼泪刹那就涌了出来,泪眼模糊中,只看得到百里芷毫不留恋的转身去洗漱的背影。 秦、水、衣! 为什么只要有她在,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一样都不会得到,为什么! 她为什么没有死?她该死!该死!!! 歇斯底里的恨意疯狂的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乃至于她的眼前竟腾起一片红色的血雾。 好半晌后,她才重新感受到了自己停滞许久的呼吸。 秦落衣动作僵硬的抬起胳膊,抹了把脸,顺便将眼中遮都遮不住的刻骨仇恨也一并抹去。 黄天不会负有心人的。 她能杀秦水衣第一次,就能杀第二次,第三次! 秦水衣又不是什么九命猫妖,她就不信,自己杀不死她!!! 次日。 云露斜阳生半幅。 早上下了一场急雨,到中午时天已放晴,乌云与阳光交织成一副壮美而清丽的画,空气中氤氲着点点湿气,驱散了些许燥热,令人吐息间心旷神怡。 百里芷穿着叶离枝补好的衣裳,面有愉色的从铺着红毯的木质楼梯上一阶一阶的的走下来,看到叶离枝等人早已坐在大堂中靠窗的圆桌旁等待午饭上桌时,毫不犹豫的便径直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跟在他后面的秦落衣脸色一黑,想要伸手去拉住对方的衣角,却因对方的步子迈得太大、太急切而完全来不及。 霍水看着百里芷迎面而来的身影,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叶离枝道: “我敢打赌他有的是衣裳,拿来让你补是故意的,今天穿这一件,更是故意中的故意。” 叶离枝耐人寻味的勾唇一笑,没有说话。 窗外晴与阴、明与暗的浓郁色彩将她的身影衬托的如画般婉约迷人,一根朴实无华的翡翠玉簪挽着一头如瀑青丝,一袭浅碧色的长裙勾勒出美妙的曲线,纤腰一束,整个人只需坐在那里,便自成一道清新而明丽的风景。 听到有脚步声传入耳朵,叶离枝抬眸望去,淡淡的妆容朴素而自然,一双清澈的杏儿眼如长满芦花的浅水一般,荡漾着美丽的波纹。 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间,百里芷感觉对方的眼眸似乎变成了两弯漩涡,将他的三魂七魄都要卷进去了! “百里公子。”叶离枝起身打招呼。 霍水也跟着不情不愿的起身,敷衍的福了福身子后,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引到了他身后的秦落衣身上: “啊,大姐,你怎么了,看起来气色很不好呢,是不是在外面住的不习惯,昨晚没有睡好啊?” 一脸无辜的明知故问让秦落衣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差点垮掉。 她强忍着扑上去将这个妹妹活活掐死的冲动,感动道: “多谢妹妹关心了,倒不是没有睡好,”说到这里,她暗示性的捶了捶自己的腰,一脸娇羞道: “妹妹也是有夫君的人了,应该懂姐姐的意思吧?” 她的话音落下,霍水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露出一脸‘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状。 百里芷却不愿在自己的女神面前谈及这些意图破坏他和女神之间的关系的破事,忙矢口否认道: “才没有!不过是床太硬了,落衣她睡得有些不舒服而已,叶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啊。” 秦落衣当面被人拆了台,瞪向百里芷的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 叶离枝却好似浑然不觉有哪里不对,落落大方道: “金窝银窝总归不如自己的窝睡着舒服,这没什么的。百里公子和夫人用过午饭了吗?没有的话,便坐下来同我们一起用吧。” 恰好,小二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开始布菜。 百里芷立刻道:“好啊,我请客,妹妹妹夫和叶姑娘尽管敞开了吃。” 叶离枝抿唇一笑:“那就多谢百里公子的款待了。” 百里芷带着余怒未消的秦落衣落座。 有了霍水的搅局,秦落衣甚至连看美男的心思都没有了,只一边维持着脸上的假笑,一边兀自出神,不知在暗自谋划着些什么。 699.第699章 那些恨,悉数奉还 霍水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不由泛起一抹冷嘲。 既然第一次下手没能够杀了她斩草除根。 那么,今后,她们将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因为多了两位食客,叶离枝又让小二添了几道菜。 席间,百里芷一直密切的关注着叶离枝的动向,发现她的筷子总喜欢往清蒸鱼那里走,立刻拿起公共筷,也跟着伸过去,夹了好大的一块肉回来。 然后,开始低头认真的挑刺。 要知道,百里芷一向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除了在做生意的时候,更遑论挑鱼刺这种挑战耐性的细致活。 以往,为了免去这种麻烦事,他连鱼都是不吃的。 可是今天…… 秦落衣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和专注的模样,心中的火气也跟着消减了大半。 她想,自己和百里芷做夫妻做了这几年,总算还是有点感情的,惹了自己不开心,还知道用这种小把戏来哄自己开心,算他还有点良心。 于是,她停下筷子开始喝茶,想着等那块鱼肉送过来的时候自己再开始吃,免得等他挑完了自己也吃饱了。 百里芷的动作却是出乎她意料的快。 等他挑刺完毕,又细心的检查了一遍,用公共筷重新将鱼肉夹起的时候,秦落衣已经有点迫不及待的端起自己面前的小瓷碟去接了。 可是…… 那块白白嫩嫩、闪烁着几点油光的鱼肉,就这样直直的、从她的眼前飘了过去。 然后准确无误的落进了叶离枝的碗里。 叶离枝微微一愣,抬头看他。 百里芷笑的一派风流贵气:“算是叶姑娘帮我补衣裳的报酬,叶姑娘……不会嫌弃的吧?” 霍水在一旁已经笑得肚子都抽筋了。 苍漠鹰隼般锐利的眸子中却是多了几许深沉,充满探究意味的打量着百里芷。 而秦落衣……被所有的人晾在一边,已经快要风干了。 叶离枝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当然不会。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百里公子如此客气,倒叫小女受宠若惊了。” 百里芷是怎么听她说话怎么觉得顺耳,闻言立刻笑成了一朵花,道: “是在下唐突了才对,叶姑娘喜欢就好。” 窗外微风轻送,几许暧昧在饭桌上流转开来。 秦落衣终于再也忍无可忍,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椅子被她站起时的动作带的翻倒在地,发出好大刺耳的声响。 周遭的客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惊了一跳,纷纷转头朝这边望来,也让百里芷脸上的笑容瞬时冻结成冰。 男人最在乎的是什么? ——面子! 可是秦落衣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众让他丢了脸!不但没有礼貌的擅自离席,还敢甩脸色给他看? 她以为她是谁,又以为她们秦家是靠谁才能走到今天,有着今天这般的财富与成就的?!!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让百里芷恨不能将那个甩袖而去的女人当场休掉。 但让他一见钟情的女神就坐在他的对面,此时失态,未免更加难看。 百里芷强撑着一抹得体的笑容,佯装无奈道: “落衣她就是这个样子,脾气差得很,让你们见笑了。” 霍水笑嘻嘻的接话道: “没事,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大姐还是一点都没变啊,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呢!” 百里芷和霍水是青梅竹马,但和秦落衣却不是,听到她这么说,就来了几分好奇。 ——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让方才因为秦落衣的突然离去而升起的尴尬快点散去。 “那妹妹能说说,你大姐小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么?我虽是她的夫君,可却也没怎么听她提过这事儿呢。” 霍水故意吊人胃口的道:“姐夫想知道?” “当然!”百里芷点点头,脑袋里却开始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讨他的女神开心,导致等霍水开始说时,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水掰着自己的手指,如数家珍道: “大姐啊,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跑去爹爹那里告我的状了呢,说我调皮捣蛋,上树下河,一点都没个姑娘的样子,导致我爹那时动不动就跑去和我娘大吵一架,说我娘啊,管、教、无、方!” 百里芷宛若脱缰的野马一般的思维一下被她的这番惊人之语给拉了回来! 在座的其他几人也纷纷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有什么好值得震惊的——谁小时候没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争过宠? 而是,所有人都以为霍水会在这个时候帮秦落衣说好话,而不是落井下石啊! 毕竟,秦落衣刚和百里芷闹僵,现下正是个劝和的好机会。 只有叶离枝在最初的怔愣之后,很快反应过来,然后明了的缓缓笑开。 将霍小姑奶奶得罪的死死的人,难不成,还指望小姑奶奶会跟傻子一样,选择遗忘,或是既往不咎? 不,她绝对不会。 她会的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霍水笑眯眯地弯着眉眼,接着道: “大姐还特别爱和我抢东西,小时候,无论我得到了什么,哪怕只是一捧土,她也要跑过来大哭大闹一番,先不知鹦鹉学谁的舌说我仗着嫡女的身份欺负庶女,后又装可怜说自己出门玩时总被小伙伴们笑话和欺负,呵,大姐也真是好伶俐的一张嘴,三言两语就将过错全都推到了我的头上。嫡庶乃是先祖定下,嫡庶有别,嫡为尊,庶次之,她怪我仗着嫡女的身份将所有的东西都‘抢’去,殊不知,那不过按照先祖定下的规矩来的,如此说来,大姐岂不是对先祖不满咯?” 对皇家人不满等同于找死,甭管对象是活着的还是已经仙逝的。 百里芷早已黑了一张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在以前居然会是品行如此之差得一个人。 简直把他的面子和里子都要丢光了! 他干笑一声,想让霍水打住,却听霍水抢先又道: “啊,还有呢,有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爹爹最爱的花瓶,然后就把我骗过去了,将我的手上沾满墨汁,又在碎掉的花瓶上撒了点,等爹爹一回来,误以为花瓶就是我所砸,还将我的辩解全部当成了狡辩,将我吊在树上狠狠地打了一顿,放下来时连腿都站不直了,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大夫说是爹爹一不小心打断了我的骨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让我躺了这么久呢……” 700.第700章 搬弄是非 “够了!” 百里芷的脸已经黑的快要滴出墨汁来。 他抬手,胡乱的抹了把脸,有些抬不起头来,不敢与对面的任何人对视,只压低了声音道: “抱歉,是我失礼了……但我真的没想到秦落衣会是这样的一个女人……我想我大概需要和她好好的谈一谈,各位失陪了。” 霍水善解人意的道:“没关系,百里哥哥,欢迎有空再来找我们玩~” “嗯。”百里芷随意的应了一声,如过街的老鼠般,灰溜溜的起身上了楼。 在他身后,霍水伸指拨了拨额前清爽的碎发,得逞的笑意在嘴角慢慢漾开,朝邻座的叶离枝飞去一个媚眼,笑着邀功道: “姐姐,我表现得怎么样?” 叶离枝忍俊不禁道: “不怕你骄傲,给你满分。” 苍漠看着相视一笑的姐妹俩,如雕刻般线条硬朗的脸上掠过一抹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的百里芷将门关的山响,大声喝道: “小二,上笔墨!” 在二楼负责伺候客人的小二一个激灵,忙急急忙忙的顺着客人的命令去拿文房四宝了。 巨大的响动将还坐在床上兀自生着闷气的秦落衣给惊了出来,甫一见到百里芷的身影,就忍不住的讥嘲道: “哟,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忙着在席上对那只小妖精大献殷勤么,怎么舍得早早离席了?还气成这个样子,莫非……是被人赶回来了不成?” 百里芷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的转头看她。 异常阴冷的目光让秦落衣很没有骨气的缩了一下脖子,气势先灭了大半,小心翼翼的道: “怎、怎么了?” 顿了顿,又觉得错在对方,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这样伏低做小,又立刻挺了挺腰板,哼笑道: “莫不是我戳中了你的痛脚不成?哼,我就说那两只小妖精没一个是好东西……” 百里芷劈手拿过一个空茶杯就朝她扔了过去。 秦落衣狠狠的吓了一跳,凄厉的尖叫一声就抱头鼠窜,不过那茶杯并未真的砸在她的身上,而是落在了她身后的墙上,砰然炸开,碎片四溅。 阴沉到让人头皮发炸的声音在屋子里清晰的响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数落我?” 百里芷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她走去,面容可怖,让秦落衣在惊惧和仓皇之下,止不住的往后踉跄着退去。 “你说水衣和你相处时,总是以嫡女的身份欺压你一头,你说水衣总喜欢到你爹那里去胡乱告状,让你爹与你姨娘闹不和,你说水衣栽赃你爹最爱的花瓶是你打碎的,然后将你吊起来打了一顿,导致你三个月没能下床……这些,可都是真的?” 秦落衣下意识的猛点头,随后又省悟过来,失声道: “是秦水衣那个贱货又在向你告我的状?!!” 百里芷一拳重重砸在她脑袋边的墙面上。 秦落衣本能的别过脸去,拼命尖叫。 但她的身上却并未有哪里传来痛楚,小心而谨慎的睁开眼睛一看,在被百里芷砸过的地方,结实的墙面上多了几道弯弯曲曲的裂纹。 再转头,看着百里芷垂着一只流血的手,正朝着已经将文房四宝摆放好的桌子走去。 “你、你要做什么?” 秦落衣的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抖抖瑟瑟着出口问道。 百里芷头也不回的道: “起草休书。” 秦落衣所有的气焰一瞬间全部湮灭。 她猛地扑上前去,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百里芷的大腿,哭嚎道: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我有哪里做错了,又有哪里对不起你,让你这样对待我了,你说,你说啊!!!” 百里芷低眸,冷冷的睥睨着她,一字一句道: “你骗了我。” “我没有!!!” 百里芷轻笑一声,懒得和她争辩什么,道: “等回去之后,我自会向岳父大人求证的,到时,这份休书能不能排得上用场,就全看岳父大人给出的答案了。” 秦落衣混乱的思绪里立刻升起一个主意——立即写信与她的娘亲通气,让她的娘亲说服她的爹爹帮她圆谎! 看在百里家家大业大,秦家还要依附着百里家生存的份儿上,她的爹爹定然不会拒绝的。 想到此,秦落衣稍稍镇定了些,在百里芷不耐烦的想要将她甩开之前主动的放开了他。 然后爬起来,理了理蹭乱的衣襟,强作镇定的与他对视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真金不怕火炼,我秦落衣若是对你有半句谎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轰隆——! 半晴未晴的天际立刻应景的传来一声打雷声。 看着秦落衣瞬间僵硬的脸色,百里芷冷哼一声,转身落座,开始抓起毛笔写字。 此后的几天,百里芷对叶离枝献的殷勤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明显。 比如,自从知晓了叶离枝爱吃鱼之后,他每次同她一起吃饭时,定会点一道鱼肉,有时是清蒸鱼,有时候是糖醋鲤鱼,怕她吃腻,变着花样的挨个点。 秦落衣看在眼里,恨在心里。 可却因为她和百里芷的关系紧张,导致再没了她可以发火的余地,只能安安分分的在一旁保持沉默。 看着自家相公对着别的女人千依百顺,万般讨好。 然后在心里将叶离枝和霍水千刀万剐。 倒是苍漠,在霍水的授意下,不着痕迹的向秦落衣示了几次好,让秦落衣在意外和受宠若惊之余,大为感动。 终于,百里芷决定要结束掉这次的都城之游,准备启程回允州了。 叶离枝早早就给宫里的那人递了信儿,老实交代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并许诺等回来之后会将前因后果同他仔细的解说了一番。 安如晦的回信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却饱含了满满的温情与纵容: ——去吧,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叶离枝将这封回信仔细的折好,放在距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然后和水仙一起,跟着霍水踏上了回老家的路。 一路上,夏花繁盛,步步生香。 原本上窜下跳忙着给秦落衣找不痛快的霍水却在真正行在回家的路上,变得异常沉默了起来。 701.第701章 不自量力 他们分两辆马车行路,一辆由百里芷的仆从驾马,百里芷与秦落衣一乘。 一辆由苍漠的手下驾马,苍漠、水仙、霍水与叶离枝一乘。 因为人多,她们的马车也相对的比较大,还用木板隔开了里外两小间。 等晚上停下歇息时,苍漠就和他的手下在外面的那个隔间中休息。 此时,霍水就坐在里间里,望着小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发呆。 “在想什么呢?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叶离枝抬手捏捏她微凉的脸蛋,含笑着问,凝滞的氛围因她的话语而添了几分活气与温度。 霍水幽幽然的叹了口气,然后用迷惘的口气问: “姐姐,如果我没有经历那些,那么你说,现在的我,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叶离枝敲敲下巴,想象道: “嗯……你说你们家是经商的,那么你爹爹十有八|九会将你嫁给一个商人,也许是外面的那个青梅竹马也说不定哦,然后你们就会过着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日子,还会生一堆可爱的小宝宝……” 霍水的嘴角稍稍勾起。 “但是——”叶离枝峰回路转道: “你不会再认识可爱的我,遇到只喜欢你一个人的阿青,以及成为大夏国未来的一国之母、皇后娘娘。” 霍水扑哧一下乐了出来,嫌弃的飞了一个白眼给她道: “姐,你这么自恋,姐夫知道吗?” “要是他知道的话,你就没有姐夫了。” 霍水豪迈的拍着大腿大笑:“姐,你实在是太幽默了!” 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叶离枝弯起嘴角,眼瞳中倒映出霍水笑的前仰后合的模样。 忽的,她又好奇道: “你的脸……我是说,你原来的脸,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吗?是谁如此妙手回春,让你在容貌尽毁之后,还能恢复到这个样子的?” 不是叶离枝故意要去戳别人的伤疤,而是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据霍水说她遇险时,那伙人下手很狠,一张好好的花容月貌被无数下的戳刺划伤后,早已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霍水摸着自己的脸,笑得不无得意,喜滋滋道: “说起来,我的命还真算不错,因为在我逃亡的路上,遇到了一名隐世的神医。” “神医?”叶离枝完全被她吊起了胃口,忙追问道: “在哪里?神医都长什么样子的?” 跟自家姐姐霍水自然是不会卖关子的,当即老实交代道: “那位神医住在凤国,但是她并非活在俗世之中,而是隐居在山林中,我经过那里时,遇见了她,当时,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还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帽子上有两只耳朵,远远瞧去,就好像……一只成了精的兔子。” “山林?”叶离枝听的一脸惊奇: “她该不会真的是一只成了精的小动物吧?” “哪里,”霍水笑道: “她见到我的脸时还吓了一大跳呢,见我身体虚弱,就请我去了她的住处小住,并且在听了我的遭遇之后,下定决心要医好我。除了打扮的有点奇怪之外,她的的确确是一个人没错。” 顿了顿,霍水又道: “对了,因为她平生没见过什么外人,所以重塑的容貌就按照她的模子来了,姐姐如今看到的我,实际上,有七八分与那位神医相似。” 叶离枝猛地狠盯着她瞧,半晌后才喃喃道: “还真的是个人哪……” 霍水哭笑不得道: “那当然。不过那位神医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所以我也看不出她究竟有多大了,当时还以为她年纪很小,对她很不信任呢,后来彻底医好之后,我才对她彻底改观的,姐姐,那位神医的医术,真的没得说呢!怕是起死人肉白骨,也能做得来。” 叶离枝摆手道:“越说越玄乎了,罢了,不管怎么说,能够保住你的一张脸就是好的,要记得时常回去看看人家才行,隐世的人……总归是寂寞的。” 霍水笑眯眯的点头道:“嗯!姐姐放心,那地儿我记得可熟呢!” 姐妹俩正聊得欢快,外头蓦地传来一阵骚动,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 叶离枝拉开隔板,探出头去,询问道:“怎么了?为什么停了?” 苍漠回过头来,侧过身让她自己看。 透过完全撩起的布帘,叶离枝隐约看到在百里芷他们的马车之前,还停了一辆牛拉的板车,板车上堆满了木柴,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农正在一侧推着板车,随着牛拉的力道举步维艰的在有些陡的斜坡上前进。 百里芷暗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当即利落的跳下马去,小跑到老者的另一边,大声道: “老伯,我来帮你吧!” 老者看了他一眼,感激的点点头,同时嘴里嘿哟嘿哟的喊着号子。 但…… 百里芷到底是商人出身,平时动脑多过动手,再加上老者拉的木柴实在是有点多,所以还没往上走出两步,百里芷就踩在了一丛青草上,脚下一滑,非但没有帮忙将板车推上去,反而自己先叽里咕噜的滚了下来。 因为他的出力,老者为了平衡所以也减小了自己的用力,这下可好,整个儿板车都跟着往后唰唰倒退! 眼看整车的木柴就要完全翻倒了! 拉不住板车而被迫跟着往下滑的牛儿发出惊慌的哞哞声。 叶离枝刚要动身前去帮忙,就见苍漠如一只展开翅膀的雏鹰般,钻出马车足尖一点便凌空飞了过去,稳稳当当的落在那斜坡上的同时,一只大手也拉住了板车的一边车手。 骨碌碌往下滚的木轮霎时停住,连牛儿都停止了惊叫,转头看向这个突然冒出的人。 苍漠以一人之力拉住了整辆板车的下滑,脸上却并没什么得意的表情,而是一边倒退,一边忙着老者将板车拉上斜坡。 无意中的一抬头,就看到对面马车中的秦落衣正充满崇拜的望着他。 刚刚因为百里芷的滚下而尖叫的嘴巴依旧大张着,不过此时已经变成了惊叹。 惊叹过后,才迟钝的想起自己应该下车去扶百里芷。 702.第702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不过已经晚了,百里芷早已自己站了起来。 他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不满的抬头瞪向那个姿态悠闲的往上拉板车的男人。 身形巍峨,面容却稍显稚嫩,完全一副异域人的长相。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妹夫不单单长相异域,其一身蛮力更是异域的很。 非他这个大焱人能比的。 百里芷认命的叹了口气,暗忖人果然是不同的,有的人就是有着天生的种族优势,比不得啊比不得。 不过虽然没能在女神面前来个‘助人为乐’来博取好感,但,他还有别的招数。 百里芷的目光落在路边那一丛丛颜色鲜艳、迎风招展的野花上面。 姑娘家家的,不都喜欢这种东西么。 趁着苍漠去拉车的功夫,百里芷已经去采了好大一捧的野花回来,红的粉的黄的紫的,煞是好看。 百里芷挑选了一簇最为鲜嫩和开的最好的,先将其他的分别送给了秦落衣、霍水和水仙,最后才郑重其事的将这束最好的送到了叶离枝的面前。 叶离枝含笑接过,低头嗅了嗅,微微一笑,道: “谢谢百里公子。” 百里芷风度翩翩的道:“叶姑娘喜欢就好。” 叶离枝低眸一笑,别有深意的道: “如此美丽的花儿,枝儿怎么会不喜欢呢?” 眼波流转间,婉转含蓄,却让百里芷的心当即酥了一大半,迈着轻飘飘的脚步,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而心情愉悦的回到了前面的马车上。 霍水在她身后冷哼道:“色|胚一个,姐姐你可要多小心些才是。” 叶离枝随手将自己的花递给水仙玩,反问道: “你不是和他是青梅竹马吗,怎么还这样说人家?” “就是因为青梅竹马,所以才比别人更加了解他啊,”霍水叹气道: “百里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对赌和美色太过沉迷,虽然可以托付终身,但,必须要忍受的了他的这些缺点才行。” “看来你大姐这些年也过的不怎么好。” “不,”霍水的冷笑立刻变成了阴笑,口气笃定道: “我大姐才不是那等会默默忍受的人,明里不会怎样,但暗里,恐怕将百里哥哥沾过的女人祸害的不轻。” 叶离枝沉吟道: “就不怕他会发现吗?” “看我的例子就知道,她是个做事很缜密的人,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如此顺风顺水的嫁给百里哥哥,无论做过什么,在百里哥哥面前,肯定都会把自己洗的比白皮猪都白。” 叶离枝被她的用词逗笑,抬手轻轻的戳了她的额头一记,无奈又宠溺的道:“你呀~” 苍漠很快带着老者的连声道谢走了回来,跳上马车,重新启程。 叶离枝从尚未来得及拉上的隔板后看着他如刀削般线条锐利而透出猛兽般的野性的侧脸,突然发觉这个有些霸道和蛮横的家伙的心地还算不错。 如此,他们以后的合作也能来得更为顺利一些吧。 苍漠没有转头,却再她抬手将隔板拉上的前一瞬开口道: “你喜欢花?” 叶离枝左右看看,身后只有两个正在热烈的讨论着洗花瓣浴有多么好玩的妹妹,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她一个可以对话的人了。 所以……苍漠是在问她? 叶离枝挠挠额头,斟酌道: “算不上喜不喜欢吧,不过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已,看它们长得漂亮,自然就会忍不住的多看两眼。但是,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容易迷惑人的眼睛,为了不被它们美丽的表皮迷得找不着北,我更喜欢探索那在美丽的表皮之下的内里,是否藏着不可见人的丑恶。” 苍漠似乎是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点头道: “人也一样。” 沉默了片刻后,他又猝不及防的抛出了一个很引人遐思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呃,这个……” 叶离枝眨眨眼睛,怎么觉得话题好像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而去了呢? 但看苍漠面无表情的侧脸,又不想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她这次再三斟酌后,才给出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答案: “我喜欢……真心喜欢我的男子。” 若论真心,谁能比得过安如晦? 上一辈子她都坏成那样了,安如晦仍是没有怪过她,反而还给她留了一条生路。 就连今世的凤情和他比起来,都十分的相形见绌。 也许喜欢并无深浅,动了真心的都算喜欢。 可是安如晦却是把整颗心都给了她。 这样的付出,她怎能辜负? 苍漠转头,看着说完后就不再言语,不知想起了什么而笑得一脸甜如蜜的女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就好像猎人发现自己中意的猎物却被别人做了标记时,面上流露出淡淡的不爽。 不过他很快撇开了头去,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一如既往的盯着遥遥的流水、隐约的山色发起呆来。 见他终于不再抛出奇怪的问题,叶离枝默默地松了口气,拉上隔板缩了回去。 到达秦家的大门前时,是一个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门旁的树木,洒在石阶旁的青苔上,留下一抹幽幽的碧影。 终于回到了娘家的秦落衣,就好像终于找到了靠山的孔雀一样,立刻抛弃了自百里芷扬言要休了她之后的忍气吞声,趾高气昂的从马车上踩着人凳走下来,颐指气使的对着门口的守门人吩咐道: “去,通知爹爹和娘亲,说他们的宝贝女儿回来了,这就去给他们请安。” 守门的应了一声,转身就一路小跑着前去通报了。 霍水跳下马车,看着眼前熟悉的府邸,半眯起的眼眸中涌现出点点恍惚。 秦,秦府。 她走的时候还姓秦,回来的时候,却已经改成了母亲的姓,姓霍了。 因为在被追杀的途中,她不得不隐姓埋名。 也许,从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秦家的人了。 因为,没有谁的家人,会对着自己的亲人痛下杀手。 侧目看着盯着秦府大门上方的牌匾微微出神的霍水,秦落衣冷哼了一声,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极为谦让的笑着开口道: “妹妹多年不回秦家,怕是都忘了府里长什么样了吧,来,妹妹先请,姐姐我垫后,妹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可回头问我便是,姐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703.第703章 阴魂回门 霍水回神,眼底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温情。 她好似没有听出秦落衣话中的虚情假意似的,笑眯眯的答应道:“好啊。” 据说走在人的后面,踩着对方的影子,可以给对方带来厄运。 此时此刻,秦落衣就正屁颠屁颠的跟在霍水的身后。 一边不着痕迹的对着她落在地上的影子尽情的踩啊踩,一边巧笑倩兮的同她闲话家常。 她身边跟着的是百里芷,身后跟着的是叶离枝、苍漠和被叶离枝牵在手中,一脸好奇的水仙。 叶离枝早就看穿了秦落衣恶毒的小把戏,不以为意的笑笑,将有些担忧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霍水的身上。 娘亲早早离世,惨遭后母与姐姐毒害而被迫背井离乡多年的她,此时再回到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里,会是个什么样的感受呢? 不用想,也知道会很难受。 叶离枝看着那个和秦落衣谈笑风生一脸没事的人,蹙起的眉心却变的更紧了。 旁边的苍漠却忽然道: “你,比她,更像亲姐姐。” 他用眼神朝着秦落衣的方向比了比,声音不大不小,一点都没有掩饰的意味。 走在前面的秦落衣背影僵了一僵,不过很快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同霍水说笑,仿佛没有听出苍漠口中的那个‘她’指的是谁一样。 叶离枝眉心一展,轻叹失笑,道: “不是亲不亲的问题,我只是……比别人要更了解她一点而已吧。” 要论世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来自于敌人的明枪暗箭、阴谋阳谋,而是你将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了自己所谓的‘家人’时,她们却毫不留情的狠狠捅了你一刀子。 她经历过,所以更懂那种一瞬间就可以让人凉彻心扉的滋味儿。 苍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一行人在通报回来的守门人的引领下,去了专门用来接客的花厅。 秦老爷和夫人早早的就等在那里了。 甫一踏进花厅的大门,秦落衣就如一只小鸟般,张开翅膀朝着秦夫人扑了过去,甜甜的撒娇道:“娘,我回来了~” 秦夫人笑吟吟的接住她,道:“回来就好,我的宝贝乖女儿哟,在外面玩的可开心?” 说完,还若有似无的看了跟在她身后的百里芷一眼。 秦落衣露出丝丝委屈的神色,不过仍是点头应道:“嗯,很开心。” 闻言,秦夫人的表情里立刻增添了几分心疼,意味深长的道: “要是有人在外头欺负你的话,可千万要告诉娘亲,娘亲一定会帮你出头的,记住了吗?” 秦落衣咧嘴一笑,示威似的朝着霍水看了一眼,重重的点头道:“嗯!” 一旁的秦老爷看了看花厅里跟进来的其他几位陌生人,忍不住开口打断了这出‘母慈女孝’的好戏,不悦的开口道: “既然有客人来,怎么不赶快跟我和你娘介绍一下,好让客人们入座呢?真是太不懂礼数了!” 他不轻不重地拍打了一下椅子的扶手,话虽说得重,但脸上却并没有多少责怪的表情,看来只是为了做给客人们看得罢了。 秦夫人立刻嗔过去一眼,道: “女儿许久没有归家,和我这个做娘的亲近亲近也不行啊。”说完,又转头去看向那几位陌生人,好奇道: “不过,女儿啊,你爹说得对,还不赶快介绍介绍你的这些新朋友?让人家一直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哦。” 秦落衣不情不愿的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却见霍水主动的上前一步,笑吟吟的对着秦老爷道: “女儿秦水衣给爹爹请安。” 话一出口,秦老爷和秦夫人具是狠狠一惊! “你……”秦老爷不敢置信道:“你是……” “我是水衣啊,”霍水自然而然的双膝跪地,对着秦老爷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大礼,道: “女儿在外不幸遇难,流落多年,没有同爹爹联系,是女儿不孝,给爹爹赔罪了。” 秦老爷直愣愣的看着跪在脚边的人儿,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倒是秦夫人,表现得有些‘过分’,失声的尖叫道: “你……你是谁?你是人是鬼?!你不是秦水衣,她才不是长这个样子,你不是……你不是!!!” “娘,你冷静一点!” 怕自己的娘亲在一时惊惧之下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秦落衣忙借着安抚的名义将她重新按回了椅子上,同时在她耳边小声的耳语道: “她的确是二妹,不过……换了一张脸。” 秦夫人的满面惊恐顿时变成了满面惊疑。 那边厢,秦老爷已经踉跄着站了起来,弯下腰,亲手要将霍水扶起。 霍水也不矫情,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仰头,满面含笑的看着他。 爹爹待她还不错,虽然很有些严厉,但比起现任的秦夫人母女,当真算得上是亲爹了。 “你……”秦老爷抬手,颤抖而试探的抚上她的面颊,哆嗦着嘴唇道:“你真的是水衣?” 霍水点点头,解释道:“不过是遇难时被人毁去了容貌罢了,幸而遇到一位神医,妙手医治之下,女儿才有了今日的这张能够见人的脸。” 秦老爷的眼眶红了,止不住的老泪纵横。 他道:“水衣啊,你在外面受苦了……”想起当年不知是谁散播出去的不堪传言,他又有些担忧的问: “那你……可有被那些贼子们……们……” 身为一名父亲,有的话他当真是难以启齿。 但霍水却很快明白他话语中未尽的意思,坚定的摇头道: “没有。” 停顿片刻,又别有所指的道:“这恐怕让有些人失望了吧。” 秦老爷抬袖胡乱抹了把脸,勉强恢复了几许镇定和威严,拧眉道: “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可知害你的人是谁?” 秦夫人的眼神心虚的闪烁了下,掌心里也跟着沁出黏腻的冷汗。 秦落衣则是一边搀扶着她,一边仔细的回想着遇到霍水之后的种种。 如果霍水知道了她们就是当初谋害她的幕后黑手的话,那么再次相遇后,她一定不会对她那么和颜悦色。 所以……结论应该是霍水并不知道。 704.第704章 炫耀夫君大会 果然,霍水无奈的摇摇头道:“女儿不知。但女儿想,若是那凶手得知了女儿没死的消息,心里头一定很失望吧。” 秦老爷脸色一沉,恨声道: “若是被我查出当年是谁害了你,我定会要他们好看!水衣,你放心,有爹爹在,以后定然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和委屈了。” 霍水俏皮的眨眨眼睛:“爹爹这么快相信我就是水衣了?” 秦老爷笑着叹气道:“自己的女儿,若是只因为换了一张脸就认不出来的话,那我这个爹爹可算是白当了。” 霍水心里最后剩余的那点乏善可陈的温情丝丝缕缕的缠绕上来,望着眼前华发渐生的男人,真心实意的低唤了一句:“爹。” 秦老爷高兴的应道:“唉!” 霍水抽抽鼻头,为免自己丢脸的也跟着掉眼泪,忙侧身露出身后的几人,为秦老爷一一介绍道: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和……夫君。” 秦老爷精神一震:“夫君?!” 审视而挑剔的眼光立刻落在了在场第三个没有明确家室的男人身上。 霍水硬着头皮的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见秦夫人不小心露出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又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哒哒的跑到苍漠的身边,将他的胳膊一抱,小鸟依人的道: “他叫苍漠,来自苍国,是……苍国的王。” 话音刚落,就见秦夫人的幸灾乐祸立刻变成了一脸震惊! 连百里芷和秦落衣也露出了不敢相信的荒谬表情。 霍水才不管他们的心里是怎么想,继续为秦老爷引荐道: “这位,是我在外义结金兰的姐姐,名唤叶离枝。那位是水仙,我们捡回来的小妹妹,她们都是我的好姐妹。尤其是叶姐姐,真的帮了我很多的。” 秦老爷的目光这才从苍漠身上移开,转而一一去看叶离枝和水仙。 叶离枝带着水仙落落大方的向他福了福身子,端庄得体的笑道:“见过秦老爷。” 常言道:腹有诗书气自华。 有些东西浑然天成,是怎么掩都掩盖不掉的。 秦老爷浸淫商场多年,眼光自然毒辣得很,一眼就看出了叶离枝和苍漠的气质不凡。 苍漠的身份倒是被霍水道出了,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他勉强可以相信。 那这位叶姑娘……又会是什么人呢? 那一身的清雅风姿与柔和的表象之下隐隐透出的凛然贵气让秦老爷莫名的心生惧意。 只是没等他想个明白,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秦落衣就将信将疑的开口道: “妹妹,虽然你的夫君长得很好,打扮的也很异类,可也不能因此而将他伪装成苍国的王吧!我们虽然没有见过苍国的王长得什么样,可是,身为一国之王,又怎么可能出来随便乱跑呢?” 其实,秦落衣更想问的是——人家苍国地位尊贵的一国之王又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呢? 她的攀比心严重,就以为别人和同她一样,凡事总喜欢压别人一头,因此立刻猜测,霍水之所以会这么说,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抢了她原本订下的娃娃亲不说,对象还是年轻有为的商业才俊,因此霍水才起了不甘的嫉妒之心,想要在爹爹的面前给苍漠编造出一个华丽丽的身份,好让爹爹对她另眼相看! 哼…… 虽说百里芷这几天对叶离枝的大献殷勤与频频示好让她伤透了心,可和霍水的东西比起来,她还是觉得自己的东西才是最最好的! 因此连带着看百里芷也觉得顺眼了些。 霍水权当没有听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笑道: “身为一国之王怎么就不可以出来乱跑了?大姐孤陋寡闻了。” 秦落衣直接将她的话当成了狡辩,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你和我相遇多日,那怎么一开始没说苍漠是苍的王的呢,莫不是临时为他编排出来的名头?” 秦夫人也忍不住的帮腔道:“是啊。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苍王虽不是我们的王,也是不能随意亵渎的。”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霍水在心里破口大骂,面上却笑得甜美可人,道: “我怕吓着大姐啊,再说,大姐从小就喜欢抢我的东西,我家夫君这么英俊,又如此优秀,万一再被大姐不小心看上,抢去了,可怎么办呢?” 秦夫人脸色一变,不欲让秦落衣在百里芷的面前毁了这些年苦苦塑造出的好形象,当即呵斥道:“胡说!我家落衣才不是这等轻浮的人呢,别以己度人,让人平白看了笑话!” 以、己、度、人? 这意思是在说她霍水也是个喜欢抢别人东西的人咯? 霍水看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而面色不愉的百里芷,慢吞吞的道: “我记得,我和百里哥哥可是爹爹和娘亲自小为我订下的亲事呢,怎么现在,百里哥哥却变成了大姐的夫君了,嗯?” 秦夫人当面被人啪啪打脸,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一个能够反驳的字眼都找不到。 是啊,要是秦落衣没有抢的话,百里芷怎么会成为她的夫君呢? “他……他们是……两情相悦,所以才……” 霍水才懒得听她那些骗三岁小孩三岁小孩都不信的鬼话,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沮丧’道: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说怎么百里哥哥谁都不娶,偏偏娶了大姐呢,还以为是大姐抢了我原定的夫君,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彼此喜欢的话,百里哥哥当然会非大姐不娶,就算我没有‘及时’的失踪,知道了百里哥哥心里真正喜欢的人后,也定会主动退让的,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一件美事呢,你说是不是啊,大、姐?” 最后落下的两个字又轻又脆,却藕断丝连般的衍生出许多不明的意味,听的人心里莫名一阵心惊肉跳。 秦落衣含糊的应了一声,眼珠转向站在一边一直沉默不语的苍漠,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像是一个王。 传说的国君不都应该是威仪凛凛、气度万千的吗?眼前的这个,未免太过稚嫩了些。 冒充的,绝对是! 705.第705章 对付坏人留一手 再者,人家苍国境内的女人们又不是死绝了,苍王何必千里迢迢的跑来大焱找老婆? 如果他真的是王的话,凭借手中至高无上的权力,足以可以命令别人将他想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何必自己亲自辛辛苦苦的跑这一趟? 越想,秦落衣心中的底气就越足。 她强硬的将话题重新扭回对于霍水不利的方向,道: “妹妹啊,方才的事咱们还没有说完呢,这位苍王若是真的话,就证明给我们看一下呗?万一是个冒牌货,骗了妹妹的财与色,妹妹可就得不偿失了~” 就连秦老爷也忍不住的开口道: “苍王身份非同凡响,不会随意出现在寻常百姓家,水衣啊,你……还是小心些为上吧。” 虽然当着人家正主儿的面说这些话有些不合适,但爱女心切的秦老爷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霍水苦恼的挠挠脑袋。 本来嘛,这个要求若是只有秦落衣单独提出来的话,她一定会好好的把对方的胃口吊死,然后就不如她所愿。 可是现下连她的爹都发话了,面对这位自己在世上剩下的唯一亲人,霍水实在是硬不起心肠来。 她用胳膊肘轻轻地撞了撞身边的苍漠,小声询问道: “喂,你有办法证明你就是苍国的王吗?” 苍漠默默无语了片刻,转身,同身后如影随形的手下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手下迟疑了下,还是扭头,走出了花厅。 不说话生怕别人拿她当哑巴的秦落衣立刻嚷嚷道: “哎哟喂,这是怕事情败露了提前准备要逃跑吗?” 她的话音刚落,花厅外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呼哨。 霍水敏锐的察觉到风声四起,处于面对危机时的本能,她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放在了剑柄上,悄悄握紧。 下一刻,自秦府高墙外的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数条黑影,如鹞鹰般冲天而起,又疏忽落下,迅速朝着发出呼哨的方向而来,简直如同一群在白天行走的鬼魅! 秦府中的下人们在反应过来之后大惊失色,纷纷尖叫着四处逃窜。 令人目不暇接的一系列跳转腾挪的动作后,黑影们齐刷刷的出现在了花厅门口,各个握拳抵在心口,恭顺地低头,朝着苍漠所在的地方行礼。 他们打扮诡异,粗壮结实的臂膊袒露在外,身形高大壮硕、虎背熊腰,好似两根手指轻轻一搓,就能将人像蚂蚁一样的轻易碾死。 但是面对着苍漠时,这群如兽般行动敏捷,一身杀气的男子们,却表现的如同猫儿般温顺恭敬。 苍漠用大焱话开口道:“都起吧。” 大汉们这才直起身子,但眼睛仍是望向地面,不敢逾矩分毫。 苍漠转回头来,看向呆若木鸡的秦老爷和面有菜色的秦落衣母子,微微颔首,几分高傲淡淡泄出,气势冷峻,一下就与一身市侩气的百里芷判若云泥。 花厅里一时像死一般的寂静着。 连霍水与叶离枝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峻阵仗吓了一跳,没有想到苍漠居然还有这一手。 不过,她们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最初的惊诧过去之后,便很快恢复如常。 霍水津津有味的欣赏着秦落衣母子的变脸,施施然的开口道: “这下,你们可信了?” 事实胜于雄辩,再嘴硬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秦落衣不甘的咬紧了下唇,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幅度小的可以,显然还在怀疑眼前的这一切是不是霍水早就准备好,专门来演给他们看的。 霍水偷偷的朝着苍漠竖了竖大拇指,而后故作不耐的道: “既然已经证明了苍漠就是苍的王,那么这个话题是不是可以到此结束了?” 秦落衣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要辩驳些什么,却被秦老爷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胳膊,一把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去。 然后笑着迎上前去,带着卑微与谄媚道: “苍王大驾,有失远迎,寒舍鄙陋,望苍王莫要嫌弃。” “爹!” 秦落衣没想到秦老爷竟然这么快就倒戈相向,跑去巴结那个贱货带来的男人,当下气不打一处来的吼道: “一点小把戏而已,怎么就能证明他就是货真价实的苍王了?你又何必对他卑躬屈膝、奴颜婢膝,他根本不值得!” 秦老爷一听这话,二话没说,回身扬手就给了秦落衣一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子! 然后怒发冲冠的怒喝道:“你给我闭嘴!” 秦落衣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打倒在地,捂着自己一瞬间痛到麻木的脸颊难以置信的抬头望他。 “你打我……你居然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自己的女儿打不得吗!” 秦落衣尖声的哭嚎出声: “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打过我,就为了这么一对狗男女……” “还敢说!” 秦老爷的胳膊又毫不客气的高高扬起,却被扑过来的秦夫人一把接住,她撒泼打滚的道: “要打就打我!落衣说错了什么你就这样对她,为了一个外人难道连亲女儿都不顾了吗?那好,你打我吧,打死我吧!” 花厅内一时闹得不可开交,女人声嘶力竭的嚎啕大哭伴随着指桑骂槐的尖声高骂让人的心底平白无故的涌上一阵烦躁与杀意,恨不能冲上前去一人一拳将这两个不省心的东西全都打昏,消音! 而秦老爷已经快被这对母女蠢哭了。 虽然苍王会出现在这里,并娶了他的二女儿为妻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匪夷所思,不可思议。 但是站在花厅外的那群庞然大物,他看得出来,各个都是真正的练家子,都是真正的染指过人命的狠角色。 所以,不管这个苍王是真是假,这个男人能让这些人对他俯首称臣,已经足以证明了他的能力。 敢在他的面前撒野,与找死,又有什么两样? 女人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他不管。 但是,他秦家可绝不能因为这些蠢女人,而毁于一旦! “滚!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回去,面壁思过!” 当务之急,是先将这些蠢蛋驱逐出那位苍王的视野,免去所有她们闯祸的可能。 706.第706章 做贼心虚 秦老爷将服侍秦夫人的贴身丫鬟叫了过来,让她们强行将两人送回院子。 然后自己则重新来到苍漠的面前,陪笑着道歉道: “教导无方,让苍王见笑了,苍王这边坐,我这就叫下人们看茶。” 说着,就要引苍漠到主位上去坐。 霍水看着那两个犹在哭闹着不肯离开的女人,适时的开口道: “爹,可不能因为我的回来而闹得母亲和大姐不愉快,不然就变成了我的过错了,不若让她们下去洗把脸,缓和一下情绪再回来吧,咱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女儿还有很多话同母亲、大姐和爹爹说呢。” 为了让秦老爷不再对苍漠有所顾忌,霍水又笑吟吟的转头,对着苍漠撒娇似的道: “漠也不会因为母亲和大姐的出口无状而小心眼的怪罪她们的,对吧?” 苍漠之所以会来这种鬼地方,也不过为了完成他和叶离枝的交易而已,又不是什么真的xx的夫君,对她家人的那些疯言疯语自然也浑不在意,就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秦老爷当即大大的舒了口气,回头对着坐在地上狼狈的抱成一团的母女二人道: “还不快去洗把脸!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秦夫人虽然讨厌霍水讨厌到无以复加,但这种时候如果真的被秦老爷撵走不能回来,那万一霍水在秦老爷面前说她们的坏话,她们也不会知道,所以她一定不能走。 而且看秦老爷的态度,是相信了这个二女儿的一番鬼话了,再闹腾下去的话,倒霉的一定是她们自己。 因此‘顾大局识大体’的秦夫人当即停止了胡闹,只犹有不甘的瞪了秦老爷一眼后,便一把将还在哭嚎的秦落衣强行拉起,灰溜溜的匆匆离去。 花厅内一下清静了许多。 秦老爷看了眼花厅外还站在原地,一尊尊如煞神般的大汉们,暗自擦着额上的冷汗道: “这、这些壮士们这样干站着也怪累的,不若……找个地方,将他们先安置下来,可好?苍王尽管放心,老夫肯定会好好款待他们,绝不会怠慢分毫的。” “不必。” 苍漠却是回绝了他的好意,扭身,冲那些人摆了摆手,那些人便如来时一样,鬼魅般的跳跃着四散消失不见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秦老爷只以为刚才的景象全部都是自己的眼花。 那么多人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时狂风骤雨,走时落地无声,简直比阴兵借道都要惊悚。 肃杀的氛围因为那些野兽般的大汉们的散去而消散了不少,秦老爷绷紧的肩膀终于稍稍松缓了些许,请苍漠等人一一落座后,自己才在他的左边下首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霍水被她爹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道: “爹爹,你不用这么害怕,漠虽是王,但性情并不暴虐,更不会滥杀无辜,您尽管将他一个普通人对待就好。” 秦老爷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含糊的点头应下。 他环顾一圈,发现在座的除了百里芷和那个跟在叶离枝身边的傻乎乎的小姑娘外,其他竟没有一个是他能够看透的。 甚至就连他的二女儿秦水衣,大概是因为换了一张脸的关系吧……他竟觉得对方是如此的陌生。 于是,秦老爷只好在百里芷的身上寻找打破沉默的突破点,低咳一声问道: “你和落衣这次出门,是怎么找到水衣他们的?” 百里芷显然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闻言愣愣的回道: “偶……偶遇。” “哦……”秦老爷见他这里没什么线索,只好又转头问向霍水道: “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 霍水笑道: “很多地方啊,比如凤国,比如长平,比如夏国,不过最后,还是回到了大焱,毕竟,我的家就在这里。” 秦老爷的表情立刻柔和了许多,连声附和道:“对,对,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不过,既然你当初逃出生天,那……为何直到过了这么多年之后,才肯回来见爹爹一面呢?” 霍水脸上的笑容,如风雨来临之前的阳光一样迅速黯淡了下去,哀叹一声,道: “因为……当初想要谋害我的凶手就在大焱啊,我不敢回来,怕……再次遇到他们。直到认识了漠以后,有了他当靠山,我才敢……敢踏进这个曾经的噩梦。” 这话就是纯属在扯淡了,她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回来,是因为想在外面学成了一身武艺之后,再回来亲手为自己报仇。 但好在,她的爹爹并不知晓这些。 所以他的眼中当即涌现出满满的怜惜,长吁短叹了好一阵才道:“是爹爹不好,没有保护好你,是爹爹无能……” 洗完脸,简单的重新上过淡妆,并整理好衣衫的秦落衣母女一踏进门来就听到了这一句,两人立时齐齐一惊! 秦落衣更是失声叫道:“爹爹,你知道害秦水衣的凶手是谁了?!” 秦夫人亦是一脸紧张。 但秦老爷只兀自沉浸在二女儿的悲惨命运中,一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常,只顺势的摇了摇头,咬牙切齿道: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但纸包不住火,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等找到凶手的那一天,我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好为我苦命的女儿报仇!” 霍水冷笑着看向秦落衣母女俩变得十分难看的脸色。 秦夫人勉强笑道: “这事情都过去了多少年了,老爷怎还挂在心上念念不忘呢?再者,水衣也没有什么事啊,再追查下去也是劳神劳财,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 秦老爷板下脸,语气十分不善的反驳道: “什么叫就这么算了?水衣容貌尽毁,早已不复当初的模样,这些年躲在外头,又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可就这么算了!她是我的女儿,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受了这么多苦却无动于衷、袖手旁观吗?那也未免太过冷血了些!” 顿了顿,又阴沉着笑道: “哦,我算是知道了,你又不是水衣的亲生母亲,她是死是活,你自然也是毫不在意的。” 707.第707章 每一面都诱人 被当家作主的老爷认定为‘主母不慈’的话,那这个当家主母的位子可就坐得岌岌可危了。 秦夫人当下惊出一身冷汗,故作委屈道: “妾身这不也是因为挂念着老爷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如以前那般硬朗,不欲让老爷再去操心这些事才这般说的嘛。妾身一心为老爷着想,老爷却如此误解妾身,可叫妾身好生伤心。” 秦老爷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头又和颜悦色的对霍水道: “你可记得,当初害你的那些人,都长得什么样子?” 霍水叹气道:“不记得了。” 看着秦落衣母女明显放松下来的神色,她有使坏的故意转折道: “不过——我在被追杀的过程中,倒是听过他们提起什么‘雇佣’‘交易’之类的,应是受人指使。” 秦老爷身子一震,连忙追问道:“莫不是我生意上的对头所为?” 霍水却是又摇摇头,道:“不知。” 再看向秦落衣母女,果然见她们的神色重新变得神经兮兮起来。 霍水终于满意了,安抚道: “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相信老天自会给我一个公道的。时候不早了,爹爹也该歇息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秦老爷想到他们刚刚颠簸了一路,应该要好好休息一番的,便立即答应下来,道: “好好好,我这便让管家去给你们安排房间,晚饭也各自送到你们的屋子里去,等明日,爹爹再给你还有你的朋友办接风洗尘宴好了。” 霍水笑嘻嘻道:“那就多谢爹爹了!” *** 秦老爷分配给苍漠的客房自然是秦府里最大最好的。 原本,霍水既然说她和苍王是‘夫妻’关系,那两人顺理成章的就可以住到一起。 但霍水才不可能让一个陌生男人占自己的便宜,当即就以‘怕姐姐晚上寂寞’而跑去和叶离枝、水仙睡一间房。 但为了表现出她和苍王的‘伉俪情深’,还是拖着苍漠一起去了叶离枝那里,等坐一会儿后再走,好营造出苍王舍不得与‘爱妻’分居不仅亲自送‘爱妻’出门还恋恋不舍的假象来。 屋内,叶离枝捧着一碗甜心莲子粥,正一勺一勺的与水仙分吃着。 莹莹的烛花下,更显得人朱唇皓齿,国色天香。 苍漠一进门,便大刀金马的在她对面坐下,锋眸微抬,直直的望着她。 这样的叶离枝对他而言是有点陌生的。 毕竟,两人第二次相遇后谈判的那会儿,这人就像只小刺猬般,无论如何威逼利诱,都无法将她握在手中,由自己捏圆搓扁。 而现下,也许是今晚的烛光太过柔和,他竟看到了环绕在她的周身上一种名为‘温柔’的动人光晕。 与苍国女子的狂野奔放不同,在他的认知中,大焱的女子应是温婉而和煦的。 就像现在的叶离枝这般。 但同样,当她内里的锋芒突破表象破土而出时,又是那样的耀眼与刺目。 毫不相容又如此矛盾的特点,却反而让落在苍漠眼中的叶离枝,变得更加吸引人而值得探索起来。 蓦地,一只小手横在了他的面前,那抹娇柔的倩影登时消失在了骤然而落的一小片阴影之中。 苍漠不悦拧眉。 挡住他的人却是比他更生气,霍水叉着小蛮腰,面色不善的看着他,语带警告的道: “喂,再看下去,你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苍漠淡淡的道:“与你何干。” 霍水收回手,将拳头捏的咯嘣直响,一字一字道: “这是我的姐姐,我不允许除了姐夫以外的任何男人对她有非分之想。” 苍漠嗤笑一声,显然对她的宣言不以为意。 然后越过她,自顾自的和叶离枝搭话道: “你,不好奇?” 叶离枝抬头,看到的就是霍水露胳膊挽袖子的想要对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拳脚相加,当下弯起嘴角笑出声来。 她的声音低柔而婉媚,听的人耳朵一阵酥酥麻麻。 “好奇什么?”她反过来好奇的问。 苍漠迟疑了下:“那些人……” “我知道,是你的人。” “然后?” “还有然后?”这下轮到叶离枝好奇了:“然后什么?” 苍王郁闷了:“然后,你,不觉震惊?” 这一路上,他的手下们都藏得很好,骤然来了这么一出,换做任何人,都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吧! 最起码在前往这里的路上,霍水就已经缠着他问了千百遍了! 果然,一听到他居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霍水连想要收拾他的事都先抛到了一边,急急的举手追问道: “我我我!我震惊!话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叶离枝摇头失笑,见苍漠没有应声,便开口道: “身为一国之王,出门外在,要是只带了那么一个手下,才叫真正的奇怪吧?虽然我不知道那些人之前都藏在哪里,但从你对他们的一传即到来看,应该距离我们不远。” 霍水震惊道:“可是我会武功……” “但他们的武功明显远在你的之上,所以,你才没有发现他们的存在。” 霍水郁闷的跑到墙角画圈圈。 苍漠勾起唇角,极具侵略性的双眸流出几分赞赏之色。 谁知叶离枝又紧接着道: “天色不早了,苍王请回吧,慢走不送。” 赞赏之色立刻变成了满满的不满: “逐客令?” “不,”叶离枝笑得十分欠扁: “您可以把它当作劝您早些休息的同义词。” 苍漠皮笑肉不笑的道:“我大焱的语言还没有学到举一反三。” “相信凭借您的智慧,一定能够学会的。” 苍漠起身就走。 叶离枝笑着目送他到门口,却听他头也不回的道: “既然,调戏,本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他的大焱话一向说的不怎么连贯,但这句却一个字都没有省略的表达了出来。 叶离枝欠扁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深深地郁结,心想:您老那只耳朵听出我那是调戏了? 天地良心啊,那真的只是逐客令啊! 708.第708章 孤立无援 次日一早,霍水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给秦老爷请安。 他们到的时候,秦落衣母女和百里芷已经早早的到了。 甫一见到霍水,原本还相谈甚欢的秦落衣母女立刻冷下了脸来,望向霍水等人的目光高傲而刻薄。 而霍水就跟暂时患了眼疾似的,压根没看到她们母女俩的存在,先笑意盈盈的和百里芷打了个招呼,然后接过下人送上来的茶,亲手给秦老爷奉上。 秦夫人就坐在秦老爷的身边,见状,不动声色的探出了自己的脚尖…… 但霍水是何等的敏捷与警觉,只一个轻巧的侧步,便绕过了她暗中使下的绊子,将茶盏顺顺当当的送到了秦老爷的手中。 秦老爷笑得见牙不见眼,抿了一口便连声赞道:“不愧是我的乖女儿,快,快都请坐吧!” 秦夫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记,看着跟着霍水落座的那些大的小的,掩嘴一笑,故作关心的道: “水衣啊,你的那些个朋友也都是有家室的人吧,她们跟着你千里迢迢的来到允州,那她们的家人,定然是会担心的吧?” 这话听着好听,实际上却是在嫌弃她们跑来秦府白吃白住,在赶她们赶紧收拾包袱滚蛋呢。 霍水脸色一沉。 怎么说她都没有关系,但敢对她的姐姐不敬,那就等于是在戳她的肺管子! 她正欲劈头盖脸的用语言扇这个尖酸刻薄的臭婆娘几个大嘴巴子,就听她的姐姐开口,用又软又悦耳的声音道: “妹妹多年没有归家,心中怯的很,便拉了我们一同过来壮胆,等确认妹妹在这里住得好之后,我们自会离去,不敢多打扰秦夫人的。” 霍水还没有反应过来,秦老爷的脸色已经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怯?有什么好怯的?这里可是秦水衣货真价实的家! 可从昨天秦落衣母女对于霍水深深排斥的表现看来,她这个失去了娘亲,又后母不疼姐姐不爱的人回来,又的确是应该‘怯’的。 叶离枝回的话更好听,却明明白白的在告诉所有人——秦府里有人让人害怕呢,害怕的连秦府的亲生女儿都不敢回来! 秦老爷狠狠瞪了秦夫人一眼,毫不客气的呵斥道:“多嘴!不会说话就给给我滚回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连秦夫人都没有想到,霍水带回来的这个看似娇娇弱弱的姐姐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半点亏都不吃的主儿。 明明眉眼含笑,却字字绵里藏针。 她强行忍下因为受到猝不及防的回击而翻涌而上的怒火,硬挤出几点泪花,可怜兮兮的望向秦老爷,语带哽咽道: “妾身并无别的意思,是这位叶姑娘误会了,妾身只是想关心她们……” 反击时姿态柔媚,眼中却精光闪烁的叶离枝早已将坐在她对面的百里芷迷了个五迷三道、魂飞天外。 他完全没有听到除却叶离枝之外任何人说的话,此时不知想到了什么,不顾秦夫人未完的话语,兀自开口道: “允州人杰地灵,叶姑娘是第一次来,不如我带姑娘出去看看吧。” 秦夫人当即被自己不识时务的的女婿噎的翻了个白眼。 一记眼刀立即狠狠的杀了过去,可惜,对方压根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 秦夫人只好又狠狠瞪向自己的女儿,用眼神唾骂道:“瞧瞧你管教出来的好夫君!” 秦落衣早就因为这件事而郁闷了一路了,因为有把柄握在霍水的手中,此时也不敢去忤逆百里芷的意思,生怕他记起休书的事情,便忍着内伤,故作大体的笑着应和道: “是啊,允州可好玩了呢,虽说没有都城繁华,但好吃的小吃,好玩的小玩意,好看的风景还是很多的,不如我们就带叶姑娘她们出去看看吧!” 从‘我’和‘你’,变成了‘我们’和‘你们’,秦落衣摆明了不想让百里芷和叶离枝两人单独相处。 但作为一个妻子来说,这样做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秦老爷脸色稍霁,抚着胡须赞许道:“还是落衣懂事。瞧瞧你,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 秦夫人被他数落的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女儿、女婿竟然一个都不偏帮她,让她气得鱼尾纹和法令纹一起抖。 但那威风,却是怎么也抖不起来了。 “我也去。”苍漠第一个跟上。 霍水当然也不放心姐姐和别的男人相处,当即拉着水仙笑嘻嘻的表态道:“百里哥哥和大姐真好,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秦老爷也想跟着出去走走,但无奈秦家自从攀上百里家这根粗枝后生意就做得越来越大,忙的他分身乏术,只好笑呵呵的道: “好好好,都去都去,和我这个老头子呆在一处也没什么好聊的,待会儿水衣去帐房多支些银子,出去尽情的玩吧!” 霍水站起身来,开心的对着秦老爷福了福身子,脆声道:“多谢爹爹!” 于是,百里芷、叶离枝、秦落衣、霍水、水仙和苍漠,一行人就这样心思各异的出门了。 百里芷心中暗恨秦落衣的多嘴,一路上都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再加上霍水那个小蹄子和水仙一直缠在叶离枝的左右,他根本插不进去,连跟叶离枝搭个话那个什么苍王都要莫名其妙的给他吃眼刀子,害他只好暂时偃旗息鼓。 不过,不要紧的,这里可是他的地盘,他总归找到机会和叶姑娘单独相处的! 做商人,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因此秦家所在的地方正是允州最为繁华的地段。 一路行来,行人如织,沿街商铺小摊无数,叫卖声伴随着耍杂技的呼喝叫好声从街头跟到街尾,各种各样或稀奇古怪或珍贵精巧的小玩意琳琅满目,看得人目不暇接。 霍水做东,无论谁想吃什么,都大大方方的掏钱去买,不多时,叶离枝和水仙的怀里就多了一堆好吃的。 什么糖人儿面人儿,糖炒栗子糖葫芦,大肉包小笼包,烧鸡腿烤猪蹄,甚至还有各种精致而可口的小点心,解暑解热的酸梅汤和绿豆汤等等等等…… 直让水仙吃的满嘴流油,幸福的快要冒泡。 709.第709章 差别待遇 作为大人在街上吃东西有些不雅,因此叶离枝并未动嘴,只是时不时的腾出手来捏着帕子给水仙擦嘴。 她们这边吃的欢快,走在前面的百里芷和秦落衣却跟冷战似的,谁也不肯配合谁。 秦落衣娇滴滴的道:“夫君,人家想吃芙蓉糕。” 百里芷冷冰冰的回:“想吃自己去买,我记得咱们家可是你管账,我哪来的银子?” 如此三番五次的遭到回绝后,秦落衣的大小姐脾气也被勾了起来,索性头一扭,不再理他。 女人不理会人时的潜藏信号就是:快来哄我! 但百里芷今天似乎与世隔绝了一样,眼里心里除了身后的叶离枝外,其他人一律入不了他的眼。 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是想要得到。 眼角余光瞥见叶离枝怀里抱的东西越来越多,很有要放不下的趋势,百里芷忙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讨好的道: “怎的买了这么多东西?叶姑娘体娇力弱,不如就让在下代你分担一些吧!” 说着,双手一伸,就要为美人排忧解难的去拿她怀中的东西。 中途却被霍水以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摁下了。 霍水故作娇蛮的道: “才不要呢!到了百里哥哥手里,百里哥哥一定会偷吃的!嗯……” 她摸着下巴,环顾一圈,很快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哒哒的跑过去,交易完成后又哒哒的跑回来,手里已经多了一个精致的小篮子。 假装没有看到百里芷满脸的失落和幽怨,霍水挎着篮子就开始从叶离枝的怀里往里拿东西,一边拿还一边善解人意的对百里芷道: “这下好了,既不会累到姐姐也不用劳烦百里哥哥了,简直是一举两得!” 百里芷哭笑不得而言不由衷的附和道:“对……一举两得……” 一抬头,却见叶离枝正笑意吟吟的望着他,眸中似藏了湖光山色,在骄阳的照映下,更显明澈动人。 他的一颗心立刻就软成了一团棉花,不仅什么气都生不起来,还美滋滋的想:看来叶姑娘对他,也是很有些意思的啊! 然后,一双眼睛就像变成了狗皮膏药似的,黏在那清秀的眉目、亭亭玉立的身形上怎么撕都撕不下来了。 秦落衣在他的身后气得直跺脚。 无意中看到路边有乞丐在磕头讨要铜板,她灵机一动,假借‘好心’的名义凑了过去。 然后掏出十枚铜钱,趁着蹲下放在地上的破碗中的功夫,快速的对面前蓬头垢面的乞丐道: “我给你十文钱,去撞我身后不远处那个穿黄衣服的贱人一下,要狠狠地,快!” 乞丐抬头,从结成缕的头发缝隙中看着她那张明显露出对他们的嫌恶之色的脸,不正经的嘿嘿笑了一声,无赖道: “十文钱?你打发叫花子哪?我要十两!不然的话,我这就去告诉那个穿黄衣服的姑娘,说你买人撞她!” “你!” 秦落衣没想到这些要钱时显得可怜兮兮的东西居然还有如此恶霸的一面,当即怒火更炽,忍不住的低喝道: “你本来就是叫花子!” 叫花子双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朝着叶离枝的方向就要大喊。 秦落衣惊了一跳,忙咬着牙根儿低声道: “十两就十两!不过你要给我狠狠的撞,最好撞的她半身不遂,瘫痪在床才行!” 说完,便豪迈的从怀中摸出了十两银子,一把摁在了乞丐的碗里。 乞丐眼睛一亮,立刻将银子抓起塞进自己的破烂衣衫里,嘴里一叠声的应着: “好好好,在下会尽力满足姑娘的要求的,嘿嘿!” 心里却在暗忖着,要是他一撞就能将一个人撞的半身不遂,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过的话…… 那他至于沦落到当街要饭的地步吗?! 这些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们啊……真是,单蠢又好宰,嘿嘿! 乞丐收了钱,很快站起身,偷偷摸摸的离开了原位。 秦落衣心中稍稍满意,也跟着站起身来,朝着百里芷所在的方向走去。 百里芷等人早就离开了原位,一起站在一家首饰铺子前面的摊位上,叽叽喳喳的不知再说些什么。 走得近了,秦落衣才看到几人正在讨论的对象是一支精湛华贵的艳丽头簪。 那只簪子的簪头像孔雀展开的华丽的尾巴,每颗宝石的颜色也是选得孔雀蓝,用金累丝细细攢成,每一颗都散发着耀眼而夺目的美丽碎光。 秦落衣不由得呼吸一窒—— 她记得,这支头簪可是这家首饰铺子的镇店之宝,等闲人是买不起的。 她还记得,她不止见过这支簪子,还对它一见钟情,爱不释手,央求过百里芷不知多少次,可对方就是不肯松口给她买。 如今,那支簪子正落在百里芷的手里。 百里芷正拿着它,在叶离枝的头上比划着,好似随时都会给她亲手戴上。 而叶离枝呢?含笑躲闪,嘴里说着什么‘太过贵重了,小女受之不起’,其实心里早就巴不得百里芷能给她买,早就乐开了花儿吧! 也许是那深蓝的宝石太过纯粹,反射的光芒太过刺目,让秦落衣止不住的一阵头晕目眩。 这个……混蛋! 还有那个小贱人! 见她消失后,第一时间去做的不是去找寻她的影子,而是带着这个小贱人在这里买首饰,还是她最爱的款式,这怎能让秦落衣咽得下这口气去?! 不过想到刚刚买通好的乞丐,她被怒火烤灼着的心又不由得稍稍好受了些许。 哼,可别高兴的太早,‘好戏’还在后头呢! 几人大概讨论的太过‘投入’,导致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去而复返’。 百里芷不顾叶离枝的极力推拒,抬头询问那摊主道: “这个,多少银子?” 摊主伸出五个手指:“五百两,不还价。” 百里芷哈哈一笑,不甚在意的一挥手,豪迈道:“没问题,给我包起来吧。” 摊主一乐,连忙照做。 秦落衣在他们身后气得鼻子都歪了! 让他买个几文钱的芙蓉糕说没有银子,买个五百两的簪子倒是有银子了啊?这不明摆着是在厚那个小贱人而薄她、当众打她的脸么! 710.第710章 好人有好抱 看着百里芷强行将那只精致的首饰盒塞进叶离枝的怀里,秦落衣双眼发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有扑上去将那个小贱人撕个粉碎! “好了,走吧!” 看着女神终于‘收下’他送的东西,百里芷心情极好的转身,却正对上秦落衣那双阴狠恶毒的眸子。 他眉心狠狠一皱,不快的斥责道: “你怎么在这里?不声不响的站在我身后,想吓死人啊!” 秦落衣迅速垂下眼帘,挡去眼中的恶意,声音嗫嚅的道: “我……我刚才看到路边有乞丐,觉得他们很可怜,就去施舍了点银子。” “是吗?”百里芷精明而细长的眼眸眯了眯,不无抱怨的道: “有的乞丐明明有手有脚,却还要不劳而获的跑到路边要饭吃,你可千万要擦亮了眼睛,别同情心太过泛滥,我百里家再家大业大,银子也不该是浪费在那种人的身上。” 霍水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毕竟大姐现在是百里哥哥家的人了,吃人家的,穿人家的,住人家的,可要好好的听人家的才行啊~” 刚刚认识百里芷那会儿,他可不是这么说的! 见到自己给路边的乞丐施舍,他一般都会摸摸自己的头,然后夸自己一句‘我家落衣好善良’! 呵,可现在呢? 不过多了个小贱人,百里芷居然就对她嫌弃至此。 若就这样放任那个小贱人继续在百里芷的身边待下去,那么迟早有一天,百里芷会一脚蹬了她! 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感盘踞上秦落衣的心头,比起秦水衣来,她现在更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叶、离、枝! “看样子大姐恼羞成怒了呢……”霍水凑到叶离枝的耳朵边压低声音的嘀咕道: “瞧她凶狠的小眼神儿,恨不得将姐姐一口生吃了呢,不过姐姐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叶离枝默默的叹了口气。 其实勾引男人这种事儿,她是一丁点都不喜欢做的。 就比如很久以前在为了利用安如瑾而勾引对方的时候,她就是全程强忍着反感完成的。 如今,要不是为了帮霍水报当年的追杀之仇,对于别的男人——尤其是有妇之夫的男人,她绝对是有多远、躲多远。 她心里的不情愿哪怕不用看也知道绝对存在,霍水略带歉意的道: “姐姐,对不起啊……” “说什么傻话呢,”叶离枝失笑: “义结金兰那天是怎么说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霍水咧嘴一笑,下巴在她的肩头上轻轻的点了点,声音又轻又软的道:“嗯。” 姐妹俩这边厢亲亲密密的说着小话,那边厢,秦落衣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佯作十分懂事的道: “妹妹说的极是呢。我既是夫君家的人,以后定是要唯夫君的命是从的。” 目光不经意的往后一扫,来往的行人匆匆,那个乞丐说不定早就蓄势待发。 秦落衣便接着道:“既然东西已经买好了,那咱们便继续往前走吧。” 百里芷不疑有他的应了声,一马当先的为叶离枝等人领路。 一边往前走一边还不时的回头,热情的同叶离枝讲说着路边各家铺子里的招牌货,并许诺无论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尽管开口,他一定会毫不吝啬的为对方买下的! 秦落衣无比迫切的祈祷着乞丐能够快点出现。 此时,整个队形是这样的—— 百里芷走在最前面,秦落衣跟在百里芷的左手边。 百里芷身后是叶离枝,叶离枝的左边是水仙,水仙的左边是挎着小篮子的霍水。 而在叶离枝的后面,则是苍漠苍王大人以及他的手下。 错综复杂的人流中,一双贼眉鼠眼正密切关注着迎面而来的人的动向,并将目标很快锁定在那个身穿淡黄色衣裙,气质沉静而温雅的女子身上。 拿人钱财,必定就要替人消灾。 不过,嘿嘿,至于具体怎么个实施法,可就是他全说了算的。 乞丐紧了紧麻绳做成的裤腰带,弯腰弓背的低头向前走去。 正低头帮水仙擦嘴的叶离枝根本没有注意到来往行人的动向,一个大意间,一道黑影便猝不及防的迎了上来,在她的肩头轻巧一撞,就将她撞了个仰面朝天,脚步不稳的踉跄着往后倒去! 可奇怪的是,被撞到的地方并不怎么疼。 撞人的人大概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一声没吭的撒丫子就跑,在人群中左冲右突,很快就不见了影踪。 “姐!” “小心!” 霍水和水仙的惊叫一前一后的响起,但谁都来不及出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离枝因重心不稳而朝后倒去—— 然后。 一条强壮的手臂在她的腰间一横,紧实而宽阔的胸膛在后面一挡,她便稳稳当当的落入了苍漠的胸怀之中。 叶离枝愣了片刻,空白一片大脑中才慢慢的清醒过来。 一抬眸,就看到百里芷正酸溜溜的瞪着她和……她身后的人。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一把将腰间的胳膊抓住拉开,忙不迭的从对方的怀里脱离出来之后,才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谢谢。” 苍漠垂眸,看了眼自己被人推开的手臂,那环住柔韧细腰时留下的柔软触觉仍在上面滞留不去。 所谓的********扑满怀,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他收回胳膊,又恢复为闲庭信步时的悠闲姿态,字正腔圆的道: “不用客气。” 呼吸间,却自有意识般的去捕捉她在离开后残留的缕缕幽香。 叶离枝冲他感激的笑笑,便收回目光,对前面的百里芷等人道:“我没事,咱们继续走吧。”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破开人群,从他们的身边不紧不慢的悠悠驶过。 噗—— 从马车的小窗内,蓦地泼出了一杯褐色的冷茶。 那冷茶不偏不倚,正好洒在了正挂着得逞的笑意看着叶离枝出丑的秦落衣身上。 “啊!” 秦落衣立即失声尖叫,猛地转身欲要叫骂,马车却已经驶出了一段距离,很快淹没在了人群之中了。 711.第711章 美人如玉 “哈哈哈哈!”霍水指着正好落在她胸口处的水渍笑得前仰后合。 因她穿的是件新衣服,颜色又浅,湿掉的地方就变得格外显眼起来。 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好像一张白色的宣纸上突然多了一抹碍眼的墨迹一样。 而且,失去温度的茶水冰冷而黏腻,秦落衣捏着帕子,想擦又不敢在这众目睽睽的大街上将手伸进衣内去擦,只得一边用双手捂着胸口,一边气得直跺脚。 “可恶!当街往外胡乱泼茶水,他们的爹娘没教过他们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么?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 霍水捂着笑痛的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看啊,是这茶水都长了眼睛呢,知道什么人该泼,什么人不该泼!” “你!你什么意思?!” 不少路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向捂着胸口的秦落衣,男人们充满探寻的眼中甚至已经露出了下|流的微笑。 虽说对秦落衣并没有多少感情,但自己的老婆当街被这么多男人无礼而明目张胆的窥看,还是让百里芷心生烦躁,不禁不耐的打断她道: “瞎嚷嚷什么,还嫌看你的臭男人不够多么!” 秦落衣一听到他的斥责,立即委屈的泪眼汪汪,哽咽道: “这又不是妾身的错……妾身……” “你且先回去换身衣服吧。”百里芷斩钉截铁的下令道。 “什么?可……” “没有什么可是,怎么,难道你想一直捂着胸口在街上闲晃么?也不嫌丢人!” 秦落衣咬紧下唇,偷偷恨恨的瞪了一眼一脸无辜的叶离枝。 将她支开后好给他们两个人制造发展感情的机会么? 简直做梦! 她眼珠一转,可怜兮兮的冲百里芷撒娇道: “夫、夫君,不如你送我回家吧,我一个人……害怕。” 百里芷看着她那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样子,也觉得让她一个人以这副模样回去的话,路上少不得要遇到几个衣冠禽兽,便大觉扫兴的道: “那……好吧,等改日我再带你……们出来玩。” 后面那句话是转头对着叶离枝说的。 叶离枝体谅的点点头,笑道:“玩是什么时候想出来都可以的,还是秦姑娘要紧,咱们这便回去吧。” “嗯。”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听的秦落衣一阵胸口发闷。 她无意中一转眸,却见苍漠正好也在看向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在此时看来,竟给了她含了几分暗含关心的错觉。 ——虽然实际上苍漠真的只是无意中才与她四目相对的。 但此时此刻对百里芷失望透顶的秦落衣仍是觉得心口一热。 在这个连她名正言顺的丈夫都无视她的时刻,居然还有另外一个甚至算不上熟识的男人,肯用目光来关心她。 秦落衣觉得,自己倒的这一通霉,总算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所以等到了晚上几人聚在一起吃饭时,秦落衣就忍不住的多送了几个秋波给他。 晚饭过后,甫一回到叶离枝的房间,霍水就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双手抱胸,不无嫌弃的道: “我那个大姐,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河水就泛滥。我这还没让苍漠做点什么呢,她就巴巴的倒贴上来了,看来,我的计划要提前了。” 叶离枝褪掉外衫,随意搭在床边的屏风上,一边解衣一边应道: “那不是很好么,这样一来,你也能早些回到阿青身边去了。” 霍水一愣:“姐姐怎的忽然就提起他来了?” 叶离枝不明意味的勾唇一笑,褪下绸裤便一个旋身半躺在了铺了凉席的大床上,侧过身来面朝着她,单手支颐,笑吟吟的道: “也不知道是谁,整晚做梦嘴里都在喊着阿青的名字呢。” 对方可爱的小脸狠狠一红,随后死鸭子嘴硬的梗着脖子道: “谁?谁做梦喊他啦,姐姐一定是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等明日一定要找个大夫来给姐姐好好看看才行。” 叶离枝随意的曲起一条腿,裙摆自膝上顺势滑落而下,露出雪白细腻的大片肌肤,揶揄的望着她。 霍水怕她又要说出什么让人羞愤欲死的话,忙机智的转了话题,色、眯、眯的盯着那两条修长笔直的美|腿道: “姐姐摆出这般姿态,莫不是在勾引我?可惜啊,我不是姐夫,不然早就扑上去了~” 说着,来到床边坐下,伸出两只小猫爪就去摸叶离枝露出的玉腿。 一边摸一边还十分陶醉的自言自语道: “啊……真的好滑,好好摸哦……” 叶离枝笑着看她胡闹,也不阻拦躲避,而是语调淡淡的道:“我也想他了。” “嗯?” 她说的太轻又太淡,导致霍水没有听清,好奇的转头看她。 叶离枝低眸轻笑,自嘲般的道: “虽然从夏国回来之后和他在一起时,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可是离开了,却又会忍不住的想念。” 霍水扑闪着两只水汪汪的猫儿眼,理所当然的接话道: “既然这次计划能够提前,那姐姐也能够提前回去和姐夫在一起了,姐姐不必伤心。” “可我还要去苍国。” “什么?”霍水一惊,连玉腿都没心思继续摸了,忙凑过来道: “姐姐真的要去苍国?我以为……姐姐只是忽悠那小子的……” 顿了顿,又道:‘这样一来,姐姐岂不是又要和姐夫分开了?那个苍国,不去不行么?“ ”我也不知道……’叶离枝的眸色中添了些许迷茫,喃喃道: “但是……我不想错过任何能与安如瑾正面交锋的机会,如果他一直不出兵,我就永远也无法找到他的破绽,继而消灭他,如果他一辈子都‘安分守己’的呆在凤国,那么,我可能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寿终正寝了。所以,我想去。” 霍水拉过薄被来给她盖上,顺便给躺在她身后呼呼大睡的水仙掖了掖被角,想了想,才道: “那姐姐便去吧,不能亲手除掉自己的仇人的话,那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我想,姐夫会体谅你的。” 712.第712章 心狠手辣 “他自然会,”叶离枝忽然笑了,如瞬间绽放的海棠话一般迷人: “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 霍水咂咂嘴,想起腰亦柔的那件事来时仍是有些愤愤不平,用怀疑的语气道: “是吗?那他为何不早点告诉你他对那个冒牌货一点意思都没有?还害的姐姐伤心吐血,真是……不可饶恕。” “其实……他早就告诉我了,只是我当时没有信他而已。” 那时的安如晦虽然什么都没有解释,但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才只说让她相信自己,而没有将实情一并告诉了她,让她也趟这趟浑水。 那时的他,心里一定很纠结吧…… 叶离枝抬手盖住眼睛,颓然的倒在枕头上。 虽说早就下定决心此生此世只予他开心与快乐,可是感情这种事就是这样,不是她想做什么就能做得到的。 很多时候,因为太在乎,所以更加容不得半粒沙尘揉在眼中。 只能被动的,被感情牵着走。 唉…… 难道她生生世世都只能栽在这个男人的手中了吗? 想想还真是……有点口怕(划掉)期待呢……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后,才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熄灯睡去。 是夜,凉爽宜人。 几许寥落的月光洒进屋内,在地上投下几许寡淡的阴影。 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管自窗纸外戳刺进来,清冷凄迷的烟雾从中一缕缕的吹出,散开,逐渐蔓布至屋内的每个角落。 床上熟睡的人还在熟睡,仿若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约莫着能够使人陷入昏迷的烟雾散的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推开窗户,轻手轻脚的从外面爬了进来。 月光将她的身影拉的老长,在地上投下一个鬼魅似的扭曲而狰狞的影子。 她慢慢的来到床前,看着大床上并排而睡的三人。 其中有两个让她恨之入骨,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娇艳的小脸逆着光,将被恨意拉扯成恶鬼般的五官掩藏在其中,只隐约听得见越来越是粗重的喘息声。 秦落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还是将目光定在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死对头——霍水的脸上。 一双细长惨白的手慢慢的伸了过去,拉起霍水身上盖着的薄被,然后一点一点的覆盖住了她尖俏的下巴、口鼻。 失去呼吸的人就算陷入了昏迷仍是被窒息的感觉惊醒过来,一睁眼,入目的却是秦落衣快意而得意的笑脸。 “唔……唔!” 她无力的挣扎,扭动,奈何狠狠的压在口鼻上的双手就是不曾稍离,秦落衣怕她挣脱,干脆整个人都扑了上去,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无处可逃。 “你这个该死的贱东西,早就该被娘亲雇去的人杀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 秦落衣压抑的低吼着,看着霍水瞠大的双目和慢慢涨红的小脸,表情变得嗜血而疯狂起来: “怎么,听到上次想要杀你的幕后凶手是我和我娘,你很惊讶是吗?呵,不过知道也没有用了,因为,你今夜注定无法逃脱我手!” 霍水抓住她的两只手腕,想要拼命扯开。 秦落衣好像失去了痛觉一样,任由她怎么抓挠都无动于衷,只呵呵的低笑道: “你的爹爹是我的,你的百里哥哥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所以,你的存在已经没有了意义,快点去下地狱吧,去吧,去陪你那个贱人娘……” 蛊惑般的低语在死寂的夜中更显恐怖与惊悚。 直到霍水的眼神渐渐涣散,缓缓闭上之后,她仍是没有松手,又捂了好一会儿后才翻身下床。 然后如狼似虎的凶狠目光落到了叶离枝的身上。 不过…… 叶离枝暂时还不能杀,因为,她需要一只替罪羔羊,来承担她今晚所做的一切。 “先留着你,”她对着仍在昏迷中的人声音发狠的低语道: “不过,你,终究也是要死的。” 次日。 阳光普照,又是一个好天气。 秦落衣亲昵的挽着百里芷的胳膊,去给她的爹娘请安。 一想到昨晚除掉了一个心头大患,今天说不定还能让第二个心头大患背上杀人的罪名,她就心情愉悦的快要飞起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甜腻的有些过分。 百里芷看的莫名其妙,不明所以道: “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高兴成这样?” “啊?” 秦落衣灿烂一笑,明艳如花,意味深长的道: “我,我啊,我昨晚在房间里发现了两只该死的坏老鼠,追出了门去,虽然最终跑掉了一只,不过也打死了一只,是不是很勇敢哪?” 百里芷和她睡在一个房间,但显然没遇到什么老鼠,不由皱眉道: “我怎么对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秦落衣哈哈一笑,心情极好的解释道: “当然是因为你睡得太沉啦!我是在起夜的时候偶然发现的,怕惊动了你,所以才先把她们赶出去之后才打死的呢。” “是吗?” 虽然秦落衣的话听起来总有哪里不对,但百里芷也并未多想,他现在********可都放在了怎么追求叶离枝身上,哪有功夫去理会这些琐事? 两人相携朝着花厅的方向走去。 刚一走近,就听里面传来了秦老爷赞赏的感叹声: “叶姑娘技高一筹,老夫甘拜下风。” 紧接着,一道柔美的女声随之响起,如春风拂过耳畔: “秦伯伯过奖了,只是运气好些罢了,若再继续下去的话,小女定会成为秦伯伯的手下败将。” 秦老爷爽朗大笑,显然对这番话很是受用。 秦落衣的脚步却是猛地一顿。 她的确没有杀叶离枝。 可叶离枝现在不是该被怀疑成杀害霍水的嫌疑犯之一,正被她爹抓起来送官府或严刑拷问吗,怎的会出现在这里,还与她爹谈笑风生?! 秦落衣的手心微微沁出冷汗来,定了定神后,才在百里芷微感不耐的眼神下慢慢的迈了进去。 屋内,叶离枝正与秦老爷相对而坐,中间摆了一张棋盘,黑白子交错而落,茶香袅袅,更衬得那抹倩影华美而端庄。 713.第713章 大动肝火 在她的身旁还分别坐了两个女孩儿,一个端着碟子吃点心,另一个,在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后,抬起头来,饱含笑意的小脸清清楚楚的映入了秦落衣的眼帘。 这张小脸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直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她是怎样的由沉睡变为惊惧,由惊惧变为涨红,由涨红变为死气沉沉的沉静。 …… “啊!啊!啊啊啊啊——!!!” 秦落衣突然止不住的高声尖叫起来,脸色煞白,活像白日见鬼一般的双目大睁,眼珠子都要滚出来似的趔趄着往后退去,还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屋内的人都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唯独霍水笑容不改,关切的出声询问道: “呀,大姐,你这是怎么了?被鬼附身了么?” 百里芷看着那张刚才还对着他笑得灿烂明媚的小脸一瞬间变得如恶鬼般狰狞可怖,脸上登时露出了无法掩饰的嫌恶之色,连上前搀扶都懒得。 倒是后脚进门的秦夫人一见到女儿这副情状,立刻吃了一惊,忙疾走几步上前,欲弯腰将她扶起,嘴里还不停的嚷嚷道: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跟娘说,娘一定帮你欺负回去!” 秦落衣却像三魂丢了六魄一样,一把抓住了秦夫人伸过来的手,尖尖的指甲直接戳入了秦夫人的肉里,用力之大让她的手很快沁出了血珠。 秦夫人痛叫一声,好险忍住了没有将女儿的手直接甩出去。 秦老爷不高兴的发话道: “谁知道这厮是怎么回事,一进门就鬼吼鬼叫个不停,我们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呢,就先被她吓个半死了!” 秦夫人死拉硬拽的将秦落衣扶起来,闻言极不相信的尖声质问道:“真是这么回事?!” 秦老爷直接怒吼:“我还没瞎呢!” 秦夫人又看向正死死地瞪着霍水,一脸惊恐与不敢置信的秦落衣,担心而着急的问道: “落衣?落衣!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倒是告诉娘啊!” “你、你……” 秦落衣却是颤抖着手指着霍水,上下牙齿拼命的打着颤,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爹,”霍水转头,状若担忧的对秦老爷道: “姐姐这是怎么了?我看姐姐这样,倒真有点像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呢,要不,咱们请个道士来给她看看?” 未等秦老爷点头答应,秦落衣就突然发狂的大叫一声,转身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一路撞倒下人无数,活像有恶狼在身后追似的。 “落衣!”秦夫人大惊,也连忙跟了出去,还扬声叫上下人们和她一起追。 百里芷到底还是秦落衣的夫君,只好也闷闷不乐的跟了出去,心想秦落衣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屋内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秦老爷尴尬的笑了笑,对叶离枝道:“让你们看笑话了,我看落衣的身体可能有点不适,这就给她请大夫来,有失招待之处,还请叶姑娘和苍王多多担待。” “无碍,”叶离枝体谅的道:“我们也很担心秦姑娘的安危,还请秦伯伯尽管去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说罢,已经站起身来,招呼水仙和霍水、苍漠,一起准备告辞了。 秦老爷将她们送出花厅之后,才招来管家,让他即刻去请道士来。 看秦落衣那歇斯底里的样子,就知道绝对是跟水衣说的一样,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唉…… 秦老爷叹了口气,被风霜尽染的眉宇间聚起深深的沟壑。 苍漠跟着叶离枝等人回到了她们的客房。 一进门,叶离枝脸上所有的表情全部沉了下去,变成一片数九寒天的冰霜。 霍水感受到她隐而不发的怒气,忙安抚道: “姐姐,我这不是没事嘛,你不用生气,她们母女俩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想起昨晚就睡在自己身边的霍水被人‘杀’了一遍时,自己近在咫尺却毫无所知,叶离枝就是一阵紧过一阵的寒心与后怕。 幸亏霍水有武功,秦落衣那点雕虫小技根本伤不了她。 她的内息绵长,别说一刻钟,哪怕闭气半个时辰也是不在话下。 可是! 如果她没有武功呢! 如果她真的就死在了自己的身边呢! 叶离枝走到桌旁坐下,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顾茶水早已冷透,端起便是一饮而尽。 持着茶杯的手却在微不可查的颤抖着。 明明就住在曾经差点将霍水害死的人身边,她却如此大意,简直不可饶恕! “你去告诉百里公子,就说我有事要找他。”叶离枝突然出声道。 声音中的决绝与狠意,哪怕没有耳朵的人也能感受的出来! 霍水一个激灵,忙劝阻道:“姐姐,姐姐,深呼吸,不要冲动,秦落衣母女现在早已不是我的对手,你没看到她被我吓到都快要尿裤子了嘛!哈哈……所以,冷静,那些贱人我早晚会清理干净,不值得你为她们大动肝火的。” 苍漠也跟着皱眉问道:“你要,作甚?” “做什么?” 叶离枝杏眸一转,一眼横扫过来,眸光如刀锋般闪烁着冷冽的寒光,一字一字道: “我要让她们知道,做坏事,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的。” 苍漠微微一怔。 暗道这个长相无害的人发起狠来,还真是……矛盾的让人怦然心动。 “咳,姐,那个……百里哥哥现在肯定是去追大姐了,不如咱们改天再约吧……” 霍水见她动了真怒,立刻跳到了门前挡着,干笑着说道。 叶离枝长长的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然后直直的看向苍漠,完全将霍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的道: “来自苍国的王啊,您愿意和我配合着演一出戏么?” 霍水肩膀一跨,苦着小脸的想:敢情!姐姐刚才的深呼吸一点火气都没有消灭下去啊! 秦老爷请来的道士作了一通法后,秦落衣的情绪总算稍稍平定了下来。 然后她开始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难道……昨晚她所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么? 714.第714章 各有所诱 不然的话,为何她亲眼看着死去、亲手掩被闷死的人,怎么又会在第二天活生生而毫发无损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对,没错,这一切都是梦,一定是梦! 没有杀害,没有死亡,更没有什么死而复生的回魂之说,这所有的所有,都是她的梦,是她太过当真的梦! 毕竟,除此之外。 已经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自欺欺人的确认了这一点后,秦落衣内心癫狂的恐惧才终于慢慢的消散了一些。 也因此而有了心思去关注身边的人和事了。 比如,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的母亲。 再比如,早就不知去了哪里的百里芷。 “娘,”秦落衣虚弱的抬手,额上冷汗涔涔,白纸般的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有气无力的问: “夫君呢?他怎么不在?” “哦,”秦夫人忙应道: “他见你好一点了以后,就去找你妹妹了,说是去跟你妹妹她们通知一声,免得她们担心你。” “担心我?”秦落衣冷笑一声:“秦水衣巴不得我早点死才对,”顿了顿,又怒不可遏的道: “什么去通知秦水衣……根本就是去勾搭那个狐狸精了才对!该死……该死!她们统统都该死!!!” “嘘——!!!” 秦夫人忙一把捂住她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压低声音斥责道: “乱嚷嚷什么呢,你爹还在外头和那道士说话呢,被他听到了可怎么办?!” “他有胆做,难道我还不能说了吗!”秦落衣愤然作色,那些蠢蠢欲动的杀意再次翻涌了上来,握拳道: “总有一天,我要将那些贱货统统杀个干净!” 秦夫人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 “水衣不是带回来了个夫君么,又怎么会再和你抢百里芷?哼,虽然她带回来的夫君是个苍王,但到底不是咱们大焱的王,所以到了咱们大焱呀,这个苍王可什么都不是!也不知老爷那么怕他干什么……” 说到后面,秦夫人的口气不免变得酸了吧唧的。 自从踏进这个秦府的门槛儿开始,她最是见不得的就是正室母女压她们母女一头,因此处心积虑的在种种方面想要反压回去。 结果咧? 这次秦水衣带回来个比百里芷明显高贵的多的夫君,怎能不让秦夫人嫉妒的双眼发红、寝食难安? 秦落衣哼笑一声,咬牙切齿道: “娘,你还记得她带回来的那个义姐——叶离枝叶姑娘么?” “记得啊,怎么了?” “夫君喜欢她,正在追求那个小狐狸精呢!” 没想到她痛恨至极的口吻换来的却是秦夫人不怎么在意的一声轻笑。 秦夫人摸着秦落衣的头,语重心长的教导道: “傻孩子,你现在可是百里芷的正房,就算他喜欢上别人又怎么了?你又没有犯过七出之罪,他自然不可能休掉你去娶别人为正妻。只要你没有被他休掉,那么无论他再娶谁过门,也都是只能做小!你娘我也是从给你爹做小过来的,自然知道做人妾室的日子又多么苦,这不正是上天送给你的能够好好整治她的机会么?” 秦落衣抿了抿唇,没好意思告诉秦夫人百里芷早就和她提过休书的事了。 “可是,娘,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我就是懒得再日后慢慢折磨她,我要让她立刻消失在这天地之间,再也不可能和我抢男人!” “好好好,”秦夫人只当这是秦落衣一时的激愤之语,没怎么放在心上的诱哄道: “都依你。不过咱们现在要做的最要紧的事就是先养好身体,身体可是本钱,等有了本钱,想做什么还做不成?” 秦落衣哼了一声,也觉得闹了一个早上有点累,便不甘不愿的闭上了眼睛。 而就在秦府内一处小巧玲珑的水榭里,她的夫君正和她恨的牙根痒痒的‘狐狸精’坐在鹅颈靠椅上,凭栏赏景,对坐谈心。 叶离枝笑盈盈道: “百里公子一表人才,小女倾心的紧,只因怕公子回绝,才一直隐忍未曾开口、如今,见秦姐姐出了事,怕没有人照顾好公子,小女心甚担忧,便唐突开口了,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子原谅则个。” 百里芷受宠若惊的道:“哪里哪里。”一张嘴却早在她说‘倾心’二字时咧到了脖子后去。 他就说嘛,他百里家家大业大,算是允州的一方豪富,再加上他这个人也是风度翩翩,风流倜傥,叶姑娘会不喜欢他才怪。 但暗自垂涎了这么久,没等他开口对方就已经抢了先的‘表白’,还是令百里芷一阵得意与狂喜,恨不得现在就抱着自己的女神回屋洞房去。 他强忍住兴奋搓搓手,故作君子的道: “叶姑娘也是花容月貌,楚楚动人,在下也同样……喜欢的很,若是叶姑娘不介意的话,不如……咱们就尽快的……把事儿办了?” 见叶离枝咬唇犹豫,还以为是自己抛出的诱饵不够肥,百里芷又忙补充道: “你放心,等进了门,我便抬你为平妻,是断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叶离枝弯唇一笑,半真半假的嗔道: “小女哪里会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只要能陪在公子的左右便好。只是……秦姐姐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我,怕是容不得我进门的。” 一提起秦落衣,百里芷的面上就明显的露出了厌恶之色。 他冷哼一声,道: “秦落衣?你不用怕她,我早就想休了她了!一直在骗我不说,还在外人的面前频频给我丢人现眼,一点儿当家主母的风范都没有,上不得台面!你放心,等咱们成亲以后,我立刻便寻个由头将她打发了,自此以后,你便是我百里家新一代的当家主母,保准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荣华富贵,挥霍一生亦不在话下!” 叶离枝笑意渐深,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了几分向往和期待,垂首低眸,佯作羞涩的轻声道: “小女只愿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另一边。 来自苍国的王——苍漠大人,正屈尊降贵的拎着一盒精致的小点心,带着手下独自去看望据说‘身体不适’的秦落衣。 715.第715章 一厢情愿 秦落衣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外头的小丫头进来传话有人来看望她时,还以为会是霍水和叶离枝之流,当下语气恶劣的回绝道: “不见!就说我正睡着。” 小丫头乖顺的点点头,正一溜小跑着准备出门,却在转身关门之际被秦落衣敏锐的捕捉到了她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上粉扑扑的两团红晕。 “等等!” 要是百里芷来看她的话,必然不会多此一举的让小丫头进来通报。 可要是霍水等人,那这小丫头这满面的春色与羞意,又该如何解释? 秦落衣蓦地想到了一个可能,一颗小心脏登时小鹿乱撞起来。 急促而慌乱的‘噗通’声中,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英俊逼人又年轻张扬的脸庞来。 “来者……何人?”她听见自己强作镇定的问。 小丫头羞涩的咬了咬下唇,有些不怎么情愿的回答道: “是……二姑奶奶的夫君。” 秦落衣猛地坐了起来! 二姑奶奶……那不就是霍水吗? 霍水带来的义姐抢走了她的夫君,那么,她凭什么就不可以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去抢霍水的夫君? 一想起百里芷像只哈巴狗似的竭力去讨好那只狐狸精的画面,秦落衣就恨不得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去、死! 什么贤良淑德,什么恪守妇道,她现在,只想让那些不想让她好过的人也不好过! 尤其是——霍水的夫君又是那般的英挺高大,位高权重。 如果能够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的话,那她不介意休掉百里芷,去做苍国的王后。 秦落衣一叠声的开始吩咐道: “去,将我最喜欢的那件霞彩千色梅花纱裙拿来,鞋子要配色的,首饰要最近新打的那一套……等等,梳个什么发髻好呢?把梳头丫环给我叫进来!胭脂要上好的那盒,再给我打盆水来,我要好好的洗漱一番……” 小丫头一听就知道了她的别有用心,内心暗骂了一句‘自作多情’,不过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开始像个被抽打的陀螺一样忙碌起来。 只是,没等她将清水打来,正坐在梳妆台前左顾右盼的秦落衣却突然又改变了主意。 “对呀,我是在休养身体,打扮的太过鲜丽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她看着黄铜镜中自己模糊却仍难掩秀丽的容颜,想了想,蹙起眉尖儿做了个楚楚可怜的表情。 病弱型的美人儿,好像更容易打动男人的心呢…… 秦落衣立刻又道: “不必了,不用那些了……我只要洗把脸,再将脸涂的白一些就好……” 于是等苍漠被小丫头领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半躺在床头,发丝微乱,脸色苍白,浑身虚软无力的倚靠在软枕上的秦落衣。 苍漠走到房间中央的桌子旁,然后抬手将手中的点心盒放到了桌子上。 鉴于他的大焱话还说的不太流利,他的手下自觉的代为效劳道: “秦姑娘的身子可好些了?” “无妨,劳苍王挂念,奴家荣幸之至。” 她话是对手下说的,一双微微上挑的勾魂眼却在一眨不眨的望着苍漠,会说话一般的向对方传递着无声而暧昧的邀请信息。 苍漠年纪是小,可不代表没有脑。 苍国民风开放,向他求爱的女人数不胜数,无论含蓄还是狂野,他都能一眼识破对方的狼子野心。 ——他知道她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也知道,她们很擅长假借爱情与喜欢的名义,来满足自己的贪婪与欲望。 苍漠对此嗤之以鼻。 要不是为了配合叶离枝。 他连踏进这扇房间的念头都不会生出。 更别提浪费口舌去回应她那些虚情假意。 苍漠迎着她勾引的视线,轻启金口道: “好好养身体。” 嘴巴张了张,张了又张,终是没有将叶离枝帮他设计好的下一句台词讲出口来—— 不然我会担心。 担心个鸡毛掸子啊! 见识过眼前这女人嫉妒、恼恨、狼狈、哭嚎、惊怖、发狂等等丑态后,他实在是无法昧着良心说出如此违心的的话。 哪怕那只是谎言。 但对于秦落衣来说,这半句就已经足够了。 她虚弱的低头掩唇一笑,单薄的娇躯随之轻颤,几缕发丝垂落下来,映着迷蒙的双眼,更显楚楚有致,我见犹怜。 “那个……” 尽管很不想在这种时候提起那些煞风景的人,但为了表现出自己体恤待人的一面,她仍是开口道: “那时也不知怎么了,奴家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就看到一个道士在我面前做法。后来,娘亲告诉我说我是被什么东西附身才会一时失控,将当时在场的人都狠狠的吓了一跳呢!不知水衣妹妹和叶姑娘她们可好?要是因我而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奴家可要内疚死了!” 苍漠强忍着拔腿就走的冲动道:“她们无事。” “噢,那就好,那就好!” 秦落衣立刻假装开心的笑了起来。 心里却在想着,霍水看到她那副失态的样子时会吓坏才怪,会高兴坏了才是真的吧! 两人又各怀心思的聊了一会儿,怕对方心生不耐,话题才在秦落衣一句善解人意的‘不耽误苍王用午膳’中,在秦落衣单方面的依依不舍中结束了。 苍漠暗自松了口气,扔下一句‘秦姑娘多保重’,便迈着看似优雅,实则迫不及待的流星大步转身出门。 临离开前,苍漠淡淡的瞥了一眼伫立在门侧的小丫头。 自他出现后就开始偷偷的花痴的紧盯着他的小丫头微微吓了一跳,含羞带怯的目光与他短暂的相碰了一瞬,便不敢直视的低下了头去。 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减弱后,小丫头才再次悄悄的抬起头来,痴迷的目送着他高大颀长的身影远去。 久久不曾回神。 而等苍漠一走,原本还柔弱无力的半躺在床上的秦落衣猛地一跃而起,甚至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跳下床便直扑桌上的点心盒而去。 点心分为三层,每一层都摆放着一圈造型精巧而可爱的小点心,盖子甫一打开,那甜美的香气便侵袭入了五脏六腑。 716.第716章 红粉知己 虽一眼就认出这是出自自己府中的大厨之手,但苍王既然肯为她亲自送来,足以见她在苍王心中,肯定占据了不同寻常的地位! 苍王可真是识货的紧呐。 和那个从小只会闯祸的秦水衣比起来,当然是她的品貌,更为优秀一些。 秦落衣越想越是开心,捻起一枚点心便近乎迫不及待的塞进了嘴里。 一口咬下去,唔,好松,好软,好甜,好好吃! 可是…… 等等,这馅儿似乎有点不对啊…… 秦落衣抬手,捏住眼皮底下翘出的一角奇怪物体,从被塞进嘴巴里的点心中间抽了出来。 那是……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字体遒劲,力透纸背,仿若那道劲瘦结实、狂放不羁的身影。 待看清楚了上面所写的字句后,秦落衣的面颊,突然如天边的火烧云一样,漫上如血染般的红。 “要我说啊,姐姐还真是个极有眼光的人,虽说苍王心存不轨,但凭借他的容貌、身材,乃至于地位,可真是无论哪方面,都是我的大姐无法拒绝的,让他去诱惑我的大姐,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 秋夜微凉,霍水却赤着脚坐在床边,摇晃着两条小腿,在烛火的照耀中与叶离枝展颜笑谈。 叶离枝谦虚一笑,清澈的眼眸里闪动着美丽的碎光,道: “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因为他目前是你的‘夫君’,而不巧她的夫君看上了我,为了报复,她肯定不会放过反过来勾引你‘夫君’的机会,谁叫……我是你这边的人呢。” “嘻嘻,”霍水被最后一句话取悦,笑容瞬间扩到最大,一脸阳光灿烂的道: “把‘这边’两个字去掉就更好啦~” 对这个明明自己就是个女孩子,却偏偏总喜欢占她这个姐姐的便宜的家伙无语,叶离枝优雅的送了她一个白眼,然后起身宽衣道: “不早了,咱们睡吧。” “嗯!” 百里芷迎娶叶离枝的事,要过的唯一的一道坎儿就是秦落衣。 秦老爷和秦夫人虽然是秦落衣的爹娘,但对于女婿的房中之事,岳父岳母还是没有资格插手去管的。 所以,只要秦落衣肯点头不闹,那么成亲的事即日便可着手准备。 相处了不少的****夜夜,百里芷也多多少少的了解些秦落衣的性子。 纳妾的念头不是没有,而是每次有了以后,都被秦落衣给有意无意的搅黄了。 那时的他以为每个女人都不想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为了家宅安宁,只好暂时绝了这个念头,不再纳妾,改为在外头尝尝鲜就好。 如今想来,这也无疑体现出了秦落衣根本没有容人之量的一面。 别的女人错过了,也就错过了。 可是叶姑娘,他却是一定要娶进家门的! 不知为何,百里芷总觉得这位叶姑娘,是与其他的世俗女子截然不同的。 跟她相处时,你会觉得愉悦,舒心,哪怕只是谈论些日常的琐事,亦不会觉得无聊和枯燥。 在她身上,你能够体会到什么叫做‘宁静而致远’。 她美丽而不张扬,淡雅而不浓艳,贤淑而不刻板,温柔而不造作。 而最重要的是,聪明而又率性。 跟她说话时,你从不需要费尽苦心的去揣摩她的心思,生怕唐突佳人,也不需要担心自己谈论的东西太过深奥,而对方一无所知。 真真担得起‘红粉知己’这四个字。 若想浮生尽欢,少了这样的一位知心识意的人,又怎么能行呢? 百里芷揣着一肚子的的向往,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了秦落衣的房间。 自从秦落衣发疯过后,怕自己也被附在她身上的‘脏东西’所祸害,百里芷立刻果断的与秦落衣分房而居。 只在每日给岳父母请按过后,才来敷衍的看一看她,然后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为了使这次的谈判能够顺利进行,百里芷还特地去成衣坊买了几件秦落衣喜欢的样式和颜色的衣裳当作礼物。 不过,要是对方不识好歹,硬是要阻拦的话。 那也别怪他冷血无情的将衣裳改为一纸休书了。 百里芷进门时,秦落衣正吃着一碗遣人从河堤附近的鱼店买来的鱼羹。 见他进来,秦落衣忙放下碗勺,从旁边的花瓶中摘了一朵芬芳扑鼻的丁香花塞入口中。 但尽管如此,向来不爱吃鱼更不喜欢闻到鱼腥味的百里芷还是狠狠的皱了一下眉。 也许人都是这样吧。 喜欢的时候连对方的缺点都喜欢,不喜欢的时候,这些缺点立刻就变得再也无法容忍起来。 口含丁香花的秦落衣含糊不清的问: “你怎么来了,早上不是刚来过一次了么?” 百里芷放下手中的东西,先去将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打开,这才重新回到桌子旁,撩起长袍坐下道: “哦,就是有点事情想和你来商量一下。” 秦落衣妖娆的美目若有似无的扫过他带来的东西上,嘴角一勾,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不无嘲讽的讥笑一声,道: “无功不受禄,看来这次前来,你是有什么事有求于我了,否则的话,也不会如此慷慨大方的给我捎带礼物。” 带刺的话语轻而易举的便勾起了百里芷怒气。 他冷笑一声,索性与她撕破脸皮道: “秦落衣,你给我给我注意一下你对我说话时的语气。是你们秦家依靠着我百里家才有现在这般的荣华与富贵,而不是我百里家靠着你们秦家发达。再者,这件事我本可以自己独断****的做下决定,而不需要询问任何人的意见,之所以会来,也不过是想给你几分薄面而已,你若是仗着这点给脸不要脸,可要休怪我不客气了!” 要是放在看到那张字条之前,秦落衣说不定还会因为他的这番话而稍稍收敛一些。 毕竟他说的是事实,一旦因为她的任性而失去了百里家的庇护,她爹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她自己! 可现在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将秦水衣取而代之,成为苍王的新宠,秦落衣的底气就不是一般的足。 717.第717章 掩不住想要霸占的企图 她哼笑一声,抬起手看着自己涂满了蔻丹的指甲。 十指尖尖,玉手纤纤,清晰的倒映出她布满倨傲的脸蛋。 “百里芷,”她直呼其名的轻佻道: “我知道你想来求我什么,我答应你,答应你去迎娶那只野狐狸精进门。不过,我也一定会让你为背叛我,而感到无比的后悔和懊恼。” “什么意思?” 百里芷眯起眼睛,口气危险的问。 对方却只是丝毫不以为惧的轻笑了一声,微抬下颌,转眸看他,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她道: “我是什么意思,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字条上约定的时间转瞬就到。 趁着子时还没有到来之前,叶离枝难得出现在苍漠的房间里,正手把手的教他如何应对很快就会前来赴约的秦落衣。 叶离枝道:“现在,你是你,我是秦落衣,记住我对你做的事,等她来了之后,你要随机应变,知道吗?” 苍漠无语道:“本王,不是傻子。” “可你也不是个懂得如何撩拨女人的男人,”叶离枝拖了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一脸正经的道: “为了弥补你不会用大焱话来说情话的缺憾,所以你必须要与秦落衣多做一些肢体动作。” 霍水抬手,弱弱的打断她道: “姐姐,接下来是不是该少儿不宜了?那我先带水仙出去啦?” 虽然她很想看,可一看到水仙那双瞪得圆溜溜的,充满无辜与好奇的大眼睛,就觉得有一股久违的负罪感悄悄的爬上心头。 叶离枝白了她一眼,道:“不至于。我们只是来引秦落衣上钩的,又不是来牺牲色相和肉|体的,出去做什么?” 霍水吐吐舌头,留了下来,但还是决定一有少儿不宜的画面出现,就立刻出手捂住水仙的眼睛。 却听叶离枝又接着问道: “霍水,你大姐是个什么样的人?主动还是含蓄?” 霍水闻言,摸了摸下巴,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将苍漠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个遍后,才嘿嘿奸笑了一声,道: “遇到像苍王这般的男人,大姐怕是不主动都不行啊。” 叶离枝了然的点点头,然后站起身,翩然的一个半转身,就坐到了苍漠的半边大腿上。 苍漠的身体蓦地一僵。 继而,他就感觉自己的一条胳膊被人抬起,环在一把盈盈一握的窄腰之上。 耳边传来叶离枝严肃的声音: “我带着你做的事,是等你遇到真正的秦落衣之后需要主动去做的事。秦落衣大概不会跟我一样,所以你要适当的调整姿势和方式去同她亲近,明白了?” 等了等,见近在咫尺的男人没有反应,叶离枝只好又重新询问了一声: “你明白了吗?” 苍漠半晌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紊乱的呼吸和躁动的心跳,一字一顿道:“明、白、了。” “很好,”叶离枝点头微笑,继续循循善诱道: “如果她一开始对你有所防备的话,你可以先去拉她的手,继而揽她的肩,她若是顺从,你便可以就势做的更亲昵一些。她若是微微反抗,你可以表现的霸道一点,因为这种反抗往往不是发自内心,而仅仅只是因为矜持。但是如果她反抗的很激烈的话呢,你就直接把她打昏扔到床上去就好了,等百里芷来了之后,再做出一些惹人遐想的姿势即可。” 苍漠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全身的感知几乎全部聚集在了腿上和环住她的那只手上。 呼吸间,连那丝丝缕缕如丝缠绕的体香都变得无比的甜蜜芬芳起来。 正晕陶陶的感受着这如天上掉馅饼一般的亲密接触,叶离枝心思一转,又略显苦恼的道: “当然,像你们这种用下半身来思考的生物,是极有可能一时不慎意乱情迷控制不住自己的。如果在撩拨对方的过程中不小心走火了呢,后果就请你自己自己负责吧。” 苍漠的手下立刻义正言辞的为自家主子澄清道:“我家王才不是这样的人!” 而苍漠,只要一想到叶离枝适才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将会变成自己必须要对秦落衣那个女人去做的,就忍不住的面露厌恶之色,满心的排斥之情都快要化为实质满溢而出了。 他用笃定的口吻道:“我不会。” “那就好。” 叶离枝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却被苍漠一个用力重新揽回自己的怀里,求知欲旺盛的追问道:“还有吗?” 叶离枝展颜一笑,拍拍他宽阔而厚实的肩头,道: “百里芷又不是住在十万八千里之外,需要你们做上一天一夜才能赶来。我向你保证,在秦落衣被你撩拨到反客为主的扑倒你之前,绝对会让秦落衣的夫君赶来抓|奸,所以,你就放心吧,方才说过的要领就足够你发挥了。” 苍漠不带任何情绪的道:“好。”这次竟主动先放开了环住她的那只手。 然后欲盖弥彰的,掩饰着他想要侵占对方的企图和野心。 可惜的是现在的叶离枝********都扑在即将到来的计划部署上,敏锐聪明如她,竟是一点都没有发觉他对待自己时的异常之处。 倒是霍水,眼尖的发现了苍漠在姐姐离开后,碰过姐姐的那只大手紧握成拳,借着一声干咳而抵在了唇边,若有似无的碰了一下。 但在感情上还处于白痴级别的霍水,并不能理解苍漠这样的举动代表了什么。 只是单纯的觉得……他看向姐姐的眼神,有点奇怪和危险而已。 不过…… 姐姐是这样优秀的人,就算多几个仰慕者,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神经粗韧的霍水对此并没有深究,而是等叶离枝将每一个步骤再同众人细细的说了一遍后,便同她一起,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夜深,寒气妖娆。 正抱着枕头做着缠绵的美梦的百里芷被一声巨大的撞门声惊得险些直接从床上摔下来! “怎么了?怎么了!” 他抱着枕头,在朦胧的烛光中茫然四顾。 718.第718章 晴天霹雳 眼睛是睁开的,可身体和大脑还在沉睡状态。 意识混沌中,还以为方才的那声巨响只是自己梦中的错觉,正欲倒头继续大睡时,就见视野中蓦地闯入了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 “百里……百里哥哥……” 喘息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女子刚一来到近前,就双腿虚软的扑倒在了百里芷的床边,抓住被褥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百里芷用力的揉揉眼睛,这才看清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水衣无误。 “妹妹,你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声音嘶哑的问,脑袋还有些转不过来。 这大晚上的,跑到他的床前来哭什么? 他还没死哪! 霍水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他,一副遭受重创后伤心欲绝的可怜模样。 百里芷忙翻出自己的帕子给她。 霍水接过,胡乱的抹了把脸后,才稍稍的平静了些许,抽抽噎噎的道: “我……我的夫君苍漠……他背着我,找了别的女人了!” 百里芷重重的叹了口气,拍了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肝,语重心长的道: “妹妹啊,普通男人尚且能够一妻一妾,人家苍漠可是苍国的王,有个把女人怎么了?你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吧!习惯,习惯就好,不然的话啊,以后可有的你伤心和难过的!” 他抬手扶住霍水的胳膊,将她从床边拉到了床沿上坐好。 无意中不小心碰到霍水的手,居然发现她的手居然是如此的冰凉。 他的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活得快活和逍遥嘛! 只是,这些女人就是太过看不开,总觉得丈夫有了别的女人时,她们头顶的天都要塌下来了似的。 一哭二闹三上吊,有用吗? 不过是惹得男人更加厌腻和烦躁而已。 还不如得过且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大家都过的舒坦一些。 既然她遇到这种事第一个来找的是自己,身为人家的姐夫,百里芷觉得自己有义务好好的为对方上一课。 他清清嗓子,正准备长篇大论时。 却听霍水强忍住抽泣,带着浓浓的鼻音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个王,我根本管不住他,可……他也不能和我的大姐滚在一起啊!那是有悖伦|常的,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懂不懂啊!而且,他要是个大姐好上了,那姐夫你怎么办?岂不是要成为全允州人的笑柄?呜呜……我自己受点委屈没关系,但,他们这么做,委实是有点太过分了呀!” 咔嚓一声! 百里芷感觉一道闪电正中的劈在了他的头顶上,惊得他老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霍水的眼泪又开始成串的往下掉,可怜兮兮的望着他道: “姐夫,我来,只是想求你一件事,我很爱苍漠,希望你不要因此而责怪他,好吗?我求求你了……” 百里芷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了。 只有霍水方才说的那句话不停的在心中回荡——苍漠和她的大姐滚在一起了,而她的大姐就是…… 秦落衣! 百里芷猛地掀了被子从床上走了下来,眼睛快速的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桌上的那盏昏黄的烛灯上。 他走过去,将蜡烛猛地拔了下来,扔在桌上,幼小的火苗在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后,淌了满桌的红泪。 然后握紧尖锐的烛台,拔步就往外走。 霍水见状,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就继续哭喊起来: “百里!百里哥哥!你冷静一点,求你不要伤害苍漠,求你了!” “让开。” 百里芷冷冷的抛出两个字,斯文而精明的脸孔涨得通红,额角和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气势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和逼人。 霍水似乎是被他的模样吓住了,愣愣的松开了手,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在他重新迈步时猛地抓住了他的裤脚。 “百里哥哥……” 百里芷毫不留情的甩开了她,任由她狼狈的跌落在地,径自大步流星地跺开门走了出去。 “呜呜……百里哥哥……不要去……呜呜……” 呜呜…… 呵呵…… 听着百里芷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不见,霍水伤心的哭泣慢慢的放弱减低,最后彻底消失无踪。 转而变成了一抹讥讽的冷笑。 笑着笑着,那眼泪还是不停的掉。 霍水施施然的盘膝坐好,抽出自己的帕子摁在刺疼的眼睛上,喃喃自语的低咒道: “靠……那辣椒粉真特么的辣!” 苍漠的客房中,此时正是一派春意盎然、春|情旖旎的景象。 霍水所料不错,一旦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女人遇到了苍漠这样的男子,是绝对会变得主动加奔放的。 此时此刻,她正面对面的跨坐在苍漠的大腿上,一只玉手挑逗似的把玩着环绕在苍漠脖子上的狼牙项链。 来时做贼似的用来掩饰身形的漆黑斗篷被随手扔在一边,露出粉色而单薄的衣裙,领口大开,半碗酥|胸半遮半露,暗香袭人,魅惑无限。 苍漠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然后抬手放在了她曝露在外的圆润香肩上。 秦落衣娇娇的低笑了一声,顺势依靠在他宽厚的胸膛。 独属于男性的浓厚气息狂野的包围了她,让她一下便酥了半边的身子,软倒在他的怀里媚声道: “不知苍王深更半夜的召奴家前来,所谓何事呢~” 苍漠垂眸,看着她因未穿绸裤而在纱裙下若隐若现的两条白皙嫩滑的腿,漫不经心的反问道: “你说呢?” “呵……奴家怎会知道呢?苍王的心长在肉里,奴家可没有火眼金睛哪……” 玫色的指尖开始绕着苍漠的心口画起圈圈,身体也似有似无意的磨蹭着他的。 犹如一条贪婪妩媚的美人蛇,竭尽全力的想要将他挑逗到****焚身、欲罢不能。 然而实际上让苍漠欲罢不能的只有从胃部传来的越来越是剧烈的不适感。 喜欢的人这样对他,那是享受。 不喜欢的人这样对他,那就是赤果果的折磨了。 719.第719章 抓个现形 强忍着将这女人一把掀出去的冲动,苍漠一边回想着叶离枝曾交给他的,一边将放在秦落衣肩头的手慢慢往下滑去。 秦落衣的呼吸逐渐急促了起来。 细微的动作间,半挂在身上的衣物也滑落了下去,露出一抹艳色的抹胸。 苍漠一边竖着耳朵仔细的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声音低沉而悦耳的道: “你比她好。” “她?是谁?”尽管他说的没头没尾,秦落衣还是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但知道了答案的她并不代表就不能再装傻了。 苍漠微微勾起唇角,老老实实的答道:“霍水。” 秦落衣立刻开心的笑了。 但苍漠又紧接着问道:“与百里芷比,我,如何?” 秦落衣扬起脸看他,娇颜上满是撒娇般的笑意,眼波流转间,羞涩与勾引双管齐下。 她嗲声嗲气的道:“这个嘛……当然是——你啰!” 苍漠笑意一深,抚在她背上的大手一个用力,便将她紧紧地摁在了自己的怀中。 秦落衣猝不及防下惊喘一声,过于粗蛮的力道让她连连喊痛。 可是下一刻,她稍稍得到满足的私|欲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撞门声给惊了个魂飞魄散! 秦落衣猛地转头,入目的便是百里芷扭曲到看不出原样的脸。 以及他手中高高举起的、那紧握的尖锐烛台。 “啊——!!!” 秦落衣的第一反应便是钻入了苍漠的怀抱之中,半真半假的瑟瑟发抖着。 其实,自从她决定来赴苍漠的这个约后,就料想到绝对会有和百里芷摊牌的一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而已。 不过,来就来吧。 现在的她,早已不同往日。 有了苍漠在背后为她撑腰,仅凭百里芷一个小小的商人,对付他,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于是,她一边佯装害怕的紧紧抱住苍漠劲瘦的腰肢,一边颤抖着小声道: “漠……我喜欢的是你……我不能没有你,求你让他走吧……” 苍漠没有说话,但当怒火蒸腾失去了理智大叫着杀过来的百里芷扑过来时,他的手下还是及时的跳了出来,三两下便轻而易举的制住了百里芷,将他反剪胳膊摁倒在地。 只是,制的了他的人,却没有制得住他的嘴。 百里芷抬头,死死的盯着衣衫不整媚态百出的秦落衣,怒火几乎快要化为实质从他的眼眶中喷薄而出! 他歇斯底里的破口大骂道: “奸夫****!秦落衣,你这个贱妇!我要让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不必再为了让秦家失去百里家这个依靠的秦落衣也不再忍气吞声,闻言转头,居高临下的睨着他,娇哼道: “就准你去和那个狐狸精卿卿我我,就不准我夜半私|会男人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百里芷在苍漠手下的手下拼命的挣扎着,要不是手下武功好,力气大,说不准真的要被这个怒不可遏的男人给挣脱了。 他狂躁的咆哮出声道: “我和叶姑娘是光明正大的来!可你呢?你这个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女人,早晚要被人拖去浸猪笼!” “呵,有漠在,我看谁敢!” “我敢!!!” 蓦地,门口传来一声怒极的沉喝。 听到这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一脸洋洋得意的秦落衣终于变了脸色。 她想从苍漠身上下来,起码这副样子不能被她的爹爹亲眼看到。 可苍漠圈住她腰身的手却箍的紧紧的,让她无法动弹分毫。 秦落衣有些急了,忙抬头,央求般的唤道:“漠!” 可对方竟是无动于衷,只是一脸坦然的望向来人。 秦老爷在秦夫人的搀扶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叶离枝扶着哭得‘肝肠寸断’的霍水紧随其后。 甫一看清屋子里的景象,秦夫人原本听到下人禀报后满是怀疑的脸色立刻就变成了死人般的惨白! “落衣!”她止不住的尖声叫道:“你这是在干什么?!马上给我从那个男人的身上滚下来,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秦落衣委屈的唤道:“娘~” “马上给我滚下来!” 方才还一直紧紧的抱着她不肯撒手的苍漠此时却主动放松了力道。 秦落衣只好慢慢的从他的身上滑了下来,顺便将凌乱的衣服拉好。 这样一来,倒有点像是刚刚她死赖在苍漠的身上不肯下来了。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百里芷脸色更黑。 秦老爷气得不停地抚着胸口直喘粗气,半晌后,才有气无力的对苍漠的手下道: “劳驾,先将百里公子放开吧。” 手下夺了百里手中的烛台,听话的放开了他。 百里见老丈人和丈母娘都来了,尽管心中怒火分毫未消,却不敢再轻举妄动,而是语调阴沉的道: “秦老爷,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结果。” 秦老爷长长的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秦落衣一眼,就转头对下门吩咐道: “去准备猪笼来。” “爹!”秦落衣吓得一声尖叫,忙跪下磕头道: “爹,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的,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为了你好,为了秦家好!” 百里芷听的连连冷笑,反唇相讥道: “见到男人就主动倒贴,还真是生怕秦家的名声不够好啊。” 秦落衣毫不客气的对他啐了一口,道: “你不是早就想休了我么,现在摆出这副吃醋的架势来又是演给谁看?整天跟条狗似的追在你的叶姑娘屁股后头,也不嫌丢人!我看该浸猪笼的是你才对吧!” 没等百里芷发作,她就又将头转向秦老爷,振振有词的道: “爹,苍漠可是苍国的王,要什么没有?无论是权,还是钱,都比百里家高了不止一个段位!百里芷早已变了心,女儿和他分开只是迟早的事,那么,女儿为何就不能再给自己寻一个好夫家呢?爹,你想想看,当一个商人的岳父,和一个王的岳父,那能一样么?小妹离开秦家多年,说不定早就和秦家离了心。但我不一样啊!等我嫁给了漠,我绝对不会忘恩负义的忘记爹爹,忘记秦家,而一定会拼尽所能的帮衬秦家的!” 720.第720章 弄假成真 秦老爷的一张脸已经被她从铁青气到紫黑了。 秦夫人再怎么偏袒自己的女儿,此时也不得站在秦老爷这边,色厉内荏的吼道: “你给我闭嘴!你说的这是什么胡话!” 转头又对着秦老爷道: “老爷,您别听落衣瞎说,附在她身上的脏东西还没清理干净呢,说不定又是那东西在作祟。” “我才没有被什么脏东西所附身!”秦落衣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立刻大声的反驳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为了咱们秦家着想,爹,你不能把我浸猪笼!你会后悔的!” 秦老爷朝着下人们怒吼道: “猪笼怎么还没拿来,给我去催!” 余下的几个下人们也在秦老爷的雷霆万钧之怒中吓得夹着尾巴慌忙跑了。 秦落衣往后缩了缩,缩到了苍漠的脚边,这才再次开口道: “爹,有漠在,你是动不了我的,女儿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乖乖做你的国丈爷吧。” 秦老爷气到极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是黑着脸抄着手站在原地静等。 了解秦老爷的秦夫人知道,秦老爷这是动了真火,且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个女儿拉去浸猪笼了。 她虽不明白好端端的秦落衣为何会做出这等蠢事来,但这是她唯一的女儿,她若是死了,自己的仰仗也就要没了! 秦夫人忙迈着小碎步趋上前去,询问秦落衣道: “落衣,你这都是在胡说些什么呀!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逼你这么做的?你放心,有娘在这里,任那些牛头马面本领再大,娘亲也定会为你做主!” 说完,还意有所指的看向了霍水那边。 秦落衣却道: “娘,百里芷已经不爱我了,百里家也很快会和我们撇清关系,他现在心里装的,是那个叫叶离枝的狐狸精!所以,我才答应了苍王的求爱,前来与他夜间相会。娘,你劝劝爹,我死了,爹能得到什么好处?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了我与苍王的好事,这样,对我们大家都好!” 秦夫人眼睛一亮,忙反问道:“你说……是苍王先向你求爱的?” 秦落衣羞涩又骄傲的点了点头,示威般的目光也扫向了霍水那边,本想气气这个妹妹,没成想人家正趴在自家义姐的肩头哭的一抽一抽的,根本无暇理会她们的明示暗示。 秦夫人张了张嘴,刚想同秦老爷说些什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许久的百里芷便抢先开口,冷声笑道: “听听,这说的都是些什么鬼话。苍王先向你求爱又如何?你若忠贞,自会回绝,可你非但没有回绝,还巴巴的自己送上门来,当真是下贱至极!还有,你抢了你妹妹的夫君,非但没有半分愧悔,反而自鸣得意,呵,这样人品的女人,就算倒贴上了苍王又如何?人家苍王是王,不比我们这些普通人精明的多?等他玩够了你,肯定直接扔掉,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有珍藏别的男人扔掉的破鞋的习惯。” 秦落衣脸色一变,疾言厉色的呵斥道:“住嘴!你现在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男人而已,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百里芷抬手,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讥嘲道: “对,我的确是没有资格了,因为我已经决定要休了你不可了。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儿上,我最后再劝你一句:好自为之。休书我会遣人送来府上,告辞!” 说完,利落的转身就走。 在经过叶离枝的身边时,他突然脚步一顿,换上一副温柔笑脸,扭头对叶离枝柔声细语的道: “叶姑娘,如你这般温婉端庄、善解人意、洁身自好、自重自爱的女子,合该被人捧在手心上好好儿的疼着宠着。现下,挡在我们之间的那块石头已经除去,我百里在此发誓,日后一定好好待你,绝不会生出二心,愿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叶离枝无声的回以一笑。 百里芷看着她似乎能够包容一切的笑容,心里软了软,向她郑重的拱了拱手后,这才转身走了。 他一开始之所以那么生气,不过是出于男人的尊严和面子而已。 就算他对秦落衣早已没有了感情,但在还没有休了她之前,他们两人仍是夫妻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他才会怒火交加,失控至此。 现如今,既然秦落衣已经变得执迷不悟、冥顽不灵。 那么,他又何必多费口舌,自找不痛快呢? 不如干脆与她一刀两断,自此以后,无论她富贵贫穷,是死是活,都与他百里芷毫无干系了。 自家女儿做下如此奇耻大辱的事,秦老爷自然也没了阻止百里芷离去的立场和理由。 他只能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默默哀叹家门不幸。 秦落衣对于百里芷的离去毫不在意,反而有了终于将他打发掉之后的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府里自然是没有猪笼的,下人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杀猪户,将人家吵醒后多塞了些碎银才买来一个还没用过的新鲜猪笼。 看到秦老爷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当真拿来了这玩意儿,秦落衣终于感到真正的害怕起来。 不过一回头,看到苍漠仍稳如泰山的坐在原本的椅子上,好似一个守护着公主的勇士般不动不摇,又让秦落衣的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许。 她仰头望着苍漠那张粗犷中不失精致的俊脸,扬起一抹饱含深情的娇媚笑颜,音调软绵绵的道: “漠,你会救我的,对吧?” 秦夫人见势不好,更是直接倒戈相向,拦在了秦落衣的面前,面带哀求的唤道: “老爷,落衣可是你的亲女儿,您一定要三思而行啊!” 话音随着滚滚热泪一同落下。 “您、您要是一定要这样对待落衣的话,那么,连同我也一起杀了吧!就为了这么一点点的错处,难道您就这样忍心对待我们吗!摸摸您的良心,问问究竟是谁在您身边陪伴、侍候了您这么多年!” 721.第721章 唇枪舌战 恢复了冷静的秦老爷冷冷的看着她,听着这再熟悉不过的一番话。 也许他曾为这番话而动容过。 但是,同样的招数,用多了,也就显得刻意和做作了。 他开口,语调是如夜色般的沉冷,夹带着丝丝苍老的沙哑: “教出如此丢人现眼的女儿,你还有脸说了?” 抬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他又接着道: “百里家不是好惹的,遇到这等事定然不会忍气吞声,常言道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相信过不了多久,关于这个逆女的丑事就能传遍天下!就算我做了苍国的国丈又怎样,还不是照样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注定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为了不让秦家的老祖宗们蒙羞,所以,这个女儿,已然不能要了。” 顿了顿,他又不无嘲讽的道: “就算你女儿没有攀上苍王又怎样,我还不照样是苍国的国丈?我看落衣是根本没有将水衣这个妹妹放在眼里,否则的话,也不会做出如此寡鲜廉耻之事来!” 从未见过秦老爷如此决绝的一面秦夫人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哀哀告饶。 秦老爷却不再看她,眼中的温情也早已被知错不改,反而变本加厉的秦落衣给消磨殆尽。 他直直的望向苍漠,客气地拱手道: “苍王位高权重,金尊玉贵,而秦某只是一介草民商贾,定然不能与之抗衡。但,此女——”他抬手一指一旁的秦落衣道: “犯下不可饶恕之大错,秦某身为父亲,定然要给予惩治,还望苍王准许。” 想起苍漠刚来的那天大批大汉涌入秦府的壮观景象,秦老爷对他还很是忌惮的。 尽管,在某种意义上,他一下子伤害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但秦老爷仍是不敢在他的面前造次。 一看自家爹爹这架势,就知道他肯定还在害怕苍漠的势力。 秦落衣面上矜持,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身体更是情不自禁的朝着苍漠那边凑近了些。 苍漠看看有恃无恐的秦落衣,又看看固执的等待着他的准许的秦老爷,慢吞吞的开口道: “家事,本王不管。” 他的手下立刻尽职的翻译道: “我家王的意思是,这属于你们秦家的家事,他不会插手的,请秦老爷想如何便如何吧。” 秦老爷当即大大的松了口气。 要是苍王非要留下秦落衣,他也不能怎么样。 可是,秦家的名声,从此就败了。 不过幸而,苍王还没有被美色迷了眼,分得清轻重缓急。 秦老爷躬身谢过,然后眸色一厉,挥手招呼身后的家丁们道: “大小姐不守妇道,自甘堕落,去,把她给装入猪笼,抬去沉江!” 家丁们早就认清了秦家到底是谁在做主,这些小姐们都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也指望不上,更也不必手下留情。 因此一行人齐齐应声之后,立刻快手快脚的上前几步,绕过秦夫人便朝着秦落衣扑去。 而秦落衣早就被苍漠冷血无情的一句话给砸懵了。 怎么、怎么回事? 苍漠不是喜欢上她了吗? 不是亲口对她说过她比她的那个二妹好吗?! 那又为何,面对着父亲对她的痛下毒手,他却没有及时的伸出援手!!! 家丁们架住她胳膊的动作让秦落衣瞬间回神。 她猛地回头,张口就对着苍漠开炮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苍漠淡淡道:“哦。” 见他不吃硬的,秦落衣的口气又立刻软了下来,一边在家丁们的钳制中拼命挣扎,一边泪落如雨的哀求道: “漠,爹爹就要处死我了,你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去死么?只要你肯救下我这一次,无论你以后要我做什么,哪怕是当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漠!” 凄厉哀绝的喊声听的人心肝儿直颤。 但苍漠对此的反应却是……没有反应。 面无表情的斜睨着她的苍王高高在上,气魄凛然。 尽管人还是刚才的那个人,脸也是方才的那张脸,可秦落衣敢打赌,要是她一来苍漠就是这种气魄压人的模样的话,她绝对连多靠近他一步都不敢,更遑论坐在他的身上了! 秦落衣心念电转,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些什么,凶狠毒辣的目光立刻朝着霍水射去,其狠厉程度,简直能在她的背上烧出两个透明窟窿来! “是你!秦水衣!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对不对!!!” 尖利的喊声一下让吵翻天的屋内安静了下来。 秦夫人停止了阻拦和哭闹,秦老爷皱起了眉心,连手忙脚乱的拖着她往外走的家丁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给惊呆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在这一片死寂中,肩膀一直在抽个不停的霍水终于停止了哭泣,慢慢的转过身来,露出一双哭成桃子的眼睛,和满脸纵横交错的泪痕。 她紧咬着下唇,像在竭力的遏制住自己的悲伤和难过,声调颤抖的反问道: “大、大姐,你在说些什么啊?” 秦落衣还以为她刚才不敢把脸露出来是在偷笑,如今见她当真哭成这个样子,不禁也有些吃惊和意外。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 她立刻提出尖锐的质问道: “你少给我装蒜!苍漠和你们是一伙儿的吧,呵,我就说,怎么好死不死,我一来找苍漠,就那么碰巧的被百里芷和爹爹抓个现形呢?这一定是你们早就串通好的,为了除掉和我和娘而设下的圈套,对不对,对不对!” “对什么对!” 霍水好像也来了气,一脚将旁边沉重的木椅给踹飞了出去,发出好大一声巨响,将所有人惊的齐齐一震后,才咄咄逼人的开口道: “大姐,让你对苍漠动心的人是我吗?是我将剑架在你的脖子上让你今晚来与苍漠私会的吗?是我逼着你坐在苍漠的身上,衣衫不整的与他卿卿我我吗!好笑,自己做错了事就将责任全部推到别人的身上,难道爹爹就是教导你这么做人的吗!” 722.第722章 最可怕的,乃人心 秦落衣被她一通连珠私炮似的质问砸的哑口无言,半晌才反应过来: “可、可是……” “可是什么?”霍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帮她接话道: “哦,可是你觉得太过巧合了,所以就想栽赃陷害给我了对吗?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大姐,今晚你之所以被这么多人抓个现形,那都是因为我的功劳!” 秦落衣猛地瞪大了眼睛,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否则的话,她怎么好像听到秦水衣竟然主动的承认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秦夫人一听,还以为事情有了转机,连忙打蛇随棍上的冲着正愣在原地的秦老爷哭喊道: “老爷!您快听听啊,这件事落衣是受害者,真正想要让咱们秦家的祖上蒙羞的人,是秦水衣才对啊!求老爷明察!” 霍水冷笑一声,才不理会这老女人的颠倒黑白,解释道: “我与姐姐住在一起,原本根本不可能发现你们的夜半幽会的,可今夜起夜过后,不知怎的,就不怎么想睡了,这便想着过来看看苍漠睡的好不好,毕竟,我才是他的妻子才对。谁知,刚刚将门推开了个缝,就看到你和苍漠正在……所以我第一时间便去找了姐夫诉苦,姐夫一听这还得了?便火速赶过来一探究竟。紧接着,我怕姐夫一气之下闹出人命,便让下人们去通知爹爹和秦夫人,这才有了现在的这个局面。怎么,大姐还以为真的是我一手策划了这场偷|情,只为对付你和秦夫人?呵,别这么看得起我,我还没有那个能够操纵别人去做别人不想做的事情的神力。” 是啊,不管怎么说,秦落衣都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来的,也是主动倒贴上苍漠的,甚至在众人面前承认下自己与苍漠的私情的人,也是她自己。 将百里芷赶走的人是她,在爹爹的面前求苍漠保护自己的人,也是她! 这还不足以证明她和苍漠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猫腻吗? 现在想要反过来倒打一耙的诬陷苍漠是他勾引诱惑自己在先,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风情撩人的夜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座死寂而沉重的坟墓。 秦落衣颓然的跌倒在地,心灰意冷之下,连家丁们将她拖进猪笼里都没有察觉。 “不——!!!” 秦夫人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如看见了红布的蛮牛一样冲上前去,张口就咬,抬手就抓,瞬间就让好几个家丁的脸上、身上挂了彩。 但看在秦夫人乃一家之母的份儿上,家丁们谁也不敢反抗,只能抱头鼠窜。 一时之间,居然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秦夫人给占了上风,将屋中闹得鸡飞狗跳,不可开交。 霍水睥睨着她的丑态,哼笑一声,从叶离枝的发间摘下一枚珍珠,运足力道,弹指一挥,便精准无误的打在了秦夫人的脚踝上。 秦夫人痛的大叫一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没等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就听秦老爷不耐烦的一声令下道: “既然教女无方,还不知悔改,只知无理取闹,那便与秦落衣一同关入猪笼吧!” 因她而受伤的家丁们见秦夫人终于消停下来,心中暗恨,一听这话,顿时一拥而上,很快将挣扎不休的秦夫人也拖入了猪笼,并死死封住了出口。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老爷!老爷!” 秦夫人从缝隙中伸出手,胡乱挥舞着,拼命的伸长要去抓秦老爷的袍角。 可原本近在咫尺的距离,因为有了猪笼的阻挡,变成了让她再也无法触碰的遥不可及。 秦老爷黑着脸道: “将这两人的罪状写在纸上,明日一早,贴在门外,并带去沉江!” 家丁们齐声喝道:“是!”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临走之前,秦老爷回头深深的看了霍水一眼,沧桑的面容上满是愧疚。 秦落衣出了如今的这等丑事,其实,他也该负一定的责任。 要不是他没有教导好,也不会让秦落衣道德败坏至此。 霍水察觉到他的目光,抬眸冲他软软一笑,懂事道:“爹,我不怪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嗯。” 秦老爷叹息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只是那微弯的背影,让他看起来像一下苍老了十岁。 人走屋空,房间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苍漠、手下,叶离枝和霍水四人。 叶离枝担心的抬手摁在她的肩头,轻声的问: “小水,你后悔吗?” 也许可以做的不必这么绝,至少让秦老爷老来有个依靠。 但霍水却是摇了摇头,眼中的点点温情如烟般散去,声音有些虚无缥缈的反问道: “姐姐,你真的以为爹爹不知道当年谋害我的幕后凶手是谁吗?” “什么?!”叶离枝一惊,脱口而出道:“难道他知道?” 霍水勾起嘴角,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凉薄: “爹爹可是个商人哪,非但不愚钝,反而聪明的很。想当年,我不过一闺阁女子而已,能与谁结下多大的仇?会想着要除掉我的,也不过只有秦落衣母女二人罢了。什么被山贼所害,要真是这样,那最起码应该有具尸体吧?嚣张的山贼们可没有毁尸灭迹的良好习惯,所以只要他没有找到我的尸体,就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可是,他却没有。” 叶离枝拧眉猜测道:“因为他还有秦落衣母女?” “没错。因为秦落衣母女的存在,所以我这个女儿究竟是死是活,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哪……他之所以知道凶手是谁却还是留下了她们母女,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利用秦落衣攀上百里家这棵大树而已。作为一个商人,他无疑是非常合格的,可作为一个父亲,他便不那么及格了。” 叶离枝蓦地觉得今晚的风凉的有些彻骨。 这世上,若连至亲都无法全心托付,那么还有谁能够信任和依赖呢? 在外流落的这许多年,霍水又是如何抱着这样的真相熬过来的呢? 723.第723章 后悔莫及 叶离枝看着她满不在乎的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的侧脸,心忽然无法抑制的疼了起来。 “不过呢,不必为我伤心的,姐姐,那已经都过去了,我也早已看开。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可以亲眼看着自己的仇人去死了,这辈子已无遗憾。” “而能有今天的这一切,还要感谢姐姐的出谋划策,以及自我牺牲。” 霍水扭头看她,所有面具尽皆卸去,露出底下最真实的那张有些天真和稚气的、笑得有些孩子气的可爱面容来。 叶离枝倾身揽住她,在她耳边叹息般的道:“不必和我客气。” 霍水笑着在她的肩窝处蹭了蹭。 天地为幕,星月为衬,两个单薄的身影相依相偎,便是世间最最动人的风景了。 苍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们,竟觉得这般景象,比方才秦落衣脱衣露|肉娇颜雪肤的身体来的更为的……触动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叶离枝,叶离枝。 她好像不再是活在传说里的那个人了呢。 她有血有肉,有情有义,已经印在他的眼里,刻在他的心底了。 次日。 嘶喊了一夜早已声嘶力竭的秦落衣母女先被抬去了祠堂,在祖宗排位面前被秦老爷痛斥了一通所犯下的罪过后,方被抬出秦府,前往附近最近的一条江。 大清早就贴在秦府门前的罪状早已一传十、十传百,成为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了。 不过看在秦老爷家门不幸且为人还不错的份儿上,邻里乡亲们并没有用臭鸡蛋和烂菜帮子招呼秦落衣母女。 不过那赤果果而丝毫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就足够让人无地自容了。 秦落衣早已没了半点的嚣张气焰,此时只是披头散发,穿着和苍漠暗夜私会时的那件衣裳,不过,那衣裳早已失了当初的鲜艳夺目,变得皱巴巴、脏兮兮,就这么满身狼狈的和她同样狼狈的娘亲挤在一起,眼神空洞的望着蔚蓝的天空。 天空那么干净,那么澄澈,又是那么的高不可攀,仿佛也在嘲笑着她的肮脏和堕落。 路边不时的有围观的人的窃窃私语声无法阻止的飘入她的耳朵: “这不是秦家的大小姐么,我记得她是嫁给百里家的公子来着,多好的一对儿啊!当年成亲时我还去看过呢,百里公子可真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就是说啊,而且啊,百里家可比秦家富裕的多,生意做的也大,算起来,还是秦家高攀了呢!” “高攀又怎么样?人家秦家的大小姐不还是红杏出墙了?这女人心大了,可真是什么脸皮和廉耻都不要了呢。” “要是她老实一点,说不定这辈子过的比谁都幸福呢,当个披金戴银的富太太,不缺吃不缺穿的,又是正房,生个儿子就能继承家业的,羡慕都羡慕死了!可偏偏,唉……真是好日子过够了,啧啧……” “……” 有些事做的时候不后悔,可听到别人的谈论时,却是怎么想怎么后悔。 是啊,如果,如果她没有被苍漠诱惑,那么现在的她,还是正儿八经的百里夫人。 要什么有什么,别的女人一辈子也奢求不来的东西,她却能够唾手可得。 再跟他生几个娃娃,看着他们慢慢长大,自己便只等着安享晚年就行了。 哪像现在…… 明明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面临着被浸猪笼的悲惨命运! 在水中窒息的痛苦……单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秦落衣眼中的火花一闪即灭。 可是…… 再哭再闹再怎么哀求又有什么用呢? 秦水衣已经毫发无伤的回来了,还嫁给了苍王,纵使苍王并不喜欢她,给她个小名小份还是不在话下的。 而对于商贾之家的秦老爷来说,这便已经足够了。 得罪了百里芷并让秦家颜面尽失的她和娘亲,在爹眼里,恐怕已然失去了所有价值。 所以,认命吧。 秦落衣闭上眼睛,一滴追悔莫及的清泪滑过眼角。 如果说她现在还有什么遗愿的话。 那就是,她想最后再见百里芷一面。 江边早就围满了等待看热闹的人。 因为秦老爷的先发制人,所以百里家反倒没了什么动静,百里芷更是避嫌的没有露面,为秦家雪上加霜。 也间接的让秦落衣最后的遗愿落了空。 但浸猪笼这种事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做给百里家看的,它更证明了秦家的高风亮节,以及家风清正。 这种大义灭亲的行为,非但不会被人诟病,反而会让人们对秦老爷、对秦家更加尊敬。 叶离枝对这种行为是深恶痛绝的,这无疑是对女子的一种深深地道德束缚和毒害。 但对象是秦落衣母女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谁让她们在美丽的皮相之下,却藏着一副蛇蝎心肠呢? 若不先害人,又怎会被人害? 所以,她们会得到这样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叶离枝波澜不惊的看着装着秦落衣母女的猪笼被人拴上绳子抛入湍急而过的江水之中,忽道: “小水,你要是不想看的话,我们就回去吧。” 霍水就站在她的前面,闻言,头也不回的笑道: “想,我怎么会不想呢?姐姐不知道,我想这一天想的究竟有多久……我不仅要亲眼看着,还要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这样,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叶离枝担忧的叹了口气。 想当初,同样亲眼看着甄氏一门行刑的时候,她也抱着和霍水同样的想法。 但她大概及不上霍水的勇敢。 因为在回去的路上,她还是不争气的……脚软了。 恶毒的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终结别人的生命,是一件怎样残酷的事情的。 因为她们被贪婪和欲望蒙蔽了眼睛。 可心底存善的人却不同。 哪怕对方是不共戴天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可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底仍会涌出几分不忍之情。 感觉与叶离枝相握的那只手的手心里渐渐的沁出些许冷汗来,霍水叹气道: “姐姐,你将来是要当皇后的人,这样子可不行啊,你要变得更狠……更狠一些才行。如此,方不会让那些小人胆敢骑到你的头上来。” 724.第724章 贵客不凡 叶离枝遥遥望着在让人不忍去听的惨叫声中渐渐被浑浊的江水没顶的秦落衣母女,用力的闭了闭眼睛,几不可察的溢出了一声回应: “嗯……” 所有前尘恩怨都随着一江河水东流去。 按照规矩,被浸猪笼的人是没有资格入土为安的,所以将人沉江之后,秦老爷便带着霍水等人头也不回的回了秦府。 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了满桌,然而围桌而坐的人没有一个有胃口。 霍水看着唉声叹气的秦老爷,轻轻开口,却重重的扔下一记重磅炸弹: “爹,其实有件事,是我骗了你。” 秦老爷猛然抬头,惊怒交加的问:“什么?” 霍水笑得四平八稳,缓缓道: “苍漠不是我的夫君,但您仍是国丈,不过,是夏国国君的国丈。” 秦老爷双眼瞪得犹如铜铃大,精于算计了一生的脑袋却半天都没有理清楚她这句话其中的弯弯绕。 “不过,”霍水装模作样的叹气道: “我的本意只是怕孤身回来,让秦夫人和大姐看到我仍是孑然一身的话,她们会笑话我,因此才借着姐姐的光,让苍王屈尊伪作我的夫君,好让家里的人看看,我不是没有人要的人。” 顿了顿,又苦笑道:“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夫君是假,大姐的野心才是真。” “你……你是说你真正嫁给的人是夏国的国君?”秦老爷终于反应过来,哆嗦着嘴唇问。 霍水笃定点头,眼中是掩不住的点点幸福与欢喜。 秦老爷的嘴唇却是抖的更厉害了:“你……说的还真是轻巧。夏国,那是与大焱可以相提并论之大国啊!你,你怎会……你是骗我的吧……” 他本以为二女儿能攀上苍国的王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没想到真相却比现实还要刺激。 霍水低眸一笑,道:“爹,让事实来替我证明吧,既然家中已无人可以牵挂,那您便收拾行李,和我一起回大夏的皇宫吧。” 秦老爷保持着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瘫坐在宽大的木椅里。 “你……”他抖着手指指向叶离枝和苍漠,声音发虚如置梦中的问:“你这是都交了些什么朋友啊……” “来,我郑重向爹爹介绍一下,”霍水笑着起身,先轻轻的拍了拍叶离枝的肩道: “这位,是我的义姐,也是当今大焱皇帝唯一的一位妃子,”她转身,又比了比苍漠道: “而这位,是货真价实的苍国的王——苍漠。” 估计秦老爷有生之年见过的大人物们加起来,都没有今日见到的有分量。 他早就看出来了,无论是这位叶姑娘还是那位苍漠,都并非池中之物! 却没想到,答案竟会是如此的出人意料! 秦老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眼一翻,果断的昏死过去。 “爹?爹!” 霍水既然答应了竹一青办完事就马上回去,就绝对不会食言。 所以等秦老爷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家这座小庙入住了三尊大佛——这其中还包括了他的二女儿后,霍水就重金遣散了府中的下人们,麻利的打包行李准备启程回夏了。 临行前,无恨一身轻的霍水神采飞扬的对叶离枝道: “姐姐,等你有空了,一定要去看我哦!或者等阿青有空了,我们一起来看你!” 叶离枝笑着点头。 霍水依依不舍的拉着她的手,又絮絮叨叨的嘱咐道: “还有啊,以后再遇到像天如和腰亦柔那等贱人的话,姐姐尽管杀,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如果姐夫不要你了,你也可以来大夏,我和阿青一起罩着你!” 叶离枝摇头失笑:“回去以后,你的身份便是今非昔比,宫中不比外面,总有人不想让你好过,你要收敛一下你的性子,不要一时冲动用事,结果入了别人的圈套,后悔莫及才成。” 霍水想起曾经就骗了她一回的薛露凝,皱皱鼻头,道:“好吧,我都听姐姐的。” 叶离枝欣慰点头,最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别耽误了,快上路吧,路上小心,日后保重。” 霍水重重点头,可爱圆润的猫儿眼中已然含泪,强忍着哽咽道:“姐姐也是。一定、一定要来看我哦……” “嗯,去吧。” 秦老爷和行李们早早的就被装入了马车,车夫也早已准备就绪,唯有霍水单独一骑。 霍女侠一身红衣,翻身上马,绝尘而去间,裘马轻狂,红衣与黑发一同在身后飞舞飘扬,说不出的英姿飒爽。 唯有回眸看向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她,却变得越来越远的叶离枝时,方有不舍与眷恋流露而出,逶迤一路。 “现在,你们的事,帮完了,跟我走。” 自始至终站在叶离枝身后的苍漠突然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叶离枝低头抹去脸上泪痕,直到再看不到霍水一行人的影子时才收回目光,从容不迫的道: “好。不过我要先回宫一趟,向我的夫君道别。” 苍漠狠狠皱眉:“你不怕,他不放你?” “他是我的夫君,又不是负责看守我的牢头,怎会不放我?”叶离枝淡淡反问。 苍漠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好转身,硬梆梆道:“那走吧。” 所有人都走的很是干净利落。 所以当百里芷觉得秦落衣母女被沉江的风波已经过去,兴高采烈的抬着聘礼上门寻叶离枝时,却惊愕的发现,秦府早已人去楼空。 秋雨萧索,落叶纷纷。 安如晦长身玉立在莹翠宫的窗前,看冷雨潇潇,眸深似海。 身后的床榻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明黄色的里衣——那是叶离枝走了以后,他因想她而来时才发现的。 这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啊……那时候腰亦柔还在,自己因腰亦柔送的一套里衣而心血来潮的遣人来向她暗示,自己想要她为自己亲手缝制一套,结果当时她是怎么说的?宁做寿衣不做里衣! 气的那么狠,却还是偷偷的亲手为他做了。 这人啊……真是,让他怎能不爱? 725.第725章 醋意横飞 屋内似乎还在萦回缭绕着那人身上温馨淡雅的好闻味道。 正闭上眼睛细细感受间,外头忽然有人来报: “禀陛下,娘娘回来了。” 安如晦猛然睁开眼睛,已然喜上眉梢:“当真?!” 这世上最美的事,莫过于想她时,她便回到身边! 贴身的小太监卖了个乖:“小的可不敢欺君。娘娘的确回来了,和苍国的王一起。” 安如晦的笑容顿时冻结在了脸上。 半晌后,才有声音从牙缝里一个一个的挤出来: “那个苍王……是男是女?” 苍国的王当然是男人。 安如晦踱出莹翠宫的大门,漫天雨幕中,就见持着一柄油纸伞的男人正与他的爱人一起相携走来。 一柄伞,两个人。 枯黄的落叶铺陈了一路,为这对漫步雨中的璧人更增添了几分诗意的浪漫和唯美。 安如晦用力的眯起眼睛,仔细的打量着那个据说是苍国的王的家伙。 太后的生辰宴上,苍国的王的确亲自前来祝贺,当初他拿到前来祝贺的人的名单时,还为这个‘王’字小小的吃了一惊。 毕竟,其他小国派来的都是使臣和皇子,唯有苍的诚意最足,一国之王亲自前来。 不过那时候来的人太多了,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特别的记住谁,所有人的容貌特征只在他心中留了个大概的轮廓。 如今看来,这位苍国的王不仅年轻有为,而且身形挺拔而健硕,五官是大焱人绝对没有的立体与深邃,瞳色奇异,却为他更添了几分神秘的美。 走动间,优雅而危险的宛若一匹从未被谁驯服过的豹。 天然无雕饰的野性之美,崭露无遗。 皇帝陛下默默地捧起了醋坛子。 应着安如晦如炬的目光,叶离枝来到他的面前,亲昵又客气的行大礼道: “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 双膝还没有来得及跪地,人已经被安如晦亲手扶了起来。 安如晦看着她冷淡而疏离的目光,无奈的问: “你还在生我的气?” 叶离枝垂眸道:“妾身不敢。” 安如晦才懒得听她口是心非的那一套,拉着她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后继续问:“你打算气到什么时候?我已经说过,我对腰亦柔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她,从未动过任何真心,为何你就无法释怀呢?” 叶离枝苦恼的皱眉: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了。我知道陛下说的都是真的,可那时心中的难过和郁结也是真的。” “所以你就带着别的男人回来气我?” 略带赌气的话语冒着丝丝的醋味儿,脱口而出之后连安如晦自己都吓了一跳,忙紧跟着解释道: “不,枝儿,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在怀疑你的意思……” 天!他都是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三岁的小孩一样无理取闹的耍脾气?! 看着堂堂一国的陛下因她而笨嘴拙舌欲盖弥彰的样子,叶离枝抬袖掩嘴一笑,霎时温暖了满天的深秋冷雨,道: “陛下于我,就如我对陛下。” 安如晦懊恼的叹了口气。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叶离枝直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了。 因为无论心中对对方有多信任,眼里却总是容不下出现在对方身边的任何与对方有可能的人。 感受着掌心中的柔软,自她离开后心情就一直处在恶劣状态的陛下难得的妥协道:“好吧,看在你已经回来的份儿上……” 叶离枝却打断他道:“还是要走的。” 安如晦握着她的手一紧,强忍着不悦问道:“又要去哪儿?” 叶离枝看向苍漠。 眼睛没有任何问题的大焱陛下好像这时才刚刚发现苍王的存在,顺着她的目光不情不愿的转头看去,拧眉问道: “苍国?” 苍漠适时的上前行了一个带着浓浓苍国风情的礼,随后抬眸,与他不卑不亢的对视道: “苍国有难,望陛下借一人一用。” 安如晦干脆利落的道:“不借。” 苍漠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叶离枝,大概是没有想到大焱的陛下会拒绝的如此……不留余地。 叶离枝讨好的拉了拉他的手,道:“我已经答应他了。” 安如晦板着张臭脸问:“你和我商量过了吗?” “这次带他回来,就是准备和你好好商量的。” “这件事没得商量!”安如晦拉着她,转身就走,打算将苍国的王扔在原地自生自灭。 “陛下!”叶离枝忙拉住他,急急道:“我之所以答应了他,是因为想要和他一起对付安如瑾!” 安如晦的脚步一顿。 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刻一般,让他对那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恨不能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要不是为了对付他,他也不会和枝儿分分合合,永远都活在一种相爱容易相守难的煎熬里。 安如晦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沉沉,似在竭力的压抑着什么,道: “火药秘方我已经有了,你若是想要对付安如瑾,我即刻便去派人发兵,将整个凤国都夷平!” 越是温柔的人,在说出越是残酷的话来时,就越是能够动人心魄。 叶离枝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可是在凤国,还有没有撤走的百姓们……” 安如晦头也不回的冷笑道:“我在乎他们,安如瑾在乎吗?” 这倒是实话。 安如瑾如果真的在乎那些无辜的生命,火药就不可能有问世的那一天。 “可是……”叶离枝愁眉深锁,将从苍漠那里探听来的消息转达给他道: “现在的安如瑾已经将所有能够拿下的小国们拿下了,并将这些零散的兵力全部召到凤国,拧成了一股绳。这还不算,听说他又发明出了一种比火药的威力更为强悍的东西,名为火炮。传闻里说,这种火炮即便隔得很远,也能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们贸然进攻,纵然仗着人多势众而胜,恐怕也只是惨胜。” 安如晦回眸,漂亮的凤眸已经眯成了一条线:“那你待如何?” 726.第726章 野心勃勃 “我想借着苍国去摸一下他的底,看他到底都有些什么底牌,再想办法慢慢将他的棱角全部磨去,让他想嚣张都嚣张不起来。” 安如晦没好气的道:“摸底?我倒宁愿让你去摸一个别的男人!” 苍漠立刻露出一副跃跃欲试兴趣浓厚的表情。 安如晦瞪了他一眼,又转向叶离枝道:“进来说。” “那苍王……” “一起进来吧!” 殿内,宫女们早已备好了上等的茶水和可口的点心鲜果。 安如晦让贴身的小太监去拿来一张地图,在小几上铺展开来。 所有大国小国都在眼皮子底下一目了然。 莹润的指尖自芙蓉冰绫袖中探了出来,叶离枝在他对面的软垫上跪坐下来,在地图上的几处轻点了点,道: “现在我们只剩下这些地方可以拉拢,第一,夏国,这个不是问题。第二,长平,虽说长平和安如瑾曾有过合作关系,但长平人数众多,又同样拥有火药秘方,摆脱了铅的困扰后,安如瑾想要再吃下这口肥肉,就要先做好从自己的身上狠狠割肉的准备了,所以现下的长平还并不属于安如瑾的势力范围之内。第三,我们大焱周遭的所有小国。第四,一个以女人为尊的强国。这就是安如瑾掠夺之后剩下的所有资源了。” 安如晦看着那些据说已经被安如瑾吞噬殆尽的地方,暗中盘算了一番,似真似假的感叹道:“三弟真是好大的本事。” 叶离枝问道:“你可知他的野心究竟在何?” 安如晦点了点大焱的位置。 叶离枝却是摇头一笑,执笔蘸墨,豪气的挥毫泼墨,在整张地图上落下一个硕大无比的‘瑾’字。 触目惊心的黑侵染了大陆上的每一片土地。 安如晦吃了一惊!疑惑问道: “他之所以攻打那么多的小国收为己用,难道不是为了对付大焱吗?” “我原先也是这么以为的,”叶离枝放下笔,缓缓道:“可是苍王告诉我说,安如瑾暗中已经派遣探子去剩下的几国中探听军情了。” 安如晦更疑惑了:“苍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离枝看向坐在一旁像个乖宝宝一样认真的听着他们讲话的苍漠,微微一笑,道: “因为……苍离着凤国最近啊。怕安如瑾兔子就吃窝边草的将他们第一个干掉,所以苍在凤国周围安插了不少眼线,无论凤国有什么动向,苍都能第一时间收到。” 安如晦难得正眼的瞧了苍漠一眼,觉得这小子还算有两把刷子。 “不过幸好,苍地处的位置有点荒凉,要人没有,要粮更没有,打下之后还要浪费自己的人手前去驻扎,再加上苍属于大焱周边小国,算是我们大焱在罩着的,万一惹怒大焱,他将得不偿失,所以安如瑾一直都懒得动手。这次是因为,凤国虽然各种资源丰富,却独独少了粮食这一样,所以安如瑾就想直接从周遭的小国进行掠夺,但是在掠夺的过程中,寒国和贺颜为了不成为安如瑾的粮仓,就将苍国推出来当成了自己的挡箭牌,说都愿以苍国马首是瞻,再加上想要走捷径去寒国和贺颜,必须途径苍国,所以安如瑾才会向苍国宣战。” 凤国粮食不富裕是举国皆知的事情,否则当年的凤扬王也不会因为买卖粮食不公而和大焱开战了。 再者,大焱周遭的小国虽然都和大焱的关系很‘好’,彼此之间却是明争暗斗,勾心斗角,谁也不肯屈服于谁。 看着别人倒霉,可是人们自古以来就乐此不彼的事情呢。 不过既然苍国的粮食也不丰盈,可以想象处在它周围的粮食富余的寒国和贺颜肯定不会过的太过太平,也难怪一遇到危险就立刻毫不犹豫的联手将黑锅扣在了苍的头上。 要不是因为安如瑾,也许叶离枝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国与国之间如此盘根错节、错综复杂的关系。 但她是不会感激他的。 “那么……”安如晦警醒道: “现下安如瑾既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灭掉苍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又为何会给苍喘息的余地,让他们的王找上你呢?” 说实话,这个问题,叶离枝也想知道。 她不由得和安如晦一同看向了一旁的苍漠。 苍漠想起那个人的话,瞳孔里不禁不着痕迹的一抖。 他清楚的知道,一旦他真的对面前这两人坦白从宽,那么,叶离枝就一定不会再跟他走了。 所以,不能说。 苍漠挥挥手,招呼手下上前解释。 手下立刻道: “长平因叶姑娘而易主,改天换地,焕然一新,我王早已心仰慕之,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得见而已。此次那贼人安如瑾虽已宣战,但并未急着动手,我王便借着来向大焱太后贺寿的名义,前来大焱,想邀叶姑娘前去,共同抗敌。” 安如晦丝毫不为所动的反问:“安如瑾为何没有急着动手?” 手下老老实实的答:“这个……恐怕就要问那安如瑾本人了,我们也无从知晓。” 安如晦的眼神立时变得如刺客藏在衣袖里的匕首一般锋锐。 但手下说完之后就垂首不语,一点儿也没有因为他刻意散发出的威压而露怯。 叶离枝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僵,便开口打圆场道: “安如瑾的心思要是那么好猜的话,他就不叫安如瑾了。” 安如晦慢慢收回目光,沉吟道:“可是这件事我仍觉得有些蹊跷。” 叶离枝语重心长道:“陛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安如晦定定的看着她,心中天人交战。 “再者,母后也根本不喜欢我,我离开一段日子,说不定还能让她老人家多开心一段日子。”叶离枝直直的回视着他,一字一字的道。 这世上最让男人头疼的问题出现了。 那就是——婆媳不和! 他可以为叶离枝上天揽月,下海擒龙。 可却无法为了她,而罔顾母后的意愿于不顾。 他可以暗地里见招拆招,将母后送的女人一个一个的全部铲除掉。 727.第727章 误会总是美丽 却无法对皇太后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如此一来,就必定会让叶离枝受些委屈了。 安如晦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片刻后睁开,郑重其事的道: “等御儿一懂事,我便让他回来即位。” 叶离枝瞠大双眸,不可思议道:“那你呢?!” 安如晦飒然一笑,道:“到时候,我自然就晋升为太上皇了,到那时,母后便也不会再为难我些什么了,而御儿又小,她总不能像对待我一样的给御儿塞人吧?” 叶离枝无语,看着他任时光流转,仍温柔不改的笑容,心中酸酸涩涩,五味杂陈。 在一旁的苍漠却暗暗皱眉,感觉这两人之间突然变得谁也无法插足,自己坐在这里显得很多余一样。 他轻咳一声,拉过两人的注意力后道:“接下来?” 多日来的相处也让叶离枝有些习惯他的说话方式,闻言立刻接道: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赶在安如瑾动手之前,将所有能拉拢的国君全部拉拢过来,成为我们日后对抗安如瑾的助力。并在与他们达成合作关系之后,共享火药的秘方,让安如瑾哪怕有那个夺取天下的贼心,也没有贼胆!” 安如晦别有深意的看了苍漠一眼,跟着赞同的点头道:“枝儿说的甚是,就这么办吧。” 叶离枝高兴道:“你答应让我去苍国了?!” 安如晦道:“没有,”看着对方瞬间郁闷下来的脸色,他又及时的补充道:“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 叶离枝松了口气,考虑什么的,总比一口回绝来的更有转圜的余地一些。 聊完了正事,又闲话了一些家常,安如晦才给苍漠安排了临时的住处,放他回去休息。 跟着叶离枝一同回来的水仙因为睡着的缘故,一进宫就被宫人早早的背了回来,放在她自己的房间中继续呼呼大睡了。 殿中一时只剩下了安如晦和叶离枝两人。 没了外人在,安如晦说话的语气明显松缓了下来,关切道:“旅途劳顿,你也去洗个澡好好的睡一觉吧。” “好。” 叶离枝乖乖点头,抬步朝着内室走去,却在经过安如晦的身边时,忽的弯下腰来,在他的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安如晦心头一动,转头欲要去捕捉对方粉嫩的唇瓣时,她却已经轻笑着翩然离去。 徒留搅乱的一池春水还在荡漾不休。 *** 劲瘦结实的腰线随着衣物的滑落而绵延起伏,蜜色的肌肤下,包裹着的是充满着力量的结实肌理。 苍漠在手下面前大大咧咧的脱光了衣服,抬脚跨入装满了冷水的浴桶中。 秋深水凉寒如冰,但苍漠直到身体全部浸入其中时,仍是面不改色,反而露出几分享受的表情来,显然是早已习惯了洗冷水澡。 手下在一旁忧心道:“王,万一叶姑娘因为大焱的皇帝陛下而不肯跟我们走了该怎么办?” 苍漠用苍国的语言流利的应道:“不会。那人说只要我们抬出他,叶姑娘就一定会跟我们走的。” 手下迷惑道:“他与叶姑娘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苍漠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只要照他的话去做就是了。” 手下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没错。只要我们利用他将叶姑娘引去苍国,然后协助我们共谋大业,相信无论是‘那个人’还是国师一脉,都无法再奈我们何了。” 苍漠却蓦地想起方才,叶离枝和大焱的皇帝谈论家事国事天下事时运筹帷幄、谈笑风生的样子。 他的心底猛地涌出一片无法遏制的悸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这样明明娇弱的惹人怜惜,却偏偏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奇女子。 尤其是,明明知道自己去的是充满未知的龙潭虎穴,却仍然毫不退缩,反而勇往直前的那份坚定与执着。 跟传闻中的她比起来,当真是毫不逊色呢。 苍漠勾唇一笑,异色的瞳仁中涌出几分猎食的欲望。 “王,王?王!” 苍漠回神,不满的瞪向打断他的绮思遐想的手下,问:“还有什么事?” 手下无语。自己还不是看他说着说着话就莫名其妙的开始走神,怕他出什么事才大着胆子出声唤他的么? 他只好干巴巴的应道:“无、无事。不打扰王沐浴休息了,属下告退。” 然后在苍漠更加不满的瞪视下讪讪退去。 夜深不知几许,残灯只余如豆。 层层叠叠的鸳鸯罗帐内,久别重逢后的欢情稍歇,纤手如玉、姝貌如霞的美人疲累的靠在男人结实的臂弯中,呼吸清浅,体带幽香。 有温存缠绵的目光自她脸上一寸寸的来回扫过,不厌其烦,迷恋至深。 “我的枝儿,睡吧。” 在那白皙光洁的额上落下轻轻一吻,男人阖上眼帘,也准备随她一同沉入酣梦。 可眼角余光却被一抹一闪而逝的刺眼光芒而微微刺痛。 安如晦重新睁开眼睛,抬眸看去,却是一支因被他拖上床享用而没有来得及摘下的宝石金簪。 安如晦皱眉,隐隐觉得这财大气粗的样式不应是宫中出品,遂抬手小心翼翼的摘下,拿在手中仔细打量起来。 没错,这只宝石金簪正是在允州外出游玩时,被百里芷买下送给叶离枝的那支。 本来她没想着要戴——毕竟是别的男人送的东西,可是进宫的前一刻,她还是戴上了,毕竟,翻来覆去的找了一番,这支价值不菲的金簪无疑是她所有的饰品中最为漂亮的一支了。 为了让自己能够美美地去见自己的夫君,叶离枝只好违背初衷的戴了一次。 却不想,这一戴竟带出了一系列的麻烦来。 皇帝陛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找了一遍,仍是没有找出宫里出品的标志,所以可以断定,这支金簪是从宫外买的。 可如此华丽的设计,金贵的材料,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枝儿这么勤俭节约的人会主动去买的。 那么,就是有人送的咯? 728.第728章 柔情蜜意 枝儿身边的人——霍水和水仙,无疑,就算她们不穷叶离枝也不会收下她们送的如此贵重的礼物。 那么……别人,又有谁既有这个财力,又有这个心思买下这个东西当礼物送给她呢? 皇帝陛下不出所料的想到了苍王苍漠。 只要是出现在枝儿身边的男人,真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安好心啊…… 皇帝陛下捻动着这只金簪,看着它在微弱的烛光下依然流光溢彩,灼灼动人,脸色变得是越来越黑。 他慢慢地侧过脸去,看着呼吸轻匀,神情宁定的叶离枝,默默的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强忍下再次扑上去用行动来确认她是只属于自己的无边冲动。 好吧,好吧。 他拼命的劝自己说,谁让他的枝儿是那么的温婉可人呢,对于美好的人与事物,人们总是带着向往与觊觎之心的。 他应该学着习惯才、是、啊。 呵呵。 于是等早上叶离枝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夫君刻意摆着一张很臭的脸大刀金马的坐在房间中央摆放的四方桌旁的圆凳上,一眨不眨如阎罗殿里的审判官一样的瞪着她。 叶离枝抬手揉了揉困顿欲睡的眼,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因为睡得晚,所以虽然是和往常一个时辰起床,却仍是让她感到身子一阵酸乏。 这就导致根本没有感受到宽敞的卧房之中,那汹涌澎湃的暗潮。 叶离枝强撑着无力的身子穿衣下床,唤进宫女开始洗漱,期间还不忘傻里傻气的冲他一笑,甜甜的道了一声:“陛下,早。” 头上顶着几根翘起的乱发,神态迷糊不复素日里的清明干练的形象的小女人,让皇帝陛下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想把她抓进怀里好好揉一揉的念头在看到她拿起那只宝石金簪毫不犹豫的往自己被宫女梳好的发髻上插的时候,瞬间土崩瓦解。 安如晦皮笑肉不笑的问:“那根簪子是谁送给你的?很漂亮啊。” “啊?”叶离枝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应道:“我也觉得很漂亮呐,等等……你怎么知道是别人送我的?” 安如晦眸色一沉,半晌才勉为其难的挤出两个字来:“猜的。” 叶离枝一下笑开了花,一边摆弄着自己的头饰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一边头也不回的称赞道:“我家陛下当真是聪明绝顶。” ……重点是这个吗! 安如晦摁下将那只簪子拔下来捏成齑粉的冲动,恶狠狠的开口道: “关于你要去苍国的事,我已经考虑好了。” 叶离枝一听,立刻高兴的转过身来,扑闪着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他,满脸期待的问:“陛下答应了吗?” 转身时,那发间熠熠生辉的金簪再次刺痛了安如晦的眼。 他冷笑一声,道:“朕拒绝。” 叶离枝的肩膀当即垮了下来,看着他难看到极点的脸色,想不明白自己又是哪里做的不对惹到他了。 因为皇帝陛下只有真的对她动了气时,才会对她自称为‘朕’。 “好嘛,不去就不去,你是我的夫君,当然你说了算咯!” 叶离枝决定先以退为进,假装妥协,等将又在闹脾气的皇帝陛下哄好了再谈正事。 她起身,走过去,站到他的背后,用两只小手讨好似的为他捏揉起双肩。 安如晦的背影起先如同僵木,但随着她不厌其烦的按揉,面色终是慢慢的缓和了下来,脸上不知不觉露出几分享受的表情。 他们能像一对普通的小夫妻一样琴瑟和鸣的相处时日,实在是太少了。 所以尽管心里还生着闷气,安如晦仍是很珍惜这样的时刻。 珍惜与她在一起相处的每一刻。 觉得差不多了时,叶离枝忽的绕到他的身前,毫不客气的坐进了他的怀里。 安如晦下意识的伸手抱住她的腰,垂眸看她。 逆着光,挺翘睫毛下的凤眸如夜色下的大海一般,深远而不可测。 但叶离枝却半分害怕的意思都没有,反而伸出一指,略显轻佻的勾起他线条坚毅的下巴,倾身上前,与他柔柔的接了个吻。 吻毕,安如晦犹不知餍足的一下一下啄着她的唇瓣,低吟如呢喃般,唇齿相依的问:“告诉我,你爱的到底是谁?” 叶离枝捧住他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一字一字的道:“我爱的人呀,他的名字叫做——赵、隐、元。” 赵隐元曾是安如晦用过的化名。 但这无心的回答却勾起了安如晦刻骨铭心的过往——和叶离枝风雨同舟,生死相依的人,是他! 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他在叶离枝心中的地位,正如叶离枝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样,坚定而不可动摇。 音色甜腻的有些过分的回答惹来男人又一阵近乎窒息的深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时,才稍稍分离。 叶离枝笑看着他,道:“不闹别扭了?” 安如晦对她的笑容毫无抵抗力,闻言只能别过脸去,强硬起语气道:“朕什么时候闹过别扭?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啧啧,”叶离枝啧了两声,离开他的怀抱站起身,居高临下的道:“那您去忙您的吧,我去找苍漠了。” 转身时还没来得及迈出一步,纤细的皓腕就被刚硬如铁的五指给牢牢的握住了。 安如晦咬牙切齿道:“你刚刚不是还说爱我吗?” 叶离枝无语:“是啊……不过,这和我去找苍漠有什么关系?” 安如晦无理取闹的哼笑:“苍漠苍漠……叫的可真是亲热。” “喂,我和苍漠认识都多少天了,叫名字很奇怪吗?你今天很没事找事唉!”叶离枝甩开他的手,不悦的解释道: “我去找他,是为了套他的话!我得到的所有消息,一半是他主动告诉我的,另一半则是我努力套出来的,这些消息对我们很有用,所以我才想要去和他多多攀些交情啊,你又在乱想些什么了!” 安如晦看着她发间光彩夺目的金簪,心中暗暗的想,连人家的定情信物都收下了,他不乱想才怪! 729.第729章 情敌交锋 “总之,你不准去,给我乖乖的呆在这里,这件事自此以后,交给我来做就好。”安如晦起身,将她硬是按在自己原先所坐的位置上,独裁专断的下令道。 叶离枝抬头看他,眼有疑色:“你,你在怀疑我和苍漠之间有什么?” 安如晦死鸭子嘴硬的道:“没有。” 明明就有好么! 叶离枝真是越来越不能理解这个男人的心思了。 他到底是哪只眼睛出了问题,看出她和苍漠之间有问题了?! 她和苍漠,明明就如小葱拌豆腐一样——一清二白好不好! 这无中生有的能力也太…… 好吧,败给他了。 叶离枝叹气道:“那你的正事呢,不用管了?” 安如晦道:“今天是官员的休沐日,你没见我连早朝都没有去上么?你对我,真是越来越不关心了。” 说着,还露出几分若有似无的委屈神色。 叶离枝扶额。 现在是卖萌的时候么! 她只好继续无力道:“好好好,算我疏忽了,那这件事就拜托给陛下了。” 听着她明显是在敷衍的口气,安如晦藏在袖子中的手悄悄紧握成拳,面上却是温和的一笑,道: “对付安如瑾本就不该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交给我来做,那是再应当不过。我看你气色不怎么好,还是先回床上,再休息一会儿吧。” 叶离枝小脸一红,讷讷道:“好……陛下慢走。” 安如晦转身离去。 待走到莹翠宫的门前时,他的脸色蓦地冷冽下来,掷地有声的下令道: “看好你们的主子,从现在起,不准她踏出这道宫门一步!” 门口的侍卫和宫女们齐齐吃了一惊,忙躬身应是。 安如晦稍稍满意,这才抬步走了。 既然答应了叶离枝要去套话,那么他要去的地方,当然是苍王暂住的寝殿。 此时正是要上早膳的时辰,安如晦边走边问向身旁的贴身小太监道: “苍国的人在吃食上都有些什么讲究?” 小太监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禁在心中大赞自家陛下拉拢人心的手段,忙躬身应道: “回禀陛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他们钟爱吃肉,没一顿都是无肉不欢,鸡鸭鱼,猪牛羊,可谓来者不拒。” “是吗?”安如晦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道: “传令御膳房,给苍王陛下上的每一道菜,都不准有肉,记住,是——每、一、道。” 小太监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怎、怎么回事?是他突然出现幻觉听错了吗? 不然的话,他怎么会听到,听到自家陛下说…… 陛下这是打算跟苍国交好啊还是决裂啊? “怎么,没听到朕的命令么!”安如晦见小太监傻在原地半天没动静,不禁回头低喝了一句。 小太监一个激灵,一边擦着额上的冷汗一边连声应道:“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安如晦点头,迈着华贵优雅的步伐继续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了苍王的住处。 苍漠刚起不久——苍国处于蛮荒之地,其子民的组成部分原先便是几个野蛮部落的合体,因此也就没有那许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更没有所谓的‘早朝’,他这个王当然是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所以对于大焱陛下这么早就到来的拜访,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安如晦坐在外殿,看着匆匆步出的苍漠笑得很是和蔼可亲道:“不好意思,打扰苍王的休息了。” 苍漠低头行礼。 安如晦摆摆手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我今早来,也不过就是想询问一下,苍王住的可还习惯?” 苍漠连忙道:“大焱,很好。我住的,也很好。” “那就好,”安如晦起身,对着苍漠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里面聊。” 对于直来直去直肠子的苍国人来说,面对着一肚子九转十八弯的大焱人,被套话只是分分钟的事。 幸而手下在一旁不时不着痕迹的提点几句,险些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掏个底儿朝天的苍漠才忍住没有将最为重要的那一点抖漏出来。 但安如晦仍是很不满意。 因为无论他怎么变着花样的问,苍漠就是对那支金簪的来历全然不知的样子。 其实不是他不知道,而是安如晦问的太过隐晦,他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讲些什么。 而他的手下也不会去刻意记这些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小事,因此也没有听懂大焱陛下的意思。 大焱陛下恨不能提着两人的脑袋去撞墙,帮他们把脑袋里多余的水控一控。 早膳适时的送了过来。 苍漠大大的松了口气——跟大焱陛下说话,简直跟折了他的十年寿似的,必须拼尽所有的脑力才不会掉进对方言语中不知不觉间就布下的圈套。 这滋味儿,简直……生不如死! 苍漠连菜色是什么都没有看清,就立刻道:“用膳,一起?” 希望饭菜能够堵上大焱陛下那张布满了陷阱的嘴。 安如晦笑道:“来之前,朕已经用过了,只当个陪客就行。” 苍漠的胃口立刻少了一半。 等提起筷子,看清楚端上来的堪比给和尚吃的斋菜的素淡菜色后,他剩下的那一半胃口也飞走了。 苍漠干笑着放下筷子。 安如晦立刻关切的问道:“怎么,是我们大焱的菜色不合苍王的胃口吗?” 苍漠求助的看向手下。 手下想到他们想要的人还在人家大焱陛下的手里,立刻应道:“非也。大焱的菜色色香味俱全,我王是一时没迷花了眼,不知该先吃什么了。” “是吗?”安如晦笑得很是开心的道: “那便请尽情享用吧!没想好先从哪道菜开始下手的话,不如挨个尝一尝?” 苍漠恶狠狠的瞪向手下。 手下爱莫能助的回望着他。 苍漠只好重新提起筷子,开始挑三拣四的吃起来,咀嚼的时候表情隐忍而痛苦,好似一头野牛在吃野草一样。 不,说是让一头狼去吃草似乎更为贴切一些。 看着他吃的那样‘津津有味’,大焱陛下一早上的恶气终于消散了些。 730.第730章 下马威 发闷的心口也变得舒畅许多。 一顿早膳的时间终于在煎熬中渡过,苍漠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香帕胡乱抹了抹嘴,生平第一次,用堪比愉快的语气道:“吃饱了。” 安如晦也跟着起身道:“那苍王便好生休息吧,朕不打扰了。” 说罢,转身干脆利落的离去。 手下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语带惊疑道:“大焱的陛下,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苍漠还是第一次吃那么多素的东西,抚着肉求不满的胃道:“来看我吃草的。” 手下无语。 本以为大焱陛下走了也就好了。 谁知,苦难的日子竟然只是刚刚开始。 起初,先是苍漠以谈正事为借口去找叶离枝而屡次吃闭门羹。 然后,得知他习惯洗冷水澡的大焱陛下每每让宫人送来的却都是温水,还非要宫人服侍着他洗才可以,否则就觉得自己‘招待不周’。 最后,听闻苍国的人都喜欢围着篝火跳舞唱歌的大焱陛下,为了让苍王感到‘宾至如归’,也安排了人在苍漠卧房的窗台边上点起了篝火,派了好些美貌的女子打扮成苍国女子的样子,跳着舞,唱着歌。 一唱尼玛就是一个晚上。 苍漠表示自己‘宾至如归’的要崩溃了。 手下果断的忧心忡忡的下结论道:“王,大焱的陛下在欺负我们!” 苍漠揉着饥肠辘辘多日不曾沾过荤腥的肚子,有气无力的低吼道:“还用你说!” 手下担心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苍漠艰难的挤出了两个四字成语:“死缠烂打,不死不休!” 让人把奏折全部搬去莹翠宫里批的安如晦连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了?着凉了?”叶离枝连忙拿了件外衣过来,披在安如晦的身上。 天气变的一天比一天冷了,但屋里还未升起炭盆,所以有点凉是肯定的。 安如晦却是按住她披完衣服后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手,道:“一件衣服怎么够?过来给我抱抱暖暖。” 叶离枝莞尔一笑,顺从的靠近他的怀里,双手环过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脉脉的体温透过层层衣物彼此传递。 叶离枝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被这个男人给变相的软禁了,她只知道,为了能够和她时时刻刻的在一起,每日除了上早朝和去给皇太后请安之外,他都会来莹翠宫里。 甚至连奏折都拿过来进行批阅了。 这让她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安如晦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却还在一心想着怎么才能离开他,前去苍国,实在是太不应该。 所以无论安如晦对她有什么要求,她都全部满足。 薄凉绵软的唇覆了下来,叶离枝柔顺的抬头,与他甜蜜深吻。 直到她柔软的唇瓣变得艳丽起来,对方才放开了她,在她的耳边低声的调笑道: “怎么办,我好像失策了,只要你在我的怀里,我就只想着要怎么对你做坏事,根本无法专心政事。” 叶离枝微微歪着脑袋看他,笑得调皮又俏丽,欲拒还迎的道: “那妾身起来?” “我怎么舍得。” 安如晦笑着与她又闹了一会儿,才就着抱着她的姿势,重新拿起一本奏折来。 小太监突然迈着小碎步匆匆进来,见到此情此景时狠狠一愣,愣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发觉自己看了不该看的,忙惶恐的垂下头去,轻手轻脚的来到安如晦的身边,附到安如晦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后又立刻退开。 安如晦嘭的扔了手中的折子。 叶离枝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安如晦低头看她,忽的邪魅一笑,缓缓道:“没事……” 叶离枝看着突然变得很有侵略性的陛下,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暗暗想着这根本不像是没有事的样子啊…… 安如晦直接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打横抱起,朝着一旁的大床上走去。 叶离枝吞咽口水的次数变得更加频繁了。 直到脊背触到柔软的床褥,她才有机会探头去看窗外的天色——明明,天还没黑啊,陛下怎么…… 于是,等意外得知自己终于可以进来见叶离枝的苍漠高高兴兴的随着小太监的引领而来到叶离枝房间的门口时,就敏锐的听到了房里传出的暧昧声响,以及女子在怕痒的低笑声中一叠声的喊着的‘陛下莫要白日宣那啥’的力不从心的劝告。 当然,耳力不够敏锐也不要紧,因为那些声响并未刻意压制,任何一个人站在他这个位置都绝对能够听得到。 苍王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那些声音如毒蛇般紧紧的缠绕上了他的心,让他一时窒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从未听过叶离枝这般撩人的声音的他,却在窒息般的痛楚之中,又自心底下那最为黑暗的角落中漫上丝丝扭曲的快感。 小太监一听这声音就知道自家陛下想要干什么了。 只是,本以为苍王听到之后便会立刻离去,却没想到对方竟好似听人墙角听上了瘾,在门外面沉如水的站了好一会儿后,才面色不明的转身离去。 小太监大大的松了口气,忙也跟着退的远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苍漠的手下自然也听见了,回到他们的住处,立刻唾弃万分的道:“大焱的陛下真是太臭不要脸了,居然、居然答应在那种时候召见我王,那不是在故意给我王难堪吗?!” 苍漠不以为意的坐下,拎起桌上的酒坛仰头就大口大口的往嘴里灌。 冰凉而火辣的酒液滑过喉舌,稍稍缓解了身体深处漫上来的无名燥热。 一整坛子的烈酒下肚,苍漠才开口道:“不过是为了向我示威罢了。” “示威?”手下脑袋上嘭的冒出一个大问号,想了想,才试探的道:“莫不是……在嘲笑我王身边没有女人作陪?” 顿了顿,好像觉得自己的猜测竟然很有些道理,手下立刻愤愤不平道: “我王虽然尚未婚配,但年少有为,又是如此容貌和身量,随便勾一勾小指,就有的是女人迫不及待的来服侍我王,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731.第731章 不许戴别的男人送的东西 苍漠笑着反问道:“那你看……大焱陛下身边的那个女人如何?” 手下一愣,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惊讶道:“叶姑娘?” 苍漠缓缓的点头,经过刚才的一事,心中那些对于想要的东西急欲掠夺的欲望,突然就如泄了闸的洪水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 手下觑着他的脸色,被碧色的瞳眸中那熊熊燃烧的****吓得心惊胆战,忙进言劝谏道: “王,不可,不可啊!叶姑娘可是我们用来对付安如瑾,对付国师等人的最大筹码,万万不可亵渎!况且,她现下已经大焱陛下的女人,我王若是强行虏来,先不说叶姑娘本身愿不愿意,单是大焱陛下的怒火,也非我苍国现下能够承受的起的啊!” 苍漠直勾勾的看着他,将他的话一个字不落的全部排斥在耳朵外面,一字一字道:“我想要她。” 手下话音一顿,一张脸顿时皱成了苦瓜。 “王,”他跪地拱手,苦口婆心的道:“请王以大局为重,以苍国为重!” 苍漠深吸了一口气。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缓缓握起,像是要把所有想要的东西抓在手中、牢牢不放一样: “苍国与她,我要兼得。” “王……” 手下还要再说什么,安如晦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却从外头急急匆匆的步了进来,一见到苍漠便躬身笑道: “陛下原本应了苍王的拜见,只是没想到一时兴起,咳……作为补偿,陛下请苍王今晚去云雨阁一聚,还望苍王赏脸。” 苍漠皱眉,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大焱的陛下绝对不会有那么好心,便问:“云雨阁是什么地方?” 小太监笑答:“是陛下特别喜欢前去泡澡的地方,阁中有白玉池,引活水,池水常温,实乃沐浴之良地。” 苍漠收回目光,缓缓的看向尚且跪在地上的手下,嘴里却依旧是对着那小太监道: “知道了,会赴约。” 小太监又恭敬的弯了弯腰,才倒退着退下,开开心心的回去复命了。 苍漠慢吞吞的对手下道:“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洗温水澡。” 手下抬头,脸上已满是怒气,恶狠狠的咬牙切齿道:“大焱陛下实在欺人太甚!王,属下支持您的夺妻之举!等我们将叶姑娘引去苍国之后,便据为己有,永不复还!” 苍漠满意的笑了,对于继续洗温水澡的事也变得宽容大度了起来。 而处于矛盾中心的叶离枝,却对安如晦对苍漠做下的种种幼稚的报复行为完全不知情。 她此时正懒懒的趴在柔软的大床上,翘着两条光滑笔直的小腿,下巴搭在叠起的手背上,皱眉看着放在大床中央的棋盘。 黑白子已经在棋盘上铺陈了一大片,越到后面,局势便越是惊险,堪称步步惊心。 她的棋艺和普通人比起来,算是上等,可跟这个曾手把手的教她下棋的‘师傅’比起来,却仍是略逊一筹。 因此到了关键的一步,任她抓耳挠腮了半天,仍是无法决定这一步究竟要怎么走。 安如晦笑看着她憨态可掬的模样,提点道: “当断则断,不受其乱。赢要赢的光彩,输也输得漂亮。” 叶离枝看着所有生路几乎都被封死的白子,再转头看了眼已经渐渐暗沉下来的天色,泄气的结束了这一盘耗费了整个个下午的对弈,爬起身嘟嘴道:“好吧,我认输。” 其实白子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只要她拼尽全力,说不定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反败为胜。 但面对着自家的爱人,何必那么斤斤计较输与赢呢? 叶离枝抬手揉了揉盯着黑白棋子看了一下午有些发花的眼睛,随意的问道:“晚膳吃什么?” 安如晦却道:“还记得开局之前,你我定下的约定么?” “啊?”叶离枝一愣,这才想起来,在两人开始对弈之前,安如晦为了让这盘棋下的更为有挑战性一些,与她行下谁输就必须给对方一样东西的约定。 这东西还可以任由对方要,只要自己有。 叶离枝警觉的往后缩了缩,扶着自己的小腰沉声道:“你该不会又想……” 自从回宫后,两人时不时的就要来上一场天雷勾动地火的戏码,以各种名义,起初是久别重逢,后来是‘朕忍不住’‘谁叫你太诱人’,当然,更多的时候却是连理由都没时间想,直接扑倒。 也难怪叶离枝会往这上面想了,实在是……不想不行啊。 她戒备的瞪着安如晦,未免自己当真不光彩的死在床上成为千古笑柄,道:“我郑重的警告你啊,你……你要是在这样不知节制下去的话,我还会找借口带着水仙离宫出走的!别逼我!” 看着她避自己如蛇蝎一样,安如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略带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之后才在她警戒的目光中道:“不是,你不用这么担心,我是很有分寸的男人的。” 叶离枝以亲身经历表示对他最后那句话嗤之以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其实我这次想要的是……”安如晦的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她的发间,指着那支怎么看怎么碍眼的金簪道:“那个。” 已经做好了跳窗逃跑的预备姿势的叶离枝一愣,抬手摸去,摸到金簪后便拔了下来,惊讶的反问道:“你要这个?” 安如晦面色不悦的点头:“对。” 叶离枝疑惑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戴姑娘家的簪子了?” 皇帝陛下直直的看着她。 叶离枝在他越来越沉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忙摆手道:“好啦好啦,我是开玩笑的,你想要的,我当然会给啦,喏。” 心中却是明白,安如晦之所以想要这个,无非是不想看她戴别人送的东西罢了。 唔,真是小气的男人。 但她的心里却莫名的一阵喜滋滋的甜。 安如晦接过簪子,放到自己袖中放好,与她一同用过晚膳后,便前往云雨阁。 宫中建造的专门用来洗澡的阁子很多,云雨阁是其中最大的一间,之所以选在这里,就是因为它的足够宽敞,宽敞到即便和讨厌的男人一同泡在里面洗澡,也有足够的距离让他可以自由呼吸。 732.第732章 陛下耍无赖 到达的时候,苍漠已经早早的到了。 两个男人短暂的交谈之后,便泰然自若的各站在池子的一边,开始任由宫女侍候着宽衣解带。 贴身宫女常年都坐着给主子更衣宽衣的事儿,因此对此也很习以为常。 但是安如晦的身材实在是男子中少有的白皙和修长,匀称的肌肉条理分明,紧紧缠绕吸附在那坚如钢铁的骨架之上,厚一分嫌壮,薄一分嫌单薄,恰到好处的完美,让负责宽衣的宫女每看一次,都暗暗的惊叹一次。 不过,今晚让她惊叹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苍漠年纪比叶离枝还要小上一两岁,但身材和安如晦相比,却不遑多让,紧实而劲瘦,每一片蜜色的肌肤之下,都蕴藏着无穷的爆发力,褪去了所有文明的覆盖之后,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不服。 衣服中的金簪掉落下来,宫女将它捡起,询问安如晦道:“陛下,这……” 安如晦之所以将金簪放在袖子里,等的就是这一刻,闻言,先看了看大大咧咧站在对面的苍漠。 原以为他看到自己送出的东西会有所波动,谁知,对方竟是一脸的无动于衷。 无动于衷? 好啊,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的忍耐力到底有多强。 安如晦淡淡的下令道:“枝儿不要的东西罢了,拿去熔了吧。” 这么漂亮的东西居然要拿去熔了? 苍漠没怎么样,捧着金簪的宫女倒先心疼得不行。 不过皇命难违,她还是恭敬的应了一声,缓缓退下。 再看苍漠,仍是一脸的漠然,仿佛刚才看到的不是自己的定情信物被拿去熔掉,而只是发生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安如晦不得不对这个年轻人的定力刮目相看了。 但其实苍漠的心里正在暗喜。 因为那玩意儿他知道是谁送的,安如晦这么做,无疑也让他跟着解气了一回。 两人各怀心思的下水。 尽管已经被某人逼着洗了好几天的温水澡,再次下水时,苍漠的眉间仍是不着痕迹的一皱。 不是温水不舒服,而是……太舒服了。 但他的生存环境又太过残酷。 他早已习惯了那种残酷,也习惯了在冰天雪地中洗冷水澡时,冷彻骨髓的滋味儿。 而温水固然舒服,也会让人上瘾和沉迷。 这会消磨他钢铁般坚不可摧的意志,让他无法再容忍那种彻骨的寒冷。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苍国可没有大焱这般繁荣富强,一旦苍国的王只顾着沉迷享乐了,那苍国就彻底完了。 苍漠往后退了一步,精壮的身体紧靠着凉润的池壁,努力的去捕捉从池壁内传来的冷意。 安如晦却在此时开口道:“苍王在宫中住的可还习惯?” 苍漠垂眸看着清澈见底的水面,道:“甚好。” “如果有哪里招待的不周,苍王可一定要说出来啊,你不说,朕又怎么会知道并改进呢?” 苍漠抿了抿玫瑰色的薄唇。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现在他苍国有求于大焱,又怎么可能在大焱陛下的面前嫌弃人家招待的‘不周’呢? 苍漠便继续言不由衷的道:“一切都好。” “那就好,”安如晦双臂搭在池沿,任由宫女蘸着池水用帕子帮他擦拭胳膊,姿态悠闲的道: “既然苍王住的甚好,不若就在大焱的宫中多住些时日吧。” 这本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客套话,却听的苍漠瞬间变了脸色。 他半惊半疑的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不怪他的反应会这么大,而是自从叶离枝回到自己的莹翠宫以后,他就再也没有面对面的见到她了,这很难不让苍王陛下王不好的地方想。 前一刻安如晦还觉得他的定力不错。 没想到这一刻他就沉不住气了。 安如晦在心中对着这个尚嫌稚嫩的小情敌撇了撇嘴,慢悠悠的回道:“何意?朕自然是好意了。” “可是……”苍漠皱眉,“我已在大焱,耽误多日,不可再延误了。还是,陛下,不想,借人?” 安如晦的笑容一顿,如玉的容颜蓦地一厉,寒声道: “她并不欠你苍国的,不要以这种理所当然的口吻来要人!” 苍漠不卑不亢道:“我与叶姑娘,有约定,我的,已达成。” 安如晦冷冷一笑,道:“那只是你们的约定而已,而朕,什么也不知道。朕只知道她是朕的妻子,合该要守在这大焱的后宫,守在朕的身边。” 苍漠浓密修直的睫毛一垂,不置可否。 “还有,”安如晦继续刻薄的挑三拣四道: “她早就不是什么姑娘了,她是这后宫里的娘娘,你的称呼不合格。” 苍漠俊毅的脸上露出几分倔强的表情来,仿佛打定了主意不改口。 安如晦哼笑一声,没有点破他那点根本藏不住的小心思,道: “我本不想让她再继续抛头露面,但为了大局着想,也为了不让她的睿智聪颖没了用武之地,所以……” 听到这里,苍漠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话了:“所以,你,答应了?!” “别高兴的太早,”安如晦毫不客气的泼冷水道:“她是我的爱妻,我容不得她有一丝的闪失,固然不能随她一同离开陪在她的身边,也要派遣一支可靠的队伍跟随她的左右,这样,我方能稍稍放心,在这点上,你不能有任何异议。” 一开始还以为大焱的陛下约自己过来是为了拒绝自己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个让人喜出望外的大转折。 苍漠早被他出乎意料的松口给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一听这个天经地义的要求,立刻重重的点头道:“这个,可以!” “还有,她不可能长久的借给你,我只给她一年的外出期限,逾期不归的话,我必会亲自前去相迎。” 苍漠浸在水中的手指几不可察的一动,面不改色的答应道:“可以。” “她只是个弱女子,我并不希望她去前线打仗,只需在后方出谋划策就行了,所以,我想,苍王陛下能够保证她的安危吧?” 733.第733章 爱久成瘾 “当然,”苍漠一手握拳抵在心口,斩钉截铁道: “我,会,好好的,保护她,拼尽我力。” “那就好,”安如晦重新挂上和煦的笑颜,只是眼眸里依旧寒光闪烁: “一旦她在你们苍国出了什么意外的话,苍王陛下可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 苍漠回视着他深沉的墨色凤眸,没说什么,而是傲然一笑。 纵使苍国现下动荡,要保护一个女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尤其是……那个女子还是自己中意的猎物。 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了谈话,开始专心的洗起澡来。 安如晦自然而然的背过身子,抓过帕子开始搓洗起自己的胸膛。 白皙洁净的背脊也自然而然曝露在了苍漠的面前。 就见如白玉般无暇的肌肤上,道道红痕,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苍漠无意中瞥见,眸色立时就是一沉! 纵使他还没有经人事,可也知道,那个位置,绝不可能是自己抓上去的,因为够不到! 那该是……什么人,在什么特定的情况下,被允许在皇帝陛下的背上如此胡作非为吧? 难道……这才是皇帝陛下邀请自己来一同沐浴的真正目的?! 大概是他沉默的凝视了太久,久到安如晦不得不察觉时,他才回头一看,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背。 “啊……”安如晦想了想,恍然大悟道: “莫非还没消?那个小坏蛋啊……下手真是太狠了。” 嘴上说着狠,皇帝陛下却是笑得一派甜蜜灿烂。 也许是因为盯着同一个地方看的太久,苍漠觉得眼睛有点发涩,遂移开了目光,用力的眨了好几下后,才闷声闷气的应道: “陛下,好福气。” “哈哈,过奖过奖,苍王陛下一表人才,相信不日也能找到自己的心头所爱的。” 最好快点找到,这样就不会成日惦记着人家的老婆了。 要不是因为安如瑾,安如晦根本不可能会放叶离枝跟着眼前的这头狼走。 安如瑾是卡在叶离枝心里的一根刺,不让她亲手拔掉,她恐怕是死也不会安心的。 所以安如晦才会这么‘大方’。 当然,这种真相是不能对着苍漠说的,否则,苍漠利用起叶离枝来,会更加肆无忌惮、得心应手。 他连借人都不情不愿了,又怎么可能会让叶离枝受制于人! 苍漠不甚自然的笑了笑,道:“借您,吉言。” 既然安如晦已经发了话,那么离开只是分分钟的事。 离开那天,安如晦一路将叶离枝等人送到了苍漠来时乘坐的那艘大船停泊的船坞旁,才肯罢休。 因为走陆路太慢,所以来给大焱的皇太后祝寿时,各小国走的几乎都是水路,苍国也不例外。 大概是习惯了这种与叶离枝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日子,这次的送别中,两人表现的倒也算平静。 安如晦指挥着人将大批的货物搬上船——里面有为了季节的变换而准备的各种厚薄衣服、珍贵的首饰、胭脂,以及为怕叶离枝吃不惯当地的东西而搜罗来的一批比较好保存的食物等等……一应俱全,可谓照顾的面面俱到。 想起以前和万雅薇出去游玩时的排场,叶离枝摇头失笑。 虽不会再为安如晦的‘夸张’而感到惊讶,却为他始终不变的真心而感到深深的感动。 青龙军也整装待发,在冷冽的秋风中,各个佩剑而立,宛若一群石刻的雕像,不动如山。 安如晦把岑寂叫到眼前,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道: “这次再把枝儿弄丢了,你们整个青龙军都提着人头来见朕!” 岑寂忙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应道:“是!” 心中却暗道,上次那个凤扬王狡猾狡猾滴,他们这群武夫根本玩不过人家。 不过这次嘛……嘿嘿,一看那个四肢发达头脑好像有点简单的苍王,岑寂就断定:此人绝对不如凤扬王那般诡计多端! 安如晦稍稍满意,这才转身,抬起双手搭在叶离枝略显单薄的肩头,将她拉到自己眼前,冷硬的面色一下子柔和了下来,轻声道: “保重,别让我担心。” 叶离枝笑着应下,用微凉的玉手捧住他的脸细细的端详,好似要将他此刻的样子深深的印刻在心中一样。 她眼光柔和,感慨道:“我的少年,长大了。” 安如晦那颗被不舍折磨的死去活来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那些年龄的差距、身份的隔阂、甚至于男女的有别,都在她的这句话中全部灰飞烟灭。 好像有一座无形的桥梁架在了两人之间,连通了两人的心意一样。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亦是。 虽然比自己小,可那眼中的深情却从不比自己少。 要多难,这辈子才会遇到一个完全懂自己的爱人? 两人虽然不是青梅竹马,却好像比青梅竹马更加了解彼此。 难道说,人真的有上辈子? 要不然的话,她怎么就这么会戳自己的心窝子,轻轻的一句话,便可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大浪。 安如晦蓦地转头,对青龙军等人道:“朕命令你们,现在,向后转!” 一脸懵懂的青龙军们面面相觑,不过他们早已习惯了服从命令,闻言,立刻和他们的头儿一同朝后转去。 就在众人转身的一瞬间,安如晦放在叶离枝肩上的大手将人往前一拉,低头便吻住了她因惊讶而微张的粉唇。 呼啸的冷风中,苍漠面无表情的站在大船的甲板上,漠然的看着那对缠绵拥吻的人儿,沉默不语。 手下看看正和大焱陛下在光天化日之下亲的难舍难分的叶离枝,再看看花开独自妍、鸟鸣空山赏,孤零零的站在这里的王,眼底默默的流露出几许同情。 良久,安如晦才放开了她,额头抵着额头平复着气息,用令人沉醉的语调低声喃道:“真不想放你走。” 叶离枝抬眸看他,轻声的回:“陛下,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哪,不急于这一时。还有,麻烦陛下帮我照顾好水仙。” 734.第734章 贤夫难求 因苍国环境恶劣,又路途遥远,所以叶离枝决定将水仙留在宫中,不让她跟着去受这份苦了。 安如晦点点头,然后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身后却在此时传来苍漠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叶离枝只好放开圈住对方腰肢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道:“陛下也保重,我走了,等我回来。” 话音一落,人便干脆利落的转头离去,岑寂带着青龙军们也赶紧跟上。 看着紧跟在叶离枝身后上船的青龙军们,安如晦甚至有些嫉妒起他们来。 可是他不能走,不能任性的随意离开,因为他屁股底下坐的是龙椅,肩上扛的是整个大焱的江山! 根本没有任何任性的余地。 都说当皇帝好,可又有谁知道做皇帝的苦衷和身不由己? 看着叶离枝登上大船,踏上甲板,站在船头与他遥遥相望,衣袂随着狂风翻飞起舞,更衬得身形单薄,安如晦的心就疼的一抽一抽的。 他甚至生出了一股冲动,想要抛下所有,立即跟随她离去! 只是脚步刚刚一动,一直站在身后的小太监就觉察出他的意图,跳到他的面前死死的挡住了他,急声劝道:“陛下,三思啊!” 大船缓缓开动,站在船上的叶离枝似乎也发觉了他的异样,忙冲他摇了摇手,一脸担忧。 安如晦瞬时便安静了下来,小太监也随之退到了一边,不敢影响皇帝大人目送爱妻离去的视线。 撑船的长杆划破水面,推动着大船慢慢驶离安如晦的视野。 直到偌大的船变成了天际的一抹几不可见的黑影后,安如晦才收回目光,闷闷不乐的上了马车,回宫。 甫一踏进宫门,就有太后宫里的人来传话说,太后有事,想请陛下过去一趟。 安如晦脚步一转,一边改变方向一边问前来传话的人:“母后寻我所为何事?” 传话的宫人老老实实的应道:“奴才不知。不过……太后的心情,不甚美妙。” 这是委婉的说辞,直白点就是——太后她老人家又在发飙了。 安如晦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宫人挠头:“奴才实在不知。” 不知不要紧,反正可以当面问。 刚一走到太后宫前,就听里头清脆的传来一声瓷器落地的碎裂声响,紧接着是皇太后不可抑止的咆哮声: “这像话吗!说走就走,说回就回,她把这后宫当成什么地方?!回来这么些日子也不曾过来请安,皇帝居然还允许她跟着别的男人一起离开,皇帝的脑子怎么了,被门挤了吗!” 安如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低咳一声,大步的迈了进去。 不出所料,入目的是满地狼藉。 “母后,”安如晦头疼道:“您又在闹什么?” 皇太后气喘吁吁的坐在主位,看到他,宛若看见了可以发泄的树洞一般,立刻数落道:“你还有脸回来?连一个女人都关不住,瞧瞧你那点出息!” “母后消消气,”安如晦走过去,拿过宫女送上来的新杯子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不情不愿的端起后抿了一小口,才笑眯眯道: “母后啊,枝儿不是不想过来看你,是你实在太讨厌她了,所以不敢来。” 太后横眉立目:“我不是讨厌她,我是讨厌独宠她一人的你!” “好好好,是儿子的不是,”安如晦在她身边坐下,尽管刚刚送走叶离枝的他心情也不怎么美妙,但面对着一个比他更需要安慰的母后大人,他还是尽量语调和缓的道: “母后,女人不是用来‘关’的,一个只能用这种手段来留住女人的男人,也注定是失败的。” 太后冷笑:“少为她的水性杨花找借口!哀家才不听这套!” “那母后想听什么?儿臣说给母后听就是了。” “你!”皇太后斜眸怒瞪了这个胳膊肘老是往外拐的儿子一眼,没好气道: “娶了媳妇忘了娘,世人诚不欺我也!” 安如晦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端起茶盏喝茶。 皇太后最了解自家儿子不过,知道这个家伙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好,实际上却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掌控他,让他屈服。 她缓了口气,勉强心平气和的道: “她这是又去哪儿了?” 安如晦道:“为国效命。” “胡说八道!”心平气和一下子被安如晦理所当然的态度给击了个粉碎,皇太后拍案而起,怒斥道: “我泱泱大焱还需要她一个女人去抛头露面的效命?效什么命?跟别的男人跑了就叫效命?!” 安如晦皱眉,无奈的放下茶盏道:“母后,别说的那么难听。”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安如晦道:“事实是,她与安如瑾之间有着解不开的仇,想要自己去报,我便放她去了。” 皇太后狐疑的看着他:“真的?” 安如晦道:“如果是假的话,我也不可能送羊入虎口。” 皇太后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自从天如、腰亦柔相继背叛过她后,她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往安如晦的身边塞人了。 但是,他独宠一人不要紧,这个人非但不知感恩,安守本分的呆在后宫,反而天天想着什么报仇,继而东跑西颠,不知所踪,就是她所不能忍的了! 皇太后冷哼一声,以不容拒绝的口吻道: “不管她有什么理由,既然入了后宫,就必须老老实实的给哀家呆在后宫里相夫教子!报仇什么的,你既然是她的夫君,那就交给你去做吧!” 安如晦叹气道: “母后,我何尝不想这么做?安如瑾不仅跟枝儿有仇,跟我更是水火不容,不共戴天,可是……” 皇太后横他一眼:“可是什么?” “可是她对安如瑾的执念却比我深得多。和我在一起她固然快乐,可终究不能消除心底的不甘,要想这辈子过的无憾,就必须放手让她自己尽情的去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看着皇太后露出的不赞同的眼神,安如晦只得又道: “再者,枝儿非普通女子可比,她有勇有谋,几次重挫安如瑾让他无法成事,足以证明她的本领比之朝中的任何一位大臣有过之而无不及,将她强行锁在这深宫里无聊终老,委实是屈才了。” 735.第735章 绑不住她,一身风华 皇太后却对此深情厚爱不屑一顾,蛮横道: “前朝的规矩,女子,凡入后宫者,非父母丧事不得随意外出,即便是探亲,也是要提前同皇帝禀报得到准允之后方能出宫的!可你看看她,都给你惯成什么样子了!连生了个儿子,都被她给硬生生的送去了边疆苦寒之地,你却毫不阻拦,这这这……成何体统?!” 后宫中的确是有这样的规矩,如果叶离枝在场的话,大概也会惊讶安如晦对于她的纵容程度,居然会有如此之深。 安如晦对此却不以为意,语气轻松道: “她是天空翱翔的鸟,我却要把她关在这金丝笼里,我不忍心。” “可是她一个已经嫁为人妇的女人,却频频外出,皇帝心里,难道就没有生出几分芥蒂吗?这要是放在普通的人家里,她这种行为,堪称不守妇道!” 安如晦抿唇一笑,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皇太后一眼,幽美的凤眸中滑过几许锐利的光,看的皇太后莫名的心虚起来。 “怎么,哀家说的不对吗?” “母后当然说的不对,”这大概是第一次安如晦当面反驳皇太后的意见,皇太后一惊坐起,还以为儿子又是为了那个女人,不禁不满的咄咄反问道: “哪里不对?” 安如晦道:“母后是女人,可母后却从未为女人想过。规矩是人定的,既然人可以定,自然也可以改,母后在后宫中这几十年过的日子,难道就没有一点感触吗?” 皇太后听的瞠目结舌,连生气都忘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想怎样?!那是老祖宗们定下来的规矩……” 安如晦打断她,一字一字道: “那是没有付出就妄图以这种规矩绑住女人的一群愚昧又自私的男人!母后,同样是人,女人为何不可以出门?不过是男人那点疑心疑鬼在作祟罢了。我的确不想让枝儿走,可也并不想将她的下半辈子困死在这深宫里!我与枝儿是真心相爱,我爱她,也知道她爱着我,纵然偶尔会有猜疑和口角,但是这份感情却是毋庸置疑的!所以我根本不需要她去遵守那些什么狗屁规矩,因为她,绝对不会背叛我。” 皇太后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就算你相信她,可万一她在欺骗你呢?” “那又如何呢?”安如晦开阔豁达的笑,笑得格外爽朗好看: “母后啊,如果我都这样待她了她还是背叛我,那我也无话可说,因为她总有后悔的一天。但是,母后,您担心她红杏出墙,她又何尝不是如您一样的担心我三心二意呢?那为何我就可以自由的出入宫廷,她却不能?她担的是和你我一样的心,有着如您一样的顾忌——怕我不再爱她,怕我看到比她更好的女子带回来将她取而代之,怕我为了繁衍子嗣而与别的女子亲昵而独守空房……男人总觉得女人出门就是为了爬墙,可他们呢?又洁身自好了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们又凭什么自己出去逍遥快活,而让妻子坚守在家门之内,不得逾越一步?” 皇太后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后才呐呐的问道:“皇帝啊,你……还记得你自己就是个男人吗?你这么说,哀家差点以为你是女子了……” 安如晦失笑,笑着笑着表情又严肃了起来,认真道: “若不是母后一直与枝儿势同水火,儿臣又如何能发现做女子的不易呢?在母后的眼中,枝儿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但儿臣明明为帮凶却不曾听过母后的一句苛责,这是否太过厚此薄彼?她家破人亡,大哥又远赴西疆,独留一人在这深宫之中,为我辛辛苦苦的生儿育女,母后非但不觉感激,还要去处处为难她,儿臣实在是……实在是觉得对不起她。” 皇太后想起自己所做的过往种种,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安如晦又道:“枝儿虽是为了她自己而四处劳累奔波的去想办法报仇,可是受益者却绝非只她一人!安如瑾现下已联合诸多小国,不日即可成事,而一旦他得了势,其后果,母后可想而知。” 皇太后瞪大眼睛,失声道:“此事当真?!” 安如晦点点头,随即又道: “不过母后尽可放心,邪恶打不过正义,安如瑾再强,老天也不可能任由他残害百姓。枝儿这次出行,就是为了前去探他的底。而我,我能做的,就是当她最坚实的后盾,为她保驾护航。” 皇太后不服气的嘟囔道:“咱们大焱又不是那弹丸小国,怎可能打不过一个早就被贬为庶民的皇子?皇帝又何必如此依仗于她?” “开战自然容易,但是后果呢?安如瑾的野心日益膨胀,早已丧心病狂,又有火药在手,到时候必定是狼烟四起,哀鸿遍野,民不聊生,火药满天飞,断肢残臂随处可见,纵使成功灭掉了安如瑾,那些无辜枉死的性命又该如何挽回?当然,我可以派探子前去查探,可任谁也没有枝儿那般的了解安如瑾,母后可听过一句话?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一旦枝儿那里有了突破口,将会挽救多少人的性命,我想,不必儿臣多说了吧?” 皇太后长而尖利的镶金甲套微微的动了动,垂头陷入沉思。 要说不容易,每个女人都不容易,因为她们的使命是一样的。 其实她也并非什么刻薄尖酸之人,若不是为了安如晦的皇位和安家的王朝着想,说不定她真的能够和叶离枝做一对好婆媳。 但是之前她太过钻牛角尖了,认定儿子是被叶离枝所迷惑,所以才让她独霸后宫,耽误了安家子嗣的繁衍和皇位的巩固,这才对她针锋相对。 现在经过安如晦这么一说,才终于明白过来,爱这个东西是相互的,若安如晦不爱叶离枝,任她有七十二变三十六计,也别想让安如晦为她而守身如玉! 736.第736章 阶下之囚 孰对孰错,已然变得不可解。 皇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们的事……以后,哀家不会再插手,无论你是始终如一,还是终归抵不过种种原因而移情别恋,最终三妻四妾,后宫佳丽三千,哀家……在此事上,都将不闻不问。” 安如晦面色一喜。 他的最终目的虽然是希望母后能够接纳他这辈子只爱枝儿一个人的事实——毕竟谁不希望得到来自最亲的人对自己和爱人的祝福呢?但现在答应不再插手也不错。 只要皇太后松了口,那么等枝儿回来,在这后宫里的日子将好过的多。 安如晦打蛇随棍上,试探道:“那封后大典……” 皇太后佯装不耐的摆摆手,道:“爱封不封。” 看着听到这句话后,儿子非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差点飞上云霄的喜色,皇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在他的高呼‘儿臣代枝儿多谢母后’声中起身离去。 从太后那儿出来,安如晦连走路都是飘的。 贴身小太监看着自家陛下连走路都恨不能像小孩一样蹦蹦跳跳的样子,知道陛下现下的心情定然是处在极好的状态,无论提起什么样的闹心事都不会受到责罚,便适时的开口道: “陛下,奴才有一事禀报。” “何事?” 安如晦脚步一顿,眼角眉梢的喜色犹未卸下,将他无暇的容颜点染的神采飞扬,风华夺目,只一个漫不经心的回眸,便让还未来得及低头的小太监看到傻了眼。 “呃……是,是腰姑娘。” “腰亦柔?” 尽管腰亦柔和叶离枝长得十分相似,但安如晦对待她们的态度却截然不同,一听到这个名字,面上的喜色就已悉数散去,取而代之的冷冰冰的讥嘲: “怎么,她又想闹出什么幺蛾子?” 小太监毕恭毕敬道:“腰姑娘说,想要见陛下一面。” 与普通的阶下囚不同,安如晦已经断定腰亦柔是安如瑾派来离间大焱与其他诸国的人,因此下令对她‘格外照顾’,一有任何异动,必须立刻回报于他。 “见朕?好啊,那就让她见吧。” 一想到自己和叶离枝的无奈分离就是她背后的那个主子在作祟,皇帝陛下刚刚被喜悦压下去的火气就重新噌噌噌的窜了上来。 于是,刚出了太后的宫里,安如晦便转道去了天牢。 无论白天黑夜,天牢中都是暗无天日,只有几盏壁灯在幽幽的照亮着前方阴森而狭窄的路。 因天牢关押的都是极为重要的犯人,而这样的犯人连牢底坐穿的机会都没有,一般会尽快拉出去处决,因此还算干净,最起码没有老鼠横行,蟑虫肆虐。 可女子的尖叫声却仍隐隐的从通道尽头传来。 领路的牢头忙恭恭敬敬的解释道:“许是腰姑娘又在闹了,属下这就前去看看。” 一条手臂却拦住了他的去路,旁边传来陛下沉凉如水的声音,道:“不必了。” 牢头忙躬身后退,心里暗道,这女人的容貌名列前茅,脑袋却是凡善可陈,还当自己是太后倚重的姑娘呢,整天吵吵嚷嚷,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似的。 等来到关押腰亦柔的地方一看,果然,负责送饭的牢差正可怜巴巴的被腰亦柔从铁栏缝隙中伸出的双手给揪住了领子,整张脸涨得通红,却半分不敢抵抗。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牢差忙哀哀地叫唤道:“救命啊,快来人哪……” 牢头忙上前一步,揪住他的后腰带便将他从腰亦柔的魔爪中生生的扯离了下来,没等他缓过气来,便没好气的踹过去一脚,斥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要你何用!还不快来拜见万岁爷!” 牢差吓了一跳,一抬头,果然看见有位俊逸挺拔、贵气难言的男子站在面前,连面容都没敢细看,就忙低头垂首的行大礼道:“拜、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 牢中的腰亦柔早在看到安如晦出现时便安静了下来,笑容妩媚的开口道:“陛下,您就是这么对待您爱之入骨的女人么?您就不觉得心疼?” 安如晦淡淡道:“别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朕爱的女人姓腰,不姓叶。” “那小女今天就改名为叶亦柔,如何?” 安如晦唇角一勾,冷笑:“那朕会把这个名字制成烙铁,用火炙烤后烙遍你的全身。” 森冷的话语中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也让腰亦柔脸上的笑容一僵,险些维持不下去。 腰亦柔强笑道:“那陛下要是当真不爱小女的话,小女犯下如此不可饶恕的滔天之罪,又为何要留小女到现在呢?”她摸着自己与叶离枝一模一样的脸,水色的杏眸中满是奸诈和得意。 入牢后的日子虽然枯燥,衣食的水平也大大下滑了许多,但与她想象中的破衣烂衫、馊菜馊饭,以及遭受各种刑罚的场景迥然不同,这让腰亦柔误以为安如晦对着这张脸根本下不去死手,所以耐心的等待了几日确认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便又开始得瑟了起来。 “为何留你……你真的想知道?”安如晦问的别有深意。 “当然。” 腰亦柔很有把握,安如晦即将说出的原因,绝对和自己的这张脸脱不开关系。 但真相却总是让人幻灭。 安如晦似笑非笑的道: “朕已派人前去凤国给安如瑾带信儿,告诉他他的人落在了我的手里,如果想让她活下去的话,就亲自过来见朕,否则,迟一个月,便从你的身上割一块肉下来,直到他来,或者你死为止。” 腰亦柔这下是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维持着平静的面容,慌乱的眼眸却出卖了她,颤颤巍巍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安如瑾的人?不……我不是他的人,我也根本不认识他是谁!” “那最好,因为安如瑾从不会为一个陌生人而置自己于险地,这样的话,你的死,便是命中注定了。”安如晦抄着手,施施然的笑着道。 737.第737章 形势严峻 腰亦柔现在却只想把他脸上那欺世盗名的温润笑容给撕碎! “你下不去手,你根本下不去手的!不要再在这里吓唬我了,我才不怕!” 安如瑾的性子,腰亦柔再了解不过,那是一个野心勃勃又自私透顶的男人,同时,又很谨慎多疑。 让他孤身前来大焱涉险,只为救一个女子?呵,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腰亦柔面色惨白,双腿发软,只有紧紧的抓住冰凉的铁栏,方能支撑自己不会颓然的跌倒在地。 “朕下不去手?”安如晦微微眯眼,仔细的打量着那张与叶离枝相似、又不尽相同的面容,眼神清明,意志坚定的道: “物以稀为贵,人也是一样,有些东西并不是越多越好,就好比将真品和赝品放在一起时,赝品的瑕疵便会被暴露的一览无遗,让人只有想尽快扔掉的念头,而绝不会起什么珍藏的心思。你懂朕的意思吗?” 腰亦柔外强中干的咬牙喊道:“纵是赝品,也该有可取之处吧,我就不信陛下能够忍心随意丢弃和毁坏!” 看来某些人自以为有了能够拿捏他的软肋,便有恃无恐、无法无天了啊。 这种感觉可真是糟糕。 一旁的小太监立刻斥道:“大胆!在陛下的面前居然胆敢自称‘我’,小心咱家拔了你的舌头!” 腰亦柔的反应却是回以他轻蔑的一瞥,仿若打定注意只要有安如晦在,谁也不敢动她的一根毫毛。 小太监请示般的看向安如晦。 安如晦招招手,叫来牢头,一字一字,宛若玉碎般的清晰悦耳道:“行刑。” 牢头立刻应道:“是!”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陛下!陛下!你有本事就看着我啊,陛下!” 腰亦柔大惊,连忙拼命伸出双手想要去抓安如晦,可那个外热内冷的男人却已经漠然的转身离去,徒留一抹冷酷无情的背影在她绝望的瞳孔中,渐行渐远。 其实,太后待她还是很好的。 其实,只要凭着这张脸,哪怕她不能成为安如晦的女人,也会在后宫有着一席之地。 其实,安安稳稳的呆在这大焱的后宫之中,哪怕她心生叛变,安如瑾也不敢来将她怎么样的,哪怕想要派人来杀她,也是难上加难。 ——那次刺杀天玄的二皇子,如果不是有她在里面早早打点疏通关系,安如瑾派来的杀手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得手。 其实…… 其实哪有那么多其实呢。 浮于表面的恩宠和自以为是的把柄遮蔽了她的眼睛,让她得意忘形,也让她一败涂地。 腰亦柔面无血色的看着自碗口大的伤口中潺潺流出的浓艳鲜血,满腔的仇恨与郁愤却是无处纾解,仰头便是一声如困兽般凄厉的哀嚎。 在天牢的甬道中,久久不散。 *** 连绵的山随着平原的展开而到了尽头,大江进入开阔的原野地带,不知疲倦的继续向东奔流。 叶离枝好不容易适应了乘坐大船在激流中勇进的日子,不再动辄一个摇晃就吐个没完后,才终于有了能够和苍漠好好的坐下来聊一聊的机会。 苍漠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安慰道:“苍,快到了。” 这可真是个喜讯。 随着大船越行越远,外面的气候也变得越来越是寒冷。 苍国地处较北的地方,地广人稀,如果说去夏国是越走越温暖的话,那去苍国就正好与之相反,是越走越是冻人。 叶离枝第一次如此感激安如晦的周到,翻出他准备好的厚袄子,早早的就将自己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活像一只熊宝宝。 熊宝宝大大的松了口气,虚弱道:“那真是太好了。现在,你能跟我说说苍国现下的形式吗?我需要知道,兵权是不是全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这种事说来话长,苍漠抓过手下,让他充当起自己的翻译,开始细细的讲说起来。 每一个国家都是不同的。 苍的兵权自苍国诞生起,就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毋庸置疑的握在苍王的手中,而另一部分,则握在国师的手中。 苍的国师在苍国有着等同于王的,不可撼动的地位。 因为他,代表着苍国的神权!是据说,能够与神相通的人! 王权与神权起初本是互帮互助,相依而生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苍的某一代国师开始不满于手中的权力,妄图让自己的人登上王位,将苍彻底握在自己的手中! 好在,每一代的苍王从小就是千锤百炼,这一代的苍王并没有中|国师的奸计,顽强的活了下来,并因神权不可侵犯而将这口恶气狠狠的忍了下来。 但,你一旦开始忍气吞声,敌手就肯定会变本加厉了。 到了苍漠这一代的国师,已经仗着‘神的代表’的身份对苍国的国事频频强行干预,还总喜欢和苍对着干,扬言说什么,若不顺从他意,苍国将亡! 神权……神啊。 那当然是不能亵渎和侵犯的,所以苍漠才只能如他的父辈那样,对国师的种种逾矩行为全部忍下,如今两方人马已经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了。 手下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气愤,到最后,一掌击碎了叶离枝与苍漠之间的小几,气喘吁吁的好一阵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连忙跪地请罪。 苍漠摆摆手,示意没事,没什么表情的对着听的一脸目瞪口呆的叶离枝道:“就是这样。” 叶离枝缓缓闭上眼睛,轻轻的舒出口气。 她就知道,老天不会让她一帆风顺的。 苍漠的手中若只有一半的兵权,而且任何决定都会被国师强行干预的话,那无论她想做什么,都不可能会顺心顺意了。 苍漠这个苍王,当的可真是名存实亡。 叶离枝沉吟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开口道:“你我相处时日太短,我不能仅仅因为你的只言片语就将现任的国师打入十恶不赦的坏人中去。但是,我既然答应了你要和你一起对付安如瑾,那么就等于是站在了你这边……” 738.第738章 居心叵测 她顿了顿,才继续,字句中透出的坚定令人不可置疑: “那么,当务之急便是,如何铲除国师,灭掉神权,将苍国所有的兵权,全部、牢牢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叶离枝做了个握拳的动作,霸气不足,却极有气势。 此话一出,对面的两个男人登时露出震惊神色! 无论苍漠再怎么讨厌那个贪得无厌的国师,也从未、从未想过要铲除他,更没想过要消除神权! 神是可以消除的吗?怎么可能! 手下忍不住激动的反驳道:“神是不可冒犯的!我们若这么做,便是大逆不道!” 叶离枝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在自茶杯中散发而出的袅袅白烟中漠然的开口道:“那国师不好好做他的国师,反倒欲要插手政事意图谋权篡位……就不是大逆不道了吗?” 手下被噎的哑口无言。 苍漠定定的看着她,碧色的眸中风云变幻,良久,才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来:“我听你的。” 手下惊叫:“王!” 苍漠抬手,制止了他还未出口的劝说,看着叶离枝澄澈又莫测的水眸道:“你说的对,国师不除,我,必亡。” 手下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是苍漠的手下,一旦苍漠死了,他也别想逃出生天。 到时候,人都死了,还怕触怒什么神? 叶离枝微笑点头,赞许道:“你倒是看的明白。神权的确可畏,可是不该握在一群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小人的手里,成为他们胡作非为的最佳借口。一旦他们得逞,苍国将亡才是真的。” 其实倒不是苍漠看的明白通彻,而是叶离枝无论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他恐怕都会答应下来。 陷入单方面的狂热中的男人是毫无理智可言的。 幸亏,叶离枝并没有害他的心思,否则发现了他的这一点后,肯定轻而易举的便能将他捏在掌心,为己所用。 苍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问道:“杀掉国师之后,神权将陨落,苍国的子民将陷入惶惶不安之中,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叶离枝看了眼一听这话一脸愁云惨雾的手下,应道:“寻找可靠的人,取而代之。神权可以继续存在,但握在他们手中的兵权,就没有必要了,那只会徒增人不该有的野心。” 苍漠点点头,表示知道,又同叶离枝闲聊了几句后,才从叶离枝所住的舱室中走出,沿着木质的阶梯一步步登上甲板。 大船正在借风航行。 手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住,忧心忡忡的问: “王,您确定要这么做?” “虽然不抗冻,但她穿的圆滚滚的样子还蛮可爱的。” 嘎? 手下一脸问号,还以为是外面风太大主子没有听清楚自己的问话,忙耐心的重申道: “王,您真的决定要听叶姑娘的,灭掉国师一脉?” 苍漠遥望远方,眼神悠远,嘴角噙着一抹不自觉溢出的邪笑,道: “不过还是她认真的样子最动人,尤其是当她谈论大事时,那睿智狠决又狡黠坚定的眼神,让人……只想将她扑倒,压在身下狠狠的强吻一番。” 手下乖乖的闭上嘴巴。 他可以确定,不是他的王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而是根本没有听到! 人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呢! 到达苍国的土地时是一个天高云淡的早晨。 叶离枝头晕眼花四肢发软的从船上摇摇晃晃的走下来。 刚一脚踏实地的踏上这片坚硬的土地,她就恨不得直接扑倒在大地母亲的怀里,狠狠地打几个滚! 在大船上飘荡无依的过了这么多天后,她终于发现,人,果然是陆生的动物,根本不适合在水上生活! 情绪过于激动之下,她一个踉跄,险些真的摔个狗吃屎。 旁边一只大手适时的伸了过来,克制的抓住她的胳膊扶了一把,强忍着没有将手直接放到她的腰上去。 苍漠担心的声音自她旁边传来,问:“你,怎么了?” 叶离枝不好意思的笑道:“没怎么,就是……太激动了。” 苍漠开心道:“是,来到苍国,太激动吗?” ……好像是可以这么说,因为她脚底下现在踩着的,的确是苍国的土地。 但未免对方误会,她还是模棱两可的道:“苍国如此美丽壮阔,我能亲眼一见,当然是很激动的。” 苍漠笑眯眯道:“那既然,喜欢,就多住些日子吧。” ……他这句话到底是客气话还是别有用意? 叶离枝晃了晃坐船坐的还有些头晕目眩的脑袋,决定暂时还是不要拿这些问题来折磨它了。 苍漠带着叶离枝来到前来接应的人所牵来的马匹前,抱着她飞身上马。 “等等……”叶离枝手忙脚乱的抓住缰绳,努力回头问:“你怎么也跟上来了?” 苍漠指指自己的人带来的马,委屈兮兮的道:“马不够。” 可不是么,除了苍漠和他的手下,以及他带去大焱的那些大汉们,还有一支人数不算少的青龙军。 叶离枝心虚道:“那你怎么不让你的手下多准备些马匹来?” “我已经让他们,准备的,尽量多了。” 苍王才不会说马儿准备的少了什么的,是他故意的呢。 回来的消息在大船上路后才用传信的鹰送回,而那时候船上的人数已经可以确定了,他报个准数什么的不是难事。 可苍漠就是少报了几匹马,好让他有机会和叶离枝共乘一骑。 为什么是‘几匹’而不是‘一匹’呢,那是因为叶离枝太聪明了,只少了一匹马肯定会看出他的不良用心。 果然,等所有的马都被人骑上后,还有好几个苍漠的手下没有马骑,于是只好和体型相对瘦弱的青龙军里的人共乘一骑。 青龙军当然不乐意了!笑话,他们可是男人唉,怎么可能和这些糙汉子们后背贴前胸的乘坐同一匹马? 尤其是,这些糙汉子还都强行选择坐在他们的后面,马儿跑起来的时候,简直像被人抱在怀里似的! 当下,那几个被迫要和别人共乘一骑的青龙军们就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向叶离枝请求步行跟随。 739.第739章 神女与国师 叶离枝叹了口气,问苍漠道:“目的地离这里有多远?” 苍漠应道:“骑马一个上午即能到。不过,你们是,客人,让他们下来,换你们上去吧。” 那几个青龙军一听,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毕竟,他们虽然不喜欢和别人同坐一骑,可因为他们的拒绝而换别人走路的话,他们也是有些良心不安的。 叶离枝转头看了看那些汉子。 汉子们各个膀大腰圆,膘肥体壮,两个凑在一起骑马的话,对于马儿来说将会是个不小的负担。 她沉吟片刻,果断的下令道: “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去把他们换下来,让他们跟着跑,一个是与他们共乘一骑,你们自己选吧。” 几个青龙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愁眉苦脸的问:“娘娘,没有第三个选择吗?” 叶离枝微微一笑,不容拒绝道:“我不希望因为我们而拖慢了人家的行程,成为累赘。” 一听到‘累赘’两个字,青龙军们立刻肃整了脸色,转身爬回各自的马上,乖乖的与那些大汉们共乘一骑。 他们是安如晦派来保护叶离枝的,可绝不是为她拖后腿的。 队伍终于启行。 不过因怕叶离枝骑马的时间太长而导致身体不舒服,苍漠还是在途中停下歇息了好几次,这也导致等他们真正到达苍漠所在的地方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叶离枝险些被眼前所见的景象给惊呆了。 就见大片的草地上,无数帐篷拔地而起,帐篷之间火光簇簇,火星四溅,烤肉的香味弥漫到了每个角落,伴随着一种古老而陌生的韵律和节奏,身穿奇装异服的人们手拉着手,在篝火旁热情的跳着舞,唱着歌。 手下为叶离枝解释道:“这是为了欢迎我们王归来的仪式。” 果然,苍漠一下马,随着一声长而有力的呼喊,其意思大概就是‘王回来了’,那些歌声和舞蹈突然间变得无比热烈起来,宛若人们欢腾雀跃的心情。 与自己过往所见的所有地方都不同的异域风情扑面而来。 苍漠带着她娴熟的在帐篷中穿梭,头也不回的嘱咐道: “我已经让人为你安排好了住的地方,就在我的旁边,也将我的手下派给了你,免得你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遇到什么事情,也可以让这个手下前去传达给我。” 这段话用的是本地语,说起来可比苍漠说大焱话时流畅的多。 他的声音在暮色中更显低沉,却仍是无法掩饰少年人特有的清朗,两种矛盾的特质混合在一起,竟变成了一种特别撩动人心的好听。 手下将这段话解释给叶离枝听,顺便指了指自己,道:“王说的那个手下,就是我。” 叶离枝点点头,表示了解。 到达其中一个最大的帐篷前时,那前面的草地上已经弯腰低头,做右手抵在心口、万分恭顺状的站了一群人。 为首的那人与其他人的打扮又有些不同,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奇怪的图绘——包括他的整张脸,头戴着五彩缤纷的羽毛,活像一只大公鸡。 而他的身旁,则站了一个和他打扮的差不多的妙龄少女,少女五官轮廓立体而美艳,身姿妖娆,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神秘感。 但这种神秘感却让她变得更为诱人和引人探索起来。 苍漠看到他们时,表情淡淡,开始与他们不咸不淡的对起话来。 趁着这段功夫,被分配给叶离枝的手下极小声的为她介绍道: “为首的那人就是国师,名为玄邪雨,你可以叫他玄国师。他旁边的那个女子就是神女,名为青芜,也是国师一派的人。” 叶离枝好奇道:“神女是做什么用的?” 手下带着几分敬畏的回答道:“可呼风唤雨。且每一代神女,最后终将嫁给苍王。” 叶离枝闻言,立刻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跟那位神女比起来,她的容貌就显得稍稍‘逊色’了,相信苍漠不可能放着这么棵肥美的‘窝边草’不吃,偏偏要吃自己这棵‘杂草’。 这一放松,连带着一路行来因为不得不和苍漠‘亲密接触’而紧绷的表情,都跟着和缓了下来。 柔和的气质却惹得人更加想要亲近。 苍漠一直惦记着颠簸了一路的叶离枝还没有休息,因此没一会儿就将这一群人给打发了,然后转身对叶离枝道: “去睡一会儿吧,饭做好了叫你。” 叶离枝点头,跟着手下往自己的住处走。 那个走在国师身旁的女子却在此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在火光的照映下,眼中的戒备和妒忌清晰可见! 尽管说是晚饭做好了会来叫她,但实际上,等叶离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听到动静的岑寂立刻出声询问道:“娘娘?” 叶离枝打了个呵欠,抬手揉了揉眼睛道:“进来吧。” 岑寂这才挑帘进来,低头拱手道: “娘娘,送饭的人已经来过了,不过听说您还在睡着就没叫醒,又回去了,还说他们的王吩咐过了,等您醒来后随时可以叫厨子们重新做一份送过来。” 叶离枝摸摸肚子,感觉不怎么饿,便道:“不用了,明早再吃也不迟。倒是你,你怎么亲自为我守夜?” 岑寂咧嘴一笑,道: “娘娘不必担心属下。初来乍到,情况未明,属下不敢将守夜的事假手他人,唯恐娘娘有半点闪失,这才自己亲自上阵了。” 叶离枝失笑:“你倒是谨慎。” 不过想起那群以国师为首的那群人来,还是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心。 岑寂顿了顿,欲言又止,询问道: “娘娘,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离枝眉心一跳,转头看他,道:“说!” “是。晚饭时,苍国的国师又去找了苍王一趟,不知说了什么,让苍王大发雷霆,拎着国师的衣领将人直接从帐篷里扔了出来。” “什么?!” 叶离枝大惊失色:“国师的人没有因此而发起动乱吧?” 740.第740章 为你而赛 该死……她还是高估了苍漠,一个那么年轻的男人,必然是血气方刚的,只怕还没等她想好怎么除掉国师一脉,国师一脉的人就已经因被苍漠激怒而造反了! ……奇怪的是,苍漠这个王到底是怎么当到现在的? 照他这个火爆脾气来看,国师既然早就开始干预政事,插手他的决定,他早该和国师翻脸了才对,怎么对方还会巴巴的跑上门来找他? 岑寂忙连声安抚道: “娘娘莫要担心,国师并未因此而造反,只是扬言苍王陛下若是不依照他说的话去做,灾难必将降临苍国。” 叶离枝抚了抚受惊的小心脏,无语道: “身为苍国的国师,却整天口口声声的说什么苍国必亡……他到底安得什么心?” 这要是放在别国,早就被国君以大逆不道之罪而不知赐死几百回了。 岑寂挠挠头,表示自己也很是费解。 “好了,”叶离枝摆手道:“反正天也快亮了,你回去休息吧,另找个手下过来就行。” “这……”岑寂有些不放心的道:“还是让属下守到天亮吧,不然属下不放心。” 叶离枝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下来,两人的交谈这才告一段落。 一大清早,苍漠就早早的过来请叶离枝过去吃饭,美其名曰——接风洗尘宴。 说是‘宴’其实也不太妥当,因为等叶离枝到了之后,才发现所谓的‘洗尘宴’,其实就是一口煮东西煮的咕嘟冒泡的大锅和几张小板凳而已。 不过为了照顾她,苍漠还是安排了小几,并用安如晦让她带来的食材,让人做了几道叶离枝吃惯的东西来,专门放到她的面前。 叶离枝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散发出浓郁的热气和香气的大锅,好奇的问: “这里面煮的是什么?” 正在拿着勺子从里面舀东西的苍漠动作一顿,转头对她认真的解释道: “是羊杂汤。” “闻起来味道很不错的样子。”叶离枝搓搓手,跃跃欲试。 安如晦带来的东西固然多,但坐吃山必空,她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所以适应这里的风俗习惯和气候食物是必须的。 苍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绽出今天的第一抹灿烂的笑容,高兴道:“你要试试吗?” “当然!” 于是,叶离枝的面前就多了一碗滚烫浓郁的羊杂汤。 叶离枝迫不及待的捏起小勺尝了一口。 “啧!好辣!!!” 尽管很辣,不过她还是咽了下去,没有不礼貌的吐出来。 不过瞬间便大肆攻占了味蕾的辣味好似长了翅膀一般,飞也似的朝着她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窜去,简直辣的人神清气爽。 虽然没吃过这么‘重口’的东西,但辣过之后,那种浓郁的香味便快速的在口腔中蔓延开来,令人回味无穷。 好……过瘾! 叶离枝一边吐着舌头,一边一勺接着一勺的喝汤吃肉,看样子是被这锅美味又刺激的羊杂汤给彻底的征服了。 苍漠看着她辣的满脸通红、满头虚汗,粉红的小舌还一伸一吐,活像只发热的小狗一般的可爱模样,眼角眉梢不禁流露出几分难掩的喜爱之情。 “爱吃的话,多吃点。” “嗯嗯!” 这个不用他说叶离枝也止不住的想要吃个够的。 因为实在是……太好吃了! 光喝羊杂汤当然是不管饱的,下人又接二连三的上了些小菜和饼子,材料都是难得的精致。 两人隔着小几相对而坐,各自吃喝。 看到菜上来后,每一样里都有着数不胜数的红彤彤的小辣椒——苍国地处北寒之地,带辣的东西可以帮他们驱寒,所以每道菜里必有辣椒。 叶离枝看着它们的眼神真是又爱又怕。 辣的确很开胃,可吃多了她也受不了啊! 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苍漠立即亲自起身,端了一碗温水过来,然后从辣椒堆中帮她仔仔细细的拣菜,在水中反复的涮过几遍后,才放到了她面前的小瓷碟中。 “吃吧。”他说。 用词简单,却饱含了所有的温柔与体贴。 叶离枝默默的叹了口气,然后从自己这边拿起两个细馅大包子放到他的面前,道:“谢礼!” 苍漠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如浸在水中的宝石般碧绿的双眸黯淡了些许。 心里明白,她这是有恩报恩呢,为的是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仍是将她亲手拿过来的两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吃的渣都不剩。 没关系,他们以后的路还长。 吃过饭后,稍稍坐了一会儿,叶离枝正想着怎么将昨夜发生的事引出来,外面就有人兴冲冲的闯了进来,对着苍漠低头行礼道: “王,跑马场已经布置好了!” “跑马场?”叶离枝疑惑的看向苍漠。 苍漠让手下帮他解释道: “布置跑马场是为了赛马,原本赛马该在苍王离开的那段日子举行的,可惜他不在,于是就延后了,直到今天。” “为什么要举行赛马?”叶离枝化身问题宝宝,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求知欲。 手下只得又道: “因为此时已经进入了寒季,水草快要枯竭,那些放牧的男儿们也闲置了下来,所以正是比赛骑马的好时机。而且,如果在赛马中赢得头三名的话,还有大量丰厚的奖品,这些奖品中食物占据了大多数,可以让赢了比赛的人富裕的过完这漫长的整个寒季。” 他看了眼身姿挺拔的坐在小板凳上的苍漠,又颇为自豪的补充了一句: “我们的王可是每年赛马的头一名哦~!” 叶离枝搓了搓胳膊上亭亭玉立的鸡皮疙瘩,一个一本正经的男人突然卖起萌来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咳,”叶离枝干咳一声,道:“那我可以去吗?当然,不是参加比赛,是单纯的围观。” 苍漠被国师和安如瑾的事闹的一个头两个大,原本打算今年的赛马只负责布置场地而懒得参加。 但是一听叶离枝这样说,还是立刻改变了主意,道:“可以。” 741.第741章 挑起内乱 手下遗憾道:“可是我们的王今年决定不……” “我会参加,而且一定还是第一名。”苍漠打断他的话,对着叶离枝自信满满的道。 手下吃了一惊,不过随即便兴奋的跳了起来,道:“属下这就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王决定参加比赛了,嗷嗷嗷!” 激动的狼叫的手下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连告退都忘了,不过苍漠对于这些细节倒并不十分在意,转头对叶离枝道: “比赛在,下午开始,到日落时分结束,外面很冷,你真的,要去吗?” 叶离枝重重点头:“当然!”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有热闹可看,何乐而不为呢? 苍漠却是因她这句话而缓缓的笑开——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紧绷的双肩也在不自觉中慢慢的松缓下来。 其实,等将叶离枝真正带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来以后,他才发现问题重重。 苍国和大焱的地理位置不同,风俗人情不同,吃的不同,喝的不同,穿的不同,气候更是不同! 她一个娇娇滴滴的弱女子,该如何适应这里彪悍的民风? 一旦她水土不服,别说想尽办法的留下她了,她的小命能不能够顺利保住都是个问题! 但是叶离枝的表现却出乎意料的没有让他失望。 这里的特色美食——羊杂汤,她喝了,而且喝的津津有味。 这里的重大比赛——跑马,她也十分感兴趣,并且不惧严寒,表示想要跟去围观。 这是不是就表示,她对这里并不排斥? 苍漠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汩汩的流水声伴随着叶离枝清越疏朗的声音一同打断了他的思绪,叶离枝开门见山的问: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既然下午要去看赛马了,她也没有时间和苍漠旁敲侧击了,不如单刀直入,有什么问题早早解决。 苍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明显还没有完全散去后,重新翻涌上来的怒气。 他硬梆梆道:“国师。” “国师怎么了?” “安如瑾。” 叶离枝更加迷惑:“安如瑾又怎么了?” 苍漠重重的喘了几口气,觉得用大焱话跟她说不清楚,便只好让对大焱话十分精通的那名手下上前负责翻译。 认真的听了好一阵后,叶离枝才明白过来,简明扼要的概括道: “所以,这件事其实就是,安如瑾给了你们两个选择,一个是对你说的,说只要找到我,把我带回苍国,就可以帮助你们打败他。另一个是对国师那一派的人说的,说只要将他献给他,他便立下字据契约,保证不会再来攻打苍国,让苍国遭受火药的荼毒,对吗?” 苍漠点头,微眯的瞳眸里是掩不住的怒气! 国师和他对着干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从没有让他像这一次一样,怒形于色,将那老东西直接从帐篷里丢了出去! 叶离枝笑,大笑,前仰后合的笑,笑得肚子都开始隐隐发疼才擦着湿润的眼角缓过气儿来。 期间苍漠一直疑惑兼担忧的看着她,一条强健的手臂悬在半空,看样子是怕她一个不小心倒仰过去,准备出手搀扶来着。 苍漠不解的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们的国师,”缓过气儿来后,叶离枝的笑容便变成了冷笑,她阴恻恻的道: “国师可曾听说过安如瑾的那些前科?他最喜欢干出尔反尔、口蜜腹剑的事儿了,如果国师把我送出去,那么对付安如瑾的一个筹码便没了,对于安如瑾来说,统一天下的大业岂不是又更近了一步?” 苍漠深以为然的点头道: “我,也是这么想。” 与其卑微的等待着敌人施舍下的并不靠谱的安宁,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能博得个一线生机。 再者,叶离枝是大焱皇帝的女人,国师以苍国的名义把她送给安如瑾,岂不等于直接和大焱做对为敌? 纵然安如瑾对国师一脉许诺说什么等人送过去后,他便会立刻派人带着火药过来保护苍国的安危。 但又有谁知道,他派来的人和火药,究竟是为了保护他们,还是为了炸掉他们呢? 所以苍漠断然拒绝了国师的要求,并严重的警告他,最好别打叶离枝的主意,否则,他不介意冒着苍国亡国的危险,将这个老东西拖去后山喂狼! “安如瑾真是好计谋啊……”叶离枝叹息,上一辈子魂牵梦萦的影子清晰的浮现在脑海,却让现在的她每一刻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挑起苍国的内乱,顺便趁机派人过来杀了我。毕竟,我若还在大焱的皇宫里的话,他是很难动的了我的。但是出了大焱,一切就又不一样了……” 苍漠一惊,连忙问道: “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叶离枝佯装抱怨道: “什么怎么办?这件事你到现在才告诉我,我人都出来了,难不成还要半途而废畏首畏尾的巴巴再跑回去不成?再者,安如瑾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就算不在大焱,他也照样别想动我一根毫毛!” 安如瑾的臭名早就传遍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有人憎恨他,有人仇视他,但更多的却是畏惧他,害怕他,甚至盲目而狂热的崇拜着他。 突然从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口中听到一句‘安如瑾没什么好怕的’这句话来,不单单是负责翻译的手下,就连苍漠都狠狠的吃了一惊。 “你……” 他看着那双清澈而美丽的水眸,如此柔美,如此动人。 但自眼底爆发而出的仇恨和狠厉,却又让人心生寒意,遍体发凉。 “不用担心我,我亲爱的苍王陛下,”叶离枝微微一笑,所有情绪紧接掩去,不留一丝痕迹: “现在咱们该做的就是联起手来,除掉一切阻碍我们除掉安如瑾的障碍。并且,要做到对彼此都不能隐瞒分毫,及时的互相递送有用的消息,共同思考对策。否则,等一败涂地的时候,可别抱着我的大腿哭。” 742.第742章 天生我才 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便激起了苍漠滔天的不服气和满满的斗志! “递送消息,我会的。抱着你的大腿……哭,我绝对不会。” 他再怎么没有骨气,也绝不可能没出息的抱着一个女人的大腿哭! “很好,”叶离枝拍了拍手,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后: “我先回去休息一下,等下午再出门去看赛马,咱们下午再见吧,苍王陛下。” 苍漠起身送她到帐篷门口。 叶离枝前脚刚走,手下便皱皱鼻子,颇为不赞同的对苍漠道: “王,她一介女流之辈,居然胆敢羞辱您,说什么您会……抱着她的大腿哭,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苍漠不以为意的回到原位坐下,端起那杯叶离枝亲手倒上却并未喝完的茶水一饮而尽,道: “她只是,打个比方,没有冒犯之意。” 这短真是护的明目张胆。 手下一噎,又立即道: “可她的口气也未免太过狂妄了吧!安如瑾现如今是各国的头等大敌,她一个弱质女子却说他‘没什么好怕的’,轻敌可不是什么好事,属下怕她没有帮成我们不说,反倒还会害了我们!” 苍漠喝完茶水,捏着那枚小巧精致的茶杯把玩了一会儿,头也不抬的道: “她……有那个狂妄的资格。我信她。” 下午,寒风凛冽,苍茫的天空上盘旋着几只灰鹰。 用木栅栏围起的赛马场,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年迈花甲的老人,抱着孩子的妇女,健壮魁梧的汉子,还有活泼可爱的少女们,几乎无论男女老幼,都为了这场赛事而纷纷倾巢而出。 说是比过年还热闹一点都不夸张。 叶离枝甚至怀疑是不是整个苍国的人都赶来了。 在太阳升起的东方,还临时搭建了一座高台,高台上坐着泾渭分明的两拨人马,左边的那一拨是国师的人,右边的那一拨大概是苍漠的人。 两方人马的中间隔着一道可以让大风轻易通过的缝隙。 赛马场上,数十匹骏马正在整装待发,还有那些明显还未成家的少年们,正聚在一起,摩拳擦掌的不知在兴奋的讨论着什么。 叶离枝眯起眼睛仔细的看了看,发现参赛的人的确都是些身材健壮的少年人,根本没有成熟一点的男人后,忍不住问向负责翻译的手下。 手下告诉她,却原来,这并不仅仅是一场赛马大会,更是相亲大会! 取得前三名的少年,可以和苍国内最漂亮的女人成亲,而对方不得有任何异议! 当然,能够取得前三名的少年,本身也是不同凡响的。 除了可以得到娶漂亮女人进门的福利外,那些被他们的英姿所迷倒的少女们也会成群结队的送上他们的帐篷门,心甘情愿的做他们的妾,为他们生儿育女,并以此为傲。 而这些少年的来历亦是与旁人不同。 苍国是由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的,这些部落在被第一代苍王合并以后,除却那些因为反对合并而反抗的厉害的被苍王全数灭掉外,其他的部落仍旧完好。 但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部落了,而应该称之为‘家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些沦落为家族的部落依然繁荣兴旺,是苍国王朝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的后代或是成为苍王的手下为苍王效力,或是进入军队保家卫国,极为受苍王的重视。 所以,这些少年毫无疑问的,是那些从大家族中出身的优秀后辈们。 他们前来参加赛马,除了那些战利品和女人外,更重要的便是在这一代年轻的苍王面前充分的表现自己,以期得到苍王的重视和重用。 毕竟,苍国可没什么科举制度,他们的优秀通常体现在体力和胆气上,忠诚的信奉着‘强者为王’。 想要被别人看重,就必须要比别人更加勇猛和凶悍才行! 蓦地,那个一直被排挤在一群发育得有些过头的少年外的,一个频频抬头看向天空的瘦弱少年引起了叶离枝的注意。 叶离枝抬手指向他,问向身旁的手下道:“他是谁?” 手下只看了一眼便道:“哦,他啊,是穆阿家族派来凑数的。” 叶离枝惊讶:“凑数?” “嗯,”手下有些不屑道: “这小崽子,听说自小就体弱多病,可他阿爹的婆娘们生了一堆,都是女儿,只有他一个小子,便送来凑数了,参加了三次赛马,次次都是倒数第一。” 在苍国这种子民们主要靠捕猎为生的地方,男子身体弱,等同于废物一个,也难怪手下会不屑一顾了。 叶离枝却并不这样想。 **************,也许,那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只是生错了地方而已。 她眼眸一转,道: “能把他请过来一下吗,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他。” 苍漠早有吩咐,无论叶离枝提出什么要求,都必须尽量满足。 因此手下立刻满口答应道:“能!叶姑娘请稍等。” 便一把摁住栅栏,一个利落的腾跳跃了过去,直奔那个少年而去。 不多时,少年便蔫头蔫脑的和手下一起回来了。 手下在他的后背上毫不客气的拍了一掌,用苍国话喝道:“挺起胸膛来!我苍国的男儿应该都是顶天立地,别跟个娘儿们似的有气无力!” 少年被他拍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却是敢怒不敢言,满脸不甘心的来到了叶离枝的面前。 手下为两人互相介绍了一番。 原来,少年叫‘子默’,是穆阿家族最小的儿子,因为只这么一根独苗苗,所以全家上下从小就将他宠上了天,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因此造就了少年一副不堪蹂躏的身骨。 见了叶离枝,少年也不行礼,而是略有不耐烦的用本地话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叶离枝打量着他的穿着。 在赛马场中,大概就属他穿得最多了。 呼啸的寒风中,其他的少年都是只穿了一件兽皮坎肩,露出肌肉隆起的肩膊,好似半点都不知道冷似的。 743.第743章 赛马大会 唯有他,从头到脚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几乎快和叶离枝一个级别了。 叶离枝顿生好感,抄着手问站在栅栏里的他: “你刚才在看什么?” 手下开始当传声筒。 少年乍然听到这陌生的语言时还有些愣怔,不过很快挑眉挑衅反问: “你管我在看什么?” 手下作势要呼他巴掌。 迫于手下的淫威,少年只好缩着脖子,不情不愿的道: “在看天。” 叶离枝顺势仰头望去,道:“在看天上的老鹰?” “不是。” “那是什么?” “是……”少年说到这里,有些犹豫,迟疑的看了一眼手下后,才试探的应道: “在……看雨。” 手下一个字不落的翻译给叶离枝。 叶离枝再次抬头看天,确定风虽然大,但太阳高挂,万里无云后,不禁困惑道: “哪里有雨?” “要过一会儿,”少年顿了顿,又紧接着问道:“你信吗?” “信什么?”叶离枝越听越糊涂了,开始怀疑是不是手下在偷懒,或是在翻译错误的信息给她。 “信我说的话,”少年认真的看着她,不大的眼睛灼灼发亮,道: “等一会儿,天上就会下雨。不过,很小,不会影响比赛的。” 叶离枝恍然一笑,道:“信,怎么不信,你会看天象?” 这下轮到少年疑惑了,反问道:“天象是什么?” “就是……”叶离枝沉吟了下,才找到一句比较浅显易懂的解释: “就是你看着天,就知道下一刻,天会变成什么样子。” 少年听了,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 “对对!就是这个样子!” 叶离枝不知想到了什么,抄在袖子里的手猛地紧了紧。 低沉浑厚的号角却在此时吹响,周遭一下子骚动了起来,少年急急道: “赛马要开始了,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找大姐姐玩!” 叶离枝的‘嗯’声还没落地,少年已经转身跑远,臃肿的身子像一颗逐渐滚圆的球。 手下跳了出来,重新站回她的身边。 苍漠也在此时惊艳出场。 他胯下骑着一匹黝黑发亮的高头大马,上身****,精健的肌肉一览无遗。 挺直的后背上背着一只箭袋,弓斜跨在胸前,随着苍漠的呼吸起起伏伏,带着说不出的狂野气息。 他一出现,就好像女儿国里突然来了个男人似的,少女们放肆的尖叫声直冲霄汉,震得叶离枝险些站不稳脚跟。 被他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扫过的地方,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恭敬的低头行礼,做出最最温驯的臣服状。 苍漠抬手,示意免礼,目光假装不经意的朝着叶离枝这边扫了一眼,然后驾着黑马缓缓地朝着少年们那边走去。 热烈的尖叫声仍在此起彼伏,连叶离枝身边的手下都激动的不能自已,张开嘴放声大叫着,好像看到了头狼的野兽。 叶离枝抬头揉了揉发疼的耳朵,看着苍漠与少年们会和后,简短交谈了一番后,少年们便背起箭袋,拿起弓,纷纷翻身上马,趋着马儿和苍漠站成一排。 子默所在的地方,是距离苍漠最远的一个角落。 被围出的宽阔的马场中央,立着十个靶子。 喘口气的空隙中,手下还不忘对叶离枝解释道: “赛马只塞一圈的,这一圈当中,谁十发十中,又跑在所有人的最前面,谁就是赢家!但有时也会出现两匹马并驾齐驱的情况,如果他们射中的靶子数一样的话,那么就会让他们两个一起再跑一圈,直到决出最后的胜负为止。” 叶离枝默默的点点头,不说话,害怕影响他对着苍漠发花痴。 这比赛听起来简单,但真正能够夺得冠军的人却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十个靶子都离着少年们很远,而他们必须要绕着赛马场的最外围跑圈,不能靠近。 其次,靶子并非规矩的排列,而是参差不齐,有的靶子前后排列,甚至只能从某个角度才能射到后面的那个上去。 最后,还要跑成第一名,这中间据说可以随意给同伙使绊子的,可以不择手段。 哪怕对方是王也可以,只要是在赛马场上,便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一听到这个规矩,叶离枝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隐隐的感觉到了苍国的‘彪悍’之处。 这规则……不明摆着诱人犯错吗!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赛马,会有多激烈了。 果然,一声号令之下,少年们齐声怒喝的‘驾’字便响彻天际,马鞭狂甩,马蹄狂飞,一时间沙尘骤起,连人和马的模样都看不清楚了。 叶离枝另一边的岑寂看的张口结舌,忍不住低声的喃喃道:“好猛……” 叶离枝道:“更猛的还在后面呢。” 她的预见变成了现实,刚刚起步的一瞬,就有一个少年冷不防的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却原来是他旁边的少年在马儿起步时便朝着他的马腿甩了一鞭子,马鞭缠住了马儿的前腿,用力一拉,便扑倒在地,自然把那少年带了下来。 被暗算的少年气呼呼的从地上爬起,顾不得生气怒骂,连忙强行拉起马儿,跃上马背奋起狂追。 比起旁人的明争暗斗、明谋暗算,苍漠这个苍王倒是悠闲的多。 他不紧不慢的驾着马儿跑着,游刃有余的躲避着身旁少年的攻击,精睿的眼眸仔细的打量着场中的靶子,计算着它们与自己之间的距离,以及该用多少力道、从哪个角度射出最为合适。 不多时,便来到第一个靶子的面前。 少年们连忙停止内斗,开始挽弓搭箭。 起哄声开始如浪潮般涌动起来。 在射箭时,外界的干扰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有的家族为了能够使自己的后辈成功夺得前三名,便会派人在别人射箭时乱喊乱叫,什么‘xx射不中’‘xx射不准’‘xx射不到’之类的话,最是能动摇这些心智还不够成熟的少年们的注意力了。 可是机会一闪而逝,马儿不能停下瞄准,一旦少年们稍有分神,那么射不中便会从诅咒变成现实了。 744.第744章 示好 叶离枝咂舌:“怪不得人人都想得第一,这奖品,未免有些太过丰厚了吧!” 手下眯细了眼,仔细的看了看,皱起眉头嘟囔道:“不是啊,去年可没有这个的……听国师说,这好像是一直放在神的面前的一把削铁如泥、削金断玉的神器,据说可以保护持有神器的人安全无虞,化险为夷。为了表示对王取得第一的祝贺以及,他们对于王绝无二致的忠诚和顺从,现在就把这柄匕首献给了王……” 听完了这番话后,叶离枝表示嗤之以鼻: “他们要是真的对你们的王忠心不二的话,就应该凡事尊重你们王的决定,而不是擅作主张的插嘴和插手。” 手下从鼻子里重重的喷了口气,大力赞同道:“叶姑娘说的极是!” 苍漠一脸漠然的将匕首收下。 过于精致和漂亮的匕首静静的躺在他略显粗糙的掌心之中,散发着美丽而神圣的光芒,好似真的被神明赋予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可以保护那个拥有它的人一样。 苍漠心念一动,人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朝着某个方向大步踏去—— “王?!”身后传来国师不解而疑惑的惊叫,但这并不能够阻挡苍漠的脚步。 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宛若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朝着那个攻占下他的心的那个人笔直走去—— 叶离枝看着离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的健硕身形,一直保持着淡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裂缝,宛若一只受到了极大惊吓的猫儿一般下意识的弓起了背,有些无措的低声问向身旁的手下道: “你、你们王现在是要做什么?比赛最后还有什么特殊的仪式需要我的帮忙吗?!” 没想到手下也是一脸迷茫,期期艾艾的应道:“这个……属下也……不晓得啊。” 岑寂则是一脸戒备的把手摁在了刀鞘上,虎视眈眈的紧紧盯着苍漠,一旦对方欲对他家的娘娘欲行什么不轨之事,就立即出手,毫不客气的将对方一剑穿心。 ——这可是他们陛下临行前对他们特意嘱咐过的,一旦因为这个而得罪了苍国,陛下说了,不要紧的,朕会立即发兵,成为你们最最坚实的靠山! 靠山我有,打趴苍王也不怕! 于是就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下,苍漠终于来到了叶离枝的面前。 他们的中间还隔着一道木制的栅栏。 彼此的身影却清晰的倒映在眼中。 苍漠抬手,将那把匕首毫不吝啬的送到了叶离枝的面前,声音低沉而极具磁性的道:“喏,给。” 少女们骤然响起的尖叫声呛得叶离枝一阵干咳,还没等想好在这个情况下,怎样才能不伤到对方面子的将东西拒绝掉,苍漠的另一只大手已经越过栅栏,抓起她的一只手,不由分说的硬是将匕首塞进了她的手心! 与此同时,有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惊叫四起! 当然,这次倒不是因为少女们的羡慕嫉妒恨,因为在苍漠出手欲要去抓叶离枝的手的一瞬间,岑寂已经抽剑而出,将雪亮而锋利的剑刃准确无误的架到了苍漠的脖子上! 大批苍漠的手下立刻手持武器哇哇大叫着围拢了过来,前后左右毫无死角的将叶离枝和岑寂围在了中间,惊得周遭围观的苍国子民们连连往后退去,生怕被她连累,殃及无辜。 其实叶离枝自己也很无辜。 她叹了口气,交接的一刹那,对方过于强硬的力道让有棱有角的宝石硌得她的手掌微微发疼。 她抬起另一只手,徒手摁在剑刃上,迫使岑寂不得不缓缓放下了长剑。 “他没有恶意的。”叶离枝说。 有的大概只是一点年少懵懂的爱意。 但叶离枝宁愿他有的是恶意! 她再次叹气,抬头看他。 被打湿的额发柔顺的贴在光洁饱满的额间,几滴细小的水珠沾在浓长而纤细的睫毛之上,目光在天光的映射下稍显迷离,掩去了内在的精明和干练,属于她的可爱和秀丽就这么近距离的全部曝露在他的面前,诱的苍漠内心一阵悸动,近乎是迷恋的死死盯着那一低头就可以吻到的睫毛。 岑寂的声音冷冷的自一旁传来: “苍王冒犯了。” 同样是男人,他要是看不出此刻的苍漠在想些什么,他就去挥刀自宫! “只是,一件小礼物,而已。” 苍漠一边心不在焉的应着他,一边抬手,动作轻柔的拨开那缕快要刺进叶离枝眼睛里的发丝,叶离枝偏头一躲,却没躲过,不禁一阵无力。 不过,在发丝整好之后,苍漠便转身,潇洒利落的走了。 他的手下们狠狠的瞪了岑寂一眼,也跟着转身离去。 看着他遗留在自己手中的烫手山芋,叶离枝想扔,但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尖锐目光,却让叶离枝毫不怀疑她要是真的扔了,那些苍漠疯狂的仰慕者们一定会一拥而上,将她虐成渣渣…… 叶离枝硬着头皮将东西胡乱塞进袖子里,也没心情再看下去了,对岑寂低声道:“咱们回去吧。” 岑寂简直求之不得!立刻应道:“是!” 于是在少女们如狼似虎吃人般的眼神中,叶离枝做贼似的,带着岑寂低调离去。 没有看见在国师的身后,神女一直钉在她身上的充满恶毒的目光,此时正闪烁着算计的锋芒。 赛马结束,刚一回到帐篷中,就从门口的守卫说叶姑娘在里面等他。 苍漠一喜,连忙掀帘而入,入目的却是坐的坦坦荡荡,好似下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叶离枝。 苍王心中那点小小的窃喜像一株风烛残年的小火苗似的,噗哧一声就灭了。 因为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对方在这里等他是为了谈正事。 ……该死的正事。 “我想向你要个人。”叶离枝开门见山的说。 “谁?” 闹心的情绪像大火一样瞬间燎原,苍漠现在只想知道那个好命的得到了叶离枝的青睐的家伙是谁,然后抓过来跟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弄死对方! “他叫子默。” 745.第745章 战利品 所以一到射箭的时候,少年们的眼神蓦地全都变得极其专注起来,各个,拉满强弓,屏息以待,只等在发现目标后,一发即中! 苍漠的身体朝着靶子所在的地方转去。 劲瘦的腰肢随着他的动作扭出一道性感的曲线,抬手搭箭的动作更是悠然中透着霸气,胳膊上的肌肉随着他手中慢慢拉开的弓而崩起强健的轮廓。 行到某一个点时,他突然松手,箭矢嗖的一声,离弓而去! 所有的声音一瞬之间静了下去,又在看到利箭正中靶心时,以成倍的高度骤然爆起! “王!好样儿的!” “我王最棒!” “我王最强!” 不用手下翻译,叶离枝也知道他们撕心裂肺所喊的内容无外乎是这些。 苍漠高踞马上,傲然一笑,继续闲庭信步般的继续前行。 而有两个少年已经滚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就是一开始暗算别人和被暗算的那一对儿。 看了半天苍王的个人表演秀,叶离枝才想起来,子默怎么不见了?! 就凭他那行动不便的臃肿身躯,别说和别人斗了,就是被人随随便便踹一脚,都能从马背上摔下来吧? 叶离枝连忙四下找寻起来,接着,在队伍的最后方,发现了一个慢慢悠悠往前行进的身影,子默正稳稳当当的坐在马儿的背上,前无对手,后无追兵。 叶离枝:“……”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有点想太多。 一个命中注定的最后一名,谁又愿意浪费自己的时间跑回来踹他一脚呢? 叶离枝啼笑皆非的收回目光,心中默默地打起了小算盘。 严格来说,苍漠也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和其他的少年一样,年轻张扬,热血鼎沸。 但他又和别的少年不一样,从小跟在父王的身边,瞻仰着他的身姿长大,他便养成了一份同龄人决计没有的冷静睿智、洞察先机,以及狠辣果决。 漫天的尘沙迷花人眼。 但苍漠就是能够准确的狠狠击溃挑衅的对手,抢先摸准打中靶心的位置,并在出手的那一刻心无旁骛,任凭周遭呼喊雷动,仍是归然不动,一击必中! 连常年呆在军中的岑寂都忍不住的赞叹出声: “这个苍王……真真是年少有为啊!还有,噗……这风太大,沙子都吃进嘴里了!” 叶离枝抿唇一笑,道:“不是他年少有为,而是他必须优秀,因为他是苍国的王,若不够优秀,便不配为王。” 只有抱着必胜的信念,才能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不为任何外物所动的冲向终点! 尽管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但她仍不得不为这个少年微微心疼起来。 在苍国,这个王可真不是好做的,可不比以前的夏国,哪怕国君是个棒槌,只要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就可以在那张龙椅上为所欲为、耀武扬威。 而在苍国的信条,却是强者,方能为王。 叶离枝看着苍漠以毫无悬念的姿态毫无悬念的赢得了比赛,紧接着,第二、第三名也被评选了出来,与此同时,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不知被哪里刮来的大风送来了成片的乌云,斜斜的小雨随风而下。 好在,这次比赛并没有出现两人齐驱并驾、并且射中的靶心完全一致、需要再行比赛一次的情况。 “下雨了!” “怎么下雨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是啊,真是怪了……” 旁边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叶离枝不需要听懂,只从他们抬头看向天空满脸疑惑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谈论着什么。 她微微一笑,伸出一手,看着细小的雨滴打在掌心,丝丝凉意在温暖的肌肤上真实的蔓延开来,目光不由得朝着那个走在最后,牵着马儿,垂头丧气的少年看去。 突如其来的小雨并没有浇熄人们的热情。 赢得比赛后的礼物被搬到了高台上,国师站在上面,举起一只拳头,不知在大声吆喝着什么,吆喝完了之后,便有两个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少年连同家人一起,上前态度恭敬的领属于自己的那份奖品。 奖品果然很是丰厚。 有野鸡、兔子、狍子、野鹿、蛇、野猪等等,各个都被五花大绑,且长得十分膘肥体胖,看来不是被驯养的,就是捕猎他们的猎人猎术极高,能够在不伤害到它们性命的情况下将它们安全带回。 活的东西可比死的要放的久的多。 两名少年和家人以及家中下人们欢欢喜喜的提着战利品走出赛马场。 几个长相极为漂亮的少女紧随其后。 最后剩下的那堆奖品最多,但奖品的得主——苍漠苍王却是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紧接着不知说了什么,立刻有手下们上前来将奖品拿了下去。 但是从苍漠身边开始响起的欢呼声却是一浪高过一浪。 叶离枝看向手下,手下忙解释道:“肯定是我们王的老规矩了,每次他赢得比赛,都会将奖品全部做成熟食,挨家挨户的分送下去。” 王送的东西也不需要多,只是一份心意,那些收到的人家哪怕只看到一根毛,恐怕都能激动的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直接放到祖宗们的牌位前供起来。 幸亏……苍国的人不多,这些东西要是分的小一点的话,说不定每家都能分到一点。 紧接着还有一箱金子。 苍漠又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叶离枝好奇:“这也要挨家挨户的分?” 这要怎么分,每人割一小块带回家去吗? 手下扑哧一笑,道:“叶姑娘想左啦!我们王这是要把金子全部兑换成粮食,送到那些家中没有壮丁、或是鳏寡孤独的人那里去!” 叶离枝心中一动,眼中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 一个王只有优秀当然不行,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颗以‘仁’治国的心,国家才能发展的长久。 最后,则是国师用双手毕恭毕敬的捧着一个镶满了宝石的匕首,举过了头顶,带着自己身后的一群人双膝跪地,对着苍漠呜哩哇啦的说了一通,好像很是郑重的样子。 746.第746章 试一试她 苍漠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叶离枝只好继续解释道:“听你的手下说是穆阿家族的人,每次赛马都是最后一名的那个。” 弱者总是不受关注的。 苍漠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穆阿家族他知道,但具体到每个人身上就有点模糊了,只好跳过这个话题,道: “你要他做什么?” 叶离枝俏皮一笑,歪着头神秘兮兮的道:“保密。苍王陛下就说肯不肯给吧。” 苍漠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肯’突然就这么搁浅了下来。 “你……容我再想一想。” “好。” 空口白牙的突然要人,任谁也会觉得奇怪,叶离枝早就做好了耐心等待的准备,干脆利落的告辞走人。 入夜,四野一片寒风过境的萧索声响。 苍漠盘腿坐在榻上,正与自己的死忠心腹——雅竹密谋。 雅竹人如其名,长得又瘦又高,气质温雅,博闻广识,面貌很是俊秀,是和苍漠一起从小长大的人,原本是他的父王准备给他做侍从的,没想到雅竹足智多谋,帮他躲过了不少国师那帮人给他下的绊子,便从侍从一跃成为了他的谋士。 就连叶离枝来苍国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帮他对付安如瑾的这件事,苍漠都只告诉了他和贴身的手下——追风两人。 雅竹道:“王待如何?” 苍漠道:“我信她,可不信安如晦。而她又爱着那位大焱的帝王。” 雅竹了然,笑道:“王是怕她被大焱的皇帝蛊惑,帮他一同来害王?那王大可将人遣回。” 苍漠纠结的皱起浓眉:“可能对付安如瑾的,只有她一人。” 雅竹只好又问:“那王待如何?” 苍漠跟个小孩似的扁起嘴巴,委屈兮兮的道:“她向我要人,却不告诉我为何。” 也只有在自己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人面前,苍漠才会露出这副率真面容,展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幼稚的一面来。 雅竹哭笑不得,道:“王啊,那您到底是信她呢,还是不信她?” “我信她,”苍漠重申道:“可跟着她来的青龙军的头领却在今日对我刀剑相向,我怀疑……” “怀疑青龙军的头领是安如晦派来谋杀您的?”雅竹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认真的想了想后,才道: “所以,王是想知道,叶姑娘和青龙军的头领来我们苍国的目的,到底是不是一样,对吗?” 纵然叶离枝的‘威名’在外,可她的人品如何还真没几个外人知道,也不怪苍漠会这样怀疑了。 虽然她阻止了青龙军头领的剑,但又有谁知道,那剑是不是在她的授意下架到他的脖子上的呢? 苍漠只想要一个能够全身心的帮助他的人,而不是再来一个像国师那样对他阴奉阳违、明里帮他,暗里却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人。 ……尽管他深信,叶离枝不会是那样的人。 可是在狂热的迷恋之外,还有一丝理智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他——他还是个王,他的肩上还扛着整个苍国,绝对不能感情用事! “这个,还不简单?”雅竹见苍漠郁郁的点头,笑道: “我们且去试一试她,不就能见分晓了?” 苍漠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的射向雅竹,追问道:“怎么试?” 雅竹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凑上前去,道:“王,我们这样……” 正在睡梦中的叶离枝莫名的打了个冷战,将被子裹的更紧了些后继续呼呼睡去。 次日一早,叶离枝正坐在自己的帐篷里吃早饭,冷不丁的帐帘一挑,苍漠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从他皱紧的眉心和臭臭的表情来看,他此刻的心情应该是……相当恶劣。 叶离枝咬着筷头,小心的问:“苍王陛下,您……怎么了?” 苍漠玫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梗着脖子不说话。 叶离枝只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紧跟在他身后的手下。 手下开始呜哩哇啦的诉说。 叶离枝身旁的追风——也就是从苍漠的手下荣升为两人的翻译官的那位,耐心的给叶离枝解释道: “哦……他的意思是说,今早那国师又去王的帐篷里闹了,说是已经将叶姑娘到达苍国的消息暗中传递给凤国里的那位,而凤国里的那位也发了话,苍国要是不能在一个月之内将人交出来的话,他就……派兵前来攻打。” 咯嘣一声,叶离枝险些将嘴里的木筷咬断: “我跟那国师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 追风帮她翻译了手下的回答: “不知道。不过王已经坚定的拒绝了他,并决定今天出去打猎散心,来这里是想询问一下叶姑娘,一同前去吗?” 出了这样的事,苍漠难免变得更加提防国师,将她时刻带在身边怕也只是求个心安吧。 叶离枝看了眼自进门起就一直沉着脸的苍漠,无奈的妥协道:“好吧。” 青龙军和苍漠的手下们一同踏上了前去打猎的路。 上路前,每人都分到了一碗苍国独创的烈酒,壮胆又御寒。 岑寂原本心生疑窦,不过见酒是从一个坛子中倒出来,且对方的人毫无顾忌的全部牛饮而下,只好也跟着接过了碗。 他一动,身后的青龙军们也悉数照做。 叶离枝看着递送到面前的那只海碗,指着自己的鼻头问:“我也要喝?” 苍漠道:“酒量不好的话,请便,可以给你换碗热汤。” 叶离枝松了口气,果断抛弃烈酒换热汤,却没看到在她仰头咕嘟咕嘟豪迈的几口灌下时,苍漠若有似无的投来的别有深意的目光。 因为只是散散心,所以一行人并没有走远,只翻过了两三座山丘,便在一处密林中停了下来。 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起去打,饶是聋子也能吓跑,所以苍漠让想去的人分头行动,不想去的便原地休息,且,一定要保护好叶离枝。 叶离枝笑着答应,看着苍漠带着寥寥几人远去的背影的眼却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747.第747章 患难 阳光穿透枯褐的枝桠,投射在满地东倒西歪的人身上。 离去的苍漠约莫着时间差不多时,又带人折返了回来。 健壮的少年高坐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软软的靠在树边的女子没有说话,而是朝着身旁的人打了个眼色。 等叶离枝再次醒来时,入目的就变成了……条条蠕动蜿蜒的蛇。 大蛇小蛇,公蛇母蛇,一应俱全。 “啊……啊啊啊——!!!” 一条鲜红的信子险些直接吐到她的脸上,叶离枝放声尖叫,慌忙躲开,整个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只轻轻摇晃了一下。 什、什么情况?!为什么这里会有蛇,还是好多蛇!!! “醒了?” 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自蛇坑旁响起。 倒吊在绳上的叶离枝努力扭头看去,颠倒的视野中,一个高佻的男子正悠悠然的朝她看来。 他一身黑衣,连整颗脑袋都被一块用黑布做成的袋子套在了其中,只露出两颗贼溜溜的眼睛,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做贼心虚’。 叶离枝却是一下就认定了心中的猜测,恶声恶气的质问道:“你是国师派来的人?” 男子怪声怪气的笑了起来,笑完之后立刻转变为阴森模式,冷冷道: “这个你无需知道,先好好儿看看你现下的处境吧,你确定还有功夫追究这些吗?” 叶离枝心中发冷,混沌的脑中渐渐清明,打猎,热汤,烈酒,还有……昏迷。 难不成他们全都中了国师的计? 背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一片隔着衣料传来的属于人体的温暖,叶离枝无法回头,却能从隐约飘来的气息中判断对方是谁。 ——苍漠! 一定是他! 该死……这下好了,连援兵的头领也被抓了,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是不是就只剩下从容赴死? 叶离枝深吸了几口气,却被蛇窝里难闻的气息呛得直咳,好半晌才缓过气来,却魂飞魄散的发现自己的脸……好像离着那些虎视眈眈的蛇们更近了一步…… 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叶姑娘,我劝你最好别再乱动,否则的话,你和苍王,就要全部葬身于此了。”黑衣人闲闲得说道。 “卑鄙!” 叶离枝怒吼一声,奋力抬头,却发现她和苍漠此时正被吊在一个临时凿进山洞石壁的铁钩中,铁钩的另一边,拴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可那块石头的重量显然不及他们两个加起来的总和,此时正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会被她和苍漠拉到铁钩的最顶端。 黑衣人嘿嘿笑道: “叶姑娘,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唤醒苍王,让他主动解开绳子,跳下去救你,要么你自己选择跳下去,救苍王,如何?” 叶离枝的一张小脸因倒挂而涨得通红,闻言眸色一厉,却是毫不畏惧的回瞪回去,道: “就算我主动跳下,我又该如何确定你们真的会放了苍王!一群无耻的小人而已,只会躲在人的背后暗算,我又怎么可能会相信你们的鬼话!啊……” 说到最后,她短促的叫了一声,原因是有条不甘寂寞的小蛇咬住了她垂落的长发,扯的头皮发疼,叶离枝不知打哪冒出的勇气,抬起没被束缚的一只手就将那条该死的蛇一巴掌呼了出去,直到‘啪’的一声飞到坑壁上才堪堪停下。 感觉到她的攻击气息的群蛇们顿时激愤起来,纷纷挺起身子,高昂头颅,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 但叶离枝却没了一开始见到它们的惊慌失措,无畏无惧的回瞪着它们,不见退缩。 黑衣人见状大笑,拍掌赞叹道:“好啊,好。叶姑娘真是勇气可嘉。不过你们现在是落到了我的手里,我要你们生就生,要你们死就死,无论是你还是苍王,都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你不按照我的游戏规则来玩的话,哼哼,我保证你和他都会死的比现在更加痛苦一万倍,你确定要违逆我的意思吗?” 看来国师派来的这人还是个嗜虐狂,不舍得将她和苍漠直接干掉,反倒想要慢慢将他们折磨致死了。 好,很好。 要么就给她一刀痛快的,要么,就好好看着她是怎么逃出生天的吧! 一只手悄悄的摁在了腰间,那里,藏着苍漠当作礼物送给她的宝石匕首。 叶离枝闭上眼睛,表情痛苦的想了一会儿,再次睁开时,语带恳求的道: “好,你赢了……不过,能不能让我和苍王在被你玩死之前,再说几句话?” 黑衣人瞬间眯起眼睛,警觉道:“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叶离枝苦笑:“你看看我,我还有什么余地耍花样?还是你那么胆小,连给我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敢?” 激将法,这绝对是激将法。 黑衣人犹豫了一下,忽然嗤笑道:“该不会是你贪生怕死,想要叫醒苍王,让他主动跳下去好救你上来吧?” 对方那闪烁躲闪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在告诉他:是的。 叶离枝心虚道:“没、没有。我只是想和他道别一下。” 黑衣人眼露鄙夷之色,哼笑道:“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和苍王好好儿的‘道别’一下。” 心里却在想着,这下,对方该原形毕露了吧。 毕竟,面临着生死关头,再好的伪装也抵不过对于死亡的与生俱来的巨大恐惧,这位叶姑娘的表现,恐怕要让他们的王失望了…… 叶离枝艰难的转过身子,变成面对着苍漠、背对着黑衣人的姿势。 然后抬手,在近在咫尺的苍漠的脸上轻轻的拍了几下,见对方没醒,又连忙加重了力道。 苍漠终于‘悠悠转醒’。 叶离枝立刻道:“苍王陛下,我们被抓了,对方给我们两个选择,一个是我解开绳子掉进蛇窝,我死你生,一个是你解开绳子掉下去,你死我生,你怎么选?” 苍漠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也许是因为被吊在一起的关系,此时的叶离枝距离他极近,过分接近的距离让他微微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些许才发觉自己现下的处境。 748.第748章 见真情 眼前,叶离枝正眼巴巴的望着他,好像在等着他的抉择。 两人脸对脸,大眼瞪小眼,呼吸交错,气息交缠,视野里占据的,满满的全是对方的影子。 苍漠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蛇窝,无畏道:“我下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一只小手抓着什么猛地钻入了他胸前的衣襟,滚烫的皮肤上瞬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紧接着,那被抓住的东西就硬是塞进了他的腋窝里。 ——因为两人都是倒吊的姿势,如果仅仅是塞进衣襟里的话,匕首难免会掉出来。 叶离枝动作果决而迅速,面上却仍是丝毫不漏的哀戚道:“不,苍王陛下,您还是让我去吧,毕竟我……什么都不是……” 看着苍漠一脸惊愕的脸色,叶离枝一边装模作样的说,一边悄悄的对着他挤了挤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有了武器在手,苍漠不但可以用来杀蛇,更可以跳出蛇坑用来杀人! 苍漠秒懂,可脸色仍是处在惊愕之中。 叶离枝却没有时间再去管他了,猛地转回身子,一个鲤鱼打挺便去够捆缚住双脚的活扣。 活扣一拉就开,她人瞬间就失控的落了下去,掉入一片绵软凉滑之中——那是蛇们腻湿的鳞片。 受惊的蛇群们对她发起疯狂的攻击,张开血盆大口,对着她的全身各处,猛地咬了下去! 叶离枝闭紧眼睛,牙关紧的几乎快要咬出血来,却坚决不让自己泄出一丝示弱的哭吟。 但,预想中的疼痛和毒发,却始终没有到来。 却是胳膊一紧,一只大手忽然从旁将她拉了起来,紧接着便跌入一片宽广的怀抱之中,被人抱着跃上足有她一人高的深的蛇坑。 ……什么情况?苍漠已经得手了吗?还是和她一样,终究被那黑衣人给扔了下来,却顺利的逃脱了? 叶离枝带着满腹的疑惑缓缓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弯腰垂首,对着他们恭敬行礼的黑衣人。 黑衣人早已拿掉罩住脑袋的黑布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来,此时那脸上带笑,完全不像是一副与他们敌对的样子。 苍漠放下惊魂未定的她,道:“抱歉,让你受惊了。” 叶离枝抬起胳膊,看了看,又低头,继续往自己的身上看了看,那些感觉被蛇咬过的地方,一个牙洞都没留下。 “这是……怎么回事?”她愣愣的问。 黑衣人没有说话——因为说了她也听不懂,苍漠只好自己来,道: “我们,试探了你。” “试探我?”叶离枝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为什么?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她才刚刚来到苍国,连脚跟都没有站稳,情况都没有摸透,就去谋害苍王,岂不等于自寻死路? 苍漠顶着她越来越犀利的目光,硬着头皮道:“看到你跳下去,为我,我很感动。” 叶离枝心念一动,没有理会他,转身去了蛇坑上方,探头朝下仔细一看,果然,那些朝她张开大嘴示威的蛇们,都只有长长的蛇信,而失了蛇牙。 所以……这只是一场苍漠早早布下的局咯? 一股火气猛地窜向头顶,一涨千里,叶离枝深深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身—— “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苍漠只好把自己的心里话统统说了出来,因为他看得出来,要是他敢不老实交代的话,眼前这人便会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真正的离去。 “所以,你因为岑寂对你动剑,以及我因为子默的事情对你有所隐瞒,你就开始怀疑我了?” 被软绵的蛇包围的触感仍鲜明的留在她身上,那种大义赴死时的悲壮与绝望……起因只是因为对方的那片骤然而起的怀疑之心?! 叶离枝冷冷道:“既然苍王陛下不信我,不信任大焱,那我即可启程回去,绝不插手半点你们苍国的事了。” 说罢,转身就朝着山洞口走去,态度之冷冽,语气之恶劣,均是苍漠从未见过的。 苍王陛下一下子就慌了,一个箭步冲到了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你……我……” 你你我我了半天,却是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说完整,他第一次痛恨起自己没有好好的学过大焱话来! 叶离枝仰头睨着他,角度是仰视,表情却像是在俯视,如对待一个陌生人般,冷冰冰的道:“让开。” 苍漠会让才怪,立刻像老鹰一样展开了双翅,口气强硬的吐出了第一句还算完整的话:“你不能走。” “然后因为你莫名其妙的怀疑再经历几次生离死别?”叶离枝冷笑道: “抱歉,我没有自虐的嗜好。” “但你也想,对付安如瑾的,不是吗?”苍漠急急道: “所以,你不能走!” 这件事无论是叶离枝还是安如晦,都不曾告诉过他,但从叶离枝提起安如瑾的态度来看,她对他,一定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所以,紧要关头,他立刻就将这个筹码给亮了出来。 但叶离枝的反应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她道:“是,我的确想要除掉安如瑾,可却不一定非要借助你的力量,想拿这个威胁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粉嫩的唇角挂着一丝冷嘲,秀丽的小脸上满是倨傲与自信——并非浮于表面的夸大,而是,她当真有着那样的手腕和能力。 苍漠目光热烈,狠瞪了那个出馊主意的雅竹一眼,诚恳道: “对不起,没有下次了。做什么,原谅我?子默,给你,好不好?” 这回知道来讨好她了? 叶离枝冷冷的睨着他。 苍漠眼神流露出难得的柔软,恳切的望着她,就差在身后插条尾巴来摇一摇了。 “谁出的主意?”叶离枝忽然问。 苍漠立刻大手一抬,将罪魁祸首暴露在自己的指尖之下。 雅竹立刻喊冤道:“不关属下的事啊叶姑娘,是王他……” 看着苍漠在叶离枝回头时陡然变得凶狠的目光,雅竹立刻改口道:“好吧,是属下的错,属下不该怂恿王来这般试探叶姑娘的。” 749.第749章 王的讨好 叶离枝迷惑的皱了皱眉,重新转回头来看苍漠,对方早就换上了一副忠犬的表情。 叶离枝叹气道:“我忘了我听不懂他说的话。” 苍漠心下一松,笑眯眯的帮她解释道: “他说,都是他的错,不该撺掇本王,做这种坏事,下次,不敢了。” 叶离枝面露狐疑:“真的?” 苍王陛下点头如捣蒜。 “不过,真正怀疑我的还是你,如若不是你,他亦不敢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对我。” 苍漠的脑袋立刻耷拉了下去,像个做错事的三岁小孩,神情中充满了忐忑与忏悔,一双修长的手还缠在一起绞来绞去。 这对于只吃软,不吃硬的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杀器。 无意中戳到了叶离枝心软的点的苍漠惴惴不安了半天,连怎么将人五花大绑强行带回去软禁的办法都想好了,没成想,面前却传来了小女人放软了口气的无奈一句: “算了,看在你是初犯的份儿上,先原谅你了。” 什么?! 苍漠猛地抬头,欣喜若狂的紧盯着她,生怕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似的。 一向喜欢面瘫的人突然露出这种表情还是很有杀伤力的,叶离枝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摸摸他的狗头,伸到一半,却猛地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手臂便一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 苍漠看看那只朝着自己的脑袋袭来的小手,又看看叶离枝纠结又懊恼的表情,立刻会意的弯下腰去,将自己的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送到了她的手底下,然后抬眸,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充满期待的看向她。 ……这个家伙的表现实在是太犯规了,简直让人无法抗拒好吗?! 叶离枝勉为其难的把手放了上去,然后……狠狠的揉!把那两条掺杂着狼毛的麻花辫都给揉成了毛毛虫。 惨遭毒手蹂躏的苍王陛下却是笑得很开心。 叶离枝道:“别以为是因为我有多么好心,而是,你我之前并不熟识,也未深交,会怀疑我也是正常的,所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卖关子了,如果就算这样你还会对我起疑心的话,哼,就算你把脑袋割下来送给我,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苍漠重重的‘嗯’了一声,就差竖起三指来指天发誓了。 虽然试探是假的,可是叶离枝的表现却都是真的。 他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她探进自己衣内将生的希望留给自己的手,以及,落入蛇坑时,那视死如归一脸毅然的表情。 那些都是为了他啊! 从未有哪一刻像这一刻这般,让他看这个人看的如此透彻。 她面冷,嘴硬,却是,心软。 一个无论心灵还是外表,都美丽的让人不得不动心的女子。 ‘打猎’回去后,苍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子默找来亲自派人送去了叶离枝的帐篷里。 就差再在他的身上打个蝴蝶结以示自己的诚意了。 叶离枝看着一脸懵懂的子默,道: “在我在苍国期间,你便跟在我的身边做事吧。” 子默瞅着这个‘外来户’,又想到将自己带过来之前,苍王耳提面命的对他再三嘱咐‘叶姑娘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得有任何违抗’,只得老大不情愿的点点头,又踌躇道: “可是……我这个样子,能做什么呢?”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莫不是叫他来帮忙绣花缝补衣服不成? 那太侮辱他的男子气概了!他绝对不干! 少年的一脸抗拒自然逃不过叶离枝的眼睛。 不过,她倒是并不在意,因为虽然这个少年的才能与众不同,但到时候能不能用得上,还要两说。 叶离枝笑吟吟的道: “也没什么,就是鲜少有人能看穿天象,觉得新鲜,便叫你过来陪两日了,这样子出个门什么的,也能提前有个准备。” 子默一听,当即大大的松了口气,拍着单薄的胸脯信心满满的保证道: “这有什么,看我的吧,保证您每次出门都遇不到大风,遇不上大雨!” 叶离枝含笑点头,示意岑寂将他领去自己的住处。 苍国如今内忧外患,她要攘外必先安内才行。 既然要安内,那没有准备,又怎么能行呢? 叶离枝起身,去找苍漠继续深入了解国师一脉的那些事儿了。 夜深,寒风呼啸。 岑寂一手放在长剑的剑柄,在叶离枝所住的帐篷外来回梭巡,任何可疑的人和物,都会让他心生警惕,必须派人前去勘察一番后才能放心。 这里毕竟不是大焱。 而且,白天被苍王在他们的酒碗中神不知鬼不觉的下了药那出,闹得岑寂现在还怒火难平。 要不是叶离枝极力阻拦,他现在早就带着一边派人护送叶离枝回大焱,一边亲自操剑去将苍王的狗头切下来了! 试探?什么鬼试探! 如果苍王真的生了什么异心的话,那他这次就变成真真正正的‘护主不力’了! 岑寂吃一堑长一智,发了狠,下令自此以后绝不接受来自苍国人给予的一滴水、一粒米,饭可以吃自己带来的,水可以自己去附近寻找! 总之,绝不能再着了苍王那个坏小子的道儿! 岑寂正满肚子怨气的走着,蓦地,鼻端涌入一阵浓郁的奇异香气。 他脚步一顿,剑已出鞘,毫不客气的横在进叶离枝帐篷的必经之路上,低声叱喝道: “什么人?!” 玛蛋,如果苍王再敢来一次那什么鬼试探的话,哪怕对方是王,他也要和对方拼了! 来者却是轻轻一笑,娇柔妩媚之气迎面扑来。 “你……”岑寂一怔,但手中的剑仍是不敢放松的横在她的身前,戒备的质问道: “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苍国的神女青芜。 她穿着一身艳色衣裙,外套一件暖和的兽皮坎肩儿,,巴掌大的小脸上纹着几朵妖娆的花纹,却更衬得她容色艳丽,美艳动人。 尤其是,身形虽是玲珑娇小,却是双峰傲人,体态风|骚,直直的看过来时,似有水光在眸中闪动,眼含春|色,只消漫不经心的对着哪个男人看一眼,便必定会电的对方腿软身晃。 750.第750章 夜深心乱 可惜,这个‘别人’里,并不包括岑寂。 因为岑大将领目前正处于‘看哪个苍国人都不顺眼到了极点’的狂躁状态中,对方派来的人越是杀伤力大,他就越是冷静清醒,戒心横生。 青芜捏起垂在胸前的一缕长发缠在纤研清白的指间绕,自下而上的打量着这个一身寒气的男人,唇角一勾,声音带着丝丝蛊惑的沙哑道: “我要见你们家的叶姑娘。” 岑寂恨不得将所有不请自来的‘客人’一脚踢开,闻言态度十分冷淡的道: “不好意思,我们家叶姑娘已经睡下了,这位姑娘若是想见的话,明日再来吧。” 明日等娘娘醒了,再让她自己定夺要不要见这些闹心的家伙。 青芜轻笑一声,弯起的眉眼中似傲慢又似轻蔑,转身绕过他寒光凛冽的长剑,意图往里闯。 那柄长剑不依不饶的追了上来,这次,直接毫不客气的横在了青芜纤细的脖颈上。 岑寂冷声道:“再敢往前一步,我杀了你。” “你可知我是谁?” “无论你是谁。” 青芜耸耸肩,一口不甚流利的大焱话却遮掩不住她语气中的骄傲和自负: “你会后悔的。” 岑寂哼笑:“我放你进去才会后悔。” 青芜见他软硬不吃,不死心的朝着那帘门紧闭的帐篷看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身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被黑暗吞噬时,岑寂才收起了自己的长剑。 那股奇异的香气仍是萦绕不去,风越刮,扩散的越大。 等岑寂惊觉不对时,负责为叶离枝守夜的青龙军们,已经一个接连一个的倒下了。 意识被迫陷入混沌中的前一刻时,岑寂脑中最后的念头是—— 我靠! 今夜注定不会平静。 专供苍国贵族的女子们乘坐的马车沿着山丘下的羊肠小道极速前进。 坐在车辕左边的女子一言不发,血般艳丽的唇角却是高高地扬起,不时朝身后的马车看上一眼,眼中是掩不住的满意和得意。 赶车的人顶着寒风,一边拼命挥动马鞭,一边很是忐忑的问道: “青大人,王要是知道了我们对叶姑娘不利,会不会怪我们呀?!” 青芜侧头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露出一抹迷人而又有点慵懒的笑容,有恃无恐的道: “他会,可却无法拿我们怎么样,因为我这么做,是为了我们整个苍国着想!那位大人说了,只要我们将这个人交出去,那么以后,便不会再对我们苍国不利,用一个人换一国的安宁,难道我做的不对吗?他身为苍国的王,更应体谅我的做法!” 车夫听着她那冠冕堂皇的话,脑海中却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在赛马场边看热闹时,自家王将宝石匕首毫不吝啬的亲手赠给叶姑娘的一幕,心下开始惴惴。 可是,马车已经上路,神女又坐在身边,就算有退路,他也不敢违逆神女的意思中途折返了。 车夫只得揣着满肚子的仓皇逃命似的继续赶路。 马车拐过一道弯时,前方的小径上突然涌现出大量撕裂黑夜的烈烈火把,如一团火烧云一般快速朝着这边逼近。 车夫大惊!慌不择路之下,拉紧缰绳便迫使马儿掉头,企图另寻出路避开对方。 奈何对方骑得是一群骏马,行动如风,而拉着他们的马儿屁股后头还拉着一个累赘似的车厢,根本跑不过人家,刚刚撒开四蹄改变路线没几步,那跳动的火光就映出了神女惊诧和吃惊的脸。 大批人马很快将马车包围,马儿见去路被挡,只好也停下了脚步,仰头一阵疲累的长嘶。 车夫早就连滚带爬的滚下地来,双膝跪地,朝着人群的方向胡乱的磕头求饶,声调凄惨。 将马车拦下后,人群自动分开,一张孤傲冷漠的俊脸被火光照亮,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缓缓地朝着马车踱来。 青芜强装镇定的下车,行礼,然后抬头,与马上的人毫不畏惧的直直相对道: “不知王深更半夜兴师动众,所谓何意?” 苍漠深不见底的异色瞳眸中跳动着两簇灼人的火焰,冰冷坚硬的字眼像要刺穿人的血肉般,一个一个的从抿紧的双唇中迸出: “把她交出来。” 青芜装傻:“她?什么她?王在说什么?我……我只是突然感受到神的召唤,想要去神所指示的地方而已,王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苍漠才懒得听她的满口瞎话,从马上利落的跳下,径自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浓秀的眉眼,是前所未有的冰寒。 青芜却是极没有眼色的跑了过去,张开双臂拦在他的身前,微喘着气道: “王,你不能将她带走。” 苍漠嘲弄的低头看她。 青芜知道人不见了这件事肯定瞒不下去,索性豁出去道: “那位安大人说了,只要我们把她交出去,我们苍国就可以得到长长久久的安宁!您,您不能因为您的私情,就置整个苍国于不顾!” 周遭的人大概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一听这话,立刻有些骚动起来,纷纷窃窃私语。 苍漠浓烈而潋滟的眸中蓦地生出一丝愠意,他冷声的咄咄逼问道: “你可知那位安大人如此大费周章的怂恿我将人从大焱带回来,又怂恿你们给他送去,是为了什么?万一他和叶姑娘有仇,将叶姑娘要了去是为了折磨她,甚至杀死她呢?这些,你可曾想过?” 青芜当即理直气壮的道:“用她一个人换我们苍国所有子民的安定,值了!这样做,是她的荣幸,她该为自己还能有如此的利用价值而感到高兴,因为,救下我们之后,也算是为她自己积了阴德!” 苍漠冷冷反问:“你是谁?凭什么定夺别人生死?” 青芜骄傲的挺起胸脯,大声道:“我是神女,神之使者,为何不能定夺别人生死?神派我来拯救苍国,我便绝不能袖手旁观!” “神?” 苍漠看着她,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嘲讽表情: “神若真的爱苍生,便不会让任何一人前去枉送性命。” 751.第751章 失踪 没等青芜辩驳,他又转身,朝着跟着他下马的儿郎们铿锵有力的质问道: “为了保住自己的生,而让一个弱质女子去冒险,甚或去送死,这就是我们苍国的作风?这就是我们苍国的骨气?我们的出息就是躲在那个弱女子的身后,苟且偷生,贪生怕死?!” 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看不起自己。 尤其是,看不起他们的胆气、勇气、出息! 所有火把伴随着震天的高呼一同响起:“不!!!” 苍漠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语句清晰而犀利的道: “我苍国,若真的用一个女子换来了举国之安,那纵使我们活着,也不如死了!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将看不起我们,嘲笑我们,辱骂我们,而我们,却再不能找出一个反驳的理由!本王相信,苍国堂堂的铁血男儿,是宁愿战死,也不会愿意被人骂死的,你们可同意本王的话?” “同意!!!” 青芜的声音却突兀的插了进来,她沙哑而尖锐的低吼道: “可是安大人有火药!要是得罪了他,我们所有的人、所有!包括家中的儿女老幼,都将丧生在那可怕的巨响之下,炸的四分五裂,不见全尸!” 苍漠淡漠的反问道: “那你用什么来保证,就算你将人交给了他,他就会遵守诺言?” 青芜哑然,半晌,才底气不足的喃喃道: “这是安大人亲口答应的,他不会失信于人……” “他是卑鄙小人,否则,也不会屠杀如此多无辜的百姓而分毫不悔,你觉得这样的人,会乖乖的遵守诺言吗?” 沉甸甸的眼神如山一样压在青芜的头顶,压得她抬不起头来。 “可、可是至少,那也许能换来我们苍国的一线生机……” “我们的一线生机就系在叶姑娘的身上!她是大焱陛下的女人,一旦她有任何闪失,大焱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们若是将人尽力的保护好了,兴许大焱还能看在我们护人有功的份儿上,帮我们一把,若是我们将叶姑娘送走,呵,不单单是那个不可靠的安大人是我们的敌人,我们还会再多出大焱这个强劲的对手,到那时,苍国才是真正的必亡不可,你说,究竟怎么做,才算划算?” 女人的重点却远远偏离了苍漠说这番话的本意。 青芜失声道:“她是大焱陛下的女人?这、这怎么可能……” 就是因为苍漠对叶离枝的频频示好,让青芜迫不及待的生出了想要将她远远送走的决心。 要是知道她早就名花有主的话,她又何必如此心急,如此的嫉妒成狂! 但、但是…… 苍漠在看向那个叶姑娘时,那份迷恋与执着,又不像是在作假…… 神啊,谁能来告诉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不可能?” 要不是怕青芜仗着神女的身份再对叶离枝不利,他也不会交出这个底儿,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让想要对叶离枝不利的人自此以后有了忌惮,动手之前能够先想一想自己长了几颗脑袋,够不够人家大焱陛下砍的。 “那、那您看向她……” 苍漠阴恻恻的打断她的话,道: “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但凡你想做什么、说什么之前,最好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能够让众人信服,否则的话,本王就治你一个扰乱人心之罪!” 顿了顿,又冷笑着补充道: “本王想,神是不介意少一个为祸百姓的使者的。” 青芜娇小的身子在寒风中晃了几晃。 苍漠却已经绕过她,朝着马车看似优雅实则急迫的腿下生风,直奔而去。 谁料,在大手一挥,撩开车帘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狠狠的愣住了。 里面,没人! 空空如也的车厢内黑洞洞的一片,徒留几缕甜馨的女子香,挥之不去。 青芜见苍漠保持着挑起车帘的姿势久久不动,不由有些疑惑的跑过去,探头一看,也是呆在原地。 “人呢?”苍漠问,放下车帘的动作僵硬如石雕。 青芜摇头如拨浪鼓,一叠声的道: “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中途跳窗逃了?可是不对啊,我明明用绳子绑住了她的手脚的……” 在她的喋喋不休中,苍漠迅速的恢复冷静,转身重新回到自己的坐骑旁,翻身上马,扬手一挥,怒声喝道: “给本王找!仔细的找,认真的找!若是不能将人给本王完好无损的带回来,本王就拿神女祭神!以平大焱帝王的雷霆之怒!” 映照着青芜惨白的脸色的火把迅速四散而去。 等人全部都走光了,青芜才从巨大的惶惑不安中醒过神来,喃喃低语道: “王……他,究竟是怎么找来的?” 眼角余光瞥见车夫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此时正在努力攀上车辕,准备驾马回去,立刻一抬玉手,指着他的鼻尖尖声喝问道: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出卖了我,将此事提前告知了王的?!” 可怜车夫刚刚爬上车辕,没等坐稳又一骨碌的滚了下来,对着青芜一个劲儿的磕头申冤道: “青大人息怒,不是小的做的啊,真的不是小的!” 而青芜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千里寻香蜂’。 这种专门用来找人的蜜蜂乃苍王独养,在他们怀疑某个人对他们生了异心时,便会在那些人的身上提前不知不觉的撒下香粉。 这样,等坏人准备跑路时,负责找人的蜜蜂便会带着苍王,将他们准确寻到,击杀而死,永绝后患。 叶离枝当然不是与苍王做对的人,不过,当初为了能够将她‘请’回苍国,在初次相遇之后,苍漠便在她的身上下了这种香粉。 而香粉分为不同的种类和气味,有专门的蜜蜂负责辨认、追踪。 这种香粉一旦下了,便会久久驱之不散,除非那个人死了,否则,自此以后无论那个人在哪里,苍漠也能够准确的追踪到她。 不过。 前提是,那个人没死。 752.第752章 跳吧,我接着你 苍漠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飞在他前方可见范围之内的小蜜蜂,一颗心随着它飞行的高度起起伏伏,飘忽不定。 漫山遍野呼喊的‘叶姑娘’声如浪潮般此起彼伏,被夜风送往更加遥远的地方,惊动的野兽四散,野鸟纷飞。 叶离枝现在在哪里呢? 其实……她正在小径路旁的一棵大树的树上。 这条小径就是青芜的马车曾经走过的地方。 所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等青芜发现她人不在马车中时,一定会折返回来寻找,不过,她一定会误以为自己会尽可能的跑远,而不可能在这条小径附近逗留很久。 而只要他们一无所获之后一离开,就是她逃生的机会了。 当然,会留在这棵大树上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她的脚好像出了点问题。 废话,从一辆跑得快要飞起来的马车中跳窗逃脱,没摔成脑|残已经是万幸了,怎么可能还能保持毫发无伤呢? 叶离枝揉着剧痛不已的脚踝,望天叹息。 她觉得自己自从来到苍国后,就开始了倒霉之旅。 本来嘛,她在自己的榻上睡得好好儿的,正梦到安如晦在陪着她和儿子玩捉迷藏的游戏,谁知忽然一阵浓郁的香气袭来,紧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异常颠簸的马车颠醒了她。 凭借身上那把宝石匕首,她顺利的挣脱捆缚住自己的粗绳,果断的趁着还没人进车厢来看守的时候,跳窗而下,强忍着疼痛闷不吭声的滚进了路旁的野草丛中。 感谢苍国近乎原始的地貌形态,这里的野草可不是一般的野草,那都是过人高的疯草,有了草丛的掩蔽和遮护,她总算是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逃了出来,暂时摆脱了被人绑架的危险。 但是…… “啊呜……啊呜……” 咳,因为绑匪并不贴心的提供穿衣服务,所以只穿着里衣的叶离枝,理所当然的在凛冽的寒风中,华丽丽的受寒了。 因为怕被人听见,所以就连打喷嚏,就是紧紧的捂着嘴巴,只能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奇怪响声。 叶离枝瑟缩着蜷紧身子,将整张脸埋进自己的臂弯里,企图凑合着在这里渡过一夜。 毕竟她这个情况,走夜路反而危险,跑不动躲不开的,万一再遇到什么野兽就麻烦了。 “叶姑娘……叶姑娘……” 隐隐有呼唤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叶离枝还以为是自己因为太冷而出现了幻听,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继续用睡意来麻痹寒冷和痛觉。 “叶姑娘……叶姑娘!” “叶离枝!” 蓦地一声晴天霹雳般的呼喝自大树底下传来,惊得叶离枝一个激灵,险些直接从树杈上栽下去,勉强稳住身子后,才惊疑不定的睁大眼睛清醒过来—— 怎么回事,难道绑匪们这么快就找回来了吗?! “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熟悉的断句和声音将她从一片惊慌和疑惑中迅速解救了出来。 是苍漠,是苍王! 一只不明物体忽然嗡嗡嗡的朝她飞了过来,然后再她还没有看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前,又嗡嗡嗡的飞了下去。 紧接着,叶离枝就感觉到屁股底下坐着的大树猛地一震,大片的枯叶簌簌而落。 一个瘦小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苍漠极力仰望的视野之中。 四目相对,一个茫然,一个欣喜。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苍漠意味不明的喃喃自语着,忽的展开双臂,朝那抹瘦小的黑影喊道: “跳下来,我,接着你。” 那怀抱在这惊心动魄的夜里,看起来是如此的可靠和宽广。 而叶离枝现下的状况,是想自己爬下去也做不到了,甚至她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凭着怎样的一股毅力爬上来的。 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然后伸出两手,颤颤巍巍的抓住两旁还算粗壮的枝桠,试图往下跳去。 可是,左脚刚刚一动,一阵钻心的痛就突然袭击了她自以为被寒冷麻木的神经,她一个踉跄,人直接从树上失足跌落下来。 苍漠眼疾手快的一把抱住了她。 待察觉手中的身体是如此的冰凉时,他的一颗心似乎也跟着凉了半截,立刻毫不犹豫的解开自己的衣襟,将她紧紧揽进自己敞开的胸怀。 滚烫的热气源源不断的传递过来,渐次温暖了她早已冻得失去知觉的身体。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苍漠抱着她,飞身上马,连发信号的时间都没有,任由手下们还在漫无目的的寻找,猛夹马腹,叱喝一声便朝着住处急驰而去。 等回了自己的帐篷,将叶离枝安置妥当后,苍漠才走出门去,朝着天空放了一枚信号弹。 绚烂的烟火在漆黑的夜幕中砰然炸开,宛若他此时此刻失而复得后放松而雀跃的心情。 侍女们进进出出,热水,汤药,干净而暖和的衣裳,如流水一般的送进帐篷。 用热水沾着帕子被人伺候着擦遍全身,并换上新的衣服后,叶离枝便被塞进了暖和的被窝里,从脖子到脚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因受寒而有些发热的,红通通的小脸来。 等苍漠再次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紧紧地蜷成一团,瑟缩在锦被中的可怜模样。 清晰细致的秀眉因难受而拧成了麻花,苍漠来到榻边坐下,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他的一双浓眉也跟着皱了起来,不仅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询问道: “还有哪里不舒服?” 叶离枝的意识因为发热而再次陷入迷糊之中,闻言立刻老实的哼唧着应道:“痛……” “哪里痛?” “脚……” 苍漠马上拖着小板凳坐到了她的脚边,撩起被子一看,本该白皙精致的两只玉足中,却有一只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修长滑嫩的小腿若隐若现,苍漠强忍下心中不该起的念头,试探的伸出一指轻轻的在那发红的地方按了按,听着叶离枝不可抑止的抽气声,顿时心下了然。 753.第753章 迷恋 他一把抓住叶离枝欲要缩回去的那只脚,掌心传来的依旧南一区三的冰冷触感令他的眉宇皱得更深,不容抗拒的开口道: “骨头,脱了,我,给你,接上。” 也不知叶离枝究竟听到了这句话没有,反正她被人抓住小腿之后,便再无回应。 大概是昏睡过去了吧。 苍漠心中生出几分不忍,不过却也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当即就去净了手,挽起袖子,开始为叶离枝接骨。 他自小就跟着父王出去打猎,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关节脱臼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早就成了半个大夫,接骨这点小事,还是难不倒他的。 仔细的摸对位置后,很快,脱开的骨头便被顺利接上。 被窝中的人浑身狠狠一颤,猝不及防的闷哼了一声,意识也因为疼痛的催发而重新变得清明了些许。 叶离枝挣扎着从枕头上抬头往下看去,入目的却是苍漠握住她的双脚,直接贴在了自己袒露而出的蜜色胸膛之上。 “苍……!” 惊叫声还未及出口,自脚心传来的融融暖意就瞬间夺走了她的全部感知,叶离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挣扎了几下不见效果后,只好声音低哑的请求道: “请苍王陛下放开我吧……” 冷颜孤傲的苍王陛下返璞归真,好似又变回了一个年少气盛的少年,倔强而固执的回望着她,道:“我不。” 大手覆在她细滑而冷凉的脚背上,来回搓揉,试图尽快为她活血通脉。 过于逾矩的举动让叶离枝连病都没心思继续生了,硬撑着虚软的身体坐起来,拼尽全身的气力将双脚从他的手中夺了回来,转身下地,作势要走。 苍漠无奈的叹了口气。 多少少女对于他的亲近想求都求不来,等终于有一天他愿意放下身段去讨好一个心仪的女子了,对方却将他弃如敝履。 这是何等的差距! 苍漠一个闪身来到叶离枝的面前,做阻拦状道:“我不闹你了,你睡。” 叶离枝一边努力将鞋跟提上,一边气若游丝的道:“这不是我的住处,我要回去了。” “不行。从今往后,你,和我一起住。”苍漠霸道的宣布。 “凭什么?”叶离枝猛地抬头,强忍住蓦然袭来的晕眩冷心冷清的拒绝道: “我只是你的客人,不是你的囚犯,你没有权力左右我的生活。而且,”她顿了顿,扬颈望着他灼然有神的眼睛,冷冰冰的一字一字道: “我已是有夫之妇。且,只爱我夫君一人。” 这个事实苍漠早就知道了。 但是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感情若是能够因为对方有主的身份而控制的话,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人、伤心事了。 苍漠对于拿下她的谋略是——温水煮青蛙。 青蛙要是不想呆在温水里,他摁也要把她摁在里面! “我知道。”他别开脸去,明显不想与她深入探讨这个令他不怎么愉快的话题,转而道: “国师那帮人,正想害你,所以,暂住在我这,我睡另一榻。” 说完,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苍漠主动后退几步,在她对面的榻上坐下,招呼侍女端来火盆为她烤脚。 在青龙军的保护下还被强行拐走的记忆历历在目。 叶离枝太阳穴突突的抽痛着,万万没有想到苍国的国师居然会是这般嚣张,说拐走就拐走,连个招呼都不打的。 苍漠会将她强行留在这里,除了私心以外,其实,也在为了她好。 她到底该怎么做? 自从侥幸得到第二次一切重来的机会后,叶离枝几乎从未迷茫过,总是朝着既定的目标一步一个脚印的前进,从未回头。 可是面对坏人她可以杀伐果决,面对对自己好的人,她却开始变得犹豫不决。 不是对于安如晦的感情不坚定,而是她不想用别人对她的感情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这时候,她的想法便出奇的和苍漠的保持了一致,那就是——长痛不如短痛。 与其暧昧不明,不如划清界限,让他早日死心,也免得耽误真正适合他的人的出现。 “好,”叶离枝扶着额角,秀眉紧皱的在头晕脑胀中淡然而疏远的道: “我留在你这里,但是,只是借宿,并无他意,一旦解决了国师那边的事,便立刻搬回。” 苍漠含蓄而热烈的看着她病态却强势的模样,轻轻的吐出一个近乎纵容的字眼,道:“好。” 但是与暗自疯狂迷恋的女子住在同一个帐篷,气血两盛的少年郎又如何能够睡得着? 苍漠宛若锅中的一条大鱼一样,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翻来覆去的煎着,煎的他浑身燥热,心烦意乱,恨不能跳进冰水中泡上几个时辰冷静一下才好。 火盆中的炭静静的燃烧着,对面的软塌上,女子正卷在柔软的锦被中沉沉睡着,秀致的柳眉始终未曾松开,看得出即便是在睡梦中,也过的很不安稳。 苍漠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抚平她眉心的褶皱。 可是他的胳膊再长,也无法在左右两张软塌之间搭起一道通往对面的桥梁。 苍王第一次讨厌自己帐篷的宽大。 那明明就在指尖,却又遥不可及的距离,宛若他和叶离枝一样,无论他再如何努力,再如何伸长手臂,仍无法碰触的到她一分一毫。 ——因为她为了一个人,把自己保护的太好。 不甘的情绪如火山爆发的熔岩一样布满了碧色的瞳仁,激的苍漠霍然起身,跳下榻来,三两步蹦到了对面的榻上。 帐篷内只见烛火猛然的跳动了几下,却没听见半点异色的声响。 苍漠如一只优雅的豹般,迅猛果决、却又小心翼翼的侵入了猎物的地盘。 猎物并未被惊动,浑然不觉自己的身边正俯卧着一只大型的猛兽,此时此刻,正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微微闪动的眸中是说不出的渴望。 怎么可以这么好闻呢——她身上的气息。 怎么可以这么顺眼呢——几乎每一处,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长得一般。 754.第754章 防不胜防 醒时锋芒毕露,睡时又风华尽敛,沉静的宛若一只正在冬眠的小动物。 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后,苍漠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却又因为怕惊动了她而迟迟没有落下,转而改变了方向,捏住被子的一角,一点一点的将温暖的锦被撤离她的身上。 冷风迫不及待的钻了进来,让失却温暖的人不满的咕哝了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四下胡乱的摸索着,企图重新找回那失却的失却的温暖。 却没有看到,被子的一角正被人高高举起,举到了她伸手所不能及的地方。 看着茫然无措的小猫,苍漠不失时机的将自己往前靠了靠,登时,温暖的胸膛便填补了因为锦被的失踪而造成的‘缺口’,冷风不再肆虐,且隐隐有热意自身后传来。 睡梦中的人依循着本能,转过身来,蹭啊蹭,像条软虫一样的蹭进了苍漠的怀里,紧紧的依靠着他,完全把他当作取暖的火炉来用了。 但仅这么一个小小的‘主动’投怀送抱,就让苍王一颗强劲刚猛的心儿扑通扑通的狂乱直跳,恨不能找个屋顶跳上去,对月狼啸! 他珍重而又虔诚的抬手,有些飘飘然的搭在了叶离枝的侧腰之上,然后用脚尖一挑被子,将两人一同覆在了下面。 心还是乱的,可那些光怪陆离的杂念却一下子全部沉淀了下来,让他觉得,只要能够抱着这个人,那么,一切都是足够。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苍漠已经不再帐篷内。 因为昨晚及时的喝了药,睡了一觉之后,叶离枝感觉脑袋没有那么晕了,只是鼻子还有点塞,看来还要再过几天病才能好透。 她一边穿衣服,一边随口问向端着热水进来的侍女道: “你们陛下呢?” 侍女忙放下金盆,对着她恭敬的行过礼之后,才抬起一张迷茫疑惑的小脸来。 叶离枝尴尬的干咳了一声,暗想语言不通这个事情,还真是难办的很哪。 她不再出声,穿戴洗漱完毕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岑寂正在她的帐篷前大发雷霆。 “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敢这么暗算我们,我看苍国将咱们的娘娘骗过来根本就是居心叵测!不行,我要立马将在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所有!都汇报给陛下才行!” “我同意。” 叶离枝笑着走过去,来到有些发愣的岑寂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立刻着手去办吧,务必要让陛下知道,你们保护我是保护的有多么不力。” 岑寂满面羞愧的单膝跪地,道:“娘娘,属下……”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叶离枝打断他的话,笑吟吟的道: “可是苍国的情况,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简单。我既然答应了苍王要帮他平内贼,抗外敌,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而且,我这不是还好好的站在你们面前吗?何必再去让陛下为那些并未对我造成什么伤害的事情担惊受怕?” 岑寂这才知道,叶离枝刚才的那句‘我同意’只是在对他开玩笑。 他郁闷的道:“娘娘,苍国人狡猾多端,诡计频出,让人防不胜防,再加上局势未明,敌我难分,我们更应该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对!免得等我们当真中了他们的险计而无法逃脱时,方知悔之晚矣。” 叶离枝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遇到一点挫折和危险,就立马拍拍屁股走人,这并不是我的作风。” “不,属下的意思是……” 叶离枝却是一摆手,叹气道:“我有我非留在这里不可的理由,而且,我也相信你们,会一次比一次将我护的更加周全,岑大头领,你说对吗?” 岑寂暗自咬了咬牙,半天才硬生生的憋出一个字来:“是……” 但其实他更想说的却是:连我都不相信我们自己!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饶是青龙军身经百战,还是被连续两次中了苍国人的圈套而搞的心浮气躁,岑寂定了定神,也觉得叶离枝很有些道理,他之所以急着回去,并不是因为怕了这些可恶的苍国人——他连死都不怕,还会怕这些小人吗? 只不过因为每次他们中了圈套之后,倒霉的都是叶离枝,怕叶离枝真的出事而他们挽救不及,这才成了一遇到危险就想卷铺盖滚蛋的怂包。 不过老实说,在苍国,还真的挺锻炼人,最起码让他对于陌生人的防备又提升了不知道几个档次,对于如何能够更好的护好自己的主子,也有了更多的心得和体会。 但这……并不足以为成为岑寂会原谅他们的理由好吗! 岑大头领强忍下愤怒咆哮的冲动,担忧关切的开口询问道: “娘娘,那昨晚……” 昨晚等他们一醒来,那个说大焱话说的很溜的追风就告诉他们,他们的娘娘已经找到了,且被苍王带了回来,并妥善的安置在了自己的帐篷里,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受了点风寒,苍王已经让人熬了药,并喂给了叶姑娘服下,相信明日一早就能好很多了。 追风巴拉巴拉的说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制止了岑寂想要冲进苍王的帐篷里亲眼看一看叶离枝是否真的完好无缺的冲动。 不过如今看着他们的娘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倒让岑寂相信了那个追风的话的确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叶离枝想起苍漠对于她的那份有些莫名其妙的执着,有些头疼,尽量避重就轻的说道: “唔……我没事,昨晚是因为苍王担心我再遭国师一脉的毒手,才将我留在帐篷里过夜,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护好自己,也不会对不起陛下的。” 叶离枝从未做出什么对不起安如晦的事,岑寂对于她的人品倒是深信不疑。 他默默地松了口气,道: “那便好。请娘娘一定万事小心,属下等一定会竭尽心力保护娘娘,直到娘娘办完所有事为止!” 这话无疑等于了他对于叶离枝的妥协。 叶离枝欣慰的点点头,转身进了帐篷。 755.第755章 借酒发疯 就在她刚刚进去不久,一个喝的醉醺醺的女人就横冲直撞的闯了进来,没等正靠在榻上沉思的叶离枝反应过来,她便揪住了叶离枝的衣领,劈手就是一巴掌重重的扇了下去! 然后开始疯狂的撕扯起叶离枝的衣服,嘴里还呜哩哇啦的撒泼谩骂着什么。 不过也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关系,用的都是本地话,导致叶离枝被打蒙之后,听着她连珠私炮似的话语,脑袋里还是一片迷蒙。 岑寂带人捂着下身紧跟了进来,一见到叶离枝侧脸上那抹鲜红的五指印,当即火冒三丈,指着那疯女人大声的狂吼道: “把她给我拿下,拿下!!!” 玛蛋,莫名其妙冲出一个满身酒气的女人,因为披头散发像个鬼似的所以岑寂一时没有认出来,警惕的上前阻拦询问时,对方却毫不客气的对着他的下身狠狠的来了一脚。 ——那可是男人最最脆弱的部位啊! 当场痛的岑大头领险些厥过去,其余手下见自家老大吃亏,忙一拥而上,一边安抚老大一边企图拦住这个来历不明的疯女人。 谁知,对方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使的又尽是专攻男人弱点的下三滥招数,一个没注意,竟被这个臭娘们给突破重围,冲进了帐篷里去。 岑寂早就对这些苍国的尿性有了一定的认知—— 凡是来找娘娘的,几乎没一件好事,更没一个好人! 当即强忍剧痛带着一帮人风风火火的跟了进来,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这让他目眦俱裂的一幕—— 他们尊贵无比的娘娘,居然被人打了?! 这要是被他们的陛下知道了,谁也别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岑寂气得心肝脾肺直抖,直到看着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那疯女人制服后,才放开手,姿势别扭的来到叶离枝的面前,双膝跪地的拱手道: “属下护主不力,请娘娘责罚。” 叶离枝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望着被迫跪在地上却还在不停的朝着她破口大骂、张牙舞爪的女人,眸色逐渐变得冷淡透骨起来。 被人打耳光,这辈子还真是第二次遇到。 第一次是为了保护素衣,那是她心甘情愿挨下的。 这一次……呵呵,凡不是她心甘情愿受的伤,她都将加倍奉还! 其中一个青龙军毫不客气的揪住了疯女人的头发,让她的脸被迫高高的仰了起来,露出一张明艳的有些过分,却因扭曲而变得十分丑陋的脸。 叶离枝的眉心狠狠一皱。 这人……这不就是那个神女青芜吗? 她还没有开始对他们动手呢,怎么对方就迫不及待的来找她的晦气了? 可惜追风因为昨晚睡得太晚,直到现在还没有起床,让她连个负责帮她解惑的人都没有。 一群人正跟看猴戏似的看着这疯女人自顾自的瞎闹着,帐帘一掀,冷着一张脸的苍漠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被人压在地上的青芜时,他露出几分早就料到的神色,不过在转头看到叶离枝脸上那明显的有些刺眼的伤痕时,一张淡定的面具登时崩裂,近乎是堪称凶狠的瞪向还在吵闹不休的青芜。 “够了!”苍漠喝道,声音里满是一点即燃的怒火,眼睛也不眨的吩咐道: “来人,将神女给本王‘请’回去,没有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放她出门!” “不!你不能!”青芜带着哭腔的大声抗议着。 不过她敌得过大焱的男人,却抵不过苍国的猛兽,那些大汉只走出一个上去,便跟拎小鸡的将她往外拎去。 神女仪态尽失,哪里还有什么属于少女的娇羞可爱,泼妇般的将炮口对准叶离枝,大声的怒斥道: “贱人,贱人!宿在王的帐篷里,你还要不要脸了!王是我的,我要扒了你的皮!我要看看王都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记,然后用天底下最最锋利的匕首捅进你的血肉,翻搅扭拧,让它变得血肉模糊,再也无法诱惑我的王一分一毫……” 青芜的声音随着大汉的脚步声变得越来越远,直到渐渐的消失不见。 叶离枝疑惑的看向苍漠,问道: “她究竟在骂些什么?” 苍漠却道:“她只是喝醉了而已,不用管她。”那些污秽不堪的话,他才不要拿来污染叶离枝的耳朵。 而且对于这个注定要成为自己的伴侣的神女,苍漠当真是一丁点的好感都没有。 除了因为父辈继承下来的,苍王必须对于国师一脉的人的防范和排斥以外,还有一个小秘密,一直如一根鱼刺般梗在苍漠的喉头,让他对于神女的印象直接从地面降到十八层地狱,对她厌恶和恶心不已。 这个小秘密就是,原本对于从小到大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都十分乖巧温顺的神女青芜还稍稍有点好感的苍漠,却在一次醉酒后凶相毕露,让他无意中窥见了神女极为凶残的一面—— 醉酒的青芜一改之前漂亮乖巧的形象,抓住一个无辜的老仆,劈头盖脸的便打了起来,直打到那老人七窍流血、气息奄奄时都死活不肯撒手,让劝架的人也跟着遭殃了一大片。 简直是个疯子,不可救药的疯子。 所以,自那以后,苍漠对于神女就彻底的排斥了起来,那点好感?呵,早就烟消云散,不知飘到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都说酒后吐真言,一个人醉酒后的表现,往往也展示了她内心真实的一面。 看来是昨夜叶离枝宿在他的帐篷内的消息不知道被谁走露了风声,让青芜给听到了,心生不满之下喝了很多酒,这才摆脱了神女的包袱,不管不顾的跑到这里来撒野来了。 看着娇嫩雪白的脸颊上那道道鼓起的红痕,苍漠立刻唤人去拿最好的伤药来,两只手却藏到了身后,紧握成拳。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一时冲动之下,跑去将青芜那个疯女人给活活掐死。 叶离枝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暂时作罢,任由捧着药膏急急忙忙跑来的侍女给她小心翼翼的上药。 756.第756章 你不仁,我不义 清凉的药膏瞬间缓解了火辣的疼痛。 因为毫无防备,所以叶离枝被打的那一巴掌结结实实,不过人都有下意识的防备意识,所以她的微一偏头,又卸去了青芜大半的力道。 造成的结果就是——看起来很严重,抹了药之后就不怎么痛了。 叶离枝挑起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道: “你们苍国醉酒之后的神女可真是‘勇猛’啊,不但突破了我青龙军的防线不说,还能打到我的脸上来,苍王陛下,你怎么看?” 痛消下去了,但火气没有。 叶离枝原本的打算只是灭掉一心窃国的国师,夺回国师手中的那一半苍国的兵权而已,至于国师一脉的人,如果没有犯下大错,可以从轻发落,不至殃及无辜。 这里面就包括了神女。 再说,神女又是苍王既定的伴侣,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哪怕看在苍王的份儿上,她也不会对神女下手。 可惜,对敌人的仁慈,变成了对自己的残忍。 她有心放人家一马,人家非但不懂她的良苦用心,反而对她又是绑架,又是打脸,真真是生可忍,孰不可忍! 慢条斯理的诘问,从容优雅,与歇斯底里的叫嚷比起来,显然显得更为美丽端庄,哪怕两人同样都是心怀怒火。 苍漠撇撇嘴角,蛮不在意的道:“任你处置。” 叶离枝戏谑地挑眉,半真半假的反问道:“你不为你未来的伴侣说几句护短的话吗?” ‘未来的伴侣’这几个字活像几只苍蝇一样,争先恐后的飞进了苍王陛下的嘴里,他的脸色微微变得难看了些,定定的望着叶离枝道: “她,不配。” 不是‘不是’,而是‘不配’,足以证明了苍王陛下对于神女的态度。 叶离枝微微一笑,抬手轻抚犹在烫热的伤处,眸光瞬时变得锐利如针,一字一顿道: “好!那便请苍王陛下代我向苍国的子民们传递一个消息吧,这个消息便是——神女触怒众神,已失通神资格,不日便要重新选取,以免神灵怨怒。” 苍漠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临走之前,还不忘把这次来找她的真正目的递送到了她的面前——那是一封密函,而且来自凤国。 叶离枝没有急着看,而是将它拿起,藏在了袖子里。 岑寂愣愣的看着苍王潇洒离去的高大背影,不由有些担忧道:“娘娘,苍王陛下会听您的吗?” 叶离枝漫不经心的应:“只要他对神女的讨厌是真的,就会。” 喝醉酒之后就发疯乱打人,好像恶鬼临时的神女……哪怕容貌再美妙,身姿再妖娆,又有几个男人能够消受得了呢? 况且苍漠是苍王,想要漂亮的女人,那还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何必委屈自己娶一个这样的疯女人来拉低自己的身价? 所以,叶离枝一点都不担心苍漠会不会按照她的话去做。 傍晚,夕阳渐隐。 侍女送来用姜煮过的热水,追风翻译说是苍王陛下亲自吩咐送过来的,用这种水洗头,可以祛风寒。 还有,苍王陛下还说,等她洗漱完毕,便可以去他的帐篷中休憩了。 这两句话无论哪一句,都让叶离枝苦恼不已。 她敷衍的摆摆手,让追风将侍女打发走后,便拉了一张小板凳过来,一边拆卸发上的饰品一边对着门外的岑寂吩咐道: “去把子默带过来。” 岑寂忙应道:“是!”一溜烟的去了。 不多时,子默被送了进来,少年东张西望了一番,最后发现了正坐在角落里洗头的叶离枝,以及站在她的旁边像个隐形人一样的追风,不由有些不好意思,站在原地小声问道:“叶姑娘,您有事找我?” “嗯,”叶离枝拿着木梳一下一下的将湿透的发丝理顺,转头看他道:“关于天象,你最多可以预算出几天的?” 子默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的道:“两天。今天和明天。两天以后也可以看,不过不会很准。” “好,那你现在就出去看看,然后回来告诉我,今晚,明天,和明晚,天气都会如何变化。” 子默忙不迭的转身出去看天了。 追风曾对叶离枝说过,神女之所以被奉为神女,是因为她们能够‘呼风唤雨’。 经过叶离枝的认真鉴定:此神女没有长着龙角,生着龙尾,看来不是龙宫里头的小龙女,呼风唤雨什么的,应该纯属扯淡。 不过,既然人家能稳坐神女的宝座这么多年,肯定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叶离枝猜测,神女的手中应该有关于如何观天象的书籍,然后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成了今日的‘呼风唤雨’。 观天象这种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若有天赋异禀,一生下来恐怕就会——就比如子默这样的。 所以叶离枝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神女拉下‘神坛’,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再也无法享受‘神’所赐予的一切。 以及……来自于‘神’的庇佑。 她抿唇一笑,眼底晦明不定。 子默对于看天象这件事早就驾轻就熟,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信任他,并且将能够‘观天象’的他看的如此重要,导致他的心里莫名的有些激动,因此瞪着眼睛在外头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揉着仰的酸疼的脖子一脸严肃的踏了进来。 叶离枝笑吟吟的问:“结果如何?” 子默语气笃定的道:“有风,无雨,出太阳。” “一滴雨也没有?” 子默果断摇头。 “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去休息吧,相应的酬劳等下我会遣我的手下给你送过去的。” “酬劳?!” 追风和子默齐齐吃了一惊! 两人都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抬头看了看天,就能得到‘酬劳’。 而且,不管这酬劳是多还是少,都是对子默本身的一种肯定。 他瞬间想起了以前每每兴致勃勃的同别人谈论未来的天气时,别人的那一脸不屑和不以为然: “男子汉要能打猎才行啊!看天?看天又有什么用!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真正的勇士都要敢于去闯!被一点点风雨就吓得只会呆在家里的胆小鬼,为了不出门真是什么借口都能找的出来呢!” 757.第757章 谣言四起 望着叶离枝温和的笑脸,子默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冲动,鼓起勇气问道: “叶姑娘,您真的觉得……会看天象,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吗?” 看着对方流露出些许疑惑的表情,他揪扯着自己的衣角,踌躇道: “我……我自小身子骨就弱,连打猎都不会,每次赛马都是倒数第一,他们都嘲笑我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叶离枝会给我酬劳,是因为可怜我吗?” 尽管追风在叶离枝身边的职责只是当个传话筒,但听了这话之后,男人的热血和傲气瞬间便涌了上来,没有先给叶离枝传达子默的话,而是语带嘲讽的对子默道: “当然!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家伙,对于同情心泛滥的女人们来说,无疑是最好的施舍对象。” 子默的眸光立时黯淡了下来,垂眸不语。 叶离枝看看子默,又看看追风,慢吞吞的开口道:“追风啊……” 追风心里猛地打了个突,转头看她时脸上已经挂上了讨好的笑,毕恭毕敬道:“叶姑娘叫我有什么事?” 叶离枝放下梳子,拿过一块干净的布巾来将头发包好,状若不经意的道: “我呢,不喜欢我的手下在我的面前做出超出他的职责的事,除非,他已不再是我的手下,看来追风大人在我这里过的很憋屈啊,不若我立即派人前去向苍王那里禀报,让追风大人重新回到苍王陛下的身边去,免得在我这里大材小用,如何?” 追风的脸绿了。 狠狠瞪了一眼低眉垂首满脸委屈的子默后,忙躬身,干笑着赔罪道: “叶姑娘言重!属下只是……只是一时看不下去这小子的窝囊劲儿,出于对后生的关心和爱护,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让叶姑娘见笑了。” “看不下去?”叶离枝轻笑一声,不疾不徐的道: “那我也看不下去追风大人这把宰牛刀在我这里杀鸡用,还是让人把追风大人送回去吧,来人哪……” 她的话还没说完,追风已经噗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一叠声的道:“叶姑娘息怒!属下知错,属下知道错了!” 叶离枝垂眸淡淡的傲睨着他,慢条斯理的问: “错在哪儿了?” 追风面有菜色,过了老半天,才蚊子似的哼哼道:“错在……不该看不起人。” 叶离枝的表情这才变得缓和了下来。 她轻轻的开口,每个字却好似有千斤重的道: “人各有志。人与动物最大的不同便是,人可以选择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用像动物一样,必须不停的捕猎、捕猎、捕猎,方能生存的下去。人有脑子,有千百种办法可以获取食物,但动物不同,因为它们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不停的变强、变强、变强。你觉得你们苍国的男人,是人,还是动物?” 在苍国男人贫瘠的认知中,动物不如人这一条的常识还是有的。 追风咬牙道:“当然是人!” “很好,既然是人,那就不必以长得和动物一样为傲了。” “可是!”追风不甘心的嚷道:“苍国环境严酷,男人若是不会狩猎,也必将和动物一样饿死!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如若苍国的男人各个如子默一般懦弱,迟早会沦落为动物的盘中餐!” 子默的一颗脑袋垂的更低了,恨不能埋进胸腔里去。 叶离枝眼眸一眯,纯净透亮的瞳仁在烛火的反射下发出慑人的光芒,语调却仍是不紧不慢的道: “猎,自然是要狩的,不过,依照你的方式的话,你们苍国将永远要为了温饱而浪费精力。” 追风不解:“那叶姑娘要待如何?” 叶离枝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你们苍国的男儿有本事的话,为何不去收服寒和贺颜?他们可有的是粮食。” 追风浑身一震,呐呐道:“王还没有下令……” “那是因为你们的苍王陛下现在正被国师一脉缠的分身乏术。” “国师一脉终会会被铲除的,不是有叶姑娘在一旁协助王吗?” “是,但是想要铲除他们,光靠我是不行的,子默的出现,恰好为我提供了一个契机——” 叶离枝抬手一指,指尖恰好落在子默满脸的惊愕上。 “他?”追风登时满脸不屑:“他能做什么?” 叶离枝掷地有声道:“他能呼风唤雨,还能够帮我铲除国师一脉。” 此话一出,不单单是追风,连子默自己的嘴巴都张的能塞进一颗鹅蛋。 看着两人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叶离枝神秘一笑,道:“追风大人啊,不如,咱们来打个赌?” *** 青芜醉酒醒来后,帐篷里已经暗了下来。 一抬头,快要涨裂的疼痛就猛烈的袭击了她的大脑,让她低低的痛吟了一声,捂着脑袋又重新倒了回去。 一些记忆的碎片也随着她的苏醒而慢慢苏醒。 从下人的嘴里听说了叶姑娘昨晚宿在了王的帐篷里,到她嫉妒发怒伤心之下借酒消愁,再到……到哪里了呢?喝醉之后的记忆出现了断层,让她皱紧眉头用力的回想了半天,还是半点收获都没有。 也许只是被侍女送回榻上,大睡了一觉吧。 青芜头靠在枕头上,缓了好一会儿后,才觉得好受了些,正准备起身时,却听帐篷的角落里传来了侍女们的窃窃私语—— 要是放在她醒着的时候,这些小蹄子们可是绝对不敢如此放肆的。 不过也许真的是因为她睡了一整天,所以才让她们的警惕心放松了下来吧。 “喂,你听说了么?” “你说那个?当然听说了!外头正传的热闹呢,啧,那个放话的人也真够胆大包天的,居然胆敢质疑我们的神女……” “神女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就是,神女可是可以掌控风雨,与神通话的人!” 青芜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脸上比挨了一记耳光还要难看,她转头瞪向因为她的忽然起身而吓得纷纷噤声的侍女,厉声道: “还不赶快滚过来给我说清楚!” 758.第758章 神女有毒 想起那些被神女以各种名义打死后偷偷运走的尸体,两个胆小的侍女猛地打了个寒颤,争先恐后的扑到她的榻前,跪着禀报着自己听来的消息: “外头有人说您的神女之名是假的!” “对!他们还说您的那些招风唤雨的伎俩也都是骗人的!” “还有,他们还说您……您其实根本不配做神女,这根本就是玷污了神……” 青芜听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猛地抓住其中一个侍女的头发,迫使她仰起脸来后,在她忍痛的表情中眸色阴戾的质问道: “是谁,是谁在外面胡说八道的!” 她下手毫无轻重,侍女觉得整张头皮都快要被她揪扯下来了,却不敢喊痛,只能哀求般的低声道: “是……是谁奴婢并不知晓,不过,您今天曾去找过叶姑娘,并打了她一巴掌……” “什么?!”青芜一惊,赶忙追问道:“那被王看见了吗?” 侍女下意识的想点头,但稍稍一动头皮就痛的钻心,忙嗯了一声。 青芜放开她,颓然的跌回榻上。 她一直在苍漠的面前表现的很好,为的就是能够顺利嫁给苍漠,然后生下一个男孩,将来好继承王位,完成国师‘神权与王权得到统一后,苍国必将迈向空前的繁盛’的预言! 可却没想到,只不过来了一个什么叶姑娘,就让她方寸大乱,出了醉酒打人这等事。 人,当然是该打的! 只是她挑错了时机而已。 “这些消息一定是她散布出去的,一定!” 青芜恶狠狠的下了结论,突然迅速的下地穿上鞋子往外走。 “青大人,您要去哪儿?!”侍女在她的身后惊叫。 青芜头也不回的掀帘出了帐篷,强忍着怒气的压抑声音自外头传来,混着呼啸的夜风,好似前去索命的黑白无常: “去算账!” 此时正是人们刚刚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在一起说笑谈天或玩点小游戏的悠闲时刻。 叶离枝刚刚吃过晚饭,正在用帕子沾着清水一点一点的洗掉在脸上呆了一整天的药膏。 帐篷外,一半的青龙军严阵以待。 原本守夜的青龙军只出动几个,但接连出事之后,岑大头领果断下令——增派人数!豪气的将青龙军一分为二,日夜轮换,不断的守在叶离枝的身边。 而岑寂本身则像一只忠诚的大型狼犬一样,手握剑柄,双目炯炯的在帐篷外来回巡视,连只飞虫靠近都要砍它个一剑两段。 所以,等青芜再来闯的时候,就没那么容易了,十几柄锋利的剑尖对准了她的全身上下,只要再往前一步,定然会将她戳个对穿! 青芜看着这阵仗,怒火更炽,更加认定散布谣言的人就是叶离枝无误,否则的话,何必如此做贼心虚?! 她高傲的扬起头颅,冷冷的下令道:“让开。” 岑寂就站在这些兵器之后,闻言,也冷冷的送给她一个字:“滚。” 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不仅暗算他,还打了娘娘给他们冠上了个‘保护不力’的名头! 幸亏娘娘温婉贤淑,宽容大度,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的话,他们现在已然是一群死人! 青芜身为神女,自然从小就是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除了国师以外,还不曾有人违逆过她的命令。 岑寂如今这个态度,无疑是彻底惹怒了她了。 青芜那张娇艳的脸狰狞的扭曲了一下,然后恶毒一笑,抬手从腰间扯下一截骨笛,开始呜呜呜呜的吹了起来。 岑寂戒备的盯着她,并调动起全身的五感,警惕而密切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从染了夜色的野草下,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窸窣窣声,那声音越来越大,而且呈包围趋势,从四面八方由远及近的袭来。 岑寂搭在剑柄上的大手蓦地握的死紧,目光紧盯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好似随时都有拔剑的可能。 忽的,有一个青龙军打声惨叫起来,并拼命的甩动着自己的一只脚,那只脚抬起来以后,众人才借着帐篷外的火把,看清了攀附在上面的一只通体乌黑、足有一个男人拳头大的……蜘蛛! 又有几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响起,滑脱的长剑掉到了野草地上,野草被黑色蜘蛛拱的起起伏伏,好似春风温柔的拂过大地,带来的却是一阵阴寒的毒气。 附近被惨叫声惊动的居民纷纷撩起帐帘,探头探脑的查看情况。 岑寂看着笑得一脸得意的青芜,火气亢盛,拔剑而出,足尖一点都要冲上去将这个妖女的首级取下,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喝:“让开!” 紧接着就见一个臃肿的身影摇摇晃晃的抱着一个大酒坛从帐篷里奔了出来,洋洋洒洒的在帐篷门前洒了一地。 然后那只臃肿的球就迅速滚到了帐篷的边上,抬手利落的拔下一只火把,干脆果断的扔在了地上,瞬间,火势燎原。 臃肿的球气喘吁吁的再次下令:“退后!” 青龙军们带着痛的哀嚎不已伙伴们迅速撤退。 进入干旱季节的野草都是极易点燃的,更何况还加了酒,没过一会儿,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伴随着烧焦的臭气就蔓延了开来。 叶离枝拍拍手,站在帐篷的大门口,冷眼看着一脸震惊的青芜,缓了口气,声音还算平静的道: “不知神女临夜拜访,有何要事?” 青芜是听得懂大焱话的,只是和苍漠一样说的不溜。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痛斥和谴责。 她疾言厉色的指着叶离枝,低吼道: “是你!是你说,我是假的吧,凭什么!你玷污了神,必将!遭受到神的!惩罚!” 叶离枝斜眸看着犹在痛的满地打滚的青龙军,这些人都是安如晦身边的精兵,不可能因为一点痛变成这个样子,会变成这个样子,就说明他们真的很痛。 而且从他们撩起的裤腿上,还可以看到大片的、正在不停的往外扩散的不详黑色。 那应该是毒素正在快速蔓延的标志。 759.第759章 被触逆鳞 叶离枝一抬手,指向那些不幸受伤的青龙军,道:“治好他们,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说你是假的。” 青芜哼笑一声,一脸傲气,扬眉吐气般的坚决拒绝道:“就不!” 人命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只狗,一头猪,是迟早要堕回轮回的,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但叶离枝显然并不这样想,她沉下脸来,道: “你不治,那我就去告诉更多的人,你是假的,你就是假的,你欺骗了所有的苍国人,你根本不配为神女,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会给这片大地带来灾厄,带来磨难!” “你给我闭嘴!闭嘴!闭嘴!” 青芜用双手拼命的捂住耳朵,一连冲她说了三个‘闭嘴’,直到那把讨厌的声音停下后,才放下手来,牙尖嘴利的大声反驳道: “你说,我是假的,你有,什么证据?!!” 叶离枝知道指望这个疯女人救人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也懒得再理会她,让追风立刻前去寻找苍王,请求苍王派些大夫过来救人。 神女就跟一块破抹布一样被人晾在了一边。 她又喊了一通,结果叶离枝仍是不理她,兀自走到那些受伤的青龙军前蹲下身去查看他们的伤势。 想要靠近,结果在她们的中间还隔着一条正在熊熊燃烧的火带。 青芜气得将手中的骨笛狠狠扔在地上,还犹不解恨的在上头踩了好几脚之后,才悻悻的转身离开。 哼,给她等着瞧,她的手段还多着呢!就不信那个叶姑娘能全部招架的过来! 毒素在皮肤上蔓延的快,在身体里面蔓延的更快。 所以等苍漠带着一群大夫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叶离枝蹲在极具扭曲的尸体前,大半张脸陷在阴影里,垂着头沉默不语的样子。 “对不起……”他下意识的道。 叶离枝自阴影里抬头看他,清澈的杏眸内空无一物,却又如明镜般能够照出万物。 无论它们的丑陋、美丽还是平凡。 叶离枝没有哭,但苍漠看着她,就是有种想要将她狠狠地抱在自己怀里,好好安抚一顿的冲动。 他艰难的移开目光,看向那些死不瞑目的尸体,道:“神女?” 叶离枝点头,缓缓的站了起来,身形却突兀的晃了一下。 站在她旁边的岑寂忙出手扶了她一把,眼前黑影一闪,定睛看去时才发现那只朝着叶离枝探过来的有力的大手正连接在苍王的身上。 苍王晚了一步,但仍是没有一点尴尬的收回手,等她站稳后才再次主动开口道: “我帮你,你,尽情吩咐。” 叶离枝抬头看天,莹润的水眸睁的大大的,良久,才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来:“好。” 天空是一片深蓝的黑暗。 但迟早会被黎明撕碎,然后碾压殆尽。 在距离众人居住的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用厚土垒砌了一座专门用来祭祀的高台。 台子做的十分夯实,一脚踩上去,可以感受到被强行压在厚土下面不见天日的野草种子的哀鸣。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升起,懒洋洋的照耀着大地,以无孔不入的姿态驱散着每个角落的黑暗。 尽管今天不是什么适合祭祀的日子,祭祀台的周围仍是围满了被苍漠的手下带来的人们。 他们收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那就是——神女非神,若不及时铲除,将会给苍国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 带不带来灾难现在还是看不出来的,现在的苍国子民们只想知道,神女究竟是不是‘神的女儿’了? 叶离枝原本给青芜安的罪名是‘触怒众神’,可怎么触怒的还要找理由,所以干脆换了个借刀杀人的借口——神女作假。 她就不信,神女真的有通天彻地之能,可以让风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如果真的有的话,她愿意一力承担一切后果。 但如果没有的话,哼哼。 就拿神女来祭奠那死去的亡魂吧。 苍漠就站在高台的中央,双腿微开,双手负在身后,淡淡的睥睨着台下的众生,魁梧的身躯让他看起来宛若一座山般的可靠。 而这座山也同样的镇压着底下的所有人不敢闹事,尽管闻讯赶来的不明群众很多,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苍王的注视下大声喧哗,连说话都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 有精致的绣鞋踩着土阶往祭祀台上走去。 正在窃窃私语的人们都感觉头顶的压力突然一空,抬头望去,就见他们家的王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投向了那个陌生的女子身上。 “来了。”苍漠淡淡的同她打招呼道,眼神却是温暖。 叶离枝点点头,为了避嫌,她没有应苍漠的要求继续留宿在他的帐篷里,而是继续住在了自己的帐篷,但是允许苍漠派来的人同青龙军们一起在她的帐篷外守夜。 经过一夜的沉淀和调剂,叶离枝的脸色已经好看了许多,但是身上的暗黑气息似乎烙刻进了骨子里,未曾减弱分毫,让她看起来有一股驱之不散的深沉。 尽管苍漠对于叶离枝的了解不算太深,却也知道,她这是真的动气了。 叶姑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放开!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太放肆了!小心我……” 与叶离枝的沉默登场不同,青芜一出场,便充分的阐述了什么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她此时正被一个大汉拎住后衣领,双脚离地的拼命踢踏着,活像一只待宰的母鸡,丑态毕露。 大汉轻轻松松的便将她拎上了祭祀台,另一只手仍然不放松的牢牢握着她的两只手腕,以面她暗地里耍阴招,寻衅滋事。 见两个当事人都到了,苍漠轻咳一声,轻启金口道: “安静。” 台子下立刻死一般的寂静下来。 然后叶离枝开口,徐徐道: “各位,我是应苍王的邀请,前来和他共同打败住在凤国的那个恶魔的人,我叫叶离枝,我的本领是未卜先知。” 追风在一旁尽心尽职的为她向台下的众人翻译着。 其实说未卜先知也不算胡编乱造,毕竟她重生的身份真的让她提前预知到了很多事。 而现在,她正需要一个这样的身份,一个在苍国的子民们看来,可以和‘神’攀上关系的身份。 苍国不是信奉他们的‘神’吗,还因此而拥立出可以和苍王抗衡的‘神权’一派,那么她就以毒攻毒,用‘神’来攻‘神’! 760.第760章 跟我斗,你太嫩 到达高台上之后,大汉大概是嫌手累,就将青芜放了下来,不过仍继续牢牢地桎梏着她的双手。 但这可比跟拎小鸡一样的拎着她来得体面的多,青芜的双脚着了地之后,一颗心仿佛也踏实了些许,激动的情绪瞬时平复了不少。 她想,对呀,那个叶姑娘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过是个‘外来户’而已。 她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身为这片土地上的一分子,难不成姓叶的还真敢当着自己这么多同胞的面,将她怎么样不成?! 她满脸的怒气很快恢复成了满脸的狷狂与傲气,被贱民如此对待的屈辱和狼狈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慧黠与机敏重新爬上了大脑。 都在王的面前失态过一次了,再来一次,也无所谓了。 反正,面对一个小小的凡人的陷害,她是决计不可能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 青芜冷哼一声,斜眼睨着另一半的叶离枝,毫不客气的戳破了她的谎言道: “我看究竟谁是骗子还不一定呢,王可曾经亲口对我们说过,你真正的身份,可是大焱皇帝的妃子!少在这里满口胡言、妖言惑众了!” 叶离枝却只是抄着手,满是笑看风云的悠然自若,处变不惊的回击道: “正因为我的未卜先知,大焱皇帝才对我青眼有加,抬为了妃子。” 这话听起来毫无破绽,而且和她的真实身份毫不冲突。 “而且,”叶离枝继续道: “苍王陛下之所以邀请我,也是因为我的本领,否则的话,若我只是一介普通女子,苍王陛下又为何要千里迢迢的将我带回?我来到此地之后,掐指一算,算出苍国国运堪忧,内有内乱,外有外患,想要一致对外,就必须先平定内乱,我与诸神通过话之后,神大发慈悲的告诉我,引起内乱的源头之一,便是一个叫做青芜的假神女。” “你胡说!你怎么可能能够和神通的上话!你不过是一个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三心二意、水性杨花的贱女人而已!如此卑微和肮脏,又有什么资格得到神的垂青?!” 青芜到底还是个心性不定的少女,一听到这明显是在泼脏水的话,当即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当然,大概她骂的词还更为难听,未免叶离枝下不来台,追风便用一些较为委婉的词语给代替了。 叶离枝施施然的反问道:“何以见得?” 青芜一下子来了底气,毕竟,叶离枝那晚宿在苍漠帐篷里的事,不止一个人看到了。 她便理直气壮的回应道:“你敢说,你没有死皮赖脸的跑去王的帐篷里赖着不走吗?!” 叶离枝道:“我敢,我就是没有。” 青芜被她狠狠的噎了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敢于在青天白日之下如此猖獗的睁眼说瞎话吧。 “你、你明明就有!当时很多人都看见了!要不要我去将她们一一找来当面对质?哼,到时候我看你再怎么狡辩下去!” 她小嘴一张,就要去喊人,结果却听叶离枝抽出一只手来掸了掸指甲,慢悠悠的反问道: “我只是去借宿的,有谁亲眼看见我和苍王陛下之间发生过什么了吗?而且,神女大人啊,我问一问你,我为什么要去苍王陛下那里借宿?还不是因为有些人想置我于死地想疯了,迷|晕了我所有的手下,才逼的我不得不借宿在苍王陛下的帐篷里,才保住了今日的这条小命?” 她泰然处之的态度让人一看便知道行为磊落、心思坦荡,绝没有和苍王发生过如青芜所臆测的那些肮脏下作的事情,像根标杆一样的屹立风中,任由八方目光揣测。 青芜冷笑连连:“好,好啊,还真会把灰往我身上抹,我那样做还不是为了苍国好?安大人可说过了,只要将你送给他,他便可保佑我们苍国无忧,不受火药屠害!” “安大人?”叶离枝转头若有似无的扫了她一眼,眼神细若柔丝,却又好像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正对准了毫不知情的猎物: “神女叫的可真亲热啊,当今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个安如瑾都做下过怎样天怒人怨的事!现如今,你非但没有和无辜的子民们同仇敌忾,却要拿我去讨好巴结他,呵,天上的诸神在看,地下的亡灵在喊,你可听到了吗!” 当年凤国沦陷,诸国震动,火药问世,四方惊骇,面对着杀人成狂的恶魔,几乎每个有义之士或良善之民,都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所以叶离枝的这话一出,底下的苍国子民们顿时就炸开了锅,谴责和憎恨的眼神不管不顾的纷纷朝着青芜****而去—— 青芜冤枉的大叫起来:“我是为了你们好啊!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民!” 那个省略掉的字眼她没敢说出口,怕激起更大的民愤。 叶离枝适时的出口补刀道: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他们好,就不该和安如瑾狼狈为奸、同流合污!” “我没有!”青芜目眦俱裂的瞪向她,声嘶力竭的低吼道:“那是因为安大人说……” “安大人说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叶离枝挑起一边的嘴角,笑得十分嘲讽: “那如果他要你去杀人,你杀,还是不杀?” 这根本不是杀不杀的问题。 这是一个人立场的问题!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隐而不发的愤怒目光,青芜突然醒悟过来。 就算她是个和他们一样的苍国人,但只要做了让他们无法容忍的事,他们依旧还是会跟野兽一样,凶猛的扑将上来将她活活撕碎! 青芜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一瞬间简直恨透了叶离枝。 为什么原本受到所有人羡慕和膜拜的她,如今同样站在这个祭祀台上,却是说什么,什么都错? 叶离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道: “身为一个合格的神女,你该做的是和众神一起保佑子民们的安危,可你却偏偏反其道而行,这让我不得不相信神曾与我说过的话了,现如今,为了苍国,为了苍国万万千千的子民着想,我必须要顺从神意,将你这个祸害从世间抹去了……” 761.第761章 百口莫辩 “你敢!”青芜顿时慌神,连忙大叫道: “我是神女,我真的是神女!你们不要听这个女人胡言乱语,杀了我,神会震怒,会降灾祸于我苍国的!” “是吗?”叶离枝等的就是她的这句话,立刻不失时机的挑拨道: “我在来之前呢,听说神女可以‘呼风唤雨’,了不起的紧,”她抬头看看天,被过于灿烂的阳光刺了一下后,才浅笑着收回目光,直直的看向满面惊慌的青芜,一字一句的道: “那么,为了证明你毋庸置疑的‘神女’身份,就请神女为我们当场表演一场‘呼风唤雨’吧,如何?” 青芜猛地抬头看天,阳光普照,天蓝无云。 再看看叶离枝那张明显写满了笃定的脸,就知道她肯定知道今日不会有风有雨,才会这么要求她的! 青芜脑袋飞转,拼命想着应付的借口,嘴里结结巴巴的推辞道: “我……你……我现在身体不舒服,不能……而且请神来太过耗费体力……”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理由,脱口而出道: “而且,那可是神啊,怎么可能说来就来的,我必须要遵从神的旨意,等它愿意降临的时候,方能招风唤雨!” 叶离枝嗤笑:“这就是真神与假神的区别,你的神根本不存在,所以你才叫不来,不过,我的神却是可以。” 青芜震惊的瞠大了双目,失声叫道:“你也可以?怎么可能!你、你有本事也招一个给我看看啊!” 不过看着叶离枝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的心里还真是有点没谱,怕万一叶离枝真的能做到,她可就真的下不来台了! 叶离枝施施然的拒绝道:“我又不是神女,不需要表演这些给别人看,还是说……你不敢承认,你是假的?” “我才不是!” 可是底下的人们已经被叶离枝说动,开始群情激奋的高举拳头,齐声呼喝着:“招一个!招一个!” 应着青芜恼怒而无措的视线,叶离枝在一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道: “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咄咄逼人的人,我可以给神女大人一天的时间,这样,总算宽裕了些吧?只要神女大人能在今天的太阳落山之前,让天空降下一场雨来,那么——我叶离枝愿意砍下自己的脑袋来,给你当球踢!” 话音一落,全场皆寂。 连一直负责当定海神针的苍漠都转过头来,惊诧的望着她道: “你,莫要冒险。” 他知道叶离枝今天会这样大发神威,主要还是因为昨晚死去的青龙军让她动了真怒,所以才从幕后跳到了台前。 不过,不至于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吧! “无碍,我还赌得起。”叶离枝宽慰了他一句,然后潇洒的转身离开,徒留青芜一个人还被困在原地回不过神来。 她当然是巴不得叶离枝赶快去死的。 可这交换的条件也未免太…… 她抬头看天,上一任神女传给她的书上明确记载,在这种天气特征下,未来三天都不会有雨,更何况叶离枝只给了她一天的时间! 她不禁朝着那抹翩然远去的背影抓狂的大喊道: “喂!你给我回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我……” “如果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那就照她的话去做吧。” 叶离枝一走,苍漠的心也跟着飞了,当即一锤定音,然后跟着叶离枝离开了高台,在人群主动分出的窄道中,毫不留恋的离去。 旁边有大婶好心的劝道:“青大人啊,这有什么难的,以前您不也是对风雪雨露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么,让那个外来的见识一下就是了!” “就是,”附近立刻有人附和道: “咱们的青大人可是货真价实的神女!那时候一招手,雨就哗哗的下,一跳舞,风就呼呼的来,别提有多玄乎了!我们一家都很崇拜青大人呢!” “让她见识见识咱们青大人的本事吧!” “青大人您就屈尊降贵的在她面前露一手吧!”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大多却都还是向着青芜这一边的,因为,毕竟青芜是苍国的人,朴实善良的苍国子民们还是会护短一下下的,再加上,青芜以前也的确是在他们的面前呼过风、唤过雨,他们坚信这点小要求还是难不倒神女大人的。 听着这些‘好言相劝’,青芜却差点没内伤的呕出血来。 她要是能在今天之内让老天爷下雨的话,还有那个叶姑娘蹦跶的份儿吗! 她早就招来雷公一道闪电把她劈死了! 蓦地,一道鬼鬼祟祟的熟悉身影从她的眼角一晃而过。 青芜精神一震,忙急急唤道:“等等!国师、国师救我!” 可那人一听到她的喊声,跑得更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借着离去的人群遮掩身形,很快不见了踪影。 汉子不耐烦她的挣扎扭动,在她耳边惊雷般的爆喝了一声:“老实点!” 青芜被她吼得身子一抖,不满的往后瞪了一眼,却又眼珠一转,道:“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做法给那个什么叶姑娘看!” 大汉是苍漠的人,只听从于苍漠一人的命令,而且早就对整天对王指指点点、指手画脚的国师一脉的人看不顺眼了,闻言冷笑一声,道: “你最好别给我闹什么幺蛾子,能招就招,招不来乖乖等死,否则的话,别怪我到时候不给你留全尸!” “你!” 青芜重重的从鼻腔中喷出一口气,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半晌后,才用不甘不愿的示弱口气道: “你一个汉子还斗不过我一个弱女子不成?放开我,我要去作法,让你们这些人看看,得罪神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汉子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这才放开了对她的桎梏。 结果,身体刚一得到自由,青芜就果断的朝着祭祀台的后面跑去,直接翻过简陋的护栏从有一人多高的地方跳了下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后,连身上沾染到的尘土都来不及拍掉,就忙不迭的朝着国师所在的帐篷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大汉一见这情景,当即狠狠地啐了一口,也跟着从护栏边上跃了下去,像只出闸的猛兽一样循着青芜的轨迹追去。 762.第762章 窝里横 “苍国这些愚民连斗大的字儿都不识一个,更别说看天象这么深奥的事儿了!咱们祖祖辈辈靠着这点混吃混合,从未出过什么差错,将那些个愚民骗得团团转,一骗一个准儿,怎么苍王请来了一个什么叶姑娘之后,就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青芜刚一靠近国师的帐篷,就听里头传来了国师的心腹苍翼满是抱怨的声音。 紧接着,梆的一声脆响,好像什么东西敲在了人的脑袋上,国师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随之传出: “闭嘴!嚷嚷的那么大声生怕谁不知道你的祖宗们是些骗子似的,不想被那些愚民杀死你就给我把嘴巴放老实点!” 帐篷里安静了下来。 青芜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话未说,泪先下,一下子就扑到了国师的脚下,抱着他的两条小腿急急的哀求道: “玄大人,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吧!他们的人就要追来了!” “什么?!”苍翼一个激灵,连忙自告奋勇的道:“你们说,我出去给你们把风!” 国师挥舞着拐杖没好气的道:“快滚吧你!” 苍翼滚了。 青芜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眼前的救星,软软的哽咽道:“玄大人……” 玄邪雨重重的叹了口气。 青芜是他的人,他当然想帮!可是也真的是有心无力,想帮也没那个本事。 玄邪雨问:“你可看过了,今日真的无雨?” 方才青芜在祭祀台下看到的鬼祟身影就是苍翼,看来苍翼已经把今日在祭祀台上发生过的一切告诉了他。 青芜用力点头,笃定道:“未来三天都无雨!那本书我早就背的滚瓜烂熟,绝对不会看错的!” 叶离枝猜的没错,神女一脉的确有书籍秘密继承了下来,上面记载的都是教人怎么装神弄鬼的伎俩。 这破书要是放在大焱的话就是扔在大街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毕竟大焱有科举,读书人很多,关于天象的记载更多,甚至已经到了可以通过观天象以预知未来的天下大势的地步。 但是苍国不同,因为这里的人……实在是太愚昧了,愚昧到不找个心眼儿多的来骗骗他们,都觉得良心过不去。 玄邪雨捋着编成一绺一绺的小麻花辫的奇特胡须,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青芜感觉自己就跟搁在了悬崖峭壁上一样,只要国师轻轻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命运是生还是死。 良久,久到青芜所有的耐心都快要耗光时,国师才无奈的开口道: “说罢,你是怎么惹上那个叶姑娘的。” 青芜登时面如土色。 如果那个叶姑娘好对付的话,国师肯定会胳膊肘往里拐,不问对错的前去将对方拿下。 可是,他既然这么问了,就表示连他自己都束手无策了。 也对,天命不可违,当真有哪个凡人能够改天换命不成?呵,别开玩笑了。 他们要真有这本事,苍国早就是他们的了,不,整个天下都是他们的了! 还在等着伟大的国师能够为她排除万难,让她能够否极泰来,结果……等来的居然是对她的质问,呵,呵呵。 青芜第一次觉得这个满头鸡毛、刚刚走完中年期的老男人是如此的獐头鼠目、面目可憎! 她低头,用脏兮兮的袖口胡乱将脸上的泪痕抹去,慢慢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这个老东西道: “我为你排除异己,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国师握住拐杖的手指痉挛般的抽动了一下,眼皮子也不抬的淡淡反问道: “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 想起自己披风戴月连夜准备将叶离枝送去给安如瑾时的心情,倒真是大半都处于了自己的私心,青芜被他梗的没话说,也懒得再继续卖乖装可怜,语气不善的威胁道: “别以为我不好过,你们就能好过的了!就算我斗不过那个什么叶姑娘,被她玩死了,临死之前,我也要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全部拉下水不成!呵,什么国师,什么神权,不过都是先辈们为了能够顺利的攀龙附凤而编出来的瞎话和借口而已!反正叶姑娘和你也有仇,我不信我把这些告诉了她之后,她会不抓紧时机好好利用,将你们全部拉下马来!对了,还有苍王,神权与王权的并立,早就让他不爽很久了!你说,要是听到了你们不过只是一群只会故弄玄虚的老鬼之后,苍王陛下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她双手抱胸,看着国师变得难看的脸色,笑得满是得意: “所以呀,我劝您还是再好好的想一想吧,究竟怎样才能帮我除掉那个叶祸害?若能除掉了她,相信咱们以后的日子都会好过许多的。” 玄邪雨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外头已经响起了大汉和苍翼争执的声音时,都没有再出声。 “快点想!”青芜忍不住用脚踢了踢他的小腿,心急火燎的催促道,轻浮挑衅的态度,与刚一进门时那副抱着他的双腿痛哭流涕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一抹阴狠在玄邪雨的眼底一闪而过。 “知道太多的人可都活不长久啊……”玄邪雨咕哝了一句,没等青芜问个清楚他在嘀咕什么,便清了清嗓子道: “莫催,我把苍翼叫进来再一起商量一下。” 青芜登时喜上眉梢,国师的这句话,已经明确的表示了她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青芜忙讨好的弯下身子,帮他轻轻拂去衣摆上刚刚被自己踢了几脚后染上的灰尘,毫无愧意的补救道: “对不起啊,刚才我太冲动了,还请国师大人有大量,万万不要和我这个小孩子计较才行。” 玄邪雨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然后扬声对着帐篷外厉喝道: “吵吵什么,谁再敢在外头给我大声嚷嚷,我就让人拖下去砍了!” 握在国师手中的那一半兵权可不是作假的,最起码砍一个看不顺眼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外头迅速安静了下来,须臾,面含得意的苍翼挑帘进来。 763.第763章 自相残杀 “怎么样了?”苍翼问。 玄邪雨冲他招招手,道:“过来坐,慢慢说。” “哦。”苍翼不明所以的走了过去,拖了张小板凳过来,在他的旁边老实坐下。 玄邪雨道: “小青遭受那坏女人的刁难,我们总归也不能放手不管不是?所以,我要你去找这几个人。” 大概是为了不让外头的人听见,玄邪雨拉过苍翼的手,开始在他的掌心慢慢的写起字来。 苍国的文字比划都是十分复杂,想要辨别很是困难,青芜站在一边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国师写的都是谁,只能作罢。 写完之后,玄邪雨问苍翼:“记清楚了吗?” 苍翼神色古怪的点了点头。 青芜很是好奇,国师都办不到的事难不成还有高人能够帮他办到?开始旁敲侧击道: “都有谁啊,难不成咱们在苍王陛下那边也有自己人?” 玄邪雨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道:“既然走正道走不通的话,那就试试旁门左道吧,只要有了这些人,我保证,可以顺利的将你救出生天。” 青芜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嘻嘻道:“还是玄大人对我最好啦!” 玄邪雨紧接着又道: “但我也不能包庇的太明显,你现在且先回去,准备做法需要的用具,假装要开始做法,先唬他们一唬吧。” 青芜当即满口答应下来,拍着胸脯道: “这个不难,我这便回去,剩下的,可就看你们的了!” 玄邪雨点点头,看着她容光焕发、蹦蹦跳跳而毫无防备的走向门口。 刚刚还老实巴交的坐在他的旁边的苍翼突然一跃而起,扑过去与拔刀的动作一气呵成,青芜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帐篷的门帘,就突然觉得心口一凉,下意识的低头一看,便被穿胸而过、染着几许殷红的血的刀尖给惊呆了。 “你……” 她慢慢的转身,看到的便是国师笑得十分阴毒的脸,与苍翼杀意未退的双眼。 大概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玄邪雨在苍翼手心上写的,其实根本不是人名,而是翻来覆去的几个大字——杀了青芜! 苍翼抬手接住软软倒下、气息全无的神女大人,回头疑惑的询问玄邪雨道: “玄大人?这……” 玄邪雨拂了拂膝头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已经死去的青芜一眼,边拄着拐杖往外走边道: “带着她,随老夫去告诉王,就说咱们已经帮他将冒牌的神女给铲除了。” “可是,”苍翼迟疑道: “我们承认了神女是假的,不就正好让苍王顺理成章的怀疑我们是不是也是假的了么?” 玄邪雨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短小精悍的身形让他看起来有种特别的神秘与精明。 他没说话,眼神里却明明白白的写着一行字: 年轻人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他道:“我们又不需要呼风唤雨,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们,同样,也没有什么可以否定我们。” 说完,不等对方领悟这句话中的真谛,已经掀开帐帘,稳步离去。 神权从苍国建立的时候就开始有,除非等到苍国灭亡,否则,它将继续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国师如此坚定的相信着。 而他,也绝不允许任何外人,来插手他苍国的事! 血肉烧焦后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潺潺流动,久久驱之不散。 浓稠而厚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离枝站在几只一字排开的骨灰坛前,面无表情,沉默不语,足足站了有半个时辰。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苍漠忽然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和难挨的死寂,道: “我以为,你会哭。” 风舞衣袂,吹散了那刺鼻的气味,却吹不散这凝滞的氛围。 叶离枝不悲不喜的应道: “若是眼泪可以解决问题,让我哭成瞎子,亦是心甘情愿,可是,它能吗?” 沉静的仿若古井幽潭般的语调里,却带着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意。 苍漠忍不住转头,看着她秀美的侧脸,那话语中透出的尖锐让他第一次领教了叶离枝隐而不发的怒火。 她并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发火了,上次因霍水被秦落衣‘掐死’,而她就睡在旁边却浑然不觉而大动肝火,不过看来那次动怒的较轻,至少她还能发泄的出来。 而现在,像藏起了所有尖利的爪子,只等着给予猎物致命一击的宛若蓄势待发的小兽般的她,又给了他全然不同的感受。 苍王陛下一边忧她之忧、气她之气,一边在心里酸溜溜的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幸让她也为自己而动一次肝火,至少,那说明她在乎他。 苍漠的眼神慢慢的重新落回了那些骨灰坛之上—— 哪怕,代价是这样,他亦心甘情愿。 岑寂亦是一脸沉痛,不过见叶离枝已经在这里站了这么久,怕她脚酸,强忍下满腔的郁愤和难过,声音沙哑的开口道: “娘娘,外面风大,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罢。” 叶离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好似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郁结和愤懑吐出一样,顿了顿,才转身道:“带上他们,一起走吧。” 岑寂眼圈一红,重重的点头‘嗯’了一声。 玄邪雨去找苍漠的时候,却被他帐篷前的守卫告知:王去了叶姑娘那里。 这句话可以只是指路的方向,也可以使某种猜想的暗示。 玄邪雨眼眸一闪,转身跟着领路的人,朝着叶离枝的帐篷不急不缓的走去。 干枯的野草在他脚下发出断裂的碎响。 等到达的时候,叶离枝等人也刚刚才回了帐篷,正坐在小板凳上围着炭盆取暖。 玄邪雨见了苍漠,忙不迭的迎上去,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见过苍王陛下,陛下安。” 苍漠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不解的问道: “国师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哦,是这样的,”玄邪雨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坐在苍漠对面、沉静的有些高深莫测的叶离枝,语气万分诚恳道: “青芜的事,已经查清楚了,特地前来禀报于王。” 764.第764章 事实胜于雄辩 “哦?”苍漠感兴趣的挑了挑眉,问:“结果如何?” 眼角余光一直锁定着叶离枝的玄邪雨慢吞吞的道:“的确是假。” 他说这话,原本是想试探叶离枝的反应的。 要是她表现的得意洋洋或欣慰快意呢,便可以确定她的目标只是青芜了。 但若是她表现出意料之中、运筹帷幄的样子,就表示,这个人并不好对付,而且,最终的目标绝不止青芜一个! 可叶离枝的反应却是——毫无反应。 好像国师在说的,不过是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稳如钟的坐在原位,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尽管追风一直在她的耳边小声的翻译着两人的对话。 玄邪雨窥看的暗暗心惊,观她年纪,比青芜应该大不了多少岁。 可青芜要是能有她的一半城府,就绝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掉进她的圈套、被她给逼得走投无路了! 苍漠‘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却并没有表示出更多的意思。 玄邪雨适时的一抬手,让岑寂指挥着人将已经死去的青芜的尸首抬了进来,躬身继续禀报道: “这冒牌的‘神女’在王和叶姑娘离开祭祀台之后,就想办法挣脱了王的手下的桎梏,跑来臣下这里哀求臣下救她一命,臣下告诉她,只需拿出真凭实据来给叶姑娘一看即可,谁知,青芜在被逼无奈之下,告诉了臣下一个惊天的大秘密——那就是,她并非真正的神女!” “臣下为了不触怒神灵、扰乱民心,便自作主张的将冒牌的‘神女’彻底铲除,请王赐罪。” 苍漠没有急着赐罪,而是问道:“真正的神女在哪里?” “这……”玄邪雨编起瞎话来可谓信口拈来,跟青芜可不是一个级别的,当即应道: “据青芜所说,其实,她真正的母亲应是上一任神女身旁的一位侍女,谁知,那位侍女垂涎神女所得的尊重和待遇,恰好她的女儿又是和上一任神女的女儿前后脚出生,便偷偷的将两个女婴掉包,并将真正的神女杀死在了襁褓里,佯装病死,如此,才让根本没有神力的青芜顺利的成为了上一任神女的唯一继承人。” 苍漠捻了捻搁在膝头的手指,碧色的鹜猛双眸中有着野兽般的精明: “那敢问国师,青芜以前的‘招风唤雨’,又该如何解释?国师不是说她没有神力么?” 玄邪雨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应道:“臣下猜测,应全部纯属巧合。” 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 青芜可不止一次的在人前卖弄过自己的这番本领。 苍王陛下很想剖开国师的脑袋,看看究竟是他的脑袋里里塞满了萱草,还是他以为自己的脑袋里塞的都是萱草? 如果他捏着这个问题追究下去,不信国师这句敷衍还能站得住脚。 不过,他却不知现在是不是该动国师的时候。 苍漠征询般的看向叶离枝。 叶离枝终于开口道:“既如此,那便都是巧合吧。” 这意思就是现在不能动了,苍漠了然的点点头,然后准备示意国师可以将那个晦气的死人拖出去随便找个荒地埋了。 谁料,国师突然开口问向追风道:“叶姑娘方才说的是什么?” 在苍漠前往大焱给大焱的皇太后祝寿之前,特地找人好好学习了一番大焱话,青芜也跟着学了许久,到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两人的大焱话水平不相伯仲。 那时候青芜的打算原本是想让苍漠带自己去大焱,给苍漠充当传声筒,顺便拉近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 谁知,苍漠却以两人还未成婚、不知该用什么身份将她放在身边为由给拒绝了,然后只带了追风和手下们上路。 玄邪雨不需要为了嫁给苍王而百般努力,自然也就没有学习大焱话。 因此看苍王和叶姑娘说的挺好,结果自己什么都听不懂时,不禁有些暗暗着急,生怕他们在自己的面前说了什么对他而言很是重要的话。 结果,追风却毫不客气的拒绝道: “玄大人,属下乃王的属下,没有王的允许,属下是绝对不会做任何王没有允许的事情的。” 玄邪雨面容一僵。 只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至于上纲上线的要得到王的准允么!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看来已经对于苍漠那边的人对于他的排斥习以为常了,心思敏捷的转了转,暗道:你不想帮我转述?没关系,他自有办法让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国师大人像只傲慢的公鸡一样将头颅慢慢的转向了叶离枝,开始发难道: “叶姑娘,听闻您自称是神派来拯救苍国的人?” 叶离枝淡淡道:“不敢当。” “呵,神又岂会派一个不敢当的人来担当使者?”玄邪雨手一抬,指向青芜的尸体,咄咄逼问道: “叶姑娘说是来拯救苍国,结果来了之后却活活的逼死了一个苍国的子民,敢问这究竟是‘拯救’还是‘谋害’?神爱苍生,所派的使者也应该是宽容大度、心存善念、慈悲怜悯之人,可自叶姑娘见到青芜的尸首时,就一直无动于衷,没有丝毫动容,敢问叶姑娘‘神之使者’的身份,究竟是真、还是假?” 哼。 青芜被她用‘假神女’的身份逼死,他为何就不能用这一招反过来逼死叶离枝! 他炯炯有神的望着她,期待着她惊慌失措的反应。 谁知,叶离枝什么也没说,而是站起身来,粉色的裙摆飘过,露出了摆在身后地面上的一排骨灰坛。 追风忙解释道:“这些人的性命都是被青芜所害的。” 玄邪雨心下一沉,知道自己发错了难。 青芜那个死孩子,怪不得被人逼死,他还以为是因为叶离枝是苍王请来的人,和苍王站成了一队,所以故意来找他们的茬,谁知,源头竟然是出在自己人的身上!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果然,叶离枝铿锵有力的回击道: “神爱善人,是对人的仁慈,神杀恶人,同样也是对人的仁慈。国师大人,我只问你一句话,留下一人,却要死很多人,与杀死一人,却可以救很多人相比,你,会怎么选?” 765.第765章 让男人用爱情崇拜 玄邪雨也没心思去跟追风斤斤计较了,打着哈哈道: “老夫当然是……选择后者。唉……青芜果然是假冒的神女啊,若是真的神女,定然是不会做出这等事来的。是老夫一时疏忽,没有查清真相就贸贸然得来质问姑娘,还请叶姑娘不要责怪。” 叶离枝道:“当然。” 她不是要责怪,她是要斩草除根! 玄邪雨在她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知道这个狠角色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最好不要去主动招惹,忙将脑袋重新又转了回来,刚想和苍漠说几句话岔开话题。 却见对方正坐在小板凳山直直的仰望着叶离枝,狂傲不羁的眼眸一眨都不带眨的,宛若一只已经被人驯服的、姿态温顺的野兽,整副心神都完全投注在了他的主人的身上。 崇拜、狂热、着迷、爱恋,是人的不是人的情感混凝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副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玄邪雨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 他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猜测已经在脑中成形。 也许,苍王陛下请叶姑娘来,为的不仅仅是拯救苍国的子民,更多的,却是因为自己的私心吧…… 毛头小子那横冲直撞的、不懂掩饰的陷入爱河中的爱慕姿态,被一双毒辣的眼睛尽数收入其中。 要不是因为人多,再加上谈论的都是丧事,玄邪雨简直忍不住就要眉开眼笑了! 他想,他差不多已经找到了可以为神权一派排难解纷的契机。 当下,玄邪雨什么心思都没了,直接告辞道: “叨扰王与叶姑娘许久,臣下有罪。臣下这便带青芜的尸首去掩埋,请王容臣下告退。” 苍漠回过神来,不在意的摆摆手,目送顶着一脑袋繁茂妖丽的羽毛的国师转身离去。 他一走,苍王陛下就毫不客气的在人家背后说坏话道:“他这个人,不好对付。” 叶离枝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函来,然后放到一旁铜制的烛台上点燃一角。 火苗越烧越大,然而,叶离枝却没有像平常人那般的将密函赶紧扔到地上或炭盆里,而是一直握在手中。 直到那抹明黄的火苗温柔而残忍的舔上她的指尖…… “喂!” 被烧的人没有反应,一直密切的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的苍漠却是慌了,忙倾身凑上前去一把拍掉了她指间残余的纸片,怒气冲冲的道:“你,想自|焚吗!” 叶离枝毫无所觉般的放下手,一脸黯然。 苍漠更气,恨不得去扯着她的耳朵将她吼醒: “不过!几个不相干的男人而已!你,何苦……” 说到最后,语气还是不由自主的缓和下来,如碧潭般深幽的眸子担心的望着她。 叶离枝却是苦笑摇头,问道: “苍王陛下尝过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害死那些保护过你、帮忙过你的人的滋味儿吗?我不至于因为他们的死而要死要活,但他们的死却是因为我,我……无法不愧疚难过。” 苍漠恨恨道:“明明是!青芜!” “同样也是我低估了国师一脉的人的能力,才疏忽大意,让她得了手去。”叶离枝抬手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努力使自己振奋一些后,才继续道: “所以,接下来,我不会再被动的等待时机,而是要主动出击,将这个毒瘤连根拔除!” “嗯嗯!连根拔除!”苍漠见她这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不禁心口一松,眉眼带笑的附和道: “想做什么,去做,有我。” “咳咳。” 叶离枝干咳了一声,假装没有听到对方如此暧昧的话,转而肃容谈起正事来: “苍王陛下给我的密函,我已经拆开仔细的看过了,对此,我只有一个读后感,那就是——国师想要蚍蜉撼树,逼迫整个苍国变成安如瑾的所有物!” 苍漠精神一震,也跟着严肃道:“怎么说?” “密函中写了国师暗中派了人去和安如瑾和谈过,说是万一王没有将安如瑾想要的人带回来,希望安如瑾能够网开一面,不要为难苍国,并开出条件,会主动让道,让安如瑾顺利进攻寒和贺颜,并去掠夺他们的粮食。但是安如瑾给出的答复是——不行。” 安如瑾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叶离枝还是猜得出来的,那就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借助苍国的手将她从大焱揪出来! “其实和谈也没什么,但是和强者和谈之前,想要成功,手中必须要握有一定的筹码,比如,苍国可以先和寒与贺颜打好关系,让安如瑾顾忌你们三国的合纵而不敢轻易对苍出兵,但是实际上,苍国与寒和贺颜的关系却是差的可以,无论安如瑾想要对你们三个中的谁出兵,到时候都将会毫无顾忌。” 苍漠皱眉道:“他强大如斯,不会,把我们三个,一起干掉么?” 当然不会。 苍、寒、贺颜虽小,但那是和大焱比起来!与其他的小国比起来,这三个堪称‘大国’。 而且苍国地土辽阔,子民们都逐水草而居,没有固定居所,更没有所谓的城、城墙,可以在对方的人马到来之前迅速迁移,打起来并不容易。 再加上若是寒和贺颜肯出手帮助的话,安如瑾必须派出更多的人马、粮草、武器和火药方能成事。 但他敢吗? 大焱还在一旁虎视眈眈呢,一旦安如瑾只顾着攻打别人,便会成为别人趁机攻打他的最好时机,到时候四面受敌,就算不死他也非得脱层皮去不可。 叶离枝阴险一笑,道: “多一个盟友便多一分助力,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就算不能让他害怕,最起码也能增加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不是?谈起来自然就容易的多。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安如瑾无论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要他将‘苍国派使者前来与他和谈’这个消息给放出去,那么,苍国的立场立刻就会变得不同! 那些想要除掉安如瑾的人,自然也会将想要和安如瑾‘和谈’的苍国,视为和安如瑾同流合污的鼠辈,开战之后,苍国自然就会‘失道寡助’,成为别人恨屋及乌的目标之一!” 766.第766章 剑拔弩张 苍漠吃了一惊!他身边如此多的谋士里,看过这封密函的人不少,可是能如叶离枝这般看得如此透彻的人,却只此一个! “那……届时,我们,该怎么办?” 安如瑾之所以从和谈发生后到现在还没有动苍国,不过是看在苍国还有点利用价值上。 若是苍国能将叶离枝乖乖给他送去,说不定他就会大发慈悲的放对方一马。 但要是对方不肯给他送人过去的话……哼哼,他将有一百种办法让苍国绝不好过! 对他的尿性了如指掌的叶离枝当机立断道: “既然这件事已经成为了把柄被安如瑾握在手中,那么,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破除他手中的这个把柄!既然是国师派人去谈的和谈,不如就将苍国一分为二,让国师自立为王罢。” 尽管被叶离枝的言论惊吓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这次,还是让听到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一个一个跟泥塑木雕一样杵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如此关于一个国的未来命数的事,她怎么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而且,对一个王说将他的国分一半给别人这种话,她又是怎么敢说的出口的! 追风第一个回过味儿来,满腔震惊迅速化为怒气,拔刀就想将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斩于刀下,免得狐媚祸主,让他们的王在美|色的迷惑之下,稀里糊涂听从了她的鬼话! 什么‘一分为二’,整个苍国都是王的,谁也别想抢走! 他一动,一直在全神防备的岑寂几乎跟着同时拔剑出鞘,森冷的杀气霎时在半空中激烈的碰撞开来,还未交手,已是火花四溅、互不相让。 锵——!!! 叶离枝含笑竖起白皙修长的两指,夹住近在咫尺的刀尖——再往前一步,那刀尖就能划破她的皮肤,割破她的喉管。 但终归只差了这一步,在沉重而锋利的大刀之上,还死死的压了一柄雪亮单薄的长剑,剑虽薄,却有力拔千斤之势,压得追风的大刀再也无法往前送出一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让苍国整个都沦落到安如瑾的手中,来个抛砖引玉,对苍国并无恶意,可否容我把话说完?” 追风不肯放松,他的主子却在这时声音沉沉的发话道: “刚刚才说过不会在没有我的允许下做任何我不允许做的事情,难道你忘了?!” 这句是用苍国话说的,可其中的暴怒连聋子都能感受得到。 追风咬了咬下唇,很是不甘愿的放下了武器,但并未入鞘,看样子是等着再次出手。 岑寂冷哼了一声,也赤手拎剑,准备再与他来个一决高下。 叶离枝笑了笑,不以为意,继续道: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国师的手中既然有一半的兵权,还妄图篡位,就表示他有着自立为王的野心,不如我们便趁着这个机会满足他的愿望,并借机与他划清关系,表明他所做的一切,都与你——以及你的那一半苍国,没有任何关系。” 苍漠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身为王,他的反应也是极快,担忧的反问道: “万一,国师带着他的人马,跑去与那安如瑾联手,反过来攻打我们,我们,该当如何?” 叶离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被茶水润色过的唇勾起一个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浅笑,道: “兵权在手,权给他,可不代表‘兵’也要给他。” 岑寂却在此时突然冷笑出声道:“娘娘,莫要再往下说了,这些个莽夫方才还想着怎样取下您的项上人头呢,您却把如此精妙良计告诉他们,他们配?” 追风大怒,抬起大刀直指他的面门喝问道:“你说什么?!” 帐篷内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苍漠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语带威胁的低唤道:“追风。” 大刀再次不甘不愿的放了下去。 岑寂别过脸去,不屑的重重哼了一声,很是为自家娘娘打抱不平。 叶离枝温温笑道:“不了解我的人,当然既可以对我赞颂,亦可以对我辱骂、打杀,于我来讲,都无所谓,只要没杀成,我便不会与他去计较。但我希望在他领悟了我的‘好意’后,不会再这样对我,便好。” 宽容豁达的笑,精致如画的眉,温润含情的眼,瞬间便如春风化雨般化解了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追风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怎么相信道:“你且说来听听。” 叶离枝便道: “民心所向者,方能为王。我们给了他‘王’的头衔,同样也可以收回那些放在他身上的‘民心’,关于这点,苍王陛下不必发愁,我自有办法。” 也就是说,让国师去当王,却让他的手下都变心,如此,他也就不能成事了。 光杆司令能成个什么事?就算跑去投奔安如瑾也不过是让安如瑾多了个跑腿儿的。 而且还可以很好的让他的黑锅自己背,无法再赖到苍漠、乃至于整个苍国的头上。 苍漠终于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禁暗暗咂舌。 怪不得安如瑾曾派人来跟他说过,只有这个叫‘叶离枝’的人,方能与他安如瑾一战,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苍王陛下开始不可抑止的嫉妒起那个拥有着她的全部身心的男人来。 这般聪慧机敏、才貌双全的女子,他何德何能,凭什么让他一人独占、一人独享! 而且被独占、被独享的这个人,又是那样深情厚意的爱着对方…… 苍漠小孩子似的生起闷气来,垂头不语。 见他久久没有回应,叶离枝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询问道: “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说的不对,想的不够周全?” “不,”苍漠暗自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带着真心的佩服道: “叶姑娘说的极好,本王一定会照办的。” 岑寂斜眼瞟了追风一眼,阴阳怪气道: “有这等蠢货在,怨不得苍国连这点小事都自己解决不了。” 一点就炸的追风难得梗着脖子受下了他的这句嘲讽——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叶离枝的确有着化危机为转机的本领,她的计谋、她的大胆,怕是苍国内的任何一个谋士都及不上的。 不然的话,得罪了苍王的国师一脉,恐怕早就没了存活的余地。 767.第767章 不要蛊惑本王 叶离枝叹了口气,为追风解围道: “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我只不过就是对安如瑾了解的比别人多一点罢了,并没有什么本事的,你们不必把我看的太神。对了,苍王陛下,有件事,非得你来做不可,那就是传信给安如瑾,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你不会把我给他了,当然,对于这件事,我还是很感谢苍王陛下的选择的。” “哪里,”苍漠避开她的视线,线条凌厉的侧脸微微有些发红: “叶姑娘要我,这么做,是想,让安如瑾,早点交出,自己手中的把柄么?” 叶离枝赞许的点头:“嗯。” “那请,叶姑娘放心,本王……即刻遣人去办!” 叶离低眸一笑,指指追风道: “苍王陛下何苦说的这样辛苦,有追风在,陛下大可用自己的语言说。” 苍漠瞟了一眼追风,两只眼里明明白白的写了两个字:讨厌! 再者,只有面对面的直接和她交流,方能让苍漠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那么遥远。 遭到众人嫌弃的追风满肚委屈的跑去墙角画圈圈去了。 在这番谈话结束后,苍漠说到做到,立刻派遣人马前去凤国给安如瑾送信。 结果信还没等到,笑得一脸媒婆样的国师就贼眉鼠眼的前来拜见了。 “恭喜我王,贺喜我王。” 玄邪雨刚一露面,就满脸喜色的朝着苍漠躬身道喜,不知道的,还以为苍王陛下刚刚大婚呢。 苍漠冥思苦想,就是想不起自从他这任苍王登位后,这位国师究竟给他带来过什么喜。 结果最后得出结论是——根本没有喜,只有惊。 “本王何喜之有?” 苍漠腰杆笔直的坐在一条低矮的长凳上,神情慵懒,目光如炬。 玄邪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胡,眼中精光乱闪,道: “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还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边,这,难道不能称之为‘喜’吗?” 苍漠神色一变! 出于对叶离枝的保护,他下意识的否决道: “叶姑娘乃是大焱皇帝的女人,本王又怎会夺人所爱,国师想多了。” 啧。 啧啧。 玄邪雨笑吟吟道:“臣下并未说过王看中的心上人是谁啊,王既然这么说,那看来对象定是叶姑娘无误了。” 玄邪雨已经不是老狐狸了,他是成了精的千年狐狸怪! 纯洁少男别过脸去,试图不让对方看到自己心事被人当面戳破后的满面羞恼,顿了顿,才重新对上他的目光,很有男子气概的一力将此事承担了下来: “那又如何?本王的喜欢只是本王的喜欢,与她无关,她并不知道本王的心意,本王也不会让她知道,劝国师还是别在这件事上多做‘操心’了。” 听出了他话中的警告之意,玄邪雨丝毫不以为惧,因为对方既然会因为这件事而威胁他,足以看出对方对于那位叶姑娘的维护和重视! “呵呵……臣下只是想为王分忧啊,王,人这一生匆匆而过,短暂的很,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人,王怎能不为自己去好好争取一下呢……” 话音未落,玄邪雨已经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两样东西,一边紧紧盯着苍漠对于这些话的反应,一边将东西慢慢慢慢的放到了两人之间的木桌上。 深褐色的桌面上,一只玉白细颈的小瓷瓶和一张血红的红符颜色触目。 苍漠的眉心狠狠一皱,对于国师这样明火执仗的‘诱哄’深感厌恶,不过在厌恶之外,不可否认的,心还是因为他的挑动而狠狠的悸动了一下。 争取? 他要拿什么,去和大焱的那位高高在上、手握强权的男人争? “国师这是何意?本王不懂。” 苍漠很想对那两样东西漠然置之,不过也许是因为它们的色泽太过鲜艳,导致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无法控制的朝着它们瞟去。 这个小动作自然没有逃脱的过玄邪雨的法眼。 他笑呵呵的蛊惑道: “男女****,阴阳调和,乃是天道,王不必害羞。这两样东西便是臣下献给王的一片心意,希望王能够得偿所愿用的。” 苍漠硬梆梆的道:“本王不需要。” 玄邪雨露出‘是吗’‘真的不需要?’‘真真的不需要?’的怀疑眼神。 他慢悠悠的道: “王啊,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就在身边!难道王真的不想让她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成为自己的贤内助?机会只有这一次,王大可趁着这个机会,一偿夙愿!” 苍漠真的很想对这个坏老头摆出‘宁死不屈’的嘴脸。 但‘一偿夙愿’几个字,却像恶魔的诅咒一样,牢牢的吸附在了他的骨头上,让他不可抑止的想起了许多关于那些心动的瞬间…… 玄邪雨趁机推销起自己的产品,指着那只瓷瓶道: “这里面装的是一种特别养成的小虫,很细,透明,王只需想办法让它们倒一条在叶姑娘的身上,小虫便会迅速寻着皮肤的温暖而钻入衣内,继而钻入叶姑娘的身体之中,不过王放心,这种小虫对人的身体并无任何伤害,在此期间,叶姑娘也不会有任何痛觉或感受。而这道红符,就是招引小虫的引子,王若是想要叶姑娘‘主动’过来找您,只需点燃这张红符即可,小虫会在闻到红符燃烧后飘出的味道之后,驱使着寄主来到红符燃烧的地方,然后在六个时辰之内自动死去。” 苍漠不解的问:“为何是六个时辰之后?” 玄邪雨把嘴一咧,笑得十分暧昧:“因为这种小虫的作用,不仅仅是驱使着寄主来到红符燃烧的地方啊,当红符燃烧之后,它将继续履行它的另一个使命——那就是,让寄主在这六个时辰之内,保持着身体清醒、神智却是一片混沌的状态,直到小虫死去后,这种状态才能彻底解除。” 苍漠心头一震。 这话暗示的再明显不过了。 一个睁着眼睛、大脑却是一片空白的美丽女子,在这六个时辰之内,出现在一个真心爱慕着她、对她求而不得的男子身边,以一种任人摆布的姿态…… 男子会想对她做什么……那还用得着想吗?!! 768.第768章 阴谋诡计 苍漠真的很想将这两样东西直接砸到国师那个老不羞的脸上去,顺便砸碎他那一堆老不正经的幻想! 但是那日在大焱皇宫那间卧房的门外,听到的女子浅吟低笑的声音又如猫儿的爪子一样撩拨着他的心弦,让他始终无法忘怀。 苍漠放在膝头的大手不自觉的慢慢收紧。 玄邪雨知道他正在天人交战,并没有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当下‘识趣’的告退道: “不敢多叨扰王,臣下告退。” “等等。” 苍漠指着那只小瓷瓶,语带犹疑的问道: “这种小虫……真的不会伤害到她吗?” 玄邪雨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给安如瑾送去的消息很快就有了回应—— 不出叶离枝所料,安如瑾在得知苍王‘抵死不从’,就算把叶离枝带出了大焱也绝不肯交给他之后,大发雷霆,当即开始积极展开第一波打击报复,那就是,告知天下人,苍国曾用‘主动给安如瑾让路抢夺寒和贺颜的粮食’作为交换条件,来和他安如瑾进行和谈! 这等损人利己的做法以及主动跑去和坏人‘联盟’的行为,立刻激起民愤一片!给苍国下的战书如纸片般从四面八方飞来。 甚至连苍国内部的子民,都出现了反对苍王的声音。 玄邪雨的帐篷里,苍翼正背着手,烦躁的来回踱步着。 玄邪雨则端坐在一张板凳上,慢条斯理的啜着一杯羊奶,连说话的语调,都是十分懒洋洋的: “再走下去,鞋底该要磨破了。” 苍翼猛地顿住脚步,转头就看到国师仍是一脸淡定的样子,不禁生出一股‘皇上不急太监急’的无力感,满是焦虑道: “安大人会反咬一口的这件事,国师虽然早有预料,还说这将是逼迫王从了安大人的最好时机,因为失去了立场的苍,如果不能尽快投靠到安大人的羽翼之下的话,肯定会遭到别国的攻打,王不敢冒这个险。但那时候,王的身边还没有一个叫做‘叶离枝’的女人!您说她……会不会又像对付神女那样,用什么防不胜防的招数来对付我们?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玄邪雨轻哼一声,斥喝道:“棒槌!我要是和你一样只会在这里等着人家来算计的话,国师这个位子也早就该让贤了!” 苍翼眼睛一亮,连忙凑了过来,讨好道:“莫非国师有何妙招?”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玄邪雨转动眼珠睨了他一眼,饱经沧桑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写满了算计: “我早就给了王一样东西,那就是引魂符,这个,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吧?” 苍翼嘿嘿痴笑,搓着手很是猥琐道: “知道知道,当然知道!” 这种符只有每一代的国师会做,因为是国师的心腹,所以他也得了不少好处,现下身边的一个美艳妖娆的大老婆和几个各有千秋的小老婆,基本都是靠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得到的。 苍国虽然民风开放,但对于女子的忠贞也是十分看重的,一女不事二夫,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说完了‘知道’之后,苍翼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惊叫道: “您给了王这个东西?!您给他这个……干嘛?” 苍漠的地位摆在那里,还有人长得也不错——虽然苍翼很不想承认这点,不过,这些对于那些肤浅的女人们的吸引力是显而易见的,连送上门的都玩不过来,苍漠何必大费周章的用这种符去勾引人? 玄邪雨别有深意道: “王当然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可有的人,要不得。” 苍翼揣测道:“叶姑娘?” 玄邪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有种聪明人在看傻瓜的无奈: “把你的问号改成句号!” 苍翼乖乖道:“叶姑娘。” 顿了顿,又疑惑道:“可是,就算给了王这个东西又能有什么用?王如果不喜欢她的话还是不会主动……去……用啊……” 说到最后,声音在来自于国师的狠瞪下渐渐的弱了下去…… 玄邪雨叹息道:“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手下。” 苍翼挠挠头,嘿嘿傻笑。 但是太聪明的人,也太危险,根本不适合当手下。 玄邪雨只得耐心的解释道: “如果王不喜欢她,我也不会给。” “王喜欢她?喜欢叶姑娘?!”苍翼惊喜的跳了起来,难得机灵了一回:“那……王有了引魂符之后,肯定会……” 玄邪雨邪恶的接话道:“肯定会经不起那香肌玉体、冰肌玉骨的诱惑……” 两人相视坏笑。 玄邪雨怡然自得的道: “纵使叶离枝有天大本事,能够将我们拉下马来,可一旦被王得手,那她的声誉也将一并扫地!到那时,她再能耐又怎么样?苍国的子民是决计不会再去听一个背叛了丈夫、与别的男人私通的女子的胡言乱语的!如此,我们便等于除去了她这个心头大患。” 当叶离枝在苍国没有了发言权,就等于在苍国失去了作用。 苍翼只觉得刚才的愁云惨雾,瞬间变成了鸟语花香!谄媚道:“还是玄大人神机妙算啊……区区一个叶姑娘,又哪里是玄大人的对手?还不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玄邪雨享受的喝着羊奶,舒舒服服的被人拍着马屁。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让这个傻小子做自己心腹的选择,没有那么糟糕透顶。 苍翼正说的起劲时,外头忽然有人来报,说是苍王有请。 苍翼立刻担心的望向玄邪雨。 对方悠闲的摆摆手,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道: “无碍。苍王叫我过去,顶多就是和我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毕竟我手中也握着苍国一半的兵权,他是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一半的兵权! 这个,才是玄邪雨无论做什么大逆不道的蠢事,都有恃无恐的根本原因所在! 可他不知道的是,等过了今天,他引以为傲的那一半兵权,将会变成‘有名无实’的泡影。 此时,苍王陛下的帐篷中,苍国重要的官员们正齐聚一堂,吵得正欢。 769.第769章 谁把谁当傻瓜 苍漠当然不会替捅了马蜂窝的国师藏着掖着,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们,安如瑾之所以要这么黑苍国,都是因为国师明知安如瑾不是个好东西,却故意去招惹他的缘故! 于是众人的矛头立刻众志成城的指向了玄邪雨。 不过…… 当玄邪雨真正走进帐篷之后,面对这位神权的代表人物、以及积威甚重的另一半兵权的掌控者,还是不自觉的安静了下来。 目空一切的老眼缓缓的扫过帐内的众人。 在外面隔得老远,就听到这帐篷内有人口口声声的大骂他是‘无知的蠢货’‘不知好歹的老东西’甚至‘祸国殃民的老王八’。 怎么,见了他的人,却全都变成哑巴了? 阴厉的光在他眼角微微下垂的三角眼中闪动。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官员们在他的扫视下,纷纷不约而同的垂了下头去,虽然他们有理,背后站着的是苍国的王,根本不怕得罪国师,可却怕得罪国师背后的——神。 玄邪雨眼带轻蔑,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迈开趾高气昂的步伐,缓缓来到了苍漠的面前,躬身道: “王,不知您唤臣下前来,是有何事?” 苍漠掀起眼皮,好似这时才发现了他的到来一样,摆摆手道:“国师先坐。” 国师带来的人与苍漠的人面对面的对峙而坐。 苍漠开门见山道:“和谈的事,可是国师去和那个安如瑾去谈的?” 方才还傲视帐篷内的一切人、事、物的玄邪雨瞬时转换了角色,变成了受害者的那一方,唉声叹气道: “唉……臣下也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安如瑾居然会是这等在背后捅人刀子的无耻小人!臣下原本的意图只是害怕王不能请回那位叶姑娘来,给了安如瑾大肆进攻我苍国的借口!所以才冒着被苍国子民们耻笑鄙夷的风险,前去向安如瑾,为整个苍国、乃至于整个苍国的子民求情!求求他能够放我们一马,不要滥杀无辜,谁知,却被他编排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说的可真是大义凛然啊,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不过立时就有人看不下去他那副夸张造作的样子,出声反驳道: “那扬言要给安如瑾让道,去抢夺寒和贺颜的粮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既然是‘和谈’,总要给对方拿出点‘诚意’来吧?莫非这就是玄大人献给安如瑾的‘诚意’?” 玄邪雨故作慌张的连连摆手道: “没有!绝对没有这等事!老夫再怎么糊涂,也是万万做不出这等无情无义之事来的!当然,前去与安如瑾和谈的,并非老夫本人,兴许在那魔头的威胁之下,我方和谈之人逼不得已才开出这样的条件来,那也是未可知的……” 这是准备将责任一推二三四五六了? 苍漠适时的开口道: “那国师说,安如瑾置我们于如此危地,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方能化解危机?” 玄邪雨沉吟一声,低头假装正在深思。 耳朵却是竖的高高的,仔细聆听着苍漠以及对面那群人的动静。 苍漠手底下的人积极的出谋划策道: “王,既然国师说错不在他,而在那个前去和安如瑾谈判的人的身上,不如就请国师大人将那人叫出来,仔细审问一番,看看事实究竟是不是如国师所说,如何?” “对啊!万一国师所言非虚,那我们只需向天下人澄清就好,说这一切都是安如瑾那个大魔头所迫!” 可紧跟着就有人提出质疑道:“可要不是我们想要和安如瑾和谈在先,又怎么可能会派人过去呢?” “就是啊,错其实还在我们自己身上,根本澄不清的!” “王,您看这……” 苍漠眨眨眼睛,碧色的瞳眸中有种宝石般的清冷。 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的锁定着玄邪雨: “国师,可想出了什么好的对策来?” 黑锅当然必须是要甩给别人来背的,玄邪雨试探般的问道: “可否将那前去和谈的人统统杀了,以平天下人的愤怒?” 苍漠单手支着额角,似笑非笑道: “方才已经有人说过了,无论如何,和谈这件事是我们主动在先,无论我们怎么做都无法洗脱罪名,所以,还是不要滥杀无辜的好。” “王英明。”玄邪雨随意的拍了句马屁,顿了顿,终于搬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语出惊人的道: “王,不如我们……将错就错吧。” 将错就错?什么意思? 看着众人头顶上飘满的问号,玄邪雨像对待苍翼那个傻瓜一样耐心的解释道: “既然那么多人想要与我们为敌,我们区区一个苍国,自然是打不过他们的,到最后落下的下场,只能是被那些‘有义之士’联起手来,直接灭掉!不如趁此机会寻到一个可靠的靠山,让他们不敢来犯!王您看,如何?” 苍漠的锋眸慢慢的眯了起来,一字一字的反问道:“国师说的靠山,可是……安、如、瑾?” 玄邪雨坚定的点点头。 他的头还没有点完,对面的那群人已经炸了锅: “投靠安如瑾,怎么可能?!” “谁要投靠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啊!” “国师莫不是老糊涂了不成……” 苍漠却知道,这大概是玄邪雨早就想好的决定,因为,一旦苍国归顺了安如瑾,得到最大好处的人就是国师,毕竟,归顺了别人的苍国,将不会再有苍王,而要改认安如瑾为唯一的主子。 那么,劝动苍王归顺的国师,当然是安如瑾跟前最大的功臣,到时候,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可是,安如瑾最想要的叶姑娘本王没有给他,岂不是已经得罪了他?这样,就算我们想要他来当我们的靠山,他也是不会同意的吧?” 见苍漠似乎已经开始被国师说动,他手下的人立刻急了,当即就有人站起身,握紧拳头抵在心口,躬身语气急切的道: “王请三思啊!一旦我们屈服于那安如瑾,苍国将不复存在!难道王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国土被他人占领吗!” 770.第770章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苍漠瞄了对此话无动于衷的国师一眼,故作无奈的应道: “本王也是迫于无奈,无论是安如瑾还是现下那些对苍国不满的人都变成了苍国的敌人,一旦打起来,苍国一样守不住,而且还会连累那万万千的子民,让他们枉送性命,那是本王绝不愿意看到的画面。” 苍漠摆出一副‘本王心里苦啊’的表情来。 哼,演戏嘛,谁不会。 而且这番话,就算他不说,国师也一定会搬出来的,还不如让他自己来说,剥夺了国师表演大忠大义的机会! 听了这番话后,玄邪雨的神色果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苍漠的人面面相觑,想劝,却又无从开口了。 因为立场的改变,他们曾经可以用来拉拢的盟友们,瞬间变成了同安如瑾一样,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敌人。 四面楚歌之下,都不可能‘国’与‘民’兼得了。 就像鱼和熊掌一样,必须舍弃其中一样! 玄邪雨看到他们这副走投无路的颓败样子,心中暗笑,略带得意的开口道: “王请放心,虽然王没有将叶姑娘交给安大人,但将整个苍国都交到了安大人的手中,足以看出王的‘诚意’,想必安大人是不会斤斤计较这些小事的。而且,安大人神器在手,天下无敌!等我们苍归顺了他以后,我可以向王保证,不仅我苍国的子民们将会毫发无伤,而且,再也没有人胆敢来挑战我们!” 这一眨眼的功夫,对那大魔头的称呼就从直呼其名变成了敬称,当真讽刺无比。 苍漠低头抹了把脸,声音闷闷的从掌心中传来,道:“但愿如此吧,不过,还要容本王再考虑几天,可否?” 这可是关乎他的王位的大事,一个人若是在权力的巅峰呆久了,难免会舍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势,玄邪雨理解的点点头,躬身道: “自然可以。王若还有什么事,可随时传唤臣下,臣下不打扰王了,这便告辞。” 尽管连地上的蚂蚁都知道这件事错的最严重的人就是玄邪雨,可所有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竖着进来,再竖着出去,毫发无伤又无可奈何。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国师前脚‘安大人神器在手,天下无敌’的狂妄之语刚放出,后脚,就传来了安如瑾重伤卧床、生死不明的消息! 国师的脸被打的啪啪响,何止是打肿了,简直是被打出血来! 随着这条消息递到苍国的,还有一封来自大焱的‘家书’。 这些家书当然是写给叶离枝的。 灯芯哔啪作响,烛火摇摇晃晃,尽管刺得眼睛有些疼,叶离枝还是捧着这封家信,左三遍右三遍不厌其烦的重复阅读着。 从字迹上来看,信并不是安如晦亲笔写的,但是从信中的语句来看,口气却是颇为像他,应该是他口述,别人代笔的。 信中仔细的交代了重创安如瑾的前因后果。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因为一张和叶离枝长的一模一样的脸而自信满满的以为大焱的皇帝陛下绝不会杀她的腰亦柔,最后终究因为身上的伤口腐烂太过严重而死。 每月从她身上割一块肉,倒是不至于要了她的小命。 只是,没有哪个阶下囚还能得到太医的医治的,更别提那些珍贵的草药了,曾经至高无上的恩宠,早就云雨般散去,任她再怎么大吵大闹,最后还是只能自己咬牙忍受着那连绵不绝、刚刚开始愈合身上又添新伤的无尽折磨之中去。 没有得到任何照顾和治疗的伤口起初还能自动止血和愈合,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的脏污越积越多,最后终于影响了伤口的愈合,在连续几日的高烧不退后,腰亦柔终于在牢中结束了自己起起伏伏的一生。 从一个落魄的穷家女,到被安如瑾看上带在身边,到为了安如瑾交给她的任务而来到大焱,进宫,得到皇太后的青睐,皇上的‘垂爱’,再到事情败露,被关大牢…… 她所有的好日子,好像都是因为这张有幸和那个女人长得完全一样的脸而得来的。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短暂的一生在她的脑海中走马观花般的流过,让她几乎恨透了这张脸! 可却也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这张脸,她恐怕早就屈辱的死在了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之中! 哪可能走出她的故乡,见识到外面的大千世界,并且还能进宫,见到强国的帝王长什么模样,并与一位真正的娘娘平起平坐?! 这本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可她却都真的经历过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到死,在别人的眼里,她都是别人的替身! 腰亦柔就在这身与心双重痛苦之中,含恨而亡。 她死了,安如晦的心思却是活络开了。 就因为这女人,他与叶离枝之间的感情险些彻底破裂,到现在想起来时,仍心有余悸!他可不会让她死的这样安生! 生前不是仗着这张脸而横行霸道吗?那好,死后,便用这张脸,去为它的原主人所偿还自己犯下的错吧! 安如晦下令,将腰亦柔的脑袋砍下来,装在盒子中,送去给安如瑾。 当然,不是以大焱的名义去送,而是以苍国的名义,毕竟叶离枝现在是在苍国,而不是在大焱,谎话总要编的合情合理一些才行。 前去千里送人头的人也要全部打扮成苍国人的样子,因为需要同各国进行交流,因此大焱的皇宫中有着精通各国语言的人,安如晦特地点了精通苍国话的一人当作领头人前去,如此一来,这些人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还有,人头的身份也不再是腰亦柔,而是——叶离枝。 相信看到这颗人头的安如瑾一定会先高兴的疯掉,然后怕其中有诈而谨慎的亲自上前检查,再然后…… 哼哼。 那张叶离枝几经波折才带回大焱的火药秘方可不是吃素的。 既然他用这玩意儿害死了无数的性命,不如让他自己也尝尝,被火药炸了是个什么滋味儿。 说不定还能让他爽到上天呢。 上的是西天那就更好了。 771.第771章 猜不到的凶手 自以为有了火药就能够上炸天宫、下炸地府、牛鬼蛇神人无一敢来冒犯他的安如瑾果然轻松上当。 趁着他捧着所谓的‘叶离枝的人头’仔细观察的当口,那群自称来自苍国的‘使臣’突然从袖中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朝着几步远之外的安如瑾身上一扔,登时砰的一声巨响,爆炸声随着浓重的烟雾一同迅速蔓延开来。 等惊慌失措的侍卫们将门窗摸索着全部打开,待屋子里的烟雾全部散去后,才发现,那些来自于苍国的‘使臣’们,全都跑得不见踪影。 他们的主子则正死死的抱着一颗人头,整个人倒在血泊中,不知死活。 安如晦的人欢天喜地的去,又欢天喜地的回来了。 除了那个真正会苍国话的人以外,其他几人都是大内高手,带着一个拖油瓶趁着敌方的人马还没反应过来、甚至连他们站哪儿都看不清楚的时候,轻轻松松的逃了出来。 当然,屋内有烟雾,屋外可没有,在他们跃上屋顶逃命时,外面的人已经被惊动,因此在逃命的过程中,还顺手解决了跟在屁股后头的一长串喊打喊杀的人。 可谓收获颇丰。 人的智慧是无穷的,火药爆炸的范围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为了保证己方人马的安全,所以安如晦让他们带去的火药并不十分厉害。 所以安如瑾因此而侥幸的保住了一条小命。 他死狗似的趴在软塌上,整个背部都被炸的皮开肉绽,被雪白的纱布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到有丝丝鲜艳的血从厚厚的纱布中缓慢渗出,可见伤势之严重。 不过,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要不是当时他反应快,抱着人头背过身去,现下,皮开肉绽的地方可就是他的胸腔和肚皮了,而如果伤在这些地方,他将连医治的机会都失去,当场死翘翘。 一想到这个,已经恢复清醒、但身体尚且一动不能动的安如瑾就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立刻挥兵向北,用火药将苍国所有的混蛋全部炸上天去! 到现在为止,他都还以为这次害他的人是真正的苍国人。 倒不是安如瑾变蠢了,而是安如晦派来的人太是时候了。 此时正是苍国内部两极分化极为严重的时期,苍国的国师玄邪雨暗中和安如瑾通了曲款,早就是安如瑾的狗腿子了。 但苍王却是‘洁身自好’,坚决不与安如瑾同流合污,还亲自写了书信来告诉他,他想要的人,自己绝对不会给! 所以安如瑾就误以为这次送人头来的人,是苍王派来的人,而那颗人头,也可能是颗假人头,是苍王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将‘她’变成了叶离枝的样子。 毕竟苍国可是神秘的很,据说有很多古老的法术仍在其中长盛不衰的久久流传。 而苍王这么做的目的,当然是为了保住他的苍国—— 安如瑾扬言要打苍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自掘坟墓的说过只有叶离枝能与他对抗。 当然,实际上这只是他为了怂恿苍王将叶离枝带出大焱的借口而已,不过,苍王也许真的将那叶离枝当成了对付他的法宝,此时正菩萨似的供在苍国里呢,又怎么可能会舍得杀了她给他出尔反尔的送过来。 而且听玄邪雨说最近已经开始试图说动苍王归顺到他的麾下,苍王不肯甘心之下,做出点极端的事情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至于那些火药…… 自从惊闻叶离枝跑去长平不知用了什么不入流的办法将火药秘方偷走后,安如瑾就知道,以后无论是哪个国家能够制造出火药来,他都不会稀奇了。 不过这一点没关系,因为火药已经被他改进了很多,还制造出了许多新的大规模的杀伤武器,征服天下,指日可待。 ……待特么什么待! 他人都差点被火药炸成肉堆了好不好! 丁洵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小心的觑着自家主子扭曲变形的脸色。 因为当时他离着安如瑾最近,所以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点伤,不过都是轻伤,不用卧床也能养好。 和主子被炸的半身不遂比起来,他这个手下竖着站在这里就显得太过碍眼了,一个‘护主不力’的罪名昭然若揭,让丁洵不由怕怕的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为免自家主子想起这茬来,丁洵忙试图转移主子的注意力,忧心忡忡的开口道: “主子,那些胆敢来伤害主子的人……当真是苍国的人?苍王再怎么莽撞,也不敢在明知主子如此强大的情况下,还派人来往死里得罪主子吧?”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安如瑾捶着身下的软塌怒吼,却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的好一阵龇牙咧嘴。 丁洵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弱弱道: “可是……与我们为敌的人有很多,说不定是别国的人伪装成苍国的人前来谋害主子,毕竟,叶姑娘现在在苍国,如果想要用她的项上人头伪造前来拜见主子的借口,就必须得把他们的自己人伪装成苍国人才能说得过去。” 安如瑾神色一凛! 被怒火冲昏了头的脑袋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是啊,他对于叶离枝的执念表现的太过明显了,会有有心人用这点反过来算计他,也并无可能。 而有这个胆量敢与他为敌的国家……目前好像只有同样拥有火药、且兵力强盛的大焱。 可是,不会的。 毕竟他那个傻大哥是如此的爱着那个女人啊!又怎么可能舍得用她的项上人头——哪怕只是伪造的,来报复他?! 安如瑾自认对安如晦还是有些了解的。 对方就好似是他的反义词,他冷漠高傲,对方就是谦逊随和,他薄情寡义,对方就是深情厚义,不过——安如晦深情厚义的对象极是有限,除非真正走进了他的心里,否则他对你再好,也不过是一张面具,再无其他。 至于叶离枝究竟有没有那个走进他心里的本事…… 这点倒是毋庸置疑,毕竟,叶某人可是曾经连他都差点想要相守一生的女人啊! 不过,也只是‘差点’而已。 他现在对她只有恨!死了连骨灰里都刻满了想要报仇的欲念的那种恨! 寒光四射的眼眸渐渐镇定下来,安如瑾重新趴回枕头上,声音沉闷道:“不,不会是他。” ‘他’指的是谁,安如瑾没有明说,可跟了他这么久的丁洵却是明白了。 毕竟,安如瑾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起因都是因为‘他’啊! 丁洵了然的点点头,肃容道:“那……主子,接下来,攻打苍国的计划,是否可以提前了?” 772.第772章 寻死觅活 摇晃的烛火突然被人徒手掐灭,叶离枝愕然抬头,骤然变暗的视线中,一张隐含不满的俊脸肆无忌惮的闯了进来。 “你,怎么?!” 苍漠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下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的行为:“伤眼睛。” 反正已经看完了,叶离枝倒也不生气,小心的将家信折好放入怀中,笑眯眯的道:“没听说过‘家书抵万金’嘛,再伤我也是要看的。” “写的什么?” 看她那副对着那封破信一个劲儿的傻笑的样子,苍漠就猜测,信上肯定写了不少哄女人开心的肉麻话。 没成想,叶离枝并未如他想象中那样,含羞带媚的给他来一句‘不告诉你~’,而是喜滋滋的大方坦白道: “是好消息!我家夫君告诉我,这次安如瑾受伤,是他的杰作!” 苍漠冷眼看着她的骄傲自豪、眉飞色舞,声音沉沉的接话道: “所以……国师,是时候动了?” “啊?”犹沉浸在对自家夫君的崇拜中的叶离枝猛地回神,顿了下,才点点头道:“嗯!苍王陛下也很英明,这的确是个和国师划清界限的好机会。” ‘也’? 为什么夸奖他的时候,感觉只是夸奖大焱皇帝时的顺带一提? 不过叶离枝说的没错,国师刚刚大放厥词说什么无人可以敌得过安如瑾,结果后脚安如晦就朝着他的脸毫不客气的扇了一个大嘴巴子,现下正是所有人都在看国师笑话的时候,一旦此时让国师自立为王,那将会有不少人不服国师。 苍漠道:“好。明日,我便遣人去办。” 说完,人便一个原地转身,朝着帐篷的门口走去。 以往两人谈话时苍漠都会不自觉的拖延时间,难得这次走的如此干脆利落,叶离枝不由惊奇道:“这么快你就走啦?” 苍漠脚步一顿,整张脸都埋在了阴影里,头也不回的道:“怎么?要我,留下睡你?” 叶离枝抹掉自额上滑下的冷汗,干笑道:“苍王陛下真爱开玩笑,您慢走,咳咳……” 那抹高大的身影这才撩开帐帘,消失在孤寂的漫漫长夜之中。 第二日,雷厉风行的苍漠就以‘怀疑国师叛变,并受安如瑾之托劝服苍王归顺魔头’为由,下令将国师一脉驱逐出苍国的地界。 不过看在国师一脉曾为苍国付出过那么多的份儿上,允许国师获得苍国二分之一的土地,并允许国师带走自己权力掌控下的所有兵马、武器、粮草等等。 至于其他的苍国子民,愿意跟着国师走的就走,不愿意的可以继续留下,仍然为苍国子民。 此消息一出,整个苍国哗然! 接到这个命令的玄邪雨先是大惊!继而大喜!最后又变成了惊疑不定。 因为苍漠将他赶出去这点可以理解—— 毕竟苍漠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又暴露的太明显,几乎是苍国一出事就说出了要苍王去投靠安如瑾这种话,有心人只要稍一琢磨,就能猜出他和安如瑾之间肯定早就有了猫腻。 而且安如瑾受伤这件事,也的确大大减弱了苍漠对于这座靠山的信任程度,会将他赶出苍国完全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玄邪雨无法理解的是,苍漠为何会如此大方?! 不仅没有收回握在他手中的那一半兵权,反而反其道而行之,允许他带走兵马、粮草、武器、甚至苍国的根基——子民! 拥有了这些的他,还做什么劳什子的国师,完全可以自立为新王了好吗!!! 强摁下满腹的疑惑和不解,玄邪雨转头看向站在帐篷内,自从接到苍王的命令后就兴奋的满脸红光的苍翼,道:“走,随我去见苍王!” 苍翼一愣,立刻反问道:“去做什么?” “请王收回成命!” “啊?为什……”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玄邪雨那只鸡爪子似的枯瘦而有力的手抓住了胳膊,不由分说的拖着朝外走去。 可惜苍漠的人却将他们挡在了王帐之外,冷冰冰的告诉他们王现下不想见任何人,胆敢擅闯王帐者,杀无赦! 玄邪雨当然不会被这句话给吓跑。 不仅如此,他的老泪更是说纵横就纵横了,满脸戚容的双膝一软,玄邪雨就在王帐外面跪了下去,深深地哽咽了一声后,便扯开了一张破锣嗓子哭丧似的嚎啕了起来: “王啊——!臣下知道错了!求王不要赶臣下走——!臣下愿以死谢罪!!!” 眼角余光看见苍翼还是一脸云里雾里的样子,玄邪雨忙偷偷在他的小腿上下死手狠拧了一记,苍翼痛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也跟着变得泪眼汪汪了。 王帐外的人持刀而立,看着两人的卖力表演,丝毫不为所动。 干嚎了一会儿后,见帐内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老胳膊老腿儿的玄邪雨不禁有些受不住了,抬起一张可怜兮兮的老脸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嘶声喊道: “王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对方凉凉的应道: “国师大人,小的还是劝您一句,早些带着人离开吧!不然的话,待到明日,您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玄邪雨隐在泪光后的眼眸一闪,佯装迷惑的问道:“我、我有什么可后悔的?难不成我想要留在王的身边辅佐他、侍候他,还是我的不对了吗!” 您确定那不是打压和算计? 手下对他的虚伪嗤之以鼻,国师一脉想要谋权夺位的证据一抓就是一大把,甚至下出‘每一代神女必须嫁给苍王,否则苍的江山社稷将会不稳’这种鬼规定,也不过是想要让神权一脉的神女能够诞下王子,继而王子继位,顺理成章的夺过王权。 幸而,上天有眼,每一代的神女都不曾诞下过王子,神权一脉的那些个阴谋诡计才没有得逞过。 手下不禁不耐烦道:“对对对!国师大人当然说什么都是对的,连放的屁都是香的!不过我等只听从王一人的命令,王怎么说,我等就怎么传达,还请国师大人不要再为难小的们了!” 这还没走呢,苍漠的人就敢对他如此之不客气了?! 玄邪雨气得麻花胡直抖,苍翼更是大刀出鞘,一副准备要扑上去跟人干架的无脑样子,玄邪雨怕这个时候自己人惹是生非反而会被人说成是国师一脉欲要造|反,忙摁下他的刀柄,忍气吞声道: “既如此……那臣下,便在此跪着,等到王肯见臣下为止吧。” 手下冷哼一声,别开脸去,不置可否。 773.第773章 煽动民心 这一跪,就从太阳高照跪到了夜幕降临。 国师大人也从一开始的咬牙硬撑,要后来的左摇右晃,再到最后的浑身发软、双眼发黑,最后终于如愿以偿的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大人?大人!” 苍翼那颗榆木脑袋实在是想不通,为何得到如此大好的自立为王的机会,国师大人非但没有欢欢喜喜的领着人马去另一半国土安家立业,建立新的王国,反而苦巴巴的跑来请苍王收回成命呢? 纵使有些大逆不道,他还是很想对此时歪在他怀里死沉死沉的玄邪雨来一句:该! 不过到底是他的主子,他还是很尽心尽责的将他扶了起来,抗在肩上,带回了国师自己的帐篷。 玄邪雨从晚上一直昏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刚刚睁开眼睛,连意识都还没有清醒呢,就听一直守在他床边的苍翼大呼小叫道: “玄大人,不好啦!那个女人又在作妖啦!!!” 玄邪雨腾得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脑袋还未清醒,潜意识里已经警铃大作! “她、又搞了什么鬼?”玄邪雨一字一字的问,混沌的眼眸瞬时变得凌厉起来! 苍翼支支吾吾,最后索性朝外一指,道:“她现在就在祭祀台!大人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吧!” 上一次叶离枝上祭祀台的时候,逼死了神女青芜。 那么,这一次…… 王帐外那人的话言犹在耳:国师大人,早些带着人离开吧!不然的话,待到明日您一定会后悔的…… 待到明日,会后悔。 玄邪雨猛地掀开被子,胡乱将兽皮靴往两只脚上一套,便气势汹汹的杀了出去: “带人,抄家伙,我倒要看看那个女人究竟胆敢对我怎么样?!” 等玄邪雨带着大批的人马赶到的时候,就见点点火把之下,祭祀高台上一人高高独立。 她一袭衣裙欺霜赛雪、一件狐裘斗霜傲雪,墨色的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随意挽在脑后,三千青丝随着夜风肆意飞扬,真真可谓仙人之姿! 此时,那位‘仙人’正在用清脆朗润的声音循循善诱道: “身为国师,就当上报国家,下为黎民!可我们的国师大人呢?不仅私自遣人前去与杀人狂魔进行‘和谈’,陷整个苍国于不义,还在安魔头反咬一口欲要将苍国孤立时,撺掇苍王前去投靠魔头! 真是岂有此理,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不敢当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别人去拿整个苍国赔罪,这是何等的厚颜无耻!不过,苍王仁慈,没有将此等小人当场斩杀,而是给了他一条生路,甚至赠与他一半的苍国江山!让他带着自己的人马自去谋一条生路,如此胸怀宽广,实在是令小女敬佩不已!” 叶离枝朝着站在台下的苍漠一拱手,这才继续朗声道: “苍王年少有为,胸怀大志,非那等小人可以比拟,苍国的子民们啊,你们是愿意跟着那等小人前去投靠让天下人不耻的杀人狂魔,还是愿意留下,继续看守这一方祖宗基业,跟随我王将苍国发扬光大,变得更加繁荣富强?” 负责将她的话转达给苍国子民的追风话音刚落,台下四方就响起了一片激越雄浑的应和之声! “苍王!苍王!誓死追随!我王万岁!” “简直是一派胡言!” 玄邪雨气得浑身发抖,万万没有想到这原来根本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而是陷阱! 怪不得苍漠会如此‘大方’,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就说,他就说! 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 跟在他身后的一队面目凶悍的汉子手持长刀,粗暴的破开人群,为玄邪雨扫出了一条直通祭祀台的小路。 苍漠刚要挥手让自己的人上前阻拦,就被叶离枝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化不开、驱不散的浓稠夜色中,唯有她一双杏眸映着点点火把的碎芒,溢彩流光。 居高临下的看着玄邪雨怒气冲冲的杀到近前,叶离枝丝毫不惧,抄着手,冷眼睥睨着他指着自己的鼻子破口大骂: “妖女!谁准你站在这神圣的祭祀台上胡言乱语的?!简直大逆不道,还不快点滚下来,小心惹怒众神,害了我苍国万千的黎民百姓!” 他一抬出‘神’这个字眼,底下的民众就开始骚动起来。 叶离枝耐心的听着追风将国师的话给她复述完,才慢悠悠的开口道: “想要害苍国万千黎民百姓的人……是国师大人你才对吧。哦,我差点忘了,国师大人已然不再是这苍国的国师,身为一个叛变者,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教训我?” “我不是苍国的国师,那你又是苍国的人了吗?你这个来自大焱的女表子!” 玄邪雨跳着脚口不择言的大骂着,方才叶离枝煽动苍国子民留下守护苍王而不要跟着他这个‘小人’走的那番言论,已经彻底惹恼了他! 本来嘛,他去请苍漠收回成命,也不过是怕其中有诈而已,再者,可以顺便表一下自己的‘忠心’,做做样子给其他人看。 要是真的可以有自立为王的机会,他怎么会不想?他当然想,非常想,想的快要疯了! 而成为一个国的王的基本要求,就是有‘民’,没有‘民’,他就算是个王又能怎样? 他手下的兵可都是男的,没有其他子民跟着他一起走,这些男人们要怎么繁衍后代?男男生子吗?! 所以叶离枝的做法,无疑就是在断了他的美梦,不仅要把他赶出苍国,还要‘净身出户’,这怎么可能?! 女表子二字让叶离枝神色微变。 她万万没想到,一个老男人骂起人来,可真是嘴毒的很,连这种下作的字眼都能说的出口,是嫌弃他‘假国师’的身份暴露的还不够明显吗? 一个真神的使者,是断断不会说出如此肮脏的字眼的。 叶离枝倒是不生气——反正清者自清,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自己最清楚了,任别人再诽谤污蔑,也绝不气短心虚。 不过,也绝不可能任由别人如此辱骂,还无动于衷就是了。 774.第774章 珠联璧合 “玄大人,丢了国师之位不要紧,可是丢了人品与名声可就再难找回了,讲话,要慎言才行呐。”叶离枝含笑劝诫,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是锋利而冷冽! 玄邪雨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挺了挺胸膛道: “老夫自然不会说出空口无凭的话,怎么,有胆子做,却没胆子说了?非要等到你当上这苍国的王后的那一天,才肯承认你与苍王私下里的苟且么!” 叶离枝‘哈’的一声笑了出来,暗叹这老男人的意|淫能力真是出乎意料的强,坦坦荡荡的一颔首,道: “我与苍王陛下清清白白,天地可鉴!您老这是狗急跳墙,准备随便找个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么?您心思龌龊,可不代表别人也跟您一样龌龊呀~” 原本听到玄邪雨信誓旦旦的说叶离枝与苍王苟且时,还有不少人露出了惊疑且鄙夷的表情,不过在看到台上的人如此落落大方的回应后,他们眼中的鄙夷又迅速切换了对象,投注到了玄邪雨的身上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 玄邪雨一双如毒蛇般的眼睛慢慢的移向了鹤立鸡群的苍漠,带着满满的自信的问道: “苍王陛下,您敢说您没有对叶姑娘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么?” 他就不信,身为一个正常且健康的男人,会在得到引魂符之后,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而不会动容! 尤其是,苍王尚且还是一个处在年轻气盛易冲动的年纪之中的少年! 可是真如叶离枝所说,不是每个人都如他想象中的那样龌龊的。 苍漠淡漠的回视着玄邪雨小人得志的表情,脸不红气不喘的淡漠开口道: “本王与叶姑娘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私情,望玄大人自重。” 骗人! 他一定是在骗人! 玄邪雨明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他对于叶离枝的向往、追求、狂烈的欲|念与深沉的迷恋! 既然有了这么好的能够得偿所愿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动手,怎么可能!!! 可是他是王,在苍国一呼百应的王,无论他说什么,苍国的子民们都会将他的话当作圣音来信奉。 玄邪雨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可却一个反驳的字眼都不敢吐出来——因为他手中掌握的兵权再多,也不过是一个区区国师而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个臣子,有什么资格去驳斥王的话? 是想谋逆造反吗?还是想激起民愤? 可让他就此罢休,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犀利的眼珠在三角眼中的快速的乱转着,忽的看到了垂手低眸、心神不宁的站在苍漠身后的两个侍女。 玄邪雨眼睛一亮,猛然朝着她们低喝出声:“之瑶!怜梦!你们两个给我过来!” 反正他已经和苍漠彻底的撕破了脸皮,既然如此,那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自此以后也失去了作用了。 不如趁此机会,榨干她们身上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 玄邪雨的呼喝声引得不少人朝着那两个侍女那边看去,两个当事人更是浑身狠狠一抖,惊惧交加的抬头互相对视了一眼,才慢慢腾腾的挪动脚步,小心翼翼的朝着玄邪雨的方向走去。 苍漠唇角一勾,浅笑中是说不出的邪魅。 之瑶和怜梦刚一走到玄邪雨的面前,就双双跪了下去,声音颤抖的道:“奴之瑶/怜梦拜见玄大人……” 玄邪雨不耐的揪住其中一个的衣领,将人提起后恶狠狠的问道: “你们都是贴身服侍王的侍女,可否见过叶姑娘前去王帐与王会面过?” 之瑶被他过于巨大的手劲勒得有些喘不上气来,脸蛋涨红的艰难应答道:“见、见过……” 玄邪雨心中一喜!当即放开了她,故作大声道:“那赶快说来与我们听听罢!一个妇道人家却出入我王的帐篷,其心可昭啊!” 周遭各种揣测与谴责的声浪再次窃窃的响了起来。 之瑶脱力的软倒在地,抚着胸口低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畏畏缩缩的小声道:“奴、奴看到……” 玄邪雨一脚直接踩在她撑在地上的嫩手上,残忍的用力碾了碾,在之瑶吃痛的尖叫声中恶狠狠的命令道: “大声点说!让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激痛之下,之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扯开嗓子就喊道: “奴看到叶姑娘常在白日出入陛下的营帐,却每次去时,都只谈正事,并无其他!” “胡说!” 玄邪雨抬起一脚直接将她踹飞了出去,又伸手抓起另一个,只是还没等到他开口,怜梦就已经被同伴落地后口吐鲜血的惨状给惊呆了,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 玄邪雨在她的脸上狠狠的啐了一口,也毫不客气的随手扔了出去,对着周围火光闪烁下、向他直直投来的各色质疑的目光大吼道: “他们两个人之间绝对有私情!绝对!” “够了,”叶离枝打断他的抓狂咆哮,美丽的杏眸中盈盈含笑的暖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可与天地一战的威严与凌厉! 她缓缓道: “我敢用我的所有发誓,我与苍王之间清如水、明如镜。但是玄大人敢不敢对着天上的诸神发誓,你没有对苍国做出一点不利之事,没有暗中与那魔头私通曲款。你敢吗?” “我……” 看着火光下张张光怪陆离的脸,以及百姓们射来的越来越是不善的目光,玄邪雨有些仓皇的大声道: “我没有!我没——” 咔嚓——! 墨色的夜幕被一道闪亮的闪电瞬间撕破,发出振聋发聩的雷鸣! 除却叶离枝和苍漠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纷纷充满敬畏的抬头朝着天空看去—— 叶离枝一手指天,宛若一柄出鞘的利剑贯穿在这天地之间,毫无惧色的道: “看!连神都在惩罚你的谎言、你的罪行!玄大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玄邪雨也被她的这神来一手给吓得魂不附体,不过求生的本能却催促着他转身就跑,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惊的发软的双腿一个趔趄,还没等重新站稳,就听身后已然传来了苍漠毫不犹豫的喝令: “缉拿玄邪雨一脉乱臣贼子,就地处决,杀无赦!” 775.第775章 得不到的人 兵戈相击的刺耳声响在玄邪雨的身后接连响起,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只有他的嫡系亲信一脉没有被叶离枝‘妖言惑众’,仍死心塌地的跟在他的身前身后,以命与苍漠的人相搏,誓要为他杀出一条血路来! 而原本属于玄邪雨管辖下的那部分兵士,此时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刷刷的对着苍漠跪了下去,口中山呼海啸般的高呼道: “我等愿誓死追随王,不离不弃,不死不休!” 虽然掌管着他们的人是玄邪雨,可是玄邪雨已经触怒了天神,并做下危害苍国、与小人暗中勾结的丑事! 所以他们当然毫不犹豫、义无反顾的投向了苍王陛下的怀抱,宁死,也不肯再与那等小人同流合污! 苍漠满意的点点头,还未开口说什么,忽见逃往远处的玄邪雨抬手一扬,漫天不详的红色粉末飘洒开来,被沾到的人纷纷发出吃痛的惨叫,捂着脸痛苦的跌倒在地,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 “怎么回事?” 叶离枝已经跳下祭祀台,来到了苍漠的身旁,看到这副情形,不由惊吓的扭头朝他询问。 双眸因为吃惊而瞪的滚圆,让她看起来好像一头受惊的小鹿。 苍漠忍不住想要抬手安抚的摸摸她的头,抬到中途,却又硬是逼着自己改变了方向,转而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张红符。 ——没错,就是玄邪雨原本用来让他一逞兽|欲的引魂符。 他怎么可能会用呢? 她是世上最美好的女子,该配最好的爱情,而不是最最下作的阴谋与手段。 舍不得伤害她。 哪怕只有一分一毫。 苍漠面无表情的将那红符放在一只火把上引燃,紫色的火苗扭动着妖娆的身躯,好似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一般,往外吐着细如白丝的烟。 白烟缭绕盘旋而上,被什么牵引着似的,朝着某个方向丝丝缕缕的追随而去,朦胧恍惚中,一张邪肆而狷丽的面容若隐若现。 还在奋战中的人们就见刚才还跑得像是身后有恶狗在追的玄邪雨突然脚步一顿,脸上清明的表情挣扎了几瞬之后,就渐渐散去,变成了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 然后,他脚步一转,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苍漠——或者确切的说,朝着红符燃烧的地方走去。 “玄大人?!” “玄大人你要去哪儿?!” “玄大人这是怎么了?” 他的异常举动让他的死忠手下们顿时乱了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万分的朝着他这边追了过来,企图拦住玄邪雨的去路,谁知玄邪雨却是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自绕过他们的身边,不依不挠的继续朝着与逃生的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下们面面相觑,谁也猜不透他们的主子这是突然又在发什么疯。 只有好不容易从围剿中脱身的苍翼,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时,福至心灵的大吼一声:“引魂符!哪个王八羔子在大人身上下了引魂符?!” 那只‘王八羔子’当然是苍漠。 那日,玄邪雨将这东西送来后,苍漠以‘怕叶离枝会察觉’为由,让玄邪雨随意抓个人来一试真假。 玄邪雨照做,苍漠便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将小瓷瓶中透明的小虫倒出一条来,倒在了玄邪雨的衣服上。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引魂’的一幕。 看着乖乖走到自己面前、神色茫然的玄邪雨,苍漠往叶离枝的面前严严实实的一挡,寒声下令道: “杀!” 头颅落地,喷溅的鲜血在半空除划出一道绚丽的弧线,染腥了一方萧疏的草木。 群龙无首玄邪雨一脉尽数被诛。 闹剧正要收场时,却见一个大汉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见到苍漠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在这雷声滚动的寒夜中汗如雨下的道: “王,不好了,安如瑾那个魔头派人杀过来了!” 安如瑾误以为设计陷害他的人就是苍国人无误,所以提前让丁洵带人杀了过来。 凤国与苍国之间距离颇近,不过几日的路程便能到达苍国境内。 不过—— 苍国地广人稀,而且地貌并不平坦,百姓们又并非定居,这里尚且属于一片尚未开化的蒙昧地带,就算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也不用愁,因为附近会有很多猛兽等着招待他们。 想要真正和他们交上手,恐怕还需要再拖延一段时间,搞清楚他们究竟住在哪里才行。 叶离枝心念电转,问向那人道: “他们的先锋部队已经到了哪儿了?” 那人答道:“就在近前!不过目前为止他们并未发现我们,还在距离此处不远的地方安营扎寨,准备过夜。” 叶离枝看向苍漠,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表示安如瑾提前派人杀过来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叶离枝问:“你可有何良机?” 苍漠坚定的吐出一个字来:“打。” 叶离枝扶额,就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便朝着那气喘吁吁的前来报信的人开口道: “你且随我来,仔细跟我说说他们的先头部队大约有多少人,都带了什么武器,还有安营扎寨的地方周围的地势是如何……”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苍漠的帐篷走去。 反正一会儿商量战术的时候也是要在他的帐篷里进行,不如她先过去占个小板凳。 那负责通风报信的大汉有些不知所措,抬头看了自家的王一眼,见他点头允许,这才忙不迭的爬起来追着叶离枝的脚步去了。 了解清楚了情况以后,叶离枝就开始坐在帐篷里沉思。 苍漠让一小部分人留下收拾残局,自己则带着一众谋士和心腹进来了。 小板凳早已在叶离枝的指示下依次摆好,每一行板凳面前还放了一条长长的小几,木材精贵,一看便知是她从大焱带来的。 小几上还摆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和点心,醇厚的茶香混着甜美的糕点味道,柔和了几分布置大气而简约的王帐中的冷肃气氛。 苍漠掀帘进来时,差点没有认出这就是自己从小随着父王母后住到大的王帐。 他的谋士雅竹在他身后打趣道:“王,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啊!” 776.第776章 速战速决 这个女人的确是好。 可她的家却并不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苍漠曾对这那张引魂符和小瓷瓶坐了一整夜,所有的柔情绮思、爱憎痴念,最后都被一句话给击得粉碎——发乎情,止乎礼。 他不是君子,却愿意为了她而隐忍自己的欲|望。 只为了,能够不伤害到她,让她受到世人的谴责。 苍漠缓缓的走到主位的面前坐下,一股碧血丹心的豪杰之气迎面而来,让人不由自主的,便想让人对他臣服叩拜。 其余人也低着头各自寻了空位坐下。 苍漠率先问向坐在自己右手边的叶离枝道:“你可,想出了什么好法子?” 叶离枝谦虚一笑,狐裘的绒毛上跳跃着点点烛光,让她好似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圈柔和的光晕中,声音不复方才在祭祀台上的清脆爽朗,温声道: “集思广益,还是先听听别人怎么说吧。” 苍漠点点头,招手让人送上一卷羊皮地图,让刚才给叶离枝汇报过情况的大汉来上前来指认敌方目前所处的具体地点,然后开始根据地势和下属们讨论起相应的对策来。 追风小声的附在她耳边转达着那些大人们说过的话,却莫名其妙的吃了自家王上的好几个眼刀,不禁满腹委屈,又怕自己转述的声音太大打扰他们的谈话,只得把岑寂硬拖过来立在身侧,好当挡箭牌。 岑寂斜睨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一眼,轻哼一声,倒是没说什么。 叶离枝听来听去,发现每个人的看法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就是——打。 从各个方向、以各种人数、阵形、武器前去攻打。 有人提议白天去,说是可以看清敌方的火药都往哪个方向投,然后进行躲避,也有人提议晚上去,敌方看不清我方的人马究竟在哪里,趁着他们胡乱发射的时候趁机拿下他们。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务必要速战速决,不然的话,等后头安如瑾的大部队赶上来,而他们连人家的先头部队都没有打完的话,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苍漠静静的听着,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膝上有节奏的轻点着。 等众人都说的口干舌燥,开始喝茶时,才重新看向叶离枝,道:“我也,有一个办法,你,可要一听?” 叶离枝淡笑点头,道:“苍王陛下但说无妨。” 苍漠缓缓道:“偷袭,趁夜。” 叶离枝唇边的笑容扩大,抚掌道:“苍王陛下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的想法也是趁夜偷袭,不过,目的却和陛下有所不同……” 她说着,帐篷内所有男人的目光已经全都不由自主的聚集到了这个有些格格不入的小女人身上了—— 叶离枝却只专注的看着苍漠,道: “陛下的目的是去杀敌,我的目的,却是去偷东西……” 她的话还没说完,帐篷内其他的男人已经开始不耐烦的催促着追风赶紧给他们转达了。 等听完了追风的转达之后,他们再次看向叶离枝的目光,就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叶离枝恍若未见,继续道: “安如瑾以前在火药的保护上吃过大亏,再加上火药并不是什么易于携带的好东西,所以他们一定对带来的火药进行了严密的保护和密封,除非开战,不然不会轻易的拿出来,因为那东西一旦不小心点燃,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我的提议是,派一部分去与他们进行近身搏斗,以争取我们偷取火药以及他们其他武器的时间,另一部分人,则负责把这批火药运回我们自己的地盘。苍王陛下看,如何?” 不得不说这是唯一一个能够完全避免遭受到火药的危害的法子。 因为趁夜偷袭,再加上近身搏斗,敌方的人肯定不敢再对他们进行炮轰——因为那会连自己人也跟着炸死。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在对方巡逻守夜的人发现之前,率领着自己人迅速冲进敌方的阵营里,不给他们任何启用火药的机会。 至于为什么偷火药……这还用得着猜?一是为了让敌人失去咬人的獠牙,没法再耀武扬威,二则是为了对付后头赶来的大部队,总而言之百利而无一害。 其他人脸上的神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他们还以为叶姑娘是想让他们去当小偷呢! 不过,如果偷的是火药的话,他们倒是愿意一试! 毕竟,火药啊……那可是只活在传闻里的厉害东西!对于武器,男人骨子里有种天生的狂热和向往,所以当仁不让的全都答应了下来。 “叶姑娘真是美慧有才啊!” “这计甚好,甚好!” “用龟儿子的东西反过来去打那帮龟儿子,想想就爽翻天啦,哈哈!” 叶离枝斜眸看着他们,别以为她没有看到刚刚这些人眼中露出的抗拒和质疑! “那么诸位大人原本以为我想让你们去偷什么呢?”叶离枝笑眯眯的问,却莫名让人感觉背脊一寒。 雅竹打着哈哈道:“当然是粮食或者战马,不过那些实在有些胜之不武嘛,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还有人想到叶离枝是去让他们偷敌人的衣物的。 毕竟……没见过谁光着屁股打仗吧? 不过幸好,叶离枝想要盗取的东西,没有那么上不了台面。 他们也有脸去偷了。 苍漠嘴角轻勾,瞬时缓和了硬朗的面部线条,眉眼弯弯,近乎是宠溺的下令道: “就按照叶姑娘说的办吧。” 事不宜迟,就在众人商讨完毕之后,就兵分两路,在两名头领的带领下,趁着夜色迅速朝着敌军所在的阵营潜行而去。 到了第二日傍晚的时候,男人们便唱着粗犷嘹亮的歌,打着马,拉着敌军的火药、火炮以及刀枪剑戟甚至铠甲等物,高高兴兴的满载而归。 他们满身血污,脸上却各个都挂着灿烂如骄阳的耀目笑容! 一夜未睡的苍漠和闻讯赶来的叶离枝一同站在他们归来的必经之路上,等着迎接英雄们的凯旋而归。 雅竹站在苍漠身后,远远的就听见了那支只属于胜利者的欢歌,一脸喜色的笑道:“王,看来是赢了。” 苍漠却是转头,低眸看向矮了他不止一个头的叶离枝,别有深意道:“这支歌,是属于你的。” 777.第777章 带刺的花 叶离枝却是笑得很收敛。 因为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接下来安如瑾究竟会派出多少人来攻下苍国,还是个未知数。 但是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她是不会在这时给众壮士们扫兴的。 篝火燃了起来,猪羊架了起来,少男少女们手牵起手,开始围着篝火唱起欢快的歌,跳起庆祝的舞。 浴血而归的大汉们非但不觉得疲惫,反而亢奋的很,坐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豪气冲天,畅快淋漓。 前来对着叶离枝与苍王大加赞颂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好景良辰,美酒烈歌,这情景,怎能不让人沉沦陶醉? 叶离枝吃着苍王陛下亲手为她割下的羊腿肉,看着不远处欢闹的人群,清澈的眼中映着人间烟火,嘴角含笑,端的是清新淡远、超凡脱俗,让苍王的眼睛一刻都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 “王,”正一吃一喂相处的和谐,一道严肃的声音却非常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苍漠转头,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雅竹,略有不悦的问道: “怎么了?” 雅竹强压着内心翻涌的情绪道:“寒和贺颜派人过来了,此时正在王帐外等您。” “他们?” “还不是听闻了我们打了胜仗的消息,眼巴巴的派人来阿谀奉承了?!”雅竹终于压抑不住,没好气的道: “当初也不知是谁把我们推出去当挡箭牌,这下可好,安如瑾派人来攻打我们,可那魔头根本准备不出多少粮食来,所以便兵分三路,除了攻打我们的人以外,还派了其他人前往寒与贺颜那里抢夺粮食,准备将那里攻下,当作他们攻打我们的后备粮仓呢!” 苍漠站起身道:“去看看。” 叶离枝见他要走,急忙也跟着站起身来道:“发生什么事了?” 苍漠想了想,觉得反正早晚要告诉她,不如将她直接带上,便道: “寒和贺颜来人了,你,随我一起去吧。” “好。” 叶离枝抽出帕子来仔细的擦了擦嘴,便跟着他一起回了王帐。 王帐中堆满了两国送来的礼物。 苍漠叫人打开箱子,珠宝金银瞬间绽放出来的华彩流光险些闪瞎了帐内所有人的眼睛。 寒的使臣笑眯眯的走上前道: “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苍王不要嫌弃。” 贺颜的使臣也不甘人后的紧跟着上前一步,拱手道: “我王已为苍王陛下准备了十万石粮食,不日便可送来,请苍王笑纳。” 两个使臣都长得大腹便便、胖胖嘟嘟,一看就是米仓里喂养出来的肥老鼠,笑一笑,脸上都能挤出二两油来。 也难怪安如瑾谁也不盯,专盯他们两个小国,实在是寒和贺颜所处的地理位置太好了,两国的国土中都有一种特殊的土壤,十分肥沃,几乎种什么长什么,产量奇高,是大焱周边小国中最为富庶的地带。 苍漠看着那些东西,没有说话。 寒的使臣还以为他是嫌弃东西太少,忙道: “咳……当然,打仗可是很费花销的,不如这样,我回去向我们的主子征询一下,他若是同意,那日后苍国打仗时所耗的花销,我们寒可以承担一半。” 贺颜的使臣忙也有样学样的道: “打仗时粮草更是必不可少,我们贺颜也愿意为苍国提供一半的粮草!” 苍漠还是没有说话,倒是叶离枝笑吟吟的打破尴尬道: “听说当初安如瑾要攻占寒与贺颜时,寒与贺颜国一个说只愿臣服于苍,一个说仰慕苍王的宽厚仁慈,这事儿……可是真的?” 两个肉滚滚的使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肥嘟嘟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他们国主这么做的目的,人尽皆知,还不是为了将苍国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安如瑾发泄怒火的靶子? 可是现在他们能够承认吗?不能! 谁也没想到没有火药的苍国面对着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安魔头派来的敌军时能够首战大捷,听说还将对方的终极武器——火药!给抢了过来,据为己有! 这让一听到安魔头的大名就吓得尿裤子的寒与贺颜震惊不已! 所以果断派人带着礼物火速赶来,为的就是求苍国能够看在大家都是一条绳子的蚂蚱的份儿上,与他们一起共同对抗安魔头的大军。 至于这礼物…… 除了为了讨好苍王,能够让他出手帮助他们两国外,其实还有道歉的意思在里面。 但问题是……道歉有用吗? 要不是安如瑾当时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找人去大焱将叶离枝引出来,因此而没有动苍国的话,现在的苍国,恐怕早已不复存在! 寒的使臣一听自己最最不愿被提起的事情却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一语道破,不禁恼羞成怒,低喝道: “男人们之间的谈话,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 一直没有说话的苍漠却在此时开口道:“这次苍国能够首战大捷,还要多亏了这位叶姑娘。来,我为两位介绍一下……” 寒和贺颜的使臣登时露出一脸被雷劈中的表情——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叶离枝摆手道:“区区一介妇道人家,哪里上得了台面来结识两位大人呢?” 寒的使臣当即提出质疑道:“打败敌方先锋部队的人是苍国派出的兵士,与这位姑娘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呢?” 苍漠目光深挚的看向叶离枝,毫不吝啬的夸赞道: “计谋是她出的。如若没有她,苍不可能这么轻易的拿下他们。” “这位叶姑娘的身份到底是……?” 一旁与苍漠竹马竹马长大的雅竹再明白苍漠的心意不过,知道叶离枝的身份永远是梗在苍漠喉头的一根刺,当即机智的接话道: “算是我们的半个军师。” 两位使臣见苍的人都对这个女人这么拥护,也知道对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了,当下能屈能伸的躬身道: “恕下官眼拙,还请叶姑娘不要怪罪。” 叶离枝好脾气的笑笑,道:“不怪罪不怪罪,那么我们回到刚才的那个话题吧,为什么寒与贺颜偏偏要在安魔头打过来时,才表现出对苍的臣服与仰慕呢?” 两位使臣相顾无语,暗道: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778.第778章 人心可测 叶离枝倒不是想要故意为难他们,纵然他们对她说的话很难听,但作为宽容大度的女子,她是懒得斤斤计较这些口舌之争的。 她所在意的是——明明做过对不起苍的事,当这两个国有求于苍时,却连一句正面的道歉都没有,还对自己犯下的错避而不谈、讳莫如深,这算个什么意思?! 彼此之间连最起码的坦诚相待都没有,还谈什么合作? 是不是等下一次再在背后出损招害苍时,他们也要摆出这样一副绝口不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无辜模样来? 既然她已经决定了要全力帮助苍,当然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一次发生。 两个使臣支支吾吾,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拖延着时间。 叶离枝却懒得等,转头问向苍漠道:“苍王陛下可否放心将这件事全权交给我处理?” 苍漠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交给她,这点小小的要求当然是满口答应。 那两个使臣见叶离枝居然如此‘受宠’,油光满面的脸上不由得又白了一分。 看来,这件事是不能得到善了了。 谁叫他们一上来就没眼色的得罪了如此紧要的人物呢? 出发前还信誓旦旦的对自家国主说什么此行一去,急需物资援助的苍国肯定会不计前嫌,答应与他们联手对付安魔头的。 结果到了以后才发现,传说中乳臭未干的新一任苍王,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小子,相反,还很能沉得住气! 再加上他这边这个喜欢翻旧帐、刨根问底的‘军师’…… 这合作还能行吗?! 看来他们此行回去以后,一顿责罚是免不了的了。 叶离枝含笑欣赏着两人青一阵白一阵的脸,朱唇轻启,轻轻淡淡的再次开口道: “二位来是想要寻求苍的合作的吧?可是金银与粮草,两国却只肯出一半,却要让苍国派人去卖命,这算哪门子的合作?要想让苍国出手也可以,无论金银还是粮草,必须我们要多少,你们就给多少,不得偷工减料,也不得拒绝不给,如此,才能达成平等、真诚的合作关系,二位大人看,如何?” 不如何! 万一苍国想要掏空他们的国库怎么办?那样就算苍帮助他们一起打跑了安魔头的人,他们两个小国也无法再维持的下去了。 似是看出了他们的疑虑,叶离枝又体贴的补充道: “当然,我苍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亦懂得适可而止,两位大人不必担心苍会对两国狮子大开口。不过,谁也不知道这一仗要打到什么时候,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二位还是要提前做好大出血的准备才行。” 两位使臣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变得好看多少。 说来说去,还不是想要拉他们一起下水? 他们本来的打算只是出点人、出点东西,然后让苍国的人去送死而已。 不管苍国是输是赢,最起码能够为他们抵挡一阵子,然后为他们提供逃跑的时间。 所以,哪肯舍得如此‘毫无保留’的对苍国提供如此援助? 不过看看眼前这温婉大方却句句带刺的女子,再看看沉默不语却不动如山的苍王,两人一个谋略之精,一个城府之深,都让两个使臣感到压力如山大。 寒的使臣迟疑道: “这……下官并不能做主,需得等到回去征询过主上的意见,方能……” “我并没有急着要两位大人的答复,”叶离枝善解人意的道: “因为,我还有一个要求,同样是两位大人所不能自己做主的。” 寒的使臣一听这话,当即不干了,两只眯缝细眼瞪得有如铜铃大,直直的射向叶离枝道: “叶姑娘可不要太过分!那安魔头要是真的占据下寒和贺颜,可对苍国一点好处都没有!到那时,安魔头会将寒和贺颜当作自己的粮仓,继而专心的攻打苍国,让你们苍国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是吗?” 叶离枝粉润的唇角轻勾,神飞色动间,明媚娇娆,只是说出的话,却是怎么听怎么能把人气个半死: “哦,这样啊。那如果没有苍的援助,寒和贺颜就都没有了,两位大人还操心这些来做什么呢?到时候我们苍是生是死,又与已经不存于世的寒与贺颜,有什么干系呢?大人们说是吧?” “你!” 叶离枝笑呵呵的看着直直指向自己鼻尖的两根短胖的手指,气定神闲道: “劳烦大人们安静一下,听一听我第二个要求,那就是——要苍出手,可以,你们两国必须各送一位嫡系——记住,是嫡系哦,的皇子来,作为质子留在我苍国,直到战事结束后,方能回归。” 寒和贺颜是什么脾性,叶离枝算是看的清清楚楚了。 没有点他们的把柄握在手中,一旦苍王真的下令出兵帮他们打仗,还指不定他们会在背后做出什么背信弃义的事来呢! 既然如此,不如先用点小手段制住他们,让他们不敢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如此,这次合作方能稍稍放心。 寒的使臣捂着胸口呼哧呼哧的急喘着气,被她的狂妄要求气得说不出话来,贺颜的使臣更是仪态尽失,跳着脚的大骂道:“休想!我贺颜嫡系一脉的皇子何等尊贵,怎能送过来给你们苍当做任人予生予死的质子!” 叶离枝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毫不在意道: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二位大人慢走不送,我真诚的祝福寒与贺颜能够平安度过此关,不会成为任由安魔头予取予求的大粮仓。” 两位使臣甩袖就走,临到门口时,还气不过的回头,怒气冲冲的对叶离枝中气十足的低喝道: “妖妇休要猖狂!愿意与我们合作的国多的是,不差你们苍一个!没了我们做后援,我们看你们苍国能够狂傲到几时!” 说完,不等叶离枝有所反应,人已经粗鲁的撩开帐帘,大步流星的赌气走了。 苍漠怕寒和贺颜一怒之下跑去投靠安如瑾,有些担忧的开口道: “他们……?” “苍王陛下不必忧心,”叶离枝脸上的笑悉数卸了下来,只余一片冷锐的冰寒: “要想当俘虏,就要有当俘虏的觉悟,皇室中人最舍不得那些浮华名位,更舍不得自己手中无人在上、万人在下的权力。而安如瑾,也并不需要一个妄图与他平起平坐的主子。在必须交出自己皇位的情况下,寒与贺颜,将别无选择。” 779.第779章 好喜欢她,不能自拔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不出叶离枝所料,寒与贺颜都快马加鞭的将她要的嫡系皇子各自送了一位过来。 寒和贺颜的确有很多选择的余地,临走前的叫嚣也不是作假的。 可是——小国们本身就自身难保了,哪怕他们开出的条件再优厚,没有十全的把握,谁又敢主动的跳出来与那所向披靡的安魔头为敌呢? 大国倒是打得过。 但是,大国也根本不缺他们那点东西。 安魔头的进攻与占领又迫在眉睫,寒与贺颜的国主再三权衡利弊之下,没有选择的选择了与苍国合作,向苍国妥协。 叶离枝让苍漠毫不客气的将那两个一身华贵、一脸高傲,眼睛里却闪烁着不甘与畏惧的少年一起扔到了一处帐篷中,严加看管。 并当着他们两人的面对看守他们的壮汉下了死命令:一旦寒与贺颜胆敢在苍国背后算计苍,那么,尽可以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报复泄愤。 然后便在两位尊贵的皇子的咆哮谩骂声中,施施然的扬长而去。 王帐内再次召开紧急战术商讨。 这次寒与贺颜不仅送来了两位皇子做人质,与他们一同被送过来的,还有一百箱金银珠宝,三十万石粮食,以及五万兵马。 苍国本身有十五万兵士,加在一起正好凑了个整数。 根据前线传来的消息,这次安如瑾派来的后续部队最起码有三十万人,火药、武器、战马更是不计其数,看来那起暗算事件是真的把他惹恼了,不然对付一个兵马不到二十万的苍国,也不会耗费如此大的人力和物力。 叶离枝对着地图皱眉沉思。 苍国的地势有很多处属于‘易守难攻’型,但问题是,要怎样才能把敌人引入他们‘易守’的那些地方,并一网打尽呢? 一根修长笔直的手指在她的眼皮底下点了点。 叶离枝猛然回神,抬头看去,苍漠精致悦目的俊容闯入眼帘,他看着她,语气坚定的道:“佯败。” 叶离枝起初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直到看清楚他手指所指的地方,正是刚才自己一直盯着看的那些地方时,才恍然大悟过来,醍醐灌顶般的脱口而出道: “佯装战败逃走,就可以把他们骗到这些山谷中了!” 苍漠笑着点点头,看着她紧蹙的眉心舒展开来,感觉自己一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揪紧的心也被放了开来。 明明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怎么情绪这么容易就被她所牵动了呢? 叶离枝没有察觉他的内心活动,解决了最重要的一个死结,再根据刚才众人讨论过的种种进攻方式和方法,开始将自己早就组织好的计划详细的交代起来: “这里、这里和这里,都是从上而下攻击的好地方,只要将敌人引过来,我们的人就可以从山上往下推石头,将他们全部活埋其中!而这些地方,则比较适合搞伏击,至于明面上的正面进攻,就由带着火药的那批人来进行,打不过就跑,我们人数不多,所以一定不能与对方硬碰硬,要尽量拖延他们的时间、耗费尽他们的精力才行。” 其他人听着追风的转达,纷纷赞同的点头。 雅竹看着自家王看向叶姑娘时那张近乎痴|汉的脸,唉声叹气的想,要是前国师大人说的是真的就好了。 前国师大人污蔑王与叶姑娘私下苟且,这两尊大佛要真私下苟且还好了!像叶姑娘这样有勇有谋、有心计有手段,又能将他们家的傻王克的死死的女人,恐怕百年难得一遇,无论以何种手段将她留下,对于苍国甚至苍王来说,都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偏偏,她已然是别人的女人。 这么聪明的女子,除非她自愿叛变,否则的话,他们若是敢对她来强的,其后果必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唉…… 他们家的傻王怎么不早出生十年呢? 正当雅竹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时,那边厢,进攻的基本战略部署已经规划完毕,众人三三两两的起身,作鸟兽状往外散去。 “苍王陛下也要亲自出征?”叶离枝的眉心重新又皱了起来,盯着苍漠不甚赞同的问。 “嗯,”苍漠看着那两条因为自己而拧成麻花的秀眉,心里不复刚才看到的纠结,竟然生出几分奇异的愉悦,义无反顾的点点头,道: “此战,关乎苍的,生死存亡,我,必须去。” 这话倒是说的一点没错,苍国这次算是倾巢而出,一旦战败,剩下的老弱妇孺根本不是安魔头的对手,只有分分钟被人俘虏的份儿。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王也当的没有意思了,还不如同战士们一起上阵杀敌,马革裹尸! 稚气未褪的少年却有着一张异常坚毅的脸庞。 叶离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连半分犹豫和动摇都没有,才妥协似的叹了口气,道: “好吧,你……保重。” 苍漠却突然问她:“此行一去,你希望我活着,还是死去?” 这是什么鬼问题?! 叶离枝烦躁的抓抓头发,佯作没好气的道:“有本事就活着,没本事就死去!” 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样才能顺利打败安如瑾那个混蛋,一旦有人因为她的算计失误而枉死的话,那她怎么也不会原谅自己! 因此也没了往常的耐心与和苍漠纠缠,丢下这句话后,便心烦意乱的起身走了。 苍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眸中,寂寞似火在燃烧。 夜黑风高。 因为明日一早就要出行打仗,为了养精蓄锐,所有的青壮年都早早的睡下,原本一入夜就一片欢闹的营地,难得陷入了一片森然的死寂。 岑寂像一只忠犬似的认真的在叶离枝的帐篷外溜达巡逻。 蓦地,一道高大的身影由远而近,直直的朝着他所守护的这座帐篷而来。 “慢着!” 对方充耳不闻。 “娘娘已经睡下了,苍王陛下请止步!” 无视无数想要横在他面前阻挡住他的去路的青龙军,苍漠硬是凭着一身的威压逼的他们自动让路,直到来到叶离枝的帐篷门口,欲要抬手掀开帐帘时,一柄吹毛断发的长剑才迫不得已而满含杀气的挡在了他的胸前。 780.第780章 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情 风声簌簌。 苍漠看也不看正耽然虎视着他的岑寂,执拗而坚定的道: “我要见她。” “可……” 没有可是,苍漠已经无所顾忌的往前走去,任由那锋利的剑刃滑过他的胸前,割破他的兽皮衣,撕裂他的皮肉,渴饮他的鲜血。 岑寂愣愣的看着他掀帘进去,好半天,都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伤到了苍王。 “头儿,”旁边立刻有人凑上来,忧心忡忡的提议道: “那个苍王三更半夜的闯咱们娘娘的营帐,咱们是不是该杀进去,与他一决死战?” 这的确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临走前自家皇帝陛下再三耳提面命过的,务必要保护好娘娘的安危和咳咳…… 可是不知怎的,刚刚无论挡在面前的是什么都勇往直前的苍王,却让岑大头领难得稍稍的动了一点恻隐之心。 明日,这位少年苍王就要上战场了呢。 今晚,怕只是来与娘娘道别的吧。 他相信娘娘的人品,也莫名其妙的相信着,苍王,决计不会伤害到他们家的娘娘。 “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咱们这么莽撞,万一给娘娘惹来麻烦怎么办?” 岑寂收起长剑,用剑柄在面前的手下头上敲了一记暴粟,看着手下痛的摸着头龇牙咧嘴的模样道: “都去原位给我守好了!一旦里面出现任何异常的动静,咱们再冲进去保护娘娘也不迟!” 也对,要是没有正当理由的跑去跟苍王交手,到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他们。 手下钦佩的道:“还是头儿想的周到,属下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帐内,烛火幽幽。 一尊错金螭兽香炉摆放在榻前不远处,正燃着袅袅的安神香,浅淡清新,沁人心脾。 榻上的人蜷缩着身子,双目轻阖,呼吸绵长,用厚实的锦被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棉球,在寒风凄厉的夜中,像只小兽一样的安眠着。 苍漠的心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 踏着一地的斑驳光影轻悄缓慢的走过去,他俯下身,双手撑在她的枕头两侧,用目光缠绵的****过那秀气的眉眼、琼鼻、朱唇。 空虚的心房就这样的,一点一点被填满了。 流连忘返的视线最后定格在那微微开启的、如花瓣般粉嫩的朱唇上。 不知品尝起来,会不会如她带来的那些精致的小点心一样,香甜绵软呢? 这样的幻想如恶魔一般的诱惑着他。 苍漠忍不住慢慢倾上前去,想要一品那肖想了太久的芳泽。 就在他即将得偿所愿之际,一直紧闭着双眸的人儿却在这时张开了眼睛,莹润的杏眸中,清明如月色,不见半分睡意。 “苍漠。”叶离枝淡淡开口,音色凉薄如水,成功的让正在趁着她睡觉时做坏事的人僵住了身子。 叶离枝暗暗的叹了口气,从被窝里抽出一只手来抵在他宽厚的胸膛之上,将他慢慢的推了出去,直到逾矩的距离慢慢恢复成朋友之间的标准时,才有些无奈的道: “我还以为,你会将你的心意藏到我离开为止。” 叶离枝都是一个娃儿的娘了,苍漠那点小心思,她会看不出来? 只是既然人家不说,她也懒得戳破就是了。 再者,苍漠比她还要小,对于感情的事又能深刻的认识到哪里去?说不定,只是一时迷恋而已。 等过了这阵热乎劲儿去,也许就会,烟消云散,一切又会重新回到正确的轨道。 所以,面对着苍漠时不时能够在她身上烧出两个窟窿来的炽热目光,叶离枝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 装傻充愣。 可是这招在刚刚就已经失效了。 苍漠看着她,深深的,声音低沉而轻柔问: “为什么我不可以?” 叶离枝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身子,苍漠人虽然是被她推出去了,但撑在她枕头两侧的胳膊就像牢笼里的铁栏一样,禁锢的她有些喘不上气来。 虽然对方是个少年,可却已经有了成熟男人那样坚实的臂膀。 叶离枝索性直接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往后蹭了蹭,硬是脱离了他桎梏般的怀抱。 被蹭乱的薄薄绸衣罩在她温润如玉的肌肤上,在光影迷离下,泛着一层玉色的莹光。 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半遮半掩,让无意中瞥见的苍漠的眸色不由得跟着往下沉了一沉。 侵略的气息像猛兽的爪子一样撩拨的叶离枝一阵心惊肉跳,她忙拉紧自己的衣襟,将衣带系成死结才稍稍放下心来,正正脸色道: “为什么不可以,这原因难道不是明摆着的吗?喜欢一个人倒是没有错,但要和对方在一起,却是要看情况的,你看看我,我已经成亲了,夫君健在,还有了儿子,我也很爱他们,所以,我当然不可以再选择你,因为那不仅仅对于他们父子俩来讲是一种伤害,对你亦是。” 连拒绝都包含着委婉的温柔。 苍漠悄悄的往前上前一步,附在她的耳边蛊惑般的低语道:“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对我,动心吗?” 属于男性的气息蛮横而霸道的紧紧缚住了她,在这夜色的掩护下,更有种让人想要放纵一欢的蠢蠢欲动。 叶离枝却是伸指一指戳在他的肩头,意志坚定而不容抗拒的将他再次往后推去——敢情这位苍王陛下还是属狗皮膏药的,一不留神就会紧紧贴附上来。 叛逆期固执又任性的少年啊……果然不好对付。 叶离枝双手抱胸,努力摆出最为严肃的嘴脸道: “别说一点,一点点点点点都没有。而且,苍王陛下觉得我是那种一被诱|惑就会上钩,继而背叛自己的夫君的女人吗?” 苍漠想了想,摇摇头。 “很好,那苍王陛下也不需要再做什么无用功了,因为我绝不会背叛他们,而你的诱惑对于我而言,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苍漠露出气恼的表情,像得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一样。 叶离枝扑哧一笑,缓和了这有些尴尬又有些紧绷的气氛,抬手拍拍他的脑袋,缓和了下口气道: “明天就要出去打仗了,别再胡思乱想,因为我而扰乱了你的心绪。还有,谢谢你的喜欢,我会珍惜这份心意,不过,我也希望会有一个比我更适合的人出现,能够懂得你的付出并给予回报。今晚的事……就让我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吗?” 这种哄三岁小孩的语气让苍王陛下老大不爽。 781.第781章 喝最烈的酒,爱最爱的人 见苍漠郁结的没有回答,叶离枝的声音放得更柔,道: “时候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天都要亮了,苍王陛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嗯?” 苍漠暗含危险的眸光被压在卷翘浓密的睫毛下,一动不动的盯着叶离枝,不答应也不拒绝,直盯得叶离枝背脊发凉,正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随时准备放声呼救时,这头难缠的兽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说话了: “一个吻,给我,我就走。” 把一块肥肉给了狼确定能够再从狼的嘴里安然无恙的夺回来? 叶离枝很有自己就是肥肉的自觉,当下张了张嘴,想要拒绝。 可是看着那张明显写着‘你要是不肯给就要有承担不肯给的后果的觉悟’的凶野狼眸,叶某人又极没骨气的胆怯了,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了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喜笑颜开。 就在苍漠还在她突如其来的甜美笑容里所迷失的找不到北的时候,叶离枝已经抬起手背,在上面大大的‘吧嗒’了一口,而后转手就印在了苍漠微抿的薄唇上。 火热的呼吸,柔软的触感,滚烫的温度。 还有少年下巴上那青涩的胡茬,扎的她细皮嫩肉的手背微微刺痛。 叶离枝的心没来由的狠狠一跳。 她忙不迭的将自己的爪子捞了回来——生怕晚一步就被恶狼啃的连骨头都不剩,然后对着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苍漠歪着头,狡黠一笑,道: “苍王陛下要的东西我已经给了,慢走不送。” 这已经是她所能做出的最最最大的让步了吧…… 苍漠忽的眼眸一眯,邪佞一笑,探出舌尖,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暗色的唇边如被雨水滋润过的花朵一样,一瞬间绽放出无比夭冶的风情。 叶离枝头疼扶额,非常怀疑这货今晚是不是被狐狸精附体了,怎么人不大,勾引人的招数却不少。 “我走了。”苍漠站起身来,一点一点的倒退着,朝着门口挪。 叶离枝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我真的,走了。” 龟速的移动和重复的废话,无一不是在告诉叶离枝,她将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后悔,并挽留住他。 可叶离枝的回应却只是看着他,保持微笑,用目光送别他,直到他的脚后跟退到了帐篷门口,不得不转身离开的时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美男计成功通关。 第二天天不亮,外头就已经空前的喧闹了起来。 叶离枝简单的洗漱完毕从帐内走出来,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祭祀台上,头狼端着一碗烈酒,正在一呼百应。 鼓舞人心的话说完,呛辣浓烈的酒喝完,众人一齐摔了碗,开始一队一队训练有素的上路。 苍漠站在高台上,也许是出于动物般的某种直觉,他毫不犹豫的朝着叶离枝所在的方向看来。 尽管距离远到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五官,他仍是勾起唇角,冲着她难得温柔的一笑,而后跃下高台,翻身上马,潇洒的打马而去。 被迫与亲人们分开的哭泣声稀稀拉拉的传来,岑寂怕他们影响叶离枝的心情,忙凑上前道: “娘娘,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娘娘是否可以启程回去了?” 叶离枝听着那些带着哭腔的不舍的呼喊,心头微酸,目光中流露出几许怜悯,顿了顿,才应道: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等战果出来后,我再回去吧。” 岑寂叹了口气,只得答应下来。 苍漠走了之后,留下坐镇的人就成了他的竹马兼心腹雅竹,以及传说中‘神的使者’叶离枝了。 雅竹总觉得他们的王和叶姑娘之间有种谜之‘不可言说的亲密关系’,不然的话,叶离枝一个已婚小妇女,怎么可能说跟着他们回来就回来?所以几乎对叶离枝言听计从。 再加上苍漠临走之前也再三嘱咐过他要好好照顾叶离枝,因此当叶离枝向他询问苍国是否有祈福活动,并提议可以组织一次为前去打仗的战士们祈福时,雅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她这么做,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让那些终日提心吊胆的人们,在心里能够得到一点慰藉而已。 也许真的是人们的诚心祈祷感动了上天,半个月后,苍漠率领众壮士们大胜而归。 大胜! 而归! 当叶离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毕竟就算他们的计划再好,敌方的人数、武器之多和强都已经摆在那里了,单凭几个投机取巧的计谋是根本无法保证己方的胜利。 所以……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让开!让开!王受伤了!都特么的给老子让开!” 与雅竹一同站在王帐前等着迎接苍王归来的叶离枝心里‘咯噔’一声,不禁抬头望去,就见从不远处风风火火的跑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个满面虬髯的大汉,手中威胁似的挥舞着一柄长刀,满脸焦急的为身后的人开路。 雅竹更是赶紧命令侍女将帐篷的门帘高高挂起。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些人就已经到了近前,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说不出的腐臭味直冲鼻腔,叶离枝眉心一皱,就见有两个壮汉抬着一架用竹筒和兽皮做成的简易担架,急急匆匆的将满身血污、脸色惨白、双眸紧闭的苍漠给抬了进去。 满头大汗的军医紧随其后。 阴暗的天空飘起雨滴,雨滴中混着雪花,扑在人的脸上冰凉凉的疼。 叶离枝刚要抬步跟着迈进去看看情况,却被一只手臂给拦住了去路,她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而笑里藏刀的脸。 她见过那么多的人,已经能够从第一眼就大概判断出对方的为人究竟是好是坏。 这人长的倒是不错,只是总透着一股阴郁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将她拦下后便不紧不慢的对着她行了个礼,道: “臣陈君龙,给丽妃娘娘请安。” ‘丽妃’是安如晦赐给叶离枝的封号,不过安如晦曾说过,这只是暂时的,因为她终将会成为他的皇后。 叶离枝抬手叫他起身,打量着他的一身银甲裹身的装扮,有些戒备的问道: “你是……大将军?为何我之前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782.第782章 在你面前,我不示弱 陈君龙淡淡一笑,颇有几分得意和骄傲: “臣三生有幸,得皇上提拔,现今乃为从二品的御国大将军,可谓平步青云,娘娘不知晓也是应该的。” 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一下子被提拔到了从二品的武将?这……难道这人有着什么能让安如晦都不得不折服的天赋异禀不成? 不过现下的叶离枝却没空考虑那么多,道: “不知我大焱的大将军出现在这里,有何贵干?” 陈君龙微微一笑,眼中的阴霾却分毫未散,公事公办的道: “臣等奉皇上之命,接娘娘回宫。” “我有青龙军在身侧护着,皇上何需大费周章的再劳烦大将军前来迎接?”叶离枝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苍漠又没有对她怎么样,安如晦何苦再浪费人力巴巴的跑来接她? 陈君龙面不改色的应道:“臣等只是奉皇上之令行事,并不知其中原委,请娘娘配合。” 请娘娘配合? 配合你个鬼啊! 这种台词明明只有劫匪才会说的好么! 叶离枝深切的感受到,在这人的眼里,自己的身份根本不是‘丽妃娘娘’,而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在他的手心,任由他捏圆揉扁的卑微存在而已。 所以……他是否真的是安如晦派来的?还是安如瑾新鲜出炉的专门用来对付她的人物? 叶离枝的眸光变了数变,最后终于道: “有劳大将军了,我的夫君就在大焱的皇宫中,而有他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自然是会回去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进去看看苍王陛下的伤势如何,大将军不会急于这一时吧?” 陈君龙眼中流露出几分不以为意之色——也不知道他究竟对她的哪句话不以为意,不过还是‘善解人意’道:“当然,娘娘请。” 叶离枝扭身便进了帐篷。 岑寂一直紧跟在叶离枝的左右,见此情状,对着另一边的属下使了个眼色,那属下心领神会,进帐篷之后没多久,便趁着人多杂乱的时候偷偷的溜走了。 帐篷内,大夫们正在紧张的忙碌着。 苍漠身上的兽皮衣自从离开这里后就再没脱过,连受了伤都没时间治疗,因此那些溃烂的伤口几乎与衣服混为了一体,大夫用剪刀将衣服剪开小心翼翼的脱下时,还能看到里侧沾染的大片血迹与腐肉的碎末。 可见这一仗打的之惨烈。 苍漠人是醒着的,此时正靠坐在床头,任由侍女们拧着帕子给他清理着脸上、身上的污迹,在他左边的肩头,还插着一只被掰断后剩下的箭镞,深深地刺入了肉里,因为没有时间疗伤,此时褪下衣物一看,都快已经与肉长在一起了。 叶离枝看着那原本健康劲瘦、漂亮紧致的身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心脏不禁一阵缩紧,难过的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并非第一次距离战争这么近,想当初凤情与大焱干上时,也曾经受过伤,也曾经被她亲手上过药。 可是,凤情的伤远远没有眼前的这个傻小子严重! 叶离枝不由在心中一顿暗骂,伤口若不及时处理后果将极其严重!哪怕偶尔装怂躲到一处先将自己身上的伤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何苦如此拼命!万一伤口出现问题而危及生命,到时候苍国就算打了胜仗,内部也必定会掀起一场动荡! 这个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王,您忍着点,拔出来的时候会有点疼……” 大夫仔细的净过双手,又将那箭伤附近的脏污全部清理干净后,方鼓足勇气,颤颤巍巍的朝着那露出一截的箭矢伸去…… 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从横里冒了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臂。 苍漠面色淡定的道:“我自己来。” “王?!” 大夫惊叫的声音还没有落地,苍漠已经探手过去,握住露在体外的那截箭杆,毫不犹豫而面不改色的拔了出来。 鲜嫩的皮肉登时随着他毫不留情的动作往外翻去,鲜血喷涌,溅了站在榻边距离他最近的一个大夫一头一脸。 侍女们的尖叫伴随着壮汉们倒抽冷气的声音响成一片。 就连叶离枝这般‘身经百战’的人,都在他动手的那一刻,害怕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苍漠的右手上又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被刻意点燃的蜡烛未灭,那匕首显然是已经经过炙烤过的。 叶离枝盯着那把一直在伤口上方比划的匕首双膝发软,内心不住的在咆哮着:他到底要干什么他还要干什么干什么啊啊啊!!! 就见苍漠面无表情的顶着一额的汗珠,低头干脆利落的用匕首扣挖着伤口附近的腐肉。 汗珠打湿他挺翘浓密的睫毛,可他却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直到腐肉全部除去,露出下面新鲜的血和肉来时,方将匕首递还给大夫,任由他们手脚麻利的帮自己上药、包扎。 其他伤口的处理方式亦与这个大同小异。 就好像那些伤并非伤在自己身上似的,自始至终,苍漠没有叫过一声痛,连脸色也不曾变过一分。 直到全部处理完毕,才转过头来,精准无误的瞄准了叶离枝的方向,他声音低哑的开口,话却是对着别人说的: “本王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 壮汉们虽然各个都是铁血真汉子,但亲眼目睹如此惨烈的治疗过程还是让他们各个面色发白,互相搀扶着手软脚软的退了下去。 “王真的不愧是王啊……” “是啊,要换做是我,啧啧,就算不哭也要嚎上几嗓子了!毕竟这么重的伤……” “王年少有为、勇猛无双,岂是我等可以与之相比的……” 壮汉们的窃窃私语声不必听懂,从他们粗犷硬朗的脸上那余悸未消、又敬佩万分的表情,就可以推测出他们正在谈论的是什么。 叶离枝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驱之不散的浓稠血腥味让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岑寂在她身后担忧的出声道:“娘娘,您没事吧?” 叶离枝摆摆手,然后动了动站的有些僵直的双腿,慢慢的朝着苍漠的榻边走去。 刚一靠近,就听苍漠缓缓的开口道: “大焱出手了。” 783.第783章 伤她,我是万万不能 叶离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谁料苍漠又继续道: “是出手帮我们的,因为这个,打了胜仗。” 高悬的心这才一点一点的落回原地。 叶离枝还以为大焱趁火打劫,跑来攻打苍国了呢! 所以说有共同语言什么的,真的很重要啊! “那那个陈君龙大将军,是真的咯?” 苍漠点点头,清澈晶亮的眸子一眨也不眨的直直望着她。 叶离枝被他看的汗毛直竖,不禁开口问道: “你……你又要干嘛?” 苍漠拍了拍自己宽大的软塌,道:“过来,陪我睡。” “才不要!” 嘴里说着不要的叶某人衣不解带的在苍漠榻边伺候了整整三天。 苍漠靠在枕上,看着趴在自己榻边呼呼大睡的女子,失笑着喃喃自语道:“这样的你,叫我怎么放弃……” 他翻身下榻,动作间牵扯的全身伤口无一处不疼,可打横抱起她的动作却仍是稳妥而温柔,小心的将她放在对面空置的软塌上,盖好锦被,掖好被角,却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低头垂眸,凝神细看。 “王,您怎么下来了?!” 正要进来给苍漠换药的大夫看到站在地上的苍漠时,狠狠地吓了一跳,忙哄劝道:“王的伤势还未愈合,还是先回到榻上多多休息吧。” 苍漠阴奉的’嗯‘了一声,然后阳违的继续大大咧咧的盯着叶离枝毫无防备的甜美睡颜看。 大夫无语凝咽,也不好对正处于叛逆期的苍王多加管制,只好没话找话的说道: “叶姑娘累坏了吧?这几日如此尽心尽力的照顾王,委实是个好姑娘,不过,也的确该好好歇一歇了,毕竟身怀有孕……” 正贪婪的汲取着关于叶离枝的一切的苍漠蓦地呼吸一窒,猛地转头朝着大夫看去,剑眉鹰目,双眼如电! 大夫吓得一个哆嗦,还没想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人已经忙不迭的跪地求饶: “王饶命啊……” “你说她……身怀有孕?!”不可能啊,他根本就没有碰过她! 除非这个孩子是…… “是,叶姑娘的确已有孕多时,现在已然显怀,不信的话,王自可亲自验证……” 苍漠果断的一把掀开锦被! 因为苍国气候寒冷,所以叶离枝一向穿的很多,从外观上看,根本看不出她的腹部究竟有何异样。 可当苍漠略带颤抖的大手一层一层拨开她外面的衣物,那突兀的隆起的部分变得越发明显时,一切,就都昭然若揭了…… 苍漠的大手停顿在藕荷色的棉裙上,那连凸起都显得十分秀气的肚皮上,只要稍稍一用力,所有他讨厌的因素,就会全部消弭无踪…… “王!”大夫无意中抬头瞥到这一幕时,顿时惊得魂飞魄散! “王息怒啊!叶姑娘乃大焱皇帝的女人,王一旦对她不利,等同是与整个大焱为敌!我苍刚刚结束战事,现下根本不堪一击,请王三思而后行!” 苍漠咬紧牙关,手在那柔滑的衣料上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害大夫的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八下七上,直到看着苍漠的手从那脆弱的地方缓缓滑下,憋在胸腔中的一口气才缓缓的吐送出来…… 该死,他闲着没事儿提什么怀孕啊!反正叶姑娘又不会在这里呆上很久,一直瞒到她走不就好了么! 可怜他还以为自家王什么都直到,这才一时说秃噜了嘴把什么都招出来了…… 苍漠动作缓慢的将扒开的衣襟又一层一层的给叶离枝穿好,被子拉过来重新盖好后,才转身,步伐迟缓的回到了自己的软塌边上坐下。 “王?”大夫怕他想不开做傻事,忙跪着膝行过去,眼巴巴的望着他。 苍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手胡乱抹了把脸,垂头丧气的表情让他看起来颓废又性感。 “换药吧。”他说,所有的心痛都被掩盖在不甚高明的伪装之下。 看着他这副样子,大夫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他眼珠一转,小心翼翼的提议道:“王,不如……” 苍国别的没有,因为神权的源远流长,所以很多神奇的法术被保留了下来,想要将一个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很简单,不过是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事…… 只是,没等他说完,苍漠已经丝毫不为所动的打断了他,道:“不要。我不要做任何伤害她的事。” 情窦初开的少年尚且纯真,尚且稚嫩,也因此,不会如那些大人一样自私的只想得到所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而丝毫不去顾忌对方的感受! 大夫讪讪的住了嘴,不过心里却升起一层对自家王的浓浓敬佩—— 毕竟,在诱惑面前,是没有几个人能够做到这样斩钉截铁的说‘不’的。 他起身回头去拿药箱,动作间,不禁又多添了几许对于苍漠的恭敬。 这次重创了安如瑾的大军,对方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再出手了,这也意味着,叶离枝可以斩断那缕欲归无期的惆怅,启程回大焱了。 这次来苍国,收获颇丰,因为那次的抢夺火药,她根据实物拿到了很多安如瑾新型武器的设计图。 还有,帮助苍漠除掉了神权一脉,自此以后,苍国将完全由王权统治,在苍王的带领一下,迈向一个崭新的高度。 叶离枝看着正在帮她整理行李的侍女们,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苍漠现在就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鹰,只等积满气力、怒张毛羽,便能一振而飞上天。 然后乘云御风,翱翔碧空,任情挥洒。 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侍女们整理完毕后,岑寂便自动自觉的带着人进来将行李带走,绑在外头的马上。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只有一些叶离枝带来的衣物、饰品以及生活用品而已。 至于其他的——譬如没动过的食物、小几、香炉、香茗、没用过的锦被之类,都让叶离枝给留了下来,权当是自己在这里的住宿费了。 见东西都收拾好了,叶离枝也跟着走了出去,没成想,一出门,就和一个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唔……” 撞到她的人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只是没等她站稳脚跟,又顺势将她紧紧的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784.第784章 请君试问东流水 “苍……” 叶离枝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却在嗅到对方身上那驱之不散的血腥气时,无奈的放弃。 怀中的********令人沉醉,苍漠紧紧的抱着她,享受的紧闭着眼睛,不过很快,便松开了手。 ——也许他一生都不该活在享受之中。 放开手的那一瞬,就像懂事后第一次洗冷水澡那天,外面是冰天雪地,木桶中是凉意彻骨,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温度全部无情夺走,冻了个透心凉。 叶离枝仰头看他,声音温软道:“苍王陛下,保重。” 苍漠深深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容貌刻进自己的骨血之中,连孟婆汤都无法冲刷洗净为止。 “嗯。”片刻的沉默之后,苍漠徐徐开口道: “你也,保重。” 然后往后一退,错开身来,露出方才被自己遮挡的一干人等—— 子默,追风,还有一些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 叶离枝疑惑:“你们这是……” 追风抓住子默的肩膀将他往叶离枝面前一推,而后与后面的汉子们站在一起,拳抵心口,躬身弯腰,异口同声的大声道: “子默,对不起!” 子默被这响彻天地的大嗓门吓得‘腾’的一下便跳到了叶离枝的身后去,然后伸出一颗脑袋惊疑不定的对着这群突然发神经的家伙们探头探脑。 叶离枝哭笑不得:“你们……” 追风挠挠头,上前一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叶姑娘,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打过的赌?我追风可不是输不起的人!那时候,你说子默能够帮助你铲除神权一脉,结果我不信,说只要子默能够做到,我便会带着所有欺负过子默的人,到子默的面前进行道歉,如今,我们做到了。” 玄邪雨那日被突如其来的惊雷吓破了胆,大概死也不会想到,叶离枝之所以能够把时机把握的那么精准,偏偏选在那个时候和他做对,就是因为子默之前的预测,说是那晚天阴有雷。 现在神权一脉当真完全铲除,事实就摆在眼前,让追风不服都不行了。 叶离枝恍然,显然是差点忘了这出,不过还是满意的点头一笑,道: “追风大人敢作敢当,委实是条汉子,只希望你们以后能够和平相处,不要因他人弱小而瞧之不起了。” 追风忙受教道:“叶姑娘所言极是,追风以后再也不会了。只是……叶姑娘真的要走吗?” 叶离枝微笑颔首。 一旁的岑寂冷嘲热讽道:“怎么,当初还想要对我们家娘娘除之而后快,现在又舍不得了?” 追风和他最不对盘,闻言立刻炸毛,叫嚣道:“我那只是一时糊涂,你还要记恨到几时?真是个小气鬼,一点胸襟气度都没有!” “你!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试试!” 眼见着两人各自拔刀抽剑,又要打起来,叶离枝忙跳出来当和事佬,道: “好了好了,人谁无错?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吧。” 岑寂冷哼一声,不甘不愿的收剑入鞘。 追风也气哼哼的放回了自己的刀,不过经过这么一闹,离别时的感伤气氛倒是全没了,追风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见叶离枝真的要走,便摸着头傻呵呵的笑道: “叶姑娘一路保重啊,等以后有空,一定记得来我们苍国玩!” 叶离枝豪爽的答应道:“好!你们的羊杂汤和羊肉都是一绝,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拖家带口的来品尝的!” “没问题!” 众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送叶离枝上马,这次苍漠没了和她共乘一骑的借口,单独骑马将他们送到了来时大船停泊的地方。 临上船之前,叶离枝回头,看着远处的山川纵横跌荡,不拘一格,再看看在这样波澜壮阔的背景衬托下,丝毫不逊色的顶天立地的男儿们,不禁会心一笑,转身上船。 儿郎们在岸边为他们跳起送行的舞,唱起离别的歌,大船踏歌而行,缓缓驶离了这片并不浪漫却蕴意深挚的土地。 苍漠遥望着大船驶离的方向,不发一语,久久,才掉转过马头,声音低哑的道:“回吧。” 一片枯叶静躺在水面,任轻浪颠簸。 叶离枝跪坐在一张绒毯上,凝眉看向对面的岑寂,低声道: “岑大头领查到了什么?” 初遇陈君龙时,岑寂就留意上了这个人,当时便偷偷派了自己的属下前去打听他的底细。 岑寂抿了抿唇,也跟着压低声音道:“他带来的手下们各个守口如瓶,只字不吐,但从这点上来看,就知道他们肯定来者不善,不然,何必如此遮遮掩掩?不过,他的身份倒是如假包换,的确是现今咱们大焱的从二品御国大将军。” 斜对面明净的黄铜镜上映出叶离枝严肃的小脸: “因何而封?” 岑寂唇角一扬,勾勒出几分不屑:“反正不是因为战功。”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过当下他们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再怎么猜也毫无意义,叶离枝只得暂时按捺下心中的不安,对岑寂道: “既如此,我们加紧防范就是。” 岑寂郑重的点点头,抚在剑柄上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 这艘大船很大,但两拨人凑在一起,就开始显得拥挤了。 不知道是不是叶离枝的错觉,陈君龙带去苍国迎接她的人,似乎正好是青龙军的两倍,青龙军早早就成立了,人数也是固定的,只要在大焱的帝都里留心一打听,就能大体掌握。 所以……他之所以会带来这么多的人,到底是为了迎她,还是为了…… 对付她?! 大船在河中还算平顺的行驶了十几日,这日,夜幕降临,天边闪过一道异观,不少人奔到甲板上前去观看,连青龙军的人也被吸引过去了不少。 岑寂正陪着叶离枝一起看书打发航行途中无聊的时间,两人时不时的还能互相交流一下意见,正入神间,忽听外面有人开口低唤道: “热茶来了,娘娘可睡着?” 岑寂立刻扔了书站在一边,平和的目光瞬时变得凌厉起来,单手扶剑,转头戒备的喝问道: “你是谁?为何我从未听过你的声音?!” 785.第785章 缘来是你 外面的人低笑一声,老实的回答道:“属下是陈大将军的人,因原本负责为娘娘送茶的人去甲板上看热闹去了,怕娘娘责怪,怠慢了娘娘,便托属下前来代为效劳。” 岑寂眼眸一眯,心中将那群玩忽职守的蠢猪骂了个狗血喷头!当这是自己家里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看向叶离枝,眼带询问。 叶离枝亦跟着放下了书,沉吟了下,道:“进来吧。” “是。” 外面的人推门而入,是个面相看起来很是憨厚的汉子,浓眉大眼,身板结实,一行一动之间都带着一股憨意,让人不自觉间就会忍不住对他放下警戒。 “娘娘,请用茶。” 那人来到叶离枝的对面,低眉垂眼的弯腰将茶盘轻轻的放到了叶离枝的面前,看起来毫无威胁。 叶离枝‘嗯’了一声,一边看着他拎起茶壶,拿起一只新的被子慢慢往里倾注茶水,一边仔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 忽的,那人嘴角一抿,叶离枝立刻警觉的往后退去!一柄锋利的短匕已经擦着她的胳膊朝前刺去! 岑寂反应极快,当即抽剑而出,三两下便将那人手中用来偷袭的匕首挑飞出去,一剑戳穿了他的喉咙,同时扭头就朝外沉声怒吼道: “来人啊!有刺客!!!” 大船中一下乱了起来。 那个看似老实憨厚的汉子根本只是个导火索,因为在岑寂的这一喊之后,敌我双方迅速开始划清界限—— 方才那些站在甲板上还与青龙军谈笑风生的陈君龙的手下,只在一瞬之间,便抽剑而出,翻脸不认人的对准他们的心口刺了个对穿! “保护娘娘!保护娘娘!” “你们这群叛徒!” “杀啊——!!!” 一时间,脚步声乱,大船滞重的狠狠摇晃了一下,紧接着,兵器相击的刺耳声音便此起彼伏的响成了一片! 叶离枝所住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无数人涌了进来,有冲她来的,有竭尽全力想要保护她的,鲜血喷涌,断肢横飞,唯有岑寂声嘶力竭的呐喊声盖过了一切: “陈君龙叛变,意图谋害娘娘,兄弟们,杀啊!” “杀——!杀尽叛徒!!!” 门窗破裂,桌椅翻飞,叶离枝被人带到了一个还算安全的死角,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间炼狱,一双明秀的双眸波光滟滟,几乎要喷出火来! 安如晦怎么可能派人来杀她?! 这个陈君龙,假传圣旨不说,还领兵造反,简直是自寻死路! 身子底下的大船摇晃的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岑寂中了一剑,冒死杀出一条血路来冲到了她的身边,喘着粗气急声道: “娘娘,我带你走!” 走,怎么走,外面可全是陈君龙的人! 叶离枝咬牙道: “你们不用管我,想办法逃出这里吧!” 岑寂瞪大眼睛,失声道:“不行!我等奉皇上之命,务必要护娘娘周全,怎可能在危急时刻抛弃娘娘于不顾!” “不是!”叶离枝抓住他的衣襟,沉声道: “我不是要留下来等死,我会水,先跳下去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们趁机能杀多少杀多少,没有我在当累赘便大可放开手脚!然后也想办法逃出这里,记住了吗?!” “娘娘?!” 没等岑寂再说什么,叶离枝已经扶着矮窗站了起来,然后三下五除二脱下碍事的狐裘和外衫,纵身一跃,便勇敢果断的跳进了冰冷而湍急的河水之中。 “那个女人跑了!” “去追!” “一定要杀了她!” 其余人见状,立刻下饺子似的欲要往河中跳,岑寂看着落入水中后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的叶离枝,双目赤红,大喝一声,转身便一剑削断了三个人的首级! “他们害死了娘娘,兄弟们,给我将这些叛徒全部斩尽杀绝!!!” 月影凋残,寒风凄苦,星光沉没,杀声震天。 颠簸着落叶的轻浪被染成了暗沉的红。 但这些都与叶离枝无关了。 她只记得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寒意像毒蛇一样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连骨头缝里都塞满了河水,她拼命的朝着岸上游啊游,途中还不小心落入了好几个致命的漩涡,好不容易挣扎着逃出,一爬上岸,便脱力的昏厥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阳光刺目,好似从地狱一下来到了人间。 “你醒啦?啧,你都睡了好几天啦!” 清脆的声音像枝头的鸟儿一样悦耳,叶离枝迟钝的眨了几下眼睛,对了好几次焦距,才看清了凑到她上空的那张娇好的容颜。 “你是……” 叶离枝撑着胳膊,想要坐起,但头部传来的针扎般的刺痛却逼的她又跌落了回去。 “哎呀!你别乱动,风寒刚好呢!嘻,我是拾翠!叫我小翠就行,不过,我可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哦,救你的人其实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前面的车帘已经掀开,一张熟悉的令人心惊的俊脸冒了出来,乃至于他还没有说话,叶离枝的失声惊喊已经出口: “孝、孝王?!” 没错,救了叶离枝一条小命的人,正是长平原本的孝王、现今的长平国主没错。 坐在车辕上的男人冷哼一声,浮华浪荡的面具早已因为敌人的消失而除去,一身银线滚边的长袍华贵非常,微眯的双眸锋芒毕露,说话的语气更是与以往大不相同,带了几分帝王独有的威势与凛然: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叶离枝强撑着坐起身来,看了他一眼,又惊奇道:“你、你已经篡位了?!” “对啊,是不是怕了?” 叶离枝干笑,揉着太阳穴道:“不是,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车外男人的脸色更冷,直吓得叶离枝身旁方才还在活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女孩儿往后缩去,半晌,才不情不愿的轻启薄唇,吐出了三个字来: “花弄影。” “唉?” “想笑就笑吧,朕是不会怪你的。” “噗……”叶离枝果然喷笑出声,虽然刚刚历经大难,但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男人顶着一个这么……与本人毫不相配的名字,还是很具有冲击力的。 呃……不过,和以前的他倒是挺名副其实——花弄影,花…… 花花公子也是姓花的。 786.第786章 有隐情? “你这个名字真是、真是……” 花弄影脸色不善的盯着她。 叶离枝立刻狗腿的改口道:“真是挺好听的……话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马车里?” 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放浪形骸的孝王太过深入人心,反正面对着已经篡位成功的孝王,叶离枝是怎么也对他生不起半点的敬畏之心来。 相反,在这种时候遇到他,让她烦乱浮躁的心绪变得超然宁静了下来,好像有了某种依靠一样,独自在黑夜的冷水中拼命跋涉而生死难料时的恐惧与无措,此时再想起来,竟没有那么的难以承受了。 花弄影瞄了她的肚子一眼,冷嘲道: “也不知道是哪个怀了孕的家伙还到处乱跑,幸亏被我路过捡到,否则的话,现在说不得就是一尸两命了。” 拾翠退到了叶离枝的身后,有了叶离枝的遮挡,正好可以在她的后面说自家陛下的悄悄话: “姑娘不要误会我家陛下讲话难听,在姑娘昏迷期间,我家陛下可是亲自进来照顾的呢,而且一直很担心姑娘的身体。” 是吗? 花弄影有那么好心? 她可清楚的记得自己都在长平干过什么事儿,不仅伪装成舞姬潜伏在那时的孝王身边,还趁其不备偷了人家的火药秘方,之后更是逃之夭夭,将人家利用了个彻底。 叶离枝心虚的干笑: “多谢花陛下的救命之恩,不过……路过?陛下这是要去哪儿?怎会路过这里?” 花弄影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道:“大焱。” “大焱啊,呵呵……真巧,咱们是同路……等等?!大焱?!你去大焱做什么??” 叶离枝下意识的附和了几句后就惊叫了起来,暗道该不会是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特地赶去找自己算账吧…… 花弄影似乎会读心术一样,慢悠悠的道: “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男人。这次去大焱,不过是为了与大焱合作而已,那安魔头已经对苍国出手了,我怕接下来会轮到我们长平,这便前往大焱寻求帮助了。” 当初在大夏,花弄影与安如晦其实是有过一杯酒的缘分的,虽然安如晦的那杯酒是因为叶离枝才敬给了他,不过比起其他毫无交集的强国,大焱无疑是一个比较容易谈得成的合作伙伴,所以花弄影果断选择了大焱。 做贼心虚的叶离枝当即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花弄影问,话语中藏着隐隐的担忧。 “呃……”叶离枝垮下肩膀,沉重的叹了口气,道: “这个……真是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我被人家算计了,然后在逃命途中昏倒,这才遇到了你……” “你也有被人家算计的时候?”花弄影冷哼道:“真真是令人想不到啊,不过关于你被追杀这点,我是一点也不意外的。” 因为想当初得知火药秘方被人偷走之后,他也带人去追杀过叶离枝,可惜没追上。 至于追上之后究竟舍不舍得杀,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叶离枝继续装傻干笑。 “正好这次去大焱,跟你的皇帝夫君好好聊聊你与我的那段‘前尘往事’,我想,你的夫君一定会很感兴趣的。”花弄影挑起嘴角,邪邪的道。 叶离枝的干笑凝固在脸上。 “陛、陛下,大焱与那安魔头是死敌,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啊……”叶离枝开始低头抹眼角。 苦情戏什么的,简直手到擒来。 花弄影完全不为所动,头也不回道:“逼不得已就来偷?你完全可以来向我明着要。” 叶离枝惊诧道:“明着要你就给吗?” 花弄影道:“不给。” 叶离枝抽噎一声,继续低头抹眼角。 一提起那段被人暗算的往事,花弄影珍藏许久的火气就噌噌噌不受控制的冒了上来,尤其是在后来,得知她的真正身份其实是大焱皇帝身边的妃子,以及来他这里偷取火药秘方完全是为了另一个男人的时候! “听说——你和你家那口子感情很好啊?不知当他知道你曾经还为我搓过背时,会是个什么反应呢,嗯?” 刚刚才说自己不是那么小气的男人,结果呢?结果呢? 叶离枝索性也懒得装了,撑着还在阵阵发疼的脑袋义正言辞道: “你放心,我与我家夫君情比金坚、伉俪情深,再没有比对方更信任自己的人了,就算你想挑拨离间,他也一定不会理你的!” “是吗?” 花弄影怀疑的挑挑眉,反正他是绝对不会相信一个怀有身孕的妻子差点死在外面,自己却连前来寻找的人都没派的男人,能对她爱到哪里去。 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浓的怀疑气息,叶离枝轻哼一声,笃定的想,反正,等见到了安如晦,他就什么都知道了。 给别的男人搓澡什么的……那只是一个卧底的基本素养啊!相信她家陛下就算会吃醋,也绝不可能因此而和她决裂的,嗯。 叶离枝自我肯定的想着。 结果,等真的到达大焱皇宫的那天,现实却毫无预兆的给她准备了一记打脸的耳光。 那日,是个极其晴朗的日子,晴朗到,让叶离枝差点忘记现下还处于寒冷的冬天。 长平的国主要来拜访的事早就过了安如晦的手,所以他们刚一到达皇宫,就直接被人给迎了进去,前往专门为花弄影安排的住处。 叶离枝的身份与他不同,因此进了宫之后两人便分了开来,坐着宫人为她带来的步辇,晃晃悠悠的回了自己的莹翠宫。 莹翠宫大门前的石阶上,正坐着一个托着腮、望眼欲穿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一看到叶离枝的出现,就立刻兴奋的跳了起来,忙不迭的扑过去,一叠声的喊道:“叶姐姐!” “乖。” 叶离枝从步辇上下来,摸了摸她细软的发,温声问道: “水仙这些日子过的好吗?有没有想姐姐?” “有!”水仙立刻大声应道,高兴的抱住叶离枝的腰,小脸上写满了见到亲人的开心之色,不过顿了顿,又小声的嘟囔道: “水仙过的不好……” 787.第787章 真爱怎抵得过你貌美似花 “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不成?跟叶姐姐说,叶姐姐帮你欺负回去!”叶离枝扬了扬粉拳,心里却暗忖,临走之前她明明将水仙交给了安如晦来照顾的,那人如此细心,怎会任由水仙被人欺负? 水仙却是瘪着嘴巴摇摇头,显然是不想提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拉起叶离枝的手便往大门里走,边走边道: “叶姐姐回来了,水仙,不怕她们了!” 叶离枝只以为水仙口中的‘她们’是那些心高气傲的宫女或太监,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水仙在宫中没名没分,会遭到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们的冷言冷语,也并不意外。 只要她人没受到伤害就好。 与水仙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儿话后,叶离枝觉得浑身有些乏力,便抱着水仙一起补觉,等醒来时,外头的天色竟已经黑了下来。 屋里点了一盏幽暗的烛灯,火盆中暖意氤氲,让叶离枝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还以为自己仍旧睡在那个宽大的帐篷里头呢。 她已经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来。 可是,都过去几个时辰了,前去通报的小太监想必早已经将消息送入了他的耳中,那么…… 叶离枝仔细的环顾一圈,发现屋内除了还在呼呼大睡的水仙外,再没有出现第三个人时,终于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安如晦,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来看过她? 也许是国事繁忙吧…… 叶离枝揉揉眼睛,小心的绕过水仙下床去洗脸束发,想着,既然他不来,自己完全可以主动去找他啊! 于是乎,忍着还在隐隐做怪的头痛,叶离枝认真的将自己梳妆打扮了一番,将水仙交给门外的贴身宫女悉心照看后,才出了门,一边遣人去打听一下皇帝陛下现在在哪后,一边朝着他的寝宫走去。 这个时辰,他大抵是会呆在他的寝宫里的。 谁知,前去探路的小太监回来后,却唯唯诺诺的告诉她:陛下现在并不在他的寝宫中。 “那他是在哪儿?”叶离枝好奇的问,天都黑了,难不成还会在书房中批阅奏折不成? 一想到这儿,叶离枝不禁有些担心起来,是不是最近大焱之内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让她的皇帝陛下如此操劳呢? 小太监是她宫里的太监,自然也是向着她的,一听她这么问,更不愿意说了,支支吾吾的站在原地,就是不肯给个准话。 叶离枝叹了口气,双手抱胸,看着他道: “说罢,是不是皇上又被皇太后叫过去了?” 小太监摇头。 “那……是又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宫女、陌生的姑娘?” 小太监浑身一震,知道自己顶多拖延一下时间,这种事根本瞒不住,便细如蚊呐的小声道: “不是宫女和姑娘,是皇贵妃娘娘。” 叶离枝脑袋里‘嗡’的一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皇贵妃?!宫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个皇贵妃来了?” 莫不是又是皇太后逼迫的不成?想起前太子妃万雅薇,叶离枝倒是不怎么担心安如晦对于她的忠诚是否还在。 就如她前不久才对花弄影说的,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们彼此更相信彼此的了,安如晦相信她不会在外面鬼混,同样的,她也相信安如晦不会背着她变心。 所以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的‘皇贵妃娘娘’,该不会是又是安如晦用来对付皇太后的一张挡箭牌吧? 小太监抬头偷瞄她的神色,发现她并非如想象中的那般暴跳如雷,不禁稍稍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战战兢兢的道: “自娘娘离开以后,皇上又纳入了许多妃子,分别是一位皇贵妃、两位贵妃、三位妃、六位嫔、十位贵人以及……” “等等等等!”叶离枝听不下去了,惊讶道:“挡箭牌还需要这么多?难不成这次母后出大招啦?” 小太监呆呆的望着她,完全听不懂自家娘娘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莫非……受到的刺激太大,傻了? 叶离枝越想越是忧心,害怕安如晦被皇太后逼的太过,做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忙道: “无论陛下现在在哪里,你都必须马上带我过去!” 跟着小太监兜兜转转,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之前,叶离枝是真的没有想到,宫里竟真的为那位‘皇贵妃’设立了一处‘莲青宫’。 小太监是知道之前叶离枝与皇帝陛下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的,因此无论第几次看到这座宫殿,都是忍不住的露出几分厌恶之色,小声的对叶离枝禀报道: “娘娘,就是这里了。” 叶离枝愣愣的上前一步。 大门前的院子中两排娇丽可人的宫女一字排开,门前的阶梯是白玉作成,用红毯铺就,盏盏宫灯罩在描绘精巧的灯罩之下,院子中的花花草草更是叶离枝见所未见,开的异常繁丽茂盛。 ……好似象征着宫殿主人圣宠正盛。 见到叶离枝,那些宫女们纷纷行礼,但动作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轻蔑之意。 叶离枝慢慢的走了过去。 小太监紧随其后,生怕自家主子有什么闪失。 跨过重重装饰华贵的门,叶离枝慢慢来到最里面,而越往前走,女子的娇声媚语就显得越为清晰。 直到越过了最后一层屏障,展现在叶离枝面前,却是如噩梦般的绮丽景象—— 层层粉色的纱帐后,一张拔步大床上锦被翻滚,衣着暴露的女子正与一位她在眼熟不过的男子嬉戏打闹,过分妖娆美丽的脸蛋上布满了红晕与细汗,墨色的青丝铺散了满满一床,大片暴露的雪肤上,男人的手正在放肆的游走。 叶离枝僵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甚至连呼吸都要忘记。 还是小太监看不下去这般靡丽的一幕,低咳一声,小心的提醒道: “陛下,丽妃娘娘求见。” 床上的打闹止了,叶离枝的心与脑袋却还在止不住的抽疼着。 再逼真的演戏,也不必逼真到这个地步吧? 她杏眸圆睁,像是第一次才认识这个男人一样,看着他那转过头来时,与深爱的那人完全一致的眉与眼、唇与鼻便在她的视野中暴露无遗,只觉大脑中一片空白,有什么轰然炸开,又疏忽消散。 只留下一片让人心痛难耐的滞碍。 788.第788章 他已忘记珍惜你 “嗯,来了就来了吧。” 安如晦坐起身子,只穿着中衣的他前襟大敞,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此时,那胸膛上正布满了暧昧的斑斑点点,粉红艳红,刺的叶离枝几乎睁不开眼睛。 这是她的陛下? 她温润如玉、谦逊有礼、风光霁月、风华无两的陛下? 怎、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放荡无羁、神色轻佻的样子? 她看着他的眼睛,也许是轻纱模糊了她的视线,那眼中透出的陌生与冷意,竟让她觉得分外陌生。 “丽妃?是那个总是喜欢将陛下抛在宫中、不管不问的妃子么?可算回来了,本宫得好好瞧瞧才行。” 那个据说已经被封为‘皇贵妃’的女子从安如晦的怀中娇柔懒起,摇曳生姿的赤着脚走下床来,只是还没走出一步,就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抓住手臂,硬是重新扯回了自己的怀中。 男人慵懒而满不在乎的声音随之传来: “你是皇贵妃,身份尊贵的很,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想要看,让她上前几步就是了,怎的还要劳烦你下地迎接?” 女子娇笑几声,抬头与他缠绵的接了个吻,唇舌相接间,水渍声啧啧作响。 小太监担忧的抬头望向自家主子的背影。 明亮的夜明珠照映下,那抹娇小的身影似乎显得更为清瘦而不堪一击了。 叶离枝努力睁大眼睛,硬是逼着自己看完了眼前的一幕,然后,任由那种跌落深渊后、不停下坠的感觉一直一直、不断不断的折磨着她的神经。 为什么不走呢?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这样明显的逐客令,难道自家主子看不明白么? 小太监急的抓心挠肝,生怕自家主子一个受不住直接厥过去——从那抹摇摇欲坠的背影来看,他的这个推测完全具备发生的可能。 直到长长的一吻结束,安如晦才想起似乎还有她这个人来似的,转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你的事情可办完了?” 叶离枝低头应道:“是。”声音哑的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还有何事?”他皱眉,似乎很不满她打扰了他的好事。 叶离枝默默的深吸了口气,然后抬头,对着重重纱帐后的一男一女绽放出自己最为甜美的笑容,道: “没有了。妾身这便退下,不再打扰陛下与娘娘。” 她让人丝毫找不出任何差错来的对着他们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然后缓缓后退,在女子充满挑衅、男人充满不耐的视线下,离开这座让她窒息的牢笼。 出了殿门,小太监怕她昏倒在地,一直紧紧的跟在她的身后。 谁知,走了一路,尽管走的很是辛苦,每一步像是踩在针尖上一样的直刺人心,但叶离枝终归是自己支撑着自己,走完了。 再长的路也会走完。 再深的感情也会被分离而消耗殆尽。 她早该想到的,却还是对于那个无论她做了什么、都对她不离不弃的男人太过信任了啊…… 信任到忘记了他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自己不该用那么高的标准去衡量他。 权力,美色。 没关系,他要的,都给他! 哪怕是整个天下,她亦能竭尽心力的用双手捧到他的面前去! 谁让她……对他有着还不完的情债呢? 叶离枝脚步虚浮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还未打开房门,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娘娘。” 叶离枝又惊又喜的转身,还以为是安如晦派来来给她解释什么,入目的却是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你是……”她疑惑的问,声音里还带了丝丝挥之不去的喑哑。 “奴才是伺候长平国主那边的人,”那小太监恭恭敬敬的道: “长平国主那边的人说他们的主子水土不服,奴才本想去寻陛下禀报此事,陛下却拒之不见,数来数去,娘娘可算是个后宫中的‘老人’了,没有办法之下,奴才只能来寻娘娘了。” ‘老人’两个字,真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叶离枝努力挥去心中的窒闷感,一边放弃那扇还未打开的门,一边转身往外走,关切的询问道: “可请了太医了?” “已经派人去请了。” “那就好,”叶离枝的脚步顿了顿,想着自己只是后宫的一名‘卑微’的妃子,既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规矩前去看望花弄影,不过,他们早就认识,也算是‘朋友’了,打着朋友的名号去探望一二倒是可以: “带我去瞧瞧吧,别出什么事。” “是。” 小太监如释重负,立刻紧走几步来到叶离枝的身前一侧,弯腰为她领路。 到达花弄影所住的宫殿时,老远的,就听到拾翠站在门口的灯笼下,对着一路小跑过去的小太监一个劲儿的催: “快快快!我家主子正难受着呢,就等着这个喝啦!” 等心急火燎的将那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催进门去,一转头,却又看到了叶离枝,顿时眼睛一亮,热切的大喊道: “叶姑娘,你来啦!” 不得不说,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冷遇的叶离枝来说,这样的声音宛若天籁一般动听。 她微微一笑,快走几步迎上前去,问道: “听闻你家主子身体不舒服,究竟是怎么回事?” 拾翠一边自来熟的拉起她的一只手往前走,一边笑嘻嘻的回头道: “没事啦,只是有点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而已,不过我们家陛下早年吃坏了肠胃,只要一空腹就会难受,这便叫人去御膳房要了一碗白粥,等主子喝下去后,也便好了。” 叶离枝一颗提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 大概是她在外游历的太多,对于关乎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变得尤为敏感,虽然空腹难受只是小事,可是一旦处理不当,所带来的后果将远远超乎想象。 进屋的时候,果然看见花弄影正抱着肚子,倚在榻上,脸色苍白,两道修眉拧得死紧。 不过,见到她时,他竟还有心情调侃道: “喂,搞什么,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难看?该不会离开的太久,回来后也水土不服了吧?” 789.第789章 新欢尽欢,旧爱不爱 他这只是无心的调侃之语,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叶离枝离宫了多久,只不过是从宫外捡到她的,所以做如此推测而已。 没想到叶离枝一听这话,脸色就是狠狠一白,身子几不可察的晃了几晃,良久,才低低的应声道: “我没事,只是风寒过后的后遗症而已。” 花弄影‘嘁’了一声,显然是不怎么相信她的鬼话,不过见白粥已经送到,当下也没了心思与她耍嘴皮子,端过来便是一饮而尽。 “嘶——好烫!!!” 一碗粥还没喝完,花弄影已经被烫的龇牙咧嘴,最后一口粥含在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模样看起来别提有多滑稽了。 叶离枝勾起唇角,笑意却是怎么努力攀爬,都无法抵达眼睛。 好不容易喝完了一碗粥,花弄影抚着胸口直吸气,老半天才缓过神来,瞪向那个已经被吓得不行的小太监道: “这粥这么烫,你就不会用凉水浸一浸吗?!看朕出丑很好玩是不是?” 那小太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喊冤枉道: “小的浸过了呀,只是、只是没想到还会那么烫,求长平陛下恕罪!” 叶离枝叹气道:“还是下去领罚吧,怠慢了贵客,总归是我们的不是。” “等等!”花弄影却是抬手制止了叶离枝,略带不耐的对那小太监道: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记住就行了,不必领罚。” 方才还一片惊惧惶恐的小太监瞬间心花怒放,对着花弄影连连叩头道: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下去吧。” 小太监端起空碗和托盘,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可是刚走出殿门,他就忍不住抬手试了试空碗——碗已经凉透了,这就说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凉透,里面的白粥根本就是温的! 小太监有些无语:难不成长平的国主这么娇贵,连这点温度都受不了了?那下次送膳食的时候,是不是只能给他送冷饭和冷菜? 小太监大惑不解的摇摇头,转身低眉顺眼的离去了。 却全然不知,为了博美人一笑,长平的国主迅速练就了‘睁眼说瞎话’的神技。 有了他的调和,叶离枝的面色果然好看了不少,有些疲惫的对他道: “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花弄影看着她空无一物的空洞眼神,知道她人在这里,魂却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便没勉强,道: “好。惊扰了你一场,抱歉。” “无碍。” 等她一走,花弄影立刻看向将她送出门后折返回来的拾翠,面色沉沉道: “去,查一查,这大焱的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拾翠大大咧咧的笑容一收,显出几分精明与干练来,干脆利落的应声道: “是!” 次日,叶离枝起的有些晚,头昏眼花的醒来,头晕脑胀的拖着沉重的身体前去给皇太后和皇上,以及已经排在她之上的皇贵妃、贵妃们请安。 从皇太后那里出来,寻到安如晦的时候,他正和一众嫔妃站在石砌的护栏边上喂鱼。 冬寒未尽,河中早就结满了厚厚的冰层,大概是为了取悦自己的这一众如花美眷,安如晦命人下去在河面上凿出一个大坑来,将鱼食都抛进那个坑里。 鱼儿们被厚厚的冰层困得太久,早就饿的慌了,一见到有食物出现,立刻争先恐后的扑了上去,甚至跳出水面,只为追逐那些还尚未落下的鱼食,热闹的景象逗得人工河边上的女人们一阵掩嘴娇笑。 叶离枝等她们笑完,才走上前去,盈盈一拜,道: “妾身给陛下、皇贵妃、贵妃娘娘们请安。” 正将昨夜与他嬉戏的女子密不透风的圈在怀中,近乎是宠溺的看着她抛出鱼食喂养鱼儿的娇憨模样的安如晦,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不禁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她,眸光锐利,声音冰冷的问: “你昨晚,是去找过那长平的国主?” 叶离枝心下一沉,知道这是有人在他面前嚼过舌根子了,便道:“是。但那是因为……” “啧,姐姐可真不愧是遍游周国的大人物呀,连夜会男人这种事都能大大方方、磊落豁达的承认,可真是令我等汗颜。”站在安如晦身旁的絮妃阴阳怪气的开口发难。 叶离枝对她的嘲讽置若罔闻,面不改色的将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但那只是因为长平国主身感不适,而陛下又‘日理万机,国事繁忙’,宫中的小太监觉得妾身在宫中所呆的时日最长,怕出什么事,便找上了妾身,让妾身过去看看,妾身便去了。 看过之后,确认长平国主身子无碍,只是小事后,便回来了,因这并非什么偷偷摸摸、遮遮掩掩的丑事,所以妾身做的很是磊落大方,周遭有无数宫人全程在一旁看着,陛下若是不信的话,大可随意寻一个宫人来问。” 她这一番‘坦荡’的言论令刚才发难的絮妃哑口无言。 安如晦怀中的女人轻笑了一声,朱唇轻启,懒懒的道:“妹妹倒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叶离枝垂首不言。 遥望天涯无际,宫宇重重,她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的站在这里,好似松柏一样,风雨不摧。 “不过,本宫还是有些不信呢,也懒得去问那些个什么下人,”陈燕鸿似乎是很看不惯她这副安稳如山的样子,美眸一转,抬起一只芊芊柔荑,指向河中的大坑道: “妹妹敢不敢以此来证明,自己与那长平国主之间是一片清白,毫无私情?若是妹妹敢跳下去的话,本宫也便不会再说什么了,若是不敢,本宫就治妹妹一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不守妇道、不忠不贞’的罪名,如何?” 叶离枝抬眸,看向的人却是安如晦。 安如晦没有反驳陈燕鸿的话,反而还露出一副娇宠纵容的样子。 对着他那双已然变得陌生的漂亮凤眸,叶离枝含笑抬手,解下自己身上温暖的狐裘与外衫,在这冰天寒地之中,毫不犹豫的爬上护栏,纵身一跃,在女人们齐齐发出的惊叫声中,精准无误的落入了那个大坑之中。 790.第790章 死心塌地,久了无趣 不就是落水么,她又不是落了第一次了。 “娘娘——!” 跟随叶离枝一同前来的太监和宫女们大惊失色,忙扑到护栏边上,对着河中声嘶惊喊。 一时间,河中水花四溅,鱼儿惊离。 连故意为难叶离枝的陈燕鸿,浓妆艳抹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震惊之色,一时忘语。 在彻骨的寒意中浮浮沉沉之时,头顶突然传来那令她再熟悉不过的男声: “真是无趣,说跳就跳,一点意思也没有,朕要回去了。” “陛下,别走呀,离开了您的怀抱,人家好冷的~”女子娇滴滴的撒娇声音。 叶离枝扶着身边坚硬的冰块,勉强稳住了身子,抬头望去,就见一身华服的男人果断的解下了自己的外袍,动作温柔的披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然后屈尊降贵的弯腰,一下子打横抱起她,在女子小小而妩媚的惊呼声中,大步流星的离去。 头也不回。 叶离枝笑,大声的笑,用力的笑!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丢脸的哭出来。 “喂,你是白痴吗!” 刚刚收到消息迟了一步赶来的花弄影看到这一幕,登时脸色剧变,二话不说就飞身跃下了河中,从后面抱住她的腰,将她从冷到人的骨头乃至心里的河水中捞了上来。 已经抱着佳人走远的安如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中的往后瞥了一眼,看到的就是,叶离枝软软的倒在另一个男人怀中的样子。 他漠然的收回目光,白玉般的俊颜上,又恢复成了一派对于怀中女子的宠溺与喜爱之情。 花弄影一把抄起叶离枝,将她送回莹翠宫,连身上冰凉湿透的衣袍都来不及换,便转头对着门外的人怒吼道: “还不快去传太医来!” 门外一阵脚步声乱。 花弄影抬手探了探叶离枝的额头,冷的骇人,又仔细看了几眼她的裙摆,发现没有血迹的沾染后,方稍稍放下心来,至少,孩子没事。 所以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冬天里往河里跳,是嫌弃自己命太长吗?! 拾翠手脚麻利的回去给自家主子带来一套干净衣裳,捧到他的面前道:“主子,先把湿衣裳换下来吧,不然会得风寒的。” “没事,”花弄影却是头也不回的摆摆手,坐在床边看着叶离枝被冻得青白的脸色,又是生气又是担心道: “我现在被这家伙给弄得满身火气,就算不用换衣服,相信没过一会儿也会被火气烘干了。” 拾翠叹了口气,只好将干净衣裳放到一边,恰在这时,前去传太医的小太监满头大汗的回来了,一见到花弄影,立刻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 “回、回长平陛下,我们太医院里头的太医们,都被那个皇贵妃给叫走啦!说是什么身子不舒服,所以我们陛下就把所有的太医都叫了过去……” 房间里顿时静的落针可闻。 花弄影看着他一边哭一边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知道这是个赤胆忠心的奴才,肯定没有在说谎,摆摆手,忍而不发道: “没事,既然那个皇贵妃‘病’的这么严重,少一个太医去就会死的话,朕也懒得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拾翠。” 一脸愤愤不平的拾翠立刻走上前来,躬身道:“奴婢在!” “去把我们长平的太医请来。” “是!” 帝王出门当然要随身携带着太医,只是花弄影原以为大焱的皇宫那么大,太医肯定也少不了,便没有动用自己的人。 如今看来,他是有点想多了呢。 长平的太医当然只属于花弄影,谁也抢不走,不多时,便有三位老太医和两个小药童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见到花弄影时刚要行大礼,就被花弄影一抬手给制止了: “免了。快过来给她诊诊脉,看看身体有没有哪里出什么问题。” “是。” 老太医忙打开药箱拿出脉枕,来到床边开始认真的为叶离枝把起脉来,良久,才下了结论: “这位姑娘的身体倒是没事,只是心气郁结。心郁者,神气昏昧,心胸微闷,主事健忘。治宜肉桂、黄连、石菖蒲……” 他一边说,一旁的另一位老太医一边提笔唰唰的开始写起药方来。 花弄影仔细的听着,确认人的确没事后才如释重负的吐出口气,道: “也怪这孩子怀的不是时候,恰逢他爹抛弃他娘,另觅新欢之时,也难怪他娘会如此郁闷了。” 老太医捻须叹息:“人生在世,唯‘****’二字最是难解,等姑娘醒来后,还是劝她想开些的好,免得连累了自己肚中无辜的孩儿。” “朕会的。” 遣走了太医们下去熬药,花弄影这才站起身来,拿起衣服去了隔间换,临走之前还嘱咐拾翠和其他宫女们一起,帮陷入昏迷之中的叶离枝将身上的湿衣服、以及被衣服泅湿的床单和被褥全部换掉。 出来时,躺在床上的叶离枝已经焕然一新,身上盖了一床崭新的锦被,身体回暖之后,青白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只在润洁的额头上,还搭着几缕半干的湿发。 屋中的宫女们为怕打扰叶离枝,在收拾妥当后便悄然退下,只有拾翠一人还守在床边,等着自家的主子回来。 “说罢,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花弄影在屋中的桌旁坐下,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一边喝一边问道。 拾翠在前去为花弄影拿衣服的途中就已经顺路将事情打听了个七七八八,闻言立刻低头应道: “是那位皇贵妃做的好事呢,说是怀疑昨晚丽妃娘娘前去看望……您,是与您有私情,让丽妃娘娘跳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丽妃娘娘便跳了……” 说完,还很是同情的瞥了一眼犹在昏睡中的叶离枝。 花弄影一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私情?”他冷笑:“朕要是真的和她有私情的话,又怎轮得到这个贱女人来伤害她!别人蠢也就算了,她自己还怀着身子难道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还有那个大焱的皇帝……” 拾翠忙抬头对着自家主子‘嘘’了一声。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万一一个出言不逊,再不小心来个‘隔墙有耳’,那可就祸从口出了。 791.第791章 得不到的美丽 但他们家的主子又岂是如此胆小如鼠的人?闻言,不屑的哼笑一声,音量不减道: “他敢做,还不敢让人说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被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算什么男人?朕看合作什么的也不必谈了,一个连如此爱着他的女人都能背叛的男人,其良心根本是没有的,就算谈成了合作,日后等我们长平有难时,他会不会履行合约还是个未知数,对于这样的合作伙伴,有,还不如没有。” 拾翠抿紧了唇瓣,不敢吭声。 她虽是花弄影身边的心腹之一,但对于主子下达的任何决定,都是不能随意置喙的。 ——哪怕主子的决定是经过感情用事之后。 不过,现在的长平早已今非昔比,当年的火药秘方也早就被他记在了心里,用在了军事防御上,之所以会来大焱走这一趟,也不过是为了长平的百姓们少遭些殃而已。 并不意味着他们长平没了大焱当靠山,就一定会不堪一击。 两人正说着,身后却蓦地传来一声低低的嘤咛,紧接着,叶离枝便揉着青涩胀痛的眼睛从被子里爬了起来,茫然四顾: “花弄影?你怎么会在这儿?” 拾翠撅撅嘴,暗忖敢这么直呼她家主子大名还不会受到任何惩罚的女人,这世上大概只此一个,绝无仅有了。 丰姿俊美的男人抬眸看她,眼中火光摄人: “我要是不在这儿,你已经冻死在河里了。” 叶离枝逞强道:“我会水的!” 花弄影不紧不慢的重申道:“我说的是‘冻死’,不是‘淹死’。” 叶离枝无语。 不过对方两次救了自己,不说点什么也是说不过去的,便闷闷的低声道:“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除了以身相许之外我不收取任何报酬。” 叶离枝低落的小脸上总算有了点笑模样,没什么威力的瞪了他一眼道: “除了以身相许之外,我可以给你任何报酬。” “为什么?”花弄影狠狠眯起眼睛,咄咄逼人道:“因为那个根本不值得再去爱的男人?” 昏倒之前的画面又开始在叶离枝的脑海中恣意横流,连同那些心被拧碎后流出的鲜血一起。 叶离枝发间唯一剩下的一支蝴蝶步摇轻轻的颤了颤,她垂下眼,声音又低又轻的道: “因为我不想让他怀疑我……” 花弄影都被她的蠢话连篇气笑了,锐利的眸中似暗夜中的两丛火把,在熊熊燃烧着心中的怒意: “哪怕他让你去死?” 叶离枝毫不犹疑的接话道:“我亦心甘情愿。” 花弄影气得起身甩袖就走。 既然这个女人已经蠢到没药可救,他又留在这里自作多情些什么! 拾翠看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咬了咬下唇,还是跟着自家主子往外走。 只是,花弄影的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儿,就与迎面而来的一个太监撞在了一起。 长平国主现下正满心烦躁,巴不得谁快点送上门给他撒撒气,所以让他不痛快的人选一出现,就毫不犹豫的一脚踹了过去,斥喝道: “怎么看路的?眼睛瞎了么!” 那太监是皇贵妃陈燕鸿身边的红人,在陈燕鸿进宫之初就被指派了过去,本以为向来只宠丽妃娘娘一个的皇帝陛下会对这些新入宫的妃子们大加冷落,他也哀叹自己的前途休矣,谁曾想峰回路转,这陈燕鸿陈姑娘,从进宫起便和她那个哥哥一起平步青云,没几个月的时间便坐上了后宫仅次于皇后的高位——皇贵妃。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太监自然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成了她面前的大红人。 现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后宫之中,唯有皇贵妃娘娘最大?得到的恩宠最盛? 其他宫人遇到他,哪个不是要给三分薄面?就算是别宫别院的娘娘们,见到他也是要奉承巴结一下的,谁让她们的名分,都没有他的主子高呢?! 所以一撞到人的太监还没等开口斥责呢,人就已经朝后横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墙面上。 “啊——!”他掐着嗓子的尖叫起来:“谁家的狗……” 话音在抬头看到撞人的肇事者双眸阴鹜、一身华服、气度雍容时,自动掐灭。 “您、您是……” 最会看人下菜的太监一眼就瞧出了这个男人身份不凡,不敢再继续造次,忙收敛了气焰,捂着被震得剧痛的胸口小心翼翼的询问起来。 花弄影眸中杀气闪现,毫不客气的答非所问道: “如果你不是你们家陛下派来慰问娘娘的,就立刻给我——滚。” 呵——太监倒抽一口冷气,这人好狂的口气! “奴才、奴才并非是陛下指派而来,而是、而是替我家主子来带话来了……” “哪个主子?” 太监略有得色的应道:“皇贵妃娘娘。” “哦,原来是那个快死的女人,她派你来干什么?” 太监被他的话给噎的翻了个白眼儿,张了张嘴,刚欲反驳什么,一柄利剑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拾翠一手持剑,面色不善的盯着太监道: “有问就答,敢多啰嗦一个字,姑奶奶就取了你的项上狗头!” 太监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不仅有人可以在宫中随意持剑行走,还能如此自由的想杀就杀,登时肝胆俱裂,着急忙慌的快速应道: “是我家娘娘见梅花开了想要请丽妃娘娘明日过去赏花!” “丽妃没空,”花弄影独裁的代替叶离枝扔给他一个敷衍的拒绝,转头对拾翠道: “记住别把这件事告诉叶离枝。” 拾翠回头看了一眼,面色微变,悄悄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他身后。 花弄影疑惑回头,就见叶离枝站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 “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我一定准时赶到。”叶离枝对着那狼狈跌倒在地的太监道。 太监谨慎的点头应下,也不敢在她面前狐假虎威了,可怜巴巴的望向拾翠,拾翠则询问的看向自家主子。 刚刚知道了叶离枝性子执拗、专干傻事的花弄影无可奈何,只得沉着声音下令道:“滚吧。” 792.第792章 一任群芳妒 拾翠这才收起了长剑,任由那太监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滚了。 花弄影回头看向叶离枝,不满的道: “怎么这么快就下地了,嫌你身子坏的还不够快吗!” 叶离枝无奈苦笑:“花陛下,你关心人的方式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委婉。” “谁在关心你了……”花弄影嘟哝了一句,到底不敢扔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任人欺负,满是憋屈的转身道: “你给我回去躺着去!其他的事,交给我就好!” 可是他再能干,也不可能在第二日陪着她去皇贵妃那里赏什么梅花。 皇贵妃院子外的奇花异草都是一天一换的,因为天气太过寒冷,那些花草只能养在暖房之中,一旦离开太久,便会被全部冻死。 但是皇贵妃太爱花了啊,爱到让皇帝陛下不得不请专人来为她建造了一座庞大的暖房,从各地搜罗来各种奇花异草,种在其中,每日搬到她的宫殿门口供她观赏,为的,只是能博美人一笑。 但皇贵妃请叶离枝赏的花,却偏偏只有一种寒酸的‘梅花’。 是在暗示以她的身份,根本不配观赏其他珍贵的花草么? 可是,在这寒天冻地之中,唯一能够在寒风中傲立枝头、不畏风雪的花,大概就是梅花了。 所以叶离枝对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穿着一袭与梅花相映成趣的白底梅花长裙,外套一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一头青丝轻挽,一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简单而秀气的点缀其上,步履款款前去赴约。 到的时候,正厅中早就坐满了莺莺燕燕。 叶离枝刚一出现,方才还热闹的嬉笑之声就消了下去,好似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煞星似的,女人们纷纷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她,也不说话,故意营造出一种尴尬的气氛让她难堪。 没想到叶离枝却是半点不受影响,走上前去,从正前方的皇贵妃开始,一一的对着周遭的各个位分比她高的女人弯腰、请安,被脂粉很好的掩盖了憔悴的小脸上,不见半分伤感哀婉之色。 “没想到妹妹一请就来,还以为昨日跳河之后,妹妹的身子便垮了呢,让姐姐好一顿担心。”絮妃率先开口,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离枝垂眸敛目道:“承姐姐挂念。” 她与絮妃同样是‘妃’,位分上不分上下,按理说,早早入宫的她应该被絮妃尊称为‘姐姐’,絮妃却故意这样喊她,好似只要把‘妹妹’的头衔推给她,自己就高了她一头似的。 不过,‘姐姐’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就是比‘妹妹’老,既然人家迫不及待的承认比她年纪大,叶离枝也不好拦着不是? 絮妃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悻悻的住了嘴,又扭头狗腿的看向坐在上首的那人。 皇贵妃不愧是皇贵妃,果然不同凡响,一开口便是重磅炸弹,顺其自然而笑意盈然的接话道: “可不是嘛,我看叶妹妹的身子骨就好的很,哪怕经过昨日之事,也跟个没事人一样,不像我啊……” 说着,便撑起自己柔若无骨的细腰,握起粉拳在后面捶打了几下,佯装劳累道: “只是被户部的人来立了会儿规矩,便觉腰酸背痛,懒困乏力了。” 叶离枝心下猛地一沉,预感到对方故意提起这件事来,绝不是在与她闲话家常。 果然,宁贵妃识趣的接话道: “做皇后当然是要苛刻一些的,什么梳头、吃饭、乃至于睡觉,都有着一套严格的规矩,可辛苦了姐姐了。” “是啊,姐姐可要注意身子才行,现下陛下对姐姐宠爱的很,万一姐姐出了一点闪失,户部的人可是有几颗头都不够砍的。” “昨日听说姐姐身体不适,也不知经过太医们的一番诊治之后,姐姐现下身子好些了没?” 女人们再次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却是将犹站着的叶离枝晾在一边,当她不存在一般,兀自拼命的对着陈燕鸿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坐在上首的女人一张精致娇嫩的小脸上笑颜如花,暗含得意的直直朝着叶离枝看来。 对方却只是静静的站在厅中,任满天满地的恶意将她吞没,却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如一株亭亭玉立、中通外直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又如一枝凌寒独放的梅花,俏不争春,却在无意中,将这满园中看不中用的春色给比了下去。 ——她不必说什么,单单只是站在那里,就是对于她们这些女人最大的威胁,与最好的蔑视。 一股无名火在陈燕鸿的胸口中剧烈攀升。 她心念陡转,好似非要从叶离枝的脸上逼出自己想要看的表情不可,探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摸出一样东西,故意卖关子道: “姐妹们,猜猜这是什么?” “什么呀?” “一只荷包?” “这荷包绣的真好看!” “是啊是啊,妹妹还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荷包了!” 面对着没有皇后就是后宫之主的陈燕鸿,无论贵妃还是嫔妃,都使出浑身解数来巴结讨好她。 别说她拿出的是只绣工不错的好看荷包了,就算她拿出的是一坨****,这些女人也能够运用自己惊人的想象力把它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却没想到,这次她们却是将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陈燕鸿强忍怒意,心中将这群蠢货骂了个狗血喷头,好不容易才维持住了不让自己失态,不冷不热开口道: “这只荷包,可不是普通的荷包呢,它可是皇上赐给臣妾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嘴巴最大的絮妃立刻谄媚的接话道: “陛下真是疼爱姐姐啊,既然是陛下赏赐的,这只荷包自然也是最好的……” 最好个毛! 陈燕鸿终于冷下脸来,不再自讨苦吃的卖关子,直接道出了荷包的真实身份: “它当然是‘最好’的,因为,它可是丽妃曾经送给陛下的定情信物呢……” 一群女人立刻哑了。 絮妃抢先反应过来,干笑道:“呵、呵呵……原来是这样啊……” 793.第793章 零落成泥碾作尘 “原来是丽妃娘娘送的啊,我就说这荷包怎么看起来怎么旧。” “还有这绣的都是些什么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也亏咱们陛下当年年少无知,才会把它当宝贝留下了。” “就是,这东西真是怎么看怎么丑,姐姐还是赶紧扔了吧,免得碍眼。” 刚刚,就在刚刚,这群还在拼命夸奖着这只荷包的女人们立刻心照不宣的转了口风,将她们自己承认的‘最好’的东西立刻贬低成了‘最丑’的。 不得不说,这里除了叶离枝和陈燕鸿之外,其余的嫔妃们都需要去找太医看一下眼睛了。 陈燕鸿这才稍稍满意,眼角眉梢重新拾起了趾高气扬,看向叶离枝,故意问道: “叶妹妹觉得这只荷包如何啊?” 她抬起手,抓住荷包上编织的锦线,一只承载了太过回忆与过往的荷包从她手心掉落而出,一片颜色不再艳丽、却仍然傲骨依旧的寒梅傲雪图就这样毫无遗漏的出现在了叶离枝的视野之中。 她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波动,不温不火的应道: “当初送的时候,觉得这只荷包真丑,现在再看,竟觉得,自己再也绣不出一只如此美丽的荷包了。” 是啊,当初初初动心,怕对方不喜欢,会嫌弃,怀着一颗极其忐忑不安的心将它拿出来,像捧着自己的一颗一捏就碎的心一样,小心翼翼的送到那人的面前。 现在…… 也许真的是爱的太久了吧,竟让她忘记了当初绣下这只荷包时,究竟满含的是怎样期待、欢喜、羞涩、甜蜜、纠结……种种繁复的心情去绣完它的。 现在再拾起针线,哪怕她再认真细致,怕也是再也、再也绣不出这般能够让安如晦喜欢的荷包了。 ——就像她的人一样,在他眼中的美丽不再,徒增厌烦。 陈燕鸿挑眉轻笑,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然后以胜利者的姿态,随手一抛,将那只定下多年情意的荷包扔进了脚边的一只火盆里。 贪婪的火苗瞬间一涌而上,将那只小小的荷包如数吞没。 叶离枝定定的看着,耳边还在回响着陈燕鸿充满优越感的声音: “本来啊,陛下爱上本宫之后,是想把它们都扔掉的,免得让本宫见了心烦,本宫觉得另一只荷包绣的真是丑死了,本宫也就没管,可是这只样子倒是不错,便留了下来,拿来给姐妹们开开眼界,这眼界开完了,它的作用也便没了,本宫便帮陛下处理了它。叶妹妹啊,本宫帮你把这只荷包留了这么久,且让你见了它最后一面,你是不是该感谢本宫一下呢?” 火盆中的火烈烈的烧着,叶离枝的心亦在灼灼的痛着。 好似落在那里头的不是一只在旁人眼里无关紧要的小荷包,而是她血淋淋的整颗心脏一样。 她动动唇,声音低哑的自己都快要听不见: “妾身……谢过皇贵妃娘娘了……” “娘娘,太医大人们求见,”外头忽然跑进来个让叶离枝很是眼熟的太监,那太监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过了一夜,胸口处仍在隐隐作痛,既然没办法报复给正主儿,这个和罪魁祸首好像有着某种关系的丽妃娘娘,便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太监的撒气筒,声音大的生怕叶离枝听不见一样,又尖又细的道: “说是来为娘娘诊脉的呢!昨日娘娘身子不舒服可吓坏了太医院里头的太医大人们,一旦娘娘肚子里的龙种有个什么闪失,大人们可担待不起!” “龙种?!”第一个惊叫起来的人是絮妃,看她一脸满是惊讶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之前并不知情,看来,某人瞒得很好啊…… 其他人立刻起身向陈燕鸿道喜,并随声附和道: “陛下与姐姐夜夜恩宠不断,我猜也是该有了呢!” “是啊,陛下那么爱姐姐,连太医来诊脉都是倾巢而出,咱们可真是羡慕不来的呀!” “姐姐真是好福气,这孩子一生,不管是男是女,可都是咱们大焱的嫡子与嫡女呢,这以后,后宫可就是姐姐一人的天下了!” 陈燕鸿掩嘴娇笑一声,没有急着让太监宣太医们进来,而是声音娇懒的道: “是呢,陛下说先瞒着的,说是怕前三个月胎不稳,万一散播出去,被哪个有心人信算计了本宫可就得不偿失了,叶妹妹说是吧?” 叶离枝自一片头晕目眩中抬头,眼前一阵花白,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呐呐道:“是……” 陈燕鸿看着她面色惨白的样子,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这才想起外头还有一干太医们等着似的,懒洋洋的对那太监道: “去,把大人们都请进来吧。” “是!” 太医们鱼贯而入。 能坐上太医这个位子的,不是中年就是老年,很少有人能够年纪轻轻便爬上如此高位,可是,等太医们全部进来后,走在最后的一位却是瞬间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 他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官服,更衬得身形匀称修长,双眸漆黑如夜,带着几分年少遗留的不羁,气度却是沉稳,走动间,一股温和淡雅的药香在他周身缓缓散开,更添一分别样的魅力。 “这位太医是谁啊?” “不知道,该不会是太医院里新来的吧,怎么没见过他?” “这位公子可真是年少有为啊,这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太医……说不定后台很硬哦?” 女人们议论纷纷,嫌丑爱美的她们瞬间便被这位与众不同的小太医给吸引了,交头接耳的低低议论起来。 而正在被她们议论的对象,却是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却在路过叶离枝的身边时,猛地顿下脚步,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盯着她! “叶姐姐!不……娘娘!” 年轻的太医那副温雅清俊的面孔瞬间被狂喜布满,他当着所有女人惊讶的目光,转身就对着叶离枝行了一个大礼,语气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激动道: “微臣见过娘娘,娘娘安。” 叶离枝垂眸,先是盯着他疑惑的看了片刻,忽的认出了对方,也很是惊喜道: “云芝?!” 794.第794章 打嘴啪啪啪 “啧!丽妃叫的可真是亲切呀,云芝云芝,看来丽妃娘娘的男人缘真的是很好呢,遇到谁都能攀上关系。” 絮妃方才还在暗自偷瞄着这个长相俊俏的小白脸过干瘾,没想到一转脸人家就对着叶离枝贴热脸去了,害的她好一阵心情失落,对于抢走了小太医注意力的叶离枝也是分外的看不顺眼起来。 可是—— 叶离枝亏欠安如晦的所以对他的女人们百般忍让,郑云芝却没有! 听到这把像爬在皮肤上的蜗牛一样阴阳怪气的恶心声音,年轻气盛的小太医猛地转头,待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后,立刻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反击道: “微臣当是谁呢,原来是絮妃娘娘。絮妃娘娘,微臣已经成家,且万万不敢对陛下的女人动半分心思,敢问絮妃娘娘张口就抹黑微臣与丽妃娘娘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证据在手吗?” “我……”絮妃万万没有想到她针对的对象明明是叶离枝,为何这个小太医却对她较真起来,还反唇相讥,顿时张口结舌! 郑云芝可是个极其护短的人,想当初若不是因为叶离枝,他和叶柏玉之间的亲事也不可能进行的如此顺利,如今娇妻在旁,儿女承欢膝下,每日过的都是快乐逍遥,当然要对这个‘大恩人’滴水之恩涌泉报,不依不饶的道: “絮妃娘娘,您与丽妃娘娘同为‘妃’,却对着丽妃娘娘如此盛气凌人,是误以为自己的‘妃’字前面,还多了个‘贵’字,甚至是‘皇贵’两字么?这皇贵妃娘娘还没说什么呢,您就急着出头,是不是觉得在这里……您比皇贵妃娘娘还要来的更为身份高贵呀?” 陈燕鸿之所以能够横行后宫,靠的还不是那个皇贵妃的头衔?所以也最容忍不得有人胆敢来觊觎她的皇贵妃之位,一听到这话,那还得了?两记眼刀立刻嗖嗖的朝着絮妃射去! “姐姐冤枉啊!都是这个小子,他、他……” “微臣怎么了?”郑云芝瞪大一双无辜清澈的眼睛,委屈兮兮道: “微臣只是实话实说呀?哦,还有,丽妃娘娘是下官的妻子的姐姐,微臣与她乃是亲戚关系,她当然可以唤下官的一声小名。絮妃娘娘啊,您这脑袋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都是丽妃娘娘与那些男人的关系吗?看来絮妃娘娘真是寂寞得很啊,总关注着丽妃娘娘的‘男人们’,是不是……因为皇贵妃娘娘与陛下太过恩爱,让您觉得空虚寂寞冷了呢?” 郑云芝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直接将絮妃与陈燕鸿的关系挑拨到了水火不容! 而且最为致命的是,他说的每一句话还有条有理,令人怎么想,都觉得很有道理! 陈燕鸿似笑非笑的望向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的絮妃,轻声慢语的问: “妹妹,可有这回事?” “没有!绝对没有!臣妾可以对天发誓!”絮妃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该死的小子,她不过才说了一句话,他居然用这句话抓住了她三个把柄!还句句都在挑拨她与皇贵妃之间的关系,这这这、这怎能不让她郁闷的想要一头撞死?! 絮妃不禁在心里狠狠的在自己嘴上抽了一巴掌:叫你嘴快!叫你嘴快!看,这下祸从口出了吧! 郑云芝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转而对着陈燕鸿装作恭敬的拱手道: “唉……其实这也不能责怪絮妃娘娘,毕竟,皇贵妃娘娘如今可得宠的紧,有些人啊肯定嘴上说着羡慕,心里却嫉妒的要死,不然,也不会故意挑起事端,耽误了微臣给皇贵妃娘娘诊脉呢。” 原本想要给叶离枝下绊子的絮妃,就在郑云芝这三言两语下,变成了‘利用丽妃与太医耽误皇贵妃诊脉以泄私愤’的卑鄙小人。 陈燕鸿的脸色都变了,望向絮妃的眼神堪称辛辣狠厉! 她看看一派坦然平静的郑云芝,再看看一脸惊慌的想要解释什么结果却变得更像掩饰的絮妃,果断下令道: “拖出去,掌嘴一百!” “不!姐姐不要啊!我没有这么想、我真的没有!姐姐——!!!” 宫里用来掌嘴的东西不是手,而是一块薄薄的木板,那东西打在嘴上很快便能红肿起来,一百下……不敢想打完了之后,她娇俏可人的脸会不会直接破相! 原本皇帝陛下就对他们这些陪衬品爱搭不理的,只专宠陈燕鸿一个,万一她再破了相,天啦!陛下岂不是连多看她一眼都懒的?! 一想到这里,絮妃整个人都慌了,猛地挣脱掉了前来钳制住她的两个嬷嬷,扑到了陈燕鸿的脚下,抓着她的小腿哭嚎道: “姐姐饶命!我真的不曾那么想过啊!万一这张脸被毁,妹妹以后还怎么在后宫中混下去呢?又怎么再得到陛下的垂……” 话说的太溜,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给带出来了,等絮妃反应过来时,显然为时已晚! 陈燕鸿冷笑一声,低眸睨着形容狼狈的絮妃,用了然的语气道: “原来妹妹这么急着得到陛下的垂青啊,怨不得在暗中如此打压本宫,很好,妹妹对于陛下的一片真心真是令人感动,可陛下又是如此的深爱着本宫,妹妹万一一个想不开跑去骚扰陛下,岂不是在给陛下添堵?所以呀,妹妹,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吧?” 陈燕鸿笑意吟吟的看着她,那张妩媚妖娆又‘善解人意’的脸,却让絮妃瞬间遍体生寒! 她第一次发现,这个她一直在拼命巴结的女人,是有着一张怎样口蜜腹剑、心胸狭隘的丑恶嘴脸! 絮妃脸色煞白,身子摇晃了几下,哆嗦着嘴唇道:“臣、臣妾知道了……” 然后任由两个气势汹汹的追过来的嬷嬷,毫不客气的将她拖出了厅内! 郑云芝回头,朝着叶离枝偷偷调皮的挤了挤眼睛,白净俊俏的脸上满是一副‘快来夸我吧’的邀赏神情。 叶离枝抿唇一笑,淡色的唇稍稍增添了几分血色。 给无病呻吟的事儿精陈燕鸿看过诊后,太医们一致给出的方子是: 身体康健,平时只需多多休息,注意饮食即可。 795.第795章 心愧君兮知不知 陈燕鸿却是笑着道: “多谢各位大人了,劳你们跑这一趟,”说到这儿时,招招手,立时就有太监捧着一堆鼓鼓囊囊的荷包过来,在每个大人的手里塞了一只。 陈燕鸿这才扶着腰,挺着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什么的肚子矫情道: “只是呀,陛下晚上睡觉时,特别爱枕着臣妾的肚子呢,臣妾怕陛下改不掉这个习惯,万一影响了皇儿,可怎么办呢?” 听到这话时,郑云芝差点没绷住脸直接笑出声来! 枕着肚子睡觉,那是个什么姿势?皇帝陛下不嫌会落枕吗? 还有,被枕着的人若是一个晚上不能动,那可是会喘不上气来的! 既然又要动又要喘气,还怎么让枕在她肚子上的陛下睡得好呢? 拜托……撒谎也要有点常识好吗? 郑云芝真想对这位奇葩的皇贵妃无奈的摆摆手,然后来一句:别闹! 其他的太医们更是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伟大的皇帝陛下又是什么时候染上这种奇怪的癖好以及不良的习性的? “这……”其中一个老太医斟酌着道:“可让陛下适当调整,毕竟,皇儿重要。” 其实鬼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究竟会不会受影响,毕竟会在人家肚子上睡觉的傻帽到今天为止,经验丰富的老太医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也根本没有治疗经验,只能挑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敷衍了。 听到这话的叶离枝却是身子狠狠一晃! 若说陈燕鸿说的话还可以全部当成来挤兑她的谎言的话,那么从老太医嘴里说出的‘皇儿’两字,无疑就已经坐实了陈燕鸿的确已经身怀有孕的事实! 原来…… 这就是被人背叛的滋味儿啊…… 前世她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站在已经完全了解了真相的安如晦面前,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生不如死的感受? 叶离枝忽然为那时的安如晦不可遏止的心疼起来。 老天爷真是公平的。 当初她加诸在安如晦身上的伤害,如今,正在一点一点的报应在她的身上。 所以,她明明口才卓绝却惜字如金、明明聪慧灵敏却偏偏跳进别人布下的连瞎子都能看出来的圈套!并甘之如饴! 只要安如晦能够从中获得一点报仇的快慰,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看着目的达到、终于被自己整到面无人色的叶离枝,陈燕鸿心中大觉快意,自认为宽宏大量的摆摆手道: “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去和陛下说的。唉……陛下太爱本宫,也是让本宫很苦恼的一件事呢,不过为了我们的孩子着想,陛下应该还是会体谅本宫的。” “当然,当然。”老太医呵呵干笑,心里却在想着既然屁事没有就赶快放他们走好吗在这里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儿满口胡话不说还耽误他们的时间不知道太医院里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要做吗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她这样闲的蛋疼没病还要叫来一大堆太医装病的! ——不过她的脑袋有病也说不定。 但是方才一直在帮着叶离枝说话的郑云芝,在听到陈燕鸿明显是故意说给某人听并且明显不怀好意的恶语之后,却一反常态的没有跳出来反唇相讥,反而是诡异的保持了沉默,只有低垂的眸中不为人知的冒出了几星火花。 不过,絮妃与皇贵妃自然是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他可以让皇贵妃来整治絮妃,在场的所有人中,却找不出第二个够资格来整治皇贵妃了。 叶离枝只以为他是在明哲保身,倒也不意外,而且就算他真的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为了不牵连了他,自己也会竭力阻止的。 “既如此,本宫就不耽误各位太医大人们回去做事了。正好本宫也觉得有些累了呢,妹妹们都散了吧,各自回去休息。” 叶离枝随着其他的嫔妃们一起,对着陈燕鸿高昂着头颅、一手扶着自己的小蛮腰、另一手被一位资历深厚的老嬷嬷扶着的傲慢背影盈盈一拜,齐声道: “恭送皇贵妃娘娘!” 叶离枝离开莲青宫,不出所料,在第二个长廊拐弯的时候遇到了正等在那里的郑云芝。 “叶姐姐!” 郑云芝一看到她,就高兴的扑了过来,完全不见方才在厅中的沉稳模样,兴高采烈的道: “我终于又见到了你了!叶姐姐不知道,柏玉在家里可整天念叨着你呢,我们都很想你!” “真的吗?”叶离枝弯唇一笑,清秋冷露般的杏眸中增添了几许亲切的暖意,轻声道: “柏玉过的可好?你过的可好?可是有了孩子了?” “都好,都好,”一说起这个,郑云芝丰神如玉的俊颜上就飞上了满满为人夫、为人父的巨大满足和喜色,眉飞色舞道: “叶姐姐猜的没错,我和柏玉的确有孩子啦!而且头一胎便是一对龙凤胎呢!长得特别喜人,叶姐姐有空的话,我便让柏玉带着他们进宫来找叶姐姐玩,如何?” “好啊,”叶离枝的眼中流露出几分真切的喜悦来,这大概是回宫后的这么多天当中,她第一次展现出如此开心的一面了,笑盈盈道: “也是好些时日没有见到柏玉了,甚是想念,能聚一聚当然是好的,只是……” 想起那人对自己日益增重的厌腻与烦恶,叶离枝的眸色一下黯了下去,一张小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是几近透明的白,叹息般的低语道: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我人便不在宫中了呢,只希望到时候,柏玉不要嫌弃我这个一无所有的姐姐才好。” “怎么可能?!”郑云芝看着原本一身舍我其谁的傲气的人突然变成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忍顿生,顿了顿,才隐忍的道: “叶姐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无论别人做了什么,叶姐姐只管不去听、不去看、不去当真就好,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想不开的伤害自己,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而且,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和柏玉都绝对不会嫌弃你的!叶姐姐那么好,让人喜欢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会嫌弃和讨厌呢?” 叶离枝看着他,忽而问道:“那皇贵妃……是真的有了陛下的孩子吗?” 郑云芝张口欲言,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心虚的闪动了几下,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出声道: “嗯……” 796.第796章 她的痛,谁能懂 叶离枝转身就走。 她可以接受事实,却不能保证自己在接受事实的过程中,会不会在别人面前失态。 “叶姐姐!”郑云芝在她身后惊叫,紧走几步追上前,看着叶离枝微微发颤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压低声音道: “叶姐姐,如果我说陛下没有背叛你,你信吗?” 像是过了一百年这么久,随风才送来一句轻若呢喃的:“我信。” “那叶姐姐答应我,一定不要做傻事!陛下他……” 郑云芝咬紧下唇,白净俊俏的脸上是一片为难之色。 只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叶离枝已经迅速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回头,声音轻柔而低沉的道: “你放心,我不会的。无论陛下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他。” 因为这根本就是她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自作自受! 哪怕安如晦要取她性命,她的心中亦不会有恨。 听到这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回答,郑云芝愣了愣,突然有些明白陛下的苦心了。 可尽管叶离枝说的句句都是安抚人心的话,郑云芝的一颗心却莫名的痛了起来,难过的几乎要裂开。 宫里发生过的事,没有是他不知道的,从皇帝陛下一反常态的开始广纳美人做妃,并对她们其中一个盛宠有加、恩爱非常时,他就知道,等叶离枝回来后,一定会被这些事情所重创。 如今,猜测成真,受到重创的人却不是满腹怨忿、满脸委屈、满心逃离。 而是一句再轻也再重不过的——我信。我不怪他。 郑云芝无法想象,究竟要爱到什么程度,才可以让一个弱女子对着一个与别的女人夜夜欢|好的夫君说一句:我不怪你。 怎能不怪?怎么可以不怪! 如果换做是他,早就怒不可遏,甩袖离去了! 不过这般回应的叶姐姐啊……也不枉费陛下如此煞费苦心的,为她设下这场注定伤她至深、却以爱为名的……骗局了。 下雪了。 寒风拍打着窗扇,发出细细的碎响,夜黑的更沉,仿佛整个天地都要倾倒。 身姿挺拔的男人破开房门,手中端着一碗温度适宜的药大大咧咧的闯入叶离枝的房间,看到正要寻的人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时,神情一缓,大步流星的走过去道: “小动物受伤了,在偷偷的舔舔伤口吗?” 直到他出声,叶离枝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似的,她缓缓睁开眼睛,藏在灯罩下的烛光明明是柔和的,却仍好似刺疼了她的眼睛,用力的眨了好几下才看清了来人: “花弄影?” “不要每次叫我的名字都用问号好不好,搞的我出现在这里好像很奇怪似的,”花弄影将手中的药碗塞进她的手里,看着她明显消瘦下去的双颊,俊眉一皱,道: “快喝!再晚就凉了,更难入口。” 只要是苦药,对她来说,都是难以入口的。 但是自此以后,大概再也没有人,会因此而想尽办法将她的药变得不苦了。 叶离枝自嘲一笑,用双手捧起药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肚去。 令人难以忍受的苦涩在舌尖缓缓绽放,开出一朵治愈的花。 但细细品过之后,竟又觉得这碗苦药透着莫名的甜。 是啊……和心里的苦比起来,这碗药,便只能用甜来行容了。 药尽,花弄影看着将碗举在唇边,迟迟不肯放下的人,忽然抬起一只大手,将扣在她脸上的药碗拿下,随意扔在一边后,便抚上她的后脑勺,不由分说的将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的人摁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脸那么小,一只药碗挡得住她的面容,却挡不住她连灵魂都在战抖的哀伤。 “借你肩膀一用。”他说,冷肃的寒风却吹不散他话语中的柔情暖意。 怀中的人久久没有声息,半天,才传来闷闷的一声:“谢谢。” 感受着她竭力压制的伤心与难过,花弄影一双漆黑的眼眸愈加深沉。 曾经骄纵任性的面具摘下,现在的这个男人,不仅仅是长平的国君,更是满腹城府与心机的霸主。 怀中的这个家伙,狡猾奸诈、卑鄙无耻,曾经不仅欺骗了他,更利用他盗取了火药的秘方,让他一度恨得咬牙切齿。 但同样的,若是没有她,他手中的兵权就不会稳稳当当的继续攥在手中,他手下的将士们就不会在戒掉铅制品之后体力大增,他也不会如此顺利的谋权篡位,手刃仇敌! 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现如今的他与长平。 她是他与长平的救世主。 可是这个救世主,居然也会被情所伤,会有她的强势与精明所击不败的对手,会在人后偷偷流泪,会恋恋不舍的对负心汉不曾稍离,会像千万的普通女子那样,陷入****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这样的叶离枝是他从不曾见过的。 但是奇异的,只有这样的她,才让他觉得亲近,不再捉摸不定,不再若即若离,不再神秘飘渺。 脆弱的真实,软弱的可爱。 长平国君表示:这真是个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 第二日,叶离枝捧着一叠图纸去见安如晦。 安如晦刚刚下朝,正坐在御书房中批阅奏折。 宫中的积雪还没有除完,叶离枝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这里时,已是出了一头的薄汗。 御书房门前的侍卫却是毫不客气的拦住了她的去路,看向她的眼神中有鄙夷、也有不耐,好似正在看一个失宠后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前来邀宠献媚的女人。 “娘娘,御书房重地,任何人未经陛下允许,不得进入。”其中一个侍卫冷冰冰的说,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娘娘,而是一只只会骚扰人的讨人厌的苍蝇。 叶离枝呼出一口白气,抖了抖身上的落雪,从袖中掏出一叠宣纸,道: “我有正事要和陛下谈。” “都说了陛下说……” 寒风过境,带动的女子纤纤玉手中的宣纸也跟着哗哗作响,一页页画工精致的构图快速的掠过眼底,其形状,让每一个血液里燃烧着好战因子的男人莫名的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797.第797章 如此爱你,却又放弃 “这……”两个侍卫对视一眼,眼中具是惊疑交加。 叶离枝见他们仍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笑了笑,温声道: “不碍事,陛下不想见我也罢,那就麻烦二位将这东西替我转交给陛下了。” 叶离枝将手中的图纸往前一递,却惊得两个方才还一副狗眼看人低的侍卫们一个惊跳往后躲去! “不不不……娘娘,这可使不得!” 笑话,如此重要机密的东西,要是经过他们的手递进去,万一将来不慎流出,惹出祸患,他们将是难以逃脱其咎的头号罪魁祸首! “娘娘稍等,我等这就前去通禀陛下一声。” 方才还对她冷言冷语的侍卫再不敢怠慢,转身便逃也似的入了书房。 不多时,便带了一个好消息出来:陛下有请。 叶离枝握紧手中图纸,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足够的可以坦然面对那人冷落疏离的准备后,方才举步,缓缓的迈了进去。 屋内暖意如春。 端坐在龙案之后的男人一身锦衣,一张雪净月明的俊颜显出了几分记忆中的温润如玉,叶离枝绷紧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些,一步一步的凑了过去,就好像在试探猫儿底线的老鼠一样,充满了踌躇与小心翼翼。 ——既想亲近他,又怕受到伤害。 叶离枝从不知道,她居然还会有害怕这个男人的一天。 但是刚一靠近,自男人身上汹涌着张牙舞爪的扑过来的甜腻的有些过分的女子香,却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还在想什么呢,想他重新变回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样子吗? 那股浅而不露、淡而有韵、给予了她无尽遐思与无穷安全感的龙涎香气,自此以后,也许,只能在梦里重温了吧。 叶离枝定了定神,垂首敛眸的将手中的图纸恭恭敬敬的摆放到了安如晦的案头,轻声道: “陛下,这是我去苍国的全部收获了,希望对陛下能够有所帮助。” 安如晦自奏章中抬起头来。 两个人一个坐,一个站,可是坐着的那个人,却轻而易举的便将站着那个人压制的死死的,永世不得翻身。 “哦,”安如晦声音淡淡,无惊无喜道: “那么接下来,你还有什么计划?还要去哪儿?” 他问,像是在谈论天气般轻松而全无所谓的口吻。 叶离枝透过低矮的龙案看着他腰间那条挂满了精贵配饰的玉带,抿唇一笑,风轻云淡道: “没有了。妾身没有下一步的计划了,以后,也再不会离开这座皇宫。” 这样,我的陛下,您可满意了? 安如晦握住朱砂笔的手指微微一紧,清冷如琉离般的墨眸中暗藏波动。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报仇、杀了安如瑾,对于叶离枝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说她是从前世来,带着满心的不甘与愤恨,来到这一世,誓要亲手手刃仇人! 她步步为营、她费尽心机。 她的心中藏着一头嗜血的野兽,唯有用敌人的鲜血来喂养与灌溉,方能不使她发疯发狂。 可是等所有的局都布好了,只等着最后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时,她却对他说,我不走了。 不再计划、不去报仇、不会离开。 放下所有的执念与满腔无处可解的仇恨,宁愿这一世仍然让不共戴天的仇人逍遥在外,也愿意为他,而放弃所有努力。 她的声音又细又软,又甜又轻。 却如最锋利的钢刀一般,狠狠切割着他竭力维持的面具。 “随你,”安如晦收回目光,好似收回了投注在她身上的所有情意,公事公办的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便退下吧,朕还要处理国事。” “是,妾身这便告退。陛下日理万机,请一定要,注意身体。” 叶离枝识趣的行礼,后退,任由那张深爱的脸一点一点淡出自己的视野,最后,消失不见。 如果她与安如晦两人,只是欠债者与债主的关系便好了。 这样的话,心就不会痛,活着的每一时辰每一刻钟,就不会变成难挨的煎熬。 叶离枝看着御书房的房门在自己的眼前缓缓阖上,温暖隔绝,温柔隐没,呼啸的寒风重新毫无保留而张狂肆意的密密实实包裹住她,让她无处可逃,让她冷寒彻骨。 她却依然含笑转身,一步、一步的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身后,是一长串假装对仇人如释重负,却依然深刻入骨的小巧脚印。 “陛下,”御书房中,从某个背光的角落里,突然走出一个手中端着托盘的小太监。 他轻手轻脚的来到自丽妃娘娘离开后,便盯着那叠图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男人面前,弯腰将手中的托盘放下,毕恭毕敬道: “陛下,该喝药了。” 安如晦没有说话,而是将那叠图纸拿到眼前,修长的手指一搓,整齐的图纸便错落开来,呈扇形毫无遗漏的展现在了男人的眼底。 每张图纸上除了精准的构图以外,旁边还有与他的笔迹如出一辙的详细解说,并用稍稍大一些的字体标注了每一样武器的名字,比如火炮、火药箭、霹雳炮、震天雷……等等。 这些图纸,只要拿去兵部,再由兵部分发给下面各个火药作坊,便能投入制作了。 制作之后呢? 是不是就可以怀着十成的把握联合其余诸国去攻打安如瑾了? 安如晦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枝儿放弃了。 那么自此以后,还有谁会帮她报仇呢? 安如晦自图纸上收回目光,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而浓烈的药味瞬间冲散了始终萦绕在他鼻端的浓郁的女子香气。 不过没关系,等他放下药碗之后,这些浓腻的香气便会重新将药味压下,严严实实的保护在苦涩的药味之外。 不会被他最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人发现。 放下药碗,安如晦问:“岑寂他们还是没有回来吗?” 小太监低着头应道:“是。而且也并无任何消息传回。” 安如晦接着又问:“那陈君龙呢?” “与岑大人同样。” 安如晦点点头,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 小太监重新端起托盘,倒退几步,退到御书房的门外后,方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798.第798章 女子无才,才是德 安如晦转头,看着外面白花花的一片白芒,一颗稍稍动摇的心,似乎又被这天地之间透过窗纸扑面而来的寒意所冰冻,只余一片决然的冷冽。 这一晚,他没有去陈燕鸿的莲青宫,而是独自宿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 “听说陛下昨晚没有来姐姐这里?” “哎呀,是哪位妹妹这么好运,居然能够从姐姐这里分到一点陛下的雨露?” “才不是呢,我听说昨天啊,丽妃一个人跑去御书房找过陛下了……” “真是不知羞耻,也不看看陛下现在是属于谁的,她一个外来户插什么足,这种人真是恶心死了……” “嘘——丽妃来了。” 今日一早前来请安的时候,刚刚迈入莲青宫的正厅,就听到坐在两侧的嫔妃们在陈燕鸿的耳朵边上嚼舌根。 叶离枝浑然不觉的走到陈燕鸿面前,礼数周到的行礼、请安,然后环顾一圈,根本没有找到自己的空位后,便对陈燕鸿道: “妾身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便不扫皇贵妃娘娘的兴了,望皇贵妃娘娘恩准。” 既然这里没有她的位子,正好,她也不必留在这里遭人白眼了,干脆随意寻个借口开溜吧。 “慢着。” 可是明显,这里没人打算放过她。 陈燕鸿斜倚在铺着狐毯的宽大木椅之中,粉嫩娇美的小脸上含笑盈盈,浓艳的美眸中却流露出几分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傲慢与娇横。 她看着低眉顺眼的叶离枝,语调慢悠悠的诘问道: “叶妹妹昨日可去找过陛下?” 叶离枝老老实实的答道:“是。” 随意搭在木椅扶手上的玉手一紧,高高在上的美艳女人脸上已是布满了厌恶与不屑,不过仍是耐着性子问道: “不知……叶妹妹是去做什么呢?” 叶离枝看着脚下的红地毯,语气又平又稳、毫无半分心虚道: “谈正事。” “正事?!”陈燕鸿尖笑一声,柔媚的声音变得极为刺耳,近乎是恶毒的回击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去找陛下有什么正事可谈?别为你做下的那些龌龊事安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也不拿张镜子照照自己那张年老色衰、人老珠黄的脸,还有胆子巴巴的跑去陛下的跟前凑,万一把陛下恶心的吐了怎么办?” 周遭的女人们一下哄笑出声,对着叶离枝充满恶意的指指点点。 叶离枝不卑不亢的应道:“确为正事,皇贵妃娘娘若是不信的话,可去陛下面前自行询问。” 陈燕鸿却是嗤笑一声,道: “陛下那么讨厌你,本宫怎么可能会在他的面前主动提起你这么个贱人,惹他烦心?罢了罢了,本宫向来宽宏大量,对待妹妹们尤是如此,这件事便饶了你吧,可绝不能有下次。不过——” 她直直的盯着叶离枝,宛若毒蛇伸出信子,在朝着敌人喷吐着毒液,义正词严道: “不过你今日来的太过迟了,本宫现下身为后宫之主,自然是要赏罚分明的,不然以后后宫可就乱了,叶妹妹可要体谅体谅本宫的难处才行啊……” 叶离枝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早就预料到她根本不可能这般轻易的放过自己。 “那就罚——“陈燕鸿玉手一抬,直指门外:”就罚叶妹妹去外面跪着,直到跪到本宫满意即可,如何?” ‘跪倒满意即可’——那万一她一直不满意直到老去呢? 叶离枝闭了闭眼睛,还未开口,旁边的渔贵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接话道: “姐姐真是太过仁慈了呢!小小的罚跪而已,丽妃要是不接受的话,就显得太过不识抬举了!” “是呀是呀,姐姐可真是个大好人呢,叶妹妹该好好谢过姐姐才是,下次可绝不能再犯了。” “就是啊,叶妹妹,你还不赶快谢恩?” 身居高位,自然有无数条狗等着跪舔她以求从她吃剩下的骨头中得到些许肉末。 而完全没有人去想,外面现下究竟是个什么环境?! 寒风呼啸,大雪漫天! 在厚厚的雪地里跪着,莫说等到陈燕鸿满意,普通人怕是连一个时辰都坚持不下来。 更何况,她还有身子…… 叶离枝不自觉的抬手覆上因为穿的厚而并不显怀的腹部,本想想办法拒绝的,可别人一口一个‘不识抬举’,她若是胆敢顶撞陈燕鸿,怕是下一刻,不必陈燕鸿出手,这群女人就能联起手来直接将自己打死了。 而且…… 看着自己痛苦,他,是不是就会觉得快乐呢? 她轻叹口气,对着陈燕鸿福了福身子,低声道:“妾身……谢过皇贵妃娘娘,愿受小惩,绝不再犯。” “嗯,”陈燕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扬手道:“叶妹妹快去吧,晚上陛下还要过来,得抓紧时间才行。” 叶离枝点头退下。 外面,早已有人为她指定了一块‘好地方’,正是通往正厅的红地毯之外的一块青石板小路上,青石板平板而坚硬,上头又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委实是个折磨人的好地方。 叶离枝跟着那人走过去,撩起裙摆,跪了下去。 屋里仍在喋喋不休的传出女人们的聊天嬉笑声。 忽然有人迟疑道:“这……外头冷得很,妾身又看那丽妃是个有身子的,万一那孩子有事……” 立刻就有人反驳她道:“有事又怎么了?你们没听说过,这个丽妃呀可是个性子野的,总喜欢往外面跑呢,谁知道她肚子的孩子是哪个男人的野种,死了正好……” “那万一真的是陛下的呢?” “啧!什么万一,哪有万一?只有从姐姐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才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呢!” “呵呵……是啊,妹妹你就别再杞人忧天了,那个丽妃就是恶有恶报,咱们喝茶!” 寒风扑在脸上,是刀刃般的锋利。 叶离枝默默苦笑,在那人眼里,现在的自己,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样子吗? ——不守妇道,不知自重,身为女子该做的事一样都没做,合该要被人折磨致死? 满院色彩瑰丽的繁花似锦,落进她的眼中,好似一夕之间变成了荒凉冷落的残花败柳,再无一丝生机可言。 正出神着,正厅的大门忽然再次打开了,微微的暖意随风送来几许,随着一群莺莺燕燕三三两两的离开后,又再次严丝合缝的关上,不肯再对谁施舍一分。 799.第799章 对你都太狠 叶离枝跪着的地方正好是靠近院内围墙的另一边,大门在与之相反的另一边,按理说,她们要出去,一定不会经过叶离枝的身边。 但仍是有几个人,舍近而求远,非要绕到叶离枝的身边来走上一遭不可,好像这样做,能使她们得到莫大的开心似的。 ——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开心。 冻僵的手指抓不住掌心的丝帕,风一吹,便从指间滑落,欲要飞向远方。 叶离枝微微一愣,下意识的想要抬手去抓,手背上却是一紧,一只精美的绣花鞋压了下来,狠狠踩住了她的手,不仅如此,还借机旋转着用力的碾动了几下。 “啊,叶妹妹,对不起啊,我刚才和姐妹们说的太投入了,没看路,没伤着你吧?” 绣花鞋的主人碾压够了,才‘连忙’将那只小巧的足移开,毫无诚意的笑着说道。 其实倒真是不怎么痛,因为没有手炉可以捧着的叶离枝,指头早就全部冻僵了。 她缩回手,索性也不要那只已经毫不犹豫的弃主人而去的帕子了,低声道:“无事。” “呵呵……没事就好,”宁贵妃和女伴说笑着继续往前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踩过被风卷起后又落下的丝帕上面,留下一层污渍。 风里送来女人们做坏事得逞后的嚣张娇笑。 叶离枝默默的听着,眼睫低垂。 大雪很快落了她一身,整个人变成了一座冰雕一样,好似要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叶姐姐呢?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她是不是又走了?呜呜……叶姐姐不要水仙了……” 莹翠宫中,十来岁的小女孩哭得肝肠寸断,宫里的宫女们挡在门口,看着她抽抽噎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时又心生不忍,不禁蹲下身来,一边捏着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柔声的哄劝道: “水仙莫哭,娘娘只是去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了,没有回来……大概是被皇贵妃娘娘留下了吧,娘娘说过,这次回来后,以后便再也不会走了,当然也是不会不要水仙的呀~” 泪眼朦胧的小姑娘抬头看她,抽噎着道:“真、真的吗?” 宫女连连点头。 “那她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呃……这……奴婢们也不知道……” “那我要去找她!” 水仙像头小蛮牛似的,横冲直撞的闷头就要撞过来,宫女为怕伤到她只好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她按住。 “水仙,你冷静一点,娘娘会回来的!” “我不要!我就要去找她!外面天都黑了,叶姐姐回来会看不清路的,我要去接她!” “水仙!” 宫女们一声惊叫,手底下的小姑娘已经像条泥鳅似的滑了出去,打开雕花的木门,一扭身便飞快的冲进了夜幕之中。 “快!快去追啊!” 可是冲出了莹翠宫之后的水仙,却根本不知道她的叶姐姐现下究竟在哪里。 她东跑跑、西看看,迷路的小鹿一般,一路往前跑一边茫然无措的东张西望,心中无比期待着那抹熟悉的身影会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让她有一个明确的方向。 可是小路森森,长廊悠悠,每一条都好似没有尽头,让她走了许久都不见她此刻最想要找到的那人。 杂乱的脚步声迎面而来。 水仙抬头,看到一位一身华服、雍容华贵的女人缓缓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一群低着头、步履匆匆的宫人们。 虽然那女人的年纪有些大,可水仙却从她身上感觉不出一丝亲切与温和,反而被一种无形的威压压得下意识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背贴着朱红的栏杆停了下来。 长廊两侧悬挂的宫灯随风轻晃。 那一队人越走越近,最后,在水仙的面前停了下来。 “你是谁?”她听到那个好似高不可攀的女人在问。 水仙瞪大了一双无辜澄澈的圆眼,慢慢的站直了身子,有些畏缩的答道: “我、我是水仙。” “大胆!太后面前尔等岂可自称为‘我’?你……” 她的话才刚说完,就从这个女人的身后跳出了一个嗓音尖细的小太监,用拂尘狠狠地指着她的鼻尖教训道。 水仙被他喷了一脸口水,抬袖擦擦,又继续无辜的仰起小脸,怯怯的盯着那女人看。 “好了,不过一个孩子而已,斤斤计较些什么?”女人缓慢的语调响起,那方才还跳着脚口水乱喷的小太监立刻住了嘴,安安分分的退到她的身后去了。 女人只当她是偷跑出来的小宫女,因此并未将她放在心上,见她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只丢下一句‘早些回去,莫要在外头乱跑’便要提脚离开。 只是,刚走出两步,一张与方才见到的女孩儿有九成相似的女人的脸便猛地从记忆中冒了出来! 皇太后猛地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去,明晃晃的宫灯下,被他们吓傻的女孩儿仍呆呆的站在原地,见她回头,继续盯着她看。 皇太后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是?! 一旁的心腹嬷嬷对自家主子察言观色,又眯起一双难掩精明的老眼对着那女孩儿打量了好一番,才有些惊讶的开口道: “这……这个孩子……” 皇太后惊讶的低声接话道:“和蕙太妃长得太过相像了……” “可……”嬷嬷仔细的回想了一阵,才再次开口道:“可是蕙太妃她,膝下不是只有一位皇子吗?” 按照惯例,先皇驾崩后,宫中除皇后外,所有膝下没有儿女的妃子,全部都要陪葬。 她与安如晦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因此便将这些膝下有儿或者女的太妃们全部都留了下来,并没有因为先皇的驾崩而对她们肆无忌惮的痛下杀手,而是养在后宫,非皇帝指令不得踏出各自的宫门一步。 而她们的儿女们长大成人后,安如晦也会亲自为他们安排出路,兄弟们可以入朝为官、或外出为将,姐妹们便会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将她们风风光光的嫁出宫去。 可算已经仁至义尽。 800.第800章 人心易冷 皇太后思绪微转,片刻间已经想通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语带嘲弄的道: “偷龙换凤的事儿倒真是蕙太妃那种女人能够做得出来的,自己生不出儿子,便去别人那里抱一个,再将女儿随意丢去民间,不闻不问。不管这孩子究竟为何会重新出现在宫中,那蕙太妃终究算是白白算计了一场。且,我儿已经登上皇位,哪怕她手中捏着一个儿子,也已然于事无补,且让她和别人的儿子相伴一生吧,这也算是上天给予她的最大惩罚了。” 嬷嬷肃容道:“太后仁慈。只是,蕙太妃当年既然敢这么做,就表明已经有了夺位之心,留下她们母子,恐怕……” “怕什么?”皇太后傲然一笑,不以为意道: “我儿现在已经是大焱的皇帝,在朝中说一不二,根基稳固。她的儿子现在应和这个小女娃一般大的年纪,等再过几年恐怕才有夺位的能力,可是,到那时,我儿也会变得更加强大,你觉得……就算她们母子有着夺位之心,又能够成功吗?” 嬷嬷恍然,点头道: “太后说的极是,是奴才多虑了。那这女娃……” “且哪儿来的再送回哪里去吧。” “是。” 太后走了,嬷嬷则留了下来,对着一脸懵懵懂懂的水仙道: “你原是住在哪里的?奴才这便送你回去。” 水仙猛地回过神来,声音甜脆而娇嫩,脆生生道:“我要去找叶姐姐!” “叶姐姐?”嬷嬷疑惑,她们的主子早就不再插手后宫之事,因此这些下人们的消息也便没有那么灵通了,还以为蕙太妃当年生的是一对儿双胞胎女儿,忙追问道: “你那个叶姐姐现下在哪里?” 水仙咬着指头,思忖了一会儿,才笃定的说:“她们说,在皇贵妃娘娘那里!” *** “主子,不好了!” 紧闭的房门突然嘭的一声被撞开,拾翠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对着正从快马加鞭自长平送来的重要奏章中抬头的花弄影道: “奴婢刚刚听闻叶姑娘在皇贵妃的院子里跪了一整天,现下连站都站不起来,被人直接给背回莹翠宫里去了!” 花弄影手中的奏章‘啪嗒’一声,掉了。 一双褪去浮华的桃花眼中燃起了两簇灼人的火焰,他一边起身步如疾风的往外走去,一边面色阴沉如水的问紧紧跟在他身后的拾翠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蠢货,整天只会做一些能够气死人的蠢事! “呃……奴婢也是刚刚得知消息,具体的不太清楚,听外头的人传说是丽妃娘娘去给皇贵妃请安去的晚了,便被皇贵妃在外面罚跪……” 走出房门,无处不在的冷冽寒风与大雪一起,瞬间将人淹没。 再厚的狐裘也抵挡不住那直往衣领袖口的缝隙中钻的冷风与碎雪。 花弄影深吸了口气,根本无法想像在这样的天气中,一个人在雪地里跪一整天,会是怎样的感受。 怕是连那双腿就难保了吧。 该死……那不都是她自找的吗! 他就不信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子,会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 而且,就算她不顾惜自己,也应该会顾念腹中的胎儿吧? 那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花弄影对那孩子是没有一点感情的,若不是为了怕伤到叶离枝,他巴不得那孩子不再留在叶离枝的体内。 因为——那个男人,已不配再让叶离枝为他生儿育女。 前往莹翠宫的路,他从未觉得如此漫长又寒冷过。 到的时候,水仙惊天动地的哭声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 “叶姐姐你不能死啊,叶姐姐!!!” 死? 这个字眼让花弄影与拾翠的脸色齐齐一变,纷纷疾步迈了进去。 屋里的人乱成一团,宫女们忙着为床上的人换下早已冻结成冰的衣裙,两个太医一个在把脉,一个在疾笔如飞的唰唰写着药方。 难得啊……皇帝陛下居然肯施舍给她一两个太医了。 别的妃子一点小毛病就去了一堆太医,这里的人奄奄一息却只来了两个。 呵,呵呵……该赞扬他的大度吗? 花弄影一把挥开垂落的床帐,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泛紫的人,一双拳头握的死紧,话语几乎是从咬紧的牙缝中挤出来的: “她、怎、么、样?” 把脉的老太医唉声叹气的直摇头,带着几分怜悯道: “情况不容乐观。娘娘在雪地中跪的太久,寒气入骨,半年之内,怕是都不能下床了,而且会十分遭罪。不过不幸之中的万幸便是,娘娘腹中的孩子无事,倒是个不会再为娘娘雪上加霜的好孩子。” 花弄影却并未因此而感到一分的高兴。 谁都可以有事,唯独叶离枝,不可以。 他抬手,在被立领包裹住的玉颈中探指一试,触手的温度凉彻心扉,也怨不得那个小丫头片子会趴在床边,对着叶离枝哭得如此伤心了。 只因为除了那点极其微弱的脉动外,这个人,当真是没有一丝声息了。 花弄影忽然收回手来,转身就走。 拾翠骇了一跳,忙扑到他的面前,双膝跪地道:“主子这是要去哪儿?” 花弄影面寒如霜,眸中寒光烁烁,说话的语气更是低沉而凛冽,下定决心道: “回去收拾行李,我这就带她走。” “主子三思,万万不可啊!”万万没有想到自家主子居然在一屋子的大焱人面前说出这等话来,拾翠的三魂登时吓没了七魄,急急劝慰道: “叶姑娘尚且还是大焱陛下的妃子,主子这么做,岂不是在等于同大焱皇帝做对?” “那又如何?”花弄影狂傲又阴冷的一笑,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回去以后我便去投奔安如瑾,然后与他一起,踏平整个大焱!” 屋子里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纷纷向这位长身玉立的长平国主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 拾翠却早已顾不得这么多,深知自家主子的决定她无法改变,甚至不敢多说一个字,可是此时此刻,情况危急,哪怕是豁出性命,她也要将自家主子给劝住了! 801.第801章 权大压人 “主子,主子,冷静一些。我们现在虽然可以趁着叶姑娘昏迷的时候带走她,可是,带走之后呢?叶姑娘深爱着大焱的陛下,等她醒来之后,岂不是还要回来?那么主子今晚做下的这一切,意义又是何在?所以,请主子三思而后行!” 她的这句话如警钟一样敲醒了正处于毫无理智的狂暴状态的花弄影。 是啊,就算带走了她的人,又能怎么样呢? 他无法带的走她的心。 只有让她对那个厚此薄彼、薄情寡义的大焱皇帝彻彻底底的死了心,她才会心甘情愿的跟他走。 然后,再也不回来。 被怒火洗劫一空的理智一点、一点的回笼。 翩翩大袖下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想让一个痴心绝对的女子舍弃她用尽全身心去爱的男人,究竟会有多难? 花弄影慢慢回头。 躺在床上的女子平静又安详。 多少个日夜了,他仍是无法忘记这个人。 她对于大焱皇帝来说,可能已经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对于他来说,她就是这辈子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既然星星陨落,他为何不能探手一摘? “我明日就去找大焱皇帝。”花弄影说。 “找他做什么?!”拾翠一听这话,顿时吓得魂儿都飞了,生怕自家主子一个盛怒之下拔剑去戳死大焱的皇帝,这样一来的话,可就不再是私人恩怨,而有可能即刻挑起两国战争! “喝花酒,狎|玩女人,这些……不都是现在的大焱陛下最爱做的事吗?”花弄影的回答却大大的出乎了拾翠的意料,他用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道: “然后,我要当她落入海中的最后一块浮木,除了抓紧我,她将——别无选择。” 拾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夜,对于叶离枝以及那些还在真心关心着她的人来说,煎熬而漫长。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吃的好、睡的香的一夜。 第二日,安如晦一下朝,便收到了来自于花弄影的邀请,说是从长平带来了几坛美酒,邀他过去一同品尝。 但是,这里是大焱的地盘,作为东道主,安如晦怎么可能让他反过来请自己呢?于是当机立断,将请客的地点订在了自己的暖阁之中。 暖阁下烧着地龙,暖意融融,哪怕在上面跪一整天,顶多也就是双腿麻木而已,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寒星满天,天幕辽阔。 大雪也终于停了。 花弄影看着倚红偎翠的大焱皇帝,狐皮毯、紫檀桌、龙涎香、明珠帘,墨玉的托盘中摆着美酒,宫装美人提灯而立,分站两侧。 阔大豪奢的暖阁之中花灯全灭,只余美人手中的盏盏红色灯笼,映出一张张人比花娇的小脸,更衬得画面旖旎、气氛暧昧。 调笑与女子的娇笑劝酒之声不绝于耳。 曾经,他也过着这样挥霍无度、荒诞不经的荒唐日子,可那都是被逼的,不这样,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后母,就绝不会给‘沉迷酒色’的他一条生路。 可男人的本性大抵就是如此,好|色贪酒,这样的日子过起来,虽非出自本意,竟也觉得有滋有味。 但是,现在…… 为何就是觉得眼前这副似曾相识的画面,是如此的刺目就不堪呢? 是他变了吗? 不。 是被他装在心里的那个人,让他知道,爱情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者的插足,与来自于最深爱的那人的背叛。 “单是喝酒有什么意思,”花弄影随手挡开美人用芊芊玉手捧过来的白玉杯,笑着看向安如晦,意有所指的道: “我听闻大焱陛下有一位妃子,出身教坊,舞跳得极好,不知今日是否能够有眼福,请大焱陛下割爱,让那位‘爱妃’出来表演一二呢?” 枕着美人酥|胸的安如晦闻言,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白净俊秀的脸上已布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看起来惬意无比。 他懒洋洋的道:“好啊,长平的国君若是想看的话,朕这便把她叫来就是。” 说罢,一挥手,立刻有贴身的小太监前去通禀。 “慢着,”花弄影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笑吟吟的看向安如晦,道: “既是请她来跳舞,没有一件漂亮的衣服怎么能行呢?穿的太过笨重可不行啊,跳起来不够雅观。” 墨色的润眸微微眯起,显出几分探究。 “好啊,”他按兵不动,道:“那便按照长平国君说的去做吧,去寻一件漂亮些的舞衣,给丽妃送去。” “是。” 小太监转身离去,留下两位国主继续打机锋。 安如晦状若不经意的问道:“看来长平国君对我家丽妃了解甚多啊。” 花弄影继续不动声色的笑,道:“是啊。大焱自从有了火药之后,兵力也强盛的很呢。” 两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一旁给安如晦剥葡萄的媚妃忍不住了,假装娇憨的开口道: “我大焱泱泱大国,顶级的舞姬美人无数,长平国君为何偏偏只寻丽妃娘娘一人呢?” 心里却在暗暗的想着:絮妃说的没错,丽妃那个贱人!果真是和哪个男人都能攀得上关系!可千万不能让那贱人在两位陛下的面前出了风头才行! 花弄影却是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眼中寒气凛凛侵人,慢悠悠的道: “我想看谁跳舞,不想看谁,难不成——也要你来管教吗?” 媚妃小脸一白,忙跪地求饶道: “妾身并非那个意思,妾身只是……” “够了,”花弄影却懒得听她那带着哭腔的乞怜声调,不耐烦的道: “我只寻她一人,是因为,在我的心目中,其他女人,全、都、比、不、上、她。” 在场所有的女人脸上都变得不怎么好看。 被安如晦当成枕头的殊贵妃反应最快,声音娇娇柔柔的道: “倒是没想到丽妃娘娘与长平国君之间的渊源如此之深呢,真令我等汗颜。” 一个已经成亲的女子与别的男人‘渊源’甚深,这绝对不是一句褒奖的话语。 802.第802章 莺莺燕燕春春 殊贵妃本想以此来让自家的陛下对那个贱人更加深恶痛绝,谁知,长平国君却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笑眯眯的道: “当然,她可是整个长平与我的大恩人,没有她,就没有今日兵强力壮的长平,与坐在长平国君的龙椅上的我。” “呵、呵呵……”殊贵妃干笑,媚光流转的美眸中满是不信,道: “丽妃不过一介女子,怎会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呢,长平国君真是说笑了,呵呵……” 她们这些被安如晦新招进后宫里的妃子,大多只知道丽妃喜欢离宫出走,且一走就是好久不会归来。 却并没有人愿意深究,她出宫之后到底去了哪里,又是做过什么。 反正只要拿着这点让大焱陛下彻底厌恶那个女人,就够了。 此前一直听闻陛下独宠一人,对那人恩宠有加,拒绝了皇太后赐予的一个又一个美人。 也因此,让叶离枝还没回来,就已经恶名昭著,说她狐媚惑主,当即成为了这群女人的肉中钉、眼中刺,不除去,就觉得不得安生。 花弄影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的奚落道: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我也懒得计较,不过,你若是不信我,便可以问问你家陛下,丽妃,是否真的是这样的一位奇女子?“ 安如晦的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了起来。 殊贵妃顺着花弄影的话怯怯的低头看他,却被他深暗晦涩的眼眸吓了一跳,连忙闭紧嘴巴,不敢多言。 长平国君可不是丽妃那个贱人,让她们想怎么反驳、就怎么反驳,想怎么顶撞、就怎么顶撞。 他是一国的国君,与大焱的关系又并不僵,万一她们的陛下有意和对方合作,而被她们的一句话给不小心搅了局、继而引起两国纠纷的话…… 呵呵,那就不是一条命的事了,把她们九族杀光,恐怕都不足以平复民愤! 气氛一时有些僵凝。 花弄影却不管那一套,该吃吃,该喝喝,目光时不时的瞄向珠帘外,等待着那个负责传话的小太监回来。 太医的话言犹在耳——叶离枝的双腿刚刚遭到重创,此后怕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下不了床,只能慢慢的养。 所以,他深知对方不会过来,之所以对安如晦提出这样的要求,不过是为了让叶离枝彻底死心而已—— 瞧,你都快死在床上了,你家男人还要你起床穿起漂亮的衣服,去为另一个男人翩翩起舞呢! 再心性坚强的女子,也经不起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与摧残吧? 虽然做法有点残忍,但目的,都是为了让那个蠢女人早点死心,好完全从这场无望的爱情噩梦中,解脱出来而已。 以毒攻毒,也许,会是个不错的法子? 花弄影正想得入神,一时没有注意外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而且,来者还不止一个。 随着珠帘一阵清脆悦耳的轻响,一双雪白的玉足踏了进来,精致玲珑的脚踝之上缠着银色的铃铛,随着走动发出铃铃的碎响,调皮妩媚。 花弄影猛地瞠大双目! 就见太医昨夜刚刚下了诊断‘再下不得床’的那人,今晚便身穿一袭薄如轻纱的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腰缠绸带,三千青丝服帖的披在单薄的脊背,头插一支流光溢彩的鎏金穿花戏珠步摇,手持牡丹薄纱菱扇,挡在脸前,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 “妾身见过陛下,长平国君。” 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如仙女般的美人盈盈下拜,耳畔明月般光洁的珍珠珥珰,如她的人一般,敛尽了世间所有的出色与美好。 再站起身时,手中的菱扇缓缓放下,露出了一张薄施粉黛后,人面桃花的俏脸来。 安如晦与身边女人们纠缠不清的情态顿时在她盈盈秋水般的杏眸之下,一览无余。 纵然一身艳色华裳,自这个女子的身上,却感受不到半分的如其他女子那般不堪入目的讨好与俗媚之气。 有的,只有婉然芳树、穆若清风的无尽风华! 眼看着在场两个身份、地位最高的男人的注意力全部被丽妃那贱人给吸引了过去,女人们登时恨的牙根痒痒,殊贵妃故意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媚声媚气的开口道: “陛下枕的可舒服?陛下日理万机,臣妾为您揉揉太阳穴吧……” “好啊,”安如晦迎着那双情深如许的眼睛,舒舒服服的靠在别的女人的身上,含笑应答。 一旁的媚妃不甘被冷落,也跟着凑趣儿道: “陛下,葡萄剥好了,陛下请张嘴,啊——” 安如晦从善如流的掀开薄唇,任由那只湿漉漉的小手捻着剥了皮的葡萄送入自己的口中,形状优美的薄唇还将那根迟迟不肯离开的手指含住,吸吮了一下后,才在女子含羞娇媚的娇嗔声中缓缓放开。 叶离枝垂下眼帘,纤直的睫毛轻轻颤抖。 木质的地板光滑温热,即便赤着脚踩在上面,也不觉寒冷。 可是她的双腿,如同被扎进了千万根细针,并且有人在不停的揉动一样,又痛又麻,几乎失去知觉,不知耗尽了她多少的意志力,才能够在此时此刻,若无其事的站在这里。 她刚醒不久,不知道为她看诊的太医们是否有将昨日发生过的事,告诉安如晦。 不过…… 就算告诉了他又能如何呢? 他不会因此再怜悯自己一分。 叶离枝悄悄的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万蚁蚀心般的折磨让她连表面的平和都需要竭尽全力方能维持,不知接下来的舞蹈,又是否能够跳的令他满意…… 乐师们抱着乐器鱼贯而入,准备就绪。 叶离枝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安如晦的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她因为换了单薄的衣裳而显得分外凸出的腹部,眉心微皱,不过仍是用催促的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醉意道: “还愣着干嘛,跳啊。” 她还没跳,花弄影气得几乎快要跳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痛斥这个薄幸郎、负心汉一顿,叶离枝已经转头,对着乐师们打了个可以开始了的手势。 花弄影咬紧了牙关,狠狠地等着那抹缓缓起舞的倩影,满心郁愤,誓要看看她到底能逞强到什么地步! 803.第803章 事事风风韵韵 乐声轻缓和煦,叶离枝起初跳的并不吃力,水袖缓缓流动,如水亭秋夜,枯荷听雨,闲淡静雅。 可殊贵妃却看不下去了,自从那个贱人开始跳舞后,陛下的目光就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连应付她们都变得敷衍起来,有一搭没一搭的,不由心中暗恨。 她轻轻的按揉着安如晦的耳侧两穴,低下头来,与他状若亲昵的轻声道: “陛下,这舞跳的未免有些太过无趣,臣妾看的都有些困了呢……不如,让叶妹妹换一种节奏稍快一点的,如何?” 哼,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就在昨天,这个丽妃还在皇贵妃的院子里跪了整整一天呢! 结果,今天这个贱人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跑来这里勾引男人了! 皇贵妃娘娘果然太过仁慈,对这个贱人罚的太轻! 不行,她一定要给那个贱人点颜色瞧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对着陛下使出那些个媚上惑主的本事! 安如晦微眯的凤眸中闪过一丝什么,快的令人抓不住,不过片刻之后,便扬起一抹纵容的笑容,抬头看向殊贵妃,道:“好啊,就依爱妃你说的办吧。” 乐师们接到命令,只得改变了曲目,原本秋雨敲打枯荷般的闲适,顿时变得激昂起来! 如明星低垂、平野广阔、月随波涌、美妙阔远。 可舞者的动作也不得不变得大开大合起来,原本的脚步变动已经吃力,现在再加上跳转腾挪,简直让叶离枝难受的生不如死! 而在前方,安如晦与女人们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的声音,则一遍又一遍、不曾停止、不曾稍歇的凌迟着她的神经! 水袖飞扬,裙袂飘荡,风姿风韵,美不胜收。 可无人看到她痛不欲生时,借由水袖的遮挡而悄然跌碎的泪珠。 一个旋身之后,叶离枝却突然脚下一滑,猛地向后摔去,一直在紧密关注着她的花弄影第一个反应过来,一拍案几翻身跃出,伸手便接住了她欲要跌落的身躯。 无数绮丽落下,只余一脸无法遮掩的冷汗与苍白。 “白痴……”他愤恨的低喃,又狂烈的心痛。 看到这一幕的安如晦抿紧了薄唇,手中的酒杯上猛地绽出条条欲要崩开的裂痕。 “哼,真是败兴到了极点,既然……” 安如晦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团不起眼的殷红便如黑白无常的勾魂索一般,默默地从裙摆的底端探出头来,在浅褐色的地板上,放肆的横流开来…… 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花弄影抬头看他,笑,笑的十分嘲弄与讽刺: “大焱的陛下,真是不好意思,败了你的兴了。” 安如晦早就推开身边所有的女人站了起来,双眸紧紧地锁定着那抹浓稠的殷红,喉结剧烈的上下滚动,许久,才遏制住拼命翻涌的情绪,声音又低又沉的问: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已经过了三个月的胎儿,并没有那么经不起折腾。 他原以为,让她来跳一场舞,顶多会累一点,无伤大碍。 可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流血!!! 花弄影一边让拾翠去请自家的太医,一边冷笑连连,道: “你来问我是怎么回事?你该问的人,是你的那些个好妃子才对!昨日,她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天,太医说,要想站起,至少半年。今日,你一句话,她便穿上漂亮的衣服,用这两条已经失去大半知觉的腿来为你跳舞,你那铁石心肠,可有感动半分?” 旁边的媚妃见大事不妙,尖声叫道:“可提出让丽妃来跳舞的人,是长平国君你才对!” 花弄影大笑,打横抱起叶离枝,道: “是啊,是我,可是她是你们陛下的爱妃,如果你们陛下肯对她爱惜一分的话,我又有什么权力来让她为我跳舞呢?” 是啊。 如果没有安如晦的准允,就算他想,也无法得偿所愿。 衣衫凌乱、满身脂粉气的男人看着躺在别的男人怀中,那气若游丝、面如金纸、清风瘦骨、不堪一握的女子,一时间呼吸断绝,几乎要站不稳自己的脚跟。 “安如晦,”临走前,花弄影直视着那看似镇定实则早已无措的男人,一字一字的道: “你一定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后悔的。一定。” 然后转身,将一身狼狈的小女人带出了这座人间炼狱。 “陛下……” 周遭的氛围好似黑云压城、骤雨将至般的浓厚与滞固,殊贵妃仗着自己是这里位分最高的,有些害怕的轻声开口,低低唤道。 媚妃似乎也被她壮起了些胆气,娇声娇气的开口道: “陛下莫要生气,都是丽妃娘娘的错才对,谁叫她……” 女人柔媚的嗓音戛然而止在一向温柔和善的男人朝她直直投来的一片阴厉的眸色之中。 安如晦抬手,一把扼住她纤细娇嫩的脖颈,毫不怜香惜玉的问: “是谁要她昨日跪在雪地里的?是谁!” 媚妃被他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放声尖叫,一旁的殊贵妃连忙假情假意的‘好心’劝道: “陛下息怒!其实、其实这真的都是那叶妹妹的错……” 安如晦手下用力,脆弱的脖颈发出闷响,随手一扔,媚妃便软软的倒了下去,声息全无。 安如晦回头看向殊贵妃。 殊贵妃看着倒地不起的媚妃,心中无比惊骇,怎么也无法想象方才还含吮着媚妃的手指百般调|情的男人,一转眼,便如此毫不留情的对她痛下杀手! 她两股战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好似今日才发现原来她们素日里勾心斗角、你争我夺的男人原来是可以执掌一国生死的生杀大权的可怕男人,对着他连连磕头求饶,涕泗横流的哭嚎道: “是皇贵妃!是皇贵妃昨日罚了丽妃娘娘!” “她知不知道丽妃有孕?” 已经被媚妃的死吓傻了的殊贵妃连连点头,生怕晚了一步自己也要变成那魔掌下的孤魂野鬼,抽泣道: “皇贵妃娘娘知道,她什么都知道!” 安如晦甩开她抓住自己衣袍的手,抬步就走。 剩下一干女眷们面面相觑,各个面白如纸,半晌,没有人敢吭一声。 ——她们谁也不知道,陛下之所以会突然变得这么恐怖,究竟……是为了什么。 804.第804章 你是独一无二 总不可能是为了丽妃吧? 可若不是为了她,又是为了谁呢? 果然,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以后,她们还是得多加小心为妙。 放晴的冬夜是如此的美丽,一望无际,如爱人包容的目光,在含着温柔的注视着你,物转星移,沧海桑田,不曾稍离。 一道修长的身影伫立在寒星之下,清寂而孤单。 安如晦站在自己的寝宫门前,抬头看天,人在这里,心与魂早就飞到了他想去见,却没有脸去见的爱人身边。 身着暗红色长袍的小太监一路小跑着朝他行来,刚一见到他,便躬身行礼,将自家陛下此时此刻最牵肠挂肚的消息带了过来: “陛下,丽妃娘娘她……” 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安如晦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开始直往下坠,泱泱大国的一国之君,在这一刻,竟像一个懦夫一样,对小太监接下来的话,充满了难以名状的畏惧与逃避。 可小太监恭敬地低着头,并未发现自家陛下脸上那千年难得一见的害怕神情,兀自继续道: “丽妃娘娘她们母子无事,不过,长平的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也只是勉强将孩子保下,并严令禁止娘娘今后绝不能再随意下地行走。但,依照皇贵妃那苛刻的性子,丽妃娘娘日后若是不再去给她请安的话,怕是……会再闹出事端。” 安如晦自一片难以言喻的后怕中回过神来,满心的惶恐与不安,终于被那两个‘无事’给稍稍安抚了些,闻言,眸色就是一厉。 后宫中多出来的这些个女人,他本来只是用来让叶离枝彻底的憎他、恨他! 所以对于她们对于叶离枝的排挤与欺辱,他都在有意无意的纵容着,总以为终有一天,叶离枝会无法再忍受这样的折磨,潇洒的弃他而去。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些人,给予的权力太大,自以为成了能够任意拿捏别人生死的神,居然连最基础的人性都丢掉了。 明知叶离枝有孕,却还罚她跪在雪地里,这安的是什么心,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吗?! 原来,不是每个女人都如他的枝儿一样,哪怕再心狠手辣,也会对无辜之人心存一份永世不灭的良善与宽容。 “去拟一份东西来,要快。” 小太监一愣,揣测着莫不是陛下要削掉皇贵妃的头衔,不过再一想,不对呀,自家陛下如此大费周章,还不是要为了……又怎么可能前功尽弃呢? 他心下惴惴,小心翼翼的问道: “陛下需要奴才拟个什么?” 安如晦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冰冷到无以复加的字眼: “休书。” 小太监提心吊胆的去了,不过时,又捧着一样东西提心吊胆的回来,右手,还思虑周到的抓着一只蘸饱了墨汁的狼毫笔。 “陛下,拟好了。” 安如晦‘嗯’了一声,提笔,在那落款处毫不犹豫的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龙飞凤舞,字里行间,满是决绝。 “送去莹翠宫。” “是。” 小太监转身,刚要走,就见他们的皇帝陛下突然走出遮风避雨的廊下,来到通风极好的的大门正前,撩起衣袍,对着莹翠宫的方向,缓缓地、跪了下去。 “陛下!!!” 看到这一幕的小太监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声尖叫!连忙连滚带爬的扑了过去,也跟着扑通跪地,对着正慢条斯理的除去身上最保暖的衣物的男人急急道: “陛下,陛下您这是做什么,外面天寒地冻,您这样会着凉的!” 再者,这世间又有谁,能够担得起他们陛下的如此‘大礼’?! 寝宫是皇帝居住的地方,无论里里外外,自然都是打扫得一尘不染,安如晦正为自己找不到有雪的地方而感到惭愧,闻言,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 “无论直接害了她的人是谁,其祸根的根源,都在朕的身上。只有这么做,朕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可是!可是陛下您的身子……” “朕终究是男儿,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不过一个弱女子吧……”安如晦叹息般的低语着,又道: “你快走罢,不必管朕。” “陛下!” “走!” 小太监被他吼得浑身一个哆嗦,忙抬袖胡乱擦了把脸上的眼泪,不得已站起身来,揣着满肚子的心酸,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此时,莹翠宫中,无论内外都是一片兵荒马乱。 里面的人在忙着熬药煎药、施针治疗,外面的人在忙着苦苦相劝,欲要进门。 花弄影跟一尊门神似的站在莹翠宫的大门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阶下的大焱太医,双手抱胸,面带嘲讽道: “这里已经用不着你们了,滚吧。” 自从叶离枝出事后,便一直呆在莹翠宫宫中忙着为叶离枝诊治,甚至连向皇上递消息都还没来得及的两个太医一听这卸磨杀驴的话,登时火冒三丈,强忍怒气道: “长平国君这是什么话?娘娘现下身子又出了事,我们只是想为她诊治,她可是我们大焱陛下的妃子,由我们大焱的太医来诊治再为天经地义不过,什么时候娘娘的事,轮得到长平国君来做决定了?!” 就在刚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花弄影突然间就独断的下令:只有长平的太医才可以给叶离枝进行诊治,而把原先的两名大焱太医给毫不客气的赶了出来。 大焱的太医们当然不乐意了,他们身居高位不说,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赶人,任谁的心里也会气不顺吧! “大、焱、陛、下、的、妃、子?” 花弄影脸上的讥诮更甚,抬起手来,将一卷什么东西砸到了其中一名太医的怀里,冷嘲道: “仔细看看,她究竟还是不是你们大焱陛下的妃子。” 两名太医不明所以,连忙将他给的东西打开,上面两个大大的‘休书’二字顿时让他们如遭雷劈! “这、这……” 两个太医面面相觑。 奇怪的是,他们的眼中倒没有太多意外,有的,只是乍然看到自家陛下这么快就动手的惊诧。 805.第805章 罪怎可恕 毕竟,这次错的并不是丽妃娘娘呀,想要休了她,必须要先给一个合适的理由吧? 再者…… 丽妃娘娘现在身子正处于最危险的时期,这个时候送一封休书上门,岂不等于雪上加霜? 这样做,似乎……有点太过冷酷无情了吧? 万一丽妃一个心气不顺,再动胎气,那孩子,就铁定保不住了。 不过。 他们家陛下的‘背叛’已经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别的妃子对于丽妃的排挤和欺负也已经到了让人再也无法忍耐的地步。 可是直到现在,丽妃居然还是没有离开,甚至没有在谁的面前,说过一句陛下的不是。 这样痴情的女子,恐怕只有面对这样毁灭性的打击,才能彻底的心灰意冷,从这场痴爱的漩涡中,全身而退的抽身离去吧。 “看清楚了吗?”头顶上方,男人充满嘲弄的话语再次响起,霸道的宣布道: “从现在开始,她,已经不再是你们陛下的妃子了,与你们陛下、甚至与整个大焱,都再无一丝的关系,所以,两位大人还是请回吧。” 其中一个太医仰望着这位已经对丽妃娘娘显现出独占倾向的长平国君,越看越觉得他很有趁火打劫的嫌疑,不禁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你、你待要如何?!” “这,就不关你们的事了,”花弄影招手让人把那封休书重新拿了回来,道: “不过,我待她,一定会比你们陛下待她好一千倍、一万倍,让她知道,究竟谁,才是这世上最值得她去爱的男人。” 话落,他人已经转身,大步的迈入了门里,在大焱的两位太医追上去之前,大门在他身后,重重的阖了起来。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叶离枝仍躺在床上,双眸微阖,褪去粉黛的小脸上,又变成了一片死气沉沉的惨白。 花弄影面色复杂的在她床边坐下。 “他送休书来了,是吗?” 忽的,双眸微阖的女子开口轻声问道,语气平静。 花弄影一惊,下意识的朝着拾翠瞪去,拾翠委屈的撇撇嘴,抬手指指一旁的宫女。 拜托,看到大焱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前来送休书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不要什么事都怪在她身上好吗,她也是很冤的! 花弄影又瞪向那名宫女,宫女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在欲要下跪求饶之前,又被叶离枝轻而又轻的声音打断: “我是不会走的,哪怕他已经休了我。” 已经被她气习惯了的花弄影的反应也很是平静,甚至连骂她傻都觉得是在浪费口水,直接丢出核心问题道: “为什么?” 为什么遭到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之后,还会有人用如此毫无怨言的口气说一句不离不弃? 叶离枝慢慢睁开眼睛,唇角一勾,扯出一抹清浅的笑来,如一弯水中月,虚幻而易碎,却又让人倍觉疼惜与温暖。 她道:“我想……他应该是有什么隐情吧。无论他是真的背叛我,还是假的,我都不会离开他,因为,在我这么对他的时候,他也没有离开我。那时,他的人走了,可是心却留了下来,给了我一条逃生的生路,不过,是我自己没有把握住罢了……” 她说的云里雾里,花弄影听的更是云山雾罩。 他艰难的理解着对方的话: “你的意思是……你曾经,也这么对待过他?” “是啊,”叶离枝苦笑:“而且比现在的他,更狠更绝。归根到底,我才是真正的罪人,所以无论他要什么,我都会给,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觉得理所当然。” “哪怕是他要你去死,你也去?” 一抹痛楚自眼底闪过,叶离枝垂下眼帘,道: “如果那真的是他想要的,我会去。” 简直、简直无药可救! 花弄影‘啪’的将手中的休书狠狠摔在地上,所有的定力瞬间烟消云散,恨不得把她抓起来摇一顿,将她脑中那些荒唐的念头全部摇出来才好,怒气冲冲的低吼道: “我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什么隐情?变心也是隐情!天下乌鸦一般黑,只要是个男人,就改不掉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劣根性!人家都明明白白的写着不要你了,想要休了你,免得你在他的面前碍眼,影响他与他的新欢们胡天胡地,那你还留下来做什么?继续被他与他的爱妃们糟践吗?” “你不懂,”叶离枝轻叹口气,转了话题道: “要说天下乌鸦一般黑,长平国君不也是男人?” 花弄影傲娇的轻哼一声,道: “我的确是男人,可是个有底线的男人,和那些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小人,可是完全不同。” “倒也是,”叶离枝轻笑一声,由衷的道: “谢谢你。要不是有你在,就我这身子,大概也挺不到现在了。” 那日落入结了冰的河水之中,若是没有花弄影及时出现,她的半条小命估计就要冻结在里面了。 剩下的半条,也会在皇贵妃的惩罚中,消磨殆尽。 “别胡说!”花弄影心里狠狠一疼,放缓了口气道: “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会活得好好儿的,直到寿终正寝。你的孩子我也会当成自己的养,若是个男孩,当作长平的储君来养也并无不可。” 叶离枝扑哧一笑,道:“别闹了。” “谁在闹了!”花弄影露出气恼表情:“我说的都是真的!” 该死……他这辈子还没有对谁说过如此情真意挚的情话了,结果咧,以前再敷衍的情话都能把那些个蠢女人感动的要死要活,现在说的最认真最郑重的一次,却被人当成了是在闹! 该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吗? 他现在很不爽倒是真的。 看着对方那副明显将他的真心话当成安慰的傻样儿,花弄影内心气结又无奈,只好另换了话题道: “那接下来呢,你要怎么办?万一他真的是要你离开,你呢?又要准备去哪里?” 叶离枝道:“即便是出宫,我也会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呆着,万一什么时候他再重新需要我……” 花弄影已经学会了用翻白眼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见过为爱要死要活的人,却从未见过如这般,为了爱而可以把自己的身段放低到如此程度的人。 “看着他对那位皇贵妃宠爱有加,与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就真的不生气?”他忽然问。 叶离枝摇摇头,然后抬手,指尖在自己心口处的位置,轻点了点,道: “不生气。但是,这里,会痛。” 很痛很痛。 806.第806章 我用所有回报爱 第二日一早,在寒冷的夜风中跪了一夜的安如晦更衣洗漱,一切如常的如上朝。 每走的一步,都煎熬的令人愉悦。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的,安如晦并未对险些让丽妃小产的罪魁祸首皇贵妃进行任何处罚。 别说是拘押受审,哪怕只是一句口头上的训诫苛责,都没有。 这让听闻媚妃因此而被皇上亲手掐死后,而满心惶恐的陈燕鸿迅速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皇贵妃仪态,原本就在后宫中风头一时无两,这下可好,连犯下这么大的错皇上都不曾对她说句重话,更让她成为了皇宫中除却皇上之外、人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陈燕鸿的心内也更加笃定了皇上对她绝对是真爱,仗着这份‘真爱’,行事越发的乖张放肆起来。 听闻皇上向丽妃娘娘下了休书的消息,陈燕鸿高兴的简直要浑身发抖! 不过紧接着又听说,丽妃在收到休书后并未立刻离开皇宫,这让她那颗刻薄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一封休书?算得了什么,她更想要的是那个女人的命,好以此来永绝后患,让她再也无法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只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去找茬,丽妃已经被皇上那边的人唤了过去。 “不许去!不许下地!” 气急败坏的男人一把抓住正撑着浑身无力的身子从床上坐起的女子,又是愤怒又是无奈的在她的耳边咆哮道: “你忘了太医是怎么说的了吗!你耳朵是聋了吗!万一这次去了他或者那些该死的女人又想出了什么招数来折磨你,你可就真的要有去无回了!” 明知叶离枝昨晚差点小产,再加上双腿重伤未愈,今天就再次毫不客气的把人宣过去。 呵,如此冷酷无情的男人,不见也罢! 刚硬如铁的五指抓的她的胳膊有些疼。 但叶离枝仍是动作轻柔而坚定的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大掌中抽出,一边转身下地穿鞋,一边轻轻的低声道: “你知道的,我根本没有办法拒绝他。” 花弄影抬脚就将一旁的桌子踹了个四分五裂。 桌面上的茶壶茶杯应声而碎,噼里啪啦的一阵巨响后,惊得外头的人纷纷跑来敲门,花弄影回头,发泄般的怒吼道: “滚!都给我滚!!!” 外面的人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叶离枝叹了口气,道:“长平国君这又是何苦呢?” 花弄影阴恻恻的盯着她,道:“你去吧,我等着给你收尸。” 叶离枝毫不在意的轻笑一声,细弱蚊呐的低语道:“也许这会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今日的安如晦下朝后并没有前往御书房,而是派人将奏折全部搬去了暖阁中进行批阅。 叶离枝走到似曾相识的那座暖阁前时,心脏不自觉的紧缩了一下。 昨夜,她就是在这里,看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暧昧纠缠不清的。 那娇声细语、嬉笑调情之声,声声言犹在耳,多情的男人,妩媚的女子,依偎缠绕,亲密难分,每每想起,都觉得宛若酷刑。 “娘娘,请吧。”偏偏,一旁的小太监还在低声的催促。 叶离枝咬咬下唇,迈开脚步,针扎似的刺疼再次从脚底毫不客气的翻涌而上。 莹翠宫离这里并不太近,但纵使宫中有那么多代步的工具,那个人却好像在故意惩罚她一样,什么都没有为她指派,只派了一个小太监前去将她领来。 难道真的已经对她厌腻至此了吗? 叶离枝不信,可随着她的脚步临近,从里面传出的女人低腻的哼喃,男人熟悉的含笑低语,还是让她的脚步微不可见的微微一滞,几乎站立不稳。 “皇上就在里面了,娘娘请。” 小太监将她到到最后一扇门前,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便功成身退的退到了一边,垂首而立。 叶离枝盯着自己的鞋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后,方抬起双手,推开木门。 融融的暖气与香气一同扑面而来。 低矮的小几上摆满了奏章,大焱国至高无上的那个男人就坐在小几后,几个娇妍浓烟的女子随侍左右,怀里还爱不释手的抱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生得极为可人,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体态婀娜,光滑细腻的肌肤外,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粉色纱裙,稍稍一扯,便要落下来了。 她眼睛生的极大,圆圆的,贴靠在安如晦怀中的样子像一只骄傲又乖顺的小野猫,连姿势都故意摆成一只正在等待着主人宠爱的小宠物,流露出几分让人想要欺负逗弄的神气来,惹得安如晦一直在用另一只手轻轻勾挠着她圆润的下巴,姿态亲昵又暧昧。 而另一只手,则抓着一只朱砂笔,漫不经心的在奏折上勾画着。 “陛下,”叶离枝浑然不觉的走过去,缓缓跪下道: “不知陛下唤妾身来,所为何事?” “妾身?”安如晦抬眸,所有的柔情蜜意在见到她的那一瞬全部消失不见,语调清冷道: “昨夜,朕记得已经给你送去一封休书。” 叶离枝默默的深吸了口气,道:“是。” “那你现在已经不再是朕的什么人了,为何还不赶快离开此地?难不成还要朕八抬大轿把你抬出去不成?” 他怀中的女子抬手,在他胸口轻盈又缠绵的拍了拍,讨好似的。 安如晦低头,笑着看了她一眼,声音不大不小道: “别担心,朕没有生气,为一个已经和朕不再有任何关系的女人生气,不值得。” 他怀中的女子冲他乖巧的抿嘴一笑,继而转头朝着叶离枝瞟来,眼神好奇无辜中,透着一股暗含蔑视的傲气。 叶离枝低着头,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听见,道: “若是陛下不想见妾……见草民的话,草民甘愿自降为奴,只要陛下肯留草民继续待在宫中,无论让草民做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刷洗恭桶的小小宫女,草民都愿意。” 周遭的女子一阵轻笑,叶离枝清楚的听到有人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贱骨头’。 不,她不是自甘下贱。 而是想要穷尽此生的去报答,报答这个上一世给予了她所有。 却没有从她这里得到一分好报的男人。 807.第807章 六宫粉黛无颜色 “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安如晦看着她,眸光轻转,流露出几分让人深感不安的危险。 叶离枝点点头,抬头看他,嘴角轻陷,如半开的花蕾,冲散了这一室浓腻的香气。 “好!” 安如晦蓦地站了起来,越过对他依依不舍的女子们,大踏步的来到了她的面前,探出两指用力地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清澈而温和的眼眸,恶意满满的道: “哪怕朕就在此地上了你,你也愿意?” 女子们的哄笑声又起,这次不必说什么,也能听得出其中浓浓的嘲讽与等待看好戏的期盼。 她们看着她,就像在看着一个青楼的妓|子—— 不知羞耻,自甘堕落,好似笃定了她接下来的回答,一定是‘是’。 叶离枝也不负众望,迎着他阴沉的双眸,轻声道:“是。如果陛下想的话。” “那就如你所愿。” 安如晦猛地将她推倒在地,合身压了上去,动作粗野到了极点,大手毫无顾忌的探入她的衣内,直接抚上那温热细滑的肌肤…… 耳边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小小惊叫声,连带着女人们投注在她身上的轻蔑目光,都开始变了质,变得又嫉又妒。 叶离枝却好似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她的眼里、心里,此时此刻,只有那张自她这次回宫后,第一次距离她如此近的脸。 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语带嘲弄道:“你真的想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朕如此对待?” 叶离枝痴痴的看着他,目光温柔而纵容,含笑道:“陛下喜欢就好。” 她抬起一只纤纤玉手,想要轻触那熟悉的轮廓与脸庞,却被安如晦一侧头,躲了过去,让她满腔的情意扑了个空。 她眼眸一黯,那只手僵在半空,最后,只得无力的缓缓垂下。 探入衣内的大手不经意间抚到了她隆起的肚皮。 安如晦突然又将那只带着满满轻薄与侮辱意味的手从她的衣内完全的抽了出来,兀自起身,掸掸衣服,好似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染过一样,轻哼道: “罢了,朕已对你失去兴趣,这般欺辱你,对你来说恐怕倒像是恩宠,朕才没那么傻。” 叶离枝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抬头望他,没有说话。 安如晦却像是连多看她一眼也觉得烦,在与她目光接触的前一刻便不耐的扭开了脸,对着那群女人道:“你们先下去,顺便,让门口的小太监送进两杯酒来,一杯鸩酒,一杯普通的酒,两只杯子要一模一样,难以区分。” 那些女人起初还为安如晦要支开她们而对叶离枝愤恨有加,结果一听这话,各个喜笑颜开,瞬间明白了她们陛下的用意。 一杯毒酒,一杯清酒,杯子相同…… 哼,祈祷那女人一定喝到有毒的那杯啦!这样,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办法,跑来她们陛下的面前碍眼了。 “是。妾身告退。” 女人们娇声齐应,欢欢喜喜的相携退下,临走前,还不忘对着叶离枝投来兔死狐悲的一瞥。 叶离枝静静的跪在地上,闻言,只是解脱般的淡然一笑。 前一世,我害死了你。 这一世,你毒死了我。 安如晦,我们是不是可以扯平了? 两杯酒很快送来。 安如晦重新坐回小几后,看着她,如同在看着一张怎么撕都撕不下来的狗皮膏药,墨黑的凤眸中满布着无情与厌恶。 “既然你说为了朕什么都愿意做,那么,你可以愿意为了朕,去死?” 安如晦开口,字字都跟浸了血的冰一样,令人害怕又心寒。 对面的人却是笑容不改,低眸看着摆在膝前托盘上的两只翠莹莹的酒杯,杯中酒水清冽,散发着喜人的波光,却又如最恶毒的绿皮蛇一样,在默默的窥伺着人命。 “愿意。”她无所畏惧的道: “草民这就为您去死。” 叶离枝并未做什么选择,而是随意拿起了一杯酒,抵在唇边,顿了顿,又道: “不过,在临死之前,可否请陛下答应草民一件事?” “什么?”安如晦不怎么在意的哼笑: “朕知道,你是想要朕好好对待你留下的那个孩子吧,你放心……” “不是。”叶离枝却是摇头否认,而后声音沉淀下来,像是褪尽了世间所有的浮华,只余下最初、最真挚的那份初衷,慢慢道: “孩子,自有大哥帮草民照顾,草民只愿——愿大焱国泰民安,千秋万代,长盛不衰。愿安家明君辈出,聪敏正直,江山不改。愿陛下您,长命百岁,平安喜乐,子孙……满堂。” 最后一个字说完,她已经仰头,毫不犹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有看到不远处那戴着面具伪装自己的男人背后,藏着一张怎样震惊的脸。 喝完了一杯,叶离枝随意的抬袖,抹抹嘴唇,探手又取过另一杯,同样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 烈烈的酒滑过柔嫩的喉,留下一片火烧般的灼痛,叶离枝声音嘶哑,低声道: “陛下,我们……两清了……” 一阵浓重的眩晕感袭上脑海,如浪潮般将她呼啸着吞没,她微笑望着她的陛下,脸上写满了无憾,而后,软软的倒向一边。 直到她完全的失去意识后,安如晦才动作迟缓的起身,慢慢的,来到她的身边,屈膝跪下,张开因为握的太紧,而在指缝间溢满了鲜血的大手,动作再温柔也没有的将她从地上拉起,轻而又轻揽入自己的怀中。 力道很轻,拥抱很密。 他低头,看着已经毫无所觉的爱人,在那张微抿的粉唇上留恋的落下一吻。 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帝王潸然而下的两行清泪。 久违的清甜味道令人沉醉,亦令人心碎。 他一触即离,强迫自己要割舍掉什么一般重新将她抱好,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感受着这与她最后的亲密时光,自言自语般的低喃着道: “我的枝儿,你怎么那么傻……” 临‘死’之前,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可以不托付,一心挂念的,居然只有他!他的江山!他的大焱! 哪怕伤她至深的人是他,将她赐死的人也是他! “你老说什么前世,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无论你前世做错过什么,这一世,早已足够还清了。所以,等你醒来后,要记得恨我,讨厌我,忘记我,然后,寻一个比我待你更好的男人,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过完下半辈子吧……” 808.第808章 把她给你 花弄影被大焱的皇帝宣过去时,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所以当他赶到时,看到大焱皇帝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叶离枝跪在地上时,一下子疯了,拔剑就不由分说的朝着安如晦砍去,嘴里歇斯底里的怒喊着: “安如晦!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不把这个女人折磨死,这个可恶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门口的侍卫一听到花弄影失控的喊声就火速冲了进来,赶在那把剑落下之前,从后面将长平国君的腰给死死的抱住了。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让我杀了这个畜牲!畜牲!” 什么仪态,什么威严,什么形象,什么脸面,在这一刻,花弄影已经统统都顾不上! 他状若癫狂,狠狠的盯着那个狠心至极的男人,恨不得用眼神将他杀死。 “你知道她有多爱你吗,你知道吗!你就这么对她?你还是人吗!安如晦,你说话啊!!!” 他忍不住的为这个女子叫起屈来。 历经那么多次的伤害却无怨无悔,到头来,所有的爱全部付诸流水不说,还落得个死在最心爱的人的手里的下场。 这怎能不让人心疼,又怎能不让人心痛! 愤怒的力量是无穷的,花弄影猛地挣脱掉所有侍卫的桎梏,举着剑再次冲杀上前,却在将剑尖刺穿那人的喉咙之前,听到那人淡淡的开口道: “她没死。” “什么?!”花弄影收势不及,只好改变了剑尖行进的方向,但那锋利的剑刃,还是在安如晦完美无瑕的侧脸上,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他毫不在意的抬眸看他,漂亮的眼睛中,疲惫与伤痛早已无法遮掩与修饰。 “她只是睡着了,终会有醒来的时候,我把她交给你,长平国君能够答应我,会好好的照顾她吗?” 安如晦不再自称为‘朕’,与他说话时的语气,不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位不得不与爱妻分开的可怜丈夫。 花弄影暴怒的情绪被叶离枝没死的消息抚平了大半,他眯起眼睛,狐疑的看着这昨日还无情无义的男人,觉得那时的他,与现在的深情款款简直判若两人。 可是他看不出对方演戏的时候在演戏,却感觉得到,现在的他,是发自内心的在对他发出乞求。 “你……”花弄影很想问他为什么会把叶离枝交给他来照顾,又怕对方突然反悔,话到嘴边立刻改变了方向,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了?” 变脸如翻书,把周围所有的人都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安如晦垂下眼帘,避重就轻道: “我的事你不用管,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不答应的话,我另找人……” “不!我答应。” 花弄影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想要得到的意图溢于言表。 安如晦看着怀中的人,干净的面容上镶嵌着秀气的五官,一颗心七窍玲珑,想你所想,懂你所懂,难怪,从来就不止有他一个人喜欢。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他又哪里真的甘心将她交给别的男人,还是这样亲手奉送! “好,那我把她给你。” 嘴里说着要把人交给花弄影的人,却在这句话落地后,一双手臂禁不住的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 花弄影无语,这到底是给啊,还是不给? 不过看着那张原本意气风发的脸,现在却变得如此痛苦颓丧,再会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忍出言苛责了。 半晌,安如晦才抱起怀中的人,从地上站起,往前几步,将她交到了花弄影的手中。 “带她走吧,走的越远越好。”他说。 可是在交接的一瞬间,花弄影却清楚的看到,那双凤眸里所有的光彩,在一瞬之间湮灭无踪。 明明不舍,为什么又……? 他是越来越觉得看不懂这两个人了。 临走前,他有些不敢确定的问:“你真的决定,把她给我了吗?” 安如晦看着那沉睡在另一双臂膀中的人,眼睛在目送,心里却在滴血,声音低哑的道: “是啊,给你了,你还记得那封休书吗?” 一提起这个就免不了想起那些叶离枝险些被欺负至死的往事,花弄影脸上的怜悯一扫而空,冷哼一声,道: “也对,现在的她,已经和你没有一丝关系了,还算你有点良心,没有真的将她逼死,这也算是你最后做的一件对得起她的事了。” 说完,他便即刻抱着叶离枝转身,大踏步的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还不忘转身,在他的伤口上再狠狠的撒下一把盐: “你知道吗,就算你和你的那些新欢们如此对待她,她仍是对你没有一点怨恨。相反,她还很爱你,很、爱、很、爱。哪怕,她自己已经心痛的快要死了。” 满意的看着身后的男人那张瞬间变得极为惨白的俊颜,花弄影总算觉得为饱受摧残的怀中人出了口恶气,嘴角轻勾,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徒留安如晦怔然的站在原地,怀中遗留的温暖快速流失,空虚的令人抓狂。 是啊,他的枝儿对他从未怨恨,否则的话,也不会在收到休书之后,仍然卑微的恳求着他留下,哪怕只是做一个再卑贱不过的刷洗恭桶的小小宫女。 他的枝儿又是如此爱他,爱到可以包容忍让他的一切缺点与过错! 可是—— 正因为他深深地了解着她,所以才会苦心孤诣的布下这一场局,企图将她心中对他的爱全部抹去,换成恨与憎。 只有这样,她才不会在他给予的爱中,陪他一起溺毙。 如果要死,那就,让他一个人死吧。 叶离枝,叶离枝。 这个名字,已然藏尽了他一生的爱恋。 月似白霜,笼罩大地。 马蹄的哒哒声混杂着车轱辘滚过青石板路的闷响,往前不停的延展着,伸向不知名的远方。 叶离枝自噩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时还有些不知身处何处、今夕何夕。 硕大的夜明珠嵌在宽大的马车四角,柔和的光打在眼睛上,倒映出视野内逐渐变得清晰的景与物。 记忆慢慢回笼,最后定格在那两杯酒上。 酒……毒酒? 所以,她现在是在阴曹地府咯? 叶离枝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转头四顾,却没看到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而是一个正在靠着车壁半坐着打盹的男人,以及那张很是熟识的清俊的脸。 她忍不住的失声惊叫:“花弄影?!怎么你也死了?!” 809.第809章 送我回家 完了完了,要是因为她的缘故而连累了长平国君也跟着死翘翘的话,那她连死都不会安心的! 那个人……何时变得这么狠,连一个无辜的人也不肯放过? 而且,如果得罪长平的话,对于大焱来说,也并非一件好事…… 啧! 她都死了,还担心这些个做什么…… 男人被她吵醒,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就朝她翻了个白眼儿,没好气道: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可是你、你怎么……” 叶离枝手脚并用的爬过来,抬手就捏他的胳膊拧他的腿,下手还挺重,害花弄影一边手忙脚乱的阻挡一边夸张的唉唉叫道: “救命啊!非礼良家少男啦!” “嘁,就你还少男?当王爷时后院里的女人都可以从王府的前门排到后门了,”叶离枝见他叫的龇牙咧嘴,不似作伪,眉心反倒皱得更紧,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 那人、那人不是想要她死吗,为什么睁开眼睛,却发现她还好好儿的呆在这鲜活的人世间? 被忽略的双腿开始慢慢的刺疼起来。 叶离枝跌坐在车厢里,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关窍窍。 她明明听到安如晦说让人给她送来的是毒酒的,明明! 可是为什么饮下毒酒的她,却还好好的活在这里,为什么! “花弄影,”叶离枝慢慢抬眸,看向拉紧衣襟还在装作贞洁烈男的某人,声音低沉的问: “告诉我,在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没有问号,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笃定了他一定会知道。 花弄影眸光一闪,避开她猛刃般似乎能够将人撕开一探心事的目光,四斤拨千两的反问道: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叶离枝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心焦的自言自语道: “他不是想要毒死我吗,为什么最后又放我一马……” 花弄影灵光一闪,道:“当然是我救了你。” 叶离枝睁大双眸:“又是你?” “怎么,很意外?”花弄影挑眉,盘起两条修长的腿坐直了身子,直直的回视着她道: “有毒药必有解药,难不成你以为我的那些太医们是摆设?” 他又不是傻子,安如晦的不舍与欺骗他都看在眼中,虽然猜不透对方的真正心思到底是如何,不过,他的用意倒是看清了—— 那就是让叶离枝对他死心,继而走的远远的,去过没有他的新生活。 这正中他这条大尾巴狼的下怀,再者,虽然安如晦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但那些欺骗也的的确确伤到了叶离枝,花弄影才不会再让叶离枝回去受苦呢。 可是叶离枝显然不是胸大无脑的女人。 况且,她的胸也不大…… 她连想都没想的道:“你撒谎。” 花弄影的心头微微一紧。 叶离枝紧接着道:“他给我喝的是鸩酒。你可知道鸩酒是什么?那是一种传说中的猛禽。比鹰还大,鸣声亮而凄厉,羽毛带有剧毒,用它的羽毛在酒中浸一下,酒就成了鸩酒,毒性很强,几乎不可解救。你们长平的太医也是人,难不成还有起死回生的一双神手?” 马还在走,路还在过,马车内的气氛却忽然一下子变得僵凝了起来。 花弄影静默片刻,有些底气不足的嘟囔道:“反正是我把你救出来的,你爱信不信。” “是他根本没有下杀手杀我吧?”叶离枝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的一阵心慌意乱,连带着语气也变得急切了起来,道: “不行,我不能跟你走,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向他问个清楚!” 说着,她人已经艰难的爬起身,朝着车帘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走去。 “你给我站住!” 花弄影一把抓住了她的裙角,自下而上的仰视着她,眸色却是变得凌厉起来,近乎残忍的道: “你还回去做什么,继续看他和别的女人秀恩爱吗?就算他没有杀你又能代表什么?不过是看在你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施舍给你的最后的一点仁慈罢了,你还真以为是他对你下不了手?” 叶离枝却是固执的将裙摆从他手中扯了出来,连撕裂了一块也不在乎,道: “就算真相是这样,我也要回去,听他亲口对我说!” 没等花弄影有所回应,叶离枝已经一个箭步钻出了车厢,在外头赶马车夫的惊叫声中毫不犹豫的跳下了正在行进的马车,在路旁的枯草丛中打了几个滚后,才护着肚子从地上踉跄着爬了起来,朝着与马车行进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地方跑去。 无论是在直觉、理智还是感情上,她都不想离开那个人,哪怕是要赶她走,她也绝不会离开大焱,去到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说她痴又如何,说她傻又如何,毕竟那个人曾经也为她而这样的痴过傻过,她无愧无悔! 花弄影简直要被这个拿痴情当有趣的蠢女人气死了,喝停了车夫后便从马车上利落的跳了下来,转头一看,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散漫空茫的夜色中,以她所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逃跑。 “你!你给我回来!”他登时心头火起,跳着脚的怒吼着。 这三更半夜的,别说早已关闭的城门根本进不去,就连回城的方向都很难找到! 她是要怎样,嫌弃一个姑娘家走夜路太安全了,故意要以身犯险是吗! 正忙着跑路的小女人听到他的吼声,脚下一顿,转头,与他遥遥相望,喘着粗气的叫道: “要我回去可以,你要送我回去,回大焱!” 做梦去吧! 花弄影像头暴躁的狮子一样在原地踱来踱去,斜眼看看旁边华丽的马车,很有徒手拆掉的冲动,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阵后,才耐着脾气的冲她一招手道: “行,你先给我回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难追!” 于是,那个跑远的小孕妇又捧着肚子哒哒的跑回来了。 花弄影冷眼看着她越跑越近,负在身后的双手捏的咯嘣咯嘣直响,咬着牙根儿笑道: “你行啊,还学会用这种办法威胁我了?” 叶离枝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冲他讨好的嘿嘿傻笑,笑完之后又立刻正色道: “你刚刚答应过我的,要送我回去。” “嗯嗯……” 花弄影嘴上虚应着,心里却在盘算怎么将这个蠢蛋打晕打包带走。 810.第810章 祸不单行 马车很快掉头,准备沿着来路返回。 “上车。” 对待爱情盲目的小女人,对待别人却是看得比谁都清楚,闻言,不进反退了一步,点头哈腰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赔笑道: “您是长平的国君,当然是您先上啦!” 花弄影冷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道: “你还记得我是长平的国君啊,是国君又怎样,根本管不住你。” 叶离枝低头对着手指,吭哧道: “你是长平的国君,而我是大焱的人,你当然管不了我……”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叶离枝连忙摆手,笑眯眯的道: “快上车吧,外面怪冷的。” 在她背后偷袭的计划失败,花弄影无奈地瞥了她一眼,抬步上车。 车轱辘再次转动起来。 偌大的车厢中,叶离枝缩在车厢内的一角,后面、左面、右面都是车壁,这样,她需要提防的方位就只剩下上面和前面了,是个相对来说比较安全的地方。 不是她不信任花弄影什么的,而是,花弄影并不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一定会以‘为她好’为理由,强行将她带走。 可是,她怎么能走呢? 爱上一个人之前,就要做好心碎的准备,如果做不好,就表示还不够爱这个人。 现在,她的心的确碎了,可是即便碎成粉末,每一粒里,依然写满了对他的眷恋和爱慕。 重生,还债,复仇,都是她重生之后需要做的事,却不是必须做的事。 她必须做的是——好好爱那个人,用曾经他爱自己的一千倍、一万倍去爱,直到自己生命的尽头为止。 她曾经试图逃避,觉得自己根本再也配不上他,这辈子为他做尽一切能做的事,也就够了。 但是那个人却用他的温柔与包容,打消了她的所有疑虑与顾忌。 如果不是被小人遮蔽了眼睛、蒙蔽了良知,这样的男人,她怎能辜负? ——她绝不辜负。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身上有瘟病?” 不满的瞪着那个自上车后就缩紧角落里开始抱着自己发呆的人,存在感几乎接近于零的长平国君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啊?”叶离枝回神抬头,模样有点呆呆的: “什么?” 花弄影被她搞的几乎都快没脾气了。 望着那双惹人玷污的清澈双眸,他心念一动,慢慢的蹭了过去。 谁知,距离对方还有两、三步远的时候,对方就开始抚着胸口装模作样的大口喘气起来,连连挥手道: “你……别过来,这里空间很小,你要是再凑过来的话,我、我就要喘不过气来啦!” 装!你再给我装! 想要趁着她失神的时候下手的长平国君再次以郁闷告终。 一整夜,两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一个花招百出,一个见招拆招,到最后都累得不行,各自在马车里占据了半壁江山,相安无事的沉沉睡去。 此时,天色微亮,安如晦的寝宫中已是一片大乱。 自从送走叶离枝后,他整个人便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样,之前所有苦苦压抑的病症倾巢而出,将他啃噬得体无完肤,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皇帝病重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的飞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最先得知这个噩耗的便是皇太后。 彼时她还在躺在床上睡觉,被人轻声唤醒后心情还有些不愉,当听闻了安如晦的贴身小太监哭哭啼啼的汇报后,甚至还以为尚在梦中,没有醒来。 “皇帝病重了?这怎么可能!为何之前没有一点消息?再说,他那么年轻,又怎么可能染上什么大病!” 她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衣领,极力压制着心头缭绕的强烈不安,咄咄逼问着。 尖利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小太监的肉里,小太监吃疼,却不敢乱动,只带着哭腔道: “回太后,都是真的!之前没有一点消息是因为陛下早有吩咐,让小的们不得对外泄露一个字,否则,格杀勿论!且,陛下早已经秘密召五王爷回来,算算日子,也是快要到了。” 安如峰现在身为王爷,封地又在边疆,除逢年过节外,没有什么大事是不会回都的。 所以,所以…… 抓在小太监衣领上那只保养的极好的手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反复深吸了好几口气后,皇太后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冷静的下令道: “马上为哀家更衣洗漱,哀家要去见皇帝!” 收到消息的妃子、朝中的各位大臣以及皇室宗亲们纷纷赶来。 皇太后来到寝宫的时候,外殿中已经跪了一地打扮素艳的女人,真真假假的哭声响成一片,让人听了无端的心烦意乱。 “都给哀家闭嘴!皇帝还没死呢,哭什么哭!”皇太后毫不客气的呵斥道,冷冽的美眸一转,就吓得所有的人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她这才迈开沉重的脚步,穿过这群讨人厌的莺莺燕燕,入了内殿。 殿内苦涩的药味满溢,她最引以为傲的大儿子,正躺在宽大的龙床上,身形却更显单薄。 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容,此时却只剩下了苍白无力、憔悴困顿。 皇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昨日那个来给自己请安时,那个神采奕奕、一切如常的皇帝! “我的皇儿啊!” 皇太后猛地扑了过去,眼泪‘唰’的一下便流了出来,双手胡乱的寻到安如晦放在身侧的一只手,紧紧握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握住这个好似一眨眼间,就要长睡不起的儿子,语带哽咽道: “这是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后……” 安如晦低吟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布满了血丝的眼眸中早已没有一丝生气,但在看到自己的母亲时,仍是露出一抹温暖如昔的笑容,气若游丝的道: “只是中了一种无药可解的毒罢了,母后不必为儿臣伤心,这也许……就是儿臣的命吧……” “胡说!”皇太后一听到‘中毒’二字,一股邪火立刻直冲脑门,仪态尽失的嘶喊道: “是谁?是谁竟然如此大胆害我皇儿!是不是后宫里的那些个不识好歹的太妃们?我儿等着,哀家这就去将她们屠杀殆尽!!!” “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的脾气见长啊。” 门外,忽的响起了一道十分揶揄的女子声音。 811.第811章 错爱 皇太后抬袖擦干眼泪,回眸,就见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自外殿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位装扮的十分华贵的女人,玉色的绣折枝堆花襦裙端庄秀气,外罩一件小巧的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金海棠珠花步摇随着她的走动缓慢摇摆,双耳的赤金缠珍珠坠子锦上添花,珠圆玉润的皓腕上,还缠着一对儿金镶玉手镯。 在她身边跟着的是一位与水仙年岁相当的男孩,在她身后跟着的,则是一群同样华服加身、气度威严迫人的老者们。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连一向沉得住气的皇太后都忍不住面露怒气,死死的压抑着声调问道: “蕙太妃,不知你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她儿子这还没死呢!这该死的女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抢夺她们的一切了,怎不可恨! “给皇太后请安,给皇上请安。” 那外貌端庄婉淑的女子先是带着身边的男孩对着皇太后盈盈拜倒,拜完后见皇太后只是怒瞪着她却并不叫她起身,也不恼,就这样跪在地上,笑意盈盈的道: “太后,这先帝的长辈们都来了,太后身为晚辈,为何不拜?” 跟在她身后的皇室宗亲们果然露出不满表情。 他们都是先帝的长辈,虽然不是直系嫡亲,但与先帝都有着这样或那样的亲属关系,按照辈分来算,皇太后见到他们时,的确是应该上前见礼的。 可是! 平常也就算了,在这种时候这群老东西们跟在蕙太妃的屁股后头出现,到底包藏着怎样的狼子野心,皇太后还会看不出来吗! 她冷笑连连,慢慢起身,将卧床难起的儿子护在身后,高高的冷睨着跪在地上的蕙太妃,道: “对于谋逆篡位之乱臣贼子,哀家杀他们都来不及了,又为何要拜?” “你!大胆!” 宗亲们一听这话立刻炸锅,纷纷张开一张铁齿铜牙,活动着三寸不烂之舌企图对这个狂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皇太后却懒得听他们罗里吧嗦,她只知道她的儿子正在养病,这些人非但没有半分的怜悯之心,还企图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呵,就这些宵小鼠辈还敢肖想什么皇位?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都是些什么德行! “姐姐此言差矣,要真论起‘谋逆篡位’这个罪名,姐姐才是首当其冲的吧?” 蕙太妃抬手理了理鬓发,慢悠悠的说道。 她身上自有一股娴雅之气,举手投足间优雅而得体,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只是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一支夺人性命的利箭一样,直击红心。 皇太后冷笑一声,道: “自先帝去后,哀家与皇帝便将你们这些先帝遗留下来的有嗣妃嫔吃好穿好的养在了后宫之中。如今,你们不但不思感恩,还趁着皇帝病危之时,跑来对哀家与皇帝冠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敢问,天理何在?蕙太妃,你的良心又何在?” 蕙太妃温和的眸色一厉,连带着语调也变得严厉了起来,道: “皇太后!别以为施舍我们一些吃的喝的就是对于我们的莫大恩德!若是没有你,我们将过的更好,那些没有子女的姐妹们也不会白白枉顾了性命!先帝究竟是被谁害死的,你以为别人不知道,我便不知道了么!” 皇太后的身子微微一颤,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 她强撑住脸上的表情不变,故作轻蔑的冷嘲道: “蕙太妃莫要在这里血口喷人,先帝身上的毒是曾经三皇子的母妃所下,想要赖到哀家的身上,敢问,证据呢?” 蕙太妃离她最近,自然没有错过她身上那一闪而逝的异常反应,心里更是有底,语气也重新变得慢条斯理起来,道: “证据,我当然是没有的,毕竟先帝已故,三皇子的母妃更是含冤而死。不过,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如今,老天给的报应,岂不正好报应在了皇太后的儿子——现今的皇上身上了么?” 她素手一抬,直指龙床上似醒非醒的安如晦。 “皇太后大概是贵人多忘事,我父亲曾是两朝元老,效忠过先帝与先帝的父皇,对朝中密事知之甚详。虽然现如今已经亡故,但在他逝去之前,还是忍不住将那些本该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的秘密抖落了出来,一吐为快之后,方才舒心离去。在这些秘辛之中,其中有一件,令我大为感兴趣,太后可知是哪件?” 皇太后抿紧唇瓣,沉默不语,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底深藏的慌乱。 那令人发慌的话语却还在残酷的继续: “没错,就是关于皇太后,与先帝时期景惠王的那些密事。话说,那时的皇太后还尚未出嫁,父亲乃名震一方的正一品镇远大将军,深受先帝的父皇器重,威名远播。 彼时,皇太后还是一位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因家世显赫、容貌妍丽、才华横溢而成为几位皇子争相抢夺的不二皇子正妃人选,以此来拉拢大将军一脉。 可是,某次外出游玩,让那时的太后遇到了年轻时的先帝——也就是那时的四皇子,以及已经封王的二皇子——景惠王。先帝对太后堪称一见钟情啊!可惜太后那时一见钟情的人却并非先帝,而是先帝身边的景惠王……” “够了!” 未曾忘却的陈年往事终于从梦魇再次变成了现实,皇太后眼中阴云凝聚,杀气毕露,伪装多年的温婉贤淑终于破开道道裂缝,将她变回那个尚未被谁染指的率性少女…… 她可是大将军的女儿,大将军威武雄壮、威严凛冽,又怎么可能教的出一位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那不过都是为了嫁人而强行为她扣上的枷锁罢了! “呵,姐姐莫要生气,我直说重点便是,”看到皇太后狠狠瞪视着她,欲要吃人的样子,蕙太妃不慌反笑,好整以暇道: “于是皇太后便与景惠王私定终身,还未婚有孕,大将军知道后大发雷霆,又无可奈何,只得将唯一的一位宝贝女儿嫁给景惠王做妃,过门之后顺利诞下一名男婴。 可惜好景不长,那时的先帝来做客时,趁着去方便偷溜入奶娘的房间,将你与景惠王的孩子杀死!还造成是奶娘谋杀孩子后畏罪潜逃的假象,只给你留下了一封威胁书信,让你尽快与景惠王和离,转而嫁给他,否则——后果自负。” 812.第812章 强取豪夺 “可是太后是如此深爱着景惠王啊!自然是不可能理会先帝的威胁言语,并对害死了自己孩子的先帝恨之入骨! 可惜,自那时的太子因体弱多病去世后,一直最有希望登基的景惠王却未能顺利继位,在他的父皇驾崩时,被他四弟的人半路杀出,砍下了项上人头,并遭满门抄斩。 当时,先帝独独留下了你,二王爷的同党中,也唯有镇远大将军一家得以保全,这一切,还要多亏了皇太后的‘牺牲’啊……” 那时那人带着胜利的含笑声言犹在耳。 他说:“华儿,你看,你终究是我的人了。” 他说:“若你肯嫁给我,相夫教子,我保你将军一门性命无虞,荣耀依旧,如何?” 皇太后脸色煞白,禁不住后退两步,跌坐在了床沿之上。 “于是那夜,景惠王的王妃便成了新皇的皇后,随着景惠王一脉被先帝屠戮杀尽,知情的人也为了保住性命而不敢多言后,这段陈年往事便随风飘散,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然而,景惠王虽然死了,皇太后对于他的爱却仍未死,在被先帝禁锢的这段时日里,太后非但****想着如何寻死、逃跑,还在得知自己有孕后,拼命的想要毁掉这个与先帝的孩子,因为,爱着景惠王的太后,又怎么可能为先帝诞下子嗣呢?” 这就是她今天来这里的最终目的了。 皇太后的气息由缓变急,双手紧紧的抓着底下的床褥,眼神飘离意识混乱,沉浸在那噩梦般的记忆中无法自拔,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快要崩溃的边缘状态。 蕙太妃面露得意,继续道: “不过先帝有太后娘家的把柄在手,不怕太后不从,威逼利诱一番后太后终于消停下来,并诞下了与先帝的第一个孩子,也便是现在的皇帝。 可惜,太后对景惠王爱的太深,面对着这个与他的父皇长相极为相似的孩子恨屋及乌,性烈如火的太后又如何能够忍得住? 好几次都想方设法的想要将他偷偷杀死,还喂他吃一些买通宫人偷偷带回的毒药,幸而被先帝及时发现,这个孩子,才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并在之后将太后身边所有的宫人都在太后面前一一杀尽,包括太后当初陪嫁从娘家带来的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后,才勉强震慑住了太后,日后不敢再胡作非为。 不过,毒根已经深种,这些年只是没有发作而已,如今,那些毒素终于侵入了五脏六腑,才导致了皇上的卧床病危。敢问太后,谋害先帝子嗣,该当何罪?” 这些话犹如一柄利剑般,扎扎实实的扎进了皇太后的心窝子里,那些珍藏多年的情意,随着泪与恨一同倾泻而出! 她抓狂的低吼道: “都是他的错!是他害死了我的孩子和爱人,是他有罪!我又有什么罪?我都是被他逼的被他逼的!!!” 蕙太妃缓缓地站起身来,直视着她的眼睛,似要将她逼到绝境才肯罢休,一字一句的道: “可是先帝后来待太后不好吗?纵使后宫佳丽三千,先帝对太后的爱却始终如一!不仅将你们第一个孩子自生下来起就立为太子,对你更是百依百顺,对大将军亦是倚重有加!可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荣华富贵,任你尽享。 可你又是怎么对待他的? 你与他的性子都并非温和柔善之人,你外柔内刚,宁折不屈,他杀伐果断,残暴不仁,可你看看你教出的这些个孩子! 无论是现今的皇上,还是安平公主,甚至现如今的五王爷,哪个不是打骨子里面温柔?!我可记得,当年的景惠王性情谦和,待人温善,与现今的皇上,可谓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还有,皇上的下一辈根本不是‘景’字辈,可你却给皇上与丽妃的孩子起名为‘安景御’,你安的是什么心,天下人皆知!” 是啊,温柔,刻骨的温柔。 为了能够教出像他的孩子,皇太后以身作则,不惜改头换面,从一个率性妄为的将军之女,变成了后来人人称颂的温婉贤后。 自己亲手一根一根的拔掉自己身上的刺,直至鲜血淋漓,面目全非。 可是,那又能如何? 她最爱的那个人,还是已经离她而去了。 望着已然失魂落魄的皇太后,蕙太妃步步紧逼,毫不松懈道: “前事的确是先帝有错在先,可是后来,太后不也报复回去了么?先帝的死,便是太后一手造成的吧!先帝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太后又何尝不是?那些陪葬的姐妹们,可真的人人有罪? 太后谋害子嗣在前,谋杀先帝在后,还有何颜面坐在皇太后这个位子上?这样的女人教出的孩子,又如何再有资格霸占那张先帝留下的龙椅?! 在各位宗亲面前,太后可敢承认自己犯下的罪行?呵,不承认也不要紧,只需太后将我说过的以上罪行找出真正的凶手,或证据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与我儿,愿任由太后处置!” 皇太后的儿子有两个——安如晦和安如峰,一旦他们全部失去称帝的资格,那么,按照顺序排列下来,她的儿子便会成为当仁不让的新君。 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已经足够证明蕙太妃所言不虚。 已经结痂的旧伤疤被人生生撕开,露出里面从未曾愈合的伤口,鲜艳的仿若就在昨日。 皇太后兀自陷在自己的噩梦中走不出来,没有发现,不知何时,躺在她身后的人已经慢慢的坐了起来。 安如晦靠在床头,看着泪落如雨的母亲,哑声问: “母后,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身体第一次出现不适,并被太医们确诊为‘中毒至深’时,他就已经开始着手寻找凶手。 可是找来找去,连最不可能的人选都被划入嫌疑人的名单时,真相,却还是远远超出这份名单之外。 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却原来,是他的母后。 这简直比中毒本身,对他的伤害来的更深。 那可是他的母后啊……从小到大,待他一直和蔼和善的母亲! 她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痛下杀手。 听到来自背后的声音时,皇太后背脊一僵,一时间,害怕的甚至不敢回头。 813.第813章 各怀鬼胎 她有很多苦衷和身不由己,她可以对着儿子大声的斥责他的父皇曾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却无法面对着他,告诉他,自己从感知到他的存在开始,就一直对他怀有杀心。 毕竟无论他的父皇是个怎样的人,都与他无关! 是自己的迁怒与自私,害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亲情,是最最温暖,亦是最最残酷的。 它可以让人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够得到来自对方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因为他们的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也同样的,容不得一丝的背叛。 安如晦怎么也没有想到,逼着自己不得不用尽全力与最爱的人决裂,从此天人两隔的凶手,居然是自己一直儒、慕、与、敬、重、的母后大人。 他看着她,修直的睫毛眨了眨,如松梢上的雪花簌簌下落,层层寒意蔓延上来,寒透了他的心,更冻结了他眼中的所有温情。 “母后,看到儿臣如今这个样子,您是否终于觉得快意了?”他有气无力的自嘲。 “不!”皇太后骇了一跳,猛地扭过身来,满眼惊慌的看向他,语无伦次的急急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母后没有这样想过,绝对没有!母后、母后没有想过要害……” 看着那张与先帝有着一半相似的脸,突然之间,她什么话都说不下去了。 对于这个儿子,她可谓又爱又恨。 他生在她对旧爱最无法释怀的时候,所以近乎理所当然的,承载了她所有的怨气和怒气。 可是他又被她教的如此完美,性情温柔和顺、淡而温雅,就好像真的是她与最爱的那个男人所生的孩子一样。 如果她第一个孩子没有被那个混蛋杀死的话,长大以后…… 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至于后面出生的安之仪与安如峰,就比他们的大哥幸运得多,没有惨遭母亲的毒手——因为那个时候的皇太后,已经不得不随着景惠王的死而放下前事,努力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贤妻良母。 安如晦看着话还没有说完就僵默住了的皇太后,淡而又淡的一笑,道: “罢了。儿臣乃是母后所生所养,母后要儿臣生便生,要儿臣死便死,儿臣不会苛责母后一句,只愿母后在儿臣走后,对二妹与五弟好一些,无论母后因为父皇的关系,对我们是爱还是恨,在我们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是爱着母后的……” 皇太后暂歇的泪水再次决堤。 她成功了,她教养出来的孩子是如此的宽和与包容。 可是这样的宽和与包容,却更衬托的她面目可憎、卑鄙残忍! 一旁的蕙太妃看腻了这出母子情深的戏码,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太后,你和皇上,是否该让位了?” 宗亲中的宗正也紧跟着威严的开口道: “罪妇罗氏,杀害先帝,扶持自己儿子登基,等同篡位,罪无可恕,当就地处死。至于大皇子安如晦、五皇子安如峰,受其母牵连,失却称帝资格,念在同为受害人的份儿上,免却死罪,但活罪难逃,当贬为庶民,此后再不得踏入焱都一步。至于二公主安之仪,因已嫁人,我等慈悲,便不再追究她的责任了。” “罗昭华,”蕙太妃看着那个脆弱的仿若一击即碎的女人,下颌微抬,直呼其名,好似新的皇太后已经是她了一样,语气高傲的道: “识相的话,就乖乖认罪,然后让你的儿子赶紧卷铺盖走人,否则的话,我们就将这些丑事全部昭告天下!到那时,死的可就不仅仅只有你一个人了……” 正在低声呜咽的皇太后慢慢停止了抽泣,缓缓回头,犹带着泪光的眼睛一一扫过身后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们。 安如晦的身体尚且康健时,他们拼命巴结讨好,行事小心翼翼,以求借着血缘关系光耀门楣,好让他们世世代代的繁荣昌盛下去。 可安如晦一倒下,那嗜血啖肉的残暴本性便暴露无遗,跑来摆什么长辈架子,什么正义化身。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皇太后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一直跟在蕙太妃的身边,即将要成为她儿子的代替品、蕙太妃和宗亲们的傀儡的男孩身上。 男孩的眉眼尚且稚嫩,只是无论横看还是竖看,都与先帝没有一个地方是相似的。 皇太后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既然这些人都已经要把她与她的孩子们逼到绝路了,她还需要给他们留什么余地呢? 她早已失去了所有,现在,孩子们就是她的命,谁要敢动她的命,她就要了谁的命! 不过转瞬之间,方才那个脆弱的母亲就摇身一变,重新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高华而不可侵犯的皇太后,睥睨众生,高贵冷艳。 她看着志在必得的蕙太妃,悠然的反问道: “敢问,若大皇子与五皇子失去称帝的资格的话,那么,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大焱,将要由谁来继承呢?” “这个就不劳你来操心了,”蕙太妃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咸鱼翻身的快意,道: “先帝留下的孩子很多,可不只有大皇子与五皇子两个,我们家的九皇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堪当大任了呢。” 原本,手里握着皇太后把柄的蕙太妃并没有打算这么快就对皇太后出手,想等着自己的儿子翅膀长得硬一些时,再给予皇太后致命一击,并顺利取得皇位。 可是大概连老天爷也看不下那个恶毒的女人如此嚣张了,这便让她恶果恶偿,让她的儿子染上了不治之症。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般的机遇! 被馅饼砸得有些晕晕乎乎的蕙太妃果断出击,决定趁着大焱新旧交替的时候,将自己的儿子推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 至于那些个宗亲……呵,只要许给他们一些皇太后不曾给予他们的好处,想让他们倒戈向自己这边,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对于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宗亲们来说,比起一位盛世的明君,他们倒更喜欢扶持一位手中什么实权都没有的傀儡做皇帝。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一些他们这辈子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才可以胡作非为、放纵恣肆! 814.第814章 后悔莫及 “九皇子?”皇太后捏着帕子,将脸上的泪痕一点点的拭干,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一眨不眨的望着蕙太妃的眼睛,道: “蕙太妃当年诞下的,究竟是九皇子,还是九公主呢?” 那似乎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神让蕙太妃莫名的有些心慌意乱,眼神游移了一瞬后才听清了她的话,不由浑身大震!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想着先帝早已驾崩,想要滴血认亲也早已来不及,蕙太妃的底气终于又回来了些,理直气壮的呵斥道: “罗昭华,自己的儿子再也当不了皇帝,就要往别人的身上泼脏水了么!我告诉你,我可从来没有谋害先帝之心,更未曾对自己的孩子下过毒手,你想反过来抹黑我?哼,门儿都没有!” “自己的孩子?”皇太后站起身来,对着所谓的‘九皇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故作不解的问: “既然是蕙太妃与先帝的孩子,那为何——这孩子无论是与蕙太妃,还是与先帝,都长得一点都不像呢?” 蕙太妃脑筋一转,反应极快的道:“外甥随舅!总不可能每个皇子都与先帝长的一模一样吧!我家的九皇子就是长得不一样的那个,怎么,仗着先帝没了,你就可以随意血口喷人了么!” “哀家才不是那等小人,”皇太后嘴角微微一挑,道: “哀家让你看个人,蕙太妃,你可敢看?” “什么?谁?” 蕙太妃的心中越发慌乱起来,脑袋飞快的转动着,暗忖自己当年做过的事情皆都隐瞒的很好,知晓内情的人也是该杀的都杀了,罗昭华她又如何会知道? 莫非……她找到了那个‘她’? 不、不可能的。蕙太妃连忙安慰自己:那个孩子早已被她遣人送出大焱,交由一位普通妇人抚养,身份高贵的皇太后,等闲离不得大焱的皇宫,又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位普通的妇人,并发现那个孩子的异常呢?! 哈、哈哈……所以,对方一定是在诈自己,一定! 可是蕙太妃忘了,皇太后的确不会出宫去另一个国家注意到一个普通妇人的女儿,但是,却会有别人将她的女儿重新带回宫中。 皇太后施施然对着一旁侍立的小太监下令道:“去,将莹翠宫的丽妃与那个叫水仙的女孩儿请来。” 小太监上前一步,迟迟疑疑的道: “禀太后。丽妃娘娘与水仙……已经走了。陛下因为专宠皇贵妃一人,而皇贵妃自丽妃回宫后便对她各种看不顺眼,陛下为了皇贵妃,才不得已用一纸休书将丽妃娘娘……休了。” 这个小太监并非安如晦的贴身太监,不知内情,只把自己知道的——也就是安如晦故意制造出的假象,当作事实来说了。 其实,对丽妃看不顺眼的人,岂止皇贵妃一个? 想当初,叶离枝的头号劲敌,便是安如晦的母后——皇太后! 那时的皇太后无所不用其极,为的就是让儿子厌腻了丽妃,另娶佳人,填充后宫,为皇室开枝散叶。 本来,得知这个消息的皇太后应该终于感到欣慰的——她的宝贝儿子终于移情别恋了。 可是! 她的儿子早不休晚不休,为何偏偏在这个她最需要丽妃的时候将她赶出宫外! 皇太后的身子猛地一晃,脸色变得当即比被人当面甩了一记耳光都要难看。 ‘为了皇贵妃’,那个该死的皇贵妃……如果没有她,皇帝何至于将丽妃休掉?!哪怕只是摆在宫里当个花瓶,也比想要用人的时候却连根人毛都找不到的好! 她急急追问道: “那她们离宫之后去了哪里,你知道吗?马上给哀家派人去追!” 小太监一颗脑袋摇得像波浪鼓,一问三不知,被皇太后突然爆发出的强大怒气吓得噤若寒蝉,脑袋都快缩进脖子里去了。 蕙太妃却是听明白了小太监话中的意思,顿时心头一松,止不住的猖狂大笑起来! 真是天助她也啊,天都在助她! 等笑够之后,蕙太妃才放下掩住唇齿的手,一甩衣袖,铿锵有力的道: “罗昭华,乖乖认罪伏诛吧!” *** 可巧,当叶离枝被花弄影送到宫门口时,安如峰的人马也刚刚赶到,正翻身下马,将自己的玉牌交给守门的宫人查看。 铁骑军威风依旧,凛凛悍然,整齐划一的跟在安如峰的身后,宛若一条身穿铁甲的巨龙。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叶离枝便是脚下一软,一股不祥的预感直冲心头,让她眼前一阵阵的发花。 铁骑军、五王爷……不该是远在边疆,镇守一方吗? 此时不是逢年过节,又没听说过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为何,他会带着铁骑军风尘仆仆的赶回皇城…… 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她所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 而且还是……让五王爷都不得不匆匆赶回的大事! 叶离枝眉心紧蹙,站在原地缓了缓神后,才有力气重新迈开脚步,缓缓朝前走去。 “喂,等等!” 花弄影走到跟在他们身后的那辆较小的马车旁,曲起指节在马车上敲了敲,不一会儿,一个睡眼惺忪的小脑袋便撩开帘子探了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叶离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惊叫道:“水仙?!” 女孩儿不满的扁起了嘴巴,委屈道: “叶姐姐才想起我来呀?叶姐姐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水仙了?呜呜……” “不、不是!”叶离枝连忙折返回来,手忙脚乱的向不停抹着眼睛的女孩儿解释道: “是姐姐心事太多,不小心将水仙暂时忘记了,叶姐姐不会抛弃水仙的,绝不!” 女孩儿这才破涕为笑,被花弄影从马车上抱下来后,便跑到了她的身边,紧紧的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花弄影脸色复杂的看着她,道:“你真的要回去?” 叶离枝看了眼在朝阳下更显巍峨雄伟的皇宫,原本令人觉得温暖的归属,如今却只带给她无穷的压迫与窒息。 但她仍是坚定的点了下头,道: “嗯。这次他若再将我赶走,我便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过一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长平国君,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日,你也该回去了,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与照顾,至于长平与大焱之间的合作,我会尽我所能的去帮助你达成的,而且,大焱也是不会看着别国落难而袖手旁观的。” 815.第815章 我的陛下 他离开长平太久,的确应该早点回去。 不过,看着笑容若水、越是坚强就越是惹人心疼的女子,花弄影是怎么也放心不下。 但是,他再强留也毫无意义了——他明白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不需任何人的搀扶,只有她自己的选择能够左右她,无论前方是狂风暴雨还是风和日丽,她都将…… 义无反顾。 也许,他剩下唯一能为她做的,便是祝福。 花弄影抬手,想要摸摸她的脸,手却在虚空中描摹了一下她的轮廓后,便缓缓的放下了。 如此美好的人儿啊,他怎忍心再亵渎。 “去吧,”他听见自己说:“祝你好运。还有,长平的国门,永远为你而敞开。” 叶离枝感激一笑,向他道别过后,便牵着水仙,转身朝着宫门走去。 早已看到她的身影的安如峰没有急着进宫,而是站在门口等候。 多年不见,这个曾经花容月貌的小少年,已经成为一柄饱蘸热血的利剑,浑身上下无不充斥着挥斥方遒的肃杀之气,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如傲立在天地之间,令人不敢试其锋芒。 “草民与家妹给五王爷请安。” 来到近前,叶离枝拉着水仙便要朝安如峰跪拜下去,安如峰连忙实打实的扶了她一把,觉得那个‘草民’二字分外扎耳,疑惑问道: “小嫂子,你什么时候变成草民了?你不是大哥的……” 叶离枝掏出休书,打开给他看。 安如峰越看脸色越是微妙。 大哥召他回宫,他是知道真实原因的,在大哥写给他的密信中,关于叶离枝只提了一句—— 无论她在何处,务必帮我照顾好她。 却不知道,原来他大哥的那句‘无论她在何处’,却原来是这个意思! 将她休掉、赶她出宫、伤透她的心、然后忘记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吗? 安如峰几乎一瞬间便明白了他大哥的良苦用心,不禁眼圈一红,连忙掩饰般的低下头去,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试图遮掩。 叶离枝眸光锐利,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见状,心中的阴云愈发浓郁,强作镇定的问道: “你大哥……他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啊?哪样?”尊贵的五王爷摸着后脑勺实力装傻。 “我不信他会突然之间对我变心!”叶离枝猛地夺回休书,抖着手握住它,咄咄逼问道: “这世上没有人再比我更了解安如晦!就算是真的变心,也该有个过程吧,什么理由、什么原因都没有,真当我是傻的吗!!!” 在刀尖剑锋上滚过的五王爷虽然变得更为沉稳内敛了些,但是边疆不比内宫,没有那么多的尔虞和我诈,内心终归还是那个天真率性的少年。 闻言,立刻心虚的低下头,支吾道: “我、我怎么知道……大哥他……就突然之间变心了呗……这还需要什么理由啊?男人,不就都是那样……” 他的反应无疑更加坐实了叶离枝内心的揣测。 她突然之间什么也没有再问,而是拉着水仙,转身便往里走去。 安如峰大惊失色,连忙冲上前去,一个箭步横在她的面前,张开双臂拦住去路道: “站住!你、你现在既然已经不是我的小嫂子了,就不可以再进宫了!” 心里却在害怕,害怕他的大哥已经病倒,等他的小嫂子进去一看,不就什么都露陷了? 大哥大概是好不容易……才能够如此狠下心来,将她赶走的吧…… 安如峰心里酸涩的厉害,面上却要强撑起一张霸道脸孔,企图吓退叶离枝。 但叶离枝要是知道‘怕’字怎么写的话,大概也不能活到今日了。 她微微仰头,看着安如峰,忽的扬起一抹灿烂张扬的笑容,绚烂的阳光落入她澄澈的眼眸中,折射出点点夭冶的瞳光,令安如峰一时失神。 趁着这稍纵即逝的空隙,叶离枝倾身上前,一把抽出他腰间佩剑,在水仙陡然拔高的尖叫声中,毫不犹豫的抵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她看着回过神来惊慌失措的安如峰,道:“王爷,请让路。” 到达安如晦的寝宫时,里面正闹得不可开交。 蕙太妃的人想要将皇太后拿下,就地正法。 安如晦的人当然不会同意了,以为他这么多年的太子和皇帝都是白当的?拥立的当然大有人在,手下更是一呼百应。 于是两方人马就这样僵持不下,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互不相让,却又无法真正的将对方扳倒。 正吵闹不休,差点就要上演全武行时,外殿突然传来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听声音,来的应该是—— 丽妃与五王爷安如峰! 宛若浓雾被撕扯分开,耀人眼目的阳光从中射出,驱散了一切的黑与暗。 叶离枝就这样披着朝阳的万丈光芒从外走进,像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的蕙太妃起先对她的到来并不在意——毕竟皇太后罪行昭昭,做下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势必会被她拉下马来! 可当她看到叶离枝手里牵着的那个正在好奇的东张西望的女孩儿时,顿时,浑身的血液逆流,所有的嚣张与跋扈不知所踪,只剩一片太过震惊的愕然: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陛下!” 没有理会蕙太妃的鬼吼鬼叫,叶离枝一进来,眼神便下意识的搜索着那抹她现下最为挂念的身影。 最后,定格在倚靠在宽大的龙床床头,努力维持着一丝清醒不让自己昏睡过去的憔悴男人身上。 从安如峰的嘴里听闻到真相时没掉下的眼泪,此时,终于在亲眼见到的现实面前,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 叶离枝猛地扑到床前,看着男人那张苍白的有些过分的雪颜,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她抬起一只手,颤抖的想去触摸他的脸,看是否温热依旧,伸到中途,却被另一只手一下握住。 抬眸,映入的是男人被惊动后缓缓睁开的凤眸。 “枝儿?”他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笑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这是在做梦吗,梦到你又回来了……” 816.第816章 倒戈相向 叶离枝深深地呜咽一声,一下用力反握住他的手,近乎是声嘶力竭的低喊: “做你的大头梦去吧!安如晦,我宁愿你是、是真正的变心啊!!!” 至少,他还能够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而不是假装背叛,然后将所有的罪责与难过自己抗! “哭得好丑。” 看着在自己面前第一次如此失态的家伙,安如晦的反应可谓平静——大概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已预料到了,无论他做下怎样的混账事,他的枝儿都不会真的弃他而去吧。 叶离枝委屈的瞪他一眼,低头胡乱的在衣服上蹭了下眼泪,撅起小嘴威胁道: “哼,还不都是你害的?!若你真的……走了,我就打扮的美美的,天天去对着别的男人笑!” 想起他的枝儿去对着别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美好的样子,安如晦就不知从哪生出了一股神力,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反客为主的用力一拉,便将人带入了自己的怀中,用尽了剩余的所有力气,抱得紧紧的。 所有的空虚一下被充实填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那种满。 果然,就算面对着死亡,身边有着最爱的人作陪,也不会感到害怕与孤单呢。 反正他的枝儿已经回来了,反正他的枝儿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反正现在再去补救什么,也都已经来不及了。 就让他——最后再自私这一回吧。 叶离枝柔顺的偎依在他的怀里,双臂用力的抱住他窄瘦的腰,乞求般的低声道: “陛下,不要再赶我走,就这样抱紧我吧,永远、永远都不要放开……” 小两口这边厢冰释前嫌、浓情蜜意,那边厢,死死盯着水仙的蕙太妃却是嘴唇绷紧,脸色是跟死人一样的青白。 她身后的宗亲们在看到水仙后,更是脸色骤变、大为震怒! 宗正抖着手指向那个想要跟着叶离枝,却被皇太后一把拦在半路,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的紧紧抱在怀中的女孩儿,努力压着声音质问蕙太妃道: “那个孩子是谁?她是怎么回事?!” “不、我不……” 像是血液里天生就与她有着某种感应,女孩儿看着脸色难看的她,忽然眉眼了无阴霾的一弯,冲她绽出一抹傻里傻气的纯净笑颜。 蕙太妃的心脏猛的一缩,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蕙太妃,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太后从来、从来没有觉得叶离枝是如此的顺眼和可爱过! 她抱着水仙,宛若正在掐着敌人的死穴,甚至都没有顾得上和久别重逢的二儿子说几句话,便立刻抓紧时机,就地反击! 权力与欲望的黑色藤蔓在心中幽然暗生,蕙太妃看着那个几乎是缩小版的自己,斩钉截铁的道: “她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碰巧长得有些相似罢了。” 听到这话的水仙,不知怎的,对世事还懵懵懂懂的小心脏突然抽筋般的疼了起来,疼得她不得不用一只小手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襟,面露痛苦,呼吸困难。 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蕙太妃脸上的表情却是分毫未变,一手紧紧的牵着她的荣华与富贵,另一手紧紧握着一封退位诏书,像当初得知诞下的孩子是女孩儿时,口气决绝的道: “罗昭华,别以为找一个长相和我相似的孩子,就能唬住我!我告诉你,无论找来谁,你都是罪孽深重,罪无可恕!还是乖乖的让你儿子签下这份诏书,退位让贤吧!” “做梦。” 皇太后看着这个冷血无情的女人,朗声问道: “若只是容貌相似,那敢问,她的年纪与你的‘儿子’如此相近,又是为何呢?你是不是就要说自己当初生的是龙凤胎了?哈,若是这样,那偏偏将公主丢出宫外的你,安的又是什么心?一个皇子一个公主,对你的帮助岂不是更大?那么,真相便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你根本没有诞下皇子,当初生下的只有一个女儿!为了能够获得继承皇位的资格,你不惜抛弃自己的女儿,偷龙换凤,抱了一个小子进宫,取而代之!” “我没有!你休要胡言乱语!” 皇太后却懒得再与这个死鸭子嘴硬的女人多费口舌,重新绽放出艳丽夺目的光彩的眼眸直直扫向她身后的皇室宗亲们,微微一笑,问道: “敢问各位长辈,扰乱皇室血统,企图谋权篡位,该当何罪?” 这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他们再假装无视、偏帮蕙太妃的话,说不得还要被这该死的欺骗了他们的女人连累,扣上一顶‘助纣为虐’的大帽子。 这他们可戴不起。 本来嘛,跟着蕙太妃来闹事的他们,也不过是为了日后能够心安理得的以权谋私、中饱私囊罢了,听蕙太妃对他们说的信誓旦旦、证据凿凿,一时鬼迷了心窍,就怀着有便宜白占谁不占、不占白不占的心理跟来了。 谁知,剧情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这个口口声声说人家罪有应得的蕙太妃,自己居然也是一个玷污皇室血统、意图祸乱朝纲的罪人?! 宗亲们表示这他们可不干了。 方才还对着皇太后义正言辞的痛斥一番的宗正,转脸便改换了立场,狗腿的附和道: “该当死罪!蕙太妃,我们真是看错你了!你隐瞒的如此之深、又隐藏的如此之好,当真是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自己窝里反了的蕙太妃猛地回头,死死的瞪着宗正,道: “你说什么?!” 宗亲们趁着她与宗正对峙的时候,趁机偷偷转移阵地,来到了皇太后的身边。 宗正冷笑,指着那窝在皇太后怀里泫然欲泣的水仙,道: “那这个孩子,你要怎么解释?相似?如太后所说,容貌相似也就罢了,难道年纪也可以一模一样吗!你当我们是瞎子还是傻子?!先帝在上!我等一时被这罪妇遮蔽了眼睛,望先帝大人大量,看在我等及时发觉真相、没有成为千古罪人的份儿上,且饶过我们一次吧!” 话音刚落,他已经一撩衣袍,一脸正气的大踏步朝着太后那边走去。 只剩下蕙太妃母子俩孤家寡人的站在原地,无比凄凉。 817.第817章 丧心病狂 “母妃……” 那个被晾了很久的假皇子扯了扯她的衣摆,害怕的怯怯叫了一声,见原本站在自己这边的人,现下全都跑到太后那边去了,很是识时务的道: “母妃,我们还是向太后认错吧,太后向来宽厚仁慈,一定不会重罚咱们的……” 天真! 太后的确宽厚仁慈,但是蕙太妃却非要揭开人家的陈年旧疤,将她伪装多年的表皮给生生的扒了下来! 单是冲着这个,皇太后就绝对不会放过她们母子俩! 原本可以唾手可得的权力、地位、荣华富贵……也都跟着不翼而飞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 蕙太妃喘着粗气,眸光一下锁定在了被皇太后抱在怀中状甚柔弱可怜的水仙,秀美的面孔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在所有人都提起心神防备的时候,猛地发难,张牙舞爪的就朝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扑了过去! “你这个灾星!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为什么还会活着!都是你……都是你害我失去了所有!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后悔!她好后悔!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将这个小畜生直接掐死在襁褓里,也免去她今日回来,一下粉碎她的所有美梦了! 水仙被这母夜叉似的亲生母亲骇的身子一抖,趴在皇太后的肩头,‘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对于这个帮助她挽回了自己儿子的皇位的小救星,皇太后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不仅牢牢的将她护在怀里,还往后急退几步,对着快速冲到她面前准备保护她的侍卫厉声下令道: “蕙太妃心智全无,欲要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手,已经疯了!即刻给哀家拖出去,就地斩首!至于你……” 皇太后的目光又落在那个惶惶不安的假皇子身上。 虽然他只是一个被人利用的傀儡,但若没有他,她儿子的皇位也不会被人觊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想要再留在宫中,已是不可能了。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察觉出大事不妙的假皇子连忙跪倒在地,对着皇太后拼命的磕起头来,裹在锦服下的身子不停的簌簌发着抖。 一旁的宗正见状,知道这是个会让皇太后左右为难的时刻,责罚的重了,别人会说她小肚鸡肠,毕竟,这个孩子什么也没做,堪称无辜的受害者之一;责罚的轻了,面对着差点就夺去自己儿子皇位的人,她心里又一定会不甘心。 所以这种时候,一定要有人出来帮她唱黑脸才行。 宗正觉得这是个自己表现的机会,再加上他们刚刚得罪过皇太后,不找个方式赎罪的话,下一个倒霉的将是他们自己!这便立刻跳出来,对着那假皇子疾言厉色道: “呔!孽障,要不是因为有你,蕙太妃那个罪妇也不会如此野心勃勃、无理取闹!既然你是祸根……” “那便放了吧。” 宗正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刚才那句话的最后几个字不是他说的。 他转头,愕然的望向一脸平静的皇太后,脑筋转了转,试探的开口道: “可是,太后,此子虽然无辜,但被蕙太妃那个罪妇养了这么多年,心中难免会养出一些不该有的妄念来,一旦放走,等他长大,若意外得势,将后患无穷。不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跪趴在地上的假皇子浑身抖的更厉害了,想要抬头申辩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蕙太妃对他的确灌输了太多他不该有的理念,再加上从小就被悉心教养,心智也比同龄的孩子高出许多,知道在场的人各个都是人精,他越申辩,恐怕就会露陷越多,最终招致祸患。 最后只能深深地低着头,默默哀求。 皇太后斜睨了宗正一眼,慢悠悠的道: “哀家的决定,还从来没有人能够置喙过。” “是是……”宗正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回嘴,只得灰头土脸的退了回去。 皇太后抱着哭得昏天黑地的水仙,对那假皇子缓缓道: “哀家放你一条生路,不是为了养虎为患的。你本是一介平民,只因机缘巧合才来到皇宫,过了十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乍然去到宫外,那种清苦的日子肯定过不惯,继而怨恨哀家将你赶出皇宫。 不过,若没有这个机缘巧合,你连十几年锦衣玉食的日子都没有,更何况,这还是用牺牲另一个孩子换来的!她非但过着本不属于她的悲苦日子,还遭到生母抛弃,现如今,生母更是为了你而想要将她亲手杀死! 你所得到的,就是她所牺牲的,哀家不指望你会感激她,只希望你能够看在她的份儿上,日后莫要再生事端,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好好去过你的日子去吧。” 假皇子如蒙大赦,连连磕头道:“草民谨遵太后教诲,多谢太后!” 遣人送走了假皇子,侍卫们便押着还在拼命挣扎、想要冲上前去将水仙掐死的蕙太妃出去行刑。 途径皇太后身边时,皇太后忽然出声道: “等等。” 侍卫们不明所以,连忙停下。 皇太后抱着水仙上前几步,看着温婉不再、状若疯癫的狼狈女人,艳色的唇微微一勾,故意压低了声线道: “先帝之死,是他活该。就算他真的是我杀的,那又如何?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胆敢动哀家一、分、一、毫……” 蕙太妃气急攻心,声音撕裂的大喊道: “罗昭华!你这个罪唔……” 欲要控诉的嘴很快被人捂上,皇太后侧身让路,堪称愉悦的看着她被人强行带走,拼命回头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样子,唇角笑纹渐深。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皇室宗亲们害怕皇太后挨个算账,连忙各个装起身娇体弱来,纷纷拱手道: “禀太后,臣等突感身体不适,不敢麻烦太后,这便告退了……” 来的时候还一个个的端着长辈架子,此时却伏低做小,还终于看清了自己不过是个‘臣’,真是令人倍感欣慰啊…… 皇太后还挂念着尚且躺在病床上的大儿子,闻言,倒也没再为难,挥挥手,便让他们全部退下了。 那些自称‘有病’的宗亲们脚下跟装了风火轮似的,一听太后没有跟他们计较,一个溜得比一个快,转眼间便走的不见人影。 818.第818章 深情厚意,凉薄如纸 一旁被当成背景许久的安如峰忍不住皱眉道: “母后,他们那样对您,您怎么还……?” 因为怕自家母后被人欺负,所以从进门起,他就一直站在皇太后的身旁,寸步不离的保护着她,甚至连身后龙床上的大哥都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 皇太后敛去笑容,眸色沉沉道: “放心,任何对我儿有威胁的存在,母后都将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龙床上明黄色流苏轻轻一晃,已经收拾好情绪的叶离枝走了出来,先给皇太后行了个礼,被对方亲手扶起后,才轻声道: “陛下睡了,五王爷赶路辛苦,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太后亦是刚刚历经一场恶战,再留下照顾陛下已是心神俱疲,万一累着了,陛下醒来一定会担心的,也请太后回去歇息一二。这里,便交给妾身吧。” 要不是叶离枝的及时出现,说不定她儿子的皇位当真要被那个女人夺去,就算没有夺去,她的儿子也一定会因为她而被人诟病。 所以现在的皇太后对叶离枝是怎么看怎么顺眼,闻言,语气慈蔼的道: “那就辛苦你了。” 叶离枝连忙道:“应该的。” 安如峰趁机转身,轻手轻脚地跑到龙床边上仔细的瞅了瞅他的大哥,见人的确病得厉害,不由心下一沉,却也一时想不到什么解决的办法,只得又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准备跟着他的母后一起离开,等大哥醒了再来探望。 皇太后拍了拍水仙仍在一抽一抽的单薄脊背,对叶离枝道: “这孩子是哀家的福星,若你不介意,便将她交由哀家来抚养吧。” “哎?” 叶离枝虽然没有参与皇太后与蕙太妃的恶战之中,但她的耳朵又没聋,将外头发生的事听了个一清二楚,闻言,倒也不觉意外,只是有些为难: “这孩子……对妾身甚是依赖。妾身明白太后是一片好心好意,妾身甚是感激,只是,这件事妾身觉得,还是要问过水仙自己的意见才好……” 水仙是名副其实的九公主,母妃偷换皇嗣,已是罪大恶极,原本水仙也该受牵连的,不过阴差阳错之下倒是帮了皇太后一回,算是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现下,皇太后主动提出想要收养她,其实是件莫大的好事,毕竟,没了母妃的她日后在宫中的待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一个有罪的太妃之女,为了讨好皇太后,对她使绊子的人将大有人在。 所以,将她养在皇太后的名下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况且,等她再长大一些之后,别人一听是皇太后亲自养出的九公主,那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想要嫁个位高权重的好夫君,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叶离枝半喜半忧的看向水仙。 皇太后也跟着转头,问向趴在自己肩头的小家伙道: “你愿意跟着哀家走,以后与哀家生活在一起吗?放心,你的叶姐姐也会留在宫中,若你想她了,哀家随时可以带你去看她。” 难为一个孩子长到十几岁,身上还是没有几两肉,她抱了这么久,居然不觉手酸。 水仙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扁着嘴巴看看她,又扭着身子看了看身后的叶姐姐,瓮声瓮气的问道: “真的吗?” 皇太后笑着点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气质一下消散无踪,让当初第一眼看到她时还有些畏惧的水仙,觉得一下子亲切了起来。 她从小过惯了挨打受骂的日子,觉得自从遇到叶姐姐之后,有吃有穿还不用遭到任何伤害的生活,简直是做梦一样! 可是…… 她咬住手指,纠结的看着叶姐姐微微隆起的肚子,想起叶姐姐曾为她解释过的,说里面住着一个小宝宝,等小宝宝长够了,便会从里面爬出来,跟她一起玩,心里就有些不舍。 不过,既然叶姐姐要生小宝宝了,那么以后,叶姐姐便要去照顾这个小宝宝了吧,而自己,是不是就会成为她的负累? 她不要当叶姐姐的小包袱! 霍水姐姐都走了,她再留下,对于叶姐姐来说,也是一种打扰吧…… 能够与叶姐姐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日子,她觉得,已经足够。 “那……好吧!” 强忍下将要与一个近乎陌生的人一起生活的恐惧,水仙抬袖擦擦眼睛,对叶离枝道: “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叶姐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呀!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叶离枝笑着点头,抬手捏了下她的小鼻头,安抚道: “不用担心,太后是好人,断断不会为难你的。你需要什么,喜欢什么,尽可以跟她说,若是她没有,就来跟叶姐姐说,记住了吗?” 水仙心下稍定,用力的点点头:“嗯!” 见事情已经谈妥,太后这才动身离开。 与安如峰一起去了外殿后,便将那些还在跪着等候的朝中大臣和后宫嫔妃们全部遣散。 大臣们倒是很听话,只是以陈燕鸿为首的嫔妃们,却是被皇上突然重病的消息给吓坏了,一见到太后出现,立刻扑上去,各个佯装关心的询问道: “太后,陛下如何了?” “陛下的身子可还好?臣妾好担心呀,嘤嘤嘤……” “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就因为这群心胸狭隘的女人,让她儿子不但休了丽妃,还差点丢了皇位,皇太后此时正对她们厌烦的紧,见她们自己送上门来,语带不耐道: “陛下是好是坏,全要看他的造化。他若是好了,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但他若是不好了……” 残酷而冷峻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佳丽,一字一字道: “那你们,就全部下去为他陪葬吧。” 美人们的小脸立刻满布骇色,一副大难临头的惊惧模样,看起来好不楚楚可怜,惹人安慰。 但皇太后才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冷冷的轻哼了一声,带着安如峰径自离去。 等她一走,被吓得不轻的嫔妃们才聚拢到一起,掩不住惊恐的窃窃私语起来。 819.第819章 群起而攻之 “姐姐,这下该怎么办呀,万一陛下他真的、真的……那我们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就是!但愿陛下他会没事吧……” “可方才太医们出来的时候,我怎么瞧着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呢……” 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陈燕鸿烦躁的低喝了一声:“闭嘴!”又强作镇定的抬起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道: “后宫中有规定,身怀有嗣或膝下有子或女的妃子,可不必陪葬。本宫是绝对不会死的,至于你们……自求多福吧!” 惯会盛气凌人、傲慢的目空一切的妃嫔们顿时从头顶凉到脚底,顺便敢怒不敢言的暗地里对着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皇贵妃狂扔白眼儿。 敢情姐姐妹妹、姐妹情深的相处了这么多日子,到头来,她们大难临头之时,居然只换来一句‘自求多福’啊?! 去死吧你! 往日里寻尽机会争先恐后的往安如晦身上贴的女人们,此时却巴不得能够将自己重新塞回娘亲的肚子里去,回炉重造,誓死不再入宫为妃! 哦,万千宠爱都让皇贵妃这一人享了,皇上出事之时,皇贵妃屁事儿没有,反而是平日里只用来给皇贵妃做陪衬的她们,要因没有子嗣去做皇上的陪葬品。 凭什么呀?!没有子嗣是她们想的啊!有种让皇贵妃这贱人死开,让皇上挨个临幸她们一回,她们也可以不用去死了! 嫔妃们在心里将陈燕鸿骂了个狗血淋头,用尽了各种最最恶毒的语言。 然而,却丝毫不能改变现实一分。 一旦皇上驾崩,她们还是要被活埋。 就因为一个该死的贱女人,而让她们牺牲自己? 那是很愚蠢的,想都不要想! 面对着死亡的巨大恐惧,以及面临着死亡之前需要遭受的巨大痛苦,让这些娇娇滴滴的女人们无不如惊弓之鸟一般,各个谈之色变。 唯有陈燕鸿一人,看着她们各个面无人色的样子,一边暗含得意的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肚子,一边恰到好处的在眼角眉梢之中,流露出几分兔死狐悲的忧伤来。 哼,皇上是生是死,对她来讲都无所谓。 反正后宫之中,现在属她最大,皇上若是能够活下来,那么她就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但若是一个不小心皇上驾崩了,那也不要紧,她诞下的孩子就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皇位继承人。 她便会直接略过皇后,直接登上皇太后的宝座。 接下来……至高的权力,泼天的豪富,还不是唾手可得? 无论怎么算,她都是大赢家,一点亏都不会吃的。 因此老神在在的她,在一群惊慌失措的妃子之中,显得格外扎眼。 候在内殿门口的小太监,正是贴身服侍安如晦的那位。 他不仅了解内情,而且对于自家主子的遭遇,亦是异常痛心和同情。 所以,看到人群中那个有恃无恐的皇贵妃时,真是怎么看,怎么想脱下鞋子来用鞋底抽她一顿。 皇上还在病危之中呢!别以为你的嘴角没弯,眼里的笑意就可以藏得住了! 反正自家主子真正的心头肉已经回来,主子的情况……想瞒也不瞒不住了,这些女人的死,不过是早与晚的事。 毕竟,本身就是一群棋子,还总以为下棋的人是她们的靠山,仗着这座靠山在棋盘上跳梁小丑般的卖蠢献丑,差点搅乱了主子的局不说,还时不时的去干点主子根本不允许她们去干的事儿。 就算主子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真的让她们做自己的陪葬品,戏演完了每人一封休书回家该干嘛干嘛就是,可是,她们自己的不断作死,却好死不死的都触在了主子的逆鳞上,落得现下这个下场,也只能得到一句: 活该! 小太监收回目光,垂眉落眼的开口,声音不大,却如阎王的催命符一般,‘啪’的一声毫不客气的贴上陈燕鸿的额头: “皇贵妃娘娘理应也是要给陛下陪葬的。” 什么?! 陈燕鸿当即变了脸色,声色俱厉的冲着小太监劈头盖脸的斥骂道: “大胆狗奴才!竟敢如此诅咒本宫,来人呐!给本宫拖下去,斩……” 小太监好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微尖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讽意,问: “陛下如此宠爱娘娘,娘娘喜欢花儿,陛下就为娘娘建一座暖房,从各地搜罗各种奇花异草,每日让人搬到娘娘的莲青宫前,任娘娘观赏。 娘娘怕冷,陛下便二话不说的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娘娘披上,还亲手抱娘娘回去。 娘娘身体有恙,陛下便请来全太医院的太医们为娘娘诊治,****登门,生怕娘娘有个什么闪失。 而现如今,陛下生死难测,万一当真天不作美,陛下为娘娘做了这么多,娘娘难道就不愿主动为陛下陪葬吗?也省的陛下在黄泉路上,一个人孤独的踽踽独行了……” 其他嫔妃一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又是幸灾乐祸,纷纷附和道: “是呀是呀,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原来咱们陛下对姐姐如此痴情,做下这么多感人肺腑的事情呢!” “那姐姐肯定愿意为陛下陪葬的了!” “那当然!姐姐才不是那等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无耻小人呢!如果我是姐姐,哪怕身怀有孕,也一定会主动去为陛下陪葬的呢!就如这位公公所说,陛下一个人上路,没个心爱的人陪在身旁的话,那该是有多孤独、多寂寞呀~” 反正她们都要死了,也懒得再去对这个位高权重却矫揉造作的女人趋炎附势,干脆,临死之前将她这个罪魁祸首一同拖下水,也算能够死而无憾了! 陈燕鸿越听这些混账话,就越是两眼直发黑、声音直发抖,忍无可忍的开口斥道: “贱人!都给本宫住嘴!” 嫔妃们的嘴是停住了,但那看好戏似的目光还是不间断的朝她投来,好似在说:这下,看你怎么应对! 陈燕鸿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暗忖自己可绝不能被这些个小贱蹄子打败,朱润的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却听闲闲抄着手的小太监又施施然的发声道: “各位娘娘说的极是呢。皇贵妃娘娘重情重义、滴水之恩绝对涌泉报,为陛下陪个葬什么的,还不是心甘情愿、迫不及待?皇贵妃娘娘,您说是吧?” 820.第820章 不是你的,想都别想 是? 是什么是? 她为什么要锦绣前程在前,却偏偏傻乎乎的去为了什么可笑的****而牺牲自己去给那个短命鬼陪葬? 小太监笑吟吟的看着她,一口锋利的小白牙若隐若现,一张油滑的脸上分明写了四个大字: 不、服、来、辩! 敢在皇上重病时说不想为他陪葬? 先不说皇上为她做了那么多,这句话会不会寒了皇上的心,单是传到皇太后那里,那个老人精用脚趾想一想,就能知晓她安的是什么心! 爱子心切的皇太后说不定立刻就会派人操持着菜刀赶来,将她直接剁成肉馅儿提前去给她那大儿子去地府开路! 为了自己的儿子将来能够顺利继位着想,皇太后绝对是她所不能得罪的人,没有之一! 陈燕鸿的心思转得快如闪电,精明浓艳的美眸眨了几眨,就已经有了主意。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生生逼着自己挤出几颗鳄鱼的眼泪,声音柔哑的道: “陛下可怜,天妒英才,这么年轻便染上了如此剧毒,委实令人叹息,臣妾的一颗心,也是疼的紧。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了几分凛然与大义道: “不过臣妾想,就算陛下真的去了,心中也一定记挂着他的江山与社稷!大焱国强兵壮,河山大好,都是安家的天子们一步一步的打下来的,若是后继无人,必当引起动乱,臣妾想,陛下是万万不想见到那般情景的吧,就算下了九泉,恐怕都无颜面对地底下的列祖列宗!所以,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为了大焱与陛下着想,臣妾纵然很想陪同陛下一起上路,却还是只能忍痛割爱,独自留下,好好的将腹中这陛下唯一的嫡系血脉诞下、养大,也算是不枉陛下对臣妾的一片痴心了~” 她说的动情,把自己都感动的一塌糊涂,硬生生挤出来的眼泪瞬间流的不是那么艰难了。 以前最爱捧她的臭脚的絮妃,因为说错了话曾被她狠狠掌过一次嘴后,就对她怀恨在心。 此时一听这话,顿时恶心的不行不行,抬起一只玉手轻轻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 “说来说去,还不是不想陪陛下去死……” 忍下将絮妃生生掐死的冲动,陈燕鸿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泪眼望向小太监,语调婉曲轻柔的与方才那个破口就要叫人将小太监拖出去砍了的人判若两人,道: “小公公对陛下忠心耿耿,护主心切,本宫就不怪你以下犯上了。小公公不是本宫,无法体会本宫处在这个位子上的艰辛与难处,想的狭隘也难免。若是易地而处,小公公一定能够体谅本宫的。对吧?” 哼,看看她多好心,对方让她去死她都能这样宽宏大量的原谅对方,还给这个狗奴才台阶下,真是再善良也没有了! 但是显然,那个狗奴才并不领情。 小太监似笑非笑的回望着她,慢悠悠道: “皇贵妃娘娘思虑周到,为国为民,且处处为陛下着想,奴才定会向陛下转达的。不过——”他学着陈燕鸿的样子,拉长了音调转折道: “不过,陛下已经明确下令,若他不幸故去,便由五王爷继位,诏书已经拟好,不才,还是奴才亲自提笔的呢。” 轰隆——! 晴天一声霹雳,不偏不倚的正正好砸在了陈燕鸿的脑袋上! 她眼前一阵恍惚,幸而有身旁宫女及时搀扶才没有软倒在地,颤着声音问道: “这……这怎么可能?!” 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用,偏偏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兄弟,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陈燕鸿原本以为安如峰回来,只是来为皇上送葬的,万万没想到,皇上将他召回,竟还抱着这样不为人知的心思!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怪不得五王爷回来的如此突然,之前没有任何人收到任何消息,恐怕皇上为的就是怕消息走漏出去,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和揣测,继而为了各自的利益对五王爷下毒手,才捂得如此严实的吧! 陈燕鸿惊得脸颊上的肌肉都有些发颤。 小太监哼笑道: “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五王爷乃是陛下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至于皇贵妃娘娘腹中的胎儿……” 他小眼珠一转,瞄了眼陈燕鸿平平的腹部,不无不屑的道: “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就算真的是位小皇子,那敢问,一个还没有从娘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小东西,即便陛下把皇位给了他,他又有什么用呢?是能批阅奏章,处理国事,还是能御驾亲征,征战沙场?” 陈燕鸿低头抹泪: “陛下不会如此苛待我们母子的,若五王爷继位,那我们母子哪还有什么活路?” 小太监笑着宽慰道: “娘娘放心,五王爷宅心仁厚,绝不会苛待兄长留下的遗孀与骨肉,相反,还会看在皇上如此慷慨的份儿上,对娘娘礼遇有加。” 慷慨?他怎么不对自己的孩子慷慨一下呀! 陈燕鸿简直要被这个小太监怄死了,偏偏想发作又没理,只得佯装略带担忧的绵里藏针道: “哎……话是这么说。但,五王爷常年镇守边疆,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就算接过这副担子,怕也是会手忙脚乱的吧?再加上这位又继的名不正言不顺,朝中定会有人不服他,万一发起哗变,五王爷该如何收场?” 哟,当谁不知道她上头还有个当从二品御国大将军的大哥吗? 就凭她大哥……也想用哗变来威胁五王爷? 小太监简直要被这个天真的女人逗笑了,刚想回话,外头就突然匆匆的小跑进一个负责传话的太监,见到他后劈头的第一句话就是: “良公公,岑大人回来了,正在殿外求见陛下!” “噗咳咳……” 小太监一口口水呛进了气管里,咳了老半天才抬起头来,抬手就在对方脑袋上敲了个暴粟,怒喝道: “一惊一乍些什么!本公公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你刚才说什么,岑大人,可是身为青龙军首领的那个岑大人?” 传话太监摸着自己的脑袋喏喏称是。 小太监顿时喜上眉梢!连连道:“快,还不快去请进来!” 说完,还不解气的在那传话太监转身的屁股上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 传话太监忙不迭的去了。 821.第821章 亲者快,仇者痛 本来只说‘岑大人’的话,陈燕鸿还不知道这人是谁。 但良公公一提‘青龙军’,她就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 青龙军的头领——岑寂! 等等……这个人原本不是皇上派去苍国保护叶离枝的吗? 为怕叶离枝回来后,陛下会对她移情别恋,陈燕鸿就写信给大哥,让他趁着帮助苍国打仗之后,去苍国以将丽妃接回的名义,在半路上将她杀害! 然后再伪造成意外事故的假象。 没想到,叶离枝不仅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她身边的青龙军,与大哥带去的人一起,还全部闹起了失踪! 她曾怀疑过这是不是叶离枝提早发现了她大哥的企图,然后将计就计之后,将她大哥偷偷的给除掉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叶离枝身边的青龙军为何也会跟着一起玩失踪? 自叶离枝回来后,陈燕鸿对于她的大哥,其实是一直抱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心态在等待的。 又不敢问皇上,万一皇上问她为何她大哥会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转而去苍国接叶离枝,要她怎么回答,说是为了除掉心头大患? 除掉叶离枝也许皇上不会怪她,但是——去做皇上没有让他去做的事,还是以皇上让他去做的名义,等同于伪造圣旨,将会遭到灭九族的死罪! 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陈燕鸿的胡思乱想。 她回头,就见一群虽然打扮一新,但仍难掩脸上的疲惫与身上的风尘仆仆的男人们,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到达内殿的大门前时,走在最前的英武男人带领一群手下齐齐跪下,对大门旁的小太监道: “劳烦良公公通禀。” “好说,岑大人客气了。” 良公公拂尘一甩,迈着小碎步进了内殿。 陈燕鸿看着跪在女眷们的另一边,与她们相隔甚远的青龙军们,狠狠的咬紧了下唇,心急如焚的想问什么,又怕露了马脚,只得忍着。 青龙军们目不斜视,身姿挺拔的单膝跪地,一股嗜血的杀气如一团浓稠的黑雾般在他们的身周缭绕不去,令人望而生畏。 内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低垂的罗帐后,一抹娇小的身影若隐若现。 自踏进门的那一刻起,小太监就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一般,蹑手蹑脚的来到罗帐之外。 对待皇贵妃时轻蔑而不屑的态度早就一扫而空,他毕恭毕敬的轻声对着罗帐中的人道: “启禀娘娘,殿外有人求见陛下。” “嗯?” 细微的抽泣声猛地一顿,里面的人小小的忙乱了一阵后,才从罗帐之后走了出来。 除却一双红彤彤塞白兔的杏眼外,其他倒是没有什么异常。 “何人?”叶离枝清清嗓子,佯装无事的问。 小太监老老实实的答:“是青龙军的首领——岑大人。” 叶离枝陡然一惊:“是他?他们都回来了?!” 小太监不明所以的道:“是……” 叶离枝脚下微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出去看看了,她对着小太监急急道: “陛下还在睡着,你且代我留在这里照顾他,我出去看看。” “哎?娘娘……” 小太监还没等搞清楚什么状况,叶离枝已经脚下生风,足不沾地的快步走了出去。 小太监摸摸后脑勺,对着她快速消失的背影有些傻眼,暗自嘀咕道:这副急迫的情态,倒真有点去会情郎的感觉…… 却不知,青龙军们曾陪着叶离枝都经历过些什么! 一直在盯着内殿大门的岑寂就见大门一动,帮忙开门的宫女还未完全将大门打开,一抹身影就从里面窜了出来。 “属下参见陛……娘娘?!” 岑寂刚要低头行礼,眼角余光就瞥到那淡色的裙角,抬眸一看,立刻惊讶的改了口。 “太好了!你们没事!” 叶离枝连忙上前几步,将他扶起,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眼,又看了眼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头领们,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一半。 岑寂回过神来后,也很激动,天知道他这么着急赶回来,就是想看看叶离枝回来了没有,有没有受伤。 因为他们沿着叶离枝落下的那条河来来回回的寻了好几遍,还是连个人影都没有找到,只能寄希望于叶离枝早就逃生,且先回宫了。 ——虽然这个假设成真的希望真的很渺小。 相反,她淹死后顺着河道漂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被食肉的鱼儿分食,或者就算上了岸,在回宫的路上饿死以及遇到种种意外的可能性……倒是更大。 但是,上天厚爱!居然让他们的娘娘顺利归来,并且安全无虞,真是老天保佑! 因此,历劫归来的堂堂七尺男儿在看到一只活的叶离枝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不禁红了眼眶,低声道: “属下没事,娘娘也没事,真好……” 要是叶离枝再有点什么事,恐怕他们全部都要出事! 不过这倒是没什么,更主要的是,在叶离枝身边保护了长的时间,他们对于这位有勇有谋、待人和善的娘娘也颇有感情和好感,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别的不说,他们的心里定然会是很难过。 万幸,万幸。 老天还是很爱好人的。 叶离枝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回宫的经历,又问他道: “那你们呢?你们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岑寂咬牙一笑,露出解恨表情,掷地有声的道: “属下率领全部人马,将叛贼陈君龙及其手下全部剿灭!他们伪造圣上口谕不说,还欲对娘娘痛下杀手,简直罪无可恕,死有余辜!” “你说什么——!” 没等叶离枝回话,一道凄厉的女声就撕破了外殿的平静。 陈燕鸿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双目大睁,死死的瞪着岑寂,连说话时的声音都变了调,嘶声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她的表情中一分悲戚、八分愤怒、万分惶恐! 要知道,被皇上‘爱屋及乌’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哥,可是她现在在娘家的唯一靠山! 若陈君龙倒了,那她和腹中的孩子,又要靠谁与五王爷争夺皇位! 822.第822章 好个薄情的人! 别说再说一遍,就算让岑寂再说一万遍,他也不带怕的。 青龙军首领转头看向这个反应过激的女人,尽管因为皇帝病重而故意褪去了色新艳丽的衣裳,但那浮艳华丽的美丽与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自傲却让人很不舒服。 他不动声色的询问叶离枝: “娘娘,这位是……” 叶离枝微微叹了口气,道: “说来话长。她现在的身份是陛下的女人,受陛下封为皇贵妃。” 啧!他们家陛下的品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了? 岑寂腹中暗诽,面上却客气的对着陈燕鸿拱了拱手,道: “属下见过皇贵妃娘娘。那叛贼陈君龙的确是死了,而且是属下亲手所杀,娘娘若是不信,属下即刻便可派人将那叛贼的首级提来,只是因为赶路匆忙,天又渐暖,属下疏于保管,导致那首级到现在为止都有些发臭了……” 听到这话的陈燕鸿直接疯了,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嘶吼道:“我杀了你——!!!” 岑寂被她满面青筋突然暴起的狰狞模样吓了一跳,兔子似的往后一蹦顺便将叶离枝护在身后,皱眉道: “娘娘这是怎的了?莫非是属下哪里说错了不成?” 叶离枝略带无奈的声音自他背后淡淡传来: “皇贵妃姓陈,应该与那陈君龙大将军同出一家吧。” “啊?” 岑寂这下是彻底糊涂了,并深切怀疑他们家陛下不是品味变差了,而是眼睛变瞎了。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二品的大将军了么?!——虽然只是个从二品。 临走之前,他记得陛下还不是个色令智昏的人啊!怎么回来后,他就变了呢? 陈君龙那种心怀叵测的叛贼之所以能一步上天与太阳肩并肩,恐怕与眼前这个美艳……呃,偶尔美艳的女人脱不了干系吧。 岑寂越想越是不对劲,突然回头问: “娘娘,那现在您的身份又是如何呢?” 这种货色都能当皇贵妃了,人见人爱的丽妃娘娘,恐怕早就升为皇后了吧!岑大首领天真的想。 更加无奈的声音响起,叶离枝轻描淡写道:“陛下赐了一纸休书给我。” “啥?!” 眼见着她欲要杀之的对象非但半点没有被她的怒火所吓到,还开小差的回头与丽妃那个贱人嘀嘀咕咕的说起了小话,仿若她这个皇贵妃不存在一般,陈燕鸿险些气炸了肺,跳着脚的尖叫道: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胆敢杀害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本宫要让陛下砍了你!灭你九族!不……灭你全军!” 呵,搞笑呢。 青龙军原本是罗正清老将军一手训练出来的,罗老将军是谁?那是皇帝陛下的外公!亲的!难不成陛下还能糊涂到为了一个叛军而对自家人兵戈相向不成? 岑寂很想捶着胸脯昂首挺胸的对着哭闹不休的女人来一句:有种你就来。 但实际上他做的却是……卑微的拱手低头,声音有些发虚的道: “属下惶恐。” 陈燕鸿憋在胸中的一口恶气这才稍微平复一些,不过仍是心中愤恨,刚要想出点什么办法来狠狠整治他一番解解恨,却听对方又佯装疑惑的道: “不过……属下实在不解,若陈大将军当真是奉了陛下之命前去取丽妃娘娘与我等的性命的,那——丽妃娘娘为何今日却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呢?” 陈燕鸿猛地一噎! 她只知道是对方杀了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却拒绝去想,她的亲哥哥究竟做下过怎样大逆不道的事! 叶离枝怕陈燕鸿会仗势欺人,忙从岑寂的身后绕了出来,一双杏眸如水塘般清澈如镜,直直的望着陈燕鸿道: “敢问皇贵妃娘娘,当初,陛下当真是对妾身起了杀心吗?” 皇帝陛下就躺在内殿里面呢!还没来得及驾崩,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去摇醒他对质一番。 陈燕鸿的眸光闪了闪,含糊敷衍道:“陛下对你,反正早已厌腻……” 叶离枝微微一笑,声音却如淡淡的暮霭笼罩下的河水,清凉而柔润,却顷刻间就浇熄了对方的所有气焰,道: “想要杀我这一个小小的妃子,何必杀鸡用宰牛刀的派遣从二品的大将军过去?只需偷偷跟我身边的青龙军知会一声,他们当中力气最小的那人也能轻而易举的掐死我。所以……帮助苍国打了胜仗,本该凯旋回潮、建功受封的陈大将军,又为何偏要绕道去苍国迎接妾身呢?” 她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却照样让人无话可回。 岑寂声音不大不小的补充道: “陛下就算厌腻了丽妃娘娘,也会好好的养着她,不会昏庸到连一个弱女子都要斩尽杀绝的去杀害,更何况,丽妃娘娘的肚子里,还怀着陛下的亲骨肉呢!” 这句话突然提醒了陈燕鸿什么,她瞄了一眼叶离枝隆起的腹部,忽然恶毒的尖声笑道: “亲骨肉?亲骨肉又怎样,还不照样要下去为陛下陪葬!” 岑寂一惊:“娘娘此话何讲?” 陈燕鸿低头慢慢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不无嘲讽的道: “陛下已经决定将皇位传位给五王爷了,亲骨肉又算个什么?本宫也身怀有孕,不也照样要去为陛下陪葬?而丽妃你,当然也不例外!” 她想,就算她真的要陪那个短命鬼去死,临死前,也要拉上垫背的! 她儿子得不到的东西,别人的儿子……也休想得到! 岑寂心思一转,紧张的情绪慢慢缓和下来,轻松笑道: “皇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我家娘娘不必为陛下陪葬的。” “怎么?难道丽妃不爱陛下吗?好歹,在陛下遇到本宫之前,据说陛下还对丽妃很是疼宠了一阵子呢,没想到丽妃居然是如此的薄情寡义,罔顾了陛下对你的一番厚爱……”陈燕鸿立刻拿出小太监刺她的话来刺叶离枝! 岑寂却是笑得有恃无恐,惊讶道: “难道皇贵妃娘娘还不知道么?陛下,已经将丽妃娘娘给休了,现下,丽妃娘娘不再是丽妃娘娘,只是一介普通民妇罢了,又为何要去为陛下陪葬?” 他不说,陈燕鸿还真的差点忘了这茬! 她的脸色狠狠一白! 直到此刻,她那颗被陛下过度的宠爱麻痹了的心,才隐隐生出一丝后知后觉的可怕念头: 陛下休了叶离枝,到底是出于对她的恨,还是……爱?! 823.第823章 喜欢你,没道理 就在陈燕鸿绞尽脑汁的想要拖叶离枝下水的时候,叶离枝却主动出击了。 她平缓从容的走到外殿一角中摆放的炭盆前,从怀中掏出那卷休书,没有丝毫犹豫与勉强的扔了进去。 “娘娘!” 尽管没有亲眼看到她扔下去的是什么东西,但岑寂的心里就是狠狠一缩,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不要!” “只有女子才喜欢说‘不要’,”叶离枝回头,竟还有心思与他开玩笑,如释重负般的拍拍手,道: “好了,这下休书没了,我又是陛下的丽妃,能够有资格与陛下生死与共了。” 其他人避之惟恐不及的东西,她却求之不得。 陈燕鸿惊疑不定的瞪大了眼睛,又是怀疑她只是在做戏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就算是做戏,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说下此话,等同是立下了誓言,不可更改! 其他嫔妃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的垂下头去,倍觉羞愧。 “岑大人除贼有功,只是陛下现在还在沉睡,等他醒来后,我便遣人知会大人一声,大人且先回去歇息吧,一路赶回,大人怕也是没有休息好。” 叶离枝不想和这些女人纠缠。 尽管知道安如晦并未变心,知道这些女人与他只是逢场作戏。 但是哪怕只是作戏,她亦不想见到她们! 岑寂识趣的低头称是,又忧心忡忡的问道: “那陛下他……” “他会没事的,”叶离枝断然接口,不过顿了顿,仍是在天命难违的无力下,风轻云淡的道: “就算有事,我亦不会让他一人承担。” 岑寂心里一热,恭敬的领命退下。 “站住!” 就在叶离枝抬脚欲要重回内殿时,陈燕鸿忽然低喝出声,趾高气昂的道: “本宫要进去照顾陛下,丽妃在里面呆了这么久,该献的殷勤也都献完了吧?” 叶离枝头也不回的道:“陛下要静养,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说完,人已经径自入了内殿。 “你!你这个……” 陈燕鸿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却被内殿门口的小太监一左一右的挡在门外,小太监不带任何感情的道: “娘娘请回吧,若惊扰了陛下,谁都担待不起。” “你们!” 陈燕鸿指着他们,气得说不出话来,想想看,以前的丽妃在她们面前是个什么奶奶样子?那是任由她们捏圆搓扁,欺负****! 对她,更是言听计从! 不就是在陛下出事之前意外得了一封休书么,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也不见得陛下就还喜欢着她! 不过都是巧合,巧合罢了! 巨大的落差待遇让陈燕鸿憋闷的胸腔都要炸开,却是有气也不敢在这里撒,想起那被人害死的大哥,不禁又是悲从中来,哭天抹泪又满心郁愤的领着一大帮子‘姐妹’走了。 不过,她跟丽妃之间的梁子算是越结越大了,等着瞧吧! 净净琴韵自不知名的地方遥遥传来,飒飒天风从门窗朱墙之外经过,浓浓的树影婆娑,透过窗格在偏殿中定神静虑的人身上留下道道斑驳的光影,隐没了那张娇俏秀丽的玉容。 太医们面面相觑,尽管面对着的不过是一位据说已经被陛下休掉的娘娘,却是谁也不敢在她的面前造次。 良久,殿中才响起女子静沉沉的声音,如大石般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道: “陛下身上的毒……真的无解了吗?” 这已经是她第几次询问了? 没人数得清,但也同样没人胆敢不耐烦。 因为和丽妃有着一层不同寻常的关系,郑云芝不知第几次被众人推出来当炮灰,声音温和,却抵不住内容的残酷道: “是……陛下身上的毒是从小种下,长大后才慢慢侵入肺腑,已然扎根至深,除非遇到绝世的神医,否则的话……我等倾尽身心之力,亦是无力回天。” 绝世的神医? 这世上哪有绝世的神医? 叶离枝疲惫的叹了口气,刚想抬手揉一揉皱的已经有些发疼的眉心,一道灵光就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神医? 神医! 记得霍水曾经对她说过,在凤国,她遇到了一位妙手神医,将她毁掉的脸修复的与常人无异。 既然那么神奇,那么…… 兴许陛下的毒还能够有解? 叶离枝不敢对这位从未谋面的神医抱有太大的幻想,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过也总比根本没有希望的好。 萦绕在心头挥之不散的阴霾总算变得没有那么令人透不过气来,叶离枝站起身来,轻轻的舒出一口气,刚要开口放过这些被她盘问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太医大人们,就见外头忽的跌跌撞撞跑进一个小太监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叶离枝留下负责贴身照顾安如晦的良公公! 一见到叶离枝,良公公就止不住高兴的大喊道:“娘娘,陛下醒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于是太医大人们就看见,一个下午未曾展颜的丽妃娘娘在听闻这话时,眉眼一弯,笑得无比开心与甜美,哪里还有半点不敢让人接近的冷肃。 嘴里却道:“醒了就醒了,如此大惊小怪的作甚?” 话是这么说,但她人已经提起裙摆,难掩热切的朝外走去。 良公公嘿嘿一笑,见她动身连忙赶上前出手搀扶,嘴里连声道: “哎哟您可小心点儿,现在还有着身子呢,慢些走慢些走……” 余下的太医们继续面面相觑。 因为丽妃临走前没有说让他们走还是留,所以一群人继续呆在原地。 良久,郑云芝才从空空如也的门口收回目光,衷心的提议道:“我看丽妃娘娘早就把咱们抛到了脑后……咱们还是散了吧。” “不许动!” 叶离枝刚来到龙床边上,就见醒过来的人掀被起身,欲要下地穿鞋,忙三步并作两步的抢上前去,挡在他的身前急急道: “你需要什么要做什么都尽可跟我说,我帮你去拿去做,太医大人说,你要静养,最好少些走动才行。” 也许是因为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也也许是因为心爱的人失而复得,安如晦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闻言,抬头看她,挑起一边的嘴角坏笑着道: “如厕你也帮我?” 叶离枝小脸一红,忙不迭的侧身让路。 安如晦穿好鞋子,在良公公的搀扶下慢吞吞的起身,经过她的身前时,忽的抬手,从她的侧脸到下巴堪称轻佻的摸了一记。 叶离枝的小心脏猛地一跳。 再抬头时,那臭流氓已经与她擦身而过,心情愉悦的去解决人生大事了。 叶离枝眨眨眼睛,心想:幸好是去之前摸的,不是回来之后…… 824.第824章 得爱且爱 等安如晦净完手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叶离枝还呆立在原本的位置,被他摸过的小脸上晕染出一层极漂亮的淡粉,别样的粉嫩与可口。 他笑着走过去,抬起一条手臂撑在她身后的床柱上,低头看她,戏谑道: “在偷偷的回味些什么呢?” “嗯?” 叶离枝猛然回神,这才发觉两人当下的姿势有多么暧昧,不禁抬起一只小手欲拒还迎的推他: “你身体未愈,快去床上躺着啦!” 那点力气却连安如晦这个有气无力的病人都撼动不了。 他凝眸,深深的看着她,眼中清辉千缕,每一缕都涤荡着动人的柔光,然后越来越是靠近,直到与她呼吸交错,看着她脸蛋越来越是羞红,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心却不由自主的揪痛起来。 要怎么舍弃呢,这样美好的人儿,这份生死难忘的感情。 叶离枝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吻的准备,谁知狠狠挑起了她所有的期待与心跳的男人,却是最终没能如她所愿,而是转而在她耳边低笑道: “还是不要了,我怕把毒过给你。” 什么逻辑? 叶离枝气结的睁开眼睛,扬起小脸望着低眸含笑的男人,忽的用力踮起脚尖,用双手捧住对方的脸,在那淡色的薄唇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随后义正言辞道: “会传染的只有病,没有毒!” 这个可恶的家伙,看着她害羞到不行的样子很好玩吗?她仰头仰的脖子都僵硬了,却连一个吻都换不来? 小心眼的叶离枝眼珠一转,决定报复,抬手便摁上自己的胸口,弯腰皱眉,露出痛苦的神色道: “唔……等等,我胸口突然好痛……” “枝儿!”方才还调戏她调戏的得心应手的男人一下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去扶她,连声问道: “你怎么了?除了胸口还有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很痛?别怕朕就叫太医来……” 只是没等他扬声下令,快要蹲到地上的叶离枝已经抬头,冲他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安如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听到叶离枝喊痛时当胸一箭的感觉还未散去,不禁生气道: “以后不许开这样的玩笑!” 天知道他还真的以为是自己身上的毒连累了她! 叶离枝看着对方背过身去不想理她的傲娇样子,微微一笑,倾身上前讨好的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贴上他的背脊,轻声道: “陛下,我中毒是假的,可你却是真的。我也希望你能有一个如我一般的转折。” 哪里舍得真的跟这个人置气呢? 安如晦缓了缓,覆上她搭在自己腰间的手,一边温柔的摩挲一边没好气的道: “朕可不会做鬼脸。” 叶离枝扑哧一笑,小脸埋进他披散在背后的墨发中蹭了蹭,在淡淡的发香中开口道: “陛下,我已经给霍水写了信,遣人快马加鞭的送去夏国。她认识一位神医,就在凤国,我让她领路,带你去解毒,好不好?” 安如晦叹息道:“那如果这位神医也对我的身上的毒束手无策呢?” 背后的人沉默下来,久久没有说话。 安如晦原本以为她在暗自伤心垂泪,可自己的背上与她脸颊相贴的地方却并未传来任何湿意,不禁有些好奇的回头,却见身后的人正在凝眉深思,小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 他迷惑不解的问:“你在想什么呢?” 叶离枝放开他,一听这话,开始认真的掰着指头数道: “在想以后改嫁的人选啊。嗯……柳星然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有了别的意中人没有。还有五王爷,我记得他小时候也很喜欢我来着,听说你要把皇位传给他,我要是改嫁给他的话,以后岂不是可以继续住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了?花弄影的话……除了以前有点花心以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哦,还有苍漠!这小子不错,身板儿壮,体力又好,长相又英俊,只是有点小,不过也没关系啦,只要对我好就唔……” 忍无可忍的男人伸手就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低头狠狠的吻住,将那些让他七窍生烟的字句全部堵回那张只会气他的小嘴里! 叶离枝在心中偷笑,一脸幸福的环住男人的颈项,温柔而羞涩的回应起这个并不温柔的深吻来。 天空云儿自由,地上河水清静。 夏国的皇宫内却是好一阵鸡飞狗跳。 在接到叶离枝的信后,做事一向雷厉风行、风风火火的霍水当即就让人回信给叶离枝。 信中说,为了节省时间,两方人马可以同时出发,从各自的皇宫前往凤国附近的一处提前约好的秘密据点,等胜利会师后,再挥鞭入凤,寻找那位隐世的神医。 当然,凤国现在可是安如瑾的地盘,他们这两方人马大大咧咧的闯进去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带太多的人,而且在进入凤国之前,一定要经过乔装打扮,扮成普通百姓才行。 总之,这封回信中充满了对于姐夫中毒的深深担忧、对于姐姐的关切问候、以及对于出宫冒险的狂热向往与无比兴奋…… 叶离枝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深切佩服起那个能将她关在宫中那么久的竹小弟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对方的计划倒是不错,与安如晦商量了一下后,叶离枝这方的人马便开始打点行装,准备上路了。 五王爷则留下监国,皇太后怕自家纯洁善良、性情耿直的小儿子受到那些老奸巨猾、口蜜腹剑的大臣们的欺负,果断出山,垂帘听政。 一行人这才放心的打马上路。 数日后,凤国境外的树林中一处猎人留下的废弃小屋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屋内的霍水紧张的出声道:“天王盖地虎?” 屋外的叶离枝无奈的对暗号:“宝塔镇河妖。” 霍水连蹦带跳的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双方都有点愣。 信上说少带点人,所以叶离枝只带了病人——安如晦,以及一名太医——郑云芝,还有负责保护他们安全的岑寂及两名手下。 而霍水那边更简单了,只带了她自己……一个人。 825.第825章 又见凤扬王 “阿青呢?他这么放心让你自己一个人出来?”叶离枝不信邪的探头将不大的小屋环顾了一圈,疑惑问道。 霍水摸着后脑勺尴尬傻笑,道:“嘿、嘿嘿……对啊,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嘛走到哪里都要有人跟着?” 叶离枝眯起眼睛,无声的望着她。 霍水连忙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保证道: “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啦!啊,对了,姐夫不是还要急着去找神医解毒吗?我们这就赶紧走吧,好吗?” 叶离枝眼中的狐疑之色更甚,不过见她没事,眼下又的确急着去为安如晦解毒,便暂时放过了她,道: “好吧,你在前面带路。” 进去凤国之前,已经扮作百姓打扮,穿着粗布衣衫的众人又戴上人皮面具,焕然一新的溜了进去,直奔目的地而去。 大概安如瑾连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此生最恨的两个仇敌不仅有胆子主动闯入他的地盘,还闯的神不知鬼不觉,让他错失了一次绝好的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胆大包天的众人在霍水的带领下,直奔神医居住的林中山洞而去。 如果神医没有搬家的话,那么距离得见神医真颜的时刻,就在不远了! 叶离枝越走越是觉得这里有些熟悉。 她打量着四周,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两边都是茂密的树林,人若藏在里面,路过的行人一般来说是很难发觉的。 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呢…… 对了,逃命的时候! 叶离枝精神一震,记忆的大门一旦打开,所有的往事便如洪水般咆哮着朝她涌来! 她脚步一顿,错乱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收起,心痛的感觉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缠住了她。 脑海中更是不期然的浮现出凤情临死之前的惨状! 凤情……他就是,死在这里! 而害死他的人,却到现在,仍然苟活于世。 说好的要连同他的仇一起报了,到现在,却都变成了一场奢望的空想。 毕竟她答应了安如晦,以后再也不会孤身涉险,插手不该一个女子插手的事。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安如晦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异常,不由担忧的驻足询问。 “没事……只是害怕见到神医以后,神医也无法医治好你……” 叶离枝缓了缓神,下意识的撒了个谎。 她对凤情没有男女之情,所以也不想在安如晦的面前提起凤情,让生病的他更加难受。 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曾放开的男人弯起嘴角笑了笑,面容平凡,眼中的光华却是耀眼,逗她道: “我要是没救了,那不是更好吗?你就可以去改嫁给柳星然、花弄影、苍漠……”大概是小夫妻之间心有灵犀,明明知道凤情早已死去,安如晦还是莫名其妙的记起了他,皱眉道: “要是那个凤扬王没死,我若没了,他肯定第一个跑来把你抢走。” 叶离枝心下一跳,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记起凤情,不过直觉告诉她,这种危险的话题最好不要接,便含糊的敷衍了一句,提步继续往前走去。 神医居住的山洞很是隐蔽,但好在霍水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因此只简单的勘探了一圈,便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入口。 “慕容姐姐就在这里了,我先进去看看,你们稍等。” 话音刚落,她人已经像只小猴一样躬身钻入了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叶离枝怕她出什么意外,与岑寂一左一右的守在洞口,将耳朵竖的老高,仔细的探听着里面的动静,准备稍有不对劲便立即冲进去进行营救。 隐隐的,山洞里面传来一道悦耳又低沉的男声: “饭啊……” “……饭做好了没有?” “你手脚怎么那么慢,本王都快饿死了知不知道!” “等等……有人?!” 最后一句话说的短促又戒备,与先前懒慢悠长的语调截然不同,听的叶离枝与岑寂双双心下一沉。 叶离枝抓紧了手中的帕子,脑海中一片空白,久远的记忆与现实的声音相互交叠,又倏忽分开,那么相似,又那么陌生而遥远。 这男人的声音……不正是……! 就在她惊疑难定的时候,里面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须臾,一道风影自洞中飞掠而出,一个与他们同样做平民打扮的高挑男子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风华正茂,魅惑难言,绝色的眉宇间,还带着那么点睥睨天下的放肆轻狂。 不是凤情,又会是谁? 没等叶离枝吃惊的张大嘴巴,听闯进去的那个不速之客对慕容浅心介绍说来找她的人中有一个叫叶离枝的人的凤情,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探手就灵巧的将叶离枝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随意一扔,蓦地一把就将叶离枝从地上拽了起来,不由分说的便揽入了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搂着她,开心又得意的道: “本王就说,你一定会回来找本王的!” 说完,捏起她的下巴低头便要强吻,在人家的夫君面前可谓是把叶离枝轻薄了个彻底。 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的安如晦瞬间就确定了,这个霸道又无耻的男人,正是本该死翘翘的凤扬王无误! “放肆!” 一柄寒剑闪电般的劈在了凤情那张章鱼嘴之前。 要不是他退的快,恐怕真的要来个‘唇亡齿寒’了。 那剑落空后并未收回,而是继续朝着他急攻而去,逼的凤情不得不暂时放开叶离枝,左躲右闪的往后退去,一转头,好似这才发现除了叶离枝外,这里还有别的活物。 “大焱的陛下?”凤情听着他的声音挑眉,继而毫不惧怕的痞痞一笑,手捂心口肉麻道: “这是枝儿拖家带口的来找我吗?本王真是感动啊……” “做梦!”安如晦手持长剑,用剑尖稳稳的指着他,怒火填充了他身上的无力与困乏,沉声道: “枝儿也是你能叫的?还有,我们来这里,才不是为了找你,而是为了寻一位神医!” “神医?”聪明的凤扬王立刻捕捉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嬉笑道: “既然是来找神医,那肯定是有人要活不下去了,那人是你吗?哈哈,看来本王对枝儿的一片真心终于感动了上天啊!劝你还是别再做垂死挣扎,乖乖的把枝儿让给我,自己回去准备一口好棺材吧!” 要不是因为叶离枝对这个臭男人一片痴心,他凤扬王用得着到现在都没有抱得美人归?! 虽然心里的想法并没有这么恶毒,但凤情就是要这么说,谁叫他对叶离枝的爱一点都不比安如晦少,却得不到叶离枝的一分回应与真心,反倒全都贡献给了安如晦那个混蛋? 他凭什么?! 这不是凤情在要求叶离枝对他回报些什么,也不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而是—— 他怎么看那个姓安名如晦的男人,怎、么、不、顺、眼。 826.第826章 有种你就走 不死不知道,一死吓一跳。 原来他的枝儿已经遭到这么多臭男人的肖想。 统统休想! 安如晦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对准凤情的痛脚往下踩,道: “觊觎别人东西的下场,凤扬王难道还想再尝一次吗?” 凤情脸色一变:“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不是边城莫名其妙遭到强攻,且入城的城门夜半无故大开,堂堂凤国的凤扬王也不至于会败得如此凄惨,最后落得个差点将自己的小命都搭进去的结果不说,连唯一一次可以和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的机会也没了。 这是凤情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事,更是他辉煌的人生史上难以抹灭的耻辱! “想用这个来打击我?安如晦,别太天真!”凤情握紧拳头,磨牙霍霍道: “凤国是我的,也只能是本王的!所有失去的东西,本王将一样一样的、全部夺回来!” 安如晦轻笑一声,表达不屑,顺便将叶离枝拉到自己的身后护好。 叶离枝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感觉这个时候自己跳出去无论为谁说话都会引起一场大战,果断的低头对手指,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正当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时,霍水带着神医有说有笑的从洞里钻出来了。 神经粗大如她,一看到自家向来待人和善的姐夫正拿剑对着别人,也不禁大大的吃了一惊,忙走过去道: “怎么啦怎么啦?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见面就对人家刀剑相向的?这、不太好吧……” 没等叶离枝开口解释,安如晦便淡然出声道: “他想打你姐姐的主意。” 凤情的脖子前立刻又多了一把剑。 凤情勾唇冷笑,毫不在意这些近在咫尺的威胁,冲愣愣站在原地的慕容浅心招小狗似的招招手,命令道: “过来。” 叶离枝顺着他的手臂看去,就见暖暖的日光下,一个毛茸茸的……呃,女子正站在山洞前。 圆圆的眼,圆圆的脸,目光如小动物般闪烁着天真纯挚的洁光,上身套着兽皮坎肩儿,下身围着兽皮裙,内衬简单的粗布衣衫,头戴一顶兽皮帽,顶上还垂着两只猎奇的兔耳朵,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加粗的‘可爱’,就是乍一看,总让人怀疑此地是不是有野兔成精了…… 不过,与霍水相比,她们之间的容貌还真是有着出奇的神似,只是一个像无辜善良的小白兔,另一个,则是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所以说……这位就是传说中神……神医? 要是这张胖嘟嘟圆乎乎的脸蛋没有骗她的话,叶离枝敢打赌,此人绝对不超过二十岁。 身世成谜的神医开口了,声音是比想象中的更加绵软羞怯,细声细气的对着凤情乖乖应答道:“好~”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凤情双手抱胸,睨着对面的安如晦,道: “听说有人病了,要来求医,除了本王对面的这个男人外,其他人,都可以医,只有他,不可以……” “呃……” “不行!” 一听这话,叶离枝马上跳了出来,急急道: “凤情,你太过分了!人命关天,你怎么能……” 凤情竖起修长的一指,轻轻的摇了摇,扫向她的视线危险而炽热,别有深意道: “莫急,本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呢。要是想医他,也可以,你留下,做报酬,如何?” 安如晦拉着叶离枝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姐夫!”霍水大急,连忙收剑跟上。 凤情在他们身后抖着腿笑得得瑟,老神在在道: “你走啊!连宫里的太医们都治不好的病,别指望会有活路了,反正你也时日无多,就算此时带走了她,日后,本王也是要亲自去将她‘接’回到本王身边的!” 安如晦脚步一顿,额上青筋根根暴起。 叶离枝忙进言道: “救命要紧!再说,你还不相信我吗?他会说那些话,估计也只是为了气你,但神医又不是他,说不定,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安如晦不知想到了什么,缓了缓,才低声道: “我信你。” 走了固然爽快,可是后患无穷,不走固然憋屈,可是能够活命。 大焱陛下可是个能伸能屈的人,为了日后能够好好的保护自己的爱人不被其他任何人形的禽兽染指,此时憋屈一时,又有何妨? 安如晦回头,瞪向那个一身粗衣也掩不住细致风流的男人,咬牙道: “凤情,咱们走着瞧。” 凤情仰天大笑。 跟着神医进了山洞,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小小的洞口内,居然会藏着一个如此空旷宽敞的空间。 几盏壁灯散发着幽幽的亮光,勉强驱散了里面不见日光的黑暗,一处石桌上,摆了几盘刚做好不久的小菜,以及两碗白米饭。 慕容浅心脸蛋红红的解释道: “那个……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们要来,所以……只做了这么点饭。不过没关系,你们稍等,我再去做。” “不用麻烦了!”叶离枝忙拉住她,笑道: “我们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吃过了!所以,你们吃吧,我们坐下歇歇就好。” 这里面有很多天然的石凳,隐约还能听见有滴答的水声在偌大的洞中清莹回响,倒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那好吧。” 慕容浅心隐居太久,也不懂得人情世故,很是听话的坐了下来,眼巴巴的等着凤情也在对面落座后,才敢拾起筷子,低头扒饭。 叶离枝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的一举一动。 按理说,凤情会出现在一位神医身边,就表示当初重伤难治的他,是因为慕容浅心的出现才得以捞回了一条小命。 可是!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对人家颐指气使、呼来喝去不说,这位神医对他更是百依百顺,乖顺的跟只小羊羔子似的,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当初救人的人该是凤情才对! 所以……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正暗搓搓的思忖间,蓦地,一只烤的油亮亮的鸡腿冷不防的凑到了她的唇边。 抬头,是凤某人一个浅笑便能颠倒众生的脸,他道: “喏,这是给你肚子里的小混蛋的加餐饭。” 827.第827章 调戏别人老婆日常 就坐在叶离枝身旁的小混蛋他爹冷冷发声道: “别吃。谁知道吃了以后会不会失忆呢?” 凤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叶离枝干笑着打圆场道: “那个……有点油腻,我怕是吃不下的,谢谢你的好意了。” 强行让叶离枝失忆那件事的确是凤情理亏,因此他倒是没再勉强她,收回手来,狠狠的在鸡腿上咬了一口,好像正在吃的不是鸡的腿,而是安如晦身上的肉一样。 安如晦不痛不痒的抿唇一笑。 饭毕,慕容浅心为安如晦诊脉。 结果当然是和太医们没有两样,不过不同的是,太医们只会摇头叹息,这只兔子精的双眸却仍是莹彩烁烁,把完脉后便自顾自的陷入了沉思,嘴中还念念有词,离得近了听,才知道念的都是一些药品名称。 叶离枝不敢打扰她,担忧的看向端坐在石桌旁的安如晦。 安如晦对她回以抚慰一笑。 两人旁若无人的眼神互动默契而温馨,让插不进去的凤情看的一阵脸色阴沉。 不过,知难而退绝对不是凤扬王的本色,凤扬王的人生宗旨是—— 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势在必得的烈焰在他的瞳孔中灼灼燃烧,似两丛黑色的火焰。 “倒是有方子可解,”慕容浅心柔柔细细的声音打断了他暗黑的瞎想,一句话,便让在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脸上放晴。 叶离枝激动道:“真的吗?是彻底根除吗?!” “嗯。不过……”望着所有因为她的转折而屏息以待的人,慕容浅心的小兔牙一龇,笑得格外天真可爱道: “不过有味药引我没有,必须要到别处去找才行。我知道它在哪,可这位公子身上的毒已经迫在眉睫,根本坚持不到那里,所以,在去之前,我需要先对他诊治一番,暂时遏止住毒素发作才行。” 叶离枝大大的松了口气,干脆道:“没问题!” “那这位公子这边请吧。” 慕容浅心起身,将安如晦等人引去了一间石室。 安如晦随着慕容浅心进去了,其他人则站在外面等。 凤情靠在石壁上,看着叶离枝扒着门口伸长脖子朝着里面探头探脑的样子,心下不满,立时挑起话题,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道: “上次一别,你们都去了哪里?” “嗯?”叶离枝回神,想了想,才道: “我带着御儿回了大焱,至于你的手下……则带着你的妾室与儿子去了夏国。” 凤情眉眼一弯,道:“真是个不错的消息。” 他身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不过因为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手下逃难之后都去了哪里,因此不敢随意冒头,怕被安如瑾的人发现,继而将他再次赶尽杀绝。 现下知道了自己的人去了哪里,将来想要东山再起,也有了行进的目标了。 “看到我没死,你开心吗?”凤情斜眸瞥了一眼一直戒备的盯着他的霍水,站在原地没动,话题却拐了个弯,转向了暧昧不明的方向。 连带着说话的音调,都变得低而沉缓,说不出的磁性惑人。 霍水恍惚间好似看见有无数粉红泡泡自这个男人的背后冉冉升起啊升起…… 但这些粉红泡泡很快被叶离枝接下来的话一语粉碎: 她笑眯眯的表示:这个坑人家才不跳,慢悠悠的道: “活着,自然是比死去要好的,怎能不让人开心?” 却不知,男人对于不肯上钩的鱼儿,才最感兴趣。 凤情轻笑一声,低沉的嗓音带着丝丝的蛊惑,道: “没事。本王知道你在你的夫君面前,不敢对本王表达太多的喜欢,这样就够了。” 一旁一边充当侍卫一边围观看热闹的霍女侠表示——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叶离枝轻咳一声,机智的转移话题道: “我比较好奇的是,面对着救下自己的恩人,王爷为何对人家态度如此之恶劣?这其中可有什么隐情?” 凤情笑得特别灿烂,道:“因为她不是你啊~” 霍水手中的长剑‘嗡’的一声震响。 凤情识趣的收敛了些,倒不是怕谁,而是不愿在喜欢的人面前和一个小丫头片子斤斤计较,那样有失风度,便道: “哼,她的确是救了本王没错,可也差点再次害死本王。” 叶离枝皱眉:“怎么说?” 想起那段痛不欲生的往事,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凤扬王都有些心有余悸。 他没好气的道: “这货用错了一味药,害我每天痛的生不如死,幸亏福大命大,才撑到了她终于发现自己的错误的时候,在本王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将本王从鬼门关前带了回来。因此,她虽救了本王,但本王没有杀了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叶离枝咽了口口水,开始担心起里面的安如晦来。 这位神医……感觉有点不靠谱啊…… 不过,这里最不靠谱的人,当属就站在她对面的凤扬王! 天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让她对慕容浅心的医术产生怀疑,继而错过了这次救治安如晦的绝佳机会…… 所以叶离枝倒是没有急着进去做什么,而是道: “王爷今日能好好的站在这里,足以证明慕容姑娘的医术高超,妙手回春,令人佩服。” 见鱼儿再次不上钩,凤情低低一笑,打趣道: “这世上聪明的女子很多,可如你这般聪明的,本王却只见过一个。” 叶离枝拱手,敷衍道:“王爷过奖。” 凤情调整了下姿势,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一本正经道: “本王不是在夸你,而是在告诉你,除了你之外,本王谁也看不上。” “噗……” 正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囊仰头喝水的霍水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这凤扬王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调戏她的姐姐会死吗!!! 还有这情话说的跟喝水似的,连思考都不用,该夸他相当有水准吗?简直是手到拈来! 霍水果断拉着叶离枝往后退了一步,离对面的危险物品远一点。 恰在此时,安如晦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霍水的举动时,脸色登时就是一黑,扭头望向风情,怀疑的质问道: “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凤扬王无辜摊手,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一听这话,霍水顿时气得哇哇大叫,道: “他是什么都没做,可也什么不该说的都说了!” 828.第828章 明争暗斗 宽袖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安如晦强按下想要将某人一拳揍到天边去的冲动,阴沉道: “凤扬王趁人之危,夺人之美,可是君子所为?” 凤情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下颌微抬,姿态不驯而蛮妄道: “本王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本王想做的是枭雄,可以肆无忌惮的侵略、掳获自己想要的一切,那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呢!你说是不是啊,伪君子?” “伪君子也总比你这个真小人好!” “哈哈……本王就是小人,本王敢承认,可是你呢?你敢承认自己是伪君子吗?” “……” 叶离枝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已经有些习惯这两个大男人像小孩子一样斗嘴了,搓揉着因为赶路疲惫而有些沉重的眼皮问: “为何这么快就出来了?决定好什么时候要出发去寻那味药引了么?” 跟在安如晦身后出现的慕容浅心怯怯的应道: “原本我是想为这位公子施针来着,不过试了几味药,发现对于遏制毒性很有些效果,便暂时作罢。接下来的几日都可用药来暂时抑制,等药效失去作用后,我再施针。当然,药引是越快找到越好,我问过这位公子了,这位公子说,即刻便可上路。” 马车再宽敞也架不住整日整日的窝在里面,尽管叶离枝很想找个比较安定的地方好好休息一阵,但为了安如晦着想,仍是俐落的答应道: “好,咱们马上就走。” “慢着。” 安如晦却是眼疾手快的拉住她的胳膊,看着她清澈双眸中隐隐的血丝,再低头看看她已然明显显怀的肚子,明明是最该好好休养的时期,却为了他而不惧颠簸,四处奔波。 愧疚、感动与酸涩便如一根根的红线般,紧紧的缠缚住了他的心。 安如晦低声道:“今晚,不走了,等在这里歇一晚再走吧。” 叶离枝着急:“可……” “哪有什么可是!”凤情也立即发现了她的不对劲,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的下令道: “你给我乖乖的休息好了再走!别那个谁身上的毒还没解,你又倒下了,存心给人家慕容神医找麻烦是不是?” 刚刚还在吵架的两家伙倒是出奇的意见一致了起来。 而叶离枝最不想的就是成为别人的麻烦或累赘。 她斜睨了一眼这个似乎总能精准的捏住别人的软肋的男人,不清不愿的嘟嘴道: “那好吧……” 其实在马车上也是可以休息的,不过质量不如在陆地上比较好而已。 叶离枝也怕到头来还要安如晦反过来操心照顾自己,便抓紧时间,捧着肚子温顺的跟着慕容神医去寻地方睡觉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天色全黑。 洞中无日月,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洞口斜射而入,勉强的照亮了一小片凹凸不平的土地。 现下,连那几缕光亮也寻不见了,只剩下壁灯还在不知疲倦的燃烧着,幽幽轻晃。 一行人分为两桌,围着石桌吃晚饭。 临出宫时虽然忘记带御厨,但叶离枝让人提早备下的干粮却是很丰盛,再加上慕容神医不仅医术好,厨艺也不错,因此这顿饭倒是成为了凤情自从来到这里后,吃过的最好的一顿饭。 不过,凤扬王可半点都不觉得开心。 他冷眼看着坐在对面的安如晦动作温柔的为叶离枝夹菜舀汤,‘唰’的亮出一双公筷,也跟着有样学样的为叶离枝夹菜。 “来来来,吃这个,这个好吃!” “尝尝这道蒸鲜鱼,可鲜了,一点都不腥!” “还有这个酒香豆干,这可是慕容的拿手好菜,你一定要试一试!” 正吃的眉开眼笑的叶离枝举着筷子,僵住了。 就见她面前摆放的小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很快变成了一座小小的食物山,山的尖端还搭了一片切的薄薄的瘦肉。 霍水对着石桌上少了一半的食物目瞪口呆。 她万万没想到武功竟然还可以用在抢食上面啊摔! 这太犯规了!早知道她也来! “呃……”叶离枝动作僵硬的夹起最上面的那片瘦肉,慢吞吞的塞进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干笑道: “王爷的心意我已心领了。只是这么多……我实在吃不完,不如大家一起来吃吧,来……” 她也取来一双未用过的筷子,将碗中的食物分发给众人,还不忘亲自为凤情夹了一块肉排骨作为答谢,饭桌上凝滞的气氛这才重新缓缓流动起来。 凤情低头在那块排骨上狠狠的咬了一口,吃的一脸享受和幸福,故意歪着脑袋炫耀似的看向安如晦。 对方则动了动唇,无声的送给了他两个字: 幼稚。 叶离枝觉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晚饭过后便可出发,但安如晦以夜路危险而难行为借口,硬是让她在山洞中留宿了一夜。 第二日的早饭后,众人才从窄矮的幽穴中一个接一个的钻了出来。 天光熹微,晨风凉爽,吹的醒来不久还有些睡意的众人精神一震,纷纷觉得清醒了不少。 “既然慕容姑娘知道在哪,便让慕容姑娘的马车在前引路吧。” 安如晦让人将那辆来时特别准备的空置的马车打马领到前方,对着慕容浅心如是道。 慕容浅心紧了紧自己斜跨在肩头的小包袱,望着前方未知的路,圆圆的大眼中流露出几分从未出过远门的害怕与期待,不过看看熟识的霍水,再看看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凤情,心下定了定,听话的点点头,转身朝着那辆马车走去。 安如晦又头疼的看向凤情,本以为对方会死皮赖脸的跟叶离枝坐同一辆马车,谁知却看到对方正盯着撩起裙摆准备上马车的叶离枝眉心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掩嘴低咳了一声,道:“不知凤扬王要乘坐哪一辆马车?” 来的时候他们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空置,还有一辆是装载干粮、衣服以及日常用品等杂物用的。 霍水、岑寂及两个手下都是骑马,郑太医则独自占领装载货物的马车优哉游哉,一路上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一点出格的事情都没做,和岑寂的两个手下一起做了隐形人,只打算在主子有需要的时候现身。 ——绝不给他的叶姐姐添一丁点的麻烦。 这三辆马车倒是都不小,可以任由凤情选择。 凤情瞥了一眼他明显戒备的目光,一只手悠悠抬起,吊人胃口似的在三辆马车上都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开头第一辆马车身上,道: “就这个吧。” 829.第829章 爱深似海,心细如发 刚刚在马车中坐定的慕容浅心一脸惊吓的望着撩开车帘,毫无征兆的闯入的高大男人。 “你……?” 奇怪,这人不是喜欢叶姑娘吗,怎会选择和自己同乘一辆马车? 没有理会呆呆楞楞的慕容浅心,凤情进来后便兀自靠着车壁坐了下来,双手抱胸,两条修直的长腿一条伸直抵着另一边的车壁,一条随意的曲起,姿态悠闲,侧脸却是冷酷。 车窗外春光大好,微风轻送。 车厢内的温度却一路飙至冰点以下。 慕容浅心默默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的挪动着屁|股,力求离那个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的危险动物远一点、再远一点…… “交给你一个任务,务必要给我查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凤情突然出声,惊得慕容浅心一个没坐稳,险些歪倒一边去。 她连忙扶住车壁,结结巴巴的道: “什、什么任务?” 看这男人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该不会是要她去杀人放火吧? 凤情用力的闭了闭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叶离枝走路时那别扭的姿势,和明显不怎么协调的双腿,一颗心再次往下猛地一沉,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杀气,森冷凛冽道: “找个机会去给叶离枝把把脉,她现下身怀有孕,随意一个借口就能得逞。再套套她的话,问问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又是什么原因、或者谁造成的?!” 慕容浅心被他过于阴狠的语调吓了一跳,忙追问道: “叶姑娘怎么了?是被人欺负了吗?” 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暴虐的情绪一层层的漫上来,又一层层的退下去,良久,凤情才再次应声道: “我怀疑……她的双腿,出了问题。” 其实,叶离枝的双腿的确是有问题。 但搁在平常却鲜少能够有人看得出来,因为,只有当她保持一个姿势过久的时候,被冻坏的双腿才会慢慢失去知觉,直到影响她的行为和行动。 因为睡了一整晚刚刚起床不久,所以上马车时,才被凤情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异常,继而展开强大的脑洞,猜测出种种残虐画面,继而将他的怒气全部引爆。 ……那个安如晦,就是这么照顾叶离枝的? 凤情在心中暗暗发狠,要是被慕容浅心诊出叶离枝的身体有任何问题,他绝饶不了他! ——管他是谁,照杀不误! 因为用错了药而对他心怀内疚、言听计从的慕容浅心只好唯唯诺诺的全部应下。 机会很快便来了。 车马行了一天,傍晚时才停了下来,众人在路边寻了一块空地打算露宿一夜,天亮时再继续赶路。 原本晴朗的天空早已变了颜色。 不知何时,下起了沥沥小雨,潮湿阴冷的风呼呼的吹起,随着温度骤降的夜晚而更添凄寒。 骑马的人将马儿拴好后,纷纷躲进马车中避雨。 凤情以马车中男人太多为由,将慕容浅心踢去了叶离枝所在的马车。 上车时,慕容浅心就见坐在马车中的叶离枝正在轻揉慢压着自己的双腿,动作散漫好似这只是个无聊时无意识下做的动作。 实际上,她的额上早已布满了细细的冷汗,脸色发白,借着夜色的掩护,才没有让正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爱人发觉自己的异常。 医者的天职让慕容浅心立刻丢掉了单独会见不熟之人的扭捏与畏惧,连忙轻手轻脚的凑过去,关切的低声询问道: “叶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太过专注于双腿上传来的痛苦的叶离枝猛地回神,抬头一见是她,才稍稍的松了口气,慌忙收回手道: “没、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酸,可能是坐马车坐的太久了吧,哈哈……” “这样啊……”慕容浅心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道: “既然如此,不如我来为叶姑娘揉一揉吧,我是大夫,肯定要比叶姑娘自己来的效果好,好不好?” 叶离枝不着痕迹的抬袖抹去额上的冷汗,想着让她揉一揉也察觉不出什么,便爽快的答应道: “好啊,那就有劳慕容姑娘了。” 慕容浅心便在她的双腿旁边跪坐下来,开始下手力道适中的揉揉捏捏。 不得不说专业的就是比她这个业余的强,没几下,那如万针穿骨般的疼痛便缓解了大半。 慕容浅心想起凤情交给她的任务,状似无意的轻声道: “叶姑娘的双腿以前是不是受过伤?” “啊?”叶离枝立刻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慕容浅心却没有理会她言不由衷的答案,一双灵巧的小手一寸一寸的从大腿捏到小腿,又从小腿揉到大腿,心中已经大概有数。 她轻浅一笑,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在黯淡的光线下更显干净与无辜,像只无害的小动物一般,可以让人轻而易举的放下所有防备。 她道:“那也许是不小心受寒了吧。受寒的滋味儿可不好受,无论是腿,还是身上的其他部位,都会在雨雪阴冷天气到来之前或到来之时,酸疼难当,应当好好调理才行哪。” 叶离枝转头看了安如晦一眼,见对方并未有醒来的迹象,才极小声的应道: “嗯……我知道啦……” “叶姑娘真的是‘不小心’受的寒吗?”慕容浅心眨巴着一双纯澈无垢的圆眼睛好奇的望着她,毫无心计的问道: “如果是‘不小心’的话,程度应该没有那么严重才对,你要知道,我是大夫,你根本瞒不了我的。说出病因,我才能够更好的为你找到正确的治疗方法呀~” 不得不说,凤情派这么一个毫无威胁的家伙来套叶离枝的话,真是再合适不过。 因为当你面对着的是一只比小兔还要无害的家伙时,不知不觉间,便会打开心扉,产生倾诉的欲望,继而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来。 反正对方只是一个隐世的神医,就算知道了再大的秘密,也不会去做什么的。 叶离枝交代的差不多时,才蓦地醒悟过来,一下抓住她的手道: “那个……我对你说的这些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还有我的腿,就拜托慕容姑娘了!不过,我不希望我的夫君因此而为我担心,他并不知晓我的腿并未医好的这件事,所以,也请不要向他透露一点点的消息,可以吗?” 830.第830章 没那么简单 “可以呀~”慕容浅心真诚的答应着,紧跟着又道: “叶姑娘再让我把把脉吧,若是身体还有什么别的隐疾,也好一并解决,不让你的夫君担心。” “好,多谢了。” 叶离枝一点疑心也没有的撩起袖子,露出手腕。 却不料,这个满脸真挚、满眼清纯的小神医,一离开她的马车,就将她出卖了个干净。 第二天重新上路时,凤情已经知道了所有慕容浅心所知道的。 他将拳头捏的咯嘣咯嘣直响,冷笑连连道: “好啊,好一个在雪地里跪一整天,好一个胎儿不稳,曾险些小产,好一个积郁成疾,身虚体弱……这就是安如晦对她的‘爱’?呵,呵呵……真是感天动地啊,你说是不是,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挑,带着无尽的杀意与愤恨。 慕容浅心胆怯的缩缩脖子,害怕的问: “你……你待如何?” 凤情很认真的问: “你是神医,你告诉我,人怎么死……才最痛苦?” 一滴冷汗滑过鬓角,慕容浅心不敢在这种时候敷衍他,也跟着认真的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 “肉体之痛,止于肉体。唯有内心之痛,才会延绵不绝,永世难忘,甚至轮回不休。俗语说,人生有四苦——看不透,输不起,舍不得,放不下。于我来讲,我觉得‘舍不得’与‘放不下’最为痛苦,尤其是当你知道你必须舍弃的时候,当真是生不如死,堪比凌迟。” 说着说着,慕容浅心便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与爹爹死去时,自己那段暗无天日、孤独难眠的日子,眼眶不由得红了红,流露出与有痛焉的哀伤。 不过,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却是为了阻止凤情去做傻事。 要知道,对方可是大焱的皇帝!他若是真的一个冲动之下把人家给杀了,那他自己,恐怕也命不久矣。 凤情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的疯狂和嗜血渐渐平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令人不安与惶恐的森冷与绝情。 他摸着下巴沉吟道: “你说的,倒是很有些道理。安如晦那个混账如此对她,我可绝不能轻饶了他才是……” 慕容浅心深知对方是个绝对说到做到、心狠手辣、心黑手狠的人,怕因为自己而使事情的发展方向变得更加糟糕,不禁哆嗦着嘴唇道: “你、你别急着冲动啊,万、万一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隐情?” 凤情哼了一声,浓密的长睫下,凶光毕露,一字一字道: “无论他有什么隐情,这样对待一个深爱着他、还正在为他生儿育女的弱女子,他就——罪、无、可、恕!” 得到的人很少懂得珍惜,得不到的人永远在骚动。 也许,这就是人生四苦中的‘看不透’吧。 欲要折磨别人的同时,凤扬王又何尝不是在折磨着自己呢? 慕容浅心轻轻地叹了口气,暗自祈祷自己能够活着回到山洞中,继续过自己的隐居日子。 毕竟,呜呜……外面的世界太口怕了! 赶在药效和施针双管齐下之下都快要失去作用之前,慕容浅心小手一抬,指着前方的与季节格格不入的翠绿的大山,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话: “到了。就在前面。” 在这一路上动不动就跑得不见踪影的霍水当即欢呼起来: “太好了,终于到了,姐夫有救了!” “呃……阿水别高兴的太早,”慕容浅心顶着所有人因为这句话而瞬间向她投来的注目礼,吃力的继续道: “因为……我想要的灵草,已生长千年,我只在书中见过对它的记载,书中写,奇宝都有灵兽守护,所以,想要得到灵草,我们必须要先想办法打败灵兽才行。” 没想到霍水不仅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愈发兴奋道: “灵兽?!太棒了!我的长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你的阿青也已经饥渴难耐了,难耐的想要收拾你,”叶离枝一巴掌将霍水从马上拍下来,蹙眉道: “情况还没有搞清楚呢,你去做什么,送死?” 霍女侠的小嘴登时撅的老高,委屈兮兮的看着化身为女霸王的叶姐姐,忽闪忽闪的猫眼中写满了欲求不满—— 欲要出战却被拒绝的不满。 慕容浅心掩嘴一笑,笑完之后又认真的赞同道: “叶姑娘说的极是。既然灵草已生长千年,那么灵兽又寿命几何?想要打败它恐怕不会太容易,阿水切莫一时冲动,枉送了性命,那便得不偿失了。不如咱们就在山脚下住下,派几个人悄悄上山打探一番,寻到灵兽,并尽快摸清它的弱点之后再行进攻,想必胜算会比较大一些。” 叶离枝支起手臂,敲着下巴道: “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虽然他无恶不作、十恶不赦,但不得不说,他制造出来的那些东西,除了祸国殃民以外,其实,还是有一些好处的。” 凤情眼睛一亮,与霍水几乎是同时喊出声道:“火药!” “没错,”叶离枝叹气:“可惜,我们走的太过匆忙,再加上根本不知道有灵兽的存在,所以根本没有准备。” 凭借火药的超凡威力,别说一只灵兽,就算是一家灵兽,都能给它炸的片甲不留。 没想到慕容浅心却否决了他们的想法,道: “火药固然厉害,可是炸死灵兽之后,灵草固然也会受到波及,我要的是整株的灵草,哪怕只是少一片叶子,都不行。” 凤情不满的瞥她一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慕容浅心委屈的低头揪扯起自己的衣角。 叶离枝回头看了眼行在中间的那辆宽大的马车,随着时日的流逝,安如晦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 所以就算不能用火药,为了打败灵兽获取灵草,她也将——不惜任何代价! 凤情看着她看向马车——确切的说是看向躺在马车中的那人时那温柔而决绝的目光,形状优美的薄唇悄悄的挑起一道阴冷弧度。 大伙儿按照神医的吩咐在山脚下暂住下来。 当天,岑寂便自告奋勇的带着两名手下进山寻找灵草,外加刺探灵兽的底细去了。 831.第831章 一筹莫展 此地身处深山野谷,云烟缭绕,透过云烟望去,一道七彩缤纷的彩虹桥横跨在山溪之上,忽隐忽现,似有似无,恍若在虚空中飞腾。 叶离枝坐在车辕上,正对着那道奇景出神时,眼前蓦地多出了一碗散发着腾腾热气与浓浓鲜香的鲤鱼粥。 凤扬王屈尊降贵的当起了贴身随侍,笑眯眯道: “我记得你爱吃鱼。这鲤鱼粥不仅好吃,而且听慕容庸医说,它还可以安胎、止血、消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吃吃看吧。” 温度适中的碗壁贴在微凉的掌心,温暖了乍暖还寒时节有些发冷的四肢百骸。 叶离枝抿唇一笑,道: “什么慕容庸医,人家是神医好不好。” “是吗?” 凤情毫不见外的跳上车辕,与她肩并肩而坐,抬目望向远方,有些惆怅的道: “如果她是神医的话,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医好本王的情伤呢?” 叶离枝顿时觉得捧在手中的鲤鱼粥变得烫手起来。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道: “王爷何必如此执着呢?这天底下的女子千千万,总有一个,是能够与王爷相伴一生、恩爱白首的,何苦?” 凤情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问: “那这世上的男子亦万万千,你又何苦只钟情于马车里的那一个,而不肯换成本王来爱呢?” 叶离枝被他噎的无言以对,良久,才缓缓道: “至少,我选对了人。” 凤情对此表示坚定的怀疑。 嗅着自身边人身上传来的阵阵她独有的清甜香气,凤扬王有些心猿意马的道: “还记得那段在凤国的日子吗?那是本王此生过的最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了……” 他说着,眼神悠远,笑容甜蜜。 叶离枝却是毫不客气的嗤笑一声,道: “王爷是指那段我被人卑鄙的夺走了所有记忆,继而被人骗得团团转,一无所有、六亲不认的那段时日吗?那真是我这辈子过的最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了。” 凤情扭头,小孩子般不服气的低喊道: “如果你肯把爱分给本王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的话,本王也不至于会选择这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择手段的方式来得到你!还有,本王到底哪里不如他,让你对他痴情至此,却对本王视若无睹、置若罔闻?!” 叶离枝粉颊轻陷,默然而笑,缓缓道: “可否问王爷一个问题?” 凤情不解:“什么?” “若是我想亲手报仇,敌人却强大又凶狠,王爷待如何?” 凤情当机立断道:“不许去!万一你有什么闪失,岂不是要本王心疼死?如果你非要去的话,本王就算是用绑的,也要将你强留在本王身边!” 叶离枝摇头低笑,声音又轻又软的道: “可是有个人,宁愿自己孤枕难眠、提心吊胆,也不愿我愿望落空,此生留憾。他了解我,比我自己更甚,了解我所有的苦衷与心事,你说,我是选你,还是选他?” 独断专行的凤情完全无法理解这样的男人。 可是自己与他一比,就显得自己格外的自私与独裁,完全不在乎叶离枝内心的真实想法。 从表面上来看,自己的做法,好像全部都是为了她着想、为了她好才会这般狠心强留她的。 可是实际上,自己却只是用自己的想法绑架了她,还是以爱的借口。 爱……多么华丽而动人的字眼啊! 凤情不甘的冷哼:“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安如晦吧?” 叶离枝微笑点头。 凤情眼中冷意更甚,别有深意的道: “本王也许永远都做不到如他那般体贴你。但是你真的确定,他之所以敢让你去涉险,是体谅你,而不是故意让你去送死?” “怎么会?!”叶离枝惊愕:“陛下待我真心实意,王爷怎会这样想?” 凤情却已跳下车辕,只丢下一句耐人寻味的:“别以为你不说,本王就什么都不知道。”后,便扬长而去。 只留下叶离枝捧着粥碗,一脸迷茫。 前去探路的岑寂等人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来了。 去的时候雄赳赳气昂昂,回来的时候,却是各个两股站站,面如土色。 在灯笼的映照下,一张张脸活像刚刚见了鬼似的难看。 叶离枝担忧的询问道: “这是怎的了,是遭遇了什么?灵兽有那么可怕吗?” 岑寂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身子明显不稳的轻晃了一下后,才嗓音干涩的道: “回娘娘,属下……属下等的确见到了灵兽,那灵兽也着实可怕!它是一条不知有多长的巨蟒,周身覆盖着银色的鳞片,就盘在一株小草周围。那周围说也奇怪,明明这山上苍翠欲滴,生了大片的树木、野草和野花,却唯独只有巨蟒盘亘的地方寸草不生,只生了被它圈住的那株小草……” 慕容浅心听到这里,已经迫不及待的跳起来叫道: “那株草就是我们要找的灵草!” 可惜在场的除了她和懂医的郑云芝之外,没有人因为找到了灵草而高兴的起来。 连青龙军的头领都被吓成了这副模样,可以想象,那条巨蟒是有多么的可怕,说不定一张嘴,就能生吞下好几个人去,更遑论去打败它了。 岑寂提议道: “不如,我们派个人当诱饵,先去引开它,这样,我们便可以趁着它不在的时候,将灵草摘回来了。属下不才,愿以身相试!” “试什么?试试看给禽兽当晚饭是个什么滋味儿么?”叶离枝苦恼的捏了捏眉心,道: “先不说那条巨蟒对我们这些‘诱饵’感不感兴趣,就算是感兴趣,被成功的引开了,那个被当作诱饵的人,恐怕也逃不过真的成为诱饵的命运。” 钓鱼的时候,诱饵都是会被鱼儿吃掉的,如此,才能上钩。 岑寂忠心耿耿的拱手道:“为陛下,属下甘愿一死!请娘娘恩准!” 叶离枝甩袖转身,明显不想恩什么准。 霍水跳出来道:“姐姐,不如让我去瞧瞧吧,说不定可以瞧出什么门道来呢!” 叶离枝拧眉道:“等你长得比巨蟒还长的时候再说。” 霍水捂脸败退。 可是站在这里的,除了岑寂及手下和霍水外,还有一个人是武功高手。 可惜这个武功高手却只是站在原地,袖手旁观。 看着叶离枝沉思的眉眼与纠结的神情,他眼眸微微一黯。 慕容浅心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便如刀子般,直贯入他柔软的心脏。 832.第832章 夜不寐 为了救一个人,而去牺牲别人,甚至是别的‘一些’人,是叶离枝绝对不会去做的事。 因此,束手无策之下,她只好命令所有人呆在原地待命,另想他法。 为了防止岑寂等人趁着夜黑偷跑上山私自与巨蟒搏斗,她还主动负担起了守夜的任务,上半夜她守,下半夜郑云芝来,坚决不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好战分子,和热血莽撞的忠心手下任何偷溜出去的机会。 是夜,月光照射下来,地上好像铺上了一层霜雪那样的白,乌鸦早已安静的栖息在树上,百兽安眠,天地间一派宁静祥和。 蓦地,从中间的马车上跃下一道修长身影,动作不大,却并未故意隐藏自己的行踪,踩着一地月光,如鬼魅般的朝着正倚靠在火堆旁的大树上打瞌睡的郑云芝走去。 直到感觉一股压力如实质般的朝着自己倾倒而下,郑云芝才猛然惊醒过来,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冷冽豔眸,于暗夜中散发着魅惑妖娆、却又致命危险的光。 不过深更半夜的,无论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长得是有多么勾魂夺魄,其效果都与恶鬼无异,郑云芝大惊之下,张嘴就要惊叫出声,却被对方一掌捂在嘴上,结结实实的将他的话生生的堵了回去。 凤情含笑低语道: “我突然感觉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附近解决一下问题,你要跟来吗?” 年轻太医白净俊秀的脸登时涨得通红,脑袋像波浪鼓似的摇了起来。 凤情满意一笑,这才放开他,施施然的朝着不远处的树林走去。 郑云芝用力的抚了抚受到惊吓后,犹在猛烈的跳动不止的小心脏,忿忿的拾起棍子戳了戳眼前的火堆,暗咒道:不是拉肚子吗,拉死你个吓死人不偿命的! 不过很快,被强行拉回的神智又慢慢飘远。 他打了个呵欠,抬头望了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漫漫长夜,脑袋如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再次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此时,通往灵草的山上,一道身影正如猛兽般的快速行进着。 火堆慢慢的燃尽,东方渐渐的泛白。 叶离枝摇醒已然睡得人事不知的郑云芝,道: “辛苦了,回马车上睡吧。” 郑云芝清醒过来,察觉自己这个守夜的没有尽心尽职后,羞愧的连连道歉。 叶离枝指指正在忙着生火做饭的岑寂等人,笑道: “他们都在,一个也没少,这便是你的功劳了。守夜什么的,倒不是非要睁着眼睛到天明,起到一个震慑的效果便已足够。” 郑云芝这才安心的爬上马车,进去补眠。 临睡之前,他隐约及其似乎还有一件事忘记告诉叶离枝了。 唔,是什么呢…… 好困,想不起来了…… 吃过早饭后,叶离枝便决定带着霍水和岑寂等人,再上山一趟,先仔细的观察观察那条盘在灵草附近的巨蟒都有些什么日常活动之后,再做打算。 它总不可能不吃不喝吧? 它总不可能一动不动吧? 它总不可能连眼睛都不眨的守着灵草不睡觉吧? 等摸清这些之后,无论是在它的吃食上下点迷|药,还是趁着它短暂的离开或沉睡时趁机夺取灵草,都不失为一个较好的计策。 岑寂望着叶离枝愈发削瘦的身板儿和愈发明显的腹部,忧心忡忡道: “娘娘还是莫要去了,山上路滑,难走的很!万一娘娘有个什么闪失,属下将如何向陛下交代?” 霍水连连点头附和道: “就是!姐姐还是乖乖呆在这里,等我们的好消息就好!” 就连慕容浅心都眉心紧蹙,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叶离枝环顾一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禁问道: “凤情呢?” 与凤情纯洁的睡在同一辆马车中的慕容浅心闻言,水汪汪的大眼睛心虚的闪了闪,低下头支吾的道: “他……昨晚闹肚子,折腾了一个晚上,现下才刚睡下呢。” 叶离枝点点头,不疑有他道:“怪不得早饭没见他出来吃,原来是这样。你们放心,我不上山,我只在山脚下等着你们,”她苦笑一声,无奈的叹息道: “我不想在这里干等,哪怕去了之后什么也为他做不了,也总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沉睡不醒,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好……” 一席话说的众人的眼眶都有些湿润。 霍水走过去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与岑寂对视一眼,道: “好吧,姐姐同我们一起去,我陪着姐姐在山脚下等,让岑大哥他们去上山,好不好?” 叶离枝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将慕容浅心留下照看马车中的几人后,她与霍水便跟着岑寂几人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从凤情所在的马车中,便传出了一声极为压抑的低吟。 慕容浅心慌忙窜了过去,撩开车帘,小脑袋探了进去,压低声音道: “你、你怎么样?” 马车中弥散着浓浓的血腥之气与苦涩的草药味,半靠在车壁上的男人****着上身,身上缠满了白色的纱布。 不过,这些纱布早已失却了它们原本的颜色,被鲜血染成了刺目的红。 身受重伤的男人斜睨了她一眼,动了动血色全无的唇,近乎无声的问道: “叶离枝……呢?” “她和阿水跟着岑大哥他们上山去了!不过你别担心,叶姑娘说过只会在山下等,自己不会上山的!” 薄薄的唇艰难的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一抹放心的笑,不过显然失败了。 身为医者,尽管已经见过不少病人伤重垂危的样子,再次目睹这个一向坚韧顽强的男人被迫向她袒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还是让慕容浅心一阵难过。 她有些疑惑的道:“那株灵草……” 话还没有说完,就见方才还半死不活的男人猛地挺起身来,双目近乎凶狠的瞪着她,哑声威胁道: “你若胆敢泄露出一个字去,我就杀了你!” 小神医被他吓得猛地往后跳了一步,顿了顿,才从帘外传来一声弱弱的回应: “我、我知道了……” 833.第833章 沉云夺日 站在岑寂等人上山的入口处,脚下,是湿润柔软的黑色土壤,抬头,是大片大片遮天蔽日的浓密绿茵。 就算在白天,这座山上也是笼罩在一片白雾之中,灵气充沛,不愧为孕育出千年灵草的地方。 霍水扶着叶离枝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上坐下,先拔出剑去附近屁颠屁颠的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潜藏的野兽和危险后,才重新转了回来,与叶离枝背靠背的坐下。 两人小聊了一会儿,霍水的屁股底下就跟长了钉子似的扭来扭去,不安分的问道: “姐姐,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知道这个义妹绝不是个耐得住无聊的主儿,叶离枝便道: “大概需要很久吧,要是你也想去的话,便去看看吧,记得多加小心就好。” “才不,我走了,姐姐怎么办?这荒山野林的……” 霍水用剑尖戳着地面,无意中戳出一只磕头虫来,不禁兴高采烈的抓在手中,捏着它跑到叶离枝的面前,兴奋的迫使小虫对着叶离枝一个劲儿的猛‘磕头’。 叶离枝莞尔,两人正笑闹间,刚去山上不久的岑寂和手下们,就踉跄着从上面冲了下来。 “娘娘!娘娘不好了!” “喂,别瞎说,我姐姐好的很呢!” 霍水不满的扔掉磕头虫,扭头就对着岑寂吼。 却在看清他们的脸色后,猛地住嘴,惊疑不定的问: “你、你们……” 岑寂的脸色何止是白,简直是青里带黑了! 叶离枝心下一沉,不过仍是站起身来,镇定的安抚道: “莫慌。发生什么事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 岑寂喘着粗气,牙根儿几乎要被他自己咬出血来,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道: “灵、灵草不见了……” 叶离枝的身子猛地一晃!失声道: “你……你说什么?!” 岑寂的喉头剧烈的滚动了一下,顿了顿,才再次发声道: “我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那条巨蟒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凑近一看,才发觉它已经死了,而那株被它护住的灵草,也、也不见了……” 叶离枝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霍水眼疾手快的扶住她,高声道: “不可能!你们不是说那条巨蟒大的很,等闲人根本斗不过它的吗?又怎么可能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岑寂摇头,同样也是满脸困惑,不过他紧接着道: “那条巨蟒的确是被人杀死的,因为它的身上,满布剑伤……” 霍水、岑寂以及两名手下都默默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佩剑。 叶离枝的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狠狠地瞪着他们,拼尽全力的嘶喊道:“是谁!是谁抢走了灵草!” 尽管深知忠厚耿直的岑寂绝不会背着她去做任何祸害主子的事儿,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的想要发火,想要发泄! 岑寂忙道: “娘娘息怒!那条巨蟒身上鳞片密布,就算是用剑杀死的,对于剑本身的伤害也极大,可是您看……” 他和手下们纷纷抽剑而出,笔直雪亮的剑身上,光滑如壁,毫无毁损。 霍水也连忙亮出自己的剑。 可是不是他们,又会是谁呢? 这附近的山脚下根本没有人烟,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其余的活物便全是野兽了! 难不成那株灵草是被其它更厉害的野兽,在打败巨蟒之后偷走的? 叶离枝不知道。 她只知道,安如晦最后一丝生的希望,也在她的眼前,生生的泯灭了。 再留下这里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长出第二株千年的灵草。 叶离枝浑浑噩噩的被霍水带了回去,怕她在巨大的打击之下一时冲动的做出点什么傻事来,霍水更是半步不敢离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永远淡定而冷静的姐姐,却在回到马车后,泪落如雨,哭得像个孩子。 听闻灵草失踪的消息后,慕容浅心也表达了深深的遗憾。 没有灵草做药引,那些侵入肺腑的毒,便无法被清洗、被引出。 它们就会像乌云一样,占领安如晦的最后一抹呼吸与心跳,将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夺走她生命里所有的阳光。 她恨!她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如此的憎恨皇太后! 这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啊!她怎么能下的去手!她怎么能害他至此! 若与先皇有仇的话,那便去找先皇报啊!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撒气,算什么本事! 叶离枝握紧那只依旧温暖的大手,眸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疯狂与绝望。 上天啊。 如果能够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那么,无论让她付出何种代价——哪怕以命换命,她亦在所不惜! “下雨了吗?” 冰凉的泪珠不停的打在脸上,惊醒了昏睡的男人,他有些吃力的睁开眼眸,看到的就是惊慌的将头侧向一边,无措的掩饰着自己的失态的爱妻。 霍水见他醒来,知道自己的姐姐暂时不会有事,便识趣的钻了出去。 “怎么又哭了?”安如晦抬手,抚上她的侧脸,动作轻缓的拭着那不停掉落的珍珠,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沉迷的不让人不愿醒来: “不是已经找到了灵草了么,为何还哭成这样?小心等宝宝生出来,也变成一个小哭包。” 温热的触感与悦耳的话语稍稍平复了下叶离枝混乱的心绪。 她抽出手帕胡乱的抹了把脸,硬逼着自己扯出一抹若无其事的笑后,才敢低头对上对方温润柔软的眼神,清清嗓子道: “是啊,找到了。正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我才……才喜极而泣。” 对方安抚的摸了摸她过于湿凉的小脸,轻声道: “会好的,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会陪着你,一直到老,不会将你孤单的丢在这个世上……” “好!我们拉勾。” 安如晦宠溺的笑了笑,任由她接住自己无力滑落的手,勾住自己的小指认真的摇了摇,杏眸含泪,笑颜如花。 哪怕意识再次远走,视线变得模糊,直至黑暗,这个笑容也依旧铭刻在他的心底,鲜活不灭。 却没看到,在他闭上眼睛的一瞬,这个笑容便如昙花一样,消失无踪,再也不见。 只为他绽放,只为他……凋零。 834.第834章 不过仗着她爱你 另一辆马车中,同样虚弱无力的男人却正在颐指气使的下着命令: “你是神医,我要的东西,你应该做的出来吧?” 你是神医、你是神医……是谁规定神医什么都要会的?! 慕容浅心第一次觉得做神医好苦…… 她含糊不清的道: “我是医,不是神,不是什么都会的……” 风情满不在乎的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笑得堪称温柔的问道: “你说什么?” 慕容浅心的小身子一抖,喏喏道: “这样……对叶姑娘来说,不公平吧?” “这是我和她的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可是……”正义感促使着慕容浅心即使沐浴在男人嗜血而充满威胁的目光下,仍硬着头皮继续道: “可是就算成功让她与安公子决裂了又如何呢?难道你想让她一辈子都活在对别人的怨憎恨之中,不得解脱?” “等她真正的爱上本王之后,本王便会让她解脱。” 凤情的心稍稍一软,又想起叶离枝对于那个人的固执痴情,不由又变得刚硬如铁。 见那只不知死活的死兔子又要张开那张三瓣嘴,凤情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别给本王讲什么大道理,本王不想听,你只需要按照本王说的去做就好。本王没有借此机会干掉安如晦,已经算是仁至义尽!至于叶离枝,既然他不懂得好好珍惜,便交由本王来爱吧。别的不敢保证,本王最起码不会让她跪在雪地里,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慕容浅心低头揪衣角,为难道:“可是,那药……” “你做不出来?”凤情‘啧’了一声,似乎在嫌弃她的没用,道: “那我再降低些要求吧,只要能够随时随地的挑起她的怒气,让她总回忆起过往种种不堪的往事,继而对身边的人憎恨厌恶,忘记他们对她的好,只得他们对她的坏,就足够。” 慕容浅心想要挠墙:这和一开始的要求有什么两样啊啊啊! 凤情自顾自的继续道: “反正,只要消磨掉她与安如晦之间的所有感情,本王便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你只需要能够达成这个目的即可。” 慕容浅心可爱的小脸不出意外的皱成了包子。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个男人到底为何会对那位叶姑娘如此执着,已经执着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难道爱情真的会将人变得如此盲目和偏执? 呜……好口怕,她以后一定要对这个东西敬而远之才行! 凤情在马车中休息了一天一夜,到第二日时,便又生龙活虎了。 他趁着众人都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去附近找了条小溪洗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脏污与血迹,回来后用崭新的纱布在伤口上用力一扎,衣服一套,便变得与以前毫无二致。 早饭做好后,见叶离枝正在魂不守舍的往空碗里舀着米饭,他脚步轻巧的来到她的身后,握住她持着勺柄的那只手,微一用力,便将原本差点掉到地上去的米饭精准的送入了空碗中。 “农民伯伯耕种很辛苦的,你这样浪费他们的心血,不怕遭天谴么?”他凑在她的耳边打趣。 魂飞天外的叶离枝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事,迟钝的应了一声,放下勺子,端着饭碗便朝着马车的方向慢吞吞的走去。 “等等,”凤情却一个箭步挡在了她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夺过了她手中的饭碗,笑眯眯道: “是要送去给你的陛下的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看,不如先和他们一起用饭,我去给他送,如何?” 以往的叶离枝兴许会回他一句‘你有那么好心?’,但此时的她却好似被人抽空了灵魂,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既没心思与他抢夺饭碗,也没心思和他斗嘴,含糊的应了一声,便心不在焉的回去继续为其他人舀米饭了。 凤情看着她摇摇晃晃,几乎下一刻就要倒下的纤细背影,斜飞入鬓的俊眉狠狠一皱,心疼与狠心同时在眼底一闪而过,转身便大步流星的朝安如晦所在的马车行去。 宽敞而豪华的马车通风很好,晨起的日光干净而温暖,从各个角度斜射而入,映在躺在其中的男人那张柔和静美、俊秀无双的脸上,美好的宛若一副精雕细琢的水墨画。 浅色暗花纹锦衫包裹着男人日益消瘦的躯体,暖和的锦被只盖到腰际,修长白皙的双手交叠着搭在腹部,单单一个简单的姿势,便能窥见出这男人的严谨、内敛、温和与不可侵犯的强势。 察觉到有人进入,正在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安如晦转过脸来,见到来者是他时,竟不觉惊讶,只淡淡的开口道: “有生之年能吃一碗凤扬王亲手端送的米饭,也算此生无憾了。” 聪明的人说话从来不需要遮遮掩掩。 凤情将手中的饭碗随手放在安如晦枕边的小几上,来到他的身边盘腿坐下,哼笑道: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而且根本没救了。” 安如晦叹息一声。 他的傻枝儿,嘴角在对他笑,眼里却在哭,他还有什么看不穿的呢? 安如晦撑着柔软的绒毯坐起身来,靠在车壁上与对面的男人平视,语气波澜不惊道: “唯一能够救我性命的灵草,应该是你动了手脚吧。虽然他们不肯对我透露一个字,但我猜,事实大抵也就是这样了。” 凤情打了个响指,挑着一边的嘴角邪佞一笑,道: “恭喜你,猜对了,”他直言不讳的道: “安如晦,我巴不得你去死。” 安如晦垂下眼眸,平静的道: “我死了,枝儿不会好过的。” “你还有脸提她?!” 凤情蓦地心头火起,眸光凶狠,杀机毕现,强压着自己的声音道: “你是怎么对她的,本王一清二楚!别以为仗着她爱你,你就可以对她肆无忌惮的为所欲为!我告诉你,她不舍得对你怎么样,可不代表,别人也不舍得!” 安如晦的神色终于微微变了一变,有些吃惊的问: “什么意思?” 835.第835章 没有你,不可以 凤情冷笑一声,微凉的风拂过耳畔,撩动着垂在鬓角的几缕发丝轻舞飞扬,却衬得那张绝世无双的脸更加阴冷慑人。 他缓缓的道: “你可知,枝儿的双腿每逢阴雨变天之时,就会疼痛难忍?我听慕容神医说,只有寒气入骨,才会伤人至此呢……” 安如晦的薄唇一抿,沉默不语。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因为他而对叶离枝造成的伤害,毋庸置疑。 沉默无疑等于默认,凤情眼底的怒火更炽,咄咄道: “那你又可知,她的孩子曾险些小产?安如晦,我问你,她死心塌地的跟了你这么久,你除了伤害以外,都给过她什么?你甚至吝啬的连个皇后的位子都不肯给她,枉费她对你的一片痴心!” 凤情何等敏锐的人,只需仔细的观察叶离枝几遍,就能发现她的身上,无论发饰还是衣服上的绣案,都是妃子级别,甚至连个贵妃都不是! 呵,这就是以理所当然的姿态独占着她,还口口声声爱她的男人啊。 凤情的目光慢慢移到安如晦领口细细的银丝滚边上,强按下想要将手掐上对方脖子的冲动,回忆道: “你可还记得我将她带去凤国,然后与大焱开战的那段日子?她为了不让我拿她来当作威胁你的筹码,支走了侍女,洒酒放火,自己坐在火中不逃不避的等死,为的,就是让你能够毫无顾忌的打败我,保住你的帝位和江山。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扒开她的衣服看一看,看看她背上那些烧伤的痕迹是否仍在。” 安如晦浑身一震,显然也是想起了那时叶离枝回来时,自己为她擦身后看到的那些狰狞的伤痕。 却原来,是这么来的…… 要是换做别的女人,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向他邀功,摇尾乞怜,等待他的疼惜、怜爱和奖赏。 可是他的枝儿……他的枝儿一个字也没有跟他提。 什么前世今世……他只知道,真正亏欠了对方良多的那个人,是他才对! 他原本就不想对凤情解释什么,这下,更加什么都不想解释。 因为那些所谓的无奈和理由,和叶离枝对他、甚至对于大焱的付出比起来,是那么的无情而苍白! 凤情收回目光,低头轻笑,道: “我凤扬王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别说你对她不好,就算对她好,我依然也想要得到她!因为我深爱着她,我便觉得全天下除了我之外,没有哪个男人给她的幸福能够让我放心!你给不了她名分,我可以给!你给不了她安定,我也可以给!如果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我凤扬王宁愿与天下人为敌,也绝不会允许别人伤害她们母子一分一毫!可是你呢?你告诉我,你都为她做出了哪些牺牲?” 安如晦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窥见自己的脆弱与心痛。 凤情的笑意染上几点自嘲,自言自语般的道: “虽然你百般无用,但是有一句话你说的很对,我不得不承认,那就是枝儿若是没了你,肯定不会好过,所以,我是不会让你轻易去死的,你就安心的养病吧,时间会证明,你与我,到底谁更适合她。” 说完,他起身便走,衣袂翻飞间,是说不出的洒脱。 安如晦闭上眼睛,眼眶酸涩的让人想要流泪。 纵使凤情品行有缺,可他的敢爱敢恨,自己的确及不上万分之一。 如果自己一开始没有主动去招惹枝儿的话,她现在会不会和别人在一起,过的更好?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安如晦静静的坐在晨光里,感到不安与不甘一同自心底喧嚣尘上,不由默然苦笑。 归根究底,他其实是与凤情一样的人吧。 若非死亡降临,否则,他将与凤情一样——一样的自私,一样固执的认为只有自己才能给她最好的,一样的不想放手。 不一样的是,他会选择比凤情更加温柔而残忍的方式。 尽管灵草不见了,叶离枝还是没有急着启程回去,而是让岑寂带人去山上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仔细搜索,看有没有可能将遗失的灵草找回来。 等到他们带来的干粮只剩下够回程的路上吃时,再启程也不迟。 夜幕降临,慕容浅心将给安如晦熬好的药端着送去后,便怀揣着趁着熬药期间做好的一样东西,做贼心虚似的低着头,脚步匆匆的回了自己的马车。 车帘一掀,便见里头的男人正在躺着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腰下一挺便坐了起来,惊得慕容浅心扔下车帘,噌噌噌的往后倒退了好几步。 里面传来男人嗤笑的声音,道:“我有那么可怕吗?瞧把你吓成那个怂样儿。” 你全身上下每一只毛孔每一根汗毛都十分口怕! 慕容浅心在内心咆哮着,嘴上却含蓄而委婉的应道: “没、没有……” 她定定神,重新撩开车帘钻了进去,一只手伸进怀里掏啊掏,不多时,便掏出一样物事,用双手捧着送到凤情的面前,不甘不愿的道: “喏,你要的东西,我、我做好了。” 凤情眼睛一亮,劈手就夺了过来。 仔细瞅瞅,这不过是一小块形状不规则的红褐色小石头而已,小石头上穿了个小孔,一根红线从中穿过,看起来不像药,倒更像是某种奇特的饰品。 凤情的兴奋很快转为迟疑,他捏着这小石头似的东西凑到鼻下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不禁怒道: “你是不是耍我啊!这根本就是一块破石头嘛,别以为本大爷不懂医就那么好糊弄!” 慕容浅心连连摆手道: “我我我没有!这真的是你要的东西!只需将它挂在叶姑娘的脖子上,便会产生你想要的效果!为了不使叶姑娘起疑,我才想尽办法消除它上面的药草味的,不然,叶姑娘又如何肯戴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 凤情听了,稍稍觉得有点道理,这才打消了今晚吃烤兔子的冲动,将那只红褐色的小石头放在手心掂了掂,阴森森的笑道: “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否则的话,就算你躲回你那个破山洞里,本王也有的是办法将你揪出来,剥皮卖肉!” 836.第836章 听我的,有药吃 慕容浅心委屈的低头不语。 心里却在暗搓搓的想着:叶姑娘身份高贵,就算凤情想办法让她戴上了这枚药丸,等她一旦离开凤情的视线,也会忍不住将这种与她的身份格格不入的东西摘下来的。 到那时,药效就会失效,凤情的目的,自然也就无法得逞了。 凤情得到想要的东西,便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像打发一只苍蝇一样将她踢去和外面的霍水做伴,自己则兴冲冲的奔去叶离枝所在的马车。 安如晦又陷入了昏睡。 没有灵草,他身体里那些被苦苦压制的毒素就好像知道自己失去了天敌一样,在药效和施针相继失去作用后开始进行大肆的反噬,害慕容浅心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和阎王讨价还价一天算一天。 此时,叶离枝正跪在他的身边,弯着腰,拿着一块帕子给他细细的擦脸、擦手。 她娇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好像一只正在为爱侣****伤口的小动物,格外惹人怜惜。 尽管被她细致的关心爱护的对象并不是自己,面对着如此甜馨温情的画面,还是让打开车帘的凤情久久不忍打扰。 他喜欢叶离枝,真的喜欢。 喜欢她的每一面,无论是坚强决绝、聪慧狡猾,还是如此时这般的安静脆弱,都能够让他那颗冷硬粗蛮的心变得柔软、充盈。 哪怕就这样看到天荒地老,他也绝不会感到厌腻。 大概是因为得不到吧。 所以关于她的一切,便倍加的想要珍藏。 还是叶离枝在拧帕子的间隙发现了他,吃了一惊道: “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 凤情却突然朝着她伸出一只手,道:“给我。” “什么?” 叶离枝低头看看自己手中刚刚拧好的湿帕子,道:“这个?” “嗯。” 叶离枝搞不懂他要做什么,不过还是乖乖的爬过去,将湿帕子递给他。 却不想接过去的男人抬手就将湿凉的帕子直接摁在她的脸上,不由分说的便是一通乱擦! “喂……噗,别……都塞进嘴巴里啦!” 叶离枝左躲右闪,刚要往后退去,动作利落的男人已经把想做的事做完了,抬手将帕子扔回瓷盆,看着黯淡的天光中不仅被自己擦去了泪痕,同样也擦去了一脸哀容的小女人,满意一笑,冲她勾勾手指道: “跟我来。” 叶离枝警觉的道:“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 凤情故意吓她,坏坏一笑道: “可以在这里说,但不能在这里做。” 叶离枝扭头就往车里钻。 凤情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道: “如果你想要救活他的话,就跟我来。” 叶离枝惊诧回头,对方却已经转身走远。 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眸中几经变幻,看了一眼犹在苟延残喘中的爱人,还是把心一横,跟了出去! 没等进入车厢,叶离枝已经急不可耐的追问道: “那株灵草……是你偷走的吗?!是你对不对?” 因为凤情自从灵草失踪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所以她从没有怀疑到他的身上! 可是现下能救安如晦的,就只有灵草了啊! 胸腔里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叶离枝望着车内的男人,又是期待又是愤怒! 对方却是随手扯过一只软枕垫在身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引诱般的道: “过来。” 叶离枝当下明白了他的意图,一张小脸气得又青又白,也不知哪来的胆量,爬上马车后站起来就直直的朝他走去,然后来到他的面前,伸手一推将他整个人都推到在柔软的绒毯上,整个人蹦上他的胸膛用力的踩啊踩…… “我叫你过,我叫你来!你这个卑鄙小人,无耻之徒!!!” 要是放在平时,她这点重量凤情还是承受的起的。 可是安如晦身中剧毒,他也同样身受重伤,没几下,嘴角便溢出一道血迹,脸上痞痞的笑容却是没变,依旧近乎纵容的仰望着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 “你!” 看到他嘴角流血,倒是惊得叶离枝脚下一滑,从他身上跌了下来,心虚的坐在原地道: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凤情干脆扯开衣带,敞开衣襟,露出里面缠的密密实实的纱布,满不在乎的对叶离枝道: “我的确偷了灵草,也同样付出了代价。” 叶离枝一时怔忡,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娇斥道: “那也是你活该!怎样,偷到了灵草的你,是不是想要趁火打劫?” 凤情就这样敞着几乎看不到胸膛的胸膛,单手支着额角,欣赏着她警戒防备的神色,慢悠悠道: “是啊,那你给不给我打?” 叶离枝气结,却又无可奈何。 她说过,无论付出何种代价,她一定要得到灵草,救下安如晦! 凤情也不着急,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一只手探过去,勾过她的一缕秀发缠在指间把玩。 叶离枝想要将狼爪拍开,却又生生忍耐了下来,忍气吞声的道: “你要怎么样?” “闭上眼睛。” 叶离枝咬牙切齿的低喝道:“你不要太过分!” 凤情慢条斯理的从身后拿过一只小匣子,慢慢打开,露出里面传说中存活了千年的灵草,又赶在叶离枝冲上来抢之前‘啪’的阖上盖子,重新放回身后道: “想要灵草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 叶离枝恨恨的握拳捶了一下绒毯。 凤情温和的催促道: “你在这里多耽误一分,安如晦身上的毒素便又深入一分。等到那些毒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侵占,那么到时候,就算你有了灵草,也将——回天乏术。” “凤情!” 叶离枝蓦地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道: “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好人,哪怕做的事再怎么过分也有你的苦衷。可是今天!我算是看透你了,你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凤情不痛不痒的低头,在缠绕在指间凉滑的发丝上轻吻了一下,柔柔道: “快点做决定,我这个混蛋等下要让你见识见识更坏的一面。” 叶离枝想与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她的下唇几乎要被咬出血来,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837.第837章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视觉陷入黑暗,其他的感官却变得分外敏锐起来。 叶离枝听到一阵衣料摩擦的细碎响声,对方好像是坐了起来,然后,慢慢的朝她凑近。 压力如山般迎面倾颓而下。 婪兽般贪婪渴慕的目光如舌般温热的****过她细致清秀的眉眼,最后落在不知名的落点,让叶离枝不由得屏住呼吸,内心深处涌起一阵无法遏制的紧张与心慌。 以前为了能够和安如晦单独相处一盏茶的时间,她被迫用一个吻作为交换。 现在对方是要救安如晦的命,会想要什么作为报酬,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这个禽兽! 但是为了得到灵草,她却不得不委身于禽兽…… 真是想想就觉得……生无可恋! 眼珠在眼皮下不安的滚动着,叶离枝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却惹来男人轻声一笑。 如猫儿在悠闲的拨弄着爪下的老鼠般,充满了戏谑与自得。 就在她忍无可忍想着干脆掐死对方夺走灵草回去救人时,却感觉脖颈一凉,一样物事落了下来,圆滚滚的滑入她的衣领内。 叶离枝吃了一惊,飞速的往后退去,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却发现上面多了一块奇怪的红色石头。 细细的红线缠绕在修长诱人的颈子上,让这块粗糙奇怪的红色小石头竟也多了几分娇娆的美感。 叶离枝捏起石头,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不由心惊肉跳的问: “这是什么?” “送你的礼物。”凤情好笑的看着她,道: “如果你想要灵草的话,就一直戴着它,不要摘下。” 叶离枝眨眨眼睛,不敢置信道: “就……这么简单?” 向来掠夺成性的凤扬王,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的放过她! 凤情唇角一勾,身子往后一倾,双手懒懒的撑在身后,无可挑剔的容颜绽放出令人意乱神迷的神采,毫无防备的姿态好似在全身都写满了‘来亵渎本王吧!’的字样,十分欠扁的道: “如果你对本王有什么想法的话,本王也不介意牺牲一下色相和肉|体。” “没有!绝对没有!”叶离枝瞬间化身柳下惠,坚决拒绝来自路边的野草的诱惑。 她又往后蹭了蹭,直到脊背贴到了身后的车帘,浑身紧绷的肌肉才稍稍松缓些许。 她低头,看向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石头,狐疑的问: “这个……到底是什么?” 她才不信凤情会那么好心,仅仅让自己戴上一块破石头,就肯交出灵草。 这其中,铁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猫腻! 凤情认真的应道: “它叫做缘分石,戴上它,你就能够爱上我了。” 哈? 叶离枝错愕抬头,深切怀疑凤扬王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过…… 这种只能用来骗骗纯情的少男少女的烂把戏,精明的跟鬼一样的凤情会上当受骗? 不可能吧! 叶离枝心里泛起了嘀咕,想着反正他也看不见,等回去以后自己就立马把这邪门的东西摘下来扔了。 好似看穿了她的心思,凤情笑眯眯的紧接道: “我知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而且,我都什么都没索要的把灵草交出来给你医治你的陛下了,难道你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我吗?” 魅惑的眸中流泻出几分受伤的神情,衬着那满身的伤痕,竟是说不出的凄惨与可怜。 等等……可怜?! 叶离枝用力的甩甩头,大声的告诉自己:你看到的都是幻觉! 她从未想过要让凤情去和巨蟒抢灵草——凤情又不欠她和安如晦的,凭什么要去冒险? 所以他把自己搞成如今这个样子,客观来讲,完全活该…… 但若是没有他,灵草不会这么快到手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握紧胸前的小石头,想着也许凤情更多的是想让安如晦欠他一个人情,等到来日获取更大的回报,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才堪堪平定了下来。 “好,”她点头道: “我答应你。” 灵草到手以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慕容浅心在来时就准备好了除灵草以外所有需要的东西,当下便架起大锅,熬起药来。 霍水抱着剑,看着可爱软萌的小神医面无惧色的拎起一只只的蝎子、蛇、壁虎、蜈蚣、蟾蜍,毫不犹豫的往大锅里扔。 沸水蒸腾,翻滚间,还能看见白花花的肚皮朝天翻出,又很快沉没。 慕容浅心握着一只长柄铁勺,在大锅中不停的翻啊搅啊,好像正在做一锅美味的肉汤。 霍水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看着落入沸水后被烫的瞬间弹起老高的绿色小蛇,猛地退后一步,干巴巴道: “呃……浅心啊,你确定你是要去救人,而不是去让人死的更快?” 慕容浅心咧嘴一笑,脆生脆气的道: “当然是去救人啦!安公子中毒太深,必须先以毒攻毒,才能行之有效的控制住那些毒素。等控制住了以后,再服下用灵草熬成的药汤,将他体内全部清洗一遍,这些毒素才会乖乖排出。” 霍水掐着自己的喉咙,完全无法想象等下她的姐夫要怎么把这些东西喝下去。 耗费了几个时辰,一大锅的汤汤水水终于浓缩成了一碗黑漆漆的不明物体,慕容浅心仔细的将其中的毒物残骸挑出扔掉,恰巧看到叶离枝迎面走来,便抬手将药碗递给她,道: “药弄好了,这是第一碗,先送去给安公子服下吧,我这便继续熬第二碗。” 叶离枝感激的冲她一笑,小心翼翼的接过药碗后,便转身走了。 霍水对着自家姐姐的背影伸长手臂,一脸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 在这一刻,她突然醒悟了,什么叫做——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幸福。 虽然已经决定什么都不会对叶离枝说,但霍水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颠颠的跟了上去,打算去看看她姐夫喝下这碗……药时的反应。 正如凤情所料,安如晦身上的毒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现在,除非他自己主动醒来,否则,任由旁人怎么摇怎么晃怎么喊,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但药却是越早服下越好,若是等到他下次醒来才喝……谁又知道他还有没有下次,会不会醒来呢? 不过这点却是难不倒叶离枝。 霍水就见她的姐姐钻入马车后,先是将药碗远远的放到一边,免得碰翻。 而后托住她姐夫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微微抬高,方便喂食。 最后,她拿过那碗药,几乎不带任何考虑的仰头灌入一大口,捏起她姐夫的下巴,覆上他的唇,一点一点的哺喂过去。 那药是什么味道? 霍水光是想想熬出它的原材料,就恶心的想要吐了,更别提要她喝进嘴里——她宁愿去死! 就算她的姐姐并不知晓这些,那味道也一定不会美妙到哪里去吧。 可是向来最怕喝苦药的姐姐,在将它喝进嘴里时,却连眉心都没有皱一下。 她姐姐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再渺小不过的一粒尘土。 可是这一刻,在霍水的心里,却再没有人,比她更加的耀眼而夺目。 838.第838章 天敌归来 两碗药相继喝下后的第二日,安如晦终于醒来,醒来后的第一时间,便吐出了一口黑血。 慕容浅心说,这便代表着毒已经解了。 但是虚弱的身体仍然需要好好调养,方能恢复到最佳的状态。 阳光温柔而腼腆的溜达进来,叶离枝看着那个已经可以自己洗漱束发的男人,抿唇一笑,觉得这幅画面真是再美也没有了。 既然毒已经解开,众人也准备启程回家。 凤情的人在夏国,所以他向安如晦借了一辆马车和一些干粮,带着慕容浅心一起去夏国。 神医嘛,留在身边总是会有好处的。 慕容浅心抗议,但是抗议无效,只能被迫被人打包带走。 正好,霍水的亲亲小夫君也在夏国,叶离枝便让她与凤情搭个伴儿,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但是…… 霍水讨好的将叶离枝的手放在自己头上,蹭着她的掌心笑嘻嘻道: “姐,我不想这么早回去,你养我一段时间吧,我很乖,会暖|床。” 叶离枝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温润儒雅的男人,也跟着笑眯眯道: “床上有点挤,你还是回去找你家阿青吧,他的龙床就他一个人睡,比较宽敞。” 霍水哼了一声,控诉道: “姐姐见色忘义,见死不救!” 叶离枝笑意更深,立即反问道: “你作了什么死了?” 霍水一惊,这才察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打哈哈道: “没、没有啦,就是随口一说,没什么实际意义……” 叶离枝双手抱胸,头顶隐隐浮现出四个大字:明镜高悬,如青天大老爷般审问道: “少糊弄我,你这次根本就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吧?” 霍水立刻指天立誓: “才不是!我是得到了阿青的准许后才出来的!” 叶离枝不解:“那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回去?” 霍水摸着后脑勺装傻的傻笑:“嘿,嘿嘿嘿嘿……” 叶离枝转身就走。 霍水见状况不妙,连忙追上去,拉住她的胳膊软声道: “姐,好姐姐,你就让我跟着你去住一段日子吧,万一姐夫……”说到这里,她语调一转,将声音含在嘴巴里嘀咕道: “万一姐夫再找几个女人来给你气受,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他……” 叶离枝本想说他不会,即便有别的女人出现,也一定有他的原因和苦衷。 谁知,皇贵妃以及其他妃嫔美艳娇丽、清秀可爱、各有千秋的脸突然浮现上她的脑海,让她心底莫名升起一阵怒气。 她顿了顿,才找回自己的情绪,慢慢道: “不用,对付她们,我自有办法……” 奇怪,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说的话啊! 霍水却是不以为意,担忧道: “姐姐太仁慈了啊,总是对谁都下不去手……咳,就算用不到我,难道我想去姐姐那里玩几天,姐姐都不答应的么?嗯?” 她撅着嘴巴撒娇,模样是说不出的可爱。 叶离枝看着她熟悉的脸庞,眼前一阵恍惚,竟想起了那个被安如晦抱在怀中,逗弄爱抚,如猫儿般可爱的女子。 不,她不是! 叶离枝脚下一个踉跄,后腰便多出了一条手臂,及时的圈揽住她,帮她稳住了脚步。 叶离枝怔怔低头,看着爱人伸出的援手,想着这手曾经不知摸过多少女人,心中便蓦地升腾起一股滔天的恨意! “是不是累到了,先回车里休息一下吧。”耳边响起安如晦关切而温暖的声音。 “嗯……” 她胡乱的点了点头,完全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得在安如晦的带领下,慢慢的朝着马车走去。 霍水将她送上马车后,便识趣的退了出来。 她是个闹腾的主儿,姐姐现下身体又不好,她若跟去了,反而让姐姐多出一个需要操心的对象来。 所以……还是回夏国吧。 想来夏国境内已经贴满了重金悬赏寻找自己的告示…… 唔,谁让那家伙管自己管的越来越严,出个门还要带一个奶妈队,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宫女太医御厨……她是来给人领路的,不是出来游玩的好不好! 所以在半路上,她果断的将那些人给抛弃了…… 霍水挠挠头,想着回去顶多挨一顿骂,便加入了凤情那边的队伍,兵分两路,各自回家。 听闻安如晦非但没死,还顺利解毒,大焱宫内一片欢腾! 最开心的莫过于后宫中的一众妃嫔了,因为陛下没死,所以同样也意味着,她们不必再为他去陪葬! 可是这样一来,问题也就来了…… 在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她们集体得罪了皇贵妃。 所以为了使自己日后的日子不会变得太糟糕,嫔妃们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每日去给陈燕鸿请安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外加溜须拍马,顺便向她报告一些自己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的小道消息,好让皇贵妃明白,她们还是有点利用价值的,所以,不要赶尽杀绝才好。 这日,收到陛下明日便会赶到的消息的莲青宫内再次热闹了起来。 宁贵妃头一个赶到了莲青宫,张口的第一句话便是: “丽妃那个小蹄子又回来了!” 殊贵妃只跟她差了一脚,人未到声先到,不落人后的嚷嚷道: “陛下怎么又把那个小贱人带回来了?真是,不知道姐姐不喜欢她么,而且休书也给了,是她自己烧掉,还死皮赖脸的跟在陛下身边,这下可好,她跟着陛下照顾有功,什么美名都让她给占去了!” 陈燕鸿原本因为安如晦非但没死还很快回来而保持了好几天的好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而狰狞。 因为大哥的缘故,她对叶离枝可谓恨之入骨! 同样也因为大哥的死,让她彻底失去了娘家的靠山,她变得更加刻薄自私起来,决不允许任何人再来染指她的第二座靠山——也就是她的皇帝陛下! 所以自从陛下倒下后,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的叶离枝,毫无疑问的,再次成为了她当之无愧的头号天敌! 这一次,她可绝对、绝对不会给对方留有一丝逃生的余地! 839.第839章 不要惹我 嫔妃们陆续到来,围在一起开始商量怎么除掉皇贵妃的肉中刺、眼中钉。 渔贵人拨弄着自己皓腕上的羊脂玉镯子,不屑道: “丽妃不过趁虚而入罢了,她是个什么性子,咱们还不清楚?就算她心思再灵巧,也敌不过姐姐后宫之主的位子,一旦姐姐下令,还有她敢不从的?” 笙妃紧接着附和道: “就是。上次姐姐让她跳下冰河以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不还是乖乖的往下跳,半句怨言不敢有?” 宁贵妃抚了抚自己发间的白兰花簪,一甩香帕,娇声道: “嗨,不过是一个一捏就死的小贱人罢了,用得着我们在这里浪费口舌?姐姐是什么人,只需随意找个借口,便能置她于死地!明日咱们且看好她是怎么死的就是。” 这句话无疑大大的取悦了陈燕鸿。 细细的柳眉扬起,艳如桃花的脸上显出一抹冷笑,她道: “借口?不有的是么……” 走的时候还是寒风刺骨,回来的时候,却已是繁花似锦的好时节。 青青的草色,嫩黄的柳芽,桃花繁盛,李花飘香。 万物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生机勃勃,光彩焕发,争奇斗妍。 焱都内依旧是一片繁华景象。 叶离枝撩开小窗后布帘的一角,远远的,就能看到百官出宫相迎。 站在他们前面的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皇上的嫔妃们。 而在嫔妃之前,则站了一位翘首以盼、一身华贵的妇人,那人便是皇太后无误。 叶离枝放下布帘,转头看向安如晦,似笑非笑的道: “前方好生热闹,陛下历劫归来后,可有的是艳福可享了。” 这一路上,叶离枝表现出了太多异常,比如脾气变差,经常走神,还时不时的露出几个他从未见过的冰冷表情,让安如晦不解之余,心甚愧疚。 他以为是他招进后宫的女子伤她太重,所以越是临近回宫,她的情绪便会变得愈发不受控制。 清润秀朗的男人叹息一声,第无数次的耐心安抚道: “我与她们只是做戏,并没有半分真情实意,等这次回去后,我便遣散了她们,只与你好生的过日子,如何?” 叶离枝的脸微微一侧,躲开了他欲要抚上自己脸颊的手,闻言,不笑反怒,幽幽道: “她们那样待我,甚至连我腹中的孩儿都不曾放过,到头来,陛下却只一句‘遣散后宫’便轻易打发了她们,真是好生温柔而多情哪,枝儿受教了。” 安如晦对她本就没什么脾气,自从从凤情那里听到一些她不肯告诉自己的往事后,对她更是万般纵容,毫不在意的收回手,继续耐心的解释道: “无错的便放了,有错的,任你处置,如何?” 叶离枝的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模样,但笑意却未抵达眼底,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道: “这可是陛下说的,到时候,陛下可莫要心疼才好。” “怎会?”安如晦赏罚分明的道: “既是她们犯下的错,便要自己承担后果才行。” 叶离枝低眸一笑,没有作声。 若是那群女人安分守己,说不定她可能大发慈悲,对她们网开一面。 但若是她们继续不知好歹的继续闹妖,那就别怪她残忍寡德、刻薄寡恩了。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安如晦为叶离枝理了理衣领,便带着她一同下了马车。 下马车时,他先自己跳了下来,然后转过身,动作体贴而小心的将叶离枝抱了下来,轻轻的放到地上。 这一幕碍眼的画面立刻招来不少女人的白眼与眼刀。 叶离枝视若无睹,跟着安如晦一同来到皇太后的面前行大礼。 皇太后激动的热泪盈眶,难得失态了一回,看着失而复得的大儿子,眉如剑,目如星,俊朗无匹,气度非凡,鲜活如昨,一颗终日饱受煎熬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哪里舍得他们真的行完大礼,亲自上前扶起道: “快快起来!你们能回来就好,能回来,母后就已经很开心了!” 跟在她身边的水仙扑过来,抱住叶离枝的腰,声音甜甜的道: “叶姐姐,我好想你!” 安如峰也走上前来,用力的抱了他家大哥一下,强忍着哽咽道: “大哥,你回来就好!”你回来,我就不用每天都被母后逼着看奏折了呜呜…… 后面那句话小五识趣的没有说出来,免得破坏气氛。 安如晦笑着回抱了一下弟弟,而后问道: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宫中怎么样?” “呃……还好。” 撇除那些整日哭哭啼啼的跑来询问他的大哥身体状况怎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嫔妃,以及迫不及待的劝谏他选秀纳妃,好为皇室绵延子嗣的烦人大臣们以外,倒是一切还好。 安如晦看出他表情中的不自然,大大方方的笑道: “若是喜欢,这皇位你可以一直坐下去,正好也让我歇一歇。” “啊?”安如峰登时大惊,一颗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 “不不不,大哥名正言顺,而且沉稳持重,博学多才,比小弟我强了不知多少,让我领领兵、打打仗还行,要是一直闷在皇宫里,那可真是要了我的小命啦!” 说着,嘴巴还委屈的扁了起来,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家大哥,生怕他会真的把自己关在皇宫里似的,惹得安如晦一阵失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兄弟俩温馨的谈话没持续多久,被冷落在一旁的嫔妃们便不干了,陈燕鸿依着自己曾最受安如晦的宠爱,率先袅袅婷婷的走上前来,对着安如晦盈盈一拜,道: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久出未归,臣妾可是担心的很,****难安,夜夜难寝。如今见陛下安然归来,臣妾的一颗心,才总算是放下了。”她抬头,一双美眸已经薄泪盈盈,声音却好似含着蜜糖发出来的,带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继续道: “臣妾未能一直陪伴陛下左右,也不知陛下在宫外的这段日子过的好不好,遂命人在莲青宫内摆下盛宴,为陛下接风洗尘,陛下可愿赏光?” 明目张胆的邀请与引诱令在场的所有人脸色不一。 叶离枝眼波流转,看向正在安如晦面前邀宠献媚的女人,眼底滑过一丝阴霾。 840.第840章 所有温柔,都是假象 陈燕鸿原本以为她的皇帝陛下会一如既往的爽快答应。 这样,她就能再次在所有人的面前,给丽妃一个下马威了。 谁知,一向对她宠纵有加的男人只是心不在焉的扫了她一眼,便淡然的拒绝道: “朕大病初愈,又旅途劳顿,只想回寝宫好好休息一阵,至于接风洗尘宴,还是等晚上再说吧。” 这样一来,倒显得陈燕鸿极其不懂事,一回来只顾着在众人面前巩固自己的地位与恩宠,却丝毫不顾及陛下的身体和感受似的。 连皇太后也不满的瞪了过来,呵斥道: “皇帝身体初愈,正是需要好好调理与休养的时候。你却让他去你的莲青宫吃什么盛宴,纵情声色,居心何在?别以为你那点龌龊的小九九哀家会看不出来!” 陈燕鸿万万没有想到皇太后居然会如此不给她面子,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就戳穿她,让她难堪! 而更加让她震惊的是,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陛下,居然回绝了她……回绝了她! 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她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女子们压低的嘲笑声,以及大臣们的窃窃私语,好似有无数根手指在对着她的脊梁骨戳戳刺刺…… 陈燕鸿浓妆艳抹的小脸上阵青阵白,暗自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略带委屈的开口道: “臣妾、臣妾才没有那个意思……” 但皇太后才懒得理她,已经兀自招呼着自家的儿媳儿子们转身回宫。 大臣们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 余下的妃嫔们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派出一个代表走上前来,对着陈燕鸿轻声的安抚道: “皇贵妃娘娘莫要生气,太后也是为了陛下好,等陛下休息好了,自然会去看娘娘的,不若咱们现在先回宫?” 台阶已经递过来,她不顺势下去孤零零的被丢在这里将更加难看。 陈燕鸿眼睛内闪烁着恶毒的光芒,回头看着被皇帝百般轻怜蜜爱的护在身边的丽妃,尖锐的指甲直掐手心,再三忍耐,才强忍着没有冲上前去将那个贱人一把掐死,声音极其压抑而低沉的应道: “好,回宫。” 宫门重重,宫道长长。 陈燕鸿等人很快追上了大部队,缀在了安如晦和叶离枝的身后。 看着叶离枝快要足月快要生产的肚子,再看看她连走路时都不忘一手扶着腰一手抚摸肚皮,好似在炫耀般的动作,怒火如龙卷风般带走了她全部的理智,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 “丽妃可真是有脸呢,在外头和别的男人鬼混够了,就把野种带回宫来,趁着陛下生病时将陛下照顾的好了,哄的陛下开心了,这野种自然而然也跟着你一道被留下了,成了皇室子嗣,尽享荣华富贵,丽妃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呢!” 她的声音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前前后后该听到的人,几乎都听到了。 叶离枝的脚步一停。 她身旁的安如晦已经狠狠的皱起了眉头,转身,刚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家爱妻已经行动先于他的嘴动,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来到了陈燕鸿的面前。 与身形高佻娉婷的陈燕鸿相比,叶离枝矮了一截,可是那份沉稳凝定的气势,却是远远凌驾于对方之上。 陈燕鸿不甘示弱的将尖俏的下巴一抬,讥笑道: “怎么,丽妃敢做不敢当,是来求本宫嘴下留情的么?” 叶离枝嘴角一扬,没等陈燕鸿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不祥的风声便乍然而起,‘啪’的一声,结结实实的终止在了陈燕鸿的脸上! 她‘啊’的尖叫一声,一时没有防备下被那惊人的力道扇的跌坐在地,还未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火辣辣的痛楚已经争先恐后的袭上了她右边的脸颊。 周遭的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叶离枝看着自己发红的掌心,怔愣了一秒,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都干了什么,但是心里却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枝儿!” 身后突然响起安如晦的声音,叶离枝的眸光一黯,所有不堪的回忆卷土重来! ——安如晦亲自抱起陈燕鸿离她而去。 ——安如晦为了陈燕鸿,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跳下结冰的河水,而转头离开。 ——陈燕鸿身体不适,安如晦请去所有的太医为她看诊。 ……等等等等,每一个画面,都带给她撕心裂肺般的痛与恨。 这次呢? 是不是会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丢下她,去安慰和爱护另一个女人? 叶离枝站在原地,却感觉自己好似站在了地狱。 声音落下,背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原本准备抬头发威的陈燕鸿看到快步赶来的安如晦时,突然间改变了主意,就势伏在地面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模样可怜至极。 明显在等待着她的皇帝陛下前来安抚和帮她出气。 安如晦赶过来,脚步却在到达叶离枝的身边时就停了下来,握住她那只刚刚打过人的小手,看着发红的掌心,心疼不已道: “怎的还需自己动手?周遭有的是宫人,随意遣一个来用便是,再不济,还有朕呢。” 他用双手捧着叶离枝的手,视若珍宝的问道: “疼不疼?朕让太医送些药膏来给你抹抹吧。” “不必。” 叶离枝却是冷漠的抽回手,转头重新看向陈燕鸿,缓慢而平静的警告道: “这样的话,我以后,不想听到第二次。” 陈燕鸿看着站在叶离枝的身边,而对她这个被打的可怜人置若罔闻的陛下,彻底懵了。 宁贵妃适时的走上前来,帮她说话道: “丽妃,你身为一个妃子,却对皇贵妃娘娘大打出手,是为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叶离枝眉梢一吊,眼角一斜,明净澄澈的杏儿眼竟是说不出的妖娆慑人,看的宁贵妃莫名一阵背脊发凉,硬生生在她毫无感情的注视下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 她嗤道: “污蔑皇家子嗣为野种,难道皇贵妃就不是在以下犯上么?” 宁贵妃梗着脖子道:“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陛下的?” 841.第841章 风水轮流转 叶离枝看了眼倒在地上时还不忘用手护住肚子的陈燕鸿,虽然有些奇怪为何过去这么久,对方的肚子好像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仍是强而有力的回击道: “我不是已经证明过了么?在跳下冰河的那次。那皇贵妃娘娘,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野种呢?” 陈燕鸿立时高声辩解道:“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陛下的孩子!” “是吗?”叶离枝故意露出几分怀疑神色,转头对着一旁的宫人吩咐道: “去拿一块钉板来,要钉满了钉子的那种,钉子要锋锐,最好能够刺穿人的骨头的那种,快去。” 那宫人虽然不解,不过还是恭顺的应声去了。 陈燕鸿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戒备的盯着叶离枝问道:“你要干什么?” 叶离枝笑眯眯道:“给皇贵妃娘娘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呀~” “陛下,你看丽妃她!她已经疯了!” 陈燕鸿内心惊惧,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让她惊慌失措之下,只有双眼闪烁着泪光,可怜巴巴的向安如晦求救,希望他能够主持‘正义’,惩办丽妃! 安如晦想起她曾做下的那些恶毒事,别说对她生出一丁点的怜悯,甚至想自己亲手结果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他施舍般的瞥了陈燕鸿一眼,俊秀的脸上依旧温柔,说出的话语却叫人凉彻心扉,道: “自己做下的孽,便自己来偿还罢!” “陛下!”陈燕鸿放声高叫,惊惶急切的道: “陛下就算厌腻了臣妾,想要借由丽妃打压臣妾,难道就不顾及一下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吗?他可是您的亲骨肉啊!陛下……” 她声泪俱下,倒叫后头的几位新进的臣子露出了几分不忍之色。 不过,这到底是皇帝的家务事,这个时候贸贸然的上前插手的话,其结果十之八|九会成为牺牲品。 所以,就算再不忍,在如今这个陛下只偏袒丽妃一方的局势下,还是没有人敢站出来为陈燕鸿说话。 钉板很快拿来。 叶离枝叫那宫人将钉板放在陈燕鸿的面前,轻飘飘的道: “皇贵妃娘娘,若是您敢跪在这钉板上,那么就证明您肚子里的孩子的确是陛下的,我也会为我的莽撞而向您道歉,并任您处置。但是——如若您不敢,就代表这孩子不是陛下的,您也会受到应有的处罚,如何?” “荒谬!”陈燕鸿看着那银光闪闪的钉子尖儿,内心一阵发憷,外强中干的喊道: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难道跪一跪钉板就能证明孩子是不是陛下的么?那全天下有孕的女子都去跪钉板好了,这样,诞下的孩子便都是皇家子嗣了!” 叶离枝看着她,就像在看一个笑话,慢悠悠道: “是啊,什么狗屁逻辑,想当初,皇贵妃娘娘让我跳下冰河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岂不也是狗屁不通?那么,皇贵妃娘娘又凭什么认定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野种呢?” “难道不是?”陈燕鸿理直气壮的反驳道:“那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为何呆那么久都不愿回宫?!枉费陛下对你的一片痴心!” 痴心? 呵。 痴心到有了你们这些该死的贱人。 叶离枝侧眸看向安如晦,笑吟吟的问道: “在陛下的心里,也是认定了这个孩子并非陛下您的亲生骨肉么?” 一个曾经愿意为他去死的女人,又怎么可能会背叛他? 安如晦坚定的摇头,看向她的眼神第一次不只是温柔,更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痛悔,道: “我从未这样想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信任她,就如同信任自己一样。 纵然还会为她与别人的过分亲近而吃醋,但在内心深处,依然坚定的相信着只有自己才是她的唯一。 叶离枝的脸上显露出几分冰冷的笑意,对陈燕鸿道: “当我跳下冰冷的河水,当我跪在寒天冻地之间,从未有人关心过我肚子的孩子,所以,皇贵妃娘娘也别再拿孩子说事儿,跪,还是不跪,您就给个准信儿吧。” 陈燕鸿会跪才怪! 别说跪钉板,就算叶离枝只是要求她单纯的跪倒在地,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陈燕鸿可是皇贵妃,是后宫之主,为何要跪一个比自己卑贱那么多的妃子? 她瞪视着叶离枝,眼神几近刻毒。 叶离枝却狠狠颠覆了自己以往在众嫔妃面前近乎懦弱的形象,含笑道: “既然不答,便是默认。既然皇贵妃娘娘承认自己腹中孩儿非陛下的亲骨肉,那么,便以欺君之罪赏一碗藏红花,并打入冷宫罢。” 她这么一说,陈燕鸿倒是不怎么怕了。 她冷笑道: “好大的口气,丽妃,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可以对本宫下令?” 叶离枝转头看向安如晦。 皇帝陛下照本宣科般的念道: “朕下令,赏皇贵妃一碗藏红花,打入冷宫,剥夺封号,降为庶民,即刻施行!” “是!” 良公公立刻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让人去准备藏红花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丽妃,竟就这么容易的解决了一位地位远远在她之上的皇贵妃! 陈燕鸿听了这话,浑身更是惊颤不止,望向那个容颜如昨,却温柔不再的男人,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噩梦之中,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是假的吧……这一定都是假的吧! 直到看到一个小太监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脚步匆匆的跟在良公公身后朝她走来时,她才猛然清醒!忙不迭的挣扎着爬上前去,想要去跪那钉板,却听那把可恶的声音在头顶悠悠然的响起,道: “晚了。难道皇贵妃……哦不,难道陈氏没有听说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么?” 叶离枝傲视着她,语调轻慢,激的陈燕鸿邪火上头,不管不顾的大喊道: “叶离枝!你这个贱人,去死吧!” 她不知从哪生出的神力,从地上一跃而起后便疯狗似的扑了上来,叶离枝退后一步,安如晦已经护在了她的面前,两旁的侍卫更不是吃闲饭的,一拥而上轻而易举的便将陈燕鸿压制在地。 842.第842章 你不配 尽管处于下风,陈燕鸿仍是不甘心的喊叫道: “你这么对我,迟早要遭报应的,迟早!” 叶离枝从安如晦身后探出头来,满不在乎的浅浅一笑,道: “我的报应不用你操心,而你的报应,已经到了。” 藏红花被强行灌进被人用力的捏开嘴巴的陈燕鸿的肚子里。 陈燕鸿一边拼命扭头躲闪一边嚎啕大哭道: “陛下!陛下您难道……噗……难道真的想要眼睁睁的看着您的亲骨肉被害死么!” 她肚子里哪有什么他的亲骨肉。 不过此事说来话长,安如晦才懒得对她耐心解释,转而对叶离枝温声道: “走吧。” 将陈燕鸿的落马从头看到尾的皇太后本想上前劝阻几句,毕竟,皇贵妃虽不是个什么好人,但可以去母留子,等她将皇上的孩儿诞下后,再打入冷宫也不迟。 但转念再一想,就是因为这个皇贵妃,害她的儿子险些丢了皇位,幸亏被赶走的丽妃带着水仙及时出现,否则的话,一旦被蕙太妃那个贱妇得了势,哪还有他们的活路?! 如果让陈燕鸿把孩子留下的话,等这孩子长大了,难保不会联合他那冷宫里的娘亲,再做出点什么对于安家、甚至对于整个大焱不利的事情来! 认真的权衡利弊一番后,皇太后果断站在原地没动,安安静静做她的美妇人。 而其他的妃子们看着对丽妃纵容的完全毫无底线的皇帝陛下,各个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强烈的预感到即便搞垮了一个皇贵妃陈氏,崛起的丽妃也会如陈氏那般压在她们的头顶,甚至会比陈氏更加阴狠毒辣。 她们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女人们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的跟了上去。 身后,被强行灌药后拖往冷宫方向的陈燕鸿的嘶厉嚎叫声渐渐远去。 天空层云叠起,暗潮汹涌。 被清晨的凉雾过滤了温度的阳光冷冷的撒射进来,照亮了不再清冷的莹翠宫。 一双白净细腻的小手手握玉带,缠往男人劲瘦柔韧的窄腰之上,好似主动环住了对方一样,低垂的眉眼认真而宁定,美不胜收,温暖柔软的躯体贴靠过来,引得男人不由屏息,身心所有感官都被她吸引了去,享受而贪婪的感受着属于她的一切。 “好了。” 玉带系好,叶离枝刚要抽身而退,后腰却是一紧,被人轻柔而坚定的拥入怀中,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安如晦将半张脸都埋入她的粉颈玉肩,着迷的嗅着她身上清新淡雅的气息,低声道: “枝儿,我封你为后好不好?” 灵秀妩媚的杏眸凝固了一瞬。 在将陈燕鸿定为皇后之时,他是不是也是以这种姿态告知对方的? 叶离枝的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笑着应道:“好啊。” 虽然那个险些被陈燕鸿染指的后位,如今让她感到很恶心,但是为了不让别人有机会坐上去恶心自己,她只能选择答应。 安如晦听到她答应,很是开心,满怀愧疚的道: “对不起,这个位子早该属于你,却到现在才真正的给你,是我的错。” 凤情说的对,枝儿跟了他这么久,付出那么多,到头来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委实是他的不对。 纵使这其中有许多阻碍和原因,可是到了今天,所有阻碍早已跨过,所有原因也不复存在,此时再不给她一个该给的名分,便是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安如晦狠狠的为怀中的小女人心疼起来。 她有姿色,却绝不以色侍君,她有手段,却从不谋求高位,她有感情,却从不用感情跟他谈条件。 她也有他,却从未向身为一国之君、坐拥锦绣江山的夫君索要过任何东西。 ——哪怕只是一件漂亮的衣裳。 安如晦感动她不求回报的付出,却也同时憎恨着她的太过无私,因为她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本就不曾打算放手的他变得更加、更加的离不开她。 熟悉的龙涎香气却驱不散记忆中的浓腻女子香,叶离枝淡淡的提醒道: “陛下,今日本就延迟上朝,您再不去,那些年老体弱的老臣们怕会等到晕倒呢。” 安如晦低低一笑,放开她,着迷的端详着自己怎么爱都爱不够的秀丽容颜,打趣道: “为了你,朕可以‘从此君王不早朝’,你信不信?” 叶离枝眨眨眼睛,水润明亮的眸子中闪现出几分俏皮之色,道: “信是信,不过,陛下舍得让枝儿成为史官笔下祸国殃民的千古罪人么?” 安如晦哈哈一笑,道:“当然不舍得!”随即低头在她额上重重的亲了一记,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走了。 他一走,叶离枝脸上所有的表情如面具一般卸了下来,忍而不发的厌恶织缠上她的面庞,覆盖了所有的明媚与俏丽,如阴影一般笼罩着郁秀的容颜。 皇后……么? 那岂不是整起人来更加的方便与容易了? 叶离枝冷然一笑,低头看向自己晶莹如雪的修长十指,眼中是一片嗜血的深沉。 陈燕鸿虽然被打入了冷宫,但她残留的效应还在继续。 正事谈完之后,安如晦刚提了一句要立丽妃为后之时,立时就有不少大臣一一出列,劝谏皇帝陛下要三思而后行,丽妃出身低微不说,又并非一位安分守己的女子,一国之母之位,未免有些匹配不上。 迎接安如晦回来的路上,百官们可都是跟在一众嫔妃的后面,将陈燕鸿喊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什么怀疑丽妃肚子里的孩子并非陛下血脉,什么丽妃久出未归不知去干了什么,什么丽妃曾经为了验证自身清白而不惜亲自跳下河去…… 要想当皇后,就必须要确保身心皆属于皇帝一人所有,血脉必须纯正正统好么! 身为一名后宫的妃子,跑去宫外不说,还迟迟不归,能告诉他们都是去干了什么么?又有谁能保证她在宫外没有和别的男人鬼混厮缠? 还有,如果丽妃真的清白,那么清者自清,何必为了验证去跳河? 所以综合以上种种原因,大臣们一致认为——丽妃,不配为后! 843.第843章 如虎添翼 端坐在金黄龙椅上的男人依旧嘴角带笑,大臣们却清楚的感觉大殿中的温度骤降,吸一口气,连整片肺都要冻住。 “爱卿们自小饱读诗书,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是为何意么?”皇帝陛下开始款款的给他的臣子们讲道理。 礼部侍郎出列,淡然有礼的道: “纵使丽妃娘娘对陛下有没齿难忘之恩,但皇后乃是后宫之主,凡事必当做出表率。丽妃过去的种种行径,已违反礼制,若让丽妃为后,后宫将乱矣!” 等叶离枝将该办的人都办了,他就将剩下的人全部遣散,到时候还哪来的什么‘后宫’? 他的后宫,与其叫后宫,不如直接叫叶离枝比较恰当。 不过这话当然是不能在这些动不动就要排着队在蟠龙柱前以死相谏的爱卿们面前说的。 见道理人家根本不听,皇帝陛下开始摆事实,道: “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陈氏说的那些话,恐怕影响了你们吧?不过朕要告诉你们,丽妃腹中的胎儿,经太医确诊,是在出宫之前所怀,确实是朕的孩子无误。还有,她出宫之后到底干了些什么呢?这是机密,朕自己清楚就好,但是为了证明她并非一个不守妇道之人,朕可以向你们泄露一点,那就是无论是火药的秘方,还是火炮的图纸,都是她从宫外带回来给朕的。” 兵部尚书虎躯一震! 所有的臣子更是面面相觑,相顾愕然!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原以为是陛下暗中培养的高手或卧底前去盗来的,却不曾想到,这个他们以为的‘高手’或‘卧底’,居然会是身为一个弱女子的丽妃娘娘?! 这这这……这也太玄幻了点吧! 老迂腐们更是完全想象不到,如此机密的东西,一个女人是怎么偷出来的。 看着面色不一的文武百官,安如晦抿唇一笑,狡猾道: “丽妃该得的,早已远远超出一个皇后之位。往前追溯,若没有她,朕兴许坐不上这个皇位,再看当下,若没有她,兴许大焱早就亡在朕的好三弟手中!朕也不愿用这个位子去压你们就范,这样吧,朕最近收到消息,说是三弟已经开始同赤艳国有所往来,欲与之交好,结成联盟。众所周知朕的三弟是个什么德行,一旦被他得逞,敌方阵营将扩充不止一倍!所以,但凡有谁家女儿能够说动赤艳国的女皇,让她不与三弟交好,保持中立或者愿与我们联盟,我便立她为后,否则,便立丽妃,如何?” 这条件听起来倒是挺公平的。 但是…… 我的娘哟!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也难以保证自己能够成功说动赤艳国的女皇改变主意! 除非,能够拿得出让女皇动心的‘诚意’,可是,人家可是女皇啊,不是路边的叫花子,是他们这些大臣的人力、财力能打发的了的吗?! 再者,能不能说动女皇还是次要,万一说动不成反得罪了对方,让对方一怒之下真的同原三皇子联手,挑起战事,这个后果,可是要整个大焱都跟着付出代价的! 如此千古罪人之名,让这些无论骨子里怎么坏都只想流芳百世的大臣们,如何担待得起? 礼部侍郎再次发声,声音里带着满满的不服气道: “丽妃只是带回秘方与图纸而已,若是让丽妃去做这等事,她必然也是做不成的,陛下何苦为难臣等?” “做不成?”安如晦看着这个总喜欢和自己唱反调的臣子,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徐徐落下,道: “是你们说身为后宫之妃,不得出宫的,让她如何有机会前去赤艳国一试?不过,这也不要紧的,但凡她一开口,朕可以保证,无论是长平、苍国,还是大夏,将都是有呼必应,站到大焱的这边来,共同抗敌,敢问各位爱卿,又有谁家的女儿,能够做到?” 大臣们集体变成哑巴了。 礼部侍郎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怕事实真的如此,到时候被啪啪打脸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打脸倒是小事,万一因此而丢了官位甚至性命,连累了他的堂妹,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敢冒险的他只好也跟着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巴。 只是让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个丽妃,当真有陛下说的那样厉害吗? 会不会是陛下为了让她顺利登上后位而编织的谎言? 他偷偷多打量了龙椅上的皇帝陛下几眼,发现对方清逸秀雅的脸上净是一派平静而坦然,根本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不由讪讪的低下了头。 “朕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内,谁家女儿愿去赤艳国一试,朕可亲自派人遣送。但若无人敢试,那三日之后,朕便请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着内务府和礼部,开始着手准备封后大典一事了。” 言外之意无外乎就是:谁行谁上,不行闭嘴。 大臣们果然乖乖闭嘴了。 朝会顺利结束,安如晦留给爱卿们一个‘朕看好你们哟’的眼神,便施施然的在小太监的高呼‘退朝’声中,转身离去。 丽妃要被封后的事一经传出,后宫里的女人们便炸了锅! 她们气得炸毛跳脚,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那个曾经任由她们欺负作践的小小丽妃,如今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重新攀上了陛下这棵大树,不仅得到了陛下的护佑,还麻雀变凤凰,一跃要成为超越皇贵妃陈氏的人——皇后! 一旦她得了势,那她们这些曾经得罪过她的人,岂不是都要跟着遭殃? 女人们急的抓耳挠腮,动不动就聚在一起尖酸刻薄的讨论如何给丽妃使绊子、下套子,让她无法顺利封后,其手段之阴狠,计策之毒辣,堪称妖魔云集,连曾经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叶若虚听了,恐怕都要竖大拇指。 但是问题来了——计是好计,谁去? 你?我?还是她? 反正无论谁去,一旦被丽妃或陛下查出幕后主使是谁,那人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844.第844章 怎么才能整死你 这些女人里可没有一个是傻的,各个都信奉着一条真理——送死你去,黑锅你背,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也没有能够包得住火的纸,一旦决定下手了,必将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尤其是,陈氏凄惨的下场还历历在目。 丽妃又已今非昔比,无疑更加增加了陷害她的难度。 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热火朝天的讨论很快又变成了推推搡搡的谦让。 这个说:“哎呀,我手下连个可信的人儿都没有,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敢让他们去办呢?” 那个说:“妹妹最近身子有些不爽利,怕是胜任不了这么费心费神的事儿呢!” 有的则直接将烫手山芋扔给别人,满是恭维的道: “陈氏没了以后,咱们这后宫里头可就数宁姐姐和殊姐姐最大了,两位姐姐位高,权重,妹妹瞧着,这些事儿拜托给姐姐们做,再合适不过了!” 宁贵妃和殊贵妃的脸上仍是在笑,心里却已经将这个多嘴的贱人千刀万剐了。 “哼。” 一片吵闹之中,唯有笙妃遗世而独立,膝头卧着一只懒洋洋的大猫,玉手轻抚细软的猫毛,与大猫有几分神似的猫眼半眯着,悠然自得的看着这群事到临头就纷纷退缩的没用女人,不笑也翘的嘴角掀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这声哼不大不小,却成功的让女人们停止交谈,纷纷转头看她。 虽然根本不想被人当枪使,但看着笙妃这副‘我上头有人’的嚣张模样,心中还是生出几分不快,阴阳怪气的问道: “哟,看来笙妹妹运筹帷幄,成竹在胸啊,不如咱们就把这些事交给笙妹妹去做,如何?” 这位笙妃就是曾经以宠物的姿态讨好过安如晦的那名女子。 大概真的是猫儿投胎转世,她不仅有着与猫相似的外表,更有着骄傲而藐视一切的内心。 虽然从表面上来看,她与她们是一伙儿的,但那对于她来说,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看到这群女人仅仅因为丽妃的归来就变成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她内心的傲气终于爆发了,立刻决定与这群草包划清界限,免得玷污她高贵的血统。 絮妃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 “笙妹妹的堂哥可是在礼部任侍郎?” 此话一出,其他女人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怪不得这个小贱人这么目中无人呢,却原来真的是‘上头有人’! 渔贵人不服气的嘟囔道:“一个小小的侍郎而已,又不是尚书,有什么好得意的?” “就是,瞧她那副鼻孔朝天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里有谁是朝廷命官,或者几朝元老呢!” “我老早就觉得笙妹妹有些瞧不起咱们,今天终于本性毕露了吧,却原来有个侍郎堂哥,侍郎?侍郎能干什么?真是笑死人了……” “侍郎能干什么?”笙妃灵动有神的猫儿眼中流淌出几分淡然的嘲弄,媚声媚气的道: “他可以让丽妃做不成皇后,你们,能么?” 众人心神一凛!再次看向笙妃的眼光已是大不相同。 渔贵人将信将疑的道: “怎么可能?莫非,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去说动赤艳国的女皇?” 皇上可是金口玉言的说了,只要谁能说动赤艳国的女皇与大焱交好,那这皇后之位,就妥妥儿的是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儿,女人们不禁对笙妃是又羡又妒。 笙妃不负众望的开口道: “不是。不过,要想成为皇后,这第一件事,姐姐们可知晓是什么?” “封后大典呗,”殊贵妃撇撇嘴,不甘心的道: “听说可隆重了,还要昭告整个大焱,从此以后那个女人便可跟着皇上一起载入史册,别提有多风光了,恐怕做梦都能笑醒呢!” 媚嫔酸溜溜的接话道: “还不止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以后她若是诞下儿子,便是太子,诞下女儿,便是正经的嫡系公主,身份别提有多高贵了!” “听说丽妃早先已经为陛下诞下过一个儿子?该不会是夭折了吧?”幸灾乐祸的尖笑声。 “才不是呢!我听爹爹说,是被丽妃送去她的大哥那儿了,她的大哥在边疆任三军统帅呢!” “啧,要是在宫里的话,我保证让那小子活不到长大成人……” 眼见着女人们的话题越说越歪,逐渐偏离了正题,投注在她身上的焦点也全部转移,刚刚享受过众星捧月般的滋味儿的笙妃的心里登时就有些不平衡了。 她用力一抓猫毛,猫儿顿时发出凄厉的叫声,四爪一蹬便从笙妃的膝头跳了下去,转眼间便逃的不知所踪。 女人们的注意力却成功的重新被吸引了过来。 宁贵妃故作惊讶的掩嘴道:“哎哟!差点忘了笙妹妹的话还没说完呢,笙妹妹,可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姐姐,这除掉丽妃的方法,到底是什么呀?” 笙妃胸口发闷,却又不愿在她面前落了下风,只得继续保持着高傲的姿态,慢条斯理的道: “想要当皇后,这第一件事,就是学习皇后该有的礼仪,各位姐姐都忘了么?陈氏可曾被这些礼仪累得不轻呢!” 想起陈氏那无病呻吟的矫揉做作,众人都明目张胆的露出了不屑表情。 宁贵妃娇哼一声,道: “鬼才知道是真是假呢,不过,这学习礼仪倒是真的,而且教导礼仪的人,都是由礼部派出……”说着说着,宁贵妃的心中也跟着豁然开朗,兴奋的道: “对呀,笙妹妹的堂哥在礼部,他完全可以在这里面动手脚啊!” 笙妃给了她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语气越发傲慢,道: “没错。堂哥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侍郎,但人脉还是有的,只需在其中安插进自己的人去,再在丽妃学习礼仪的过程中,‘不小心’散播出点关于丽妃的恶行,到时候,想必不用我们亲自动手,也自有朝中大臣们以死劝谏,让皇上不要封丽妃为后。而一传十、十传百之后,就算皇上一意孤行,给她后位,丽妃在民间,也将是不得人心的。一个不得人心的皇后,能做得长久么?” 不得人心,便意味着,无论丽妃以后做什么,但凡有一点不对,就会被放大无数倍的口口传送、讨伐,久而久之,就算她能够坐的稳后位,她的儿子也别想坐的稳太子甚至未来的皇帝之位! 845.第845章 很怕我吗? 此计一出,谁与争锋! 女人们不约而同的露出激动表情,恨不得百姓们对丽妃口诛笔伐的那天快点到来,让她即便得势,也活不安生! 宁贵妃更是意思意思的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姐俩好的起身上前,从后面环住笙妃的肩膀,略带讨好的道: “瞧我们,不会说话,有得罪笙妹妹之处,还请笙妹妹大人有大量,莫要跟我们计较才好。” “哪里。” 跟一群愚蠢的凡人计较什么? 笙妃动动肩膀,将她的手毫不客气的甩下去,兀自站起身来,敷衍的对着两位贵妃福了福身子,道: “妹妹有些累了,这便回去休息了。” 宁贵妃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儿,不过看在对方即将要扳倒丽妃,还有些利用价值的份儿上,没有同她计较,与殊贵妃对视一眼后,挥挥手道: “去吧去吧,笙妹妹要多保重些身子才是。” 笙妃应了一声,踏着轻巧的猫步目不斜视的转身去了。 殊贵妃等笙妃走后,才沉吟着道: “这个笙妃……” 宁贵妃嗤笑一声,道: “她若是扳不倒丽妃,那就会被丽妃扳倒。她若是能扳的倒丽妃,那等丽妃倒台后,咱们便再来对付她。总而言之,无论最后哪方胜利,咱们都是渔翁得利,少了一个对手,不是么?” 殊贵妃听的眉开眼笑,点头应和道:“也是。” 想到终于有人愿意出来当出头鸟,女人们放下了一块心事,安安心心的等着看戏,重新开始谈笑起来。 风雨急骤,红衰翠减。 两个低眉垂眼的女官踏着一地落红,脚步匆匆的前往莹翠宫。 叶离枝正和身边的宫女梓谦说着闲话,听到通传,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道: “让她们进来吧。” 不多时,两个年轻貌美、气质柔弱的女子便双双走了进来,齐齐对着叶离枝行礼道: “奴婢冰清/奴婢玉洁拜见丽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三天的时间已过,但无论还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没有人胆敢站出来去赤艳国一试,所以这皇后之位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叶离枝的头上。 叶离枝打量着两个打扮的十分清新朴素的小姑娘,无悲无喜的问: “你们便是礼部派来的人?” 冰清和玉洁异口同声的应道:“是。”声音柔美婉转,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但叶离枝却并未因此而被打动,依旧公事公办的道: “那咱们便不耽误,就从现在开始吧。你们且大概的跟我说一说,这要做皇后,都需要学习一些什么东西。”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踌躇了下,似乎都很有些怕她。 无声的商量了一会儿后,玉洁挪动着脚尖慢慢的蹭上前来,怯生生的道: “礼仪繁杂,包含着衣食住行,在娘娘成为皇后娘娘之后,便需多加注意了。” 叶离枝抿唇一笑,道:“好。” 于是,从吃早膳开始,冰清和玉洁便跟在她的身边,开始战战兢兢的为她做指导,什么碗筷不能相击,喝汤不能出声,每一盘菜至多不能超过三筷,每一口咬下去不能太多,以免吃相不雅,等等等等…… 叶离枝一个字也没说,统统照做。 她没什么怨言,倒是站在一旁随时的宫女们都听累了,各个用不满的目光瞪向两个女官,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这是做皇后的必经之路。 倒是两个女官,虽然没有回头,却也能感受到她们不善的瞪视,好似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般,越发的畏畏缩缩起来。 接下来,穿衣,打扮,都有讲究,内务府送来一套皇后的便服和首饰,供叶离枝试穿试戴,提前适应一下以后的生活。 黄铜镜中倒映出女子不怒而威的眉眼,太过端庄精美的服饰衬得她愈发凛然而不可侵犯。 叶离枝没有转头,自镜子中看向低着头站在身后的两名女子,似有意又似无意的开口道: “你们两个……看起来很怕我啊。” 冰清和玉洁齐齐一抖,好似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连忙跪地求饶般的哀声道: “娘娘息怒,奴婢只是……只是害怕惹娘娘生气。” 叶离枝讶异的挑眉,道: “哦?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因为奴婢对娘娘指手画脚、以下犯上……” 叶离枝眸内精光一闪。 她微微一笑,声音温和道: “陛下派你们来,是为了教我东西,那你们便是我的‘老师’了,既然是我的老师,又哪里来的什么‘指手画脚、以下犯上’之说呢?” 冰清和玉洁被问的无言以对,瘦弱的身子却抖瑟的更加厉害,好似叶离枝不是在同她们讲道理,让她们放宽心,而是大声的斥责她们似的,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被欺负的委屈感。 一旁的梓谦看的频频皱眉。 叶离枝却状似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继续道: “而且,就算你们真的‘以下犯上’了,也是酌情处理的。我并非残忍无情之人,不会动不动就想要了你们的小命。也并非残虐无道之人,为一点小事就折磨的你们生不如死。所以,你们大可不必怕我。该说的,直说便是。” “是……” 虽然叶离枝下了保证,但对于冰清和玉洁来说,却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她的话如耳旁风一般,吹过就散。 她们依旧怕她怕的要死,连跟在她的身后走路,都像老鼠跟着猫一样,小心翼翼的恨不能踮着脚尖走路。 一整个白天,叶离枝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她们跟随,走路的形态、睡觉的姿势等都有着各种各样的忌讳和规范,甚至于去解手时都寸步不离,并在门外告诉她,每次如厕后,都必须在全身上下熏过一次香,以备接人待客。 好不容易等到也是人也需要休息的冰清和玉洁离开,梓谦立刻上前,担忧的皱眉道: “娘娘,她们对您,似乎有些怕过头了。” 叶离枝望着窗外还未放晴的天空,眸光在黯淡的光线中微微闪动着,带着几分隐秘的危险,不甚在意的应道: “随她们去吧。” 846.第846章 人心,不就那样 没过几天,外面就出现了关于叶离枝的谣言。 梓谦听到风声的时候,险些没有气得背过气去! 什么叫‘丽妃不满别人对她指手画脚,认为奴才不应指挥主子,是为以下犯上,心生不满,对礼部派去的人多加刁难’啊? 什么叫‘有宫人称看到两位女官从莹翠宫内出来时都是小脸刷白、泪痕未干’啊? 什么叫‘怀疑丽妃对女官们动用私刑,害女官每次前往莹翠宫时都哆哆嗦嗦、惧怕不已’啊? 那两个女官天生就长着一副受虐的嘴脸好不好! 她们家的娘娘什么时候刁难过她们了,为什么她们整日的跟在娘娘身边,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倒是娘娘,尽管身怀有孕,行动不便,却毫无怨言,无论她们提出怎样的要求,都悉数完成,绝不偷工减料,害的她们都在为自家的娘娘心疼了! 结果……那两个祸害,竟还出去如此编排娘娘,简直……简直狼心狗肺! 梓谦气得脸色发青,扭头就去跟叶离枝将这些个闹心事儿一五一十的说了。 梓谦咬牙切齿道: “娘娘,我早就看出她们是有备而来!刚好该教的都教完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就算咱们想找她们麻烦,也来不及了!真是可恶,着了她们的道儿!” 叶离枝坐在宽大的木椅中,头靠在背后的椅背上,用手背盖着眼睛,在太阳下闭目养神。 温暖的阳光盈满指缝,在光滑细致的花容上落下半片阴影。 闻言,叶离枝并没有太大反应,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甜润优美的唇一弯,懒散随意的道: “明日,以答谢两位妹妹的‘教导’之恩为由,将她们请来,设宴款待。” “咦?”梓谦不解,更是不忿,道: “她们待娘娘如此,娘娘怎还想着款待她们?而且……她们既然做下此等亏心事,怕是就算接到娘娘的邀请,也不敢来了吧?” 叶离枝笑容更深,缓缓道: “我盛情邀请,对方却‘抗令不遵’的话,那‘以下犯上’的谣言,岂不就坐实了么?” 对啊,叶离枝再怎么说,也是皇帝陛下的妃子。 既是妃子,便是主子,主子对下人发出邀请,下人若是胆敢拒绝,将与‘忤逆’无异。 两个忤逆主子的奴才,她们说的话,可信度还会有那么高吗? 到时候,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而她们要是迫于压力不得不来,正正好,便是中了叶离枝的下怀。 梓谦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思虑周全的道: “那要是她们说害怕娘娘听到流言对她们进行报复才不敢来的呢?” 叶离枝连想都没有想,几乎是立刻应道: “那我便大张旗鼓的道歉,告诉所有人我做错了,并诚心悔改,我想,人们再刻薄,也绝不可能对一个知错就改的人苛责有加的。” 别说她没有对那两个女官怎么样,就算真的待她们不好过,这样做了,也不会再有人诟病的。 叶离枝轻叹口气。 没想到她的对手居然这么弱,要不是因为安如晦,她以前何至于让她们欺辱的那样惨! 如今,甚好。 且看她如何见招拆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吧! 梓谦听的豁然开朗,高高兴兴的去了。 不出叶离枝所料,冰清和玉洁幕后的主子,还是让她们两人前来赴约了。 本以为赴约只是借口,丽妃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为自己报仇的两位女官,当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着梓谦来到丽妃面前时,却意外的看到临窗的圆桌上,当真摆满了一道道的美味佳肴,堪称丰盛。 两人偷偷的对视一眼,翦水秋瞳中是同样的惊疑不定。 “奴婢冰清/玉洁给娘娘请安。” “来坐吧。” 叶离枝宽袖一挥,表情和善。 冰清却莫名的打了个冷颤,干巴巴的笑道: “多、多谢娘娘抬举。只是……只是奴婢只是卑贱的下人,怎敢与娘娘同桌而食呢?娘娘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是怕我会小心眼的在饭菜中下毒,让你们有来无回,葬身此地么?”叶离枝表情不变的问。 冰清和玉洁双双一惊!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砰砰砰的连连叩头道: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不是我想让你们死,”叶离枝捻起竹筷,在两人惊色未退的注视下,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塞入口中,细细的咀嚼完毕后吞下,用事实证明她并未下毒,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优雅华贵: “我从没有要害你们的心思,只是你们从来不信而已。” 她语气里带了几许无奈,颇有几分在与她们推心置腹的感觉,口吻满是怜悯道: “不过,即使我并不想害你们,今日你们来了,便是注定死路一条。因为只有这样,你们的主子才能让世人相信,我是个多么心胸狭隘、残虐无道的女人,根本不配为后!然后理所当然的被百姓们唾弃憎恶,继而不得不将到手的皇后之位拱手相让,是么?” 冰清和玉洁垂头不语。 “所以,外面流言四起之时,你们的主子却还是答应将你们送过来给我,便是已经将你们当作了弃子,巴不得我因为外头的流言而在你们的身上泄愤,这样,他便有更为强大的理由来打压我了。就算我并未对你们做什么,等你们平安无事的回去之后,他偷偷将你们杀死,再对外面的人说你们是去莹翠宫赴宴回来后双双暴毙,自然而然的,罪名还是会落到我的头上。所以,为了除掉我,你们不得不死。” 理智的分析结合现实的处境,比仗着身份的欺压和威胁来的更为让人崩溃。 冰清和玉洁几乎是瞬间刷白了脸色,虚的手脚发冷喉咙发苦,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变了调的音节: “那……那奴婢……该怎么办?” “好说。”叶离枝坐在圆凳上,抄着手,笑眯眯的道: “告诉我,指使你们前来污蔑我的主子,是谁?” 冰清和玉洁对看一眼,彼此的眼中都露出了破釜沉舟般的神色,想着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弃暗投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便银牙一咬,纷纷抬头,异口同声的道: “那个人是……!” 847.第847章 落难的妃子不如猫 御书房中,批阅了许久的奏章,正准备稍微歇息一阵后再继续的男人刚刚端起茶盏,就见自己贴身的小太监良公公面色惊慌而凝重的迈着小碎步闯了一进来,一见到他,便一边行礼一边颤声道: “启……启禀陛下,莹翠宫那边出事了!” 安如晦手中的茶盏砰然一声跌落在地。 飞溅在地的茶水甚至来不及流淌开来,龙案后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良公公眨眨眼睛,连忙一扭身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莹翠宫内的慌乱还未散去,安如晦赶到的时候,就见一群宫女正手足无措的围在叶离枝的身边,各个神色慌张。 唯有叶离枝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还有几分镇定,指挥着宫女们端水的端水,拿布巾的拿布巾,催太医的催太医。 良公公的‘皇上驾到’还没开始喊安如晦人已经冲了进来,害他只好将话憋了回去,跟着安如晦小步上前,等看清倒在地上的叶离枝的情状时,脸色顺便变绿了。 不用探头去看,也知道自家主子此时的脸色定然不会比自己好看的到哪里去! 就见不知是何原因倒在地上的丽妃娘娘,侧身而躺,抱着肚子蜷缩成了一团,眉心紧皱,苍白的小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干净的地面上,洇着一小片暗色的红。 看到这一幕的安如晦险些直接疯了。 他强压下欲要咆哮出口的怒火,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扶着叶离枝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膝弯,一个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大步流星的朝着她的卧房走去。 梓谦和良公公赶紧跟上。 将叶离枝妥当的放到床上之后,安如晦柔声询问了她几句,得到的答案全部都是意味不明的‘肚子痛’后,便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转头对良公公道: “再去催!” 这个时候去催的当然是太医,良公公应了一声,脚不沾地的转身去了。 被留下的梓谦顿时头皮发麻起来。 安如晦盯着她,一字一字的问: “发生了什么事,全部告诉朕,一个字,也不能漏!” “是!”梓谦扑通一声跪下,话还未出口人已经先哽咽了起来,几乎声泪俱下的道: “回陛下,因封后大典在即,礼部派人来教导娘娘作为皇后该有的礼仪。谁知,那两个负责教导娘娘的女官回去后,莫名开始散播对娘娘不利的谣言! 娘娘得知此事后,非但不予计较,还请她们过来一起用膳,为的就是答谢她们的教导之恩,顺便问问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可是她们却变本加厉起来! 趁着房间里只剩奴婢与娘娘的时候,一起冲上来把娘娘推倒在地,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她们是礼部侍郎的人,等将娘娘的名声彻底毁掉后,礼部侍郎的妹妹……她们说的,奴婢也不知是哪位娘娘,就可以顺利代替娘娘而登上后位了! 奴婢见她们对娘娘不利,便想出去喊人,谁知,那两个女官见势不妙后就一起跳窗逃跑,奴婢叫人去追时已然来不及,现如今,连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最后……事情便变成了您所看到的这样……” 嘭! 床头梅花式样漆的小几应声而碎。 明丽的半透明鲛绡幔更加衬托的出帝王脸色的阴沉冷酷。 梓谦‘不知道’礼部侍郎的妹妹是谁,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个小小的侍郎,不过有个堂妹当妃子,就妄图在前朝后宫中搅风搅雨,一步登天—— 野心,倒是不小。 良公公带着太医们刚进来,就听自家主子狠声下令道: “传朕口谕!” 良公公神色一惊,忙上前几步,垂首听命道: “是。” 安如晦先招手让太医过来为叶离枝诊治,才继续转头对良公公道: “礼部侍郎伙同其堂妹笙妃,为得后位,散播不实谣言诋毁丽妃,并安插手下意图谋害丽妃及腹中皇儿,其心可诛!朕决定,罢黜其官职,打入大牢,秋后问斩!至于笙妃,即刻仗毙,不得有误!还有那两个畏罪潜逃的女官,也必须要派人给朕追回,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听明白了么!” “是、奴才听明白了……” 良公公跟随安如晦多年,一双腿却还是在此时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毕竟,自家主子发那么大的火,当场便沉不住气的一连处决数人,还是他第一次见到。 他屏住呼吸倒退着退出房间后,才敢抬袖悄悄的抹去额上冷汗,转而带着口谕和侍卫们前去依令行事。 笙妃一边摸着猫毛,一边听着贴身宫女汇报的从外面打探来的关于丽妃流言的进展,正心满意足的做着扳倒丽妃的春秋大梦。 良公公出现的时候,她认出这是一直跟在皇帝陛下身边的公公。 还以为是皇上‘不小心’听到了关于丽妃的流言,觉得她人品欠佳,派人召集后宫所有的姐妹前去讨伐丽妃顺便选出新的皇后候选人呢,当即便眯出两只小酒窝,抱起大猫站起身来—— 没有坐着与对方说话,已经算是对于这位皇上跟前的大红人的最大的尊敬了,语调娇懒的询问道: “不知公公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呀?” 良公公看出她闪烁的猫眼中眼底暗藏的轻蔑,冷哼一声,霸气的挥手道: “上!给咱家把她抓起来!” 他身后的侍卫们一拥而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笙妃给制服了。 周遭的宫女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尖叫都忘记,只有笙妃怀里的大猫,在推搡中摔落在地,‘嗷’的嘶叫一声便毫不留恋的撒开四蹄转身逃离,连回头看一眼这个落难的主子都懒得。 直到被反剪的胳膊和肩膀传来难以忍耐的疼痛时,笙妃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比自己低贱了不知多少的下人们给‘欺辱’了,整张可爱的小脸都因气愤和憎恶而夸张的扭曲了一下,尖声道: “放肆!你们是想要造反吗,快放开我!小心我去和皇上说,让他扒了你们的皮!” 848.第848章 谢谢你的伤害 良公公龇牙一笑,阴森森的道: “笙妃您做了什么事,自己想必一清二楚吧?何必再去多此一举的找陛下呢?咳,”他面色一凛,昂首挺胸的肃容道: “传皇上口谕:笙妃为得后位,与礼部侍郎串通污蔑丽妃,并安插手下意图谋害丽妃及腹中皇儿,其心可诛!朕决定,将笙妃即刻仗毙,不得有误!” 笙妃僵着脸,半晌才拒绝接受事实的呐呐道:“你、你说什么……不可能,皇上绝不会这么说的,不可能!” 对着这张能够和小动物媲美的可爱脸蛋,就连良公公都忍不住对她扮了个鬼脸,故意发嗲道: “假传圣上口谕可是死罪的哟,咱家还想多活几年呢~” 转眼又恢复成一派严肃,威风凛凛的对那几个侍卫道: “还愣着干什么,行刑!” “慢着!” 笙妃被拖着往前走了几步,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骇的面无人色道: “不要杀我……我没有害丽妃,我没有!” 良公公不耐烦的挥手道: “您当然没有,是您派去的人有!现下丽妃娘娘还躺在莹翠宫里呢,太医们也刚刚赶去,丽妃娘娘身边的宫女说亲眼目睹礼部派去的女官对丽妃娘娘行凶,您敢说,那两个人不是您的堂哥派去的么!” 笙妃一脸懵逼。 人是她堂哥派去的没错,可堂哥没告诉她要动手害丽妃呀! 以为堂哥擅自做了什么决定,没有告诉她,笙妃一时无言以对,只能被动的被人架着往外走。 仗毙需要的刑具——长棍和长凳已经在门外摆好。 笙妃被强行摁了上去,侍卫中两人一前一后的将她制住,谨防她逃跑或挣脱,另两人手持长棍,站在两侧,准备行刑。 大难临头的笙妃已经完全被吓傻了,身体僵直的趴在长凳上,活像一条晒干的鱼。 良公公清清嗓子,正准备下令行刑,谁知,就在这时,另一个小太监匆匆赶到,张口就是—— “良公公且慢!” 良公公转头,看到来人是莹翠宫里出来的,不由有些诧异,道: “怎么了?” 莫不是嫌他动作太慢,陛下遣人来催了? 那小太监跑得气喘吁吁,显然也是刚刚接到命令便被派来,怕赶不及才如此拼命的。 还没到近前,小太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笙妃……不能……不能杀!” “什么?!” 不仅是良公公,连笙妃自己都愣住了。 须臾之后,她又莫名的开心起来。 是不是皇上想起她的好,事到临头又不舍得下手了? 哈,她就知道,没有人能够抵挡得住她的魅力。 但小太监接下来的话却一语戳破了她的美梦。 他道: “是丽妃娘娘劝陛下收手的呢!陛下拗不过娘娘,只得暂时改变了主意,怕良公公您已经动手,这便遣小的赶紧过来看看了。” 良公公一时对丽妃娘娘是又爱又恨。 瞧瞧,人家多么大度,都被伤成那样儿了,还狠不下心来严惩凶手! 可是……这大度的忒不是时候了啊! 若是将笙妃这等祸害留下,将来定成祸患! 铲除异己什么的,不好吗? 良公公恨不能化身一条小狗,将丽妃的良心叼到爪哇国去。 他看了一眼露出一脸劫后余生的喜悦表情的笙妃,跺了跺脚,一甩拂尘,有些不甘的下令道: “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那咱们便走罢!” 侍卫放开笙妃,跪在地上的宫女们连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的将笙妃扶起。 回去的路上,良公公越想越觉得事有蹊跷,不禁问那小太监道: “笙妃放了,那礼部的侍郎呢?该不会也放了吧?” “哪儿能啊,就算娘娘想,陛下也不会允许啊!”小太监笑得一脸憨厚,道: “礼部侍郎的小命虽保住了,但官儿却是黜了,而且陛下还下令,让他全族不得再入朝为官,此后只能做市井平民。您说,就算他活着回去了,能好过么?” 这时代,男儿的理想莫不是上阵杀敌,入朝为官,因为一个人而导致全族的儿郎们都无法一展抱负和雄心,无法光耀门楣,等那被罢黜的侍郎回去,肯定不是被族人们的唾沫星子淹死,就是被族人们戳脊梁骨戳死。 良公公这才嘿嘿一笑。 他就说嘛,主子那么在乎丽妃娘娘,看到她被人欺负了去,哪有可能按照丽妃娘娘的意思,全都既往不咎? 纯良的人做不成主子,能做成主子的,都是肚里黑! 良公公终于放下心来。 同时失去了家族靠山和陛下宠信的笙妃,就算没有失了名分,在这后宫里,又能算个什么呢? ——连个宫女也不如罢了。 而此时的莹翠宫里,气氛却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皇帝陛下的脸色黑得堪比锅底,瞪着笑得一脸虚弱的小女人,不怎么舍得大声的怒斥道: “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却硬逼着我放了他们,你这不是要诚心要气死我吗?” 心爱的妻儿被人明目张胆的算计和欺负了,他明明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捏死对方,将祸害一并斩草除根。 结果咧? 还是不得不‘屈服’于被害人毫无原则和底线的善良之下,选择对她妥协。 这是何等的窝火! 叶离枝看着因为什么都不能为她做,而陷入暴躁状态,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男人,眼眸闪烁了几下,似真似假的小声道: “我怕你在杀了笙妃之后,又心生不舍,反过来来怨我小题大做啊……” “你说什么?!” 叶离枝无辜的回望着他,睁眼说瞎话的道:“没说什么。” 安如晦好气又好笑道: “我都听见了!” “哦。”某人开始低头在被单上画圈圈。 安如晦看不下去她这副欲说还休的姿态,三两步的跨过来,重新坐回床边,动作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道: “枝儿,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怀疑我和那些女人真的有染吗?” 没有吗? 那在别个躯体上肆意游走的大手,那与别人缠刮着别人下巴的小动作,那充满保护欲的公主抱,那…… 那么火|辣,那么甜蜜,又……那么刺目。 849.第849章 攀附边缘,蔓生纠结 叶离枝垂下眼帘,将眼中无法掩饰与控制的冷酷与嗜杀一并掩去。 她轻轻地道: “没有啊,我相信你,就如同你相信我一样。” ……哼,什么相信。 她还清楚的记得有人说,就是因为她在外面呆得太久,皇上怀疑她与别个男人有染,所以才对她‘厌腻’了的。 厌腻或许是假。 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真的相信自己在外面时,为他守身如玉、始终如一吗? ——鬼才知道。 她言不由衷的话语却成功的浇熄了男人大半的怒火。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该从何说起。 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哪怕是为了对方好!他与那些女人对叶离枝造成的伤害,都是无法抹灭的。 ——难道捅了别人一刀子,告诉别人是为了以后能够活的更好,就可以掩盖自己的罪过、忽略别人因此而遭受的痛苦与折磨吗? 不可能! 所以此时他对叶离枝解释的越多,对她而言来说反而越是一种二次伤害。 安如晦直视着她,漂亮的凤眸中情柔似海,满的好似稍稍一晃就会漫溢出来,表情认真道: “谢谢你的相信。无论它是真还是假,我都会用实际行动来弥补你,并告诉你,究竟谁才是我的唯一。至于那些女人,随你怎么处置,只要,你开心就好。” 超乎尘垢之外的清澈瞳眸里,盛满了她的身影。 在这样温柔而暗含愧疚的凝视下,恐怕就连石头都会动心吧? 叶离枝神思一阵恍惚,下意识的想要抬手轻抚爱人的面颊,与他交心而谈,跟他说自己从未在意过那些往事,因为知道他的情非得已。 可是一只手刚刚抬到一半,那些令人作恶的画面就再次涌上心头,如恶魔的利爪般,在上面残忍的撕扯出一道道的伤口! 什么情非得已言不由衷? 他不过是趁着最后的时光,想要与那些新欢们抓紧时间寻欢作乐而已! 也许他固然爱你。 可一生只有一个你,又怎么够呢? 那些莺莺燕燕,娇花嫩柳,是多么姿容诱人、滋味美妙呀! 你? 你终究会年老色衰,色衰爱弛。 当没有了爱,他或早或晚,都会将你,弃如敝履,除之后快。 现在,也不过是他对你的爱约束了他,让他无法背着你与别人苟且而已。 等将来…… 将来,呵。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所有的柔情蜜意也随之被冻结,热度冷却,一颗心也慢慢变得硬如铁石。 正欲收回之时,忽的,纤细的腕子上一暖,被人轻轻的握了住,覆在一片微凉的柔软之上。 安如晦心疼的看着她,侧头在她的掌心里轻吻一记,继而又重新握住她的手腕贴上自己的面颊,叹息般的道: “对不起。” 都是他的错,让他的枝儿连爱他时,都变得迟疑不决。 叶离枝浑身一震,看着被他夺走并擅自使用的那只手,本该充满了抗拒的内心之中,却莫名的升起了一丝陌生的情愫。 ——但也只有一丝而已,不过转瞬之间,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笙妃伙同堂哥陷害丽妃,遭到皇上重责,丽妃力挽狂澜,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袖手旁观,反倒既往不咎,大度宽容的原谅了笙妃及堂哥的过错,求皇上赦免了两人的罪责,保住了两人的小命的消息,很快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宫里宫外。 那些原本因为冰清和玉洁而散播出来的对于叶离枝不利的谣言,很快也在这则消息下变了味。 有人说,从丽妃被人推倒在地,连孩子都险些出问题,还这般宽容以待凶手来看,是个难得的好人,怪不得皇上一心一意的想要册封她为后,身为一国之母,就合该要有这样的胸襟气度! 再反观凶手,非但从一开始就阴险的意图抹黑丽妃,让她失了民心不说,还欲对人家母子下死手,然后除掉丽妃自己取而代之,而分毫不顾这是两条人命,简直堪称丧心病狂,禽兽不如,死一万次都不足为惜! 那些曾经人云亦云的讨伐过叶离枝的人,瞬间就在这则消息的催动下,成为了她最忠实的支持和拥护者! 在宫里的笙妃他们奈何不了,但被贬职回家的前侍郎他们总能想办法见得到吧? 于是乎,在回家后先遭到族人的一致炮轰的前侍郎,刚想出门喘口气,就被不知名的人士套进了麻袋,拖到暗巷里打的半身不遂,七窍流血。 趁着他昏迷之时,还被人抬去乱坟岗里睡了一夜,醒来后正对着一张死不瞑目、惊悚骇人的死人脸,将这位前侍郎直接吓的魂飞魄散,成了一只惊弓之鸟。 从此以后但凡稍有一点动静,他便会失控的大喊大叫起来,彻底成了一个远近闻名的傻子。 “滚,你们都给我滚!我才不要吃这些猪食!” 笙妃的叔夏宫里,不知第几次响起了一阵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叶离枝脚步一顿,一只盘子便在她的脚尖前砰然落地,绿色的青菜洒落出来,干巴巴的,一点油水都没有,更别提肉了。 叶离枝唇角一勾,满意一笑。 一个失宠的妃子,合该要得到这样的待遇。 她抬脚,跨过碎裂的瓷片和狼藉的青菜走了过去,一进门,便看到宫女们正在纷纷往外走避,正好与她打了个照面。 一见到她,那些原本还因为笙妃的不识抬举而面带鄙夷的宫女们立刻神情一凛,齐齐恭敬的跪地行礼道: “给丽妃娘娘请安!” 叶离枝问:“你们家的主子怎的了?” 为首的宫女猜不准她这样问的用意,很是含蓄的回答道: “主子……主子她心情有些不好,正在里头发泄呢,惊扰了丽妃娘娘,还望丽妃娘娘体谅。” “那我便去见见她吧。” 那宫女一惊,急忙劝阻道:“丽妃娘娘请止步!主子现下正在冲动之中,万一一个不受控制伤了丽妃娘娘,那可如何是好?” 叶离枝毫无所惧的含笑反问: “伤我?她现在,还敢么?” 宫女一愣,叶离枝已经越过她,兀自朝着内室走去。 850.第850章 如你所愿 一路走来,满地都是碎裂的碗碟,米饭、茶水、汤汁洒落一地,看得出某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是如何的不待见这些外表朴实、内里更加朴素的食物们。 叶离枝携着一脸兴味进屋,见到满脸愤恨的笙妃,第一句话便是: “好久不见,笙妹妹别来无恙啊?” 正在撒泼发疯的笙妃动作一顿,转头循着这把幸灾乐祸的声音看去,入目的正是那个这几天她恨进了骨子里的人! “叶离枝,你还敢来?!”她止不住的失控尖叫,涨的脸红脖子粗的吼道: “都是因为你,才把我的堂哥害成了那个样子,才毁了我们一族的人,都是你!!!” “没有我,他不但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你应该感激我才是啊。” 早就知道对方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聊天,叶离枝在来之前,就准备了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随身带着,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将欲要冲过来掐死叶离枝的笙妃挡在身前,轻轻松松的便制住了她的所有挣扎扭动,拎小鸡似的将她往后拎出了两三步,让她连口水都别想喷到叶离枝的身上。 叶离枝施施然的找了张还没来得及遭遇毒手的凳子坐下,立刻有宫女毕恭毕敬的奉上温度适宜的茶水,她揭开盖子刮了刮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抿了一口后,抬头温声道: “我今日来,就是来向笙妹妹索要报酬的。” 笙妃露出荒谬表情,厉声道: “我没杀了你为我与堂哥报仇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有脸来向我要什么‘报酬’?呵,呵呵!叶离枝,我看你是疯了吧!” “无所谓,反正就算我疯了,百姓们依然还会记得我是如何宽宏大量的赦免过曾经‘伤害’过我的罪人,继而坚定的认为,皇后那个位子,只有我一人能坐。” 笙妃朝她狠狠的呸了一口。 可惜离的太远,没呸到。 “你根本就没有受伤,对不对?堂哥再怎么糊涂,也绝不可能莽撞到派人去明目张胆的害你,更不可能自报家门的告诉你,想要陷害你的人是谁!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对不对?是你演戏给皇上看的,也是你故意自己伤害自己,继而扭转自己在百姓们心目中的形象,顺便博取他们的支持和同情心,对不对,对不对!” 叶离枝揉揉耳朵,红翡翠滴珠耳环随之轻晃,在阳光下折射出华贵而挑衅的艳光。 她故作无奈的笑道: “笙妹妹问了这么多遍,喊得这么大声,我的答案却还是只有一个,何必如此糟蹋自己的嗓子呢?” 笙妃目眦俱裂:“叶离枝!” “有!”被点名的人缓缓的站起身来,忽的脸色一变,抬手就将手中的茶盏准确无误的砸在了笙妃的脸上,蜜合色的蝴蝶纹宽袖在空中划过一道绝美的弧线,却痛的笙妃一声尖叫,连闪躲都来不及的被茶水和茶叶盖了一脸。 血水混着茶水顺着白皙娇嫩的皮肤和疼的变了形的精致五官往下流淌。 叶离枝看着她瞬间变得惊恐的脸,挑起的嘴角沉落下来,眼中风云变幻,已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雾霾遮盖。 她冷冷的看着笙妃,冷冷的道: “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却不知道,我更恨你!” 笙妃窝在安如晦的怀中,模样乖巧,却暗藏高傲的向她投来轻蔑的一瞥的画面,不期然的浮现眼前。 叶离枝看着那双因为她突如其来的攻击而惊惧的瞪大的猫儿眼,一阵由衷的反感涌上心头,让她几欲作呕! 她声音缓慢,宛若阎王的宣判,道: “既然你那么爱扮演乖顺的宠物来取悦别人,那么,自此以后,便以宠物的姿态来活吧。” 笙妃心底生出极坏的预感,强忍着脸上仍在持续的剧痛,颤声问道: “你……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特别喜欢猫么?这模样生的也像,”叶离枝歪着头,貌似认真的打量起她,嘴角的浅笑却令人毛骨悚然: “既如此,”她道:“那就以猫儿的习性的生活吧,身为一只宠物,就该有身为一只宠物的自觉,不能整日的好吃懒做,该抓老鼠的时候就要抓,走路的时候也要四肢着地才行,还有,既然你不爱吃这些猪食,那便以劳动来换吧!你抓到一只老鼠,就赏给你一条小鱼吃,如何?” 状似开玩笑似的话语却令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能笑得出来。 因为没有谁开玩笑会用如此认真而不容忤逆的口吻。 笙妃更是听的一阵遍体生寒,完全不敢想象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的下去! 她金娇玉贵的从小长到大,别说亲自去捉老鼠,下人们就连老鼠的毛都不敢让她看到一根! 这么肮脏而卑贱的事,合该要让那些下人们去做,她?怎么可能! “陛下好像很喜欢笙妹妹小猫似的姿态呢,说不定笙妹妹扮的越像,陛下对笙妹妹回心转意的机率就越大,瞧,我这不是又帮了笙妹妹一次?” “不要……我不要!!!”笙妃失声大叫,紧张地变了调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凄厉之极,像极了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叶离枝佯装不悦道:“我好心好意的救了笙妹妹一次,笙妹妹竟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应我么?再说,我这也是为了笙妹妹好呀~” “叶离枝……”笙妃抖着音调道:“你疯了……你根本就是疯了!” 叶离枝却是不再理她,转头对着她身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立刻会意,抬脚就朝着笙妃的膝窝处狠狠的踹了一脚,膝盖重重落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笙妃被迫跪了下去,自膝盖处传来的骤痛让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不得已之下,只能用双臂支撑着地面,才没有狼狈的直接趴到地上。 “很好,就是这个样子,”叶离枝拍手称赞道: “以后笙妹妹就这样行走进出吧,身为一只宠物,可千万不能偷懒哦~这宫里的老鼠多的是,就等着你这只小猫去捉呢。”叶离枝俏笑一声,转头对着笙妃的宫女们道: “你们可要看好你们的主子……哦不,你们的宠物,记得,只有当她抓回老鼠来,才能给她东西吃哦~” 宫女们早就被这一系列的变故给吓傻了,闻言,纷纷跪倒在地,点头如捣蒜的应道: “是!” 851.第851章 你有种 终于安排好了一切,叶离枝抬袖掩嘴,小小的打了个呵欠,道: “我也累了,咱们回去吧。” “叶离枝……”笙妃不甘心的嘶喊道: “你等着,我要告诉天下人,让他们知道你是怎样的人面兽心的小人,毒妇!” 叶离枝脚步不停,一边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轻笑着应她道: “去告诉吧,不过,天下人还会信你吗?” 团蝶百花烟雾的凤尾裙扫过一地的落红,款款朝着莹翠宫的方向移去。 殊贵妃与宁贵妃迎面相携而来。 “啧,陛下这些日子都被丽妃给霸了去呢,丽妃也真是好厉害的手段,自己身怀有孕不能好好的伺候陛下,还要强行将陛下留在她的身边,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没听说过雨露要均分么?将要当皇后的人了,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还‘胸襟宽广’,也不知道外头的百姓们都是怎么想的,真该让他们好好看看丽妃的嘴脸,不让皇上来找我们,这哪里是‘胸襟宽广’,分明是‘小肚鸡肠’,怕我们将陛下的宠爱全部夺走呢!” “嘘——前面的那个好像是丽妃……” “是丽妃又怎样,我还怕了她不成?” 殊贵妃不屑的撇撇嘴,不过还是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毕竟丽妃现下可是风光的很,不仅皇上对她纵容无度,连宫外的百姓们都对她拥护有加,适时的避一下她的锋芒,也可以为自己减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风是往叶离枝那边刮的,这些话自然也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她的耳朵之中。 她脚步一顿,妍丽的容颜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恰在这时,良公公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一见到她的影子,面上当即一松,紧走几步赶了过来,躬身道: “可算是找到娘娘了,娘娘,该用药了。” 叶离枝这次受伤可把皇帝陛下给吓得不轻,特地派了自己贴身的小太监前来一日三餐的送药,生怕叶离枝宫里的人伺候的不周到。 叶离枝的胎因受寒太过严重本就不稳,哪怕流血是假的,那些太医们也根本诊不出来,只不过加大了她安胎药的剂量了而已。 叶离枝看着瓷白的小碗中那几粒黑色的小药碗,探出纤白的细指捻起一颗,端视片刻,忽的绽出一抹令天地失色的娇媚笑容,轻得近乎呢喃的道: “你对我这么好,我不‘回报’给你点什么,怎么说得过去呢……” 良公公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还以为是主子下达了什么命令,赶忙往前凑了凑,小心翼翼的问: “娘娘,您、您说什么?” “没什么。”叶离枝将药丸扔回碗里,然后端起碗将所有的药碗倒入口中,再端起旁边的清水,含了一口后,仰头将所有的药丸都送了下去。 目送良公公捧着托盘离开的背影,叶离枝眯细了一双杏儿眼,对着身旁的梓谦道: “去,找几个漂亮的宫女给我送过来,要身家清白,身子干净的。” 梓谦惊讶的问道: “娘娘这是……” 叶离枝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不紧不慢的道: “要皇上雨露均分,可以,但我不想便宜那些个女人。” 话说完,她的嘴里却是一片苦与涩。 也许……是刚刚吃过药的缘故吧。 梓谦看着自家娘娘单薄纤瘦的背影,不知怎的,竟读出了一点孤独的韵味。 她用力的咬了咬下唇,替她将那口即将身为后宫之主的无奈的气叹了出来,轻声应道: “是。” 再清纯的花朵,当在夜色中娇妍绽放时,也会变得夭冶而动人。 安如晦照例在忙完所有的事情后,拖着一副疲惫的身躯前往莹翠宫,准备抱着自家的妻儿谈谈天,聊聊地,美美地睡上一觉后,再一起精神抖擞的迎接崭新的一天。 谁知,刚一踏进莹翠宫,他就敏锐的觉出今日的氛围不同以往。 怀着不解的心情,他径直趋往内室,乍一看,这里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但再仔细一瞧,就会发现,这里哪里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分明就是处处透着阴谋和诡计! 青花缠枝的香炉里不再燃着安神的香,反而浓郁甜腻的吓人,紫檀水滴雕花的拔步床上,垂的也不再是半透明的鲛绡幔,反而换上了俗媚的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好像洞房花烛夜时才会用的布置一样。 不过因为新换的帐子不再透明,倒让这个房间平添了几分诱人的神秘感。 安如晦暗自嘀咕:他的枝儿什么时候变了口味,转而喜欢这样的装扮和调调了? 难道是因为在孕期,所以性情无常的缘故? 他摇头轻笑,神情中满是宠溺,决定无论对方喜欢什么,自己都会跟着喜欢,这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连随侍的宫女都被遣了下去。 真是……想跟他玩点夫妻情|趣吗?不过就她现在的身子而言,自己等下无论看到什么让他把持不住的画面,最好都要拼尽所有的自制力,控制住自己不要伤到对方才好。 怀着有点小兴奋和小激动的心情,安如晦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去,两只手悄悄抓住红帐,准备一下拉开,给他的枝儿一个‘惊喜’! 可是等红帐真的被他一把拉开之后,受‘惊’的那个人却反倒成了安如晦自己! 男人方才还满脸欲与爱妻嬉闹的期待与兴味在看清了大床上的画面后,登时转变为了冲霄的怒火! 安如晦瞪着面前因为他的突然出现而吓得娇声尖叫的女人们,脸色顿时和夜色融为了一体,沉声道: “你们是谁?怎敢擅自闯入丽妃的房间,还霸占了丽妃的大床?!来人呐……” 他的话还没说完,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们已经清楚的感受到了皇帝陛下勃发的怒意,一个个手忙脚乱的滚下床来,被丽妃选中来伺候陛下的紧张与期盼立刻化为了泡影,纷纷磕头求饶道: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小女……小女就是丽妃娘娘派来准备服侍陛下的!” 安如晦只觉眼前一黑,险些被气晕过去。 852.第852章 夜审娇妻 跪在地上的女人们深深的低着头,尽管如此,从打扮、身形和气质上来看,也能看出她们各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清纯可爱的、妩媚妖娆的、知性温婉的……可谓,应有尽有。 该好好的夸一句他的枝儿思虑周到、为夫着想吗? 安如晦用力的一甩袍袖,毫不留恋的转身就走。 行至门口时,他对着候在门外的小太监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没好气的吼道: “丽妃呢,带朕去见她!” 宽敞豪华的房间内,铺满了新鲜娇艳的花瓣。 身着一袭茉莉白抹胸,外披粉色轻纱的女子神态娇慵的依靠在一张紫漆描金山水纹海棠式香几后,香几上摆放着一架古琴,她单手支着下颌,另一只手纤细白嫩的指尖正在心不在焉的弹拨着琴弦。 乐声缓慢而韵味悠长,像潺潺的溪水,不经意间,便滋润了人的心田。 暖色的花灯照映下,眼前的一幕,美的不似人间。 安如晦看着,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站在门口,看着不过几步之遥的叶离枝,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在呼啸着拉远。 他的心火顺便转变为了心慌。 “枝儿!”他下意识的开口低唤,好似只有这样做,眼前这如梦般美丽的画面才不会如烟般的消散。 ——连同他那最爱的人儿。 叶离枝听到声音,轻描淡写的转头看他,几缕乌发垂落下来,为雅丽的玉容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魅惑妖冶。 她轻笑着应道: “妾身已经把最美丽的几朵花送去给陛下‘观赏’了,陛下怎的还要来臣妾这里赏花?” 满地的花瓣只有凑近了看,才会发现是从枝头上硬生生的扯碎下来的,委实没有什么观赏性。 心火重新被她轻而易举的点燃。 安如晦握紧拳头,抬腿大步的朝着她走过去。 那些曾被他用来取悦过某个女子的、从大焱各地搜罗而来、且专门养在暖房中的奇花艳朵,就这般被他无情的踩在了脚底下,毫不在意的碾压而过,铺成一条只通往她的路。 叶离枝勾起唇角,眼底滑过一丝快意。 如风般掠至眼前的男人弯下腰来,堪称粗野的捏起她的下巴,不由分说的便用力的吻了下去。 所有被心爱的人冷漠的推给别人的怒火、委屈、以及那些因为往事而从不曾消散过的愧疚,通过唇舌,都精准无误的传递给了对方。 尽管这个吻有越来越深、越来越让人窒息的趋势,但叶离枝却仍是连意思意思的反抗都没有。 是,这个男人以往的种种让她深恶痛绝。 可是在内心的最深处,在连理智和情感都无法到达的地方,有一个认知深深地种植在了那里—— 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又无论她对他做下怎样天怒人怨的坏事,这个男人永远、永远也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就是这样的认知,让她莫名其妙的,连反抗的情绪都生不出来。 只是有点反感罢了。 毕竟……这是曾经亲过别的女人的唇啊…… 一吻终于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安如晦用挺秀的鼻梁亲昵的磨蹭着她的,稍稍平复了下呼吸后,便将坐在暗红色地毯上的美人一把抱起,转身朝着珠帘后的大床走去。 叶离枝靠在他的怀里,还有心情调笑: “陛下如此热情,妾身要不要挣扎呢?” 安如晦低头睨了她一眼,难得在她面前强势的道: “无论你再怎么挣扎,也别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话落,人已经来到床边,安如晦将她放倒在床上,自己随之压了上去,两手撑在她的枕边,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压着声音道: “说罢,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叶离枝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俊朗的容颜有种惑人的韵致。 只是当他严肃起来时,也同样有着令人难以抗拒的威压。 不过,叶离枝才不怕他,声音软软的反问道: “陛下不喜欢么?还是……陛下只要自己亲自娶回宫里的那些?” 安如晦蓦地一笑,笑得十分心怀不轨,动机不纯。 他道: “不要妄想岔开话题,你知道我在问的是什么,好好回答我,若是答案不能够让我满意的话,那么……” 他慢慢俯身,将唇附在她的耳边,用气息接下去道: “那么我会让你知道,就算你此时不方便,我也有千百种方法在不影响到孩子的情况下,让你对我告饶。” 温热的气息熏红了耳朵。 叶离枝用力的别过脸去,两条柳眉纠结的蹙起。 ……该死,不过被这男人用言语调戏了一下,她在莫名其妙的心悸个什么劲儿啊! 安如晦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健臂之中,耐心的等待着她的答案。 片刻后,叶离枝才转过头来,重新与他对视,努力扬起一抹若无其事的笑道: “陛下,妾身即将要成为后宫之主,自然要变得更加通情达理、温柔贤惠,明白陛下是大家的,而不是我一人的道理才行。而妾身身怀有孕期间,无法好好的服侍陛下不说,还独占陛下,不肯与其他姐妹分享,委实太过自私自利。所以,妾身终于醒悟过来,这便立刻亲自选了几位美人给陛下送去,只是没想到里面居然没有陛下所喜欢的。陛下放心,天下的美人千千万,妾身一定会为陛下寻到最满意的那一位……” “很好,”安如晦兀自打断她道:“今晚你不用睡了。” “慢着!”叶离枝抓住他探向自己衣结的手,满脸无辜的问道: “难道妾身哪里说错了吗?陛下年轻力壮,精力旺盛,后宫中哪怕佳丽三千也是应当的。而且,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说不定陛下一尝,便会上瘾,没关系,妾身理解,男人嘛,总归是抵不过美|色的诱|惑的……” 没错,这是每个男人的劣根。 所以深爱他们的女人总会为他们的变心而找出诸多的理由。 因为她们宁愿相信对方是本性使然,也不愿接受他们是变了心,移了情! 安如晦满心的郁结,忽然间就散了。 853.第853章 鄙视情敌一百年 他差点忘记,他的枝儿,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啊。 纵然她有勇有谋,聪慧机敏,在他面前,也永远只是他的妻,需要他的关心和爱护,惧怕他的离心与疏远。 把自己推向别人的同时,她的心里,恐怕也是不好受的吧。 安如晦轻叹一声,在叶离枝满眼不解的注视下,心疼的在她额上重重的亲了一记,道: “好枝儿,我错了,以后我只对你一个人好,只听你一个人的,好不好?而且……” 他低头,目光认真的看着她道: “若我是轻易便被那欲|望支配的人,便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更不配去爱你、并得到你的爱了。” 叶离枝陷入一片‘我说什么了而他特么又在说些什么?!’的困扰之中。 天知道她的冷嘲热讽怎么换来的却是对方的真心剖白,还有,一个充满怜惜意味的……吻?! 叶坏人表示无法理解。 安如晦坐起身来,压力连同他所带来的阴影一并退去,温柔与光明重新笼罩住了她,让她一时有些怔愣。 安如晦叹气道: “我早就说过将那些女人处置的处置,赶走的赶走,不过因为你想要亲自动手才将她们留了下来,却不想你会受她们的影响如此之大,再被她们的闲言碎语这样教坏下去,小心我将她们一并处理了。” 会跟叶离枝说什么‘皇上不能由她一人独占,该与别人分享’的谬论的人,除了那群无所事事的长舌女之外,还能有谁?! 安如晦用膝盖想也能想的出来。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叶离枝居然会真的将她们的话听进心里,给他送人过去。 皇帝陛下表示:宝宝不开心,宝宝有小情绪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显示,那个因他的‘背叛’而造成的心结,仍绑在叶离枝的心里,不曾解开。 ——让她再也无法毫无芥蒂、敞开心怀的与他相爱,不受任何外界影响。 听到他的话,叶离枝暗自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的想:处理了这一批女人,自然还会有下一批进来。 再说,这个男人是如此的‘温柔多情’,再怎么狠心也不可能将得罪过她的那些人都杀了,让她怎么甘心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被安如晦放走? 要想走,可以。 先脱下一层皮来再说罢! “我以后不会再给你塞人就是了,”叶离枝佯装乖顺的应道: “而且,这点小事,就不劳陛下操心了。其实也不算都是她们的影响,妾身自己也觉得……” “觉得什么?” 平平淡淡的一句反问,却让叶离枝莫名一阵心惊肉跳,硬生生的将原本的那句‘觉得您也需要美人补补身子’给咽了下去,换成了: “觉得陛下虽深爱着妾身,却恐怕终究难以抵挡美|色的引|诱,心有隐忧之下,这才胆敢出手试探一番了。” 安如晦这才重拾笑容,问:“结果可令你满意?” 叶离枝撇嘴:“差强人意。” 在她的预想中,安如晦应是默默地接受了那些女人,事后又跑来虚伪的对她深情告白,外加对她大肆表扬一番的。 如此,才符合在她认知中的他的‘本性’,不是么? 皇帝大人却将她的回答当成了言不由衷,也不在意,声音温醇而带着几许撩|拨道: “过来。” “干嘛?”叶离枝瞬间警戒,这个表面君子内心邪恶的家伙,该不会真的想把自己折腾到对他求饶吧?! 安如晦理所当然的道: “朕那么爱你,你却还要对朕的真心百般试探,让朕好生伤心,作为道歉,难道你不该补偿朕点什么吗?” 叶离枝理亏又无语的问: “……补偿点什么?” 皇帝大人伸出一根修长笔直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秀致的薄唇。 叶离枝闭上眼睛装死。 安如晦见状,摩拳擦掌的笑道:“看来娘子更喜欢为夫主动一点、粗暴一点的对待你啊……” 叶离枝诈尸似的翻身而起,一下欺身上前,将皇帝大人扑倒在柔软的床褥上,低头便是一记……再敷衍不过的嘴唇碰嘴唇。 安如晦本想趁机逮住对方再尽情的非礼一番,谁知,一样带着体温的小物事却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这是什么?” 他不解的抬手,抓住那东西拿起一看,却发现上头的红线正缠绕在自家爱妻的脖颈上。 叶离枝也跟着低头,看到那东西时,不甚在意的一笑,应道: “别人送的。” “谁?” 叶离枝耸肩道: “人家肯交出灵草来救你,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交换条件?” 安如晦立刻就明白了她说的是谁,不禁揣测道: “莫非……这是他送给你的‘定情信物’?交出灵草的同时,也强迫你收下他的‘一片真心’?” 叶离枝点点头,算是默认。 皇帝大人捏着那颗暗红色的石头仔细的端详了许久,对情敌以及情敌的东西毫不客气的贬低道: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就像一颗路边随处可见的破石头,只不过穿了根红绳,就真当自己是首饰了?”凑近闻了闻,什么味道也没有,不禁更是鄙视道: “我猜它的真身一定就是颗石头。看来凤扬王自从兵败以后,也落魄了,连‘定情信物’都这般的拿不出手。” 叶离枝被他毫不掩饰的嫌弃表情逗笑,然后补刀道: “凤情说,这是一块能够让我抛弃你、爱上他的石头,是缘分石。” 安如晦点点头,接着道: “看来凤扬王不仅落魄了,连脑袋也出现了问题。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和莫名其妙的东西,大概也就只能拿去骗骗那些纯情少|妇,可断不会骗到我聪明伶俐、聪慧绝顶的枝儿,对吧?” 叶离枝趴在他的胸膛上,露出犹豫神色。 安如晦放下石头,抬手摸摸她的狗头,笑得十分危险的道: “一孕傻三年?我的枝儿不会真的被他骗到了吧?” ‘我的’两个字读的十分用力。 叶离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将脑袋亲昵的枕在了他的肩头上,心中关于感情的那一片区域,却是一片水雾朦胧的模糊,好像被谁故意给遮住了一样。 让她一遇到和感情有关的问题或事,就迷惑不已,无所适从。 安如晦自然而然的揽住她侧躺的腰身,诱哄的在她耳边低语道: “这东西这么丑,不如摘下来,扔了吧,反正他也看不到,更不会知道,嗯?” 854.第854章 封后 别说凤情不是个正人君子,就算他是!安如晦也决不允许自己女人的身上出现别的男人所赠的定情信物。 “好啊。” 叶离枝无所谓的道,抬手便想将脖子上的‘小石头’摘下来。 谁知,手伸到半路,凤情的话却又在耳边响起: 我知道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叶离枝的动作一顿。 人家再怎么说也是救了安如晦的一条命,却只对她提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若是连这都要违背的话,万一惹得老天爷一个不高兴,又让安如晦出什么事怎么办? 叶离枝咬紧下唇,一阵心烦意乱。 不堪的往事与出于本能的对于身下的男人的维护在她的心中激烈的碰撞着,誓要拼出个你死我活。 最后,终于有一方占了上风。 叶离枝放下手,喟叹一声,低低道: “我答应过他的,要一直戴着,反正除了有点丑之外也没什么坏处,便留着吧。” 安如晦感觉出她话语中浓浓的心事,心头蓦地软了下来,按捺住想要将情敌的东西扯下来丢在地上用力的踩啊踩的冲动,安抚般的拍了拍她的背脊,妥协道: “好吧……”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转瞬即到。 为了照顾叶离枝这个身体不便的小孕妇,封后大典的流程中一切从简。 她只需走个过场,听一下封后诏书,接受皇帝陛下亲手授予的凤冠和凤印,再享受一下众妃嫔们的羡慕嫉妒恨即可,其他的部分都将由皇帝陛下一人搞定。 尽管如此,安如晦还是担心她坚持不了,想在繁琐的服装和繁重的首饰上再减免一些,却被叶离枝委婉的拒绝了。 毕竟这些都是有规定的,她不想从封后的那一刻开始,就被人认定成‘罔顾礼制,娇气羸弱,被陛下宠纵过度’的新后。 安如晦没有勉强她,但在她身边安排了三位资历深厚的老太医贴身随行,这才稍稍安心。 虽然对她是‘一切从简’,但是等到了封后大典的那日真正到来之时,叶离枝才发现,其排场真的是一点都不‘从简’,反而缜密隆重。 六部齐聚,百官皆迎。 还有各个与大焱交好的大国小国,也纷纷派了使臣,前来亲自送上贺礼。 长长的红地毯一眼望不到头。 正前方的最高处,皇太后和皇帝陛下正一起在等着她,准备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赐予她那个能够享受至高尊宠的名分。 叶离枝摇摇晃晃,一路被人抬到了阶下,这才双脚着地,扶着一旁宫女及时递过来的手,缓缓朝着顶端走去。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似乎也在预示着这位新皇后未来的光芒万丈、无可匹敌。 叶离枝恭恭敬敬的低头,戴过安如晦亲手为她插入发髻的饰有凤凰样珠宝的小巧凤冠,并接过皇太后给予的能够掌管六宫、代表着后宫之主至高无上的地位的凤印。 然后转身,接受嫔妃们的叩拜和认主。 盛装打扮们的嫔妃在如此严肃端凝的场合下,连句闲话也不能说,更别提公然表达对新皇后的不满了。 于是只好低眉垂眼、努力摆出最为谦卑的姿势,齐声娇喊道: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紧接着齐齐叩拜,高呼千岁。 回声激荡,久久不散。 叶离枝俯视着匍匐在白玉阶下,各个都是光鲜亮丽的女人们,唇角一扬,勾勒出一抹轻蔑而森然莫测的弧度。 次日晚,两位贵妃以庆贺丽妃成功晋位为皇后为由,邀请叶离枝前去一聚,说是已经摆好盛宴,只等皇后娘娘‘大驾光临’了。 “鬼才知道她们究竟安的什么‘好心’!娘娘,咱们还是别去的好,就算是去,也要和陛下一起去才行!” 梓谦从内务府新送来的首饰盒中拿出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在叶离枝的头上比了比,觉得不错,准备明日梳发时再给她佩戴。 因为身份的改变,所以原来一切妃子的用品几乎全部不能用了。这些新送来的首饰有的是整套的,有的则是散碎需要自己搭配的。 梓谦很高兴自家的娘娘飞上梧桐变凤凰,这第一件喜欢的事情,就是为自家娘娘搭配首饰和衣服,怎么端庄大气、雍容华贵,怎么来! 当然,主要还是看气质。 她们娘娘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妃子时,就比那些整天只知道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嫔妃们强了不知多少倍。 如今有了皇后这个头衔的加持,那些隐藏的霸气与凌锐,更是一下子爆发了出来,让她又是敬畏,又是惊喜! 不过,小人难防,无论她们家的主子变得如何威武雄壮、霸气侧漏,梓谦还是不想让她去冒险,毕竟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身怀有孕的娘娘在行动上有诸多不便,那些女人要是下起绊子来,岂不是得手的更加容易? 而且,应付一群小小的妃子什么的,也是很浪费精力的好不好? 坐在梳妆台前、正盯着黄铜镜出神的叶离枝闻言,展颜一笑,道: “她们对我不好才好,对我太好,我反而会不忍心下手,对她们既往不咎。” “咦?”梓谦搔搔脸,下意识的道:“好深奥啊……” 想了想,又反应过来,道: “娘娘还是为人太过心软。娘娘都入宫多久了?那些个妃嫔们无论位分比娘娘高还是低,却还是从未对娘娘表现出一分的尊敬来,反而还恬不知耻的竭尽全力勾引陛下!真是……无论是前头的皇贵妃陈氏,还是笙妃,对于娘娘的伤害,都比娘娘‘回报’给她们的惩罚多的多的多!对人仁慈宽和固然无错,但是奴婢觉得,这些人,根本不值得!斩草除根,才是对待她们最好的办法!” 她是自莹翠宫成立以来就入驻并负责贴身伺候叶离枝的宫女,因此关于莹翠宫和叶离枝的种种,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皇贵妃害她们的主子险些残废和小产,该死! 笙妃仗着容貌可爱,故意以宠物的姿态去取悦陛下,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想要踩着她们的主子,取宠上位? 这两人,叶离枝却只是一个打入冷宫,另一个终身以宠物的姿态过活,实在是……太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叶离枝微微一笑,镜子中的娇靥瞬时变得妖媚起来,别有深意道: “莫急,好戏,都在后面呢……” 855.第855章 宴无好宴 宴会的地点设在殊贵妃的玉簟宫。 典雅华丽的大殿中,几盏铜制的烛台在角落中孤独的明灭,绿釉狻猊香炉中檀香袅袅,伴随着女子们娇声媚语的谈笑声,平添了几分若仙的飘渺之感。 叶离枝站在门口,默默地嗅了嗅,没察觉到飘过的香味中有什么猫腻后,才举步,迈了进去。 见到她的身影出现,娇美艳丽的女人们立刻停止了交谈,纷纷起身,佯装恭敬的行礼道: “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与打扮的花枝招展、容色艳丽的嫔妃们相比,叶离枝就显得太过‘朴素’了,素色的抹胸外,只搭了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乌黑的发髻中简单的点缀了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花穗钗,看起来淡雅又大方。 但是这份与众不同的‘朴素’,倒让她显得格外鹤立鸡群起来。 殊贵妃偷瞄了一眼,心中不快,又悄悄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见并未有第二个大人物出现,柔软娇翘的唇角一扬,故作不解的道: “怎的只有娘娘一人前来,陛下没有跟着娘娘一同前来么?” 却原来各个打扮的如此盛装隆重,根本不是为了迎接她这位新后的到来,而是给‘她们的’陛下看的。 叶离枝脸上笑容不变,道: “是啊。陛下国事繁忙,臣妾哪敢拿这点小事去烦劳他?” 和她们一起吃饭叫做‘这点小事’?! 哦,怪不得,人家现在可是‘皇后娘娘’了,自然也是瞧不起她们这些‘小鱼小虾’的。 殊贵妃心中冷冷一笑,表情却担忧道: “吃饭固然是‘小事’,可娘娘身怀有孕,正是需要人特别照顾的时候,陛下怎么放心让娘娘一个人出来呢?” 说的好像安如晦一点都不关心叶离枝的死活似的。 梓谦动动唇,很想告诉这群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女人们:她们娘娘压根就没把这件事告诉过陛下好不好!等陛下回来后发现娘娘不见了,一定会自己找来的! 叶离枝挥挥手,毫不在意的道: “本宫身边的人又不是都是死的,为何一定要让陛下亲自前来照顾?难道在你的眼里,陛下只是一个和宫人身份同等的下人,还需要反过来伺候本宫了?” 殊贵妃一惊,连忙反驳道: “妾身可万万没有这么说!妾身只是、只是……” 没等她‘只是’个所以然来,叶离枝已经自顾自的来到主位上坐下。 明灭的烛光中,映照出她淡漠而高傲的侧脸。 她淡淡道: “都不必多礼了,过来坐吧。” 殊贵妃不甘的咬咬下唇,反击的话还没等想好就胎死腹中,只能在心里偷偷的翻个白眼儿,一肚子不痛快的随着姐妹们一起入座。 见殊贵妃吃瘪,趁着菜还没上来之前,宁贵妃第二个提刀上阵,叹了口气,颇为慨叹道: “真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呀。陈姐姐的皇后之位,如今却成了叶妹妹的囊中之物,不知陈姐姐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是个什么感想呢?” 她称呼已经被打入冷宫的陈氏为‘姐姐’,却叫无论是在宫中呆的时间长短、还是位分比她们都高的叶离枝为‘妹妹’,已经是大不敬! 还说什么‘陈姐姐的皇后之位’,摆明了是在讽刺叶离枝抢走了别人的位子,自己恬不知耻的取而代之! 叶离枝嫣红的唇一勾,美眸流转间便是顾盼生姿,含笑道: “宁贵妃若是想告诉她的话,本宫可以帮你达成心愿。一个愿意认冷宫里的弃妃为姐姐的人,想必也很想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本宫会记得同陛下去帮宁贵妃说的。” 宁贵妃脸色一变,反应极快的抬手轻轻的在自己嘴边拍了一记,干笑道: “瞧妾身这张嘴,总是顺嘴溜出些不该说的话。叶妹……皇后娘娘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同妾身计较的吧?” “本宫自然大人大量,”叶离枝毫不客气的收下了她的赞美,慢悠悠道: “但大人大量也是要看对象的。若是对方不知天高地厚,屡次冒犯本宫,本宫就算不想计较,本宫身边的下人们也会愤愤不平,义愤填膺的在陛下面前多几句嘴的。这,可就不是本宫能管得了的了,宁贵妃,你说是吧?” 威胁!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宁贵妃的干笑快变成傻笑了,悻悻的掩嘴低咳一声后,再没有吱声。 菜一道一道的端上。 叶离枝拾起银筷便准备开吃。 这席上数她最大,只有她动了第一筷子后,其他人才可以开动。 谁知梓谦却一下伸手挡在她的筷前,忧急的小声道: “娘娘,这菜咱们的人还没验过,您……” “无事,”叶离枝闻言,却大大方方的将她的手按下,故意用全桌的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道: “本宫是皇后不说,肚子里怀的又是龙胎,谁敢冒着灭九族的危险在菜里下毒谋害本宫呢?再者,在坐的各位可都是本宫的好妹妹,每个都是‘心地善良、待人和善’的,像那种害人性命、罔顾道德与良心的丑恶之事,她们又怎么可能做的出来呢?本宫说的对吧,妹妹们?” 嫔妃们一起讪笑,心不在焉的应道:“娘娘说的极是。” 她们倒是想下毒! 可是不是现在,毕竟如果在这桌菜里下毒的话,她们是凶手的嫌疑就太大了,人可是殊贵妃请来的,一旦皇后娘娘出了事,不赖她也会赖在同桌一起吃饭的人身上。 所以为了避免自己遭殃,这些女人们早在请叶离枝来之前就商量好了——先不要在饭菜中动手脚! 反正,就算让她安安顺顺的生下孩子又怎样,算计她难,算计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奶娃娃,可轻而易举的很! 女人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也跟着拿起银筷吃饭。 与一开始的谈笑风生相比,这会儿的气氛却变得压抑而令人难以忍受。 没几口下去,女人们便没了胃口。 她们本来也不是为了来吃饭的,而是想着若是能沾着皇后的光,说不定今晚可以见到皇帝陛下,并且能在皇帝陛下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 可惜皇帝陛下今晚没来。 既然她们没了表现的机会,那么心存不满之下,她们只能反过来让皇后娘娘在她们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以来发泄她们的怒气了。 856.第856章 宠爱无度 殊贵妃看向吃的津津有味的叶离枝。 刚才被对方呛过一次后,她胸中依旧郁气难平,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笑嘻嘻道: “娘娘,早就听闻您跳舞乃是一绝。现如今终于登上皇后宝座,作为庆贺,可否让妹妹再见识一下娘娘的绝美舞姿?” 梓谦真想把叶离枝面前的热烫扣到殊贵妃的脸上去! 对方长那对招子是用来喘气的吗?!没见她们娘娘将近临盆,肚子都那么大了! 还跳舞……跳你们个大头鬼!你们算是个什么东西,让皇后娘娘为你们跳舞,别让你们看过之后夭寿哦! 梓谦气得小脸涨红,却谨记自家主子的嘱咐,在外面坚决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免得为主子带来麻烦。 但不要紧的,现在她们家的主子,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 叶离枝放下筷子,动作优雅的抽出帕子摁了摁嘴角,这才看向说话的殊贵妃,笑道: “殊贵妃这话是怎么说的?本宫当了皇后,该是你们为本宫庆祝才是,怎的还要本宫为自己跳舞庆祝,那样看起来不是太傻了么?殊贵妃啊,需要本宫派个太医来给你瞧瞧脑袋么?” 殊贵妃被自己的口水狠狠呛了一口,捂着小嘴咳了个半死不活。 叶离枝恣意的欣赏着对方的丑态,等她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后,又丢下一枚重磅炸弹,道: “既然妹妹提起,那本宫若是不接茬,也未免太不给面子不是?不如这样,就允许殊贵妃为本宫献舞一支,让本宫高兴高兴,如何?” 谁要为这个小贱人跳舞助兴啊! 殊贵妃一张白皙娇嫩的小脸咳成了猪肝红,强忍着继续咳的冲动哑声道: “回娘娘,妾身……今日身体不适,恐怕……” “皇上驾到——”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小太监拉长的声调给盖了过去。 一听到她们心目中真正的主角儿出现,女人们立刻跟屁股底下长了仙人掌似的,纷纷欢欢喜喜的起身上前,行到安如晦的面前,姿态妖娆、媚眼含春的盈盈行礼,娇声婉转,比方才媚了千百倍不止的道: “妾身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金安。” 一时间,大殿内春情盎然。 安如晦却好像选择性失明了似的,根本连看都没有多看她们一眼,目光在大殿内热切的探寻了一圈儿,在看到叶离枝后才舒展了眉心,用略带抱怨的亲密口吻道: “总算找到你了。怎的出来玩也不跟我说一声?” 说着,人已经自动朝着自家爱妻靠拢过去,将还未起身的一众嫔妃晾在原地。 叶离枝也跟着她们一同起身,不过并未上前,而是站在原地,转身看他,柔润的杏眸在昏昧的烛光下有种温暖的错觉,声音柔和的道: “见陛下国事缠身,臣妾便没有遣人过去打扰。不过,无论臣妾在哪里,陛下总会找到臣妾的,不是么?” “当然。”这句似是而非的情话惹得男人眉开眼笑,凑过来旁若无人的在她颊边落下一吻,动情的低语道: “你是朕手掌中牵系的风筝。你飞到哪儿,朕就追到哪儿。” 叶离枝低头一笑,状似娇羞,实则是为了掩去自己皱眉的动作。 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她,与当着她的面亲吻别人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交替出现。 安如晦朗声一笑,打断了她的兀自纠结,道: “吃饱了吗?没吃饱也没关系,咱们回去,一起吃。” 说罢,过于温暖的大手已经不由分说的牵起了她微凉的小手,转身便要往外走。 叶离枝还在自己跟自己撕斗,身体下意识的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眼见着皇帝陛下就要跟这个小贱人‘双宿双飞’了,被当作背景忽视了很久的妃子们又怎能乐意?! 殊贵妃连忙出声道: “陛下且慢!这个……娘娘方才点名要妾身献舞呢,陛下若是不嫌弃的话,便与娘娘一起留下,一边用膳一边赏舞,如何?” 挽留的同时还不忘再踩叶离枝一脚,‘点名要’三个字说的有多委屈,就有多突出叶离枝这个皇后的‘蛮横无理’。 完全忘了就在刚刚,她还在找借口拒绝为叶离枝献舞。 叶离枝转身,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因为自以为有靠山在场,叶离枝不敢拿她怎么样,殊贵妃非但没有觉得心虚,腰杆子反而挺得更直。 安如晦回头看看那桌饭菜,又看看叶离枝因为孕肚而格外‘丰腴’的身形,道: “那些东西太油腻了,皇后不喜欢吃。再者,皇后即将临盆,也不宜在外面逗留太久,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直白的拒绝让殊贵妃暗地里直搓磨牙花子。 叶离枝却拉住了他的手,笑道: “可是回去的太早也有些无趣呢,而且御膳房做出这么多东西也不容易,就算我不吃,不是还有陛下您可以吃么?不如咱们就留下来,边吃边看殊妹妹跳舞,怎样?” 安如晦的话对于别人来说是圣旨,叶离枝的话对于安如晦来说也是圣旨。 一听到她这么说,皇帝大人立刻毫无立场的改变主意道: “那好吧。那就坐下来随意看一看,等累了就告诉我,我抱你回去。” 叶离枝嫌弃的撇撇嘴,嘴上却笑眯眯的应道:“好。” 两人在桌边落座。 那些蹲了很久腿都麻了的嫔妃们也终于听到了‘平身’的圣音,连忙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想尽办法的讨她们的陛下欢心。 “陛下,尝尝这个吧,这个好吃。” “这条鲤鱼很鲜哟,妾身给陛下盛点汤尝尝,如何?” “啊,这个点心也不错的说,陛下妾身帮您夹!” 一瞬间,皇帝大人就被争先恐后献殷勤的女人们给淹没了。 乐师们抱着乐器鱼贯而入,站在安如晦对面的殊贵妃看着这群完全遮挡了陛下的视线的女人们,恨不得抡起圆凳将她们全部打跑! 所以当乐声响起时,她努力的扭动起身体,企图用自己的风情万种将陛下的注意力给吸引过来。 安如晦漠然的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碟越来越多,满桌的菜几乎有二分之一都跑到了他的面前来,不为所动的招招手,对凑过来的良公公道: “去,让御膳房再送一些清淡的食物过来,要快。” “是。” “不用了,”一旁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的小女人却及时的开口道: “我不饿。如果非要吃点什么的话……” 她美眸一转,沉吟片刻后,忽的扬起一抹令人心神摇荡的浅笑,道: “那就来点果子吧。” 857.第857章 还给你的都要加倍 一盘叶离枝平时最爱吃的绿葡萄很快被端送上来。 刚刚洗过的葡萄上沾染着点点晶莹的水珠,颗颗圆润饱满,嫩绿的表皮有种透明的质感,让人不难想象里面的水分是多么充足,肉质是多么丰满。 叶离枝探出纤细两指,拈起一颗,波光潋滟的眸中泛起层层暗涌。 女子绵软的红酥手捻着果子,姿态暧昧的喂进安如晦的嘴中的亲昵一幕,在这可爱美味的小东西的牵引下,渐渐清晰起来。 那人是谁呢?她竟有些记不清了。 不过,不要紧的,反正在场的人之中,一定有她,就是了。 叶离枝抿唇一笑,不屑的想:喂给男人吃东西,算什么本事? 让男人对你三从四德、百依百顺,才是真正的赢家。 她手一抖,指间的葡萄便一个不稳,如她所愿的自手心溜走,滚落到了桌子底下。 “呀!”她故作惊叫,看似下意识的弯身去寻,却因身形不便,不得不离开圆凳,动作笨拙的扶着圆凳,垂下头,四处探看。 “怎么了?”正想着怎么摆脱这群无聊的女人的安如晦立刻察觉到她的异常,凑过来,关切的问。 叶离枝抬头,眨了眨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委屈的道: “葡萄掉了。” 皇帝大人哭笑不得,起身亲自扶着她重新坐好,道: “掉了让宫人寻去,你给我乖乖呆在这里,只负责吃就好。” “哦。” 叶离枝拍拍手,重新拿起一颗,怕会再次掉落一样,用另一只手在下面托着,看起来十分小心翼翼。 安如晦哪里舍得自家爱妻连吃个葡萄都那么费劲,抬手灵巧的将葡萄从她手中‘偷’走,低柔笑道: “我来吧。” “这……不太好吧。”叶离枝甜蜜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哪里不好,”安如晦爱煞了她略带害羞的模样,似水的眼眸变得愈发温柔起来,似乎连磐石都能融化: “你是我的爱妻,丈夫为妻子做点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这句话听的其他嫔妃们的脸色都有点发绿,暗自慷慨的送了叶离枝好几个眼刀。 叶离枝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无声的默认了他的做法,满眼期待的看着他捏着葡萄的手,像正在窝中等待投喂嗷嗷待哺的小鸟儿一般,令人心生怜惜。 安如晦强忍住将人抱进怀里好好揉一顿的冲动,问:“你喜欢吃剥皮的还是带皮的?” “带皮的。” “好。” 皇帝大人本想帮她剥皮的手放了下来,还以为对方是为了他考虑才没有要求剥皮,不禁更是心生暖意,专心专意的承担起喂妻大业来,不仅添加了擦嘴的额外业务,更连自己要吃饭这件事也给忘到了脑后。 至于其他人? 其他……有人吗?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嫔妃们看着帝后这副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的画面,只恨不得自戳双目,或者干脆把那个正享受着皇帝陛下亲手服侍的女人想办法拖走,自己顶替上去。 当然,她们还不是最惨的。 最惨的那个还在跳舞。 殊贵妃扭得小腰都要断了,却连皇帝陛下一个无意中的瞥视都没有得到,无论乐曲怎么大声,她又跳的如何卖力,沉浸在两人世界中的皇帝,似乎都与她隔了万水千山般,对她视而不见。 怎么会这样?! 殊贵妃不信邪的加大了扭摆的力度,竭尽全力的向对面的男人尽情的展现着自己傲人的身姿。 却没想到第一个注意到她的人,竟是——皇后。 叶离枝抚着肚子,吃的心满意足,媚眼一转,看向殊贵妃,笑道: “殊贵妃跳的,真是……” 安如晦的视线也随着她的话语扫了过去。 殊贵妃心中一喜!暗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她一定要趁机好好表现、牢牢抓住陛下的眼球不可! 她乏累的身体因为终于有了想要的观众而忽然间充满了力量,殊贵妃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准备来个轻灵飘逸的跳转博取皇帝陛下惊艳的目光,哪知,皇后的下一句话却险些让她摔个狗吃屎: “真是太无趣了呢,陛下,不如咱们玩点有趣的,如何?” 安如晦怕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擦擦手示意宫人将剩下的端到一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饶有兴趣的问: “怎么个玩法?” 殊贵妃莫名的感到后脊一凉,不祥的预感如乌云一般罩在了她的心头。 果然,那个心胸狭隘、斤斤计较的女人娇笑了一声,道: “殊贵妃跳的不伦不类,真是没劲,不如在她的脚下撒一些烧红的火炭,让她在那上面跳舞,陛下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惊过之后,女人们很快转过弯来,各个幸灾乐祸的想:呵……这小贱人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无论陛下怎么爱她,身为一国之母,待人处事却如此狠辣而恶毒,陛下怎么可能容忍的下去的呢? 真以为当了皇后就能为所欲为啦? 小姑娘啊……还是太年轻了。 不过看着她即将得到陛下的厌恶和斥责,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呢! 连殊贵妃在听到这个要求之后,都没顾得上生气,反而心思一转,立刻停下脚步,跪倒在地,浑身瑟瑟的发起抖来,佯装害怕的道: “娘娘……娘娘饶命!妾身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娘娘如此狠心的惩罚妾身?求娘娘明示!” 叶离枝周身被笼在逆光之中,无视掉一票等待看好戏的女人们,只直直的注视着安如晦,满脸清纯而无辜的笑容,耐心的等待着安如晦的答案。 她越笑,安如晦的心就越是痛。 因为他想起了,曾经的叶离枝,在怎样的境况下为他起舞,又被人刁难。 大雪带走了她所有身上的温度,留下僵硬冰冻后,他也曾尝过的刺骨寒气与难耐剧痛。 麻痹后的双腿,每走一步,就跟踩在通红的火炭上一样,让人寸步难行。 但她仍是用不堪重负的身体,为他舞出一支翩若惊鸿。 可殊贵妃,却偏偏嫌她跳得太慢。 在她不堪重负的身体上,又增了一座如山的折磨。 安如晦收回思绪,慢慢转头看向殊贵妃,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小良子,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快照皇后说的,去准备一盆烧红的炭来?” 858.第858章 臣服你无情善变 烧的通体通红、连看一眼都觉得烫的炭哗啦一声,倒在了殊贵妃面前的地板上。 木质的地板很快传出被烧焦后的糊味。 殊贵妃脸色煞白,不敢相信皇上非但没有责怪皇后的心黑手狠,反而真的助纣为虐,让人端来了炭盆! 火红的炭滚落碰撞间,有零星火星不小心溅到了殊贵妃嫩白的手背上,痛的她顿时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往后退去! 其他嫔妃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陛下……” 殊贵妃趁机跪行到安如晦的面前,拉住他的袍角,梨花带雨的哀求道: “陛下,妾身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皇后娘娘居然如此对待妾身?!求陛下救救妾身,妾身日后愿为陛下做牛做马,求求您了……” “殊贵妃怎的恁的没有骨气呢?” 恶魔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震得殊贵妃一个哆嗦,又惊又怕的朝她望去—— 谁也没有想到,陛下居然会对这个女人纵容至此! 何止是色令智昏,简直是无法无天! 知道自己此时和这个有着皇帝陛下在背后撑腰的女人硬碰硬的话,根本讨不到好果子吃,殊贵妃干脆伏低做小,满面哀凄的道: “皇后娘娘,求您可怜可怜妾身吧,无论妾身做错了什么,妾身都愿补偿娘娘,求娘娘放过妾身的一条小命吧……” “但是……”叶离枝一点一点的点着自己的下巴,一脸天真无邪的道: “当本宫大病未愈还在跳舞的时候,也不见殊贵妃可怜可怜本宫啊?若是当初本宫没骨气一点,也跟殊贵妃一般,跪下来爬到殊贵妃的面前,求殊贵妃可怜可怜本宫……殊贵妃,你告诉本宫,你会怎么对待本宫呢?” 上挑的尾音带笑。 清澈见底的眸中,却不见半分笑意。 殊贵妃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原来娘娘是介怀那时的事。那时……那时候妾身等都被陈氏那个贱人给胁迫了!陈氏那时位高权重,妾身等若是不拥护听从于她,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此苛待娘娘,也不过都是为了……为了演给陈氏看,妾身绝对并非真心想要害娘娘您的!” 叶离枝轻笑一声,却笑得殊贵妃险些魂飞魄散。 她悠悠然道: “要是殊贵妃是真心想要害本宫的话,本宫恐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吧?如此,本宫是不是还要反过来感激你们一番呀?” “不敢,不敢。” “呵,若是我还是个小小的丽妃,你们又有什么不敢的!” 叶离枝猛地站起身来,提起裙摆猛地将殊贵妃一脚踹翻在地! 殊贵妃摔了个四脚朝天,捂着骤痛的胸口默默地爬起身来,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在反作用力的推动下,叶离枝自己也跟着倒退了一步,被安如晦眼疾手快的扶住后腰,顺势带入自己的怀中。 皇帝大人看着显然正在盛怒中的爱妻,种种不堪的往事让他词穷,只能满怀无奈与内疚的轻抚她的脊背安慰道: “莫动气,伤了孩子就不好了。你若恨她,朕便帮你杀了她,如何?” 被打的没收到半句安慰,打人的却被人抱在怀中百般呵宠。 殊贵妃一瞬间简直心如死灰。 她是真的不明白,想当初对她们宠爱有加的皇帝陛下,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薄情寡义的模样! 都是皇后……一定都是皇后这个狐媚子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蛊惑手段所致! “本宫知道,你们恨本宫,恨得要死,若当初本宫软弱一分,跪下来对你们求饶哭泣的话,你们定会变本加厉,把本宫整到一尸两命!不必否认,你们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本宫都清楚的很。” 她挣出安如晦的怀抱,转身,面向大门道: “罢了。过去都过去吧,本宫不愿再与你们计较,只需在日后,记得安分守己便可。” 说完,连皇帝陛下的面子都不给,兀自抬步离去。 “枝儿!” 安如晦狠瞪了一脸茫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殊贵妃一眼,连忙起身去追。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 谁也没有料到,从回宫起就开始对她们咄咄逼人的原丽妃、今皇后,居然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了殊贵妃,放过了她们。 连殊贵妃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她们当初对待叶离枝,实在是太过过分,她在上位之后展开报复,也是意料之中。 虽然她们觉得后宫之中的互相倾轧,都是理所当然。 不过…… 这是否也可以说明,皇后不敢在皇帝陛下的面前真的对她们怎么样呢? 就算现在的陛下对她再好,再放纵她的种种恶行……也终会有厌倦的一天吧? 所以,她凡事,肯定不敢做的太过。 陈氏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至多也就是打入冷宫,却不会危及性命。 如此想着,遭受一连串打击的殊贵妃,又暗暗的生了些底气。 次日,按照惯例,一众嫔妃前去给叶离枝请安。 天色幽微,凉风习习。 叶离枝每日早起都要去外面慢走一圈,以便日后能够顺利生产。 今日也不例外,回来时,恰好与她们撞了个正着,有了昨日的教训,这些人对她做起戏来也是更加用心,一见到她,便纷纷低头行礼道: “妾身给娘娘请安,娘娘万安。” “起吧。” 叶离枝转身,率先朝宫内走去。 嫔妃们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 风一吹,宁贵妃捏在手中的帕子便一个没拿住滑了出去,薄绢的茜纱蝴蝶一般低低的飞舞着,很快飞到了前方叶离枝的脚边。 叶离枝恍若未见,继续往前走。 不小心丢了手帕的宁贵妃生怕叶离枝踩在她的手帕上,再一个脚步不稳滑到在地。 她滑不滑倒倒是无所谓,就怕因为有了手帕当证据,继而罪责全部推到她的头上,让她百口莫辩。 所以虽然很不想去捡——反正丢了一条还有的是,根本不需要在乎,她仍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小跑着上前,弯腰准备将自己的手帕捡起,顺便再敷衍的道个歉。 谁知,变故就在这一瞬发生! 859.第859章 来一个灭一个 叶离枝的绣花鞋,不偏不倚的正正好踩在了她欲要抬起的手背上,顺便还狠狠的碾了碾。 宁贵妃痛的顿时惊叫出声! 因为她捡东西时手指是蜷起的,所以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到了那一声清晰的‘巴嘎’骨节错位声。 “啊,对不起啊,本宫不是故意的。” 叶离枝连忙移开自己的脚,看着宁贵妃痛到扭曲的脸,好心好意的道: “宁妹妹没事吧?别怕,本宫这就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宁贵妃捧着自己被踩的那只手,痛的说不出话来。 五根指头,有三指根本连动都动不了了。 没等宁贵妃缓过劲来借题发挥,叶离枝已经干净利落的唤人去请太医了,还让自己的宫人上前,将她扶到内殿去歇息。 接过宁贵妃断了手指也没捡起的手帕,叶离枝看了看,遗憾的笑道: “宁妹妹还真是不小心呢。想拾东西,让自己的下人代劳便是,何必亲力亲为?” 要是让下人代劳的话,万一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她,宁贵妃的罪过岂不是更大? 众人心里清楚,却没有一个敢说出来。 叶离枝抬头看看天色,平易近人的笑道: “这春天虽然暖,但偶尔也是会冷的,咱们还是进屋去说吧。” 流转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在人群中穿的格外暴露的殊贵妃,叶离枝转身,率先步入大门。 给她请过安之后,这些人可是还要去安如晦那里请一次的呢。 穿的如此‘清凉’,是为了给谁看的,答案,不言而喻。 黑色的藤蔓自地狱攀爬而上,狰狞的爬向那些,明明告诉过她们要安分守己,却从来不肯听话的人…… 众人落座,却各怀心事,无话可说。 倒不是她们像以前一样故意闭嘴不言孤立叶离枝,而是……面对着如此阴晴不定的皇后,众人心里多少都有些忌惮。 叶离枝坐在上首,看着身穿一袭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桃腮粉面,半碗酥|胸半遮半露,饱满坚|挺呼之欲出的殊贵妃,清新秀丽的面容舒展开来,甜甜一笑,道: “殊姐姐今日的打扮真是别致呢。” 听到自己又被点名,殊贵妃心下一沉! 不过想到昨日自己做出的猜测,畏怯的情绪不禁又消退了些许,心不在焉的应付道: “娘娘真是谬赞了。” “哪有。”叶离枝笑容更甜,轻轻的问: “所以……殊妹妹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为了去见陛下吗?” 殊贵妃心想:她昨日没有准备,才被这小贱人给猝不及防的阴了一把,今日,可绝不能再上钩了! 所以,沉吟片刻,才再次款款的开口道: “女为悦己者容。若是妾身这身打扮能够讨得皇上开心的话,也算值了。难道……娘娘不希望皇上开心吗?” 哟,还学会抬出安如晦来压她了。 可不是么,因为自己对安如晦爱的太深,所以这些和安如晦有关的女人,就能把自己伤得越重。 以前,她还会看在她们是安如晦的女人的份儿上,对她们言听计从,以此,来不惹安如晦不开心。 现在,她忽然明白了。 她亏欠的人是安如晦,才不是这些莫名其妙的女人。 所以,她为什么还要容忍她们,容忍她们的欺负,容忍她们同自己抢男人? 晦暗的天光在叶离枝眼中忽明忽暗。 她以一种谈论天气的轻松口吻道: “本宫当然不希望皇上不开心咯。可是……本宫看着殊贵妃的这对****,不如割了吧,嗯?” 犹沉浸在自己的机智中的殊贵妃一惊!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不顺眼?什么割了? 这……这还是一个人说的话吗?! 这和仗着权力鱼肉百姓、残害忠臣的暴君有什么两样! 殊贵妃心思急转,一边笃定叶离枝不会真的要了她的命,一边又害怕她会让自己活的生不如死,一时失了方寸,只得离座跪倒在叶离枝的面前,想要故技重施。 一旁的渔贵人却是看不下去,自以为仗义的站起身,对着叶离枝娇声喝斥道: “皇后娘娘,殊贵妃并未做错什么,您却这样对待殊贵妃,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呵,过分? 怎么她被殊贵妃那样对待的时候,却没人跳出来对殊贵妃说一句‘过分’呢? 叶离枝下颌微抬,转头看向渔贵人。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那张脸伴随着某些回忆便争先恐后的冒上心头。 哦,渔贵人。 原来是她啊…… 叶离枝的眼神变得别有深意起来。 她端过手边的茶盏,揭开茶盖轻刮了几下茶面,抬手,刚放到唇边吹了两口,忽的手一松,那茶盏就这样顺着她的膝头滚落而下,滚烫的茶水快速的****了秀丽典雅的华服。 啪! 瓷器脆裂的尖锐响声惊得在场所有人都跳了一跳! “喏,”失手的叶离枝却成了最为镇定的一个,她意料之中的看了眼自己一瞬之间变得狼藉的裙角,挥退惊慌着想要上前收拾残局的宫人们,对着渔贵人摊手道: “你要的理由,这下有了。” 渔贵人一头雾水,满是警戒的问: “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叶离枝淡淡道: “殊贵妃因昨日之事,对本宫怀恨在心,借着为本宫献茶的借口,欲将滚烫的茶水泼到本宫的脸上毁容。如此,还不足以构成本宫处罚她的理由么?” 她理所当然的反问。 女人们闻言,各个都惊诧的瞪大了眼睛——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殊贵妃更是气得从地上蹦了起来,尖声道: “叶离枝,你血口喷人!” “哟,终于不再演戏了?”叶离枝垂眸看向地上的碎片和自己衣服上仍在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渍,理直气壮的道: “证据还在呢,殊贵妃有何话可说?” “你!”殊贵妃指着叶离枝的鼻子,恨不能扑上去咬死她。 渔贵人更是被她的无耻行径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失声道: “我看见了!我看见是你自己把茶盏打碎的了!” 叶离枝呵呵一笑,一字一字道: “包庇意图谋害本宫的罪人的罪名,你,担待的起吗?” 860.第860章 快意恩仇 渔贵人指向周遭的人,铿锵有力的反驳道: “你别以为她们都是瞎的吗?那么多人看到了,你说皇上会相信谁?!” 叶离枝曲起手肘搭在桌边,支着额角看她,闲闲笑道: “别忘了,你们可是一伙儿的,串供,还不是几句话的事儿?你们当然不瞎,但是,皇上也不瞎呀!他看着我这副样子,你说,他会相信你们,还是本宫?再者,有谁会傻到自己往自己的身上泼热茶呢?你说对吧?” 渔贵人大概还是第一次见到把污蔑做到如此顺理成章的人,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处罚殊贵妃,还是不处罚呢?” 她要是回答不应该,那就代表她与殊贵妃是一伙儿的。 她要是说应该,就可以把自己从这件事中摘出来,干干净净。 叶离枝低头看着自己圆滑莹润的指甲尖儿,慢悠悠道: “本宫可没有多少耐心供你耗呢,在这茶冷之前,本宫便要派人前去皇上那里‘告状’了。” 站在她身后的梓谦神色一动,做出准备随时离开前去报信儿的姿态。 渔贵人一惊,面露犹疑之色。 现在的皇帝陛下对于这个女人,堪称俯首帖耳,马首是瞻! 她的确想帮殊贵妃,但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要怎么帮?! 渔贵人捏紧帕子,目光游移。 殊贵妃看着她,本想等她斩钉截铁的再为自己说句公道话,谁知渔贵人竟是矮下身子,对着叶离枝福了福,低头闷声道: “回娘娘……该罚。” “什么?!”自己人的背叛显然比来自对手的欺压更为让人难以接受,殊贵妃死死的瞪着渔贵人,一口老血险些没有喷出口。 叶离枝却是满意一笑,道: “那你说,本宫让殊贵妃割了那对儿碍眼的玉兔儿,是罚的轻了,还是重了呢?” “叶离枝,你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殊贵妃大声斥责,口水四溅。 奈何高高在上的那人,只是噙着一抹怎么看怎么碍眼的浅笑,平静而专注的瞧着渔贵人。 骑虎难下的渔贵人开始恨起自己的多嘴,别人都不出头,自己逞什么英雄,干嘛要跳出来为殊贵妃说话呢?! 这下好了,人没帮成不说,还反惹自己一身腥! 软嫩的下唇几乎被她咬烂,终于在对方看似玩味却暗含威压的注视下,屈服般的小声道: “罚的……不重。” “那就是罚的太轻咯?”叶离枝掩嘴娇笑一声,终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已经被气成了一只炸毛鸡的殊贵妃,道: “那既然渔贵人嫌罚的太轻,不如……”她敲敲下巴,沉吟了片刻,用称得上愉悦的语调道: “不如,就将殊贵妃的这身美人皮剥下来,揎上稻草,做成人皮枕头,给渔贵人送去,夜夜枕着殊贵妃的美人枕入眠,如何?” 她的语气和表情看起来都太像开玩笑了。 但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每个人从头寒到脚,毛骨悚然! 叶离枝笑眯眯道: “昨日,本宫让殊贵妃在火炭上跳舞为本宫助兴,殊贵妃拒绝了本宫,是为抗令不遵,本宫并未处罚她。今日,殊贵妃对本宫昨日的所作所为不满,对本宫泼热茶,意图报复,本宫已无法再纵容下去,否则,殊贵妃将成大患,后宫乱矣!因此,万不得已之下,本宫只能杀一儆百,让各位妹妹谨记,对于主子的话,只能听从,不能违抗。” 话落,她越过殊贵妃瞬间变得如死人般青白的脸色,对着一旁侍立的小太监道: “去唤侍卫来,将殊贵妃带走行刑吧。” “是。” 她来真的!她竟然不是在说笑! 所有的嫔妃们顿时慌了手脚!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这个丽妃……她是被人掉包了吧?她怎么可以这么狠毒,她根本不是以前的那个丽妃! 渔贵人更是身形摇摇欲坠,冷汗涔透了重重衣襟。 不敢想象,方才她要是没有及时改口的话,自己,会不会落得个和殊贵妃一样的可怕下场。 “不——我没有报复娘娘,我没有……你们放开我,我要去见皇上,皇上救我——!!!” 两名侍卫从外头严肃走入,遵循小太监帮忙转达的命令,果断一左一右的架起完全失了仪态、不停惊声尖叫的殊贵妃往外拖去。 挣扎扭动间,本就穿着暴露的衣服更是春光乍泄,叶离枝瞄了眼僵坐两侧、噤若寒蝉的女人们,兀自感叹道: “可惜了这一片好春光哪……” 曾几何时,宁贵妃踩住她捡帕子的手,用力碾进了冰冷刺骨的雪地里。 曾几何时,在陈燕鸿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罚她时,渔贵人在一旁说:罚的太轻了呢。 又曾几何时,殊贵妃嫌弃自己跳的太慢,甚是无趣,而她的陛下,就枕在殊贵妃丰|满的胸脯之上呢…… 叶离枝垂下眼帘,眼中虚假的笑意像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迅速消退。 复仇的快感食髓知味,令人沉沦。 这种感觉,恐怕要到人死去,尸体腐烂,才能磨灭。 叶离枝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着这得来不易的甜美感觉。 如果是以私人恩怨处置殊贵妃的话,那么叶离枝必定会被冠上‘刻薄待人’的骂名。 但是因为她先前饶过一次殊贵妃,这次又是用污蔑的办法,让殊贵妃成为了主动挑事的一方,再以‘怕乱了后宫规矩’为名处罚殊贵妃的话,就显得格外顺理成章了。 她不是怕失了皇上的恩宠,才在一开始放着殊贵妃没动。 而是不想因为除掉这些贱人,连自己也搭进去。 用殊贵妃做成的人皮枕头果真给渔贵人送了过去,由专人监督渔贵人亲自枕睡。 据说,渔贵人在看到这东西的那一瞬,就被吓疯了。 但自那以后,那些女人果真安分了许多,每次给她请安时,都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恨不能连脸也蒙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路。 见到叶离枝,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连看都不敢看对方一眼,变得守规矩了许多,知道给主子行礼时,要心怀敬畏,和主子说话时,更是不能直视主子的眼睛,音量也不能过大,越小越抖,才越能显出主子的威严来。 她这位后宫之主,总算做的‘名副其实’了。 而距离临盆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了。 861.第861章 如果你爱我 夜云密布,电闪雷鸣,倾盆的大雨从天而降,却仍是无法掩盖住那不停钻入耳朵的,女子因忍痛而压抑的低鸣。 一身玄色锦衣的帝王站在门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扇隔绝了他与爱妻的门,目光悠远。 人还站在这里,心却早已飞进去,不离不弃的陪伴在对方的身边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大雨下累了,停歇下来,一声声长长短短的虫鸣声透过碧绿的窗纱传进屋内,里面才传来一声久等了的婴儿啼哭声。 安如晦浑身一震,如梦初醒般的猛然抬头,下意识的想要抬手推门,却被良公公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低声道: “陛下,万万不可。此时屋内血气正重,恐怕冲撞了陛下,而且,也对娘娘不好……” 听到后半句时,安如晦才忍耐住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一下爱妻的安危、亲眼看一看自己孩子的冲动,不甘不愿的将手放了下来。 这次没有让他等得太久,很快,里面便脚步匆匆的步出了一位嬷嬷,打开门时见到皇帝陛下就站在门外时还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道: “奴婢给陛下……” “免了,”安如晦连忙问道: “皇后她怎么样,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嬷嬷咧嘴一笑,喜气盈盈道: “回陛下,娘娘无事,请陛下大可放心!只是刚刚生产完毕,总有些疲累的。而且,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又多了一位小公主!” 是女儿! 安如晦墨色的凤眸立刻弯了起来,脑海中浮现出相似的一大一小一起对着他笑的甜美模样,就觉得满腔喜悦,连连道: “好、好啊……” 纵使学富五车,博学广闻,此时过于激动之下,竟也只能想得出这一个字来了。 良公公极有眼色的掏出一个荷包偷偷塞进了那嬷嬷的手中,见她手上没有东西,不禁催促道: “那咱们的小公主呢,快抱出来给陛下瞧瞧!” “这……”嬷嬷一听这话,却面露为难之色,支支吾吾的道: “娘娘她……还醒着,此时正陪着小公主说话呢。陛下候了一夜,肯定乏了,不若回去先歇息一阵,等醒来后,再来探望娘娘和小公主亦不迟。” 良公公眉心一皱,直觉嬷嬷的话中有话,怕有人趁机对娘娘不利,立刻拔高了声音,道: “少含含糊糊的,娘娘到底怎么了,给咱家从实招来!” 安如晦也察觉有异,想到上次生产时叶离枝遭遇的不幸,不禁脸色一放,肃声道: “有话就说,若敢有丝毫隐瞒,朕便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嬷嬷惊得双膝一软,跌跪在地,连声道: “回陛下,不关奴婢的事,是娘娘自己这般要求的!” “娘娘不让陛下见小公主?”良公公诧异:“为什么?” 嬷嬷满脸委屈:“这……奴婢也不晓得啊……” 时间倒退,来到叶离枝刚刚诞下二女之时。 浑身汗透,活像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女子脸色苍白,脱力般的躺在柔软的床褥上,黑色的发丝一绺一绺的粘在侧脸与额头,看起来分外憔悴与狼狈。 但就算是这样,那身威仪与气度仍是分毫不减,见一位嬷嬷已经托着刚刚诞下的孩子去一旁的木盆中清洗小身子上的血迹,脱力的恨不能下一刻就能睡去的她仍是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嘶哑着声音下令道: “洗完后,把她抱来给我,不许抱出去交给任何人,包括陛下。” “娘娘?!”嬷嬷一愣,连忙问道: “娘娘这是为何?” 叶离枝闭上眼睛,任由梓谦动作轻柔的拿着温热绵软的布巾帮她擦拭着脸上的冷汗,冷声道: “一个和别的女人一起差点害死本宫与孩子的男人,有什么资格再抱她,做她的好父皇?” 当她怀着身孕跳下冰冷的河水时,那个男人的反应只是无动于衷的转身,抱着另一个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去。 当她为他拖着一双近乎失去知觉的腿翩翩起舞时,那个男人却是左拥右抱,若无其事的欣赏着她的痛苦与煎熬。 因为自己身中剧毒,所以不得不这样做,以逼她离开? 呵,是有多自私,才能做的出这样的决定来啊! 为了她好? 为了她的以后着想? 为了让她彻底的厌恶他,背弃他,离开他,然后好好的另寻一个良人过日子? 呸! 安如晦啊安如晦,他明明知道她深深地爱着他,爱到无论发生什么也无法割舍,为何还要这样的伤害于她? 纵使以后她真的伤透了心,离开了他,忘记了他,独自离去,前往远方,重新开始另一段生活……那么,这些伤后所留下的疤痕,就可以当作不存在一般的全部消除了吗! 这根本就不是为了她好。 这是生怕她离开他以后能够过的好啊…… 叶离枝无力的扯动嘴角,自嘲一笑。 如果两个人真的彼此相爱,那就应该明白,爱人最无法容忍的事,就是对方对于自己的欺瞒! 他若是对自己坦诚相告,那自己还有什么不能承担的呢?哪怕为了孩子,她也一定会坚强的活下去,将他们好好的抚养长大。 守着他的江山,爱着他的子民,完成他未完成的一切心愿。 就算真的想为他殉情,为了他,自己也甘愿孤独的在这条人生路上走下去。 直到百年之后,方能无憾的在九泉之下与他相见,骄傲的告诉他:你没有做完的,我都帮你做完了,你可以瞑目,并且对得起安家的列祖列宗了。 可是…… 他偏偏选择了那个明知道会让自己过的生不如死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 这不禁让叶离枝开始怀疑——他是真的爱自己吗? 还是只是打着爱自己的幌子,好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尽情欢愉? 叶离枝抓紧身下的被褥,崩裂的指甲丝丝渗血。 得知是叶离枝不让他见女儿后,安如晦变得沉默下来。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他就是知道,他和枝儿之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的发生着改变。 他在极力避免,可这些东西却如阴影一样,无所不在的笼罩着他。 他明白根源在哪儿—— 得知自己身中剧毒的那段时间,他的确是糊涂了,因为太医告诉他,余下的时日真的太少,让他连好好思考的余地都没有,只能自以为对她好的去做下了一些在今日看来,根本不可饶恕的蠢事。 所以这次回宫后,无论叶离枝想做什么,哪怕杀人放火,他亦竭力满足,为的就是补偿对方。 可这,却仍是无法摆脱那些阴影的追逐。 到如今,这条感情的裂缝,终于赤|裸|裸的,横亘在了他的面前。 862.第862章 叫板皇太后 “那好吧。” 安如晦轻轻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带着一身的失落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一个月,还算相安无事。 只是叶离枝总以各种借口推脱着不见他,亦不让他见,甚至连‘女儿还小,怕生’这样的借口都搬了出来,让安如晦一阵哭笑不得。 笑过之后,一颗心又如被一把生满了锈的刀一般来回切割钝痛着。 那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但在她的娘亲眼里,自己竟只是一个惹得女儿‘怕生’的外人! 安如晦强咽下满心的痛楚,只能在夜深人静之际,偷偷潜入她们母女的房间一饱眼福,一解相思,做贼似的窃取一点自己一手毁掉的幸福。 这日,阳光晴好,叶离枝的月子坐完了,终于可以出门透透风了。 她将自己从头到脚彻底的清洗了一遍,梳妆打扮整齐后,来到女儿的摇篮旁边坐下,看着襁褓中稚嫩可爱,面色却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的小宝宝,愤恨与心痛几乎在一瞬之间,便能将她的心脏撕裂。 她抬手,想要将她抱出摇篮,到外面去走一走,但想起太医的叮嘱,还是遗憾着作罢。 “梓谦,”她叫过自己的贴身宫女,哑声吩咐道: “照顾好她,我去给太后请安。” 梓谦忙应声道:“是。”目光却是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缓缓的重新站起,转身的霎那,分明有一滴清泪自她眼中滑落。 因为坐月子期间不能见风,所以这对于长辈的晨昏定省,自然也就免了。 不过现在既然可以出门,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前去给长辈请安的。 迈入皇太后的大殿之前,正巧遇见絮妃带着人,春风满面的自殿内走出,见到她时,微微一愣,随即赶紧莲步轻移的上前行礼: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起吧。” 絮妃赶紧起身让路。 叶离枝抬头看看天色,这个时候……请安太晚,她是情况特殊可以理解,絮妃却在这个时间出现在皇太后的住处,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不成? 她心思微转,嘴角一动,随即抬步上了石阶。 直到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后,絮妃才敢抬头,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问向身后的宫女道: “多日不见皇后娘娘,怎么今日猛地见到了?可真是吓死人了……” 那宫女忙道:“算算日子,皇后娘娘也该可以出门了。” “啧!毒蛇出洞,以后又没有好日子可过了!”絮妃啐了一口,低低的抱怨了一句,随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画着圣檀心唇妆的唇角往上一翘,带着几分泄恨般的恶意道: “不过,再毒的蛇,也有七寸,且看她要怎么对付吧,哼!” 殿内,青鹤瓷九转顶炉内清心安神的香气袅袅而上,盘旋缭绕,皇太后正坐在一张搭着银红撒花椅搭的靠椅上,一手支着额角,一手翻着书页,一杯热茶和几碟精致的点心摆放在书边,供她随时品尝和享用。 叶离枝放轻脚步,直到来到她的面前时,才出声道: “臣妾给母后请安。” 皇太后猛地回神,转头看去,见到是她时,睿智而犀利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摆摆手,指指一旁的另一张靠椅,道: “坐吧。” 叶离枝依言坐下。 宫女连忙为她端来一盏花茶。 叶离枝看着这盏花茶,想起以前自己来给皇太后请安时,别说茶,连坐都坐不安生,好几次还是被对方有意无意的冷落到一边,或是惩罚一般的让她跪在地上,并不叫她起身,来之前还算平静的心情,顿时变得糟糕起来。 她默默地深吸口气,还没吐出来,就听皇太后抱怨似的道: “怎的没将小公主带过来,给哀家瞧瞧?” 顿了顿,又不期然的想起早早送走的大皇孙,不禁感叹似的道: “唉……也不知御儿现在过的怎么样了,那么粉嫩的一个小娃儿,可经得起边塞的风沙……” 她不提还好,一提,叶离枝心底‘珍藏’已久的邪火便直冲脑门! 她面容温和平静,话语中却难掩尖锐的诘问道: “御儿小小年纪被送走,还不都是母后的‘功劳’?” “什么?!”皇太后万万没想到她的回话竟是如此直接,不由有些呆住。 “难道臣妾说的不对吗?”叶离枝如数家珍般的细数起皇太后曾经做下的荒唐事,咄咄逼人道: “要不是母后在御儿的身上动心思,为了给陛下塞女人,不惜牺牲御儿,让他成为天如手中勾引皇上的筹码,让天如踩着御儿上位!臣妾何至于将乳臭未干的亲骨肉送离身边,送往边疆?亏得母后还有脸提起!” 缓了口气,她又冷笑一声,道: “所以,臣妾不是不想带女儿来看望母后,而是‘不敢’带她来。怕母后一个心血来潮,再为她寻一位‘后母’来借机接近陛下,继而疏远起我这个辛苦怀胎十月,一朝痛苦分娩的亲娘亲,臣妾可就真真得不偿失了。” 皇太后听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以前做的事是有错,可是被人这样当面毫不客气的指责,还真是生平头一遭! 不过,看在水仙的面子上,皇太后决定不予和她计较,生硬的转移话题道: “皇后可别总抓着别人的错处不放,诞下二公主之前,皇后可还记得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絮妃的脸在叶离枝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做了什么?”她轻笑着反问:“我无需记得,我只需要知道,我做过的事,都是我该做的,就足够。” 皇太后一噎,继而也被她挑起了几分怒意,加重了语气道: “不过因为那些妃嫔们以前苛待了你一些,现下登顶后位,就用尽各种手段狠厉报复,皇后,你不觉得你太过冷血无情了吗!” 叶离枝闻言,笑着安慰自己道:别人不是你,所以根本无法体会,你曾经是如何在无声无息中,痛苦流血,窒息欲死。 她转头,看向皇太后,堪称平静的问: “母后,当初先帝再怎么狠,也最终没有杀掉你,那你为何又在后来杀掉先帝呢?难道你这就不是冷、酷、残、忍了吗?” 863.第863章 我的宝贝 先帝无疑是皇太后不可触碰的逆鳞。 她‘啪’的扔了手中的书,恶狠狠的瞪着叶离枝,本性毕露拍桌怒吼道: “你再给我说一遍!” “说一千遍又何妨?”叶离枝慢吞吞的站起身来,俯视着她,目光疏淡: “母后,若想理直气壮的教训别人,首先自己要做到最好,让人无可挑剔,否则,只是笑话。” 皇太后双眼一翻,险些被她气到晕倒。 一旁的嬷嬷连忙冲上前来扶住她,同时充满敌意的瞪向叶离枝,道: “太后有些不舒服,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 叶离枝才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更何况,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这便道: “如若母后不想见我,我走便是。不过,在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奉劝母后不要随意听信别人的谗言,要问,便去问问您的儿子,那些女人都曾对我做了什么,我才在今日如此对待她们罢!” 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叶离枝转身,甩袖离去。 回到自己的宫中后,那些隐而不发的恨意才一并翻涌上来,叶离枝竭力控制着自己剧烈沸腾的心绪,面沉如水的对梓谦下令道: “带人去絮妃那个贱人那里,将那个总喜欢搬弄是非的女人以‘于背后妄议主子,以下犯上’之名,打牙割舌,看她以后还如何卖弄那条三寸不烂之舌!” 梓谦吃了一惊,不过还是恭敬的应声道:“是!” 叶离枝深吸了口气,慢慢的吐出来后,才转头看向那躺在摇篮中,即便是在睡梦中,也眉尖儿紧皱、无法安眠的小女儿,淡妆轻抹的脸上满是歉疚与心疼: “对不起……是母后害了你。” 思索片刻,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喃喃低语道: “别怕,母后一定会治好你,并将那些曾经伤害过咱们母女的人,一个一个,全部除掉,到那时,母后便带着你去找哥哥,咱们三个找个安定的地方一起过活,好不好?” 小小的女婴无意识的动弹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叶离枝抿唇一笑,伸手轻轻帮她掖了掖小被子。 夜深,万籁俱寂,几乎所有无事的人都沉入了梦乡之时,曲折绵长的廊下,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却是匆匆而过。 安如晦先是去看了下由两个奶娘照顾的二女儿——在婴儿的认知里可没有白天黑夜,饿了尿了都是要哭闹的,所以每到夜晚,梓谦便将她交给奶娘照看,好让皇后娘娘在晚上能够好好的睡一觉。 粉嫩的娃娃大概是刚刚吃过奶,此时正躺在小床中满足的咂着小小的嘴巴,脸蛋红扑扑的,两只小手虚虚的握成拳头,正在不安的乱动着。 她太小、也太过稚嫩了,仿佛轻轻一捏,便会碎掉。 安如晦每每见到这只可爱又脆弱的小生物,都会不自觉的放轻脚步、放缓呼吸,心里软的跟棉花似的,蓬松一团,被这个小家伙塞得满满当当。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先是摸摸她的小脚,而后又摸摸她的小手,伸出的一指被小婴儿条件反射性的握住,力气还有点儿大,他不舍得将之抽出,带动女儿的小手轻轻的晃了晃,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满的皱起两条颜色浅淡到几乎看不出的眉,便倍觉满足。 两位奶娘站在他的身后,欲言又止。 与喝饱了之后逐渐睡去的小女儿又相处了一会儿后,安如晦才带着满腔柔情离开这里,前往叶离枝的寝殿。 路上,良公公小声的汇报道: “陛下,奴才瞧着那两位奶娘有些不对。” 自家主子忙着与爱女交流感情,享受着再为人父的喜悦无暇他顾,他可不同,奶娘们隐含忧虑的眼和暗藏怜悯的神情,可都没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听到事情和宝贝女儿有关,安如晦当即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严肃的问: “这话怎么说?” 良公公想了想,斟酌着道: “奴才原本也不曾在意的,只以为她们是怕照顾不好小主子被陛下责怪,才总是愁眉不展。今日却正好听说娘娘自诞下小公主后,便****药汤不断,再一细瞧她们的表情,便觉有异。” “枝儿她喝的……不是补药吗?”安如晦心下一沉,强作镇定的问,脑袋却已经飞快的转动起来。 是他太过大意了吗?竟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良公公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敢把话说满,只能叹气道: “但愿是奴才想多了吧。不过,若那真的只是补汤,两位奶娘的表情又何至于如此忧心?” 安如晦在原地思索片刻,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叶离枝对他的排斥和疏远,清亮的墨眸不由黯淡下来。 在这样近乎冷战的情况下,就算她和女儿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也是会瞒得滴水不露,什么都不告诉他。 到头来他这个丈夫和父亲,不仅什么都不知道,还什么都不能为她们做! 不能在这样放任下去了…… 他知道他做错了,也尽力的弥补过——虽然如今看来,并没什么效果。 但那又如何? 枝儿和孩子都是属于他的,他决不允许妻儿就在身边,触手可及的距离,自己却还要和她们过着离心而居的日子! 男人嘛,能伸能屈。 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就得硬! 安如晦果断下令道: “去将那两个奶娘挨个传到偏殿来,朕有话要问她们。” 良公公心下一定,道:“是。” 尽管被叶离枝给过封口费,但两位奶娘又哪里是皇帝陛下的对手,根本无需威逼利诱,简简单单几句话,便将对方的老底套的差不多了。 听闻女儿自诞下那刻起便身染重疾时,安如晦简直如遭雷击,见惯风浪的帝王逃避般的甚至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因年纪太过幼小而无法服用汤药,更不敢采取其他疗法,怕将这个身虚体弱的小公主直接折腾至死,太医们便决定从娘娘身上下手,间接为这位不幸的小公主进行治疗。 他们的办法便是让娘娘服下汤药,再通过哺|乳,让汤药进入到小公主的体内,以此来达到遏制病发的目的。 良公公猜的没错。 那些汤药,果真不是给叶离枝喝的。 可那份无以复加的苦涩,却要她们母女两人一起去承担与品尝。 864.第864章 父皇不合格 这些消息已经足够让这位深爱着妻子与女儿的男人无法负荷了。 然而更加让他无法负荷的还在后面。 据说,小公主身上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当初陈燕鸿率领后宫一众女人们对叶离枝百般折辱和欺负,最后甚至导致她险些小产。 幸而被上天眷顾,孩子保住了,但是,病根也深深地种下了。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或者是一辈子,这位小公主恐怕都要与药石为伍,一生不能见风了。 外面湛蓝的天,雪白的云,四季美景,花谢花开,都将——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能被困在封闭的屋子里,享受病痛和折磨。 安如晦扶着桌沿摇摇晃晃的站起,手指无意间碰翻了刚端送上来不久的热茶,滚烫的茶水淋了一手,他却毫无所觉一般,声音掩不住的发颤道: “传太医……去传太医!” “陛下!”见状不妙的良公公忙冲过来扶住他,连声安慰道: “陛下您冷静!若是有可以根除的办法,太医们能无动于衷吗?现在就算将太医们都叫过来,他们又能如何?还不是继续束手无策?况且,现下病情尚可遏制,等小公主再大一些,说不定就可以直接对她进行医治,彻底根除病根了呢?” 对啊,他不能乱! 他若是乱了,那么她们母女还有谁可以放心依靠呢? 白花花的视野中好不容易才恢复清明,太阳穴却还在胀痛的突突直跳,安如晦僵硬着身子重新跌回宽椅中,久久不能回神。 良公公连忙唤人上来收拾桌上的残局,并亲自接过帕子,将安如晦手上的茶水与茶叶擦拭干净。 外在的温度褪去后,这只温暖的大手竟是如此冰凉彻骨。 良公公暗自叹息一声,识趣的屏退了宫人,自己也悄悄的退到一边,变成隐形状态,给自家主子留下足够的空间与时间,来接受这个根本无法接受的噩耗。 无论发生了什么,漫漫长夜总有尽头,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一丝曙光点亮天地,宫中各处渐渐多了走动的人影。 叶离枝一觉睡到自然醒,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就见珠帘外,多了一道来回走动的身影。 咦?怎么会是…… 她抬手用力的揉揉眼睛,皱眉看着逐渐变清晰的那抹峻挺人影,刚刚醒来的大脑开始迟钝的转动—— 她记得,这人很自觉来着,被她以各种理由拒绝后,都是黑夜才偷偷的来看望她和女儿,怎么今天却? 正疑惑间,侍立一旁的梓谦已经出去唤人进来伺候她洗漱,察觉到动静的男人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看向怀中的女儿。 叶离枝一边梳洗一边偷偷的打量着对方。 好久没见,这人似乎更加清瘦了些。 透过晃动的珠帘,似乎还隐约可见他低头凝视女儿时,那份专注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贪婪。 叶离枝心下一动,转头询问般的看向梓谦。 跟了她这么久,梓谦早就能够读懂她的各种眼神,见状,连连对她摆手,似乎是在说:不是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叶离枝索性在穿戴整齐后自己走了出去。 只是没等她开口,太医已经端着一碗药从外走入,一见到她,便有些心虚的低头道: “娘娘,该喝药了。” 叶离枝端起药碗,轻抿了一口,苦涩的令人不想再尝第二口的味道,如今她竟也能喝的面不改色。 没有急着继续服药,叶离枝转头看向目睹这一切却并未表现出任何疑惑和惊讶的安如晦,似笑非笑道: “陛下,看到我们母女变成如今这样,您可满意了?” 安如晦不知疲倦来回走动的脚步一顿,痛苦与悔恨几乎要化成实质从他身上的每一处流淌出来。 沉默半晌,他似乎才积攒起了重新面对她的勇气,抬眸,声音低哑而诚恳的道: “枝儿,对不起。” “对不起?”叶离枝嘲讽的讥笑一声,指向他怀中的女儿道: “如果对不起有用的话,那请陛下还是对她说吧,看能不能彻底医好她身上的病!”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那就完全没有继续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看着第一次在她面前几乎抬不起头的男人,再看看因他而几乎毁掉了一生的女儿,那些深厚的情感便如涓涓细流的山溪一般,自心田流失殆尽,露出底下磷磷的白石,冷硬狰狞,坚不可摧! 她犹觉不够的冷笑一声,道: “不过,这对于有些人来说,恐怕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吧?就比如陛下的那些爱妃们,我的女儿生的如此脆弱易折,倒是省了她们的事,不必再费心加害了,是吧?” 安如晦动了动唇,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边的良公公见两位主子之间的气氛有越来越僵硬的趋势,连忙上前一步,软声劝道: “娘娘,陛下早已在昨晚将那些女人连夜处置了,一个不留!而且,陛下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好不好?” 叶离枝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的手脚会有那么快。 愣过之后,又觉好笑——人都是他‘娶’进宫来的,闯了祸,被他处置,难道不应该吗?有什么好邀功的?! 她斜睨了良公公一眼,不无嘲弄的反问: “有人捅了我一刀,难道我还要给他第二次捅我的机会?” 良公公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喏喏道: “陛下他……他那是有苦衷的……” “苦衷?有苦衷就可以亲眼看着别人欺我辱我,一次又一次,却从不阻拦她们,反而放任自流,甚至自己亲自派人送过一封休书来雪上加霜,直至酿成今日的苦果,才来后知后觉的道歉与忏悔?!” 良公公在她的质问下无话可回。 叶离枝索性也懒得同他们浪费口舌,朝着安如晦伸出双臂,道: “把女儿还给我,陛下您该干什么,便去干什么罢!” 安如晦抱着怀中软软的一团,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叶离枝也不逼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 865.第865章 追妻三十六计 良久,安如晦才再次开口,语气是难得的示弱: “枝儿,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肯重新接受我?” 他没有求原谅,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所有理由都是借口。 因为伤害已经不可挽回的,在孩子身上造成。 他身为孩子的父皇,便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来! 叶离枝看着他,忽的展颜一笑,道: “如果我要你死,才肯重新接受你呢?” 听着周遭宫人们齐齐倒抽冷气的声响,她又耸耸肩,满不在乎的补充道: “莫当真,我是开玩笑的。”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却认真的思索了片刻,再次抬头时,目光真挚而坚定,道: “好,你说的。我的命,随时等你来取。” 叶离枝的满不在乎在他的情真意挚下渐渐溃不成军。 她偏头避开他的目光,相当生硬的转移话题道: “我的孩子,应该还我了吧?” 安如晦好声好气的纠正她道:“是‘我们的孩子’才对。” 叶离枝不置可否,从他手中接过女儿。 交接的一刹那,安如晦只觉怀中一空,温暖剥离,空虚骤袭。 冰冷的凉意争先恐后的吻上他的胸膛,安如晦从不知道,即便不是生离死别,也能让他感受到剜心般的痛楚。 小东西明显觉得娘亲柔软的胸脯比爹爹坚硬的胸膛舒服的多,小身子在叶离枝的怀中蹭了蹭,闭着眼睛继续睡。 叶离枝低头看她,所有的冷嘲热讽、冷漠疏离,都被小女儿憨稚的睡颜所融化,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温暖笑意,久违的两只小酒窝更是甜甜的缀在唇边,秀美动人。 看到这一幕的安如晦不觉有些痴了。 这样毫无阴翳的笑颜,他有多久没有见到了? 但这副温馨的画面并未维持太久,叶离枝很快绕过他,抱着孩子朝内室走去。 直到珠帘相撞声起,叶离枝的声音才远远的丢来,道: “陛下慢走不送。” 安如晦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目光深远。 午膳的时候,御膳房照例送来一些叶离枝爱吃的菜色,并为了给她补身子,多送了一些补血、补气的食物进行滋补。 不过种类虽然丰盛,但大多都是清粥小菜,为免给皇后娘娘补过了头,弄巧成拙,整张圆桌上,只有一道清炖鱼汤算是荤菜。 叶离枝对鱼偏爱有加,刚一落座,便对负责布菜的梓谦道: “盛碗鱼汤吧。” 梓谦连忙笑着应道:“是。” 一边拿了木勺来盛,一边还笑盈盈的卖关子道: “娘娘,您可知,今日的这道清炖鱼汤是谁做的?” “御膳房又换新厨子了?”叶离枝不以为意的反问,私底下,她还是很平易近人的,所以也喜欢和身边的宫人们闲话家常。 “才不是呢,”梓谦想着,就觉得替自己家娘娘开心,语调轻盈的揭晓谜底道: “听送饭的人说,这是陛下亲手为娘娘做的呢!” “噗——!” 正在喝鱼汤的叶离枝扭头就吐。 梓谦吃了一惊,赶忙急切的问道: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离枝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擦嘴,将手中的青瓷小碗一下子塞给她,冷淡道: “拿去浇花。” “咦?娘娘……” “把那整碗都带走,别放在这里碍了本宫的眼。”叶离枝强硬下令。 梓谦嘟嘟嘴,有些疑惑的偷偷看了她一眼,见她当真是动了气,不敢耽误,招来几个宫人将残局收拾干净后,把桌上的鱼汤都撤了下去。 叶离枝紧皱眉心,瞪着仇家似的瞪着满桌的菜肴,问:“还有哪道是他做的?” 梓谦连连摆手道: “没、没有了,就那一道。听说……” 听说陛下为了做那道菜,不仅抽出了自己宝贵的时间细心的请教御厨,还不小心切了手,被烫了好几次,做出了好几道失败品之后,才有了如今这碗得来不易的、帝王亲手做的羹汤。 可惜,还没等喝上一口呢,就被人无情的嫌弃了。 不过,见自家娘娘那副一听到某人就满脸嫌恶的模样,这种事就算说了恐怕也不会让娘娘感动,反而还觉得‘某人’矫情、别有目的的故意献殷勤吧? 唔,她还是不要多嘴好了。 果然,听到她在‘听说’之后就没了下文,叶离枝也并未好奇的追问,而是严格的规定道: “以后,凡是他做的东西,都给本宫送回去,他们若是不收的话,就给本宫全部扔掉!记住了吗?” “是、娘娘,奴婢记住了……” 古往今来,哪个女人不奢望得到帝王的宠爱,让高高在上的皇帝心甘情愿的折腰,为自己做点可歌可泣、感人至深的事? 都说君子远庖厨,皇帝陛下如此‘屈尊降贵’,不仅为她打破陈规,还亲手熬汤,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女人,恐怕早就感动的不行了,再不济,也要将此事作为自己至高无上的荣耀,大肆宣扬,让全大焱的女人都来羡慕! 不过,她们家的娘娘,可不是‘其他女人’呢。 梓谦既担心陛下得知此事后会生气,又莫名与有荣焉的生出几分报仇的快感。 哼,谁叫陛下以前那样对待娘娘的,活该! 没了最喜欢吃的东西,叶离枝的胃口也减了一大半,草草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下了。 心中那不详的预感却是越扩越大。 不出她的预料,在接下来的几日,皇帝陛下人很‘闲’的展开了各种追妻攻势—— 什么让内务府为她打新首饰,做新衣服、新鞋子,还时不时的送花,送胭脂水粉,送配饰,送市井流传的话本,给女儿送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具,等等等等…… 还尽可能的抽出时间过来陪她们母女俩,不管叶离枝堵住耳朵还是刻意无视,他总会滔滔不绝的为她们讲一些各地的奇闻异事,说说朝中各个官员的坏话,揭揭他们的老底,语言风趣,幽默诙谐,就算叶离枝一开始各种闹别扭不想听,最后还是会忍不住的入了神,听的津津有味。 渐渐的,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了,帝后感情甚笃,如胶似漆,堪为一代模范夫妻,皇帝陛下更是亲手为爱妻下厨房、做羹汤,引得民间恩爱的小夫妻们纷纷效仿。 这日,为了给叶离枝买些只有民间才有的小点心,安如晦带着良公公,乔装出宫,一路走,一路不停的买买买。 正想着怎么哄对方吃下自己买来的东西时,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如黄莺出谷般的清脆笑声,说不出的爽朗干练,紧接着,女子悦耳的声音便传入了耳朵,问: “哪,你们这里的这个东西,多少银子一支?” 866.第866章 得赤艳者得天下 安如晦无意中抬头一望,就见一个做面人儿的摊子前,正蹲着一位身穿软银轻罗百合裙的女子。 她梳的是少女的发式,证明还未成婚,但面上却没有蒙纱,反而大大咧咧的展露着那张花姿明媚的脸,姿势豪放的蹲在小摊面前,扬着一抹大大的笑容问。 摊主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作风如此豪迈的女子,有些怔愣,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应道: “五、五文钱一支。” “五文钱?” 女子一手捏着自己中意的那根面人儿,另一手在身上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之后,才露出恍然之色,略带歉意道: “不好意思啊,我和我的侍女们走散了,身上又没带银子,嗯……” 她沉吟一下,抬手将发上的一只金钗拔了下来,递到那摊主的面前,道: “哪,不如把这个给你吧,当作交换,如何?” “噗……” 良公公在一旁笑得直打跌,捂着肚子道: “这是谁家的傻小姐啊,拿金钗换面人儿,倒是实在。” 那小摊主亦被吓得不行,生怕其中有诈,连连摆手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面人儿才五文钱,姑娘这金钗,少说也得值好几十两银子,这……在下实在找不开啊!” 女子为难道:“可是,我身上也没有其他值钱东西了啊……” 她下意识的环顾一圈儿,正好看到了站在不远处,左顾右盼似乎是在买东西的锦衣男人,心念一转,觉得有钱人肯定不会在意施舍给别人几文铜板,连忙冲他招手道: “喂,那位公子!” 安如晦置若罔闻。 “那位穿黑色锦衣、头戴白玉玉冠的公子!” 所有的人听到她的喊话,下意识的寻找起身边这样打扮的男子来。 良公公也跟着找,找了一圈儿之后,目光渐渐落在了自家主子身上…… “陛、陛下,”良公公小心翼翼的戳戳安如晦的后腰,道: “那位姑娘在叫的人,好像是您唉……” “嗯?” 早就在看过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的安如晦不解的转头。 蓦地,那张仿若经过上天精致剪裁、精心打磨的玉颜就这样闯入了那殷殷期盼的女子眼中。 她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求助的对象居然会长得这么……好看。 安如晦皱眉,重新望向那名作风与大焱女子完全迥异的女子,声音不大不小的询问道: “何事?” 女子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站起身,理理衣襟和被风吹乱的头发后,才朝他摊手道: “哪,你能不能借我五文钱,放心,过后我一定会还的!” 良公公无语的喃喃道: “现在借钱都那么理直气壮了么,还是跟一个陌生人?” 安如晦倒也不吝啬,转头对良公公道:“给她吧,想必是从异乡来的,人生地不熟,举手之劳而已。” “对啊,我是从……!” 女子兴高采烈的刚要介绍自己,却见男人已经冷淡的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芝兰玉树的背影。 “咳,”良公公低咳一声,慷慨的掏出一两银子来,上前几步递给她道: “姑娘既与同来的人走散,应当早些找到她们才是,切莫到处乱跑了。” “哦,”女子有些失落的收下银子,眼睛还不依不饶的在安如晦的身上打转,小声打听道: “喂,你家主子姓甚名谁啊,家住哪里,现在又是否婚配?” 长得太俊就是吃香啊,这就被人‘一见钟情’了。 良公公翘起兰花指,正想义正言辞的告诉她自家主子已经‘名草有主’,又猛地想起两人还是乔装打扮,连忙握紧拳头,把嗓音又加粗了些,道: “初初见面,姑娘就打听这些,有些不好吧?” 女子撅嘴:“有什么不好的?我们那里都……”她顿了顿,看着良公公努力握紧拳头负在身后假装很男人的样子,柳叶细眉一挑,嗤笑道: “别藏了,我想,我知道你家主子是什么人了。” 身边的下人是公公,那么这个男人不是王爷就是皇子,再厉害一点的……就是大焱的当朝皇帝了。 怪不得……女子眯起眼睛,望着即便处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依然夺人眼目、气度非凡的男子,眼尾上挑的桃花眼中流出几分激赏,痴痴的喃喃低语道: “大焱的皇帝么……可是好一位玉面公子呀……” 这个小小的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里,原本以为过了也就过了。 但是就在前往赤艳国和谈,希望两国能够合作,联起手来共同对付安如瑾的使臣们纷纷铩羽而归之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快马加鞭的紧随而至—— 赤艳国的女皇开出条件,若大焱皇帝答应与她联姻,那么,她便答应与大焱联手,共同打败安如瑾! 得知这个消息的众人反应各异。 安如瑾险些被活活气死——他亲自前往赤艳国寻求合作,哪知赤艳国的女皇太会打太极,和他拉拉扯扯了许久不肯给出准确回应不说,还以‘安大人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不敢多加叨扰’为由,将他从赤艳给赶了出来。 要说让一直自认为所向无敌的安如瑾咽下这口恶气是不可能的。 但是——赤艳国大概是诸国中最为神秘的一个国都了,这里女人多,男人少,还以女权为尊,可是大陆上的诸国,却无人敢小瞧这个‘女儿国’。 因为有许多仗着自己是男权为尊,觉得女人就合该要乖乖的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不得抛头露面,不得展露才华,并且不该玩弄权术政治,下定决心要给这群娘们点颜色看看的大国小国们,纷纷惨败与赤艳国的铁蹄下。 ——女人若是狠起来,可是连自己都怕的。 于是渐渐的,再无人胆敢轻易的去挑衅赤艳国。 再加上赤艳国几乎集结了所有有才华、有抱负、有理想,容貌、身段皆不输别国的美女们,所以,想动赤艳国,首先要问问天下所有男人们的意愿了。 杀势均力敌的同类,那叫英雄,欺负一群美女,那叫啥? 那叫仗、势、欺、人! 说不定一个怜香惜玉,原本那些和安如瑾站在统一战线的男人们,也会纷纷临阵倒戈,心甘情愿的醉倒温柔乡,不战而降,怎么叫都叫不起来了。 867.第867章 命犯桃花 赤艳国为何会成为安如晦和安如瑾重点争夺的对象,其最大的原因也是在此。 不打女人是安如晦从小就刻在骨子里的君子教条,所以,不能打,那就只能拉拢了。 可是就算拉拢,也不至于连自己的色|相和肉|体都要搭进去吧?! 大焱的满朝文武自动分为两派——主‘嫁’派和坚决不‘嫁’派。 赤艳国以女子为尊,安如晦要是前去和亲,肯定不是‘娶’,而是‘嫁’。 坚决不‘嫁’派表示——自家主子身份高贵,凭什么要拿去给人和亲?再说了,有了赤艳国的相助,就算他们最后打败了安如瑾,那也将会被天下人耻笑! 他们会说:哦,你们就是那个靠着女人打赢仗的大焱啊,可真‘了不起’啊! 这将会成为大焱史书上抹不去的一笔黑历史! 主‘嫁’派则表示——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安魔头日益壮大,如果此时不吃点小亏顾全大局,那么等将来吃了败仗,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可是什么都晚了! 被人瞧不起怎么了?狗眼看人低,懂道理的人都终将会理解大焱的做法——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忍辱负重,牺牲自我,这是何等的伟大和高尚啊! 这将成为大焱史书上,最为荣耀的一笔! 自从接到这个消息后,每到早朝时间,两派人马就会露胳膊挽袖子、叉着腰唾沫横飞的吵上一顿。 虽然没有什么卵用。 但是一通发泄下来,倒让沉闷的朝会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这也算是……一种收获? 安如晦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表情高深莫测,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娘娘?” 白酒清冽,片片艳粉的桃花在其中随酒波荡漾,酒香醇厚,花香馥郁,说不出的美丽与醉人。 梓谦用布巾在其中蘸了蘸,稍稍一拧后交给叶离枝拭面,斟酌着词句道: “娘娘,您放心,陛下一定不会答应那个女人的,毕竟,毕竟……” 毕竟什么呢? 在男人眼里,家国、江山,永远比儿女情长更重要。 叶离枝整日窝在自己的宫里陪女儿,这件事在前朝吵得沸沸扬扬之时,她还蒙在鼓里呢。 直到今日,梓谦才从外面的宫人嘴中听到一点风声,这便赶紧跑来告知自家主子了。 ****夜夜死皮赖脸,怎么赶都赶不走的男人,昨天还抱着自己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只爱自己一人,今日就给她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所有的人都知道赤艳国的女皇向大焱的皇帝发出邀请,欲与大焱皇帝结‘百年之好’,只有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该赞许皇帝陛下对她体贴入微、不忍拿这些琐事来烦扰她么? 呵。 见鬼去吧。 叶离枝擦完脸,将手中的布巾‘啪’的扔回盆架上的瓷盆中,酒水四溅,艳色的花瓣随之撒了一地。 她浑不在意的道: “你无需多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娘娘?”梓谦着急: “娘娘可千万不要做傻事才行啊!” 叶离枝起身,朝着奶娘所在的屋子走去,头也不回的道: “我会不会做傻事,就要看你们陛下的表现了。” 是会为了大局而‘嫁’给赤艳国的女皇,还是为了她而拒绝呢? 若是前者的话。 那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可安如晦在位多年,从未做过一件罔顾百姓、不顾大局之事。 他从来都是理智而聪明的,担得起责任,下的了抉择,守得住江山,爱护着百姓,兢兢业业,从未有一丝懈怠与轻忽,是有口皆碑的一位‘明君’。 在大焱子民的眼里,他绝对值得尊敬与拥护。 可那又怎样? 她没有辜负他的盛世,他却辜负了她! 在她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罢了。 既然不合格,那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不出她所料,安如晦虽然为人温和,做事却绝不是温吞之人,很快下了决定——他将亲自动身前往赤艳,与女皇一谈。 这是……委婉的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若是不想答应,直接拒绝就是,何必如此拖泥带水? 坐在梳妆镜前,听着梓谦前来汇报结果的叶离枝从嘴角逸出一丝冷笑,秀丽的杏目水眸中,一片冰封的冷绝。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当天,处理完国事后的男人,竟然还敢厚着脸皮来她这里照顾女儿。 他以为她被困在这后宫之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吗! 愤怒如岩浆一般在胸膛中翻涌咆哮,几乎要把她的心烧出一个窟窿来。 叶离枝躺在自己的床上,碾转反侧,被脑海中一幅幅、一幕幕从不肯放过她的不堪回忆折磨欲死。 梓谦听到响动,在床帐外担忧的询问道: “娘娘,您没事吧?要不要宣太医?” 丧失的理智被她的声音唤回些许,叶离枝坐起身来,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袖抹掉额上密布的冷汗,却抹不掉在心底沸腾的嗜杀渴望,压着声音道: “我没事,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吧。” 梓谦踌躇了下,有些犹豫,不过她只是一个下人,违背主子的命令是万万不敢的,这便只得应声道: “是。”顿了顿,犹不放心的补充道: “娘娘若是不开心,怎么发泄在奴婢们身上都成,只愿娘娘珍爱自身,万万不可寻了短见才好。” 傻姑娘,却原来以为她会想不开自尽。 怎么会呢? 她若是死了,女儿和儿子怎么办?难道要被取代她的女子折辱至死么? 她若是死了,又岂不是便宜了那个明明是罪魁祸首、却什么报应都没得到的男人? 她当然不能死! 不仅如此,她还要将该死的人,亲手送入地狱! 叶离枝重新倒回床上,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在眼前激烈晃动。 睁开眼睛是她们,闭上眼睛,是那个男人在莺莺燕燕的环绕之中,冷漠着朝她投来的疏远目光。 我什么都给了你。 而你,就是这么回报于我的? 叶离枝凄然一笑,一只手探入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 她将它拔出鞘,看着直挺而尖锐的刀尖,一抹寒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868.第868章 深爱一场,死有何妨? 夜深了,人静了。 柔软的鞋底踏着破碎的烛光,缓缓来到隔壁的房间。 房门打开,小小的摇篮前伏着一抹疲惫沉睡的身影,两个奶娘一坐一站,正盯着摇篮内的小公主发呆,蓦地发觉有人闯入,不由一惊,纷纷转头望去—— 叶离枝站在门口,笑容柔美,轻声道: “你们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和陛下就好。” “这……” 两个奶娘对视一眼,都觉得今夜的娘娘有些不同寻常。 叶离枝叹了口气,道: “许是白日午休的时辰太长,所以夜里睡不着了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若我来看一会儿,等我累了去睡时,再叫人去唤你们过来,如何?” 圆润温和的语调麻痹了奶娘们的警觉心,再说,娘娘身为小公主的亲娘,又怎么可能是来害小公主呢?遂答应下来,一前一后的退了出去。 ‘吱呀’一声,房门再次关上。 屋内只剩下了人事不知的小公主,和正靠在摇篮上闭眼沉睡的男人。 白天上朝、批阅奏折、商议国事,忙得马不停蹄,晚上还要赶过来照看女儿,一日还好,接连多日,这个男人也扛不住了,还未至天明,便已无知无觉的睡了过去。 装。 装给谁看哪? 这个女儿因为他就险些没有了呢。 就算生下来了,这一生,都将在漫长的折磨中渡过。 所以,现在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温善亲和的笑容退去,叶离枝从袖中抽出匕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紧盯着那个男人,步步为营的慢慢挨了过去。 大概是因为真的太过疲累,对方睡得很沉,哪怕她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亦没有任何反应。 叶离枝垂下眼帘,看着对方露出的如玉般线条有致的侧脸,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匕首最锋利的那一边架在了对方的咽喉之上。 如果不下阿鼻地狱,你将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罪。 所以今日,我便送你入地狱去赎罪吧。 叶离枝面无表情,冷静到冷酷的手下用力,欲要将匕首送入那脆弱的皮肉,谁知就在即将得手之际,手腕一紧,已经被人握了住。 方才还呼吸均匀、双眸紧闭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此时,正在平静的望着她,脸上毫无意外之色,好似早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你终于对我出手了。”他开口,声音嘶哑。 虽然他和叶离枝相处时的种种迹象表明,叶离枝对他早已不复从前,甚至由爱转恨。 但当这一刻真正的到来时,那痛,还是将早有准备的他,轻易撕裂。 叶离枝眼睛眨也不眨的问:“你难道不该死吗?” “该。”安如晦直起身子,长年执笔的拇指有些粗糙,细细的摩挲着她纤细而光滑的手腕。 他微微仰头,如墨的凤眸直直的看着她,褪去所有伪装与防备,只剩天然无雕饰的真挚与柔情,轻声道: “能死在你的手上,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结局了。你没有给我下毒,派人来暗杀我,甚或让我死的不明不白,而是亲手来取我的命,于我来讲,已然足够。” “不要妄想打动我。”叶离枝眼中的尖锐与刻薄没有消减分毫,语调森冷的寒吟道: “安如晦,这都是你逼我的。你与我,便是光与影。从前,我只想帮你做尽所有见不得光的事,以弥补我曾对你犯下的错,并暗暗发誓,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欣然接受,因为这是我该得的,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我不抗拒。 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我爱上你!爱与报恩是全然不同的,它给予了我最大的快乐,也同时成为了你伤害我的最佳武器!我本可以什么都不在意,可是因为爱你,所以这些本可以不在意的东西,统统变成了利刃,一刀一刀的全部捅在我的身上! 我再次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报恩和报仇。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庶女,连给人当正妻的资格都没有,想要打败强大的对手,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嫁给你,在旁人眼里,怕是天大的福分了吧! 而我要做的,就是珍惜这份福分,乖乖的呆在你的后宫里,为你生儿育女,然后将仇交给你去报,安安心心的依附着你,做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就足矣!所以我出宫,错!我妄想着自己亲手报仇,错!我在报仇途中被人算计失忆、被人险些卖掉、被人途中谋杀,更是特错大错,纯属活该! 一个妇道人家,逞什么能,这些事,交给男人去做就好了嘛,毕竟我的夫君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他可是大焱的一国之君,国强兵壮,随随便便派出一个人去,就比我强千倍、万倍!我何必自讨苦吃? 呵。 可惜。 没有人知道,那是我的仇人,我的执念,我的心结,凭什么要别人帮我去报仇? 你表面上装作大度和理解,一次又一次假装依依不舍的放我走,其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吧? 所以等我回来后,便让那些女人来间接转达你的内心想法——出宫,便是不守妇道,便是去与别的男人鬼|混了,便是一个野心勃勃、放|荡无耻、不自量力的女人! 看着我被她们欺辱、嘲讽,你一定感到很愉快吧? 毕竟,你可是一个正人君子呢,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来发泄你心中积怨已久的不满? 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事,无论为我自己,还是为你的。 我只后悔没有真正的看清你。 你太好了,好到没有人相信你会做出类似于‘背叛’的事来。 所以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你根本就是一个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丝毫不顾及别人感受的伪君子! 你不是想要‘嫁’给赤艳国的女皇吗? 我想,如果赤艳国的女皇真的对你有意的话,冥婚什么的,应该也不介意吧?” 长长的一段话说完,男人并未焦急的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深深地看着她,仔细的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哪怕最后一句尾音上挑的充满轻佻与讥嘲,仍是没有动摇他眼中的深情一分一毫。 他叹息般的道: “没有想到,我的枝儿居然为我受了那么多的苦。如果我死了,能让这些恩怨是非一笔勾销,能让我的枝儿重新过的快乐的话,那么……” 他动作温柔的牵引着她握住匕首的手,将匕首移到了自己的心口处,语调缠绵如情人间的呢喃低语,清澈的眸中透着几分献祭般的虔诚,对她道: “……动手吧。” 869.第869章 醒悟 叶离枝握紧匕首,咬牙恨声道: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与我的情意,早在陈氏将我赠与你的定情信物丢尽炭盆中时燃烧殆尽了!” 她猛地用力,刀尖刺破层层上好的衣料,没入大半进去,其下手之狠辣果决,看得出是真的发了狠的想要杀他。 安如晦闷哼一声,鲜血争先恐后的自伤口内涌出,即便他穿的是深色的衣裳,那滴滴浓稠的血液如泪珠般往下流淌的画面,仍是十分触目惊心。 叶离枝看着他不自觉皱紧隐忍的眉心,嘴角牵起一抹快慰的浅笑,道: “痛吗?这痛与我当初看到你与别的女人滚在一起时,怕是差得远吧。” 安如晦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任由她慢慢用力,将冰凉刺骨的刀刃送入他的胸膛之中,半分不曾挣扎与抗拒。 他直直的盯着她,像是竭尽全力的要将她的音容笑貌刻进自己的骨血中一样,强忍住倒抽冷气的冲动,慢慢道: “若是……没了你,信物……又有何用?” 叶离枝冷笑连连: “都要死了的人了,何必再如此惺惺作态下去?无事,你若肯对我坦白,说不定,我还能大发慈悲的给你一个痛快。放心,就算你真的变了心,背叛了我,看在你甘愿受死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再怪罪于你的,更不会迁怒于你的母后或者你的兄弟,我会带着孩子远走他乡,过着隐居的生活,再也不插手任何国事、天下事,如何?” 安如晦苦笑: “我说的……都是真的,咳……同别人、在一起时,想的……都是你……” 要是不这样催眠自己,那些女人连想要靠近他都不可能,更遑论与他拥抱与亲吻。 爱过最好的人,别的庸脂俗粉又怎能容忍? 可是如果不这样做,他的枝儿又怎会对他彻底死心? ……虽然明明知道,对方并非凉薄之人,根本不可能会对他死心。 大难临头,在死亡的逼迫下,他却已经别无选择。 “住嘴!”叶离枝恨意更炽,握住刀柄的手一个翻转,硬生生让扁平的刀刃在他的身体内拧搅了一圈,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色,歇斯底里的喊道: “骗人……骗人!骗人!!!都是骗人的!死到临头,我看你还要演给谁看!” 安如晦却固执的喘着粗气道: “我……没有骗你……我爱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而已……枝儿,对不起,我爱的太过自私……很多时候,没有顾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叶离枝猛地拔出刀子,喷洒而出的鲜血溅了她满手满身,温热而粘稠,像极了那死死的纠缠着她片刻不曾放过的梦魇。 她发狂的低吼道: “你给我闭嘴,闭嘴!你故意这么说的是不是?为了在死后依然让我活的不安生?哈!安如晦,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我不要爱你了!” 她居高手臂,想要用力的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却又在落下之前,看见对方在痛极之下,仍努力对她扯出的温柔笑容。 一瞬间眼前恍惚,千头万绪,无数时光飞快回溯,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相似的笑容,反噬一般将她心中所有的恨意淹没。 越是温柔的人,其实越不懂得要怎么做才能感动你。 因为他为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觉得理所应当,像汩汩流过的小溪,无声的滋润着大地。 那些被药物强行压制下的回忆,也如甘甜的溪水一般,从黑色的土壤中渐渐渗透出来。 她想起在对方得知自己前世对他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后,仍是决定冰释前嫌。 想起再次被大姐买通的人抓去以长钉刺入脊椎时,那宛若天兵天将般及时出现,将她救下的少年。 想起每次离宫时都费尽心思的为自己准备周全。 甚至是天冷时,睡得迷迷糊糊也会下意识的将自己拥得更紧的夜晚。 爱何必非要惊心动魄? 平日里不曾察觉,细细思量时,才会惊觉那些宽恕、包容、体贴、关心、妥协……无一不是出于爱的本心。 因为爱她,所以百般掂量,百般容忍,百般退让。 后来呢? 若是真的变心,又何需对她隐瞒自己的病情?他那么聪明,大可利用中毒而博取她的同情心,以允许他在临死之前,一享左拥右抱的极致极乐。 若是真的背叛,又何须在她归来后,协助她一同整治后宫里的那些女人? 他可是皇帝陛下啊。 他想要留的人,还有留不住的道理吗? 他要是真的对那些女人有所喜爱,那想尽办法也会留下来的。 但是——没有。 那么赤艳国的女皇又是怎么回事? 叶离枝想不明白,索性直接问出口: “你为什么要答应和赤艳女皇之间的亲事?” 安如晦动了动血色尽失的唇,轻轻的摇头道: “我又何曾答应过?我只是……想带你,一起去……与她谈判。” 叶离枝目光犹疑,心中却是稍软。 可是一转眼,又看到了正在酣睡中的女儿,那些涣散的仇恨再次凝结,她猝然转头,紧盯着安如晦,咄咄质问道: “那么女儿呢,你又为何要害她至此?!” 那时时值冬日,厚厚的棉衣之下,安如晦根本看不出她已怀有身孕。 她跳入冰水之后,他随意寻了个理由转身就走,为的就是能让宫人们尽快拉她上岸。 他让她献舞时,也并不知道就在前一天,她被陈氏罚跪了一整个白天。 只是——若没有他有意无意的纵容,那些女人敢这般对待叶离枝吗? 安如晦满怀歉疚的望了女儿一眼,语气坚定道: “对女儿犯下的错……都在于我,若她此生能够过的安康平顺,那么……我愿付出任何代价。” “好一个任何代价……” 叶离枝揪起他的衣襟,将匕首重新比他他已然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正准备给他个痛快时,却觉手中一滑,勉励支撑了好久的男人终于因为失血过多,而无力的倒了下去。 手心变空的那一刻,一股巨大的、连叶离枝自己都不愿相信的恐惧,如命运之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870.第870章 不负情深 在心痛降临之前,滚烫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叶离枝咬紧牙关,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双眸紧闭的男人,青白的脸色毫无生气,微弱的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断绝。 杀了他,趁现在! 叶离枝急促的喘息了几下,缓缓的蹲下身子,目光不停的在对方身上的致命之处来回梭巡。 手中的匕首剧烈的颤动了一阵,最后颤颤巍巍的再次举起。 可就在刀尖即将吻上对方的胸膛之时,一颗心突然要命的疼痛起来! 不…… 一个细微的声音在她心底尖锐的惨叫起来。 你会后悔的……一定! 叶离枝的目光缓缓上移,看着那张熟悉依旧的面容,烛光柔缓了他忍痛的神色,不难让人记起那些曾被他温柔了的岁月。 这个男人是如此爱你。 可你却杀了她,又一次杀了他! 曾经你犯下过那般不可饶恕的过错,他依然饶过了你! 可你呢? 你是如此的残忍,揪着他迫不得已的过错紧逼不放,甚至想要将这个爱了你两世的男人,再次害死! 呵。 他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再没有人敢爱你。 因为你是如此的——忘、恩、负、义! “不……”叶离枝猛地丢掉匕首,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呜咽了一声,无助的哽咽道: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自心口处淌出的血还在源源不断的自伤口处流出,蜿蜒着来到她的脚边。 叶离枝被烫到似的往后狼狈的退出几步,看着眼前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如噩梦初醒后,又陷入另一个噩梦般,整个人一下慌了,挣扎着爬到安如晦的身边,看着他蜷缩起的身体,抬起手,却哪里也不敢碰,只能无措的急声唤道: “隐元……你怎么样?你别吓我……我错了……你快醒来吧,呜呜……”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昏了头,才会对这个男人下如此的狠手! 要是他被自己第二次害死…… 叶离枝拼命摇头,浑身冰凉的跪在血泊中,完全不敢想象,再次失去他的自己,会有多绝望…… 良久,她才从自责和惊惶中回过神来,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扭头朝外喊道: “太医……快宣太医!” 皇帝陛下身受重伤、命悬一线的消息如投入湖中的巨石一般,很快惊动了整座皇宫。 事发当场,屋里只有三个人——皇帝陛下本人,皇后娘娘,以及刚刚来到世上不久,连自理能力都没有的二公主。 凶手是谁,一目了然。 总不可能是皇帝陛下一个无聊,摸出刀子来对着自己捅了几下解闷儿吧? 皇太后得到消息后,更是惊得当场昏厥,险些要跟着大儿子一起去了。 不过好人自有天佑。 经过太医们的一番仔细诊断后,发现伤口虽看起来狰狞,内里却毁损不大,顶多算得上是严重级别的皮肉伤。 只差一点,差一点那刀子就能戳入心脏,彻底要了皇帝陛下的命。 但这一点终究没有走完。 这到底是出于皇后娘娘本性的仁慈,还是心底的不忍,亦或者所有仇恨中那怎么也无法泯灭的爱……就没有人知晓了。 朝日灿然,转眼间已是三日过去。 安如晦自昏迷中悠悠转醒,模糊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眼睛下意识的四处环顾,却看到了正坐在他的床边,支着额角打盹的皇太后。 他一愣,立刻就明白了过来自己这是没死成,心内一时百感交集,又是苦涩又是甜蜜,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个本以为已经失去的人,开口道: “母后……” 声音干涩的厉害,看来已经昏睡了很久。 皇太后一惊,连忙张开眼睛,看到安如晦已经平安醒来,眼圈儿立刻红了,半真半假的嗔怒道: “你可总算醒了!想吓死母后不成!” “咳……孩儿知错。不过,母后,枝儿呢?” 一听到这个名字,皇太后的脸立刻沉了下来,强忍着怒气道: “死了。” 安如晦大惊,猛地坐起身来,却忘记自己身上的重伤未愈,在难以忍受的剧痛之中又不得不跌了回去,缠绕在胸前的雪白纱布立刻渗出了一层殷红。 皇太后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也跟着吓了一跳,见状立刻惊呼道: “太医!” “不必,”安如晦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道: “枝儿呢?她怎么会死?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皇太后下意识的道:“她差点害死你,你怎么还……” 却在看到儿子比之前更加惨白的脸色后,讪讪住嘴,没好气的斥道: “也不知那个女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将你迷得五迷三道!她那样对你,你还寻她做什么!弑君之罪,罪无可恕!” “弑君之罪,君愿恕之,”安如晦语气坚定道: “她若死,我绝不独活。” “你气死我算了!” 皇太后猛地甩开他的手,见他目露痛苦后又立刻后悔,不情不愿的道: “那女人……现在大概还在门外跪着呢。” 自从安如晦出事后,她就一直跪在安如晦的寝宫外,不曾稍离。 皇太后深知自家儿子对她的看重和爱护,纵使群臣激愤,想要将那个女人就地处决,却还是被皇太后力排众议,一力护了下来。 事实证明,她做的没有错。 因为儿子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嚷嚷着要将凶手绳之于法,而是跟丢了什么贵重的宝贝一般,迫切的询问那个女人的下落。 唉…… 她那么聪明的娘,怎么生出了这么傻的儿子。 人家都把匕首捅进他的心窝窝里了,他却仍一心记挂着她……搞什么,受虐狂吗? 皇太后眼神怪异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却见对方正努力撑起上半身,准备翻身下床,忙挡在他的面前,斥道: “伤还没好呢,乱动什么?你要见,我让她进来见你好了!” 顺手还扯过一个靠背塞到他的身后,让他倚在上面。 安如晦抬头,脸色苍白的冲她一笑,虚弱道: “那就有劳母后了。” 皇太后冷哼一声,扭身走了出去。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却是有些虚浮。 安如晦紧盯着安置在床边不远处那道挡风的翠玉屏风,满心的期盼之中,不知怎的,竟生出了一丝惧怕—— 他不怕死,更不怕死在她的手中,而是怕…… 她留下他的一条小命,不是因为尚且爱他,而是因为——还没有折磨够他。 871.第871章 甜蜜蜜 那抹娇小的身影来到翠玉屏风后,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迈开脚步,缓缓绕了出来。 瞬间点亮了安如晦视野的人却是深深地低着头,一副小孩子犯错后的心虚模样,踌躇着蹭到他的床边,乖乖站好,自始至终,没敢抬头看他。 安如晦心底的那丝惧怕很快变成了满满的心疼。 他抬头看她,发现那原本圆润的两颊就在他一闭眼和一睁眼的功夫,快速的凹陷了下去,徒留消瘦后的浓浓憔悴。 “枝儿……” 他疼惜的低唤出声,想要抬手摸摸她的脸,却发现对方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宛若听到鹰啸的兔子一般,惊吓的往后退了一步,畏怯的缩了缩肩膀,惶惑的不停解释道: “不……不是我……是我……但我不是……” 她越说越急,越急越慌,到最后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 人是她伤的没错,可她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狠心的伤他! 那些曾掌控了她的理智、支配着她的仇恨,一夕之间好似被打败的敌军一样,丢盔弃甲,溃散而逃,只留下一地的残肢断骸、让她无从收拾,追悔莫及! 她怎么了……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最重要的是——亲手伤了自己最爱的人,他还会继续爱自己吗?还是会对她灰心、绝望……继而与她决裂? 叶离枝一边困惑着自己不可理喻的所作所为,一边害怕着爱人的心灰意冷,甚至对她由爱转恨,自此以后形同陌路,誓不两立! 可怕的猜想让她几近崩溃边缘。 可就在这时,她只觉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突然横出的健臂环绕其上,揽入了一片透着浓浓的药草味的怀抱之中。 眼前一黑,柔软的唇便被人夺了去。 极尽柔情的缠绵一吻后,安如晦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儿和怔愣之后继续躲闪的眼神,叹息道: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可……我……” 她低眸,看着那缠裹在胸膛之上,被鲜血染红的纱布,抬手颤抖着用指尖轻轻的碰了碰,哑声道: “很、很疼吧……” “不疼。”安如晦深深地看着她,见她眼中再没有以往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漠后,如释重负的笑道: “和你以往受过的折磨比起来,这点小伤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你若是因此而不再纠结,那么就算让我再挨一千刀、一万刀……我亦是甘之如饴的。” 叶离枝怔然道: “我从未怪过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安如晦打断她,柔声安抚道: “你应该怪的。有些事,若是憋在心里,假装它不存在的话,等有朝一日,它积攒甚多,便会不堪负荷的一并爆发出来,让你变得不像自己……所以,以后无论你有什么心事,都一定要对我说,我不会再欺瞒你什么,你也不必为我再忍耐、承受些什么,让我知道你所想,让我为你解忧,好么?” 他以为叶离枝的变化是因为内心积聚的负面情绪太多,一并爆发的缘故。 而叶离枝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变得如此冷血,只能含糊的点点头,默默的决定一定要找出缘由。 没有遭到预想之中的责怪与怒言相向让她放松了不少。 她侧头在安如晦赤|裸的肩膀上蹭了蹭,靠在上面看着自家男人线条坚毅的下颌曲线,忽的问道: “亲我之前,你揩齿了么?” 安如晦身子一僵。 叶离枝扑哧一笑,道: “别紧张,我只是觉得你嘴里太苦,都是药味。那个……我刚吃过几块点心,甜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这种明目张胆的邀请千年难得一见,安如晦在愣过之后便是狂喜,毫不客气的抬手捏起她的下巴,低头便狠狠的吻了下去。 “唔唔……” 那个,点心不是在她嘴里,是在她的怀里啊啊啊! 咦?这个答案似乎更容易让人想歪呢…… 前嫌尽释之后,皇帝陛下开始过起了与爱妻之间蜜里调油的日子。 洗澡要鸳|鸯|浴,吃饭要亲手喂,要不是有伤在身不太方便,太医们毫不怀疑在不久的将来,皇帝陛下的病症里还要加上‘肾|亏’一词。 年轻人,不要仗着身体好,就忘记了‘节制’两个字怎么写啊喂! 不过好景不长,赤艳国的女皇再次托人送来了第二封书信—— 信中说,若是大焱再不肯给出准确答复,那么,赤艳国与大焱的合作将告吹,望大焱的皇帝陛下‘好好’考虑、权衡利弊一番。 安如晦当着叶离枝的面将书信看完,叹了口气,道: “看来务必要尽快去赤艳一趟了。” “可你的伤……” “无事。你那么爱我,又怎舍得对我下重手呢?” 况且养伤期间,安如晦的心情一直很好,不……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因此原本缓慢的治愈速度,也跟着噌噌噌往上提升了不少。 叶离枝小脸一红,嗔道: “谁那么爱你了?顶多就是……是,有一点点爱,而已……” “一点点?” “对,只有芝麻粒那么大小……而已,可以忽略不计。” 安如晦闻言,忽的俊眉一皱,捂住心口道: “唔……好痛。” “怎、怎么了?” 方才还说只有一点点爱他的人立刻紧张的不行,手忙脚乱的从被窝中爬起,连滚带爬的冲到床边,撩起床帐便张嘴大喊道: “宣太……呜……” 安如晦及时的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回自己怀里,笑道: “瞧,这还叫只有一点点爱我?” “你!”叶离枝一愣之后瞬间明白了是什么回事,立刻气恼的捶了他一记粉拳,怒道: “这种事也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你不知道……你怎么了?” 安如晦揉着被她捶疼的地方,无奈笑道: “这下终于不算是开玩笑了。” 叶离枝见他没有大碍,立刻撇过头不再理他。 “不用担心我啦,”安如晦却是更用力的搂紧她的身子,将嘴唇贴在她的耳边低语道: “你就是我的良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重的伤也伤不到我。等和赤艳谈妥后,我就联合苍国、长平、大夏,一同对安如瑾开战,打他个落花流水,然后接回咱们的儿子,咱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一起生活,好不好?” 872.第872章 深谋远虑 温热的气息染红了耳畔,耳鬓厮磨,柔情蜜语,令人沉沦。 叶离枝却不是只会傻傻的点头答应、却不懂需要达成这个目的需要有多艰辛的傻女人。 她转过头,用双手捧住他乱蹭的脸,担忧道: “若是赤艳女皇不答应我们,该怎么办?” 安如晦侧头亲了亲她的手心,语调轻柔却坚定决绝道: “那就一战。战场上无男女,若她敢来犯,我必定毫不手软。” “那她要是假装答应了呢?你就那么放心与她分享火药秘方?” 之所以安如晦如此信任苍国、长平、大夏,那是因为这三国的国主都受过叶离枝的恩,轻易不会恩将仇报。 但是赤艳却是不同,想要与大焱翻脸不认人,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安如晦显然也早就预想过所有的情况,闻言,立刻应道: “那就不分享,等开战之前,只提供给她们武器和火药就成,她们若是有异心,等耗尽所有火药之时,也就不能再拿我们怎么样了。” ——这种情况是建立在赤艳不与安如瑾同流合污,却因为安如晦拒绝她们女皇而恼羞成怒的对大焱开战的情况下。 但要是赤艳决定与安如瑾合作,那么火药对她们而言绝对不是难题,到时,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所以安如晦要亲自走一趟,想方设法的将以上两种情况都消除,让自己少一个对手,让己方的阵营中又多一大助力。 倒也不是非要拉一群女子来辛辛苦苦的帮自己打仗。 而是就算赤艳不与大焱合作,也要说服她们的女皇保持中立状态,不偏帮任何一方才成。 努力了,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但不努力,一定没有好结果! 为了不让赤艳落入安如瑾的手中,加大他一统天下的胜算,残害更多无辜的生灵,这一趟,安如晦非走不可! 叶离枝挣扎了半晌,才再次开口道: “虽然这么说很有罪恶感,但我还是要说……要不,为了天下苍生,你还是答应了她吧。” “嗯?”皇帝大人的柔情蜜意的笑容立刻增添了几分难言的危险,漂亮的凤眸狠狠眯起,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说什么?方才风太大,我没有听清楚。” 揽在她腰间的大手适时的加重了力道,叶离枝被禁锢在他的怀抱之中,有种喘不过气来的错觉,艰难的解释道: “我不……咳,我是说,我没那么伟大,为了大义牺牲你,但是一时的妥协,不代表永久的答应啊……” “什么意思?”安如晦凝眉一想,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胸口的怒火烧成一团,又很快熄灭,看着怀中这只蔫坏蔫坏的小狐狸,失笑道: “你该不会是想……” “对,”叶离枝在重新变得舒适的怀抱中喘了口气,心虚道: “这样做虽然不厚道,但是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我们可以暂且答应她的要求,让她与我们站在一线,等除掉安如瑾之后,再与她坦白,告知她事情的真相。 当然,结果有好有坏,有可能是她谅解了我们,与我们化敌为友。有可能是气愤难平,决定与我们绝交,老死不相往来,还有最坏的一种情况,那就是气急之下,与我们宣战! 不过最大的对手除去后,赤艳应当不会是我们的对手,而且女子总是心软,给她讲一讲道理,谈一谈赤艳的百姓,权衡利弊之下,她大概也会选择偃旗息鼓。” 顿了顿,她低头对手指,偷眼瞧着安如晦,忐忑道: “我是不是太坏了?” 这番算计下来,受到感情欺骗的是赤艳女皇,空欢喜一场的是赤艳女皇,被人这般‘欺负’了之后还不能轻易还手的人,还是赤艳女皇! 叶离枝想,如果她是赤艳女皇的话,被‘心上人’这样利用感情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一定会…… 嗯,原谅他的。 谁让‘他’是安如晦呢? 不过,严格算起来,除却感情上的伤害外,赤艳女皇,乃至于整个赤艳,都不会有其他的损失罢了。 她的夫君可不是安如瑾那个混蛋,把所有人都当枪使,就算和赤艳达成了合作,顶多就是给予她们武器和火药,以求自保,而不会让她们真正参与到战争中来。 这倒不是说安如晦瞧不起人家女子,俗话说,巾帼不让须眉,不见得女子就比男子弱。但都那样欺骗人家了,还要让被欺骗的对象帮忙打仗,实在是……有点过分。 不过,一旦和赤艳达成合作,赤艳自然也会成为安如瑾攻打的目标,这点算是大焱连累了赤艳。 哪怕赤艳最后只是保持了中立,依照安如瑾那个小人的性子,也一定会认为赤艳之所以不肯与他合作,都是大焱从中作梗,继而将赤艳一同迁怒在内,继而在攻打的名单中多加两个字。 唉……算来算去,叶离枝觉得,最吃亏的…… 还是自己啊! 赤艳女皇被欺骗的,只是一段尚且浅薄的感情罢了,而她所要‘牺牲’的,却是自己的亲亲夫君! 等等……想到这里,她怎么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忽视了呢? 叶离枝猛地抬头,清丽的小脸上瞬间布满狐疑,问: “赤艳的女皇为什么谁也不找,偏偏找上你,还扬言要和你成亲呢?你……是什么时候结识她的?怎么我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一想到安如晦背着她和别的女子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谈笑风生,叶离枝的目光就是微微一沉,久违的烦闷与杀意开始在心底微微沸腾。 不! 爱人倒在血泊中的样子仍历历在目,同样的错误,她难道还要犯第二次吗! 叶离枝猛地掐紧了手心,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竭尽全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好半天,才借由疼痛将这股可怕的冲动压了下去。 说好的互相坦白,再不猜忌,她怎么可以这样想他? “枝儿,枝儿?” 安如晦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看着自家爱妻沉郁的脸色,他叹气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起初收到赤艳国的来信时,我亦是一个头两个大,还怀疑赤艳女皇是不是在耍我。毕竟,我俩素未谋面,她突然提出这等要求,委实令人怀疑——怀疑她是不是别有居心。” 873.第873章 冰融雪化 “结果呢?”叶离枝下意识的问。 “什么?” “她是不是别有居心?” 安如晦无语问苍天: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我连她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不过无论她有什么阴谋阳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都要去一探虚实。哪怕她真的利用这件事来算计我,依照大焱的实力,也根本没有必要怕她。” 叶离枝想了想,蹙起眉心,问: “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其实她与安如瑾早已在私底下达成协议,然后利用与大焱合作当作诱饵,引诱你离开大焱,并在赤艳早早设下埋伏,只等你一到达,便将你就地正法?” 安如晦笑了几声,实在拿这个娇|妻没办法了,索性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用唇将叠起的折皱压平,感叹道: “安如瑾有你这样的人做对手,真真是他的大不幸,因为无论是敌人能想到、想不到的,你都能想到! 不过你说得对,这不无可能,只是,就算前方真的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别无选择,总比眼睁睁的放弃机会看着赤艳与安如瑾联手的好吧? 但凡有一点能够增加我们战胜他的可能,我们都不应轻易放过,一失足,千古恨,这是你想的再通透也没有用的。 不过,我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此次前去,我会带五千人马,还有足够分量的火药与武器,让我们就算遇到埋伏,也有本钱能够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去。” 这无疑是最坏的情况没有之一了,要真的被叶离枝猜中,那只能说天意如此,他们也无力回天,麻溜的回来准备战事就是。 看着叶离枝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安如晦将她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哄小孩睡觉似的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道: “别担心,我不相信坏人会有那么久的好运,若是最后我们真的不幸惨败,那我就带着剩余的人马,逃往远方,养精蓄锐后卷土再来。若是他再厉害一点,将咱们都杀了,那么黄泉路上有个伴儿,我们也不会孤单,不是么?” 能够融化一切的如画般温润眉眼,她还没有爱够看够,怎舍得再次失去? 叶离枝抬手,用指尖在他眉骨的曲线上描摹了一圈儿,语气坚决道: “这一战,我们只会胜,不会败!” 准备妥当后,起程前往赤艳的日子转瞬就到。 叶离枝不可能以皇后的身份陪同安如晦一同前去——那不是在当面向人家赤艳女皇示威么?所以只能将孩子留下,然后乔装打扮一番,以安如晦身边的贴身小太监的身份随同前往。 那么,孩子要交给谁暂时抚养呢? 叶离枝抱着女儿,看着小东西懵懂的眼神,满是不舍道: “要不,我还是不要去了,留下来照顾女儿吧,反正一开始你让我去,不过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现在,我也没有必要再去怀疑你了,所以……” 安如晦抓起女儿的小脚在脚心上轻轻的挠了挠,看着乱动个不停的小家伙,微微一笑,道: “赤艳乃女儿国,赤艳的女皇乃女儿身,有些事,还是身为女子的你更能获得她的共鸣,所以,你的身份是公公,职位却是军师,是非去不可的。至于女儿,便交给母后来照料吧。” “母后?”叶离枝额上滑下一滴冷汗,悻悻道: “我……我把她得罪的不轻,她还愿意理我吗?” 安如晦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前一天就去皇太后那里探过口风,道: “你且安心就好,母后并非不讲情理之人,再说了,你既没说错,又没做错,她不过是因为面子而不肯承认而已,不必担心。” “咳。”叶离枝低咳一声,暗忖: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吧。 “那……就去看看吧。” 到的时候,皇太后正在榻上闭目小憩。 叶离枝不肯打扰,愣是抱着孩子在外殿坐了许久,等到嬷嬷带出皇太后醒来的消息后,才起身走了进去。 皇太后正在喝茶,见到他们进来时,眼皮也不抬的不咸不淡道: “来了。” 叶离枝微微福了福身子,满是歉意道: “儿媳来给母后请安了。以前一时糊涂,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母后责罚。” 皇太后看了儿子一眼,摆摆手,道: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它作甚?对了,听说你们要去赤艳?” “是……” “那这孩子便交给哀家照料吧。等太医配好了药,便给那两个奶娘喝,这样就算你不在,也不耽误二公主的治疗。” 叶离枝心里一松,连连道谢道: “多谢母后。” 她上前几步,将女儿小心的交到皇太后的手中。 皇太后是极爱孩子的,刚一见到这个浑身散发着奶香味儿的小女娃,面色便缓和下来,也有了心思调侃她,玩笑般的问道: “皇后把孩子交给哀家,这回可放心了?不怕哀家再‘利用’孩子,给皇帝塞女人了?” 安如晦当即为爱妻撑腰道:“母后!” 叶离枝抿了抿唇,诚恳道: “儿媳出言不逊,顶撞长辈,是为不敬,该罚。但母后所做之事,亦非正道,还望母后自省。” 闻言,安如晦赶紧拿过一旁未动的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准备随时与皇太后展开唇舌大战。 谁知,皇太后在一怔过后,却是露出几分激赏,第一次上下认真的端详了叶离枝一番,和蔼笑道: “哀家时至今日,才总算明白皇帝为何独独对你从一而终、情有独钟了。世上的好女子千千万,但如你这般胆魄与才智兼备的,却是凤毛麟角。只怪哀家被陈规教条荼毒太深,伤了你亦不自知,还认为理所应当,实则,哀家该向你赔不是才是。” ‘死’过一次的儿子让她看清了许多女人的真面目,当初安如晦命在旦夕之时,听嬷嬷说那些娘娘们都被‘陪葬’一事吓得不轻,甚至拼命拉别人为自己当垫底。 全然忘了皇帝之前是怎样宠爱她们,事到临头,却无人愿意回报他的这份‘恩情’。 唯独提前接到休书,本可以安然无恙的叶离枝,却自己送回门来,主动焚毁休书,要与安如晦一起同生共死。 听说之前他的蠢儿子还为了‘赶走’叶离枝而与那些女人****鬼混,饶是如此,叶离枝仍是不计前嫌,没有抛下他,身体力行的诠释了什么叫做—— 不离不弃。 874.第874章 后患无穷 皇太后再铁石心肠,在这对历经了分分合合、狂风骤雨的洗礼后,已然携手并进、傲然前行的小鸳鸯面前,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了。 “不敢不敢,”叶离枝哪里敢接受她的道歉,慌忙摆手道: “儿媳是晚辈,可万万承受不起!母后能够知错,对于儿媳来讲,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皇太后抿唇一笑,算是将这页揭过去了。 日暖微醺,照在眼前的儿子和儿媳身上,女子清丽可人,男子温润如玉,说不出的登对与般配。 皇太后的目光有些悠远起来,想当年……当年…… 然而再想又有什么用呢? 那已经成为了不可追的遗憾,但这份遗憾,却又成就了他们的圆满。 她教出了一个温柔的孩子,而这个女子,正好喜欢这个温柔的孩子。 他们互相喜欢、倾慕、爱惜…… 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他们是故事的延续,但一定会有着不一样的结局。 皇太后思绪稍敛,瞄了眼外头的天色,道: “时辰不早了,你们也该启程出发了,路上小心,到了赤艳以后,也要谨慎行事,别让母后担心。” 安如晦与叶离枝对看一眼,齐齐应道:“是,母后!” 碍于安如晦身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这次前往赤艳的途中车马都行的不快,等到达赤艳的国都时,他的心口处只留下了一道形状狰狞的疤。 为了不让叶离枝看到这道疤后再伤心内疚,每当换里衣时,安如晦都有意的避开她,甚至原本对身上的伤痕毫不在意的他,还私底下向随行的太医要了几盒去疤膏。 不过太医说了,只有等伤处长出新肉,彻底完成新旧交替之后,才能使用去疤膏,在那之前,只能先丑着。 皇帝陛下表示很无语:他这不是爱美,而是爱妻啊! 不过这个小动作却引起了叶离枝的误会。 话说…… 在进入赤艳国后,前来的所有雄性生物,都不可抗拒的被眼前的美|色和美景给迷倒了。 赤艳国不愧为诸国男人们梦想中的桃花源——一路行来,一河清水,两行垂柳,柳叶毵毵,水柳相映,画意诗情,美不胜收。 更有美人娇脸粉腮,或弱柳扶风,或英姿飒爽,或粉红佳人,无不昂首挺胸,露面而行,三两结伴,莺声燕语,川流不息于街市,衣袖一挥,满城暗香。 别说这些男人,连叶离枝这个见过了大世面的女子!都会看的失了神。 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诸国对于女子都百般苛求,什么不能抛头露面,不能与客同餐,不能朝三暮四,不能不守妇道。 所以大多数的女子都性情较为柔弱温婉、内向保守……咳,当然,像霍水之流纯属意外,眼前这些穿着简单、举止大方的女子们,无疑就显得格外夺人眼目了。 叶离枝从马车的小窗中伸出手,拍拍行在车旁的黑色骏马,对马上的人道: “嘿,大哥,醒醒,擦擦口水!” “啊?” 马上的男人下意识的抹抹唇角,果然是湿的,不由大窘,连忙低下头去,害羞的颜色一直从脸蔓延到耳朵根。 叶离枝越看越不是滋味儿。 她顺势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人立刻会意——因为离着主子的马车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可以得到与主子聊天的宝贵机会,聊着聊着,也就明白主子的心思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叶离枝的问题,而是熟练的宽慰道: “娘……咳咳,叶公公,陛下刚出去不久,相信很快就回来了。” 叶离枝叹了口气,不满的嘟囔道: “每次出去,回来以后,他身上的衣服就变成了新的,是特地出去为了见什么人,所以才换上新衣服么?真是……” “叶公公莫要多想,陛下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 叶离枝看了眼满大街的美女如云、美|腿林立,有气无力的喃喃道: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被别人迷住的……” 就在叶离枝怨念满满时,跑去别的马车里换衣服的皇帝陛下神采奕奕的回来了! 一见到他,叶离枝就忍不住问:“你去哪了?” 皇帝陛下老老实实的应道:“去换衣服了。” 千篇一律的答案,一开始叶离枝还挺信的,后来越想越不对劲儿——她的身份虽然从皇后变成了……呃,公公,但她还是她啊!有必要避开她去换衣服么? 还是……怕和她走的太近会露馅儿? 这个猜想拯救了叶离枝的胡思乱想,她缓了口气,看着即便盘膝坐在马车里也腰杆挺直、显得格外英俊挺拔的男人,一股怪异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怎么感觉像嫁女儿似的? 心中有忐忑,有不舍,还有……一点点酸涩。 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安如晦安抚的摸摸她的头,柔声道: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闷了?我听带路的人说,还有半个时辰左右,咱们就能到达赤艳女皇的新宫了。” 不! 不要嫁给她! 看着来来往往、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美人们,叶离枝有理由相信,她的这位即将谋面的未来‘情敌’,将会非常非常的……强大。 她一脸的如临大敌,安如晦越看越好笑,忍不住打趣道: “是谁建议我说要我假装‘嫁’给赤艳的女皇,以拉拢她站到我们这边来的?” 叶离枝委屈兮兮的望着他,撅撅嘴道:“我后悔了,我不要你嫁给别人,我只要你嫁给我。” “哈哈,”安如晦被她逗笑,顺嘴道:“你又不是女皇,我怎么嫁……” ”你嫌弃我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叶离枝的眼泪开始吧嗒吧嗒一颗一颗的往下跳,顿时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会来真的,连忙将人搂到自己怀里,连声哄道: “好了好了好了,枝儿不哭,我只是和你说笑的,我以后谁都不嫁,只嫁给你,好不好,嗯?” 叶离枝靠在他的肩头,毫不客气的将眼泪鼻涕都蹭在他的新衣服上,闷声闷气道: “花言巧语,那你每次躲着我换新衣服,是为了见谁?” 安如晦敏锐的觉察出自家老婆的情绪有点不对劲——以前的叶离枝的确会吃醋,但绝不会因为吃醋而如此情绪失控的掉眼泪,莫非……因为捅了他一刀,反而变得对他愈加患得患失起来? 傻枝儿,那根本不是她的错啊! 安如晦心里微酸,低头在她的发顶亲了亲,轻声道: “才没有去见谁,就算要去见,也是来见你。之所以躲着你,是因为身上有疤,难看。你要是不嫌弃的话,以后我就天天当着你的面换,嗯?” 875.第875章 人在身旁,如沐春光 叶离枝想了想,很快想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禁心里甜滋滋的,小脸上很快小雨转晴。 “我哪有这么脆弱,”从他怀里脱离出来,叶离枝有些不好意思的捏着袖子抹抹脸道: “而且,能够时时看着这个伤疤,也能提醒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没事,”安如晦宽慰笑道: “只要你开心就好。” 只要她开心,就任由她怎么伤害他都好? 叶离枝无语的看着他,带着软糯的鼻音喃喃道: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更傻……” 赤艳的新宫很快到达。 见‘心上人’心切的赤艳女皇,早早的就率领百官们在宫门口等待,刚一见到大焱的车队出现,经过精心打扮的脸上就不由露出几分激动的神采。 一旁的女官低咳一声,小声的提醒道: “陛下,请矜持。大焱的陛下到底是来自大焱,他们更喜欢的,是内敛而温和的女子。” 一身绢纱金丝绣花长裙的赤艳女皇白练,有些无奈的朝天翻了个白眼,道: “就算我伪装的再完美,等日后他‘嫁’过来,早晚都会发现我的真面目,还不如早点让他看看,日后也好有个准备。而且,他既然是大焱的皇帝,后宫妃子自然很多,见惯了内敛温和的女子,我这样儿的,岂不是更有新鲜感?” 一开始,白练想着要是自己那位‘一见钟情’的公子已经早有婚配,就算了,强抢良家民男不是她作风。 但根据伪装失败的良公公猜出对方的身份以后,她就不那么想了——百姓们不懂政治,强行拆散人家,他的妻儿肯定会对她怀恨在心,就算对方愿意抛妻弃子,她也不会要的。 但是皇帝就不一样了,他老婆那么多,肯定不介意多一个或者少一个,而且两国联姻,对他百利而无一害,答应她的可能性无形中又多加了厚厚的一层。 所以,白练才大胆的向大焱的皇帝下了求亲帖。 女官看了自家的女皇一眼,叹息一声,暗自祈祷大焱的皇帝也能够这么想吧。 马车队很快在宫门前停下。 安如晦率先下了马车,回头看了紧跟着他钻出马车的叶离枝一眼,强忍住将对方亲自抱下车的冲动,等她走下后,才缓缓的朝着赤艳女皇走去。 赤艳女皇面如满月,五官精致,一看便知是个八面玲珑、四方通达的人。 她的柳眉细而长,鼻梁秀挺,睫毛浓长,妆容瑰丽,艳魅绝伦,负手而立的姿态自信而傲然,腰挺背直,通身都散发着一股独属于女子的英气与飒爽。 哪怕只是第一次见面,叶离枝也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尽管两人的身份,还是‘情敌’。 炯炯有神的看着那位肖想许久的公子渐渐走近,赤艳女皇咧嘴一笑,双手合什微一躬身,对他行了个自己的礼节,落落大方道: “与大焱陛下神交已久,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要是良公公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够认出她是谁。 可惜因为叶离枝的‘顶替’,良公公不得不暂时‘下岗’了。 叶离枝站在安如晦的身后,闻言,偷偷的戳了戳他的后腰,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 “神交是什么体|位啊……” 安如晦握拳抵在唇边低咳一声,拱手回礼道: “女皇陛下过奖。女子并非不如郎,女皇陛下治国有方,同样是吾辈之楷模,久仰久仰。” 白练俏脸一红,被心上人夸奖的滋味儿,她还是第一次尝到,难免有些害羞,连忙掩饰般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贴心道: “远道而来,大焱陛下一定累了吧,我早已备好房间,请大焱陛下先去休息一阵,等醒来后,再为陛下您接风洗尘。” “多谢。” 安如晦也没多做推脱,带着自己的人马便跟着她走了进去。 宫门重重,两人一路上谈天说地,谈政治谈理想谈抱负……无所不谈,竟是相谈甚欢。 不得不说,身处同样位置的人,有着比其他人多的多的共同语言,那些身为王者的骄傲、无奈,光鲜背后的压力、孤独,只有在这个位子上坐过的人,才真正的能够‘感同身受’。 叶离枝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人由最初的客气疏离,很快转变成会见老友般的亲切亲密,粉润的嘴巴不由得高高撅起。 哼,还说什么之前他们没有见过面。 瞧这架势……认识十年多的友人都没他们那么多话聊好吗! 这一路对于安如晦和赤艳女皇来说,极为短暂,但对于叶离枝来说,却是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 好不容易熬到给他们准备的用来休息的地方,没想到送走赤艳女皇之后,安如晦的第一句话便是: “这人,堪为知己!” 哟,没来之前还怀疑人家是不是在耍他,或是别有目的和阴谋,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知己’啦? 叶离枝瞄了眼他与别人聊得满面红光还没来得及完全消褪的脸,闷声应道: “哦。既然不是敌人,那就好。” “这倒说不一定……”安如晦摸了摸下巴,温和的眸中流转过几分锐利的神色,道: “想要摸透她,恐怕还需多相处些时日。不过,从她的性子来看,倒不像是擅长给人暗中使拌的小人。” 摸、透? 嘴里跟被人强灌了一整瓶的老陈醋一样酸涩的厉害,叶离枝咽了口口水,问: “你喜欢这样性子的人?” 安如晦随口应道: “这般性子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对啊,就连她第一次见到时,也同样心生好感。 叶离枝叹了口气,近乎无奈的道: “好吧……你喜欢就好。” 赤艳女皇为他们准备的洗尘宴非常的……呃,特殊。 叶离枝没有休息好,脑袋昏昏沉沉的站在安如晦身后,瞪圆了杏眼儿盯着那张铺着艳丽花纹的大桌布,再三扫视后,才敢确定—— 那上面,除了孤零零的一张茶盘之外,的确什么也没有。 难不成女皇请他们来,是让他们观赏赤艳的桌布是有多么华丽的? 876.第876章 一试君心 按理说,请人吃饭,最先上茶,然后上点开胃的小菜,最后才开始上一道道的主菜。 可是这茶都喝了半天了,怎的还不见开胃小菜和主菜的倩影? 叶离枝身为安如晦的‘贴身内侍’,自然是有权力可以过问这些的,趁着两人喝茶的空隙,连忙缩紧嗓子,细声细气的出声询问道: “女皇陛下,这……我们都在这里坐等了半天,怎的还不见饭菜的影子?” 白练望了她一眼,眼中有意外滑过,倒是没想到安如晦身边的小太监居然会生得如此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也来了几分谈话的兴致,道: “我为你们陛下准备的洗尘宴,只有一道菜,你知道叫什么吗?” 只有一道菜? 这……自从嫁做人妇以后,很多东西都容易让她想歪,叶离枝狐疑的回望着她,道: “这道菜……该不会叫做‘秀色可餐’吧?” 其实她更想问这道‘菜’是不是就是你。 这下白练是真的惊了!她眼睛一亮,惊奇道: “你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之前来过我们赤艳?” “不……并没有,奴才只是瞎蒙的,嗯……”叶离枝干笑着摆手,脑海中还漂浮着赤艳女皇看向安如晦时,那暗含热切的眼神。 就是……不知道究竟谁是谁的‘菜’。 她开始担心自家夫君会不会一个不慎,真的被人家啊呜一口‘吃’掉。 两人的对话也引起了安如晦的兴趣,他笑道: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快点看看那道‘秀色可餐’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是吗?”白练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全部吸引了过去,招手叫来身边的女官,道: “去厨房看看,菜做好了没有。” 女官立即应声而去,不多会儿,便兴匆匆的小跑着回来,道: “陛下,这就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立刻抬进了一张类似于木板的东西。 叶离枝回头看去,待看清被大张旗鼓的抬进来的木板上究竟有什么后,嘴巴立刻张的老大—— 只见那块木板上,正躺着一位只着短裙与抹胸的少女,抹胸只包裹住少女的一对玉兔儿,露出平坦的腹部与纤瘦的腰肢。 在她周身未被布料覆盖住的地方,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有米饭,水果,鱼虾甚至肉汤。 不过考虑到某些菜色的特殊性,那些需要碗碟盛装的汤菜,还是有容器容纳的,并且因为温度过高,只能摆在少女的身周。 这还真是秀、色、可、餐啊…… 叶离枝别有深意的看了安如晦一眼,用口型无声的对他说了几个字—— 这、下、你、有、艳、福、可、享、了。 安如晦回了她个‘别闹’的眼神,皱起眉心道: “女皇陛下如此待客,是否有些太过唐突?” 赤艳女皇见他露出几分不赞同的神色,立即解释道: “大焱陛下若是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撤下,叫人重新再做些菜送来。不过,这‘秀色可餐’可是我们赤艳的特色菜,陛下真的不想尝一尝吗?再者,心若定,人自清,即便少女的玉|体横|陈在前,也不会升起什么污|秽不堪的念头来的。” 这是在用这道菜来考验安如晦的人品咯? 也对,虽然赤艳女皇不会介意安如晦有几个老婆,但他为人若是徒有其表、败絮其中,好色贪婪,荒|淫无度的话,那就是人品问题,需要另当别论了。 安如晦何等敏锐的心思,眨眼间便想出一个对付她的办法——那就是将计就计,假装自己很‘好|色荒|淫’,再答应赤艳女皇的求亲,这样,就算他答应了,对方恐怕也不敢再要他了。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就算逼着赤艳女皇履行她的承诺——与大焱合作攻打安如瑾,她也不会诚心诚意的和自己联手的。 所以这个念头只是一起,便很快被安如晦给打消了。 “当然,”他笑吟吟的道: “君子之本,在于心,心若定,便什么诱惑都不足以为诱惑了,女皇陛下说的极是,入乡随俗,不必撤了再换了。” 他端端正正的坐好,泰然自若的等待饭菜上桌。 在赤艳用膳时有个规矩,那就是菜若是放在人身上,必须用手去拿,以示对于自愿当作‘菜品’之一的女子的尊敬,其他不是放在身体上的饭菜,才可以使用筷子和勺子。 这样一来,食客不可避免的就要和承载饭菜的少女来几回‘亲密接触’了。 除却一碗热汤和极少数几碟热菜以外,几乎所有的食物都被放在了少女的身上,就算米饭,都是捏成团,一个接一个的放在了少女的两条玉璧上。 安如晦总不可能只吃菜喝汤,不吃米饭吧? 不过不得不说,那些五颜六色的食物被安放在少女白皙嫩滑的肌肤上,真的别有一番风味,单单只是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食指大动了。 白练看着站在安如晦身后的小太监已经开始露胳膊挽袖子准备亲自为自家陛下‘拿菜’了,笑着阻止道: “这道菜,只有‘亲自’吃,才有意思呢,还是不劳烦这位小公公出手了。” 啧!一句话斩断了护夫狂魔的所有退路。 叶离枝幽怨的望了安如晦一眼,缩回手,拂开折起的袖子后重新站回原处。 安如晦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在女皇的邀请下开始进餐。 必须用手去拿,但不代表手一定要碰到对方啊! 安如晦吃鱼是捏鱼尾,吃虾时捏虾须,吃米饭时捻饭团,从容不迫而风度翩翩,好似面对着的不是一位风姿绰约、风华正茂的少女,而仅仅只是一桌子普通的饭菜而已。 白练在一旁偷偷的仔细观察他,看的心中频频点头。 这男人,是位真正的君子。 ——哪怕不是君子,也是位十分合格的伪君子! 白练心思一转,决定再考考他。 于是安如晦吃着吃着,就感觉自己安置在桌子底下的脚被人碰了一下,然后一样物事便如蛇般纠缠上来,轻轻的勾住了他的小腿,并带着某种引诱意味的开始细细摩擦起来。 他一怔,然后不闪不避的放下筷子,转头,不声不响的看向白练。 877.第877章 ‘爱\’势汹汹 白练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强作镇定的问:“怎么了?” 安如晦面不改色道:“女皇陛下可听说过一个八个字的成语?” 成语一般都是四个字,八个字?白练摇摇头,表示没听过。 安如晦笑眯眯的揭晓答案道: “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意思是说,将真实的意图隐藏在表面的行动背后,用明显的行动来迷惑对方,让对方产生幻觉,从而出奇制胜。我大焱虽很想与赤艳达成合作关系,但赤艳若是别有居心,想用些不入流的手段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恕我大焱不奉陪。” 他说完,微一拱手后,起身就走。 叶离枝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巴巴的跟了上去。 “请等一下!” 察觉出对方是真的动气了,白练连忙诚恳的道歉道: “大焱陛下莫要误会。这只是我情急之下,想要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试看您的人品究竟如何,毕竟您可是我理想中最佳夫君的人选,女子在成亲之前,想要知道自己夫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应当不算过错吧?” 坦然而直率的话语比百般找借口来努力洗白自己的过错要来的讨人喜欢的多。 安如晦果然面色稍缓,委婉的拒绝道: “世上的好男儿何其之多,我虽是君王,实则也只是一位凡夫俗子,是女皇陛下抬爱了。人无完人,纵使我人品勉强过得去,在其余方面也定然会有不讨女皇陛下喜欢的地方,还请女皇陛下慎重。” 白练很是受教的点点头,也不知道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俏皮的冲他歪头一笑,道: “既然误会消弭,陛下您可否给我一个面子,回来继续享用美食?” 人家都把台阶摆到他的脚下了,不顺着往下走倒显得他太过小气,安如晦叹了口气,又重新走了回来,继续坐下用膳。 徒留他身后的叶离枝对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好奇的要死。 饭毕,安如晦端起茶盏,刚刚抿了一口,忽见眼皮子底下突然多出了一只光滑如脂、纤直如葱的玉手来,不禁一愣,定睛再看,却见那只玉手的手心中,还躺着五个圆滚滚的铜板。 他不解的放下茶盏,问道: “女皇陛下这是何意?” 叶离枝也看见了,暗自撇撇嘴,心想:不就是饱暖思淫|欲么?吃过晚膳后就想吃他们家陛下了。 不过,想买下他们家的陛下,就出这么点钱?他们家的陛下怎么可能就值五文钱?! 看着安如晦满头雾水的样子,白练一颗火热的放心渐渐冷却下去,不甘的提醒道: “这五文钱,陛下真的忘了?” 安如晦用力的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明所以。 对于不在意的人、事、物,他向来是转眼就忘,比夜空中飞过的流星都快。 但是对于在意的,比如叶离枝,他却能够连两人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记得一清二楚。 唔,女皇陛下要是知道这点的话,估计当场就能心碎一地,捡都捡不起来。 白练见他神色迷茫,不似作伪,安慰自己说对方可是一国之君,每日要忙的事情千千万,这支小插曲记不得也是正常,心里才好受了些许,略带委屈的解释道: “这个,是我借陛下的。陛下可还记得在大焱的街市上,我曾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那时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之下与侍女走散,想买一只面人儿却身无分文,便想着找一位穿着华贵的公子哥儿帮忙付银子,没想到竟碰到陛下您,您让身边的小公公给了我银子,然后就走了。” 天!原来那个无意中偶遇到的装扮与别人格格不入的女子是她! 该不会就是在那时,对方就看上了自己吧? 安如晦发誓,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一定要把那时的自己扒光,然后换上一身粗布衣裳。 越看此人越穷的那种! 面上却还是要装作一脸惋惜的叹息道: “原来那日遇见的是女皇陛下您。是我眼拙,若是能够早点看出,定然好好款待。不过,女皇陛下又是如何得知我的身份的呢?” 如果是小良子那个大嘴巴透露给她的,等回去后,安如晦一定要找来针线,让人把他的嘴巴缝起来! 白练闻言,笑嘻嘻的道: “那位小公公虽然乔装打扮的天衣无缝,但天长日久养成的习惯岂是一时可以戒掉的?他一翘兰花指我便知晓了,能给他当主子的人,必然宫中的人,而能够在宫中锦衣玉食的男人,算来算去,也不就那么几种?” 同样‘乔装打扮’过的叶离枝悄悄的翘起了兰花指…… 安如晦言不由衷的赞许道: “女皇陛下真是好眼力……不过区区五文钱,不足挂齿,这笔帐,还是算了罢。” “好啊~”白练手一握,喜滋滋的将那五个铜板收入掌中,娇羞的道: “正好,当作我们的定情信物。” 某个定情信物被烧了的人似笑非笑的瞥了安如晦一眼。 皇帝陛下的后颈一凉,看着已经被赤艳女皇小心的收入怀中‘定情信物’,暗自后悔刚才自己怎么没有‘抠门’一点,将那五文钱收回来。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女皇陛下说笑了,几个铜板而已,怎能当作信物,”他干咳一声,生硬的转移话题道: “初来乍到,对赤艳很是好奇,不知女皇陛下可否派个人领路,让我们出去走一走,看一看,领略一下赤艳的好风光?” 说白了就是想要带着自家爱妻出去游玩一番,反正已经来了,正事儿又暂时没法谈,不如借此机会好好见识一下异国的风土人情。 “好啊!”没成想第一个高兴起来的人却是赤艳女皇,她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搓着手道: “您莫急,我这便叫人去准备,咱们一起出去玩玩!” “唉……?” 还没等安如晦反应过来,她已经提脚走出门外,指挥宫人们去做准备工作了。 安如晦无奈的看着她的背影,状似喃喃自语的道: “我没有点名要她领路啊,随便一个熟悉这里的人就好了……” 叶离枝默默地露出一抹冷笑。 878.第878章 就这样的爱我吧! 赤艳出行代步的工具很奇特。 努力扬高脖颈看着眼前一头头甩着长鼻、踏着厚重脚步的象形生物,叶离枝咂舌道: “女……女皇陛下,咱们这是要……牵着它们上街吗?” “不是牵着,”白练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笑道: “是骑着它们上街。” 象,是赤艳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使用的代步工具。 它象征着高高在上的皇权,与皇室不可侵犯的威严。 叶离枝瞪着那自己张开双臂都不一定能够环抱的过来的粗大象腿,想象着被它踩上一脚的样子,不禁‘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悄悄的缩到了安如晦的身后去。 安如晦倒是不怕,反而饶有兴致的问: “这一头象能载几个人?” 白练道:“两个。” “很好,”安如晦用眼神示意了下叶离枝,道: “我这位小叶子公公腿脚不太灵便,我又离不开她,不如就让她与我共乘一骑吧。” 小叶子公公表示对这个称呼很不满。 白练却是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喜上眉梢道: “既然如此,不若这样吧,您与我共乘一骑,让小叶子公公独自乘坐一骑,如何?他虽非我们皇室中人,却同样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倒是可以单独乘骑一头。” 叶离枝反应极快的接道: “承蒙女皇陛下看得起。只是奴才只是一介小小的奴才,怎敢与主子们一样骑在象上?赏奴才一匹小马跟随其后,奴才已经是莫大的满足了。” 她俯身垂首,诚惶诚恐,倒真真做出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心里却在想着:哼,想和我抢夫君,你,还嫩的很呢! 赤艳女皇遗憾的叹了口气,道: “这样啊……” 一旁跟随的女官却显然是她的智囊团,不忍见自家主子心愿落空,适时的出声道: “陛下请贵客乘象一起上街游玩是好事。但,咱们严格训练出来的象虽已至温驯,也仅仅是对于自己人而言。对于陌生人,总存在一些不安全的隐患。尤其大焱陛下远道而来,是我们赤艳的贵客,应当谨慎再谨慎些才是。” “对啊!”白练当即兴奋的抚掌道: “你说的极是!唉……都怪我一时疏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她转眼看向听到她们的谈话后,眉心已然悄然皱起的安如晦,满脸期待的邀请道: “为了安全起见,我诚恳的邀请大焱陛下您,与我共乘一骑,可以吗?” 再拒绝就显得不给面子了,毕竟要出去游玩的提议是他率先提出的。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进去! 安如晦仔细打量了那等下据说要被当作出行工具的大象一眼,发现象背上一前一后设立的两个位置很有些差距,遂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道: “……好吧。女皇陛下先请。” 等白练高高兴兴的步下玉阶后,安如晦状似无意的往后看了一眼,就见自家的小娇|妻正努力的控制着面上的表情,用眼神控诉他! 虽然皇帝陛下感觉自己一瞬间变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但看到对方如此明显的表现出对自己的在乎,心里还是升起了几分满足与甜蜜。 ——毕竟以前的叶离枝爱的实在太过压抑了。 前世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弯了她的脊梁,让她在他面前时,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但是历经中毒事件之后,尽管彼此都将对方折磨的痛不欲生,但结果总归是好的—— 那就是,叶离枝对于他,不再是一味的毫无原则的原谅、退让、付出,而是开始像一位真正的妻子那样,懂得吃醋、不满、表现出自己对于自家夫君的浓浓占有欲。 他亦像一位普通的丈夫那样感受到了普通却珍贵的幸福——以前亦是幸福,只是更多的,却是对于她因前世而无法释怀的满满心疼。 趁着众人都在忙着扶女皇爬上象背,安如晦借着宽大袖口的遮掩,极快的握了下交握着置在身前的双手,而后在众人转身寻他之时,带着那抹稍纵即逝的温暖柔软的触感,动作潇洒的足尖轻轻一点,跃上高高的象背。 一匹面相憨厚的高头大马也被牵到了叶离枝的面前。 叶离枝接过缰绳,抬手就见坐在象背上的安如晦将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起来好像是喉咙有点不舒服。 但实际上,那只手正好是刚刚碰过她的。 看他柔情似水的眼神,也许正在偷偷的轻吻着刚刚与她相触的手心? 叶离枝无声一笑,心里的酸涩和不快顷刻间便消减了大半。 在宫门之内,除却主子之外,宫人们是不允许骑马或乘轿的。 叶离枝牵着马儿,亦步亦趋的跟在甩开厚重的蹄子慢慢转身朝外走去的大象身后,看着前方不远处的那个人,觉得,就算不能与他肩并肩的站在一起,站在他的身后,就这样默默地守护着他,也不错。 街市繁荣,风光旖旎。 难得见到一位身份与女皇同等高贵的俊秀男人坐在象上一同游街,路旁未婚的少女、已婚的少妇们纷纷赶出观看,多情的眼波、挑逗的微笑伴随着赤艳开放的民风,或豪放大胆、或娇羞婉转的朝着安如晦投去。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再动人的媚眼儿,也敌不过一个故意装瞎的人。 白练倒也不在意——事实上,只要能同这位自己心爱的公子呆在一起,她心里就觉得无比的开心了,哪里还有功夫去在意这些无谓的小事。 “瞧,那儿是白凤塔,是以我母亲的名字命名、赤艳之内最高的一座塔,据说站在那里的最高层,可以俯瞰整个都城,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我还没去试过呢。” 安如晦原本心不在焉的正想着怎么回头多看几眼他的小叶子,闻言随口应道: “这次前来竟忘记前去拜见前任的女皇,真是失礼了。” 白练原本明媚而灿烂的笑容瞬时收敛下来,精描细画的眉眼之间染上几分时过境迁后残余的伤感。 但她又是如此坚强的女子,这伤口早已再也伤不到她,语气平静而淡然的道: “我的母亲……她已经过世了,是得急症死的。” 879.第879章 露陷 安如晦一愣,连忙道: “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白练摆摆手,回头看他,开玩笑般的道: “我可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同情和怜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只希望能够继承她的遗志,好好的守住赤艳的大好河山就成。” 安如晦犹豫了下,虽觉得在这时提起这些有些煞风景,但仍是肃容道: “你应该知道,寄居在凤国的那个魔头,是我曾经同父异母的三弟。对于他,我不说全部了解,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如果你想守住你母亲留下的基业,那么我衷心的提议,千万、千万不要与他联手,不然依照他的残酷手段,哪怕你帮他打下了这天下,到最后,依然会被他贪心不足的蚕食鲸吞,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 白练眨了眨眼睛,目光闪闪的问: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安如晦被噎了下,一本正经的答: “我只是不希望这个美丽的国度香消玉殒,仅此而已。” “那你就嫁……哦不,娶我啊,我就答应你,与你们联手对付他,如何?” “我……” 安如晦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有女官高声惊喊: “不好了!小叶子公公的马儿惊了!” 话音未落,白练就清楚的看到方才还从容自若的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回头看了一眼后便腾身一跃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向后一个后空翻精准无误的落到了那叶公公的马儿之上。 安如晦一手紧揽住叶离枝的腰身,一手抓紧缰绳,竭尽全力的控制着它行进的方向,以不伤害到路旁的路人。 两人被迫带动着往前跑出好一段路之后,才寻到一条无人的暗巷,硬是将马儿引去了那条暗巷里头。 安如晦带着叶离枝从马背上飞下,看着那匹傻马傻乎乎的继续往前跑去。 然后‘嘭’的一声,撞在了死胡同坚硬的灰墙上。 “扑哧!” 尽管被这匹突然莫名其妙发起狂来的马儿吓得不轻,看到这一幕的叶离枝仍是笑出了声来,指着它道: “你看它……”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以吻封缄了。 明明两人一直呆在一起,却因为白练的出现,不能拥抱,不能牵手,甚至不能表现出任何亲密的意向!短短的几个时辰,都像过了几个轮回一样漫长。 安如晦恶狠狠的掠夺着她的气息与甘甜,借由唇舌的最亲密接触,叶离枝似乎能够感同身受他心中那份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恐惧与后怕…… 她本想立刻推开对方——因为外面的人不知何时便会追赶上来,若是被他们看到这一幕,将后果难料。 但在略一犹豫之后,她还是主动圈住了对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得来不易的吻。 逼仄而昏暗的窄巷之中,霎时情思暗涌。 等听到暗巷之外有凌乱的脚步声接近时,安如晦才放开了她,拉着她一同往被墙撞晕之后摔倒在地的马儿走去。 马儿跑过的地方沾染了几点血迹,猜得出应该是马蹄受了伤。 果然,安如晦在一只马掌中发现了一只不知是谁遗落在街上、然后不幸被马儿踩中的长木钉,木钉上细下粗,此时已经完全被插进马掌之中,单是看着就觉得脚心疼得厉害,怪不得它会突然发疯。 安如晦舒了口气,捏着从马蹄中拔出的木钉,道: “看来并非有人算计,这只是个意外。” “那就好。”叶离枝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紧紧扎在马蹄上为它止血。 安如晦转头看着她在认真做事时愈显迷人的侧脸,强忍住想要偷|香的冲动,站起身来,转头朝后看去—— 满脸焦急的赤艳女皇及一众人马已经匆匆赶到。 “你们怎么样?没事吧?” 刚一爬下象背,白练已经迫不及待的迈着匆匆的脚步赶了过来,上下认真的打量着安如晦,关切的问道。 安如晦微微一笑,道: “女皇陛下不用担心,我们都没事,只是这马儿大概需要运回宫里,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了。” 白练顿时松了口气。 经过这么一闹,众人也没了继续玩乐的心思,为了不让安如晦扫兴而归,白练补救的提议道: “我知道附近有家茶楼很不错,不如我们过去坐坐吧?” 安如晦看了眼脸色微微发白,显然是余惊未消的叶离枝,点头应道:“好吧。” 让她去附近先休息一会儿也不错。 *** 浓墨一般的苍穹之上,层层叠叠的夜云密布,一颗星子也没有,一如女皇陛下此时烦闷的心情。 白练双手托腮趴在大开的雕花镂空木窗前,浓密的睫毛低低的垂落在正凝望着某处出神的眼睛上,几分忧郁,几分动人。 “陛下是有心事?” 女官将一杯热气氤氲的花茶放在她身旁的小几上,关切的低声询问。 白练回神,微微叹了口气,一向精炼的脸上,竟显出几分难得的迷茫,梦呓般的喃喃道: “我想,大焱陛下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咦?”女官一惊,道: “陛下是如何看得出来的?” “如果他已答应与我做亲,那为何此次前来,没带任何聘礼?虽然咱们赤艳不兴这套,但这规矩在别国却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他总不会忘了吧?” 白练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的细数: “还有,今日那位叶公公的马惊之时,他的反应竟是如此之大,甚至亲自前去营救,表示那位公公并非一般人,要么是他有特殊癖好,要么,那位公公就是他的心上人乔装而扮的。还有,咱们去茶楼喝茶的时候,我敢打赌,他俩眉来眼去的次数不下十次!有时候是有意,有时候则完全是无意中的下意识寻找对方的身影……就算我是瞎子,也能感觉得到他们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女官咬牙,忿忿道: “既是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为何又要来找陛下您,给您无望的希望?” “感情上,他不一定乐意来,但从目前各国的局势上来说,他不得不来……” “那陛下您决定……?” 初次陷入感情漩涡的女皇陛下没了以往的果敢决断,迟疑了好一会儿后,才沉吟着开口道: “我不想输的这么不明不白,我想知道,那个叶公公,究竟是个什么人……” 迷惘的眼神渐次变得清明起来,算计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后,白练对着女官招手道: “来,你这样……” 880.第880章 不是我的菜 充满女性风格的豪华卧房内,小叶子公公正在尽忠职守的进行着陪吃、陪聊以及陪|睡等业务。 屏退了其余宫人,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大床上,叶离枝褪下束缚了她一整天的暗红长袍,换上舒适的雪色薄纱,躺在她最心爱的陛下怀里,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私房话,间或交换一个或深或浅的甜吻,浓情蜜意,尽在其中。 “陛下,白日你突然对女皇陛下提起那个奇怪的八字成语,究竟是什么意思?” 蓦地,叶离枝想起了一直盘亘在心间的疑惑,扬起一张洗净所有妆容后干净秀气的小脸,好奇的问。 安如晦表情一顿,显然不想再忆起这事,不过仍是乖乖的答老婆所问: “她调戏我,在桌子底下,用脚磨蹭我的小腿,所以我就委婉的警告了她。” 他说着,还故意装可爱的嘟起嘴巴,好似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看的叶离枝哭笑不得。 “是吗?那是哪条小腿啊?这条吗?” 在被窝中的小手摸索着来到他圈在她腰际的长腿,含笑着问。 “……嗯,”安如晦不解的点点头,道:“怎么了?” 想象着女皇陛下当着她的面,在桌子底下与这条小腿勾缠厮磨……叶离枝的笑容就变得愈发纯洁无害起来,真诚的建议道: “陛下,砍了吧。” 安如晦:“……”呜,老婆好凶残! “不过,看在你‘委婉’的拒绝了她的份儿上,还是暂且留着吧。” 安如晦讨好的将她搂得更紧,亲亲她光洁的额头低声道: “谢谢小叶子大人,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我一定会立刻‘坚决’的拒绝她的。” 叶离枝赞许的点点头,道:“乖。” 正黏黏腻腻的培养着感情,外头却突地响起一阵败兴的敲门声,有宫人轻声询问道: “陛下睡了吗?有人求见。” 安如晦当即欲|求不满皱起了眉头,抱怨道: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会有人来?” 叶离枝思考片刻,皮笑肉不笑的道: “也许是女皇陛下觉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便精心的打扮一番,前来找你共度春宵了?” 安如晦一边起身披衣一边无奈又宠溺的道: “别闹……哎?你起来做甚?我去开门就好了。” 他看着也跟着坐起身来,扯过太监服动作快速的往身上套的叶离枝,连忙出声阻止。 叶离枝动作未停,无语的回他: “莫非你想让进来的人看到伟大的大焱皇帝陛下您……与一个小‘公公’睡在一起?” “那又怎么了?”安如晦展颜一笑,如春风温柔的侵袭而来: “如你这般娇柔甜美、清丽可人的小‘公公’,朕不睡才比较奇怪吧?” “死相!”叶公公小脸一红,将长袍扔到他的脸上,自己重新钻回被窝里,嗔道: “鬼才要管你,快去开门吧!” 安如晦接住她扔过来的长袍随手放到一边,将床帐放下后,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转身前去开门。 宫灯摇曳,一水儿的美人在门前排排站好,各个姿态骄矜,风情万千,此时正满含期待的齐齐望着房门,期待着大焱陛下的出现,以及,得到他的青眼。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如挺拔的劲竹般修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柔亮的宫灯照应下,玉般精致而秀美的容颜清晰可见,每一处都如经过上天精心打磨般,完美无瑕的令人叹息。 美人们不禁未语先羞,纷纷低头行礼道: “参见大焱陛下,陛下万安。” 安如晦皱眉望着眼前光鲜亮丽,明显是有备而来的美人们,心中被人扰了好事的不悦越发浓重,却在他们起身后,舒展了眉心,面容温润而平静的问道: “你们是女皇陛下派来的?” “是,”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恭敬的应道: “我们的陛下说了,让吾等今晚好好‘伺候’大焱陛下您。” 一听这把虽然轻柔却难掩男性特征的声音,安如晦登时吃了一惊! 他方才只是粗略的看了这些人一眼,根本没有发现,这里面居然还有……男子?! 什么情况? 他又惊又疑的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发现对方长相俊秀、身姿削瘦,浅蓝色的长袍包裹着有些单薄的身体,乍看之下,竟有着几分不堪东风的柔弱与楚楚。 再一细看,才惊觉,眼前的这些美人之中,有男有女,且各占一半,像一道选择题一般摆在了安如晦的面前。 安如晦默默的叹了口气,比起自家老婆给他送人时的愤怒、震惊,眼前的这些加起来,也只能算一碟小菜,只不过菜色奇葩了一点而已。 那个赤艳女皇……还真是会‘别出心裁’啊。 该不会是她发现了什么,误以为自己喜欢叶公公这样的‘小太监’,所以特地送了些男人过来吧? 皇帝陛下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的道: “你们回去吧,告诉你们陛下,朕,不需要。” “哎?”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着胆子问道: “莫不是……这里面没有陛下喜欢的类型?无碍,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尽管说,女皇陛下交代过了,一定会竭力满足您的需求。” 顺便查探一下安如晦到底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 安如晦摇头轻笑,声音清朗却暗含威压的反问道: “朕怀揣满腔诚意来到赤艳,想与你们陛下寻求合作,结果她却将你们送来,搪塞给朕,是为何意?难道是在委婉的告诉朕,朕配不上你们陛下?” 美人们小脸一白,连忙手忙脚乱的解释道: “不……大焱陛下您误会了,我们陛下的意思只是……只是怕您有需要,而您与她还未成婚……” 啧! 他都自备干粮了,还会怕有‘需要’吗? 安如晦摆摆手,不容商榷的果断道: “不必。春天已经过去了,你们还是请回吧。” 说完,未等美人们反应过来,他人已经返身重新步入屋内,房门在美人面前‘嘭’的一声,重重摔上。 881.第881章 此地不宜久留 “他谁也没要?无论男女?!” “是,”前来回报消息的女官冷静道: “看来当真如陛下您所说,大焱陛下确是有了心上人,才会如此‘守身如玉’。”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即便有特殊癖好的人,也一定会选择自己喜欢的类型共度春宵。 更何况人还是她送过去的,于情于理,他都可以坦坦荡荡的收下。 可他却一个也没要…… 白练的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失落,想了想,仍是不肯死心的自言自语道: “要是他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呢?那就算没有心上人,也一样谁都不会收的……” 顿了顿,行事雷厉风行的赤艳女皇当机立断的决定道: “不行,我要亲自上阵,若是他当真心有所属的话……我就,放弃!” 次日,安如晦呆在房间里看书,此时天色尚早,约莫正是女皇上朝的时辰,等下朝后,还要批阅奏折、与朝中重臣们商议国事,待到午膳时,她大概才能空出时间来见他。 一边看,他一边在心中思量着该如何提起与赤艳女皇合作而不成亲的事。 叶离枝窝在他的身边,像一只慵懒的猫儿般将脑袋搁在他的肩头,与他一起消遣时间。 “羡慕吗?在赤艳,女子可以入朝为官,甚至成王称帝,以你的才智学识,若是愿意在这里扎根,将来定然会有一番不俗的作为。” 安如晦看着这本记载着赤艳简史的书,有感而发的道。 不过说出的话却是真心实意——如果他的枝儿换一种性别,那么就算生在大焱,也一样会大放异彩。 叶离枝微微一笑,轻轻的道: “可是在赤艳,没有你啊。” 安如晦一怔,感动如困在坝中的潮水,顷刻间就因她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急遽暴涨,濒临决堤。 他忍不住转头看她,对方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也跟着微微抬头,眼神平静而专注,干净柔和的面容上,没有丝毫遗憾与不甘。 情不自禁之下,安如晦侧过脸去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记,而后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喉间深处溢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这一生,几乎都要溺毙在这一句甜言蜜语之中了。 爱一个人,要放弃的东西很多。 叶离枝为他放弃了自由、安逸、甚至是她最无法放下的仇恨。 爱很伟大吗?不,爱最自私了。 他的爱如一副沉重的枷锁,捆缚住了她的手脚,让她无论做错了什么,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被世人所诟病! 所有的规矩都教导着让她无私——对他这位皇帝陛下的无私,要她为他生儿育女、为安家的皇室开枝散叶,谨守妇道! 可是却从未有人要求过他对她也该是同样的一心一意,温柔以待,不离不弃! 尽管如此。 叶离枝仍是顶着巨大的压力,陪着他一起,无怨无悔的走到了现在。 他安如晦,何德何能? “枝儿,”安如晦突然道: “我有些后悔来赤艳了。” 叶离枝一愣,坐直身体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在你的面前被迫和另一个女人呆在一起……固然我没有辜负了天下苍生,却辜负了你。算了,纵然我们的胜算少一成又何妨?生死由命,我只管去战就是!枝儿,不如这样,我现在便去跟赤艳女皇告辞,咱们回去,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说完,他竟真的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叶离枝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手,失笑着调侃道: “陛下,你这话可千万别被别国的男人听见,不然他们一定觉得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当然,是艳福的福。要知道,如果不是赤艳是女人为尊,这里恐怕早就挤满了想来求亲的男人。” 生死的确有命,可是还有句话,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疑惑于她一贯冷静自持、以大局为重的陛下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不可理喻而冲动,缓了口气,劝解道: “陛下……镇定一点,我们既然已经来了,为何连谈都还没开始谈就主动放弃呢?哪怕你不愿同女皇陛下结亲,那么取得她的好感,与她做朋友,再以朋友的名义邀请她加入我们的战线,总是比较容易一些的吧?你这样冒冒失失的冲去告辞,白白错失了与赤艳交好的大好机会,待来日真的落于安如瑾的下风,岂非后悔莫及?” 安如晦反手握住她的手,紧拢在自己的掌心,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认真道: “可是,我不要你再因为我而不开心了。” 吃醋固然证明了对他的在乎,可是吃醋的滋味却并不好受。 现在的他连对方皱一下眉头都觉得心痛,更何况是让她难过? 叶离枝咧嘴一笑,拉过他的大手在手背上奖励似的亲了亲,道: “我不开心,你哄一哄,不就好了?而且一直开心的话,人也会活得很腻啊。” ……这是什么烂道理? 安如晦充耳不闻,一脸固执。 叶离枝只得继续道: “反正我们已经千里迢迢的来了,不如等与女皇陛下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出了结果再走吧,嗯?也不枉费我们旅途劳顿的跑了这一趟。这样就算最后惨白,也是无憾了,因为……我们至少努力过了。” “可是你……” “我再怎么占有欲强,也不可能连自家夫君跟别的女人正常谈话的机会都霸道的剥夺吧?” 叶离枝见他面色终于稍有松动,站起身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硬是将他摁回了原位。 然后俯身,面贴面的看着他,眼中水波漾动,诱哄般的轻声道: “陛下能为我着想至此,我已经很高兴了。所以,我更加不能让陛下因为我,而成为千古的罪人,请陛下坐在这这里,好好的冷静一下,我去把凉茶换掉,嗯?” 感受着她无间的亲密与甜美的气息,安如晦的表情逐渐柔软下来,道:“去吧。” 叶离枝这才笑着端着茶盘离开。 他兀自坐了一会儿,左右思量了好一番后,才决定按照叶离枝的意思,再与赤艳女皇来一次最后的谈话——成就成,不成他也绝不会再留下继续周旋。 拿定主意后,他才拾起书来,重新认真的翻看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背后蓦地贴上另一具柔软温热的躯体,与此同时,一双纤瘦柔韧的手也爬上了他两侧的太阳穴,力道适中的揉转起来。 细微的颤栗感自女子的指尖流过全身,迅速让每一根因沉浸在书中的内容而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带来难以言喻的舒适感。 安如晦舒服的低低呻吟了一声,身体不由放松下来,放下书,阖上眼眸,任由那个他以为会出现在这里为他做这种事的人继续动作。 882.第882章 相见恨晚 见对方放松了身体享受她的服务,女子颇有满足感的扬唇一笑,贴在他的耳边呢喃道: “陛下,舒服吗?” 宛若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安如晦猛地醒过神来,还未来得及睁开眼睛,人已经脱离了那双刚刚带给他享受与舒服的手掌,快速退至一边,充满戒备与嫌厌的望着她,道: “是你?!” 他还以为是叶离枝,否则,他绝不会允许对方如此亲密的接近他! 无论待谁都温文有礼的面具在猝不及防的变故中骤然脱落,露出藏在底下的真实情绪——竟是如此伤人。 白练明亮有神的眼睛瞬时黯淡下来,自嘲的轻笑了一声,在安如晦坐过的松红林木宫凳上坐下,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 “请坐。” 安如晦眯起眼睛,无动于衷。 白练叹了口气,也没勉强,道: “神佛作证,我对大焱陛下您,可是绝对没有半分坏心。事实上,从我第一次见到您的面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我从未想到,原来一份感情可以出现的这样唐突与荒谬,是吗?” 昭彰露骨的表白让安如晦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稍软,竟是赞同的点点头,道: “是啊。” 白练苦笑:“您是要告诉我,当初你爱上您的爱人,也是这样的一见钟情吗?” 这就表示她已经知道了他此次前来赤艳,并非真心是来和亲的。 安如晦脸色重新一肃,咄咄问道: “我的叶公公呢,怎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别紧张,我并没对她怎么样,”白练毫无破绽的对他舒朗一笑,道: “只不过厨房距离这里有些远罢了,我听宫人说,她是去厨房换热茶了,兴许兴趣一来,和那里的姑娘们多聊两句也说不定。” 安如晦皱皱眉,很是不相信,不过从对方的神情中,倒是没有看出丝毫不对之处,只得暂时按捺下想要亲自前去寻人的冲动,耐着性子问: “不知女皇陛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只是想与你好好谈一谈。” 正好,安如晦也想寻个机会与她好好谈一谈。 他瞄了眼宽大的书桌,确定即便坐在她的对面她的脚也决计够不着自己后,才谨慎的落座,道: “女皇陛下请说。” 白练深切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哪怕仅仅只是一个撩起下摆入座的动作,竟也是那样的翩然与尔雅。 她眉眼之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几分难以自拔的迷恋,表情真诚的自荐枕席道: “大焱陛下,您真的不想考虑一下我么?我们同为一国之主,彼此交流的也很愉快,你懂我,我亦懂你,我想,若是我们能够在一起,一定会琴瑟和鸣、相处和睦的,不是吗?” “门当户对的确不错,”安如晦用冷脸挡回她过于炽热的目光,毫不动容的道: “但感情才不会管这些,它们往往出人意料,而且,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女皇陛下与我相逢太晚,有缘无份,还是另觅如意郎君吧。” 白练低头深深地抹了一把脸,放低姿态,退而求其次的道: “哪怕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也不行吗?要知道,就算我们真的成亲,也定然不可能时时在一起的,因为我们彼此都有自己的国家需要治理。所以,其实您还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陪您心爱的人的。而我……我想要一个继承人,只要能够与您诞下一个女儿,那么,我就再也不会再去纠缠您,如何?” 面对着她的拼命诱惑,对面的男人却仍是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他道: “她只属于我,而我,亦只属于她。想用,请女皇陛下前去征求她的同意吧。” 当然,就算叶离枝脑袋发烧一时糊涂同意了,他也是不会同意的。 白练却是神色一动,如朗月破开层云的月光,眸中重新闪烁起跳跃的神采,兴奋的拍手道: “好!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在这之前的不久。 将凉掉的茶壶送去厨房后,叶离枝顺道转去茅厕解手。 从茅厕中出来时,她只顾着低头整理腰带,一个没注意,撞上了一个过于柔软还带着浓郁香味的物事,蓦地一惊,猛地退后几步。 愕然抬头看去时,却发现竟是几位身穿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侍婢,其中一个侍婢就站在门口,正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呃……对不起,我没看到。” 奇怪,怎么她进来的时候没见到这几个人? 被撞的侍婢倒是不怎么在意,盈盈笑道: “您就是大焱陛下身边儿的红人儿——小叶子公公吧?奴婢失礼,之前一直怠慢了您,还请您原谅,今次,便是前来补救来了。” 与别国宫女地位分三六九等不同,在赤艳的新宫内,只有女皇陛下,以及地位尊贵的人或贵客,才有机会享用到‘女人’——女官或侍婢的服侍,其余则都是用男人。 因为男性资源的稀缺,以及女皇陛下的后宫中不会有女人,所以在赤艳,也根本没有‘太监’这种生物。 因此这几人看向叶离枝时,就像看到了某种从未见过的稀有动物一样,充满了好奇与探究。 ……还有不可名状的蠢蠢欲动。 为首的侍婢招招手,立刻,就有手捧盛澡豆的琉璃碗,以及端着盛水的金澡盆的两个侍婢走上前来,将东西往前一送,供叶离枝净手。 叶离枝目光微垂,看着眼皮子底下清澈见底的水,迟疑了下,终是将手抬起,放了进去。 为首的侍婢热络的与她搭话道: “公公无论日夜都守在大焱陛下的身边,供大焱的陛下驱使,一定很累吧?正好我们陛下前去大焱陛下那里与他谈天说地去了,短时间之内,您的陛下恐怕都不会想起您来,不如您跟我们去附近一坐,稍稍歇息一下,如何?” 什么?!赤艳女皇去找安如晦了? 叶离枝一惊,险些将眼前的金澡盆打翻。 不过又很快镇定下来,聪明如安如晦,就算赤艳女皇是带着阴谋诡计去的,恐怕他也不会轻易上钩。 所以这些侍婢……都是赤艳女皇派来将她故意支开的么? 883.第883章 非礼……啊 她沉思片刻,倒是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赤艳女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为了得到安如晦不择手段、太过卑鄙的话,那完全就没有和她合作的必要了,因此点头答应下来道: “好啊。” 几个侍婢都是一喜,连忙引着她去了附近的一间空房。 进入房间之后,叶离枝在桌旁寻了张凳子坐下,其余侍婢也众星拱月般的在桌旁一一落座,将她包围其中。 叶离枝想:如果她是个男人的话,面对着这满满一桌的美女,恐怕早已乐开了花儿。 ——可惜她不是。 于是她勉强挂起一张笑脸,问: “诸位姐姐肯抽出宝贵的时间来陪我休息,我真是感激不尽呢。” “哪里哪里,”看起来大概是这群人中的小头目的那位侍婢连忙应声,吩咐其余侍婢去端茶拿点心后,才笑眯眯的继续道: “女皇陛下身边宫人众多,我们也只是其中一个,素日里总闲着,能够有机会为女皇陛下效力就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了,远远及不上叶公公您。大焱陛下驾临之后,据说,身边跟着的,自始至终可只有叶公公您一人呢,足以见的出大焱陛下对您的器重。哎,对了,叶公公是自小就跟在大焱陛下身边的么?是不是就因为与大焱陛下相处了那么多年,大焱陛下才对您如此依仗的呢?” 敢情不光要把她引开,还要向她套话啊。 叶离枝表情不变,滴水不露的道: “是啊。这主子伺候的久了,总归能摸清脾性的,他用我用的久了,自然也觉得得心应手,换谁都不顺心,于是就对我格外厚待了些吧。依仗什么的,倒真真是抬举了,我可担待不起,姐姐莫要说笑了。” 侍婢捏着香帕掩嘴娇笑了一声,道: “是叶公公谦虚了才是。” 正说着,端茶送点心的侍婢回来了。 “对了,叶公公看年岁理应到了婚配年龄,这……虽为公公,身体不便,但那方面的需求……总是有的吧?不知公公是怎么解决的呢?” 侍婢‘善解人意’的问。 搞什么……叶离枝暗暗扶额,这盘问的环节刚刚过去,立刻就转入推心置腹环节了? 她干笑两声,含糊道: “就……忍过去啊,这种事,如果不去想,也就习惯了,不是吗……啊!” 最后的反问变成一声陡然拔高的惊叫,叶离枝猛地抓住快要伸向自己****的手,恼羞成怒的回头质问道: “你做什么?!” 放下茶水和点心后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背后去‘偷袭’的侍婢一脸无辜、 对面的侍婢别有深意的呵呵笑道: “叶公公莫慌,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既然来到了这天下有名的女儿国,大好的机会在前,叶公公……莫非就不想放纵一下?虽说叶公公不能……但是请叶公公放心,我们照样可以把叶公公‘侍候’的很好的。” 一个侍婢俯下身来,附在叶离枝的耳边吐气如兰的娇声引诱道: “叶公公,何不一试?” 试……试你个大头鬼啊! 叶离枝转头避过她的气息,一个旋身站起,躲到一边,警戒的看着这群突然之间变得妖娆妩媚又如狼似虎的女人们,头大如斗道: “我……我不需要,请诸位姐姐们自重!” 她转身,想要离开,没想到房门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锁住了。 侍婢们适时的逼上前来,劝诱道: “叶公公这是要去哪儿啊,莫不是嫌弃我们姐妹们伺候的不好,想要逃不成?” “你、你们……” 叶离枝加大力气猛拽了几下门,却是一无所获,耳朵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赶紧跳到一边,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摆出标准的防御姿势,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警告似的低喊道: “你们别过来!” 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却惹来侍婢们的好一阵娇声轻笑。 “叶公公莫怕,我们不是吃了你的,我们只是想让你好好的‘享受’一下。” “对啊,叶公公别躲了,快过来嘛。” “我们的‘手艺’可是很好的,保证能够让叶公公没有那话|儿,也能********。” 叶离枝越听越觉得汗毛直竖,在屋子里跟被一群老猫盯上的可怜老鼠一样四处乱窜,最后却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被侍婢们七手八脚的扔上了大床,饿虎扑羊一般将她死死的压在了下面。 “啧啧,瞧瞧这张小脸蛋儿,又嫩又秀气,叶公公生的可真好,让奴婢好生喜欢呢。” 一只柔软的小手抚上她的脸,挑逗般的来回游移抚摸着,如是说道。 叶离枝简直欲哭无泪——她丫的这是被一群女人给调戏了么?左右躲闪了几次都是无果后,只得有气无力的低喊道: “别碰我……” 坐在她腰上的侍婢故作惊讶的瞪大眼睛,问: “不碰您,我们怎么服侍您啊,姐妹们说是吧?而且,我们不仅要碰您,还要先帮您宽衣呢……” 什么! 叶离枝连忙在脸上堆起一抹讨好的笑来,道: “别急,这位小姐姐,有话我们好商……” 撕拉—— 看来是没得商量了,因为她胸前的衣襟被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力大无穷的女人给生生撕了开来,直接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里衣。 周遭的侍婢们齐齐发出一声娇羞的惊呼,却是满脸兴奋! 那坐在她身上的侍婢更是胆大妄为的将手直接探了进去,胡乱的摸了摸后,才抽出来,‘咦’了一声,有些疑惑的将她的里衣扯开,露出一截白色的绸布—— 那是叶离枝为了伪装身份,用来裹胸的。 “果然是啊……” “女皇陛下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连这也能猜到……” “还以为这回有好玩的了呢……” 侍婢们看到这一幕时,竟没露出太多意外的表情,反而有些遗憾的纷纷感叹起来。 叶离枝的一颗心更是直接被扔上云霄,又被狠狠丢下。 她重重的喘了口气,有些无奈的道: “诸位姐姐,这下你们满意了吧?还不放开我?” 侍婢们无趣的放开了她,重新爬下床站好。 叶离枝撑着险些被蹂躏的小身板坐起,将被粗暴扯开的衣襟重新拉好,系衣带时见到她们还站在床边不走,不禁有些生气道: “怎么,姐姐们还有看女子更衣的爱好不成?” 884.第884章 对弈 为首的侍婢毫不尴尬,落落大方的应道: “这倒是没有。不过,现下女皇陛下正与你们陛下呆在一起,您肯定是要回去寻你的陛下的,所以我们是同路,我们想要等您一起走。” 啧!这时候倒是想起来装好人了? 刚刚差点把她……把她那啥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叶离枝满肚子腹诽,穿好衣服后从床上跳下来,没好气的道: “走吧!” 回到安如晦的房间之后,倒是并没有什么不堪的画面被她撞破。 ——也是,女皇陛下自持身份,自然是和那些为了权力和利益把尊严像抹布一样狠狠丢掉的女人不同。 而且,就算她想做什么又能怎么样呢?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才行。 侍婢们自进门后便自动与她分开,朝着赤艳女皇的方向走去,其中一个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据叶离枝猜测,应该是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女皇。 果不其然,下一刻,女皇就把目光投向了她,而且其中隐隐带着几分浓浓的敌意。 “事到如今,叶姑娘还要继续演下去么?”她开门见山的道。 叶离枝看了安如晦一眼,发现对方正在用眼神询问她方才都发生了什么事。 她笑着摇摇头,示意没事,然后叹了口气,重新看向赤艳女皇,脸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几分被拆穿后的无奈,道: “女皇陛下当真聪敏过人,枝儿这厢有礼了。” 白练哼了一声,挑剔的目光上下来回的扫视着她,怎么看都没有找到可以让一个男人对她痴迷到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特别出色之处,不禁有些不服气的道: “既是女儿身,叶姑娘再穿这身,怕是有些不妥吧?不如换身衣服,再出来与我坦诚一见?” 叶离枝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陛下稍等。” 从她对待自己的态度来看,安如晦应该是把什么都告诉了她。 所以……这是要看看自己究竟有哪里长得漂亮,能够让安如晦‘执迷不悟’到再也看不到别人了么? 可是爱情要是如此肤浅…… 那就不值得被那么多人歌颂与神往了。 叶离枝怀揣着满足熊孩子的无理要求般的心态,转身去了内室换衣。 再出来时,已是一身标准的女子装束——上身一件乌金云绣衫,腰下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一对儿金累丝灯笼耳坠坠在通透小巧的耳垂边,乌云般的鬓发中,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摇。 凤凰?! 白练眼眸一眯,明明已经知道这种象征性的首饰代表了什么,仍是不死心的问道: “你是他的……皇后?!” 叶离枝款款来到安如晦的身边,低头看向自家男人,笑道: “是啊。不过这身份于我来讲,毫无意义,只要能够陪在他的身边,无论以何种身份,我都愿意。” 安如晦忍不住抬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无声的宣告着她在自己身边、心里至高无上、无可取代的地位。 这种开诚布公后、无需谨慎的亲密,令人莫名的安心与愉悦。 白练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种牺牲自己成全爱情的做法,于她来讲,还是太过无法理解与接受了。 要知道,赤艳可是女权为尊的国都,对于女人来说,她们非但不需要成为男人的附属品,恰恰相反!男人才是她们的附属品! 为了留在对方身边而心甘情愿的委屈自己的做法……与她退而求其次的以可以不成亲,只需和她生一个继承人的要求比起来,简直要卑微到尘埃泥土中去了。 不管谁能做得到,反正白练承认自己肯定做不到。 ——哪怕她现在对于安如晦正处于狂热的迷恋、该是盲目的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的时期。 “好吧,你赢了,”白练耸耸肩,道: “不过,别以为说几句煽情的话就可以打动我,你的皇帝陛下已经答应过我,只要让你同意将他借给我生个孩子,他就愿意和我生,怎么样,要不要和我来比一场?” 白练知道,想要让对方能够‘忍痛割爱’,单单只是口头上的请求是不可能会实现的,而金银财宝又不可能会让富庶强盛的一国之后动容,所以她才抛出这个决定——比赛。 这更是一种变相的激将法——在自家男人面前对情敌示弱,想必一定会被自家男人看不起的吧? 叶离枝有些意外安如晦竟会答应这种事……不过么,应该是笃定自己肯定不会把他借出去,才敢大胆的提出的吧。 她抿唇一笑,毫无惧色的傲然迎战道: “好。不过,比什么?” “嗯……你会下棋吗?” 叶离枝神色微动,迟疑了下,才应道:“……会。” 但这份迟疑落在白练的眼里,立马就成了对于自己棋艺不精的顾虑,她窃喜一阵,又大度的摆摆手,道: “我们公平一点,若是你对于下棋了解不深的话,可以拒绝,我再换一种比试方式。” 听在叶离枝的耳朵里,对方说的倒更像是‘换一种鄙视方式’。 好吧……看来女皇陛下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她并不介意这种误会继续下去,呵。 藏好嘴角的一抹坏笑,叶离枝在侍婢新搬来的圆凳上坐下,面前的书桌上,很快摆好了侍婢送来的棋盘。 叶离枝做了个‘请’的手势。 白练自小就学习各种技艺,可谓琴棋书画、刀枪剑戟,文武双全,样样精通! 她有着十分的把握能够赢过叶离枝。 捻起手边的一枚白子,白练信心满满的走出第一步,然后抬头看向叶离枝。 就见对面的女子身姿挺直,垂眸看了她棋子的落点一眼,略一沉吟后,才捻起自己手边的一枚墨玉制成的黑子,夹在白皙修长的两根玉指之间,缓缓落在自己看中的地方。 没了‘叶公公’这个身份的束缚,她的动作神态间,竟是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华美端宁。 与她这位霸权在手、高高在上的女皇陛下比起来,亦是不遑多让。 不愧是……大焱的一国之母。 885.第885章 此恨绵绵,可有绝期 白练微微抿紧唇瓣,再次捻起一子,果决而迅速的走出第二步。 就这样,两人你一步我一步,很快,棋盘上黑白错落,大片大片的开始对对方进行大肆侵吞。 “这……” 安如晦看着很快被黑子吃的七零八落的白子,不由微微皱眉,这棋局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白练性子率直,行事果敢,在布阵上也多有体现,宛若一把开了刃的钢刀,单刀直入,无畏无惧。 与她勇往直前的‘傻憨直’比起来,叶离枝这边的黑子就显得高明的多。 她先是进行悄悄布阵,牺牲一小部分的黑子引敌方入境,然后再进行包围与毫不留情的吞噬! 而且她的阵法十分灵活多变,令人……防不胜防。 这不是……?! 不是凤情一手独创的困龙阵么! 一局下来,白练出乎意料的——惨败! 她瞪着面前的棋盘,像是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拍桌道: “三局两胜,再来!” 再来还是她输,而且输的一次比一次惨。 叶离枝都不忍心再去看她的脸色了,收回手,干咳一声道: “女皇陛下谦让了。” 谦让? 这种时候她谦什么让?! 白练看着她那副娇柔温婉的模样,不敢置信,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在棋盘上会如此雷厉风行、不给人留任何余地的抓住每一次适合进攻的时机,让白子全部‘丧生’于她早就布置好的圈套之下…… “你!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让我误以为你的棋艺没有我高,让我与你下棋,然后轻而易举的打败我,是不是?!” 叶离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黑子,笑道: “药无贵贱,愈病者良;法无高下,契机则妙。严格来说,我对于下棋的了解恐怕远不及女皇陛下来的多,只是掌握了赢取它们的技巧而已。怎么,女皇陛下想要赖账,不肯愿赌服输么?” “才不是!”白练乃一国之主,言而无信可是大忌,因为那将失信于百姓。 想到一个绝好能够与心上人诞下一个孩子的机会就这样白白的飞了,她不禁懊恼的嘟囔道: “早知道,就和你比别的了,哪怕是跳舞也好啊!” 听到这话的叶离枝与安如晦对视一眼,心里闷笑到快要抽筋—— 哪怕换成比舞,她还是一样的会输的惨惨的啊! 年轻的女皇陛下啊……真是……太天真。 “既如此,那么女皇陛下答应我的条件,是否也可以兑现了呢?”安如晦别有所指的问。 在叶离枝没有回来之前的谈话中,他已经坦然的提出想与赤艳合作、但不与她成亲的倾向。 对此,赤艳女皇大方的表示:等他的心上人回来,自己与她比试完之后,无论输赢,都会答应他的请求。 “当然,”女皇不愧是女皇,很快从失落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恢复成惯常的威仪与大气,洒然一笑,道: “我本就没有打算与安如瑾合作,否则也不会随意寻了个借口将他驱逐出境了。他可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与虎谋皮,就要有牺牲于虎口的觉悟,我可不想拿赤艳万万千千的子民去冒险。但是,因为你的出现,让我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先不与你们提出联手意向,以此来与你谈条件,让你嫁给我,或者娶我也行,谁知……哎,罢了,这大概就是命吧。” 安如晦和叶离枝双双松了口气。 “不过么……”白练转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眼睛盯着叶离枝,嘴巴却是在对着安如晦说道: “要是你哪天厌腻了她,请一定要把我当作下一个考虑的人选哦!” 不会有那一天的。 安如晦温润一笑,道: “承蒙女皇陛下厚爱。女皇陛下容清德茂,相信会有更好的人选在不远的将来等着您的。” 这是连一丁点的希望都不肯留给她么? 虽然已经决定不再纠缠,但感情这东西,又不是炉中的烟,哪能说散就散。 白练黯然神伤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道: “耽误了你们这许多时日,实在是不好意思。日后那安魔头若是胆敢去犯,大焱陛下尽管开口,我赤艳,必当尽心竭力,与大焱等诸国一起,打他个屁滚尿流!” 安如晦与叶离枝也跟着站起身来,笑道: “一言为定!” 白练用力的点点头,最后依依不舍的看了安如晦一眼,这才旋身离开。 在女皇陛下热情款待又难掩伤感的送别宴后,叶离枝等一行人终于大功告成的踏上了回程的马车。 颠簸劳顿了一路后,繁叶掩映下的大焱都城看起来是那么的可亲又可爱。 安如晦下了车,刚准备牵着叶离枝回寝宫好好睡上一觉,却见听闻他们回宫的良公公一脸惊惧灰败,踉踉跄跄的朝着他们奔了过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 良公公跟了他那么多年,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鲜少见到他如此失态的样子,安如晦不由面色一肃,沉声道: “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事了?” 叶离枝疑惑的眼神也投了过去。 良公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颤声道: “回陛下,大、大皇子……被安如瑾那个魔头……给拐走了!叶大将军火速派人去追,可是已然来不及,去的人……都给安如瑾的人给炸死的炸死、杀害的杀害了!” ……死寂,一片的死寂。 叶离枝身体猛地僵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的开口道: “你、你是说……他……那个该死的魔头,拐走了御儿?!” 良公公抽抽噎噎的点点头。 叶离枝双膝一软,险些瘫软在地。 “枝儿!” 安如晦及时扶住她,将她圈进自己怀里,强忍住满心的愤恨与哀痛,转头厉声问向良公公道: “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怎的你到现在才告诉朕!” 良公公被他陡然暴涨的怒火震得浑身一个哆嗦,颤颤巍巍道: “是……约莫十天之前了,”想了想,又哭丧着脸道: “奴才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快马加鞭赶往赤艳通知陛下,但未想到陛下与娘娘居然已经启程回宫,那负责送信的人大概恰好与陛下错过了!” 886.第886章 滴血认亲 原以为胜利在望,可没想到,到头来竟是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安如瑾对他们夫妻俩堪称恨之入骨、仇恨似海!他们夫妻的孩子落入他的手中,可想而知会是怎样凄惨的下场。 那是他们第一个孩子,还未能好好的疼爱几日,便因天如而送去了条件艰苦的边疆,现在,竟连他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么? 叶离枝的思维已经被疼痛彻底吞没,泪如雨下,趴在安如晦的怀中,嘴里无意识的喃喃道: “御儿……我的御儿……是娘害了你……都是娘的错……” “说什么傻话!”安如晦大手抚上她的后脑勺将她摁入自己的怀中,阻绝了那令人疼痛欲碎的声音,闭上眼睛,儿子那张童稚懵懂的小脸不期然的浮现在脑海,清晰刻骨,鲜活的仿若就在昨日。 他还想等他再长大一些,将他接回来,教他读书写字,舞刀弄枪。 他还没有唤过他一声父皇,唤过叶离枝一声母后。 怎么能这么没了……怎么可以就这么没了! 浓郁的铁锈味在舌尖漫溢开来,混乱的思绪渐渐消停下来,安如晦重新睁开双眼,只是眸中再不复以往的亲善温和,寒光凛凛,布满了一片杀伐之气。 他问: “安如瑾……拐走御儿之后,还做了什么?” 良公公一愣,认真的想了想,道: “没……没有再做什么吧……” 奇怪,安如瑾做什么,还会跟他们报告一下吗? 要是对方就这智商的话,现在早不知跟阎王爷喜相逢多少次了。 安如晦的眉头却是稍稍舒展了些。 按照他三弟那尿性,如果想要对安景御下手,一定会大肆宣扬,以乱了他们的心,再趁虚而入。 可是他要是什么都不做,这就有点蹊跷了。 是想等着拿安景御做人质,逼迫他交出大焱,还是……别有目的? 不管怎样,既然安如瑾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就至少可以证明,他们的御儿现下应该暂时还算安全。 安如晦定了定神,沉着下令道: “即刻写信给大夏、长平、苍国以及赤艳,让他们开始准备,准备围剿那个天下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良公公精神一震,立刻应道:“是!” 此时,凤国,凤帝曾居住过,后来又被外来者强行入侵霸占的华丽皇宫内,一个三岁的小奶娃正站在一张黑漆嵌螺钿小几后,看着摆在小几上的那碗清水,清澈的凤眸中显出几点疑惑。 在他的对面,则站着一位白衣飘飘、面容冷峻的男子。 男子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这只粉嫩的仿佛一捏就出水的小生物,眸中有审视、猜疑以及……一丝爱怜。 他道:“开始吧。” 一旁的丁洵赶忙呈上一把匕首,讨好的道: “主子,我瞧着这位小主子也长得有些像您呢,据带他回来的人说,自从落入我们的手中后,这位小主子不哭不闹,一路上就安静镇定的很,单从这点来说,就与主子有着七成相像!” 安如瑾哼笑一声,道: “他最好祈祷他真的是我儿子,否则……我会让他的爹娘后悔将他生到这个世上来。” 唰—— 安如瑾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在那只盛着清水的碗中滴入了一滴自己的血。 然后走过去,抓起安景御覆盖着一层薄肉的绵软小手,毫不留情的也割破了他的手指,在碗中滴入另一滴鲜血。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小家伙下意识的抽缩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大喊大叫,或是大哭大闹,而是等安如瑾松开他的手,迫不及待的去观察碗中的情况时,默默的把手抽了回来,将那根受伤的手指塞入口中。 ——舅舅教过他,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他是男子汉,所以,不能哭。 碗中的两颗血滴开始游移、碰撞,最后,融合。 “融了!”丁洵立刻激动的大叫起来: “它们真的融了!这位小主子真的是您的儿子!” 安如瑾万年冰霜覆盖的脸上也现出几分喜色,转头看向含着手指、面无表情的安景御,声音因惊喜而难掩颤抖的道: “好……太好了。你娘当初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把你给生了下来!” 说完,不经过安景御的征求,就一把将他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后站了起来。 丁洵适时的拱手道贺道: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属下第一眼见到小主子,就觉得和主子您有着莫名的相似了!那大焱皇帝性情温和,待人温善,见人三分笑,小主子的气质却与他迥然不同,却是和主子您有着几分神似,那时属下就在想,这小主子真正的爹爹,是不是另有其人了!” 安如瑾心里熨帖,难得给了他一个笑脸,道: “当然。当年那个女人为了算计我,不惜连自己也搭了进去,才有了这个孩子,而大哥又是个烂好人,哪怕那女人怀的不是他的种,他也不舍得打掉的,所以,我的御儿才有幸在今日与我父子相认啊!” 安景御趴在他的肩头,没有说话。 当年,在安如瑾看来,叶离枝的确是有和他同过房,就连后来怀上孩子的事也不是作假。 但是,真相却是只有怀孕是真,与他同房却是假! 而安景御的父亲——也就是安如晦,与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身上流的血,当然会有一半一模一样了! ——因此他们叔侄的血能融在一起,一点也不奇怪。 至于气质…… 呵,安景御从小就被送到了叶宏霖的身边,由他抚养长大。 叶宏霖自从被甄氏算计过之后就性情大变,再不是以前那个憨厚可欺的男人,反而变得心狠手黑、杀伐果决,这点上与安如瑾不谋而合,所以教导出来的孩子当然不可能与安如晦一模一样。 也怪不得安如瑾在见到这个孩子的第一眼,就有种与自己格外亲近的感觉了。 他原本只是想将那两个仇人的孩子撸来当作辖制他们的筹码。 却没想到一个意外发现,让他彻底改变了主意。 如果这个孩子是他的,那么叶离枝和安如晦肯定也不会因为孩子而任由他去摆布,更何况,既是自己的亲骨肉,他又怎舍得去利用折磨他呢? 887.第887章 自食恶果 因为叶离枝的算计——当然,在安如瑾看来这个算计应该是叶若虚干的,导致他再也不能人道,所以对于安景御,安如瑾当真是一下便疼爱到了骨子里去。 这是他的继承、他香火的延续啊! 他抱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松开了他,转头打量着那张与他一样表情匮乏的小脸,真是越看越觉得与自己相像,不由声音放柔,诱哄般的低语道: “御儿……他们都说你叫安景御,既然这个名字不错,再加上你应该早已习惯,爹爹也就不给你换了,其实,我才是你真正的爹爹,只不过你娘嫁给了别人而已。唤我一声爹爹来听听,如何?爹爹以后一定会好好疼你、爱你的。” 安景御从嘴中抽出已经不流血的手指,低头看着那道被匕首割裂开的伤口,一声不吭。 安如瑾自然也看到了,连忙吩咐丁洵道: “去,拿些伤药来给御儿敷上!” 又转头对着安景御软声道歉道: “对不起,爹爹这也是迫不得已,以后,爹爹再也不这样对你了,好不好?” 安景御抬头看他,一脸懵懂与茫然。 安如瑾原本期待的眼神渐渐冷却下去……不过望着他一无所知的小脸,又什么谴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何必去为难一个屁都不懂的稚子,来日方长,只要他待他好,相信不久的将来,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爹爹一定会被他所接纳的。 *** 事关重大,接到大焱来信的几国国主火速秘密前往大焱,商讨战事,等计划定下后,再下令发兵。 在夏国国主前往大焱的马车中,除却夏国的皇帝大人与皇后娘娘外,还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身穿华服、美的不似凡人的男子熟络的搭着竹一青的肩膀,笑嘻嘻道: “多谢大夏陛下的顺风车了。等收回凤国,我凤扬王定滴水之恩涌泉报,感激大夏陛下这些时日以来的收留和照顾。” 竹一青谦虚笑道: “哪里哪里。凤扬王名扬天下,能与之结交,亦是朕的荣幸,王爷何须如此见外?”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另一边,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义姐而兴奋的坐不住的霍水正拉着慕容浅心絮絮叨叨,道: “姐姐要是再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上次还要多亏了有你了,不然的话,姐夫可能就因此而死翘翘了!等到了大焱皇宫后,你一定会成为姐姐的座上宾的!” 在去给安如晦寻找解药灵草的途中,慕容浅心与叶离枝结识。 不过对于叶离枝,慕容浅心还是了解甚少,还是在来到夏国以后,不时听闻霍水提起她,才渐渐对于这位叶姑娘有了一个丰满的认识—— 对方是个好人,与大焱陛下历经千难万险才走到一起。 而她干了什么? 她现在或许已经拆散了两人!严重的伤害了对方! 慕容浅心越听内心就越是愧疚,暗悔不该屈服于凤情的淫|威之下,干笑着应道: “是、是吗?我……我哪里配……” “咦?怎么不配?你可是姐夫的救命恩人、姐姐的大恩人啊!你放心,姐姐和姐夫绝对是知恩图报的人,等你去了就知道了,嗯?”霍水拍着胸脯保证道。 “呃……好。” 可她哪里还有脸去见他们。 不过去将挂在叶离枝身上的药石摘下,兴许是她现在所能做的、唯一的补救了。 每次接到哪位国主即将到达皇宫的消息时,安如晦就会前去宫门外,亲自相迎。 这次他们迎来的正是竹一青等一行人。 凤情率先撩开车帘,等车里的两位姑娘先下去后,才侧身一让,让竹一青下车,自己最后跳了下来。 刚一抬头,便见到了站在高大的宫门外的安如晦……身后的叶离枝。 对方身穿一袭款式简单的烟云蝴蝶裙,明艳的阳光下,难掩苍白的脸色与微微红肿的双眼。 他心思一动,跟着竹一青和霍水走到安如晦的面前,趁着双方寒暄的时候,悄悄溜到叶离枝的身边,关切的低声问道: “怎么,是你家夫君欺负你了吗?怎的一双杏儿眼都哭成了烂桃子?” 他还以为是药石发挥了作用,导致两人感情破裂,叶离枝正在为此而神伤呢! 可是,不对啊…… 那药石的作用是让叶离枝讨厌甚至于恨对方,既然都恨了,又怎么可能会为对方而伤心、而流泪呢? 正疑惑间,却听叶离枝开口,冷冷道: “凤扬王很希望我与陛下不和吗?” “啊?呃,不……没有,”凤情有些意外于她对于自己过于冷淡的态度,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 “那,你……这是何故?” 安如晦只将几位国主召来,说是备战,却没有告诉任何人,究竟是因何而突然要对安如瑾开战。 叶离枝深吸了口气,眸中隐约又有泪光闪烁,声音瞬时变得嘶哑,慢慢道: “御儿……被安如瑾拐走了。” 怪不得! 怪不得这个一向以坚强著称的小女人会将如此脆弱的一面毫无防备的展现在外人面前—— 不是不想防备,而是已然心伤到了无法掩盖的地步。 凤扬王顿时心疼的要命,恨不能把人一把搂入怀里好好安慰一顿。 不过当着安如晦的面,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当下大敌当前,要是他们内部先乱了的话,那岂不是正好给了安如瑾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机会? 所以凤情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向叶离枝的眼光变得愈发柔软。 他轻声道: “莫要担心,御儿……我一定会帮你好好儿的带回来的。” “不用了,”叶离枝却是冷淡的拒绝道: “我自己的事,不劳烦凤扬王操心。” “你……” 没等凤情搞明白她这究竟是怎么了,那边厢,竹一青已经和安如晦寒暄完毕,众人各自上了车马,准备回宫。 凤情只得按下满心郁闷,敷衍的对着安如晦拱了拱手后,便带着慕容浅心重新上了竹一青的马车。 临上车前,慕容浅心回头看了明显精神萎靡的叶离枝一眼,眼眸闪烁了下,咬咬下唇,胸腔中再次被内疚盈满。 叶姑娘,请再等一等吧,我一定会将你脖子上的药石取下来的! ——哪怕那个可恶的凤扬王并不同意! 888.第888章 你,离我远点 霍水是唯一没跟着竹一青乖乖上车的人,她像只小跟屁虫似的黏在叶离枝的身后,跟着她去了安如晦这边的马车中。 “姐姐,刚才见你跟凤扬王在聊就没有打扰你,他都和你说了什么啊,怎么我看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呢?” 闻言,方才没有注意到她的动向的安如晦也跟着望了过来,目带询问。 “没什么,”叶离枝无力一笑,道: “只是御儿丢了,心情一直很低落而已。” 安景御的事安如晦刚刚也同竹一青说过,不过霍水的怒气还是再一次被狠狠挑起,挥拳道: “哼,别让姑奶奶我抓到那个连孩子都下手的混蛋,否则,我一定会把他的肠子从肚子里扯出来,打成蝴蝶结!” “噗咳咳——” 叶离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点见到凤情后,莫名想起一连串与他有关的糟糕往事的糟糕心情也稍稍缓解,转头看向这个总喜欢为别人打抱不平的开心果,脸上终于绽出一抹真心的笑意,道: “愿你早日梦想成真。” 迎客,自然是要设宴的。 晚膳时,竹一青一行人被请到了安如晦的饭桌上。 霍水抱着叶离枝的一只胳膊,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她的身边。 而叶离枝另一边坐的是安如晦。 见到这一幕的凤情眼珠一转,来到了霍水的身后,拍拍她的肩膀道: “哎,浅心叫你过去。” “啊?浅心姐姐?有什么事?”霍水回头,不解的问道。 凤情耸肩:“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她不就知道了?” “哦……” 霍水一头雾水的起身,去找慕容浅心了。 然后凤扬王就大大咧咧的占据了人家的位子,在霍水的地方坐了下来。 叶离枝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但脸上原本的笑容很快消失殆尽。 安如晦看了凤情一眼,又望了望被凤情搞的满头雾水的霍水跑去又把慕容浅心搞的满头雾水,微微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还需多说什么呢?就算凤扬王长出三头六臂,也绝不可能动摇他与叶离枝的感情。 所以这点幼稚的小把戏……就随他去吧。 开胃的小菜过后,一道道主菜也随之上桌。 凤情见安如晦这次没有给叶离枝夹菜,还以为两人之间真的是出了什么问题——实际上却是叶离枝这几日心情不好,根本什么都吃不下去,安如晦便让御膳房特地给她做了菜粥,能喝完这碗菜粥,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凤扬王不知道啊! 所以他趁虚而入道: “枝儿想吃什么,我给你夹好不好?” 叶离枝捏着勺子,搅拌着自己眼前的菜粥,对他的殷勤讨好置若罔闻。 那没有表情的侧脸看起来异常冷艳而疏远。 凤情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该不会,慕容浅心那个小丫头片子做的药石……根本就没有效果吧?! 他却忘了,那药石根本不是针对某个人而做的,而是无论见到谁,都会起作用! 除非…… 除非叶离枝和这个人的情谊,已经深厚到不会被任何不堪的回忆所烦扰的地步,药石才会彻底的失效! 但凤扬王明显不在与她‘情深意厚’这个范畴之内。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凤情竟也不气馁,拾起筷子夹了一块她最爱吃的鱼肉过来,仔细挑净了鱼刺后,便欲要往她的小碟中放。 叶离枝却是将自己的小碟往后一拖,斜眸看向他,毫不客气的拒绝道: “不要。你的筷子脏了。” 脏……了…… 脏…… 了?! 从来没有被人嫌弃、只有被人奉承的凤扬王一时之间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恰在此时,纤细的脖颈间,随着叶离枝的动作而无意间暴露出的一截红绳闯入了凤情的视野。 他如醍醐灌顶般的醒过神来,一拍大腿,明白了! 是这颗药石,一定是这颗药石搞的鬼! 他拼死打败巨蟒夺出灵草救下安如晦的一条小命,叶离枝感激他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会嫌弃他呢? 想通这点的凤扬王顿时如绝处逢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 却见叶离枝一推面前的碗筷站起身来,略带抱歉的对桌上的人道: “你们且慢慢吃,我有事,先失陪。” 安如晦明白她的意思,大概只是没胃口想回去歇着,便道:“我陪你?” “不用,”叶离枝对他清浅一笑,如瞬间绽放的雪白梨花,瞬间敛尽了世间所有的美好与芳华,语气亲密道: “陛下留在这里陪客人就好,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女儿的。还有,记得少喝点酒。” “嗯,都听你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闲话家常中,满满的都是温情与蜜意。 凤情恶狠狠的盯着叶离枝脖子上的那颗药石,又转头,恶狠狠的瞪向慕容浅心,凶狠无比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明晃晃的质问: 看你丫研究出来的这个破药石,对安如晦没用,怎么就只对他有用! 看到这一幕的慕容浅心,却是感到对于叶姑娘的那份罪恶感减轻了一些,垂首低咳了一声,假装没看到凤扬王能够吃人的眼神。 想不通叶离枝明明戴着药石,却要对他和安如晦差别待遇的凤情坐立不安,胡乱扒拉了几口,便随意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了。 慕容浅心有些担心——担心凤情一气之下对叶姑娘霸王硬上弓,因此没坐了一会儿后,也跟着找借口离席。 桌上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霍水皱眉道: “姐姐和凤扬王……” “没什么,他们之间清清白白,你不必多想。”安如晦镇定的坐在原位,淡淡道。 “可是……” 竹一青笑着安慰自家老婆道: “可是什么?难不成你还不相信叶姐姐的为人么?” “我当然相信姐姐了!”霍水当即拍桌叫道,随即又担忧的道: “可是,我却不相信那个凤扬王的为人……不行,我要跟去看看!” “哎——” 没等竹一青的尔康手伸出来,霍水已经蹦下圆凳,一阵风似的刮出去了。 竹一青摇头失笑:“还是这么急性子啊,让大焱陛下见笑了。” “哪里,”安如晦看着霍水一离开就开始变得心不在焉的竹一青,叹了口气,道: “不如我们也跟着去看看吧。” “……啊?” 889.第889章 遇到对的你,用了错的方式 堂堂两国国君尾随两个小娘们去听人家的墙角,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可当真的去听了后才发现——这种事还蛮有趣的。 屋里,叶离枝正抱着女儿慢慢的来回走动,嘴中轻哼着一首不知名的小曲儿,悦耳动听。 凤情果然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她的住处,进门后看到这副一大一小相处和谐的景象,‘咣当’一声,一只特大号的醋坛子当头盖下,将他活活套在了其中! 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 “好啊……你和他,居然连第二个孩子都生了?” 叶离枝脚步一顿,头也不抬的回到: “他是我的夫君,我为什么不可以为他生孩子?” 凤情气结:“你忘记他以前都是怎么对你的了?” 凤情就不信,身为一国之主,主宰一国人生死的滔天权势在手,那安如晦会只甘心要她一个女人! 后宫就算没有佳丽三千,那三妻四妾,总归是少不了的吧? 而这,就是对于自己女人最大的伤害! 叶离枝和安如晦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他无需追究,他只要知道,但凡是夫妻,绝不可能一路走来顺风顺水,就对了! 可他却不知道,安如晦和叶离枝感情差点分崩离析的那段日子,早就过去了。 现在再是想起,也不过只是笑谈。 叶离枝脚步未停,漫不经心的应道: “别光顾着说别人啊,那您呢,凤扬王?您对我,又是怎样的呢?” “我?”凤情指着自己的鼻尖,不解的道: “我做什么了?我对你,可自始至终,都是一片真心!” 叶离枝弯腰轻笑一声。 “真心?是啊,是真的一心想要毁掉我。还记得在凤国那段日子吗?您为了把我留下,不惜请来天医,压制了我所有的记忆,还给我的陛下送去一个与我相仿的死人……天呐,我简直不敢想象,当他看到一个面目全非、气息全无的我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是怎样的伤心欲绝、心痛欲死! 而我呢?我那时在干嘛?在被你欺骗你才是我的夫君的情况下,与你卿卿我我!凤情啊凤情,人都是自私的,我无从责难你什么,可自私总要有个限度,你这不是自私,根本就是恶毒!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点的愧疚心虚吗?” 她转头看他,眼神森冷而幽深,充斥着说不出的怨与恨! 飞扬跋扈的凤扬王在她的咄咄逼视下,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嗫嚅道: “你……我、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不明白,凭什么我对你,不比安如晦对你爱得少,你却偏偏只选择他,而不选择我!” 叶离枝勾唇一笑,一字一字道: “因、为、我、不、爱、你。” 这句话如利箭般,笔直的戳进了凤情的死穴。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不能承受一般的低语道: “不……你不要这样说……”弧度优美而狭长的眼眸一厉,身形如风,转瞬间便来到了叶离枝的身后,抬手就要去抓她脖颈上的红绳。 叶离枝觉察不对,扭身一躲避开了他的手,扬声呵斥道: “怎么?凤扬王求而不得,又要来强的了?哼,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妄图控制别人的把戏,还没有玩够么!上次用银制的锁链锁住了我,这次想用什么?用绳子将我绑起来带走吗?” 充满怀疑、憎恶、与戒备的杏眸直勾勾的盯着他,好像她所面对的不是一个爱她至深的男人,而是一头没有人性、随时会发疯发狂的洪水猛兽一样。 凤情的一只手僵在半空,整个人也如石化的雕像般,在这样的注视下,久久不能动弹分毫。 叶离枝趁机抱着女儿朝着房门的方向缓慢又谨慎的倒退而去。 “等等……” 叶离枝不耐又警惕的问道:“怎么?” 光彩照人的男人好似一夕之间变成了熄灭的烛火,怀着最后一丝死灰复燃的希望,涩声道: “你……你脖子上的那颗缘分石,可不可以还给我?” “好啊,”叶离枝一手托住女儿,另一手毫不留恋的从脖间生生的将红绳连同着缘分石扯下,恩断义绝的道: “它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当然可以还给你。而且,同时也代表着你我的缘分已尽。劝凤扬王少生事端,多注意养生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毫不犹豫的转身,带着女儿扬长而去。 被无情抛回的‘缘分石’在半空中滑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被对面的男人随意一抓,便拢在了他的手心。 当初千辛万苦的让她戴上,如今又被她轻而易举的摘下。 从一开始,她对于自己的馈赠,就是毫不在意的吧。 ——无论是爱,还是别的什么…… 可是就算摘下了又如何呢? 她已经亲口说了不爱自己,她的选择早已证明了一切! 只有自己,自己这个傻瓜,还在自欺欺人的奢望着上天垂怜,能够给他一次机会——哪怕只有一闪即逝的一次!让他能够获得与心爱的女人长相厮守的机会。 ——机会倒的确是有,他也努力的去抓住了,可是有跟没有却没有什么两样,因为——次次落空,每次都是给了他希望,又让他陷入绝望! ……为什么要让安如晦发现那具尸体是假的,继而亲自去凤国寻找叶离枝? 为什么要让叶离枝的记忆恢复? 为什么这颗药石明明有用,到现在为止,叶离枝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安如晦的身边? 凤情蓦地握紧拳头,坚硬的药石硌得掌心生疼,然后化为齑粉,一缕一缕的自指缝间溜走。 他低头,摊开手掌,那上面除了一层薄薄的粉末外,什么,也没剩。 早在叶离枝惊喊着凤情要对她用强的时候,躲在外面听墙角的安如晦就按捺不住的蹦了起来,一手摁在腰侧佩剑的剑柄上,誓要冲进去将那个还想着要对别人的老婆欲行不轨的猪头狂砍一顿! 余下的三人中,霍水果断跟随,竹一青当然是自家老婆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毫无原则,就这么任性。 只是三人刚刚起身,柔柔弱弱似一只小白兔般的小神医却展臂挡在了几人面前,试图力挽狂澜的低声道: “别去。凤扬王他……是不会伤害叶姑娘的。” 890.第890章 动心易,死心难 安如晦凤眸一眯,眼中杀气四溢,看在对方曾救过他一命的份儿上,没有粗鲁的将人推开,耐着性子问: “你?你拿什么保证凤情不会对枝儿下手?” 霍水也着急的劝道: “是啊,浅心姐姐,那个凤扬王是好是坏你真的了解吗?万一你被他迷惑,一时糊涂,将会害了姐姐,到时候,追悔莫及啊!” “嘘——” 慕容浅心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众人道: “你们听——” 屋子里激烈的痛斥声已经结束,有急促的脚步声朝着门边传来。 几人立刻做贼心虚的闭上嘴巴,一个挨一个快速的向走廊另一边奔去,转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片刻后,几双窥视的眼睛从拐角处的墙后偷偷摸摸的探出,看到的,却是叶离枝抱着小公主朝着走廊另一边快步离去的背影。 见她无恙,安如晦、霍水、竹一青都松了口气。 慕容浅心笑容微苦,道: “瞧,我说的没错吧。” 霍水将手从剑柄上撤下,好奇道: “可是浅心姐姐,你怎么知道那凤扬王一定不会伤害姐姐呢?” 慕容浅心回头看了安如晦一眼,轻轻道: “因为……他如大焱的陛下一样深爱着叶姑娘啊。纵使他有千般计谋、万般手段,也不舍得伤叶姑娘一根毫毛的。” 霍水想了想,皱皱鼻头,道: “哼,是吗,我怎么觉得他不像好人来着?他要是真的爱姐姐,那就应该成全姐姐和姐夫,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扰姐姐的生活,给她带来麻烦和痛苦!” 慕容浅心深吸了口气,垂下眼帘,似是不敢直视着安如晦的眼睛说道: “那如果叶姑娘从一开始爱的就是凤扬王,大焱陛下您……会心甘情愿的主动退出,并再不出现在叶姑娘的身边,打扰她与凤扬王的生活吗?” “哎呀,姐夫一定会的啦!”霍水拍拍慕容浅心的肩膀,信心满满的道: “姐夫可不是那个凤扬王,霸道自私,一点儿都不考虑姐姐的感受!姐夫啊,可是位真正的正人君子,一旦姐姐心有所属,一定会放手让她幸福的啰!” 大夏国主有点吃味的瞥了自家老婆的姐夫一眼,暗自检讨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不‘正人君子’的事儿。 安如晦却是没有急着附和霍水的话,而是薄唇微抿,眸光变得沈远起来。 假设叶离枝爱上的人是凤扬王? 不,他连假设都不想假设! 纵然他为人处世、行事作风都比凤扬王来的正直的多,可当真那一日降临在他的头上时,他却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够理智的行事。 就算他的做法及不上凤扬王的卑鄙无耻,也断然不会如霍水说的那样光明磊落、慷慨大义。 所以他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 “我不知道。” 慕容浅心倒并不意外他的答案,而是轻声道: “那么既然自己都无法确定可以做到的事,又何必去苛求别人做到呢?凤扬王纵有千般不好,他爱着叶姑娘的那份情意,却是无错的。我只希望诸位在动手之前,能够稍稍的体谅他一下,在动手之后,能够稍稍的手下留情,好吗?” “这……” 霍水眉心微皱,疑惑道: “浅心姐姐,你怎么为那个一心觊觎姐姐的家伙说起话来了?你、你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色迷心窍了吧!” 唔,老实说,那个凤扬王倒是真心长得不错,算的上是人中极品,她这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浅心姐姐会被他所迷惑,也是情有可原的啦! 慕容浅心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失笑着摇头道: “才没有,而是……” 而是在她呆在凤情身边的那些日子里,真正见识到了一个人是如何对另一个人时时挂牵、念念不忘。 要不是因为这样,哪怕她再怕凤情,也不可能与他狼狈为奸,制下药丸,拆散叶姑娘与大焱陛下! 但是如今看来,她似乎真的做错了。 就算用药力拆散了大焱陛下与叶姑娘,让凤扬王得偿所愿,这样虚假的幸福,又能维持多久呢? 只愿凤扬王能够早日醒悟,做出对三个人都好的正确决定吧。 次日,苍王陛下驾到。 安如晦遣人请凤情过去一道用膳,凤情却是回绝了前来传话的宫人,独自坐在窗边发呆。 事实上,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经足足一夜了。 宫人无奈退下,没过一会儿,慕容浅心便捧着一个托盘慢悠悠的过来了。 托盘上放着几碟小菜、一只酒壶和两个酒杯。 她将托盘放到凤情身边的深褐色四脚桌上,在桌对面坐下,没有催他吃点东西,而是道: “咱俩喝一杯,如何?” 凤情转头看她,从表面上看,他并无任何异常。 但是只要用心观察,就能看到他眼中密布的血丝,以及深藏在眉宇间的深深疲惫与迷惘。 要让一个人认识到自己所做的事都是错的,并全部承认并接受,其过程,就像蝴蝶从蛹中蜕变和挣脱一样的痛苦与艰难。 慕容浅心微微吃了一惊。 这是个多么骄傲的男人啊!哪怕当年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仍在死亡的重压下从容不迫、无畏赴死! 哪怕后来遇到了她这位妙手神医,亦从未因为求生和痛苦而向她哀求或示弱分毫。 现如今,他却被一个人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伤成这样。 强悍果决如凤扬王啊……在爱情面前,亦是同样脆弱的不堪一击,与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迷茫。 凤情捏起被斟满的酒杯,力不从心的一笑,道:“好啊。” 那笑容依旧能够魅惑众生,却又虚幻如梦,像水中月一般,探出指尖轻轻一碰,也就碎了。 慕容浅心的心忽然无法遏制的抽疼起来。 她端起酒杯,连与对方碰杯都来不及,仰头一口便全部灌进了嘴里。 瞬间!辛辣的液体直冲脑门,让她没等好好品尝这人生中第一次喝的酒是个什么滋味儿,就迫不及待的扭头喷了一地。 “哈哈……” 凤情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开怀一笑,整个人终于有了几分鲜活气儿,悠闲的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循循教导道: “酒可不是那样喝的,要细品慢咽,方能尝出其中的甜。” 891.第891章 王爷威武 “甜?!” 慕容浅心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抬头不可思议的瞪着他。 这玩意儿……又苦又辣,到底哪里甜了?! 凤情低低一笑,感慨道: “没尝过苦,又怎能品出甜来呢?这酒,就和一个人的人生一样,自以为全是艰辛——为生存,为生计。可当回过头来细细品味一下,就会发现每一段的艰辛之中,都会有一小段极其美好的回忆,如蜜糖般令人回甘无穷。而正因为它的甜美与难得,所以才会更加令人上瘾,令人欲罢不能吧。” “哦……” 慕容浅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有些抱歉的道: “对不起啊,本来还想和你喝一杯的,不过这味道……这味道我实在承受不了,所以……你还是自己喝吧。” 听说借酒可以消愁,喝醉了,兴许他心里的难过和痛苦就会少一些吧……单纯的小神医如是想到。 凤情却是不必抬眼,就能看得穿她那点小心思,有些自嘲的道: “别妄想了。酒虽然可以将人暂时的麻痹,却不能真的帮人消减半分的痛苦。而我凤扬王,又岂是只会逃避的懦夫?” 他复又将酒杯放下,站起身来,一尘不染的衣角在低空中划出一道潇洒的弧,道: “走吧。” 慕容浅心连忙跟着站起,傻傻的问: “去、去哪儿?” 凤情头也不回的应道: “去迎接苍王陛下。” 此时,得知叶离枝新添小公主的苍王苍漠,正兴致勃勃的坐在桌边,对满桌的美味佳肴全然不顾,专心致志的望着窝在叶离枝怀中,自白色的轻纱下露头的软软嫩嫩的小娃娃,一脸新鲜。 他的大焱话经过一段时日的苦练之后,已经能够说的很流畅了。 因此好奇的端详了一会儿后,便抵挡不住如此可爱的小生物的诱惑,十分恳切的请求道: “她……可以给我抱一下吗?一下,就一下就好。” “当然。” 叶离枝简单的指导了他抱婴儿的几点要领,然后毫不吝啬又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女儿交给了他。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苍王陛下险些被触手的柔软吓得浑身僵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弄疼了她,心中牢记叶离枝嘱咐的几点要素——一手托住后脑勺、一手托住小屁股,抱的时候不必用力,只要让她枕在臂弯里就可以了。 等到小东西终于安安稳稳的落入他的怀中时,苍王陛下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要知道,就连上阵杀敌时,他都不曾这么提心吊胆过。 但看着小东西乖巧的躺在他的怀中、睁着一双黑亮的眸子懵懂的看着他时,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便油然而生,顿时觉得为她做什么都值了。 苍漠目不交睫的盯着小东西看了一会儿,忽道: “这天又不冷,为何将她裹得如此严实?” 叶离枝将她抱进来时,苍漠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除却身上穿的小衣服外,小东西从头到脚还被罩了一层细纱似的东西,等到进得这屋子里来时,那白纱才被往下扒了扒,露出头脸。 听到这话的安如晦目中闪过一丝痛楚。 叶离枝却像是已然接受了这个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温声解释道: “她……胎里带病,太医说,不能见风。” 苍漠的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低头重新看向怀中这个瓷娃娃一样面容精致又可爱的小女娃,很难想象病魔居然这么早的就缠上了她。 她是如此之娇小、之脆弱,该怎样承受与抵抗病痛的折磨与侵袭? 静默的立在房间门口、不知看了多久的凤情不禁在心里冷哼一声—— 这孩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都拜她娘最爱的那个男人所赐? 不过……罢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算操再多的心,人家不愿意领情,又能怎样? 倒是那个苍王陛下…… 凤情又专注的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对身旁的慕容浅心低声道: “看到了吗,同样是喜欢她的男人,对我就是敬而远之,对另一个,却是亲近有加啊。” 慕容浅心轻轻的咦了一声,惊讶道: “难道苍王陛下也……?” 她刚才也在全程围观叶姑娘和苍王的互动,却并未从中发现什么,不过对于凤情的话,她却是深信不疑,不由小声的嘟囔道: “还不是你自己作死……” 凤情眉梢一扬,坏笑着问: “你说什么?” “啊?没、没有……咳,别让人家等急了,咱们赶快进去吧。” 慕容浅心率先迈步,抢在他的前头进了房间,只是小碎步越走越快,活像后头有狼在追似的。 不出几日,与大焱交好的国主们陆续到齐,众人开始商讨作战计划。 因为凤国早先被安如瑾占领,并进行肆无忌惮的屠戮和扫荡,导致凤情手底下剩下的人不多,再加上这些人在凤情‘死’后去了夏国,误以为主子已经阵亡的他们经不住时间的考验,纷纷在夏国落地生根、成家立业了,导致凤情重伤愈合后再去寻时,只剩下了两万人愿意追随。 凤情也并未在意——群龙无首,这件事错在他,在没了主子的情况下,自己另谋出路,岂非人之常情? 回去的时候竟然还有两万人马在不离不弃的以‘凤扬王手下’的身份活动,才是让凤情最为吃惊和感动的地方。 如今,这两万人马却成了一块烫手山芋。 放在前锋军里冲锋陷阵吧,有让人家凤国先去送死的嫌疑——要知道,这两万人马要是没了,凤国就等于成为了无主之国,等打败安如瑾之后,凤国岂不是要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放在中军吧,又怕凤情因叶离枝的事对安如晦怀恨在心,趁机捣乱——中军可是一支军队的心脏与命脉,万万马虎不得! 放在后备军吧,就太大材小用——凤扬王亲自培养出来的军队,会是一群乌合之众吗?当然不会!所以放在这里未免有杀鸡用宰牛刀的嫌疑。 思来想去,众人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地方用来安插这支凤国的军队,最后索性抛弃对于战术安排的考虑,直接找去凤情,询问他的意向。 凤扬王倚靠在椅背上,看着满桌的国主们,以及那掩藏在平静脸色之下的为难,语出惊人道: “我看,我就不参加这场战争了吧。” 啥、啥?! 赤艳女皇掏掏耳朵,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后,才迟疑道: “我怎么记得,安如瑾现在占据的地方就是凤国——你凤扬王的地盘呢?敌军夺走你的家国,事到临头,你却退缩,不想夺回来了?” 说着,美眸中隐隐闪现几分鄙夷之色。 长平国主花弄影附和道: “对啊,凤扬王做下如此决定,敢问……是为了什么?” 凤情邪魅一笑,字正腔圆的道: “因为我怕死。” 892.第892章 比比谁更卑鄙 名扬天下的凤扬王会怕死这种鬼话大概只有鬼才信。 安如晦心知肚明他只是在找借口,却不戳破,只道: “既如此,那便不参与吧。” 他只当凤情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那两万人马,要知道,等凤国复国以后,仅仅凭靠这两万人马,是很容易成为别国觊觎的肥肉的,本来人就不够用,凤扬王怎么舍得再让自己的人为了报仇去送死? 更何况,安如瑾的仇人又不止凤扬王一个,他大可不必出这个头。 其余几人也很快想通这点,对视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不过损失两万人马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安如晦拿着凤情画给他的凤国地图——这张地图不仅标注详细,还特地画出了进攻凤国的几条最佳路线,想要让竹一青还给他的十万大军打头阵。 想当初夏国内乱,为了让新上位的竹一青坐稳屁股底下的那个龙位,安如晦特地给他留了十万兵马。 现如今,竹一青不仅将兵马如数奉还,还利用他们在夏国入驻的那段时间内,将他们培养成了数一数二的精兵队伍,以报答大焱陛下对他的援助之恩! 没想到赤艳女皇却是第一个提出异议,挑着柳眉的眉梢,霸气道: “首批派出的人马是为了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细,大焱陛下这样安排,未免浪费人才,不若就交给我们这些小女子吧,我保证不会让大焱陛下失望。” 她嘴里自称‘小女子’,但无人敢真正瞧不起赤艳的女兵,这样的任务交给她们,足够可以放心。 安如晦想了想,道:“好吧。”随后在地图上的某处轻点了点,道: “我会想办法将敌军引出,在此处率先一战,至于这场仗具体要怎么打,就全权交给女皇陛下去安排吧!” 赤艳女皇信心满满的粲然一笑,拱手道: “多谢!” 没出几日,安如晦便下诏书讨伐安如瑾那个杀人无数的大魔头,遣御史细细的列举出他所犯下的罪状,大肆宣扬,以抢先动摇对方的军心。 与此同时,一封战帖也翩然落在了安如瑾的书桌之上。 丁洵略带不屑的将大焱下的战帖读完,恭敬的放在安如瑾的面前,道: “一帮不自量力的东西而已。自以为来几只阿猫阿狗组成的联盟就能打败主子?呵,简直是白日做梦!还扬言要‘为民除害,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我呸!就凭他们?别笑掉人的大牙了!” 转眼又想起下属曾前来禀报过的事,咬牙切齿道: “而且,那大焱皇帝还让人到处张贴主子的罪状,意图抹黑主子,真是罪该万死!主子,不若我们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继而一统天下吧!如何?” 安如瑾抬手在战帖落款处那抹鲜红的大印上细抚了下,夙怨仇恨一同涌上心头,不禁冷笑道: “好,好啊。我原本还想逐个击破,让大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时,再一举拿下。没成想大哥居然能拉拢到这么多的帮手,倒是我小看了他。不过,也无妨,一起上就一起上,且看我如何将他们一网打尽吧!” 丁洵傲然一笑,躬身道: “主子当初研制出的火药大杀四方、所向披靡。现如今,又在火药的基础上制造出各种各样威力极强的武器,对付他们,还不是小菜一碟?” 安如瑾淡淡一笑,算是认同了他的话,下颌微抬,流露出几分自负与狂肆。 “既然大哥说我做尽坏事,荼毒百姓,那他率领他人对我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弟赶尽杀绝,就是忠义之道吗?” 丁洵虎躯一震,连忙道: “主子英明!属下这就将大焱陛下欲要残害手足之事散播出去,安定军心!” 安如瑾满意一笑,道:“去吧。” “太过分了!” 霍水‘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一张小脸气得通红,愤愤然道: “那个安大魔头当真丧心病狂,什么鬼话都能编的出来!姐夫当初哪里为了皇位要置他于死地了?就算有,也绝对是他先动手的!又哪里在他出逃之后,杀了他的母妃取下人头挂在皇城门口意图将他引回了?当谁都跟他一样毫无人性啊!还有什么一直派人对他赶尽杀绝,逼迫的他不得不研制火药与之对抗,纯属放屁!哦,还说什么火药秘方早就被姐夫偷走,姐夫私底下派人利用火药灭掉很多小国,却栽赃在他的头上,实则都是姐夫的阴谋……我天!这安大魔头不去说书真是枉费人才了,这想象力……也是没谁了!” 叶离枝放下茶盏,看了眼自她的掌心底下为中心呈蛛网状向四面八方裂开的桌面,无语道: “呃……小水,你手不疼吗?” 霍水将桌面拍得啪啪响,不满的叫道: “姐,我在说正事儿,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你可知安魔头散播出这些谣言后,会不会害的我们的人军心动摇、不能齐心协力的一同抗敌了?” “当然有在听,”叶离枝淡然的笑容沉冷下来,叹气道: “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战争,二分之一看兵力强弱,二分之一看战术计谋。开战之前想办法让对方的人自乱阵脚是一种战术,至于百姓和底下的人究竟更相信谁一些,就要看各自的煽动能力了。安如瑾的谎话无从考究,我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辩驳,只能听天由命。” “他杀了那么多的人,反过来诬陷在我们头上,而我们只能‘听天由命’?”霍水气得头顶冒烟,暴走道: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将他的谎话戳破,让百姓们见识到他丑恶的真面目吗!” 叶离枝摇头,又安抚她道: “不必担心,这点小把戏还对我们造不成什么伤害,等真正开战之后,方能见真章。” 霍水哼了一声,满脸不甘。 开战的日子转瞬就到,而在那之前,赤艳女皇就已经遣了一名女将率人去安如瑾派出的先锋军的必经之路上埋伏。 安如瑾力求要先给对方来一次巨大的威慑和打击,因此将威力最大的几种武器都带上了,人马也是点了足有五万之多,大大出乎先锋军该有兵力和规模。 但就在他悠闲的品着小酒、听着小曲,安心的等待着胜利的消息传回时,一个噩耗却如晴天炸响的惊雷一般,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所派去的五万先锋军,在未达到目的地之前,已然全部失踪,连人毛都寻不见一根了。 893.第893章 好春光 “混账!” 安如瑾直接将手中的酒杯甩在了丁洵的脸上,怒不可遏道: “失踪是什么意思?整整五万人马,说没就没,你耍我?” 丁洵还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啊!这……这件事属下也是一头雾水,待派人再行查探之后,定会给主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还不快去查!” “是、是……” 顾不得抹去洒在脸上的酒水,丁洵忙不迭的应声,揣着满肚子的惊疑与不安退下了。 话说,在安如瑾派去的先锋军尚且行在路上时,某夜休憩,大军暂且歇息在了一处密林中。 夜深,风起,有袅袅轻雾自林间漫起,如梦似幻。 负责守夜的士兵起初并没有在意,只当是自然景象,但没过一会儿,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便自雾中传来,有轻盈的脚步声踩踏着地上的枯枝败叶,悉悉索索,有倩影在雾中影影绰绰、若现若现,如妖魅鬼怪般不可捉摸。 守夜的士兵们这才大吃一惊,连忙朝天放出一炮,震天的炮声立刻惊起了全军的人!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有敌人夜袭?敌人呢?在哪儿?” 正当一片枕戈待旦的大老爷们被惊醒后纷纷抄起武器从营帐中钻出时,看见的,却是不是身穿夜行衣、手持利刃前来突袭的敌人,而是…… “卧槽……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其中一个小兵揉揉尚且酸涩的眼皮,梦游似的低语道。 就见从那大片的轻雾后,袅袅婷婷的步出许多……许多……许许多多穿着清凉、姿色各异、身形曼妙的女子,她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像暗夜的狐媚般,穿行在无边的密林之中。 “这……” 军师自中军帐中走出,见此情景,顿生警惕,来到主将身边道: “将军,这其中,恐怕有诈。” 主将能被安如瑾委以重任,自然也不是一般的男人,闻言更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顿时一个激灵,拔剑高喊道: “众将士听令!” …… “众将士听令!” …… “众……我|日你们祖宗!本将军在下令你们都聋了吗!” 主将被毫无反应的众人气了个半死,飞起一脚就将不远处的一个两眼发直、痴痴的望着林中女子的副将给踹翻在地。 那副将吃痛的大叫了一声,骂骂咧咧的转头一看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顿时吓得不轻,连滚带爬的来到他的脚边道: “将军?将军饶命啊……” 主将恨铁不成钢的道: “去,和张、孙、刘几位副将各率人马,前去拿下这些女子。此时正值交战之前的关键时期,来者肯定不善,所以,格杀勿论,听到了没有!” “啊?啊……听到了听到了……” 眼见着主将的一只脚又要抬起,副将连忙抱住他的小腿一连声的应着,不过目光却总是控制不住的朝着那群美女那边瞥去。 要知道,男人一旦入了军,就要受到诸多管束,什么不能饮酒,不能随意回乡探亲,更不能近女色,且在军中一呆就是好几年,兄弟们早就憋坏啦! 现如今,一下出现了那么多的女子……且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经人家出身,简直像是在火上浇了一勺油,让他们怎么冷静镇定的下来? 所以这位副将在接到命令之后,还没走到半路,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要去干什么了——因为那群女子已经大大方方、毫无戒心的走进了这群男人之中,娇声媚语的同这些士兵们攀谈起来: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位小兄弟生的好俊呢~”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我们好无聊的,留下来陪我们姐妹们玩一玩,好不好啊?” 别说是他们这群饥渴了很久的恶狼,就算是正常男人,在这番言语撩拨下,也要酥了半边身子! 被‘有幸’选中和美人搭话的小兵们已经晕晕乎乎的只会说‘好好好’了。 军师大急,对主将道: “谁人若是胆敢叛变,杀无赦!” 主将眯起一双精光四射的眼,恍惚中居然看到有的美人身后竟然拖着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登时瞠大双目,万分不敢置信的低头揉了揉眼睛。 军师见主将没有回应,追问道: “将军?” “你、你看……” 他伸出一指指向那些美人,颤声道: “她们、她们该不会真的是狐媚子化身而来,魅惑世人的吧?” 军师哭笑不得,无可奈何的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却同样也看到了被美人们‘藏’在身后的、一条条毛茸茸的残影。 “啊!”他立刻失声的叫了起来,又马上害怕的抬手将自己的嘴巴狠狠捂住——跟突袭的敌军比起来,还是妖魔鬼怪更为可怕,身体不由朝着主将的方向凑了凑,压低声音颤颤巍巍的道: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半夜的活见鬼……真是日了狗了。 “小哥哥,来呀~” 已经有不少人在美人的召唤下,魂不守舍的跟着走入那片朦胧的轻雾之中。 主将神思恍惚了一下,似是自言自语的道: “莫非,这不过是我的一场荒诞大梦?” “将军?将军你在说什么?我们要赶快阻止他们……将军?” 军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自家主将三魂丢了七魄一样晃晃悠悠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 军师想要拦住他,却被他绕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梦呓般的喃喃道: “我一定是在做梦,对,一定是在做梦……” 要不然这大晚上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冒出这么多的美人,而且美人的身后,还拖着一条条毛茸茸的尾巴,跟那说书先生说的妖魅夜行、诱惑男子以吸取精气的情节如此吻合呢? 见鬼! 军师见连主将都变得神经兮兮,不由感到大势已去,连忙缩回自己帐中,钻回被窝里蒙住头脸闭上眼睛,暗自祈祷这真的会如将军所说,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怪梦。 但梦总会有醒来的那一刻。 等到第二日醒来时,军师和主将便发现,密林中除了他们两人外,谁也不剩了。 手下人马及大批武器莫名消失……这消息要是传回主子的耳朵里,他们两人将必死无疑! 于是两人胆战心惊的商量了一通后,就果断收拾包袱,相携奔逃了。 894.第894章 未雨绸缪 黑漆玫瑰椅上,斜倚着一位身穿翠绿莎纯裙的女子,女子姿态慵懒,捻弄着皓腕上的嵌宝石双龙纹金镯,姿容绝艳的脸上,波澜不起,漫不经心的听着手下的汇报。 单膝跪在她面前的女将一身黑色劲装,垂首恭敬道: “禀陛下,那安魔头的五万人马,已被我们全部拿下。” “哦?”玫瑰椅上的女子扬唇一笑,并不怎么意外的道: “怎么个拿下法?且细细说来与我听听。” “是!” 于是女将将如何让手下的女兵们精心打扮,穿上特制的、缝有兽尾的衣服,前去诱惑敌军,以及将敌军引入一处山脚下,撺掇他们为能够获得和美人共度春宵的机会而和同伴大打出手时,从山上推下巨石无数,将之活埋,余下的全部斩杀,一个不留的过程,细细的跟自家主子讲述了一遍。 至于敌军的那些武器,当然是运回来给自己人用咯! 赤艳女皇嘲讽一笑,道: “男人……也不就是那样?自以为送上门来的都是艳|遇和便宜,谁能想到,却暗伏杀机呢?” 她从椅子上站起,道: “起来吧,你们首战大捷,等回去后,我自当重重有赏,现在,我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去告诉大焱陛下。” 女将心中一喜,忙道: “谢陛下隆恩,恭送陛下!” 赤艳女皇只派出了三万人,和敌方的五万人比起来,的确是少之又少,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有理由挑起那些男人们之间的窝里斗—— 美人不够,当然只有胜者才有资格抱得美人归咯!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试探,就这样偷偷摸摸的落幕了。 但是好的开始,却不一定就是成功的一半。 接下来的这场硬仗,靠的是兵力、财力、粮草以及武器,谁先把其中的一样耗尽了,谁就玩完了。 所幸长平提供的火药以及大焱本身准备的火药和武器可以让他们支撑好一阵子,最起码在今年过年以前,不用担心安如瑾的人会突破他们的火药防线,带着人马杀到大焱的皇宫里来了。 但是,天公不作美,变故就出现在不久之后的秋季。 秋季,丰收的季节,农民伯伯们辛劳了许久,终于可以有所回报了。 大焱却就在这个时候,闹起了蝗灾。 大片大片的农田中,蝗虫如乌云般沉甸甸的落下,又在吃饱喝足后飞快的掠走,挥一挥翅膀,留下一根根光秃秃的秸秆。 和毋庸置疑、即将来到的饥荒。 得知这个消息的安如瑾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五万先锋军白白消失,让他对大焱恨之入骨!用膝盖想也知道定然是他那金玉其外、坏水其中的大哥暗中使了什么奸计,才让他的人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入了套而不自知! 哼,这下可好,连老天爷都不帮他,在这紧要关头欲断了他的粮草了! 虽说与大焱结盟的几国一定会伸出援手,但是……人家国家的百姓和士兵们就不用吃饭、不用喝粥了吗?就算是援助大焱,也断然不会援助很多的! 这样一来,想要把大焱的粮草耗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而粮草短缺,士兵们吃不饱,肯定就没力气和心思打仗。 到时候,不用他穷追猛打,这些人都会不战而降,或是直接活活饿死。 大哥啊大哥……这下,看你怎么应对! 其实蝗灾的发生早有征兆。 在去年,大焱的夏天格外的炎热,有很多地方已经出现了久不下雨的干旱地带,而‘旱极而蝗’,蝗灾的发生也有迹可循了。 同样的,因为去年的夏天格外的炎热,所以前年冬天特地囤在地底下的冰块卖的特别的好。 卖冰所得来的大量雪花银,一部分被收入国库,还有另一部分,被安如晦派人秘密拿去收购粮多吃不完的人家里的粮食了。 这些事知道的人不少,可是知道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目的的人,却是只有叶离枝和安如晦两人。 直到今日,当各地的饥荒开始陆续爆发,黑心的粮商们趁机将粮价抬成天价时,这些人才明白了皇上让他们这么做,究竟有什么用意。 ——皇上真不愧乃真龙天子,是上天派下来专门保佑他们大焱的神啊! 用卖冰赚来的雪花银变成赈灾银两拨下去,可以遏制粮商们肆意抬高粮价,让百姓们能够以还算公道的价格买走粮食。 而攒下来的粮食,则可以拨给军队,支撑他们继续为国效力。 于是,这场蝗灾,就这样顺风顺水的渡过了。 渡过了…… 过了…… 了…… 丁洵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没敢立刻赶去汇报给自己的主子。 而得知大焱的大部分地区开始爆发饥荒后,底下的人在打仗时都多有懈怠——他们以为,就算不打赢对方,就这样干耗着都能把大焱耗死,所以自然不会再傻乎乎的跑去拼命。 等大焱顺利渡过危机的消息在军中传开后,倒是可以稍稍鼓舞一下士气。 这算是啥?因祸得福? 丁洵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福’。 在自己的屋子中来回踱步了好几圈,丁洵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等到拖到实在不能再拖,再拖就会变成‘知情不报’的罪名时,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前往安如瑾所在的宫殿。 自以为有老天相助的安如瑾正在悠闲的教安景御写字。 小小的娃儿往小几后一坐,就只剩半个脑袋了,所以安如瑾盘膝坐在地毯上,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调整了个合适的高度后,便开始亲自握着他的小手在宣纸上慢悠悠的写写画画。 粉雕玉琢的娃娃安静而乖巧,被迫逼着做这种在同龄孩子眼中看来绝对称得上是无聊又枯燥的事时,竟也不焦不躁,漂亮的凤眸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落半弯蝶般的阴影,清澈的瞳眸随着落笔处游移转动,看起来竟有几分认真和投入。 这副‘父子’和谐相处的‘温馨’画面更是让人不忍打扰。 丁洵硬着头皮走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便深深地低下头,等待承受主子的怒火。 895.第895章 夫妻同心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安如瑾从安景御的小手中将毛笔抽出,上身微微往后一倾,对一旁的侍女道: “带小主子回房间休息,看好他,不要让他乱跑。” 侍女赶忙应道:“是。”然后走上前来,牵起安景御的小手便引着他往门外走去。 等房门一关,‘啪’的一声脆响,安如瑾手中的毛笔当即断成两截。 “确认消息属实?”安如瑾随手扔掉手中的断笔,眼眸犀利逼人的紧盯着跪在眼前的丁洵,问。 丁洵回答的飞快,重重点头道: “是!属下不敢有丝毫欺瞒!” “看来大哥的身边好似有高人相助啊……” 国库里有银子是可能的,但安如晦提前囤下那么多粮食却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毕竟他是皇帝,就算全大焱都闹饥荒,也决计不会饿着他,所以,他还需要提早的囤下粮食以防万一吗? 这一定是有人提前提醒他要这么做了! 是谁?谁这么厉害? 安如瑾越想越是心惊,越是心惊面上就越是冷静,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后,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平淡中带着满溢的阴狠与决绝,道: “传令下去,全军出动,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大焱及其联盟诸国!” 哼,就算那位神秘的人物连他要全力以赴攻打大焱的事都能提早预知又怎么样,他的火药强盛、武器精良都远胜对方,还愁打不过他们?! 丁洵大吃一惊,连忙追问道: “主子说的全军,可是包括了留在凤国境内保护主子的这些人?” “当然!”安如瑾点头道: “这些年咱们降服的小国们也不少,从他们那里搜刮来的兵力和壮丁加起来,虽仍不及敌方的人数众多,但也悬殊不到哪里去,所以全力一搏下,我们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他像是在说服丁洵,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丁洵大急,苦口婆心的劝道: “主子,请三思而后行!别的不说,主子身边的人哪能都走光了?到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那群卑鄙小人趁着主子身边缺人时派人前来偷袭,怎么办?群龙不能无首,求主子收回成命!要下面的人全力一击,可以,但主子的身边,定要留一万以上的人马,否则,属下万万不敢放心!” 安如瑾沉吟了下,不以为意的勾起嘴角,道: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大哥肯定觉得以我的谨慎性子,不会将人全部都派出去,只要没人泄密,那么大哥绝对不会轻易来这儿搞什么偷袭。所以,这些人就算留下,也一定排不上什么用场,不如一并派去打仗,以增加我们的胜算。” 知道但凡是主子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谁也不准多说一个字,丁洵想了想,退了一步道: “那……留五千人,总行了吧?” 安如瑾摆摆手,道: “我的死士一个可以当十个用,留下这一千死士即可,其余的人,你且都让他们走吧!” “这……” 丁洵还想再劝几句,却被自家主子的一个眼刀给砸中,顿时噤声,识相拱手道: “是,属下遵命。” 入秋风凉,摇落了一地的枯叶,叶离枝俏立在枯叶之上,持弓搭箭,对准院内不远处的人型靶子,手一松,‘嗖’的一声,利箭便戳穿了人型靶子的左边肩膀位置。 她莹润的眸中不由涌出几分挫败,从歪七扭八的插了不少被射偏的利箭的人形靶上收回目光,弯腰自地上的箭筒中又抽出一根,重新挽弓搭箭。 瞄准后正欲再次出手时,却觉背后一暖,有人从她身后贴了上来,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分别搭上了她持弓和搭箭的小手,协助她将弓又拉满了一些,连分毫都没有犹豫,瞄准后便果断放手,箭矢飞速射出,携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一下射穿了她一直都想要射中的位置—— 人形靶的心口处。 而那人形靶上贴着的,赫然是安如瑾的肖像画! 有低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轻轻道: “你的仇,我们一起报,好不好?” 早在他贴上来的那一刻,叶离枝就已经通过他身上的香气判断出来人是谁,闻言,淡淡一笑,道: “好啊。” 她放下弓,转身面向来人,任由对方的双手亲昵的搭在自己的腰间,关切问道: “最近那条狗疯的厉害,你一直忙得分身乏术,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提起正事,安如晦脸上的柔色被严肃取代,无奈道: “方才有人来报,说是宫人去给凤扬王送饭时,发现他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见了?!那他的人呢,也都跟着走了吗?” 安如晦皱了皱眉,也有些疑惑道: “没有,只少了五百人和五百匹骏马,看样子是组成一队轻骑军离开了,慕容神医也被留了下来。据我猜测,他应该是回凤国了。现下正值我们与安如瑾交战之际,凤国肯定守卫森严,他之所以只带走这么少的人,为的就是不引起对方的注意悄悄潜回自己的地盘,至于究竟是去做什么,就无人能够知晓了。” 叶离枝眨眨眼睛,快速着消化着这个消息。 当她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为那个肆无忌惮的混蛋担心时,不由吃了一惊,连忙收敛心神,道: “如果你猜对了的话,那我也来猜一猜,他带着五百轻骑回去的话,是为了偷袭安如瑾?安如瑾那么惜命,只有五百人,怎么可能会拿的下他?而且,凤情一开始不是拒绝参战的么,怎么这次却又不再保存兵力,甚至亲自带人涉险去了?” 这点安如晦也很困惑。 像凤情那样的人,诡计多端,聪慧绝顶,没有好处的事儿他是绝对不会去干的。 虽说安如瑾是他的仇人,占领了他的家国还残害了他的百姓,他应该亲自前去报仇没错,但为了以后着想,不出战才是他凤扬王最好的选择。 更何况,虽然不能亲手报仇,但能看着别人帮自己报仇,其结果不也是一样? 那么他带着区区五百人跑了又是几个意思?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对这个恣意妄为的家伙完全束手无策,只得默默的达成共识——随他去吧。 反正腿长在他的身上,他要去哪儿、去做什么,还有谁能拦得住不成?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896.第896章 只要你开心就好 在安如晦的计划中,这场硬仗至少要打三年或以上。 直到某一方彻底溃败,才有完全结束的那天。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详尽的计划和周密的准备,既不焦躁急进,也不懈怠逃避,步步为营、见招拆招的打算跟他的好三弟死磕到底。 但是,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约莫两个月后,失踪多时的凤情回来了。 姿容绝世的男人步履生风,回宫后便直奔叶离枝所在的宫殿而去。 叶离枝正站在一棵杏树下发呆。 自从得知安景御被安如瑾拐去后,她就经常不自觉的陷入发呆状态——太过专注的想一件事,或一个人,总是很容易便出了神的。 她时常在想,是不是上一世的孩子没有顺利降生,又与她一样死的凄惨,心生怨念,所以让她这一世的孩子都与她不得亲近? 安景御早早就被迫送离了她的身边不说,就连小女儿,也在被喜爱她的苍漠频繁前来探望后,果断‘移情别恋’,把苍漠当成了她的亲爹爹一般,一日不见就要哭闹,非要苍漠亲手抱一抱才会乖乖的安静下来。 生来生去,怎么感觉好像都是为别人生的一般? 叶离枝暗自苦笑,正郁闷着,忽听身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下意识的回身一看,却被入目的熟悉面孔给惊呆了—— 凤情?! “你……” 她惊讶的张大嘴巴,无措问道: “你、你怎么回来了?” 多日不见的男人风采依旧,尽管脸上有些脏,身上也有些乱,未经打理的下巴上更是布满了短须,但这样的颓废更为他增添了几分狷狂的魅力,见到她时,如剑尖上的血一样艳的惊人的薄唇微微一扬,嗓音嘶哑而缠绵道: “我回来,是来兑现当初对你的承诺来了。” “什么?!” 叶离枝不解眨眨眼睛,就见对面的男人迈开长腿,往旁边横跨一步,露出了身后的手下以及……手下怀中抱着的孩子。 叶离枝第一时间就失声喊了出来:“御儿?!” 趴在手下怀中的小孩大概是一路被马儿颠簸的太厉害,此时正趴在对方的怀里睡得正香,听到有人唤自己时,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转头回看。 他的娘亲已经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抬手便将他从对方怀里接了过来,紧紧的抱在自己怀里—— 用尽全身的力气。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做过很多不好的事,这个,就当作补偿吧,不用太感激我。” 站在一旁的男人看着她泣不成声的样子,痞痞的说着,而后从自己袖中抽出一条干净的帕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叶离枝抬手接过,不好意思的胡乱在脸上擦了擦,才低声道:“谢谢……” 凤情唇角一扬,转身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干脆利落的走了,好似在体贴的将这久别重逢后的美好时刻完全留给她们母子两个去享受一样。 但是当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房门一关,这个上一刻还神采飞扬的男人便面色一白,捂住胸口跌落下去。 “王爷!” 跟在身后的手下心中大骇,连忙上前扶他。 凤情低头吐出一口鲜血,不在意的抬袖随意擦了擦嘴,道: “去把慕容神医叫来,记住,关于我受伤的事,除了她以外,不得泄露给任何人。” 手下点点头,将他小心的扶到床榻上坐好,才转身,忙不迭的去请神医过来了。 在此次前去凤国与那安魔头的一战中身受重伤的男人无力的倚靠在床头,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方才见到叶离枝的画面,低低一笑,自嘲般的道: “终究是赶回来了啊……” 他还怕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她了呢。 要不是连迈步都感到一阵绵软无力,那个孩子,他会亲手交给她的。 想着叶离枝在见到那孩子后喜极而泣的小脸,凤扬王满足的闭上眼睛,昏睡过去。 然而外头已然闹翻了天。 凤情不仅带回了孩子,还带回了几个消息,已经在回宫的那刻专门派人前去汇报给安如晦了。 这消息有三,第一个就是解释自己究竟去干了什么。 凤国,当然没有谁比凤扬王更加了解,所以凤情早早的就在几个隐蔽的地方安插了几个自己的眼线,用来收集情报。 安如瑾这颗蠢蛋为了取胜而将身边所有的人都派去打仗的消息,也正是这些眼线飞鸽传书告知风情的,所以凤情才点了五百人马,前去后方进行偷袭。 当然人家也不是吃素的,手下的一千死士即便在凤情的‘困龙阵’下,也坚挺的扛了下来,勉强将他们的主子保住了。 不过,困龙阵到底是困龙阵,要不是当初叶离枝将破解之法告诉了安如晦,那凤国以少胜多打败大焱三十万大军都不在话下!所以,他们的‘小主子’没有保住,被凤情抢了过来。 这第二个消息,就是安如瑾那个大傻帽儿居然将安景御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点连聪明绝顶的凤扬王都无法理解,他认识叶离枝这么久,当然知道叶离枝对于安如瑾到底有多么的憎恨,更加了解叶离枝对于安如晦是有多么的深爱——虽然这点他并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那个安魔头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会把别人的儿子认成了自己的种啊? 人傻也要有个限度好吗! 凤扬王在对敌人表示深深地鄙视的同时,也感到了万分的庆幸—— 幸亏那安魔头傻,那小兔崽子才没被他第一时间宰掉,反而平安的留了下来,而且过的很好。 也给了他营救的机会。 看着自己的孩子毫发无伤、顺顺利利的归来,他的娘亲,一定会很开心吧? 于是凤情在得手之后,果断不再多加逗留,快马加鞭的便赶了回来,将那人心心念念的孩子送回了她的身边。 至于这第三个消息嘛…… 那就是很遗憾,安如瑾在这次偷袭中并未受伤。 但是失去了‘儿子’的他,一定会大发雷霆,继而加大对大焱的攻势……而已。 这个,就交给大焱的陛下去烦恼操心吧,嗯。 897.第897章 机不可失! 前线急报一封接着一封如雪花般的飘来。 安如晦连看也不必看就知道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因为自从凤情回来后,急报的内容都不约而同的变成了: 敌军发飙,展开密集式攻击! 所谓密集式攻击,就是不给对方任何喘气、喝水、吃饭的机会,不分昼夜的进行进攻! 雪白的纸片自修长的指间滑落,安如晦抬头,没有意外的看到大开的门口处多出的男人。 对方姿态随意的斜倚在门框上,逆光而立,嘴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不可一世而邪气四溢。 “来做什么?” 微风轻送,送来些许苦涩的草药味道。 安如晦眉尖一动,对着良公公使了个眼色,良公公立刻会意的搬了个椅子过来,对着凤情做了个‘请’的手势。 凤情边走边笑道: “我来给大焱陛下出个馊主意,希望陛下等下不会把我连人带椅子一起扔出去。” 安如晦轻笑一声,道: “先让朕听听这个主意到底有多馊吧。” 大大咧咧的在椅子上坐下,凤情抬眸,打量着这个自从开战后每日都忙的焦头烂额,却依旧温雅从容、风度不改的男人,内心不由升起几分由衷的佩服—— 身为一国之君,可以没有武功,可以不会打仗,但一定要有着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与虚心纳谏择善者而从之的智慧,坐在幕后,统筹全局,让百姓安心,让将领忠心,让朝臣放心,与人敌对时,方能笑到最后。 无疑,安如晦已经做到了,而且做的极好。 天……他在干嘛?承认自己的情敌比自己更好吗? 凤情收回思绪,敛容道: “关于那件事,想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虽然我不知道安如瑾那个蠢材究竟是因为失心疯还是别的什么误将你的儿子当成了他的儿子,但是,这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妖魅的眸中闪烁着不近人情的算计与精明。 安如晦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明白过来,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起来,道: “御儿是我跟枝儿的孩子,不是一枚用来利用的棋子,望凤扬王好自为之,不要再打他的主意了。” “但是他并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不是吗?”凤情惯会拿捏人的软肋,不急不躁的接着道: “这场鬼仗还要打多久,三年,或是五年?我不知道,但可以预见,到时候会死多少无辜百姓,所以它少一天,就可以少荼毒一条无辜的人命。而我们利用了安景御的名义去辖制安如瑾,到时候这场仗提早结束,自然也会有着安景御的一份功劳的,这对于他来讲,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的计划很简单,那就是既然安如瑾以为安景御是他的儿子,他们就用安景御作为筹码,要挟安如瑾去做一些他本不想去做的事,提早结束这场战争! 事实上,只要计划精巧,安景御根本不用出场,只需借用他的名头,对安如瑾来一点口头威胁,足以。 但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去威胁敌人……就算为的是黎民百姓,但是这样的做法也未免显得这个父亲太过卑鄙与无能! 安如晦思忖了良久,才薄唇轻启,道: “我去同枝儿商量商量。” “她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凤情直直的盯视着他,极具煽动性的道: “我尊敬的大焱陛下,难道你不想早点让那个该死的安大魔头束手就擒吗?这件事我们悄悄的来做就好,不必让她知晓,徒增烦恼。而且,瞧瞧,这满桌子的急报都是因为安如瑾因为失了‘儿子’而正在发疯!这正是我们牵制他的绝好机会,不是吗?你尽可以犹豫下去!但是这样的机会,恐怕错过了,就再也不会有了!还是,你想让你的儿子,再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再虏去一次?” 虽然安如瑾误以为安景御是他的儿子,不会对他怎么样,但是,自己的孩子放在死对头那里,跟一块肥肉放在狼的嘴边似的,恐怕是个人就不可能会安心的吧! 安如晦已经受够了那样提心吊胆的日子,闻言,心里已经松动了一大半,嘴上却仍是死鸭子嘴硬道: “可是,三弟虽在御儿的事上糊涂,却并非真的傻子,他有可能会因为御儿而听从我们的指挥吗?” 凤情掸掸膝头衣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失笑道: “哎呀……看来陛下还是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啊,要是陛下真的决定尝试,还会顾虑这些结果吗?毕竟只是试一试而已,成了,我们得利,不成,我们也没什么损失。所以……这个坏人,还是我来做好了!” 被人戳穿心事的大焱陛下也不反驳,顺势反问道: “你?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很简单,我只需给安如瑾写一封信,要他立刻停止进攻,束手投降,否则的话,他的儿子将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剩下的,便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了。” “放肆!” 良公公在一边忍不住斥喝一声,转而对着安如晦义愤填膺道: “陛下,这人一看就是歪门邪道,陛下可千万不要着了他的道!此事虽然对天下人有益,但是一旦传扬出去,将对大皇子以后的声名有损!来日一旦继承皇位,那这些‘旧账’,便会成为隐患埋下,为心怀叵测的贼人们提供不轨的机会!” 是啊,安景御身为他的嫡长子,将来可是继承他的皇位的不二人选。 如果连他这个亲生父亲都‘承认’他不是自己的儿子的话,那等他登基为帝的时候,将如何服众? 凤情低笑一声,道: “想要扭转回安景御的名声,还不简单?只需在事后说……” 说到这里,连凤情自己也卡壳了。 说什么?说安景御的确是安如晦的儿子,只是被安如瑾不小心‘认错’而已? 可是,安如瑾到底为什么会将安景御认错啊! 凤情终于想起了这个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道: “陛下,您的三弟究竟是从哪里得出结论安景御是他的‘儿子’的?只要有个理由,到时候再找出证据驳回这个理由,便足以可以证明安景御出身正统。” 898.第898章 看开 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安如晦本人也很困惑。 从外观上来看,安景御有十分之七长得像他,十分之三像叶离枝,从内在上看,安景御性子安静而乖巧,沉稳又内敛,更是与他这位父亲一脉相承。 除却当初叶离枝的算计外,安景御的身上,还有哪里能让安如瑾‘误会’呢? 至于当初的算计,安如晦心里心知肚明叶离枝和安如瑾之间什么也没有,难道,他的三弟真的把这个‘算计’当成了真的,以为安景御真的是他的儿子? 安如晦特别想从安如瑾的肚子里抓一条蛔虫来问一问,他的好三弟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既然找不到原因,那么这个计划就算顺利施行,到最后也没办法好好收场了,因为得不偿失。 安如晦低头揉了揉额角,轻叹了口气,道: “关于安如瑾为什么会错认了御儿,我的确不清楚,凤扬王且给我点时间,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吧。也请凤扬王在这段时间之内,为大局着想,不要轻举妄动。” 凤情知道现在好几国的命运都握在安如晦的手中,一丁点都马虎不得,也不逼他,利索的起身道: “好。陛下且忙着吧,我先告辞了。” 他随意的拱了拱手,转身便洒脱的离开。 安如晦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炫目的日光之中,黝黑而清亮的眸子中现出几分若有所思之色。 “那凤扬王可真是不择手段,陛下,请您三思,可千万被别他所迷惑!”良公公犹不死心的劝道: “他凤国沦落为安大魔头的地盘,自然着急着要回来,可是,这计划对他凤扬王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却是置其他所有人于不顾啊!陛下!” “至少有一点,他说的对。”安如晦叹息道。 “什么?”良公公认真的想了想,实在想不出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说的话到底有什么可取之处。 安如晦轻轻摇头,却是笑而不语。 几天过后,凤情依旧没有收到安如晦给的确切的决定,不禁有些着急,决定自己亲自再去一趟,问个清楚。 等到达御书房的时候,却被告知,皇上今日下朝批阅完奏折以后,便去了皇后娘娘那里。 尽管侍卫说的很正经,但相爱的两个人待在一处时,总难免做些亲密的事。 想到此,凤情眸色一沉,一语未发的转身朝着叶离枝的宫殿行去。 “其实凤情说的对,这场仗多拖一日,就有无数条性命多牺牲一些。我原先只想着如何稳扎稳打,将胜利的把握提到最高,却是忽略了这最为重要的一点,希望现在悔悟,尚且不晚。” “那么你决定如何?” “我……” 殿外的六角凉亭内,安如晦坐在石桌旁,抱着叶离枝与她耳鬓厮磨、轻柔细语着,只是谈论的内容却并不是儿女情长、你侬我侬,而是动辄能改变万千人命运的国家大事。 秋后的天气一日凉过一日,所以凉亭的四周都围了挡风的木板,木板不高,方便两位主子观景,中间的石凳上铺着柔软厚实的坐垫,石桌上摆着热茶与温酒,还有几碟精致甜美的小点心。 两人就坐在被围起的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没有外人的打扰,没有身份和规矩的桎梏,像一对最普通的小夫妻那样,以最舒服的姿态闲话家常般的谈论着家事国事天下事。 凤情走到一处假山后,便停了脚步,望着不远处凉亭内的两人,没有急着上前,也没有让谁去通报,而是眯起眼睛,眉心紧锁的专注观望着亭中两人的一举一动。 “王爷?” 凤情抬手,制止了手下出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坐在安如晦大腿上的叶离枝正低着头不知与他说着什么,秀气的小脸上很快露出明显的担忧之色,抱着她的男人见状,温柔的微微仰头,在她嘴角落下轻轻的一吻,哪怕相隔甚远,那安抚与爱惜的意味依然浓烈到连他这个局外人都感受得到。 稍稍分离后,叶离枝眉宇间的忧心之色未褪,脸上却已经悄然绽出一抹甜甜的笑容。 如春花般灿烂,却如利剑般剖开了凤情的胸膛,直钉入心脏! 天寒风凉,凤情心中的妒忌与不甘却如野火一样,在四肢百骸迅速的蔓延开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 跟在他身后的手下深知自家主子的那点心思,担心的偷眼瞧着他,生怕一个不注意他便会做出点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谁知,对方只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便旋身朝着来路返回。 咦? 手下微微吃了一惊,暗道:这不是自家主子的风格啊,主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他赶忙跟上,走出好一段路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王爷,您不是喜欢那位叶姑娘么,怎么……” 凤情停下脚步,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后,抬头望天,一向低沉有力的声音变得如游丝般飘渺而不可捉摸,道: “你想要我怎么样?” 手下还以为他指的是见到方才的那幅画面时要怎么样,压低声音道: “刚才大焱陛下也在,主子自然不便上前。不过,依主子的聪明才智,总会能抓到机会的不是么?叶姑娘是人,但凡是人,都会有弱点,主子只需抓住对方的弱点,便一定能够将人给抢过来!” 手下握拳,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给自家主子打气。 凤情自嘲般的轻笑了一声,如画般的眉眼间好似被一支无形的笔点染上了几许难言的疲惫,道: “明知不可能却还要放手一搏……这样的机会,我已经抓过很多次了,可惜,从来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所有的心机都是徒劳,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也许,我真的不是那个她命中注定的人。” 手下惊愕的张大嘴巴,难以置信这样自暴自弃般的话语,会是从自家主子——这个一直以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这……” 良久,手下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时候的主子应该需要安慰几句,忙道: “王爷放心,王爷一表人才、风姿无双!哪怕得不到叶姑娘,相信以后也不缺比叶姑娘更加漂亮、聪明的女子来喜欢王爷的。” 是啊,他从来不缺女人的喜欢,他的以后还很长。 可是像这样,如此费尽心机的去得到一个人,却是再也不会了。 那些浓烈的、绚烂的、美好的、极致极爱的感情,能够好好的体会过一次,此生也已无憾了。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爱的如此之深,如此之真,那个所爱的人教会他的,却是无论再怎么心痛与不舍,都要放手。 他终于学会了选择放手。 899.第899章 谢谢你懂我 手下说完之后,见主子仍是仰着脸一动不动,心里‘咯噔’一声,惊疑不定的猜测着,主子他……该不会是…… 哭了吧? 然而浑身都充斥着难过气息的男人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脆弱,收拾好心情后,便毅然决然的重新迈开步伐,朝着属于自己的那条路大步迈进。 “你真的决定要走?” 叶离枝窝在安如晦的怀里,仍有些不敢确定的问。 紧紧地抱着她的男人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和充实,享受的闭上了眼睛,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轻轻的点了点头,道: “嗯。既然想要速战速决,那就要到前线去,观情势而定战略。而且,御驾亲征可以大大的鼓舞士气,说不定咱们的将士一鼓作气,就将对方给拿下了呢?” 叶离枝闻言,却是从他温暖而厚实的怀中挣扎了出来,转头,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深深的注视着这张自己深爱的俊颜,深吸了口气,道: “你要走,我不拦你,就如我要走,你亦从来没有拦过我一样。但是,答应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好吗?” 他首先是大焱的一国之君,而后,才是她的夫君。 她不可能用儿女私情困住他,让他左右为难,平添烦扰。 所以,不是她不想对他说一句真心实意的挽留,而是不能说。 但是安如晦懂她,懂得这句看似豁达的大方放他走的话背后,藏了多少的不舍与忧虑。 怎么可以这样善解人意呢? 怎么可以这样戳人心窝子呢? “有你这样的妻子,我怎么舍得独自先走呢?”安如晦抬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脸颊在她的手心里蹭了蹭,语气笃定的许诺道: “如你所说,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与你白头偕老,一起抚养孩子们长大,再一起看着孙儿们承欢膝下的。” “拉勾。” 安如晦看着伸到眼前的小指,笑着抬手勾住,黑白分明的凤眸中柔情满溢,美丽到让人窒息,随着她的动作摇了摇后,并未急着将手收回,反而反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怎么也不舍得放开。 安如晦要御驾亲征的事,如第一颗在这片大地上爆炸的火药一样,一下震惊了宫里所有的人! 不过,身为国君,为了百姓,为了天下,这样做,不是冒险,而是本分! 所以,尽管劝他不要去、三思而后行的人一片,有的臣子更是抬出‘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说词来以死相逼,但更多的,却是赞扬他不仅有谋,而且有勇的声音。 况且,他这次去又不是为了逞能,而是为了挽救更多的性命与黎民百姓! 单这一条,就足够那些史官们迫不及待的将他载入青史、流芳百世了。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安如晦都是置若罔闻,专心的准备着出征的事宜。 准备好了以后,安如晦将国事暂且交给几位朝中重臣们共同商议决策,便带着一队由大内高手组成的队伍,轻装简行的打马快速朝着与凤国接壤的边界而去。 临走之前,他既没有偷偷的立下遗诏将皇位传给御儿,交给皇太后保管以保证叶离枝和孩子们即便在没有了他之后依然可以过的很好。 也没有暗自会见某个他觉得可靠的人,好在他不在之后继续代替他照顾好他想照顾的人。 因为他知道,这些小动作一旦被叶离枝发现,只会凭添她的担心和忧愁而已。 所以他走的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带着对她的承诺。 这样的离别无疑给了叶离枝一种错觉,一种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回来的美好错觉。 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来年开春。 来自别国的几位国主都没有跟随安如晦一同前去,不是他们不想去,而是安如晦不让他们去。 要是都去了,被人一网打尽,岂不正好便宜了安如瑾? 于是这几位都成了大焱宫中的长住贵客,负责根据前线传回的情报调动人马和补给粮草,以及制造火药和武器,再源源不断的给边界的将士们送去,成为了他们最为坚实的靠山和后盾。 这日,叶离枝正和几位国主小聚,一边喝茶一边趁机向他们打听边界的情况。 不过,关于战况这几位都是不怎么清楚的,一般来说,都是打仗的人缺什么就会发回急报来通知,再由他们下令派人送去。 至于其他的,那边的人没有多余的精力交代,而他们就算知道,等想好计策再写好让人带回去,这一来一往,说不定那里的局势早就变了,这些计策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所以,几人的回答还是千篇一律的“不知道”“不清楚”。 尽管收到的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叶离枝的脸上却仍是难掩失落之色。 坐在她身旁的凤情看在眼里,强忍着没有出言安慰,看着霍水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不知第几次的柔声安抚着她时,才慢慢的收回目光。 “报——” 几人正相顾无言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急急匆匆的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见到叶离枝,立刻躬身行礼,道: “启禀皇后娘娘,奴才方才听到有人传,说是……” 话到关键之处小太监却反而停了下来,一脸惶恐道: “奴才不知当不当讲,还请皇后娘娘提前恕了奴才的罪!” 叶离枝的眼皮狠狠一跳。 她身前的霍水最是讨厌别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卖关子,一听这话,立刻喝道: “快说!否则的话,姑奶奶我先治了你的罪!” 小太监深知在座的几位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儿,忙点头如捣蒜道: “是是是,奴才这就说。奴才听别人说,陛下在前面受了伤,已经好些日子了,只是底下的人瞒得太好,才没有泄露消息,不过,那伤势好像一直没见好,到现在为止,陛下恐怕已经难以支撑了……” 叶离枝眼前一黑,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强势袭来,险些让她直接晕倒。 其余几人更是吃惊不已,霍水一把揪住小太监的衣领,将他提的双脚离地,怒声斥道: “一群饭桶!怎么现在才说?!” “噗咳咳……”那可怜的小太监被她过大的手劲勒得喘不上气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断断续续道: “奴才也是刚……刚刚才听说的……” “慢着,”赤艳女皇突然出声道: “听说?那你又是听谁说的?” 900.第900章 流言?怕什么 小太监已经被彪悍的夏国皇后勒得两眼翻白,说不出话来了。 竹一青适时的开口道: “水水,先放下他吧,等他说完再收拾他也不迟。” 霍水哼了一声,‘啪唧’一声将小太监扔在地上,双手叉腰,还没等再说什么,小太监已经忙不迭的爬到叶离枝脚边避难去了。 他抖抖瑟瑟道: “奴、奴才也是听宫里的人说的,如今这件事已经在外头穿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啦!不信的话,主子们可随意再找个人来问问,以验证奴才的话是否作假。” 这里除了关心则乱的叶离枝外,都不是会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蠢材,有了白练的点拨,其余几人更是瞬间恍悟过来。 花弄影嗤笑道: “不过谣言罢了,为的是煽动人心,扰乱我们的内部。我猜,这消息一定是敌方派来的人散播开来的。” “没错!”霍水当即跟着附和道: “姐夫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挂了呢?这一定是谣言!” 她转头,看着脸色仍有些苍白的叶离枝,声音婉转了一百八十度,道: “姐姐,这只是敌人的伎俩而已,姐夫一定会没事的,姐姐再伤心下去,姐夫可就要反过来担心姐姐了!” 叶离枝勉力一笑,像是要努力说服自己道: “是啊,他要是真的出事的话,送来的急报上不会不写,所以,这消息一定是假的。” 霍水用力点头:“嗯!” 几人见她被这捕风捉影来的消息打击的仍是有些精神不振,也没有多加打扰,纷纷识趣的告辞了。 没想到,被聪明人一眼便能看穿的假消息,却很快成了大焱的百姓们深信不疑的真事儿。 等叶离枝再次听人提起这件事时,大焱境内的百姓们已经人心惶惶,甚至有不少人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去别处避难了! 这还不够,别国派来的援军也大受影响,不愿再去边界送死,甚至几位联盟国主身边的人,已经开始奉劝自家主子赶快离开大焱,赶紧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加强防备了! 毕竟,安如晦乃是大焱的一国之君,他要是没了,大焱绝对乱!而大焱一乱,这仗,还有什么胜利可言? 霍水焦急的在叶离枝的房内来回踱步,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忧心忡忡道: “姐姐,这下该怎么办?” 连皇太后都亲自来询问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更别提外面不明真相的吃瓜百姓了! 霍水万万没想到这则虚假消息的影响力居然如此之大,果然三人成虎,谣言害死人么?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们就算躲,能躲到哪儿去?一旦离开了大焱的地界,说不定就跟离开了羊妈妈的小肥羊一样,啊呜一口就落入了等候多时的大恶狼嘴里! 所以,必须想办法制止并消灭这些流言,立刻、马上、刻不容缓! 霍水握拳,恨恨的咬牙道: “姐姐,我们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是啊,”叶离枝从善如流道: “我们的确是时候该出手了,所以……” 霍水眼睛一亮:“所以?” “接下来……” “接下来!” “就为陛下好好的庆一场生吧。” “就为姐夫好好的……庆生?!” 一直在鹦鹉学舌的霍水险些咬断自己的舌头,吃惊的咆哮道: “庆生?!庆什么生?姐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哦,天呐,姐夫生死未卜的时候,姐姐却在宫里大肆庆祝,就算姐夫真的挂了,也会气得从坟里跳出来吧! “是啊,”从谣言的阴影中走出来的叶离枝又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从容、元气满满,笑眯眯的歪着头问道: “再过几日,就是万寿节了,我要为陛下庆祝,有什么不对吗?” 霍水着急道:“可是……” 等等,在这种时候过万寿节,岂不正好证明了她的姐夫人根本没事? 否则的话,皇上‘重伤不治’,皇后可绝没有心思去做这种事的。 霍水心中豁然开朗,拍手叫好道: “姐姐真是太聪明了!这样一来,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这一招真是……真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叶离枝抬手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笑道:“这个‘家’要是乱了的话,他还怎么安安心心的在外面打仗?” 主意一定,宫里宫外都跟着忙活起来。 到了万寿节这天,叶离枝请来皇太后坐镇,召集了所有的朝中大臣,与远道而来的几位贵客齐聚一堂,共同欢庆! 五彩缤纷的烟花整整在焱都的上方绽放凋零、循环往复了一整夜。 那些原以为自家皇上出事,而没有装点街道、舞龙舞狮为皇上庆生的百姓们纷纷傻眼。 他们的确知道今日是皇上的诞辰,可是……皇上不是受了重伤,就要歇菜了吗? 那为何……为何宫中还会如此大肆庆祝? 这皇上的亲娘——皇太后还没死呢!要是没有她的准允,谁敢在这种时候放烟花,那不是找死么? 所以…… 这是不是就说明了…… 总之,万寿节过后,那些本就没打算走,决意与大焱共存亡的人更加坚定了不走的决心,而那些整日危言耸听,怂恿鼓动别人跟自己一起走,说什么大焱的皇帝将亡、大焱将亡的鬼话的人,则如老鼠般灰溜溜的钻回了自己的窝里,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再顶着那张被打肿的脸再冒头了。 但是,安如晦始终没有回来,边界也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传回。 眼看着火药与粮草大量消耗,纵使有几位别国的国主共同在后方坐镇、联手制造火药与提供粮食,也扛不住这样源源不断的往边界运送。 ……还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据可靠推算,再这样耗费下去,不出今年,粮草便会告罄,到时候有再多的火药也是于事无补了。 与她感情最是深厚的霍水感觉屁股底下的凳子上跟长了钉子似的,让人坐立难安,每日往叶离枝那里跑得更勤了。 可是,就算到了如今这种境况,那个当初被姐夫伤重的一则谣言就吓得魂不附体的姐姐,却是依然沉稳镇定,不急不躁。 901.第901章 【大结局】 等你回来 霍水强忍着没告诉她,就连几国之中最为富庶强大的他们夏国的国库都被搬空了三分之二,只沉不住气的第一百另一次拔剑叫嚣道: “姐姐,还是派我去吧,我去把那个安大魔头砍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样不输不赢的干耗下去,没等结果出来,我看,我就要先疯了!” 叶离枝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细瓷茶盏,抬头看她,温和的顺毛道: “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我们就什么都不需担心,相信我,嗯?” 霍水努力平息着胸口翻涌的焦躁,垮下双肩,有气无力的应道: “嗯……” 就在几位国主都开始因为粮草的过度消耗而感到不安的时候,凤情房中的氛围却是迥然不同。 他的得力手下芣苢提议道: “王爷,现下战事吃紧,诸国的粮草又即将告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赶紧离开吧!属下以为,咱们应该先去大焱与咱们凤国的交接处一观局势,哪一方占据上风,就投奔哪一方!等日后咱们变得强大起来,再想办法报仇也不迟!” 假装向敌人投诚也是一种战术,虽然憋屈,但好歹能够保住自己的力量,等日后慢慢变得发展壮大起来,还愁没有机会报仇不成? 那日与凤情一同目睹叶姑娘同大焱皇帝亲热的手下也紧跟着道: “王爷,大焱的陛下现在生死未知、情况不明,正是王爷趁虚而入的好机会!王爷不是心仪叶姑娘么?正好,就趁着这次咱们离开,将她也一起带走吧!只要咱们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相信是不会有人发现的!而且,那大焱的陛下现在正被战事缠身,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根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王爷!” 凤情单手支着额角,斜靠在宽大木椅一边的扶手上,皱着俊眉反省是不是自己以前坏事做的太多,导致他的形象在手下心中,就是一个只会苟且偷生、趁人不备的小人? 见自家主子久久没有回应,芣苢小心翼翼的出声低唤道:“王爷?” 凤情自下而上的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冷意令人心惊。 他凉凉的反问道: “本王的事,何时需要你们来做决定了?” 两位手下立刻诚惶诚恐的垂下头去。 凤情斩钉截铁道: “本王不会走,也再不会趁人之虚、夺人之好了,你们要是没有别的事要说,就退下吧。” 芣苢与那名手下对视了一眼,识趣的齐齐拱手道: “是。” 天色渐暗,屋里却没有点灯。 黑暗中,似乎有谁在痴痴的喃喃自语道: “若是他能回来,我就心甘情愿的退出。但若是他再也不能回来,那我绝对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所有人的心一点一点的被提起,又一点一点的被攥紧。 那些隐秘的奢望,也在一天一天的流逝中,悄然破土发芽,在无人的角落中,茁壮成长起来。 直到有一天。 焱都的城门外,多了一支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伴随着胜利的喜报一起,如春风般席卷了整片大地。 “娘娘,娘娘!太好了!陛下回来了,还带回了不少俘虏呢!怪不得咱们的粮草消耗的那么快,却原来,都喂给那些俘虏了啊!” 心腹宫女喜气洋洋的刚刚闯入房间,话音还没有落地,就感觉眼前一阵疾风掠过,再睁开眼睛时,屋里已经空空如也。 “咦?娘娘?” 站得高就看得远。 叶离枝几乎是一步十个台阶的往上飞奔,身后跟了一群大呼小叫着‘娘娘小心’的宫人们,她却健步如飞,一刻也不想等的跃上城楼,登高远眺。 队伍已经入城,像一条缓缓游走的巨龙。 大约在龙头的位置,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坐了一个背脊如标枪般挺直的男人,似是与她心有灵犀一般,就在她急切的找寻到他的身影之时,抬起头来,遥遥与她四目相接。 一瞬间,那些遗憾、仇恨、后悔……都在再熟悉不过的温柔注视中迅速淡化、消散无踪。 广阔的脑海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他回来了! 叶离枝抬手,紧紧的捂住嘴巴,笑得泪水滂沱。 这世上,总会有个人。 值得你爱了一遍又一遍。 一世又一世。 【正文完】 902.第902章 番外一:落网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安如瑾大败,像块破抹布一样被人扔进了大焱皇宫的天牢之中。 在被关押的这几天内,要吃的没有,饿了只有浑浊的像是马尿一样的东西喝。 更糟糕的是,那些牢役们稍有不顺心,便商量好了似的,一股脑的全部把火撒在他的身上! 那些甩在他身上的鞭子,有粗有细,有蘸着盐水,有蘸着辣椒水,每根都不带重样儿的! 要不是安如瑾人被精铁所制的沉重锁链捆在了十字木桩上,这些狗杂种早就成了他的剑下亡魂了! 可惜,虎落平阳被犬欺,任由他吼得再大声,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不痛不痒,挠挠耳朵装作没听到也就过去了。 原本距离称霸天下只有一步之遥的天下霸主,就在一群狗杂种夜以继日的折磨下,很快变得两颊凹陷、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狼狈不堪。 安如瑾知道,他们敢这么对他,一定是上头有人授意。 不过,虽然这种折磨令他有些难以忍受,却还不到崩溃的地步,就这样慢慢的死去,倒不失为一种‘享受’的死法。 这日,好不容易咬牙忍受过了一顿带着倒刺的鞭打,安如瑾刚刚有了喘口气的功夫,却听牢门外的甬道上,由远而近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安如瑾神色一凛!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他被扔进这里的时候,所经过的牢房中都是空空如也。 所以,这些明显不是他所熟悉的牢役们的脚步声,肯定是来找他的。 果然,不多会儿,牢门外便多了一高一矮两抹身影。 高的那个问:“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矮的那个答:“放心,我自有办法让他死的最惨。” 安如瑾不屑的冷哼一声,想着最惨的刑罚也不过就是凌迟处死而已,这些日子以来,他身上早已伤痕累累,也不差那么百八千刀了! 外面的那两人说完,牢役也正好打开了牢门,将他们恭恭敬敬的迎了进来。 “好久不见,三皇子殿下还过的好吗?” 叶离枝欣赏着眼前人落魄的样子,堪称愉悦的问。 安如瑾才懒得理会她的明知故问,抬头,阴桀的目光自脏乱的发间迸射而出,近乎急切的问道: “我儿子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叶离枝一愣,显然没想到他这种人居然也会如此‘情深意重’。 倒是安如晦先她一步应道: “他很好。”看着安如瑾瞬间放松下来的神色,又淡淡的补充道: “可是,三弟当真以为御儿是你的儿子?” 安如瑾冷笑一声,道: “大哥,我知道你想落井下石,痛打我这条落水狗。不过,用这种方法,不觉得太幼稚了吗?御儿他当然是我的儿子,亲的!我可是亲自滴血认亲验证过的!” 千古谜题终于解开,却原来,安如瑾是因为这个才把安景御错认为了他下的蛋。 安如晦微微一笑,迎着对方炫耀又挑衅的目光,声音温和的道: “虽然很不想打击你,但为了让你等下死得明明白白,我就实话告诉你吧。你我同是父皇所出的儿子,身上流的一半血自然也是相同的,你的血能和御儿所融,委实不算奇怪。” “不可能!”安如瑾咆哮着反对道: “御儿就是我的儿子,就是我的!我当初可是和叶离枝同过房的!没错,就是站在你身边的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当然,这种事她大概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呵呵!可怜的大哥,恐怕到现在还被这个女人蒙在鼓里吧?哼,她虽然并不爱我,但当初为了算计我,可是下了血本,连自己也搭上的!而御儿,也正正好是在那个时候怀上的!所以,这个孩子,一定是我的!” 叶离枝粉拳一紧,恨不能一拳打爆眼前这颗猪头! 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挑拨她和安如晦的关系,真是劣性不改,禽兽不如! 自家老婆被人骂的狗血喷头,身为她的亲亲夫君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安如晦豁达笑道: “她算计你,一半是为了她自己,还有一大半,是为了我。所以,就算那时她真的把自己搭进去了,我亦不会嫌弃她分毫,依旧会将她视如珍宝。况且,她还并未真的和你同房,那次造成你的错觉,真是不好意思。” 安如瑾眯起眼睛,不善的问: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所以为的‘同房’,都是一种香的功劳。那种香在吸入之后,会让人产生幻觉,陷入沉睡,醒来后,便误以为自己真的经历了一夜春宵,其实,不过是一场虚无的春梦而已。当然,三弟要是不信我,无论我怎么说都是徒劳。不过,可以请三弟想想,枝儿那么恨你,你觉得,她还会忍辱负重的与你同房吗?” 安如瑾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话看向叶离枝,发现那双正在瞪视着他的杏眸里,当真没有一丝温度可言,仔细一品,更是品出了种种厌恶与憎恨。 他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要、要是安景御真的不是他的儿子的话……那他在将人抢到手后,放着仇人的儿子不杀,反而还当作自己的儿子宠爱有加,算什么?算个笑话吗! 而且,要是早知道安景御不是他的儿子,哪怕是将那小子当作人质,以此来要挟他的大哥,那么这场仗他完全可以不战而胜! 就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害的他满盘皆输! 而且更为操蛋的是,这个失误,还是他自己造成的! 安如瑾越想越是后悔,瞪向面前两人的眼神几乎可以在对方身上烧出了个窟窿来! 深呼吸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找回理智,咬着牙根儿、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那安景御的性子,为何不随大哥,而是随我呢?既然是自己的种,总该有点像老子的地方吧!可是御儿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又有哪里像大哥你了!” 安如晦看着如困兽般双目赤红、满是不甘的三弟,都不忍心说下去了。 不过既然人家问了,不回答也不礼貌不是?于是只能继续道: “御儿的容貌还未长开,自然是看谁像谁。至于他的性子,倒真真是不像我,因为他是在枝儿的大哥身边长大的,他那人和你有些像,也不怪你会误会了。” 对啊!安如瑾这才醒悟过来,他之所以能这么容易的将安景御搞到手,就是因为他脱离了大焱的皇宫,脱离了皇宫中森严的重重守卫,才让他的人混进了叶宏霖的军中,趁机作乱,将人抢出!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903.第903章 番外一: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可是又何曾想到,在叶宏霖身边呆了三年的安景御,性格上是否也会随了叶宏霖。 有句话叫做‘细节决定成败’,安如瑾知道,自己这次是死在细节上了。 ……该死的细节! 安如瑾感到身上被鞭子抽打过的地方疼得更加厉害了。 他桀桀怪笑了一阵,声音嘶哑的低喃道: “我竟是会输在这里……我怎么会输在这里?想当初、想当初你明明说过你喜欢的人是我的……” “的确有人喜欢你,但那个人,却并不是我。”叶离枝看着他分外凄凉与惨淡的笑容,面无表情,像是报复般宣泄的诉说道: “最爱你的那个人,是叶若虚才对。很久很久的以前,她与尚且为太子的陛下订下婚约,可为了你,她不惜抛弃为她准备的太子妃之位,转而跟了你这个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出头的三皇子!当然,这也和当时很多人并不看好太子有关。但是,一个女人能为你做到如斯地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可你,似乎并没有好好的珍惜她呢……” 她冷冷一笑,声音里满是恶意。 没错,她就是要故意这样说,让安如瑾也体会一把亲手害死最爱自己的人的痛苦与后悔! 安如瑾一怔,目光变得有些遥远,似乎想起了年少时那段青葱萌动的美好时光。 但是随之,叶若虚在与他大婚那日被指与别的男人有染的记忆便很快被翻了出来,盖过了他对于那个女人的所有好感! 她让他丢脸了,而且还是在很多人的面前,甚至闹得整个大焱都人尽皆知! 单凭这一点,那些尚未来得及茁壮成长的爱,就如被一块巨石死死的压在了下面一般,再也无法枝繁叶茂。 眼见着安如瑾的神色由柔和又变得憎恶与厌腻起来,叶离枝就知道,自己的打算失败了—— 这个男人那么冷酷,又怎么可能如她这般为另一个人无私的付出而动容呢?大概他会觉得,所有人都不求回报的对他掏心掏肺,才是理所应当的吧! 他何止无情,简直连心也没有,只是一个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可以牺牲天下人的无耻败类! 叶离枝索性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话题一转,道: “既然姐姐如此爱你,想必已经在下面等的很久了,那么,三黄子殿下,请上路吧。” 她侧身,对着牢门做了个‘请’的手势,客客气气的道。 看着那扇通往光明与解脱的门,不知怎的,安如瑾竟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身体下意识的抗拒着外面的世界。 “你要做什么?”他问,声音里有着极力掩藏的颤抖。 ——没有人在面临死亡的威胁时依然可以欣然淡定的。 叶离枝缓缓笑开,一字一字的道: “我要做我该做的事,替天行道。” “呵,说的那么大义凛然,自以为是替天行道,其实做的还不是和我一样杀人的事,你们这些伪君子!”安如瑾口沫横飞的大骂着,试图借此掩饰自己的惧怕与惶恐。 叶离枝掏出帕子来擦擦自己脸上的口水,又嫌弃的扔在地上,用极其无奈的语气慢悠悠道: “杀人当然是不好的事,这个我们都知道,之所以会这么做,还不是都被像你这样的人逼的?” 她摊手,露出一脸‘我也是没办法啊’的无奈表情,直把安如瑾气得恨不得冲过去掐死她。 “你们是被逼的?那我呢?我岂不是也是被逼的?要不是当初大哥想要对我赶尽杀绝,我至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变成这样,也都是被大哥逼的!”他近乎无赖的低吼道,倒是想要看看,叶离枝究竟要以什么理由才站的稳她自己的脚跟! 叶离枝立刻反击道: “你少来这套,要不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算计陛下取得那个根本不属于你的位子,陛下何需和你过不去?这根本就是你自找的!” 安如瑾满不在乎道: “父皇生了那么多儿子,为的不就是选出最优秀的那个来继承他的皇位?什么太子,不过一个名头罢了,与他争那个位子,我是理所应当。” “好一个理所应当,”叶离枝退后一步,转头对着一旁的牢役道: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个畜牲拖出去!” “叶离枝,你……!” 叶离枝叹了口气,道: “我说不过你,我杀你,总行了吧?”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说不过就杀人?她凭什么? 安如瑾不可置信的瞪着这个看似柔婉、实则蛮不讲理的女人,身不由己的被人连人带十字木桩一起抬了出去。 “叶离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 “好啊,”叶离枝在他后面凉凉的道: “我等着你做鬼之后来找我,然后请个道士来做法,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不堪入耳的骂骂咧咧声逐渐在甬道的尽头消失。 安如晦侧头看她,顺手将她耳边的一缕乱发挽到耳后,笑道: “我以为你会亲手结果掉他。” 因为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她做了这么多,布下那么多的局,耗费那么多的心力,为的,不就是能够亲手报仇? 叶离枝望着重新变得空荡的甬道,道: “他对不起的人,何止我一个,我不能那么自私,我要所有他对不起的人,都有能够出气和报仇的机会才行!” 安如晦摸摸她的头,宠溺的道: “好,都依你。” 安如瑾被牢役粗鲁的扔到了一辆囚车之上,在午后的暖阳下徐徐朝着宫外驶去。 出了皇宫,安如瑾才知道,什么叫做‘让他死的最惨’。 因为一出宫门,他就看到,在街道的两旁,围满了等候多时的百姓们。 那些百姓一见到他,就跟苍蝇见到了茅厕中的粑粑一样,在一声不知是谁怒吼而出的‘就是这个畜牲制出了火药,害死了无数的无辜百姓,大伙儿上啊!’中,瞬间被一颗臭鸡蛋砸中。 紧接着,愤怒的人群就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朝着安如瑾涌来。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904.第904章 番外一:只愿为你折腰 几个负责驾车和护送的牢役见状不妙,立刻跳下囚车,果断的弃犯人于不顾,四散避难去了。 留下被重重锁链捆住并被关在囚车中,一动也不能动的安如瑾,不得不被动的接受着来自这些‘暴民’的残害。 这些人来自四面八方,有当年凤国遗留的子民,有被安如瑾无情炮轰过的小国的幸存者,还有因为家国沦落他手而被迫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难民们。 在叶离枝提前贴出的布告的召集下,他们日夜兼程的来到大焱,为的就是能够亲手扁一顿这个一手挑起战端、视人命如草芥、猪狗不如的畜牲! 善良的小白兔一旦被激怒,触了逆鳞,也会被激发出如猛虎般的可怕威力,这些手无寸铁的可怜百姓被践踏的太久,今朝终于可以在罪魁祸首的身上泄愤,怎能不竭尽全力? 于是,十八般武艺齐上阵,什么扯头发,捅鼻孔,扇嘴巴,打脸,撕衣服,在他的身上掐拧打戳甚至咬,还有人犹不解恨的跳上囚车,大脚一落,正正好狠狠踩在了安如瑾的高贵的头颅之上,用力碾压,好不快意。 堂堂皇家之人被这样践踏,安如瑾哪里能受得了? “你们是谁?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放开我,放开我!”他无法忍受的大吼着。 但是无论他吼得再大声,再充满威慑力,这些早已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百姓们又哪里能够听的进去? 他们用他们能够想出的最折辱人、最具杀伤力的办法百般的折磨着他,让这个自打出生起就养尊处优、娇生惯养,后来虽然落魄,但很快靠着火药东山再起、大权在握的男人几乎窒息,无法承受的屈辱与怒火让他发疯发狂。 不过那点声响,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人群激昂的叫喊之中。 善良的百姓们到底保存着一丝与禽兽相隔的底线,他们发泄完了,也就撤了。 徒留头发秃了一大片、鼻青脸肿、七窍流血、体无完肤的安如瑾不时的喷出一两口混杂着断齿的血沫,仰头傻傻的望着天空,双目无神。 看来这次对他的打击和刺激太大,让他直接变痴变傻了。 散去的牢役们不知何时聚集到了自家的两位主子身边,毕恭毕敬的对叶离枝道: “娘娘,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现在便将它们带出来么?” 叶离枝微微颔首,望着前方安如瑾狼狈而难堪的身影,脑海中盘旋着挥之不散的噩梦,语气是前世的自己绝不可能拥有的冰冷与绝情,淡漠的开口道: “动手吧。” 很快,几条流着哈喇子,被人故意饿了好几日的狼狗便被带了出来,甫一见到被困在囚车上,满身血腥味的男人,这些自小就被生肉喂食长大的狼狗们便目露凶光,等主人一松手,便摇着尾巴迫不及待的疯狂而暴烈的冲了上去,争先恐后的把长满獠牙的嘴伸进囚车的缝隙,拼命撕咬着破烂衣衫之下美味而诱人的血肉。 “啊!”安如瑾被腿上传来的剧痛惊醒,一低头,竟然看到几头恶狗正在啃噬着自己的骨肉,顿时惊得脸都白了,拼命的嘶吼起来,声音之凄厉,怕是好几条街之外的人都能听的见。 但他人比狗都恶,还会有谁来傻傻的救他、相信他、帮助他呢? 曾经不顾一切、付出所有、全身心的信赖着他、爱着他的人,已经死去了。 徒留一双洞察世事、历经沧桑的眼,与一颗伤痕累累、冷硬如铁的心。 脑袋里噩梦的主角终于被替换,不再是那个痴痴的爱了她一世、死到临头、明知她罪孽深重却仍未伤她一分一毫的人。 叶离枝静静的看着不远处惨不忍睹的场景,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垂在身侧的冰凉的手却被一片不变的温暖覆盖,柔柔的握住了她,以坚定不移的姿态。 “走吧,我们回家。” 叶离枝长长的舒了口气,转头看他,轻轻的念出了早就该说、一直想说、却险些没有机会再对他说的那三个字; “对不起。” 对方却只是温柔一笑,拉起她的小手在手背上重重的亲了亲。 夕阳晚下,一对相携的璧人身影在地面上不断拉长,风中传来几句尚未吹散的对话: “喂,你当初究竟是看上了我哪里啊,那时候我才那么点,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舞又故意跳的特别僵硬,堪称一无是处,怎么就偏偏对我青眼有加了呢?” “朕就是看上你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舞跳的又特别不好啊~” “哼,你的品味什么时候有那么差啦?快点说实话,不然晚上别想进我的房间!” “啊?这么严重?嗯……容朕想想……呃,其实,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啊……是真的,朕可是金口玉言,怎么可能会骗你?” “……所以,我就是命中注定要被你吃的死死的对不对?” “对啊,你不愿意?” “哼……” 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舞又跳的特别好的美人,从来不缺。 可是怎么办呢?在我的眼中,竟只看到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你。 不过没有关系。 自此以后,你将有我。 【番外一——安如瑾篇完】 905.第905章 番外二:深藏不露 心头大患已除,剩下的事情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安如晦正在考虑怎么处置那些被安如瑾侵占过后,变成了无主的领地的国土,良公公进来道: “陛下,霍姑娘的人过来请陛下过去,说是有事要与您商议。” “霍水?” 安如晦不解的皱眉,这无缘无故的,霍水叫自己过去做什么? “没说是什么事吗?” 良公公摇头,虽然觉得霍姑娘此举有点失礼,但人家好歹是大夏的一国之后,又帮了他们这么多,这点小小的失礼也就情有可原了。 安如晦猜想会不会是和叶离枝有关,因此丝毫没有抗拒的站了起来,道: “那就去看看吧。” 来到霍水的房间外时,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屋里传来的说话声,根据声音的特点来判断,说话的人应当是慕容神医没错。 与她对话的对象似乎并不是霍水,大概是屋里的某个宫女,因为她道: “等阿水回来,我便实话实说的告诉她,她与大焱陛下与皇后的关系那么好,应当……可以让他们不那么恨凤情吧?” 凤情?他又干了什么? 安如晦眸光一闪,抬手示意身边的人不要出声,自己悄悄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窗户边上。 宫女道:“我们娘娘和大焱皇后的关系的确是好,不过,凤扬王他到底做下什么错事,需要我们娘娘从中周旋呢?” “唉……”慕容浅心叹了口气,满怀愧疚的道: “其实,也不只是凤扬王的错了,我这个帮凶也是罪魁之一。想当初,我一时心软答应了凤情要帮他做一味药,那药可以诱发人的种种负面情绪,让人无论看到谁都会想起以往那些不堪的往事,继而与她所爱的人决裂,这样,凤情岂不是就有机会趁机而入了? 于是那药做好之后,就被凤情用一根红绳穿了,赠给了不知情的叶姑娘,叶姑娘只当那是一颗无害的小石头,戴在身上后就走了。 后来……后来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万幸的是,大焱陛下和叶姑娘之间的感情似乎也并未出现什么太大的危机,但是,我始终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坐立难安,在良心的不断谴责之下,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来找阿水坦白了。 我并不指望大焱陛下会原谅我们,但是希望他能够看在我主动坦白的份儿上,对凤扬王从轻处置吧。” 宫女惊讶:“还有这等事?” “嗯,”慕容浅心笃定的应道: “我没有故意隐瞒也没有夸大其词,等你们主子回来,我就这样一字不漏的告诉她,真的。” 在窗外偷听的大焱陛下也很是惊讶。 但他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却是震怒与愤恨! 那个该死的凤情……怪不得,怪不得他总觉得那段时间的叶离枝有哪里不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曾因中毒而逼她离开那段时间内做下的荒唐事所致,谁知,主要原因竟是出在凤情与这位神医身上?! 想要让枝儿与自己决裂,让他好借机将枝儿拐走? 简直做梦! 安如晦用力的闭了闭眼睛,袖中的拳头捏得死紧。 不是不了解那家伙是个什么德行,但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破坏人家的感情,未免也太过分了些吧? 更何况,他以前还对枝儿做下了不少混账事! 安如晦越想越生气,没想到他一再的宽容和忍让,换来的却是对方的得寸进尺!要是不及时制止,鬼才知道他以后还会做出怎样的荒唐事来! 他深呼吸了几口,也没了心思再待下去,转身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一边走一边恨恨的想:凤情,咱们走着瞧! 在他离开后好一会儿,霍水才回来。 她打开门,出现在屋子里的却只有慕容浅心一个人。 霍水揉着肚子抱怨道: “这什么破茶水,越喝肚子就搅得越厉害,害我蹲坑蹲的腿都麻了!” 慕容浅心抬手捏了捏嗓子,因为方才刻意的变声,直到现在还有些不舒服。 然后便将下了解药的那碗茶水推过去,乖巧的冲着霍水笑道: “这杯是新的,我让人重新泡的,你尝尝看。” “哦好。” 霍水端起抿了一口,全然不知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她的人不但被人借用过了,还有人打着她的旗号将大焱的陛下请来了一趟。 不过,知不知道,对她来讲,都是毫无影响的。 几位贵客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安如晦大摆宴席,以答谢各位的倾力相助。 宴席后,醉的不省人事的凤情是被人抬回去的。 慕容浅心捏了帕子,给仰躺在大床上、满面通红的男人轻轻的擦脸、擦手,动作温柔而细致。 候在一旁的宫女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便悄悄的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屋里,慕容浅心看着那张陷入沉睡的脸,薄嫩的唇角微微勾起,眼中有精光滑过。 回到凤国后,一切尚算风平浪静,只是百废待兴,哪里都需要人手,需要重建,需要规划,还要提防别国趁机入侵来捡便宜,可谓将凤情忙的团团转。 约莫一个月后,慕容浅心来到了正在案桌前忙的昏天黑地的男人面前,眨着一双童叟无欺的清澈水眸,怯生生的道: “王爷,我有了。” 凤情头也不抬的随意反问道:“谁的?” 慕容浅心羞涩却坚定的回答道:“你的。” “咳咳!” 凤情被这个惊人的答案呛到,捂着嘴猛咳了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来,用被黑眼圈围住的双眼瞪她道: “你胡说什么呢,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 慕容浅心低头,对着手指小声嘟囔道: “敢做不敢当,真是枉为男人……” “你说什么?!” “啊?呃……没什么,我是说,你还记不记得在离开大焱的前一晚,你都做了什么?” 凤情扶额,努力的回想那时的自己究竟做下了何等的傻事。 但是记忆给他的却是一片比宣纸还白的空白。 “我做了什么?”凤情危险的眯起眼睛,威胁似的道: “你可别骗我,本王不是那么好骗的。” 906.第906章 番外二:我有了,是你的 慕容浅心害怕似的缩了缩脖子,声音更小了,跟蚊子哼哼似的道: “你喝醉了,然后,是我伺候的你……” “再然后?” 有点羞于启齿似的,慕容浅心用脚尖磨了好一会儿地面,才在凤情不耐烦的眼神下嗫嚅道: “再然后,你就开始喊叶姑娘的名字,继而抓住、抓住了我的手……” 凤情的眼睛猛地瞪大! 他早就不是不知人事的雏儿了,通常按照这种节奏发展下去,那么接下来毫无疑问的,就将是…… “闭嘴!”凤情低吼,一片空白找不到头绪的回忆让他异常烦躁,忍不住咆哮道: “我再怎么瞎也不能把你当作枝儿还……还那样对你吧?!” 慕容浅心揉揉被吼得有点发疼的耳朵,无辜的嘟了嘟嘴,道: “王爷那时喝醉了嘛,认错人也是正常的。” 凤情继续咆哮:“我看错了人那你总该是清醒的吧?你就不会躲、不会挣扎、不会打醒我?!” 听到这话的慕容浅心直接撸起袖子,亮出了自己的手腕,纤细的皓腕上,一圈浅淡的青紫清晰可见。 小神医委委屈屈道: “当时你抓的那么紧,我根本逃不开啊,而且……可疼了呢,都过去那么多日子了,这些淤青都还没消……” 凤情看着她吧嗒吧嗒往下掉眼泪的样子,都被气得没脾气了。 一辈子打燕的猎人,到头来,居然被一只单纯无知的雏燕给啄了眼? 真是……怎么想怎么让人觉得憋屈。 不过,凤扬王才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只思考了片刻,便果断的下令道: “你,给我回去好好养胎,自己就是大夫,应该不用别人教你怀孕期间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吧?还有,等有时间,我便摆下宴席,将你迎娶过门,给你一个名分。” 说到最后,真是越说越不情愿。 怎么莫名其妙就要给人当爹,还多了一个小妾呢? 慕容浅心听了,却是抿唇偷偷的一笑,用力的点头道:“嗯!” 但这只是麻烦的开始。 约莫等凤情回到凤国以后布置的差不多了,从大焱却派来了十五万人马,将整个凤国团团围住,进出必须遭受他们的盘问和控制,任何人不得有任何异议! 大焱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凤情一听到这个消息,当场炸毛,立马就决定去大焱亲自向安如晦问个明白! 但是他前脚刚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干粮和骏马,后脚,一封信便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信是大焱陛下的亲笔信。 信中说,由于凤扬王在讨伐安如瑾一战中未、建、寸、功,所以从安如瑾手中被讨要回的凤国土地,也需重新分配,由几位在这一战中立下大功的几位国主瓜分,凤扬王依旧是王,但不再是摄政王,而仅仅只是一个闲散的’异姓王‘了。 放屁!他凤情姓凤,跟凤国同姓,凭什么要变成’异姓王‘? 不过安如晦做人到底没有这么绝,紧接着就给了凤情第二条出路—— 那就是——归顺大焱。凤国依旧独立,凤扬王也依旧可以继续在凤国境内横着走,翻云覆雨,任意折腾,但是,每年必须向大焱上贡,没有粮食?不要紧,别的东西总该有吧?什么金银财宝,马匹布匹,只要给出规定的数量,大焱便可保证凤国无忧! 这是趁火打劫,这绝对是吃果果的趁火打劫! 什么保证凤国无忧,这意思不就是说一旦他凤扬王少给了大焱一两银子,大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派兵来将凤国强占吗? 安如晦真是非人哉! 凤情看完信之后直接一掌拍在桌上,好半天没有缓过气来。 一直站在一旁,存在感几乎为零的慕容浅心弱弱的开口道: “其实,第二条对于我们来说,利大于弊,王爷不如就从了大焱陛下吧。” 第一条不仅要剥夺了凤情的权力,甚至还要剥夺他的国土,第二条跟这一比,自然就显得格外诱人。 但是平白无故的要给别人送金送银,这搁在谁的身上也不会甘心啊! 可是凤国当年遭受重创,现如今,凤情手底下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要不然,他才不会这么容易的屈服与妥协! 凤情深吸了口气,抬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暗叹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声音低哑的道: “给大焱那个混蛋回个信儿,就说我同意他的第二条请求。” 手下立刻领命而去。 慕容浅心在他的身后小声的咕哝道: “什么‘请求’,那明明是威胁好么……” 而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凤扬王,这次面对着别人的威胁,却不得不屈辱的服从—— 因为根本打不过人家。 凤情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慕容浅心连忙闭紧嘴巴,低下头去。 凤情冷哼一声,重新坐下道: “我要做事了,你先出去吧。” “哦。”慕容浅心乖乖应声,顺手将他手边已经冷掉的茶水也带了出去。 任由聪明绝顶的凤扬王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这次大焱之所以会对他突然刁难,正是因为那个从没有被他放在眼里的、那只乖的跟只绵羊一样只会小声的咩咩叫的—— 慕容小神医的功劳。 【番外二——凤情篇·完】 907.第907章 番外三:我不要娶! “娘,你说什么,你要我跟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姐姐成亲?!” 夏国的皇宫内,蓦地爆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叫。 “臭小子,鬼吼鬼叫什么,能娶到姐姐的孩子,算你十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么,你还有哪里不满意不成?!” 一身端庄的华服却难掩泼辣的美妇双手叉腰,瞪着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不耐烦的训斥道: “你瞧瞧你,长那么大,学问有你二弟做的好吗,武艺有你三弟的高吗,连谋略手段,都及不上你的四妹妹!从小到大真是把你惯坏了,只知道吃喝玩乐,怎么,到头来,还要连娘的话都不听了不成?” 竹少楠皱起剑眉,道: “别的还好说,可这是终身大事,娘怎能如此轻忽的就为儿子做了决定?娶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进门,这不是耽误人家么?” 美妇呵呵冷笑: “你要是敢待人家有一丁半点的不好,为娘我非亲手扒了你的皮不可!” 竹少楠威武不能屈的叫道: “待她再好又有什么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要像爹爹那样,娶一个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才行!” 美妇想到自己当年和自己那口子的那些破事儿,神色一缓,语重心长道: “感情嘛,可以慢慢培养的不是?而且那位只比你大了一岁的小姐姐可是姐姐的亲生女儿,除了身子有些不好以外,肯定哪里都和姐姐一样好的!” 竹少楠扶额,对自家娘亲的盲目崇拜简直无语了。 说起那位叶姨,倒也是个传奇人物,他娘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对人家推崇之至也在情理之中。 可非逼着自家的儿子去娶人家的闺女又算个怎么回事?他可对叶姨没有盲目崇拜到这种地步啊喂! 竹少楠强硬的拒绝道:“我不要,我的亲事我要自己做主!” 美妇眼睛一眯,语气低沉道: “臭小子,别不识好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 竹少楠站起来就往外走,头也不回的撂下一句:“那咱们就试试看!” 美妇朝着门口的几个侍卫使了个眼色。 于是等竹少楠刚走到门口时,几把大刀便同时亮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位大夏国的大皇子的牛脾气也跟着被激了起来,他回头瞪了正双手抱胸等待看好戏的亲娘一眼,拉开架势与几位侍卫缠斗起来。 到底是身份尊贵的皇子,侍卫根本不敢下死手,于是没过几招,就被这位比泥鳅还滑不溜手的大皇子给趁隙逃了。 “娘娘,继续追吗?”侍卫立刻问道。 美妇看着自家儿子逃命似的背影,微微一笑,摆手道: “不必。孙猴子还能翻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不成?且让他多逍遥几日吧。” 夏国都城最大的一家酒楼内。 大大的圆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桌旁坐了几位身穿华服气度不凡的贵公子,每个都是左拥右抱,******在怀,推杯换盏间好不快活,喝着喝着,就听其中一人郁闷的大声叹道: “我娘疯了!” “怎的了,我瞧着竹兄这几日就不大痛快。”其中一位绿衣公子笑着问道,他们几人都是朋友,除了竹少楠外,其余几人都是出身王侯将相,彼此间知根知底,经常勾肩搭背的出来鬼混。 “别提了,”竹少楠挡住欲要送酒过来的芊芊玉手,闷声道: “我娘逼我成亲,对象是个我从来都没见过的姐姐,这怎能不让人郁结?鬼才知道那个姐姐长得是圆是扁、是俊还是丑呢!万一是个丑八怪,怎么办?我岂不是等于娶了个笑话回来?” 绿衣公子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道: “女人嘛,依照竹兄的身份,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你就暂且依了你娘吧,若是不喜欢,冷落了便是,以后,有的是美人等着给竹兄做‘补偿’呢!” 在座的几位都知道竹少楠他娘是大夏的皇后,谁敢说一句不是?便都顺着皇后的意思开始劝慰起来。 竹少楠却是毫不领情,没好气的道: “那可是我娘的义姐的女儿,我哪敢冷落?我娘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嗝,”他打了个酒嗝,自顾自的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上,继续借酒消愁,嘴里嘟囔道: “而、而且,等成亲之后,我可不会再出来和你们鬼混了……” 无论这位大皇子再怎么胡闹,自小到大父母的好榜样摆在那里,竹少楠的爹爹就是大夏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但人家这么多年愣是只娶了他娘一个,再未碰过其他女人,后宫中更是冷清的很。 于是在竹少楠心里,就埋下了一颗专情的种子,打定主意要和他爹一样,娶一个心爱的女人,过一辈子。 所以成亲对他而言,当然是人生中不二的大事!一旦成了亲,他必将对自己的妻子忠诚。 但问题是……万一娶进门的妻子不是自己喜欢的呢?那岂不是要憋屈死了? 正满心烦闷着,他左手边的青衣公子笑着怂恿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竹兄,我再敬你一杯,等喝够了就带几个美人回房去来个春风一度,将这些烦人的事暂且抛诸脑后,得逍遥时且逍遥,如何?” 虽说竹少楠时常和他们一起出来喝花酒,但也仅此为止,从不沉溺美色,这次也不例外,坚决的将诱惑拒之门外道: “你少教坏我!来,喝酒!” 一群人又开始吃吃喝喝起来,喝到最后,一桌子十个人趴下了九个,还有一个已经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前来送茶的小二见到这幅光景,没说什么,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前去报信儿去了。 大夏皇后对于自家儿子还是了若指掌的,对于他混迹的地方更是早就派了眼线过去盯梢。 所以没一会儿,就有几个乔装打扮的侍卫溜了进来,二话不说将他们醉成死狗的大皇子给架出了酒楼。 等竹少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辆宽大的马车之中,枕头边上还放着一套大红的喜服。 ……什么情况?被人绑架了? 竹少楠吃了一惊,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很快清醒过来,小心翼翼的爬到车帘后,撩起一个角往外看了看,发现赶车的车夫居然是自己身边的心腹太监小豆子! 908.第908章 番外三:上门女婿 小豆子正专心的赶着车呢,突然从后面伸出一双大手,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脖子,惊得他顿时失色,双手胡乱挥舞着去抓自己脖子上的大手。 “主、主子……”小豆子艰难的呼唤着求饶。 恶狠狠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满是质问道: “说!你这是要准备干什么!” “主子……先……放……咳咳……” 见对方在自己的扼制下的确说不出话来,竹少楠脸色臭臭的放开他,喝道: “快说!” “咳……是这样的……”小豆子一边赶车一边顺气一边应道: “娘娘说了,让我们将您带去苍国,与苍王陛下的干女儿成亲!” 苍王的干女儿就是大焱皇后的亲闺女——叶初雪是也。 这位可怜的二公主自诞生之日起,便身带顽疾,太医们翻遍医书,最后终于寻到一种药草,勉强可以遏制二公主体内疾病,只是这种药草长在苍国,且采摘后的三日之内便会枯萎,失去效用。 为了救治二公主,大焱皇后不得不忍痛割爱,为二公主认了苍王当干爹,让他带去了苍国。 这一走,就是十八年。 期间大焱皇后经常去看望女儿,来往频繁之下,让大焱与苍国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但这还不是重点。 小豆子继续道: “娘娘还说了,因为救命的药草只在苍国境内有,所以成亲以后,主子您、咳,您也不能再回咱们大夏了,要与那位公主一起,在苍国住下去,当然,偶尔回大夏看看娘娘和陛下倒是完全是可以的!” “什么?!”竹少楠脸色一黑,又有想掐住对方脖子的冲动了,难以置信道: “我娘竟然要我堂堂一个皇子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这、这成何体统!” 卧槽他娘绝对是疯了吧,绝对! 卖儿子也没有这么卖的! 不过虽然他是老大,因为是竹一青和霍水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格外娇宠,结果长大后不学无术,倒成了最没用的那个。 所以竹少楠很有自知之明的对那个位子不再肖想,自动自觉的留给下面的弟弟们去抢吧! 但是,虽然并不遗憾无法再继承皇位,但自己这样眼巴巴的给人送上家门去当丈夫,岂不太掉身价? “停车!马上给我停车!”竹少楠忍不住的大吼道。 小豆子苦哈哈的道: “主子,就算我们停下,您也回不去了啊!” 不好的预感腾空而起,竹少楠警觉问道:“什么意思?” “您看看您的脚踝。” 竹少楠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脚不知什么时候被铁环锁住,中间连着两根细细的铁链,另一头则死死的钉入了马车的一角。 刚才他只顾着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倒是忽略了这些细节,此时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他爬回去,先是试图挣断细链,无果,又试图将铁链从马车的一角中扯出来,结果依然无果。 他直到这时才痛恨起自己当初学武时的偷懒来,可惜追悔莫及。 小豆子适时提示道: “主子,拿着钥匙的侍卫已经先我们一步到达了苍国,等我们到了以后,他自然就会为主子解开了。” 废话!等真到了以后他还能跑得了吗?自然可以解开了! 竹少楠靠在车里生闷气。 小豆子小心的哄他道: “主子,万一那位公主是个大美人儿呢?主子岂不是赚了?那位公主的娘亲可是大焱的皇后娘娘,想必各方面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竹少楠赌气道:“那又如何?” “嗨,奴才知道,主子一心想找个自己真心中意的女子,但是,反过来想想,主子被逼着娶这位二公主,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说不定,主子一直想找的人,就是她!” 竹少楠微微一愣,想想竟也觉得像那么回事儿,不过仍是底气不足的咕哝道: “这怎么可能……” 等他们到达的时候,苍王的王帐周围,已经布置完毕,一片喜气洋洋。 敢情!他娘连日子都是提早掐算好的! 当年大焱皇后帮助苍王除掉神女和国师、离开苍国后,苍王回来便杀了寒和贺颜的人质,并大举进攻,一举将这两国拿下。 后来打败安如瑾回来后,苍王又相继拿下了周边各国,成为了与大焱比邻而居的另一大国。 但苍王的住处却始终不变,没有将都城迁移到更为繁华富庶的地方,而是依然呆在这个简陋的帐篷里。 脚上的锁链被人打开,竹少楠带着一肚子气下车后,就被这里的荒凉与萧索惊呆了。 大夏四季长春,鸟语花香,跟这四面环山、满地野草的地方比起来,简直称得上是天堂!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竹少楠嫌弃的嘟囔了一句,紧接着就被人‘请’进了其中一座帐篷,并嘱咐他好好休息一番,等明日就可以与他们的宝贝公主成亲了。 什么叫做‘等明日’?说的好像他很迫不及待的和人成亲似的! 竹少楠死死的抓住小豆子的胳膊,咬牙切齿道: “你不许走,本皇子绝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吃苦!” 小豆子哭笑不得道: “奴才原本也没想着要走啊,娘娘早就吩咐过了,让奴才留下来伺候您!” 这还差不多,算那个女人还有点娘味儿…… 竹少楠心里稍稍安定了些,那链子虽够长,足够他下马车解手之类,但一路上大部分的时间还是被迫窝在那辆马车里,此时终于得了一张可以随意舒展四肢的床榻可以入眠,所以他一沾枕头,就不知不觉的睡死了过去。 第二日,竹少楠是被一阵锣鼓喧天声惊醒的。 一睁眼,小豆子便凑过来催促道: “主子您终于醒啦!快起来洗漱穿衣,再晚些,咱们就要误了吉时啦!” 竹少楠在榻上懒懒的翻了个身,下意识的抗拒道: “我不……” 正说着,从帘外突然涌进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大汉,各个肌肉虬结,面目凶悍。 其中一个大汉脸色不善的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什么,有人负责传达意思道: “呃……大皇子殿下请快快起吧,再晚了陛下会不高兴的。” 因为不高兴所以派了这几个人过来,准备随时收拾他? “殿下……” 竹少楠直接把脚丫子塞进小豆子的嘴里,一个翻身坐起,脸色黑如锅底道: “更衣!” 909.第909章 番外三:百闻不如一见 因为新娘不能见风,所以所有能见风的成亲流程都将由新郎官独自一人完成,而新娘只需在喜堂等待与新郎拜堂和入洞房即可。 竹少楠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大红喜服在王帐外绕圈等待吉时再进入时,周遭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 竹少楠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猴。 被人用充满好奇与新鲜的目光包围围攻的感觉让人几欲抓狂,恨不能对着这群愚民大声的咆哮几句‘看什么看,没见过夏国人啊’! 不过估计就算他真的吼了,这群家伙也根本听不懂,权当猴儿在乱叫吧? 想到此,竹少楠只得挫败的作罢。 好不容易熬到吉时来到,竹少楠终于松了口气,赶紧下马跟着领路的人步入王帐。 王帐内,苍王坐在首位,左手边坐着的则是他的干儿子——因为苍王一生未娶,所以为了后继有人,便从各个家族中筛选出了最为优秀的一个孩子,放到自己的身边抚养长大。 两侧坐着的,则是苍王的臣属和得力手下们。 因为苍国的男人们祖祖辈辈以狩猎为生,现在即便粮食富足了,打猎的技能仍是每个男人应该会且引以为傲的,所以苍国的男人们无一不是大块头,肌肉男,随随便便往那一坐,不怒自威的气势便浑然天成。 竹少楠与他们一比,简直像是一只掉进了狼窝里的小驴。 小驴一边走一边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被这么多蛮悍强势的男人包围着,还是让他有些腿软。 幸好这些人虽看着他的目光有些不善,但谁也没有做什么,甚至在竹少楠战战兢兢的扯着喜绸与新娘拜完堂准备入洞房时,很给面子的起哄起来。 震耳欲聋的喊声惊得竹少楠一个趔趄。 好不容易入了洞房,正准备歇口气时,却又被人拉去了外面灌酒。 这第一碗要敬的,自然是把二公主辛辛苦苦一手养育大的苍王陛下。 刚过而立之年不久的男人早已不复当年少年时的稚嫩模样,变得沉稳持重,独具成熟男人的魅力,侧脸如削,眉眼如刀,当竹少楠一步步的朝他走去时,那有如千钧之重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寸步难行。 “苍王……陛下,我敬您一杯。” 苍漠微微抬头,自下而上瞄向他的眼神冰冷而锐利,语调平静而极具威胁力的道: “记得好好待她,本王可只有这一个女儿。” 竹少楠不敢与他直视的低下头去,言不由衷的道:“……是。” 苍漠这才执起手边的酒碗,与他轻轻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大概每个要将女儿嫁出去的父亲,都对女婿有着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宝贝被夺后的敌意吧。 反正在接下来的敬酒大业中,无论竹少楠走到哪一桌,似乎都能感受到苍王若有似无朝他投来的目光,让他如芒在背,汗毛直竖,恨不能落荒而逃。 最后,苍漠看着醉到在酒桌上软成一滩烂泥提都提不起来的某人,略带不屑的哼了一声,道: “拖去洞房,别让雪儿久等了。” 手下立刻应道:“是!”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大醉造成的头疼险些让竹少楠流下了男儿泪。 他抱着疼痛欲裂的脑袋,脑海中只剩下了无法实现的四个大字—— 我、想、回、家! 就算家里有个专门坑儿子的娘,也比在这里被人强迫、被人欺负、被人灌酒的强! “主子,您醒了?” 小豆子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一张包子脸笑的跟菊花似的,道: “这是公主殿下亲手熬得醒酒汤呢,您快喝了吧,喝了就能好受点了。” “公主殿下?” 竹少楠一愣,这才想起昨晚被人灌醉的自己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呢,更别提什么掀盖头、圆房了。 他艰难的坐起来,环顾一圈,偌大的帐篷中只有他们两人,便好奇问道: “她人呢?去哪儿了?” 成亲之前就害怕自己娶到丑八怪的竹少楠紧接着又道: “小豆子,你可看见她长什么样子?能看吗?” 小豆子嘿嘿一乐,压低了声音道: “主子,您就放一万个心吧,公主殿下不但长得特别讨人喜欢,为人也特别特别温柔、特别特别和善呢!因为您昨晚喝醉了今早又起不来,所以公主殿下便一个人前去给苍王陛下请了安,敬了茶,回来就给您熬了这碗汤,现在正在厨房给您张罗早饭呢!” 竹少楠扶额,不知道自己起晚了没去给苍王陛下请安和敬茶,这位小心眼儿的陛下以后又会怎么整自己。 没错,就是整他,不然谁家新郎官敬酒的碗比拳头都大,而且一斟一个满,还必须喝的滴酒不剩的? 想到此,竹少楠又不禁恨屋及乌的怨恨起那位还未谋面的公主殿下来,要不是因为她,自己至于千里迢迢的被老娘扔到这里来,还受这份罪吗! 哼! 正生着闷气,自帘外却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竹少楠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就见挑帘而入的是一位身形娇小、头脸都被一层粉色的薄纱蒙住的姑娘。 那姑娘身穿一袭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走动间如弱柳扶风,带着一种病弱的美,待得入了帐篷里后,才将遮住头脸的轻纱揭下,登时,一张薄施粉黛,掩盖了病气而分外娇俏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晨星为眸,桃瓣化唇,春水做肤,眼睛明亮而有神,全然没有竹少楠想象中死气沉沉的模样,反而温柔而耀眼,浅浅一笑,倾国倾城。 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人儿一样,叶初雪来到竹少楠的面前,语气关切的问道: “夫君,你可感觉好些了?还有小姨母他们,过的可还好?” “呃……好、都好。” 竹少楠愣愣的望着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嘴里只下意识的胡乱应道。 小豆子在一旁看到自家主子如此丢脸的样子,不禁颇感丢脸的将头撇到一边,假装不认识此人。 ——虽说他第一次见到这位二公主时也是这副傻样儿,可是主子啊……您可是主子!怎么能表现的那么丢脸呢?真是…… 910.第910章 番外三:我的老婆是学霸 “那就好。夫君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大夫过来瞧瞧可好?” “啊?呃……不用了,”竹少楠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发现人家待他如此有礼他却到现在一句像样的话都没跟人家说过,忙也跟着问道: “那叶姨他们呢,也过的好吗?” 话一出口,竹少楠就恨不能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为了治病,这位二公主从小便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来到这里长住,自己问这种问题,不是等于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吗?! 正想着怎么补救间,却见对面的美人柔柔一笑,声音轻轻软软的应道: “上次母后和父皇一起来看望我时,精气神都很不错,应该过的很好吧,”顿了顿,语气有些歉然的道: “身为女儿,却不能服侍他们左右,委实是我的失职,所以也只能趁着和他们相聚的那些日子,尽力弥补了。” “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竹少楠直想拉出自己的舌头来看看上面是不是生锈了,怎么一见到这个人自己就变得如此笨嘴拙舌呢? 叶初雪掩嘴一笑,根本没有在意他的无心之失,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道: “早膳已经做好了,夫君先洗漱一下,咱们就可以开饭了。” “哦……” 竹少楠看着她走到一旁的木桌旁坐下,随即,几个侍女陆续的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布巾、铜盆等物。 简单的梳洗过后,竹少楠来到了饭桌前,本以为自己会吃到和那群野蛮人一样的食物——说不定他们茹毛饮血,连生肉都吃呢! 谁知做足了心理准备打算不再在美人面前失态的他,看到的却是一叠叠精致的小菜与白嫩的馒头和米饭。 “这……” 他看着满桌的饭菜,一脸惊讶。 叶初雪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我怕你初来乍到,吃不惯这里的东西,便嘱咐人特别为你做了这些。听说父皇当年第一次带母后来看望我时,还水土不服了呢,所以后来便送了几个厨子过来,正好你来了,那些厨子便又能用上了。” 竹少楠看着这些熟悉的菜色,心里一时又暖又涩。 从成亲之前开始,他就一直打从心底里排斥和抗拒的人儿,对他却是如此之周到、之贴心! 他配吗?根本不配! 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在成亲之前究竟是怎么想她的,甚至在成亲之后未见到她之前,都在怨她、怪她,那她还会对自己这样好吗? “夫君,吃啊,不用和我客气的。”叶初雪笑着催促道。 竹少楠拿起筷子,却觉得手中的竹筷似有千斤重。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顿迟到的早饭,叶初雪有些愧疚的道: “我不能在外面呆得太久,所以,就让我在这里的哥哥带你出去逛逛吧,总在帐篷里呆着,也很闷的。” “那你呢,你不觉得闷吗?”竹少楠下意识的反问道。 “我?”叶初雪抿唇一笑,轻轻巧巧的将所有的苦难一笔带过,道: “我已经习惯了。” 不能见风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能享受阳光的沐浴,欣赏大千世界中种种神奇壮丽的景色,不能肆意的在草原上奔跑,亦不能随意的出门游玩。 也许连朋友都很少吧? 因为当别人在春日踏青,夏日捕蝉,秋日赛马,冬日打猎时,她只能一个人呆在帐篷里,哪也不能去。 也许和好友们坐在帐篷里一起喝茶谈天,对她而言便是最快乐的一件事了。 竹少楠听他的娘亲说过,这种病非但一生无法完全治愈,而且一旦在外暴露的时间过长,人便会呼吸困难,感到胸闷和窒息。 那种折磨不必想象,便觉难以承受了。 曾经的竹少楠对此只是唏嘘和觉得可怜,直到今日,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病魔对于他的这位小姐姐的影响究竟有多大,有多深。 连仅仅只是出门到厨房的这一小段距离内,都要用轻纱蒙面。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份麻烦就已经是竹少楠难以忍受的。 他再三思量了一番后,才叹气道: “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和他们更是语言不通,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反正以后在这里的日子还长,慢慢熟悉也不迟,现在还是留下来……咳,陪你吧。” 说到最后,脸上竟有些发烫。 叶初雪却是眼睛一亮,点头道:“好。” 帐篷很大,东面的地方几乎被书架占满,书架上亦是摆满了书,从野史历史,各地的民俗风情,奇闻异事,到民间流传的话本,甚至医书药书,可谓应有尽有,看得出为了不让这位宝贝女儿感到无聊,苍王陛下可是费了好多心思。 “这些书,你都读过?” 竹少楠抽出一本拿在手中随意的翻看了几页,发现书虽然新,但在边边角角标注了很多隽秀端正的小字,看得出有人仔细读过,且还做了笔记和感想,便如此问道。 “嗯,”叶初雪点点头,随后指指帐篷内挂的那些字画,小声道: “那些,都是我的作品,让你见笑了。” “什么?”竹少楠扭头一看,果然是那些自己早就注意到的字画,不可思议道: “我还以为那是些名家的作品,却原来……是你的杰作?” 叶初雪谦虚的摆手道:“和名家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哪!” 可是和他比起来,这位小姐姐的学问就深厚的太口怕了好吗! 竹少楠瞪着那一幅幅神形具备、栩栩如生的人物画,以及与书上的秀气的小字迥然不同的磅礴大气的字句,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怪不得,怪不得他娘说他能娶到叶姨的女儿是他十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却原来原因在这里! “你、你还会什么?” “啊?也没什么啦,就是琴棋书画,随意玩玩的。”叶初雪真诚的道。 反正她一天到晚被关在帐篷里哪里都不能去,这些都是她用来消遣时光的罢了。 至于针线活之类的,叶初雪早已达到了出神入化、信手拈来的地步,不过因为那都是女儿家的分内之事,加之父王又怕她累着不让她常碰,便没有提起。 911.第911章 番外三:同床异梦 “玩、玩?”竹少楠傻傻的重复了一遍,心想如果这只是玩玩的话,那那些认真写的画的结果还不如她的人,岂不是要手拉手的去撞墙? “嗯。那夫君呢?夫君肯定比我强的多,要不,夫君也为我露一手,如何?”叶初雪双手握拳抵在下颌,一双漂亮的水眸眨啊眨,露出期待表情。 “呃……”能识字就不错了的纨绔子弟竹少楠表示压力山大,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道: “还是别献丑了,我、我承认不如你还不行么……” 叶初雪扑哧一笑,竟也不意外他会这样说,识趣的转移话题道: “好啦,夫君要是不喜欢这些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不如咱们玩点别的,怎么样?” “别的?”竹少楠立刻往不怎么纯洁的地方想去,引颈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结结巴巴的道: “现、现在?” “对啊,不知夫君喜欢什么,投壶,下棋,还是听听小曲?” ……原来是这些啊。 不知怎的,竹少楠的心里竟是涌起一阵失落。 等等,人家还有病在身呢,他这个禽兽这样肖想人家真的好吗? 竹少楠清清嗓子,将脑袋中所有不该有的念头都打跑后,一本正经的道: “就投壶吧。” 已经在别的方面都输了,总不能连玩个游戏都丢人现眼吧? ……然而事实证明,他从生下来开始,就是为了丢人现眼的。 竹少楠看着那只被叶初雪玩过后,插满了柘木制的矢的壶,抹了把脸,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正陪着玩得高兴的叶初雪一起消磨时光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大焱那边送了东西过来,连同东西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叶初雪接过信,看过之后对竹少楠解释道: “父皇和母后送嫁妆和礼物过来了,还有哥哥的一份,因为路上遇到暴雨,所以迟了一日。” “哦。”竹少楠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叶初雪秀眉微蹙,又继续道: “父皇还在信中说,母后最近身体微恙,而旅途劳顿,所以他们就没有来,不过不用担心,只是有些受凉。你……不会介意吧?” “不不不,我怎么会介意呢,”竹少楠连忙摆手,关切道: “叶姨身子不适,理应好好休息才是。” “嗯。”叶初雪微微一笑,微蹙的眉间总算舒缓了些许,不过却是没心思再继续玩下去了,兀自坐在桌旁出神。 竹少楠只好继续陪着她出神。 到了晚间,本以为枯燥的一天总算过去,谁知,新的问题又来了。 竹少楠看着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粉色绸衣坐在床边梳发的美人儿,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 “你、你要在这儿睡?” “是啊,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睡?”叶初雪扬起一张卸妆后微微显出些病态的苍白,却又因常年鲜少接触阳光而白嫩的几乎没有瑕疵的漂亮小脸,不解的反问。 被这样一双清澈无垢的宛若小鹿般的眼神注视着,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都要化为绕指柔。 竹少楠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的道: “也……也没说不让你在这儿睡啊……” 他怎么忘了,他们两人已然成亲,睡在同一张床上,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可是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这样的美人儿,不该是自己这样的人去亵渎的。 不,任何人都不能亵渎她! 理顺了因为散了发髻而有些凌乱的长发,叶初雪爬到床里面,对着犹站在床边发呆的男人道: “夫君,你还不洗洗睡吗?” “啊?呃……好。” 夏国的大皇子揣着一肚子的踌躇忐忑去洗漱了,磨蹭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慢吞吞的回来,慢慢吞吞的小心撩开床帐,却正对上了一双因为被惊动而朝他投来的明亮黑眸。 “呃……你还没睡啊。” “嗯,等你回来一起睡啊。” 竹少楠的一颗少男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了一下,躺在大红绣鸳鸯戏水的锦被下,姿态温顺的小女人实在是太过诱人,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可能把持的住。 他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爬上了床,虽盖的是同一床被,但他却紧靠着大床的外沿,愣是让两人中间空出了一大块漏风的洞。 叶初雪见他这副避如蛇蝎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吩咐外头的侍女将其他的烛火熄灭,只留了一盏方便在起夜的时候照明后,便闭上了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一下变得昏昧的视野,却让其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起来。 若有似无的体香自身侧传来,轻缓而温热的呼吸拂在耳侧,让人浑身莫名的一阵燥热。 从未和除了自家娘亲以外的女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竹少楠有些不习惯的面朝外翻了个身,动作轻柔而谨慎,生怕惊动到身后的人一样。 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昏暗处,至今仍觉得自己身在梦中似的,不敢相信不过被迫出了一趟远门的功夫,就成了拖家带口的男人啦? 倒并不是娶到的妻子不好——而是太好,好到他现在倒是宁愿娶一个丑八怪,也不愿去招惹这样美好的一位女子。 这样的女人,配他文采斐然的二弟,或是武艺高强的三弟都是绰绰有余,怎么就偏偏配给了他呢? 他明明……一无是处的。 竹少楠暗自颓然的叹了口气,想着现在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等以后有机会,他一定不会耽误了这样好的姑娘,再为她寻一位更适合她的如意郎君的。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的一天天过去。 这日,听说了竹少楠最爱吃的几样食物后,叶初雪便去了厨房,摩拳擦掌的准备亲自为自家的夫君准备一顿丰盛的午膳。 帐篷内一时只剩下了小豆子和竹少楠两人。 小豆子笑眯眯的和自家主子说起小话来,低声道: “主子,怎么样,这位二公主不错吧?主子这驸马爷真心当的不亏!公主殿下不仅为人善良、温柔,而且对主子体贴入微,真真是娶妻当如是了,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啊~” 912.第912章 番外三:飞鸟和鱼怎能相爱 竹少楠卷起书拍在小豆子装模样作揖的手上,长长的叹了口气,认真道: “她再好,我也终是要走的。” “咦?”小豆子一惊,急忙追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公主殿下哪里做的不好吗?” 奇怪,他一直随侍在主子身边,怎么没有发现? 在他看来,这位从不对任何人摆架子的公主殿下,堪称娶妻的完美人选,要什么有什么,主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不懂,”活了十几年,还没有在这里的十几天读的书多的,竹少楠烦躁的扔了书,开始怀念起以前伙同几个好哥们出去喝花酒的日子,感慨道: “被困在这里的这些日子,每日我都度日如年,恨不能长出一对翅膀飞回去!她因为生病而不得不习惯,那我呢?我又没病,为何要和她一起被困在这无聊的帐篷以及人生地不熟的苍国之内?” 小豆子语塞,半晌才道: “可人家也没拿绳子绑着您啊,您就算跟公主殿下说想回夏国一趟看看皇上皇后,公主殿下总不可能不答应的吧?” “可总是要回来的吧?回来之后又要继续过这种没滋没味的苦日子的吧1 竹少楠爬了爬头发,语气决然道: “反正我是一定要走的,我不想被困在这里,也不想耽误了她!而且,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又是夏国的皇子,凭什么要倒贴给她当夫君?在夏国,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哪怕只当个闲散王爷,也比在这里强一百倍、一千倍1 “嘘嘘嘘——”小豆子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头胆战心惊的往外看了看,小声道: “主子,这里可是人家的地盘,您这样说……恐有不妥。” 竹少楠冷哼一声,道: “看吧,连句想说的话都不能说,我又为什么要继续留在这里受罪?” 小豆子倒是没觉得呆在这里是受罪,虽然这里没有夏国的繁荣昌盛,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而且,他只是一个奴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要好好的伺候主子的。 听到自家主子这么说,他只能无奈的附和道: “好吧……主子既然不喜欢这里,那咱们便寻个机会回去。” 但愿回去之后别被皇后娘娘打断主子的狗腿,阿弥陀佛。 “嗯。”竹少楠将书重新捡起,心不在焉的继续看起来。 帐篷的门帘外,被轻纱遮住头脸的少女面无表情的听着里面的人的对话,明亮的眸中悄然流出几分自嘲与受伤。 果然,少楠,你还是忘记了。 叶初雪到现在依然清楚的记得,大约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她的母后带着小姨母一起来看她。 小姨母的屁股后头还跟了一串小尾巴,他们分别是小姨母的大儿子、二儿子以及小儿子。 小姨母对他们说,这个小姐姐生病了,让他们这些皮小子不准欺负她。 听到这句话以后,二皇子与三皇子对待她,就变得跟对待一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只远远地瞧着,连靠近都不敢。 这三个小子之中,唯有最大也最是调皮的竹少楠,丝毫不拿他娘的嘱咐当回事儿,带着他心爱的玩具来到她的身边,热情的邀请她一起玩。 ——唯有他,从头到尾都未曾拿她当病人对待,更不曾用异样的眼神注视过她,好似她跟别人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 那天,是她玩的最开心的一天。 只是她清楚,像她这样身有隐疾的女子,哪怕出身再高,也没有谁会愿意娶的,毕竟娶回家以后,还要照顾她,甚至连能不能传宗接代都是个未知数。 而她所喜欢的那个愿意和她挤挤挨挨一起玩陀螺的少年,更是不曾再肖想过。 所以后来,当她的母后询问她是否愿意和小姨母的大儿子结亲时,她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答应了……然后发现,那个唯一待她如平常人的少年,也早已变了。 不止模样,连同心态,都已不复当初。 是啊,她终究是个病人,又怎能和别的女孩儿比呢? 她不得不被困在这里,连同婚嫁,都要罔顾常理,让男方千里迢迢的背井离乡来陪她。 而且更为糟糕的是,这一切,都是人家不愿意的。 却原来,他是不愿意的…… 叶初雪起初还以为母后之所以会那样问她,是竹少楠前去求的亲,为此而偷偷的开心了好一阵子。 如今,美梦已醒,有些事,她也该彻底看清了。 孩童时的无心之举,又怎能当真呢? 用过午膳后,竹少楠照例去床上小憩,叶初雪则坐在桌前,凝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动人的笑靥渐渐落幕,徒留一片苦涩。 她叫人拿来文房四宝,开始研磨书写。 等竹少楠再次醒来时,帐篷内一个人也无,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下地去找茶喝。 却在找茶的同时,发现了摊在桌上的一张纸。 他一边拎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边漫不经心的瞄着那张纸,原以为又是他那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爱妻的杰作,谁知开头的三个大字就惊得他险些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就见上面白纸黑字的写了‘和离书’三个大字! 竹少楠放下茶碗,连忙将那张纸拿起仔细查看,发觉非但不是自己眼花,而且下面已经有了叶初雪的签字后,内心一阵困惑与惊慌。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正拿着和离书不知所措间,外头突然气喘吁吁的闯进一个人来,见到他,抹了把额上的热汗,笑着走过来道: “主子,想不到您动作这么快,这才一个中午的功夫,就说服公主殿下放您走啦?” “什么?她说……要放我走?”竹少楠指着自己的鼻子,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对啊,刚才奴才就是去收拾行李去了,是公主殿下亲自下的令呢,还去求了苍王陛下让他不要为难我们,尽快放我们走,现在行李奴才都已经收拾好啦!主子想走的话,咱们随时都可以启程出发1 913.第913章 番外三:戒不掉,你的好 心心念念的事情终于成真,竹少楠的心里却远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惊喜。 他看着和离书,想着那个温柔似水的人儿,说出连自己都有些意外的话: “她现在在哪儿,我要去见她1 “啊?”小豆子摸摸后脑勺,有些尴尬的道: “虽然苍王陛下已经答应不会为难咱们,可是也下了令,让咱们不准再去见公主殿下……主子,您不是一心想要走吗?咱们直接出发就是,主子若是想和公主殿下告别的话,托人带给她就行啦1 竹少楠努力的想了想,确认自己没有梦游的习惯,大概是叶初雪无意中听到了什么才做出如此决定后,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也怪不得人家不想见他,自己午膳之前说的那些话,委实是有些太过分了些。 不过,也好。 就这样结束,对他们两个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竹少楠放下和离书,拿起未收走的毛笔签下自己的名字后,对小豆子道: “走吧。” 小豆子吃惊:“咱们现在就走?” “不然呢?等着苍王十八里相送?” 小豆子吐了吐舌头,连忙小跑着前去给竹少楠打帘。 回到夏国以后,听到和离书是叶初雪率先写下的,霍水倒是没有为难大儿子。 竹少楠也以为自己的生活可以重新回到正轨了。 可是…… 当他高高兴兴的把狐朋狗友们都约出去喝花酒时,面对着那些庸脂俗粉,脑海里却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张透着苍白的小脸,以及那双灵气十足的水眸。 喝醉归来,摊在大床上睡到半夜却被冻醒,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早先被小豆子帮忙盖好的被子,早就被自己踢到了床底下。 他的确有踢被子的习惯,但睡在叶初雪的身边时,却从来没有在半夜被冻醒过。 竹少楠一边想着那个不该想的人,一边认命的翻身去将被子找回,将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后,才再次沉沉睡去。 次日带着小豆子去逛街,满大街的商品琳琅满目,酒楼茶馆,小摊铺子,杂耍卖艺,令人目不暇接。 这往常让竹少楠流连忘返的地方,今日却让他觉得格外吵闹,竟生出‘有这闲工夫,不如多读几本书’的荒唐想法。 搞什么!他已经脱离了那个只能被困在帐篷里的苍国,为什么还要去读那些无聊的书? 但是刺耳的喧闹仍是让他有些难以忍受,无奈之下,只好躲进一处茶楼中去喝茶。 落座后,茶水也随之上桌,竹少楠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结果全喷了出去。 “噗——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难喝?1 那上茶的小二吓了一跳,闻言正准备发作,旁边的小豆子连忙往他手中塞了一锭银子,小声道: “我家爷今日心情不好,您多担待。” 小二哼了一声,这才作罢,不过临走时仍是有些不甘心的道: “我们这儿的茶可是整个夏国最好的,您要是连这儿的茶都喝不惯的话,劝您还是喝白水吧1 “你1竹少楠拍桌: “你有种再给小爷说一遍!茶泡的这么难喝你们还有理了你们1 “爷,爷,咱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小豆子连忙劝道: “这儿的茶不好喝没关系,咱们再换一家哈1 竹少楠甩甩袖子,愤愤不平的坐下道: “爷今儿还就不走了1 “那就不走,那就不走,”小豆子狗腿的道: “爷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奴才给您买去。” 竹少楠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他想要的东西,用银子,恐怕是买不来的。 他想要一杯叶初雪亲手泡的茶,那茶她对自己说过,说里面加了点东西——具体是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可以使茶水更加清冽甘甜,回味无穷。 那茶水即便凉透了,也不觉苦,反而喝起来清清凉凉的,透着微甜,有种花草的清香。 而尝过甜头的人,又怎能再喝得下这种苦涩的茶水呢? 小豆子看了眼桌上的两盏茶,趁着自家主子出神的功夫自己拿起那盏没动过的悄悄抿了一口,咂咂嘴尝了尝,没觉出哪里难喝,而且因为用的是上好的茶叶,味道相较其他的茶来说已经够好了。 所以……主子到底是在找什么茬? 小豆子放下茶盏,察言观色了好一阵子,才小心谨慎的开口道: “爷,您该不会……是在想二公主殿下吧?” 被人猜中心事竹少楠吃了一惊,掩饰性的低头咳嗽了一声,道: “谁想了?再说,想有什么用,说不定人家现在已经找到真正适合她的人了呢1 小豆子却道: “不可能,真正适合她的人,已经不会再有了。” 竹少楠没好气的搡了他一拳,道:“不许咒她1 “奴才哪里敢……”小豆子趔趄了一下,摸着被搡过的地方苦笑道: “爷,您想想,就二公主殿下那样的身子,谁会心甘情愿的要她?就连您当初不也是被娘娘硬逼着才会娶她的吗?所以真正适合她的人,这世上恐怕难找。” 竹少楠皱眉,道: “可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既是大焱的嫡出公主,又是苍王的干女儿,就冲这个,也有不少人会为了娶她而抢破了头吧?” “对啊,不过,也就冲着这些了,真正疼惜二公主殿下,为了她着想,甚至可以为了照顾她的身体而放弃传宗接代的男人……会有吗?那些抢着娶她的男人,也不过是看中她的身份和地位罢了!若是她无法为他们传宗接代,就算坐在正妻的位子上,又能如何?能阻挡的了那些男人继续娶别的女人进门吗?不能!所以,二公主殿下就算再嫁,恐怕也难以如意。” 一个女人生病不是错,可因为生病而耽误男人延续香火,就会成为她的错! 所以,她要么永远不嫁,要么拼出性命去生一个儿子,否则的话,下半辈子都别想过的舒心。 竹少楠闭了闭眼睛:他那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不过,”小豆子又宽慰他道: “主子已经解脱了,所以,这些主子就不必操心了,人各有命,二公主殿下为人和善,相信还是能找到一个好男人的1 914.第914章 番外三:守得云开见月明 竹少楠没有急着应声,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突如其来的心痛让他无所适从。 暖暖的阳光从外面斜射进来,微微的凉风穿窗而过,让人倍感惬意。 可是呆在这里一时是清静,要是呆一辈子呢?甚至是不能开窗,闷不透风的过一辈子! 谁会无怨无悔的陪伴她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走下去? 不能见风也就罢了,要是也不能生育呢?再好的男人,面对着‘无后为大’的罪名和指责,又有谁能坦然受之? 就算能够生育,可就凭她那副外弱内虚的小身板儿?别孩子生下来了,她的小命也被搭进去了! 竹少楠越想越是后悔——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会说出那样的话,还偏偏被她给听到! 她已经那样可怜了,自己不够同情和怜惜她也就罢了,竟然、竟然还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他还是人么? 竹少楠腾的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 “爷?爷您要去哪儿?您慢点儿,别磕着1 竹少楠语气急切,头也不回的道: “我要去苍国,现在,马上1 他想去撕毁那张和离书,他想去陪着那个孤独的人,他想去真诚的向她道个歉……他想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一时间千头万绪,全都拧为了一个念头—— 他想到她的身边去! 小豆子听的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真是越来越无法理解自家的主子了,这样反反复复,出尔反尔……有意思么? 快马加鞭回到苍国,没想到迎接他们的,却依旧是闭门羹。 苍漠的干儿子苍原出面接待了他们,板着一张债主脸,语气生硬的问道: “你们还来干什么?” 负责转达他的意思的人还没说完,竹少楠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雪儿呢,我要见她!我有事要找她,非要当着她的面才能做的那种1 苍原的回答是:“做梦。” “我求你了1见对方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竹少楠咬咬牙,把心一横,撩起衣摆在他的面前跪下道: “我求求你,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好么1 “主子1小豆子惊叫,上前就要扶他起来,却被自家主子一把推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脚跟。 苍原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用他所能听懂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覆水难收,你且好自为之吧。” 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行彪形大汉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们,禁止他们越雷池一步。 夏国大皇子跪在地上,平生第一次对着爹娘以外的人下跪,也是平生第一次求人,更是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无礼的拒绝。 可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愈发内疚。 “主子,”小豆子担心的爬过来,小心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竹少楠慢慢的站起身来,突然疾步朝着外面走去,未等那些大汉反应过来,就听他用双手卷成喇叭状放在嘴边竭力的大喊道: “雪儿!对不起!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雪儿1 没有人回应,四周只有被惊动后跑出看热闹的人。 竹少楠接连喊了好几遍才在随后赶出的大汉的驱逐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但是也就此下定决心,决定非要想出一个办法来重新打动叶初雪的心,让她重新接受自己才行。 待他离开后,坐在帐篷内的女子才轻轻的开口道: “好……” 再次回到夏国后,竹少楠才发现,有些事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写情书?他的字太难看,有碍观瞻。 画画?小乌龟什么的他还是很在行的。 弹琴?这个他会,就是弦太细,动不动就断。 思来想去,想打动人家的心红红火火,自己的技能却是恍恍惚惚。 竹少楠就不服气了——人家一个弱女子都能才高八斗,他凭什么就只会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不会?可以学啊?没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吧? 可是,学什么比较好呢…… 竹少楠摸着下巴,蓦地想起自己曾在叶初雪的帐篷内看过的画——那些画都是人物画,当时还不觉得怎样,如今想起来,才惊觉其中的深意—— 因为不能出门,所以肯定也没见过什么景色,能画的,自然就只有人物了。 竹少楠灵机一动,决定——就学画画!将自己去过的、所有漂亮的地方都画下来,拿去给她看! 她不是不能出门么?没关系,那他就把整个世间都搬进她的帐篷里去! 说干就干,竹少楠请来最好的画师,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专心的学习画画。 画画其实并不难,难的是‘像’,更难的是超越了‘像’的层次,具备了独属于自己的意境与含义。 竹少楠要求不高,只要‘像’就行了,当然,要是能让人身临其境,更是再好不过。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半时间里,竹少楠都在废寝忘食的学习画画,据宫人传,大皇子房间里作废的画纸,都是一车一车的往外运,被颜料染红的水更是一缸一缸的往外抬。 大皇子也就此人间蒸发了似的,除却偶尔几次出门解手外,几乎不曾踏出自己的房门半步。 于是一年半之后,大皇子终于顺利出师。 可是那些去过的地方,他只是有些记忆,并不能精准的描绘下来,而且,他去过的地方也不算太多,还有太多美好的景色等待观赏与探索。 竹少楠便因此而下了第二个决定——出游。 他这次出游可不是为了玩的,而是寻找更多美丽的山山水水,并将之画下,送去给他的心上人。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半,一副接连一副署名为‘竹少楠’的画作,便送入了二公主殿下的帐篷之中。 他人是不受欢迎,可这些倾注了他所有心血与情意的画作,却极易打动人心,让听闻是他送来原本打算直接拿去烧掉的苍原都暗暗惊叹——惊叹这个纨绔子还有这手艺,不忍烧毁之下,只得送去给了妹妹。 叶初雪将自己的作品撤下,全部换成他的作品,每日都站在这些画作面前,一看就是一整天。 画上的线条也由一开始的不甚熟练,到后来的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画上的景色亦是越来越美。 帐篷很大,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大却再无法容纳得了一个人全部的情意与心血。 直到有一天,侍女们送来一副宽两米、长十米有余的巨大画卷。 画卷徐徐的在叶初雪期待的目光下展开,大焱的皇宫便栩栩如生的展现在了她的面前,皇宫的大门前,还站了几个清晰的人影,仔细一瞧,竟分别是她的父皇、母后、哥哥。 而这幅画的名字就叫做:思念。 她思念着她的亲人,而为她画下这幅画的人,则在思念着她。 叶初雪探出指尖,小心的隔空描摹画中人的轮廓,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 将这副画从头看到尾,才发现在落款处,还有一行不易察觉的小字: 别哭,我会陪着你,由生到死。 她用力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即将涌出的眼泪困在眼眶之中,哑声对着一旁的侍女道: “去告诉哥哥,让他……回来吧。” 侍女连忙领命离去。 谁知,本以为还在各处观景,只派了手下前来送画的人,却在她松口不久,撩开帐帘,缓缓来到了她的面前。 面对着她吃惊的目光,对面一扫浮华之气,变得沉稳而凝练的男人笑得十分得意与孩子气,道: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被这幅画打动的。雪儿,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改过的机会。” 其实她应该感谢他的才对碍…是他让自己看到了许多从未见过的风景。 她最喜爱的除了眼前的这副之外,还有一副叫做‘风’的画,那上面枝摇叶动,微凉的风几乎要透过纸张扑到她的脸上了。 不能见风,可是独属于她的风,她已经找到了。 叶初雪抿唇,用力将翘起的嘴角压下,故作怀疑的问道:“那以后……” 竹少楠上前几步,将日思夜想的人儿不容迟疑的紧紧拥在怀中,在她耳边叹息似的道: “以后我会好好的守着你,哪里也不去了。” 见过世间最美丽的风景,才发觉,终抵不过她清浅的一抹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