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策天香》 第一章:世子侍从 换斗移星转命盘,阴阳凝魂乱乾坤。 这个世界存在着多个维度,就像对照的镜子一样,也许在另一个空间里就有一个相同的你。 楚琅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一些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纷至沓来,在脑海中回荡,就像是飘在天上的云彩,若隐若现,不可触及,恍若一场荒诞的梦。 楚琅翻身坐了起来,环目四顾,这是一间既陌生又熟悉的古代厢房,他已经在这间房这张床榻上整整躺了三天了…… 生命很脆弱,脆弱的只需一次小小的意外便足以致命。可有时候生命却是如此的顽强,让人难以置信。直到此时楚琅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得以重生。 这种只有在前世小说中才会出现的荒谬情节,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令人兴奋,有的只是猝不及防的茫然和无助。 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婢女走了进来,看到楚琅坐在床榻上愣愣出神,便笑逐颜开道: “你醒了,嗯,看来已无大碍不过这药还得继续喝的。”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瓷碗送了过来,楚琅双手接过,“谢谢。” “嗯,记得趁热喝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接触到楚琅的目光,春心荡漾的婢女不由得微微有些羞涩,忙不迭的低了头退出去。 楚琅看着碗中浑浊的汤药,还未喝便已闻到了苦味,他微微蹙眉,不过还是一口喝了下去,随即将碗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却见梳妆台上放有一面铜镜。 他走了过去,看着镜子中菱角分明,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愣愣出神。这张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他么,最少有着七八分相似,无独有偶的是他的名字竟然也叫楚琅,真是不可思议。 一时之间,竟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了,呆呆过了许久,楚琅才微微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了……” 有些事情,该忘记的就不要耿耿于怀,人总不能一辈子回首,而忘了前方的路。现在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那么就该想想以后要怎么过。 ………… 月升日落,不知不觉间已至深夜。楚琅却是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眠。 从脑海中获得的一些零碎记忆,以及从照顾他的婢女那里暗中打听到的消息,他确定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叫着晋王府,而这座王府的主人叫薛萧,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君主制下的世界,至于是哪朝哪代便一无所知了。 而想起他自己的身份,心中就有些郁闷。都说穿越好,不是皇子就是王子,再不济也是锦衣玉食,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他倒好穿越在了一个侍从的身上…… 醉卧美人膝,掌管天下权。那只是小说中如梦一般的美好,可现实就是如他此时一样,为奴为婢。 没有显赫的身世,更无自由之身,当然脑海中也不会有什么高科技系统之类的东西,有的只是一个现代人的头脑,一切还得从零开始。 一夜胡思乱想之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浑浑噩噩之间似乎有人在叫他。楚琅猛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登时门外传来了剧烈地敲门声。 “楚琅!楚琅!” 一个女孩儿如狼似虎般地叫喊着,楚琅摇晃着睡眼惺忪的脑袋这才起床穿好衣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便见门外站着个半青侍女,显然不是昨天照顾他的婢女。 这个少女的穿着打扮略高于一般的丫鬟婢女,想必是某个公子小姐身边的侍女。只见她生得活波可爱,脸上虽还是稚气未退却亦有动人之处。 眼见他出来,少女顿时脸色一寒,皱眉说道: “你的伤势既好了为何不回内院?莫非还要世子殿下纡尊来请你?” 少女恶狠狠地瞪了楚琅一眼,也不等他回答转身便走。 好大的怨气啊,像个受了气的小娘子似得……楚琅暗暗腹诽,举步跟了上去,不多时进了一道门,经过游廊,穿堂而过,便见正面三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 两边是游廊厢房,只见廊下矗立着一人,头戴浑脱帽,身着一袭圆领窄袖长袍,腰系皮带,足登高腰靴。分明是男装打扮,可却体态婀娜,肤若凝脂。 倘若是这个时代之人或许会浑然不觉,但以楚琅现代人的基本常识,一眼之下便已知其真实身份。 这个时候,小丫头侍女上前一步,说道:“郎君,要不要多带几个护卫?” “不必了。” 女扮男装的少女淡淡一笑,一双明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虽是男装却难掩其国色之姿,柔美中平添一分英气更显得英姿勃发,撩人心魄。 “郎君?卿本佳人,为何要好这一口……” 楚琅听了暗叹不已,不由得神色古怪的看了俩人一眼。听说古代的公子哥身边的贴身丫鬟、书童,除了照顾主人的生活起居之外还提供一些“特别”服务。 想来是这小丫头不谙世事,一时说漏了嘴。小丫头哪里知道这家伙看似眉清目秀心里却是这般的龌龊,此时见他还是一副睡眼惺忪、傻愣愣的样子,登时又怒气冲冲地道: “你还愣着干甚?郎君要出府还不快去准备!” 楚琅正假装自己没听到呢,谁知小丫鬟又说了一遍。这个时候他也知道是自己想歪了。没办法,在现代电视剧的熏陶下,先入为主,以为郎君就是古代妻子对丈夫的称呼。 可在唐朝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在唐代的称呼中男性为“郎”女性为“娘”的尊称很是普遍,无论贵贱亦是如此。譬如唐玄宗年轻时,亲近他的人就喜欢叫他“三郎”。 至于“郎君”则是奴仆对少主人的称呼,也指青年男子。若是少年男女便称之为小郎君,小娘子。 后知后觉,楚琅心中狂汗暗道自己差点出糗了,赶紧干咳一声,没有理会在一旁怒目而视的小丫头,而是对着那位女扮男装的少女说道: “少爷,我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不适。” 实际上是他不知道要如何准备,出府要备马还是备轿,一窍不通啊。他获得的记忆不多,并无这些日常琐事。只记得这具身体的前宿主是为了救这位女扮男装的少女而死的,要不然也轮不到他来鸠占鹊巢了。 虽然身份卑微只是她身边的一介侍从,可却心怀僭越本分之念,最后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爱慕之人的性命也算是情有所终了。 “嗯,你且跟着就好了。你去洗漱一下吧,我和阿箩先去马厩那边等你。” 薛青看了他一眼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转身走了。可心下却并没有像表面那样的古井无波,“方才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莫非是那日在湖里救我之时发现了什么?” “你快点,别让郎君久等了。” 那个唤作阿箩的侍女又叮嘱了一句方才跟了出去。楚琅的目光落在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女身上,若有所思。 一些记忆纷至沓来,片刻之后,楚琅恍然,原来此女便是晋王长子薛青。没有人知道她从小就是女扮男装,即便是王府里知道这个秘密之人也是寥寥无几。 楚琅不禁疑惑,这晋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如果被朝廷知道了可是欺君之罪。难道为了一个世袭罔替就值得冒这么大的险? 楚琅并没有深究此事就抛之脑后了。这些不是他该操心的事,现在连他自己都是前程未卜,哪里还有闲心管这个?何况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和权力。 打水洗漱完毕之后,楚琅一路打听这才好不容易的来到了王府的马厩,一辆稀松平常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他赶紧跑了过去,跟车夫打了声招呼上了马车。 车厢里除了薛青和阿箩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这个时候看见楚琅进了马车,阿箩又是凤目怒视。楚琅尴尬地笑了笑,却不知为何这小丫头对他这般的不满。 不过还好那位女扮男装的“郎君”性格温和,看见他姗姗来迟,也没有责备之意。 或许是怕被人看穿了身份,这位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素来低调,偶尔出门游玩也都是乔装打扮。故而所有人也只是知其名而不识其人。 因此,私下里就有人笑谈这位世子殿下倒像是养在闺阁之中的郡主一般无人识。倘若要见其一面,那非得八抬大轿上门娶亲才可。 但也有一些饱读诗书的文人,觉得如今世人皆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身为世子殿下,却还能如此洁身自好殊为不易。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之态,委实令人钦佩。 不过另有一种传言,说是这位世子殿下其实是被禁足于王府之中,不出来溜达那是情非得已。 只是若他们知道,他们口中的这位洁身自好,淤泥不染的世子殿下其实是女儿之身不知又会作何感想? 这还当真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了。 第二章:太原府 年近花甲的车夫,双鬓已然发白,手脚动作却仍旧娴熟利索,丝毫不逊年轻力壮的汉子。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楚琅的目光透过车窗的间隙向着外面打量,街道上行人众多,两旁的商铺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倒是一副升平景象。 仅从这些人情风物却猜不出自己到底身处何地。楚琅看了许久,猛一回头却见一旁的阿萝还兀自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忽然心生一计,便故作尴尬地一笑说道: “咱们这座城市看起来倒是挺繁华的。” 果不其然,阿萝闻言立刻冷哼一声说道:“在咱们王爷的治理下,晋阳城自然是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 “晋阳?” 楚琅心中一动,开始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起来。历史上有九朝古都“晋阳城”,也就是太原,素有龙城之称,与西都长安、东都洛阳、北都晋阳并称唐代三都。后被宋太宗以“盛则后服,衰则先叛”将晋阳城火烧水淹,彻底摧毁。 “原来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山西太原。” 楚琅总算弄明白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一抬头却见薛青和阿萝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楚琅胡乱地擦了擦脸,故作茫然道:“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楚琅,最近你的言谈举止怎么有些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薛青一双眼睛如皓月一般地照射在他脸上,似要在他的身上看出些什么东西出来。 楚琅笑道:“少爷,我能有什么事情能够瞒得住你的啊。” 薛青仍是一脸狐疑,直直看着他不肯罢休,楚琅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确实有一件事瞒着你们了。” “何事?” 薛青心中一凛,不知为何有些心跳加速,俏脸之上也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晕,“难道他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了么?” “其实我失忆了。”楚琅小声说道。 “失忆?” 薛青和贴身侍女阿萝都是一愣。 见此楚琅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穿越撒谎必备技能果然屡试不爽,表面却是一脸的沮丧道,“是啊,以前的事情我大都不记得了。” “那你可记得那日在晋阳湖畔遇刺之事?” “遇刺?”楚琅一脸的茫然之色,他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位假公子是何居心了。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她是女儿之身的事实,恐怕会惨遭灭口之祸。 阿萝冷哼一声,瞪着楚琅说道:“有本事做没胆量承认了,现在知道害怕了?居然胆大妄为一个人带着郎君出府,还好郎君有惊无险,要不然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难怪这丫头对他充满敌意,原来如此。不过这关我吊事啊,楚琅暗暗腹诽一句。 薛青干咳一声,“阿萝,出府游玩之事是我的主意,就不要怪他了。”然后又对着楚琅说道: “那天我们在晋阳湖畔游玩,突遭一个蒙面人刺杀。你为了救我受了那人一掌然后便掉进了湖中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这段记忆,楚琅自然有所了解,表面上却故作努力地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我醒来之后就只记得我叫楚琅,是少爷的侍从其他之事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见他如此,薛青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神情放松了下来说道:“嗯,既然想不起来了便不要想了。那日你为了救我不畏生死,我很是感动。” 楚琅登时满脸激动,慷慨激昂道:“既然身为少爷的侍从,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辞!” 那些古装电视剧里的豪门贵族的公子小姐们对待丫鬟随从一个不如意便是杖毙弃尸荒野,吓人的很,不得不小心谨慎啊。 不过楚琅显然是杞人忧天,有些草木皆兵了。就算薛青证实了他知道她是儿女之身也未曾想过要杀人灭口。不过谨慎也没有错,毕竟这是在古代,小心行事方能有一丝的自保之力。 一路穿过张灯结彩的繁华街道,半晌之后便来到了一条河边的街道。 这边倒是风景幽静,绿树成荫,只是地处稍偏,周围的房屋稀稀疏疏的。街上行人大多是挑着担子来往的贩商走卒,偶尔也可看见妇女下到河边洗衣取水之类的忙碌身影。 不多时,马车在一家府邸停下。 楚琅、薛青、阿萝三人下了车便在门房老者的带路下穿堂过院,府邸的主人看来颇为文雅,房间的布置,花园中一山一水的点缀,皆是处处显诗情,点滴露画意。 “哈哈,此子落盘,胜负已定!” 三人走至书房外,楚琅便听到书房里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只是笑声未尽便戛然而止,“咦?你这老不死的,果然老奸巨猾!” 这个时候另一人也笑了起来,闻声便知是个老者,“第一手天元,泰山压顶,确实是高招。” 另一人后知后觉道:“棋从断处生,隐中藏变。我步步进逼,你却在退让之中锦密布局,将我的大龙活活斩断。” “一花独放不是春。步步进逼,更容易顾前失后,陷入危局。这招诱敌深入百试不爽,郭老头谁叫你贪得无厌?” 两人说话之间,这边薛青已经走进了书房,楚琅和阿萝则在门外等候。 “学生见过老师。见过郭老。” “小青啊,你来得正好!老朽我可是输惨了快来帮我杀他几局。” “我哪里是老师的对手啊,郭老怕是要失望了。” “哈哈,你这小子不实诚,明明棋艺精湛,却说实力不济。莫非是怕杨老头责备?这你大可放心有老朽做保尽管下手便是。” 里面三人下得津津有味,在门外的楚琅却是百无聊赖。这古代人的娱乐方式着实单调,平日想必除了琴棋书画之外,大抵也就是只有青楼画舫之类的风月之所了。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薛青才从书房出来。听他们说起楚琅方才知道今天是上元佳节,薛青这一趟则是来送请帖,请这座府邸的主人前去王府赴宴的。 第三章:李季兰 在古代规模较大的城市皆有宵禁制度,到了晚上二更天亥时便开始执行宵禁。此时若是在大街上行走出没,便一律按盗贼抓捕,一年之中也只有寥寥几天是例外。 正月十五,上元节解禁,一共燃灯三日。舞龙狮,灯会,诗会,各种活动,夙夜不眠。 晋王府龙盘虎踞于整个晋阳西城,千门万户,复道连绵,幽房雅室,繁华千丈。 今日整个王府上下张灯结彩,喜庆辉煌,仅是大红灯笼就挂了不下数百个。夜幕降临时,如过江之鲫的显贵便纷纷携礼赴宴,欢声笑语之中,一片热闹景象。 随着开席礼毕,分宾主落座,下人则居于一边、人人皆是笑容可掬,喜色溢于言表。为了隐瞒身份,像这样人多口杂的宴席薛青自然不会公开露面,不过这位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主,一番乔装打扮之后便和阿萝、楚琅一起坐在了一群丫鬟婆子之中。 为了庆祝今晚的隆重气氛,王府特意请了全城有名的舞姬表演,当鼓乐齐奏,舞姬们便开始演奏起来。 闻声看去,只见领舞的美人儿,风华正茂,梳九骑仙髻,身穿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垂手旋转,嫣然纵送。美人们斜曳裙裾,如花似锦。随着曲调节奏加快,她们的舞步便也逐渐激昂热烈,直至曲终一声戛然而止,轻柔如鸾凤收翅般结束。 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叫好之声,楚琅也笑着连连赞道:“这孔雀舞跳得不错嘛,赏心悦目!” 一旁之人顿时神情一滞,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皆露古怪之色。 薛青见此忍不住地掩口轻笑道:“这是当今圣上和贵妃创作的霓裳羽衣舞,你莫要胡说八道。” “哦,原来如此。这个其实我知道的。” 楚琅暗自点头,这是一种唐代的宫廷乐舞。唐玄宗为道教所作之曲,用于在太清宫祭献老子时演奏。在开元、天宝年间曾盛行一时,极为风靡,不过安史之乱后便失传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惊觉,难道自己穿越的是唐朝鼎盛时期?要不然哪里会有这霓裳羽衣舞,看来不是在开元、就是天宝年间了。 最好是开元年间这样还可以享受一下大唐帝国的繁荣昌盛,若是天宝年间恐怕日子就不会那么好受了。楚琅看了薛青一眼,正想要一问究竟,但是转念一想便止住了。 有了心事,对于接下来的节目楚琅便觉索然无味。悄悄向薛青告罪一声就离开了宴席,薛青虽然觉得他有些古怪,不过这些细枝末节也没有特别留意。 离开宴席之后,楚琅马上就去了一趟世子专用的书房。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个朝代,什么时期,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楚琅端着一本没有标点符号的书籍开始皱眉沉思,一字一句的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意思。这是一本史记,经过一个时辰的仔细研读,算是颇有些收获从书中大概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历史轮廓。 原来,他所在的这个朝代叫做唐武,和历史上的唐朝也只是一字之差,自高祖以武建朝至今已经延续近百年了。国力长盛不衰,万国朝贡,谓之天朝上国。 玄宗即位后,更是励精图治,开创了“开元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繁荣昌盛,故而文风渐涨,各类诗词歌赋层出不穷,文人骚客更是多不胜数。 显而易见,这个唐武朝的历史轨迹和唐朝如出一辙,大同小异。 楚琅秉烛夜读,虽然没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在一旁红袖添香,但他却看得津津有味。因为从书中可以让他快速地了解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放下书籍,脸色有些沉重。 天宝十一年,看来他的运气并不怎么好。如今这个看似平静的帝国之下却正在运量着一场惊涛骇浪。如果历史没有太大的改变的话,那么他此时所在之处正是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他该何去何从? 楚琅暗暗思量,眼下作为世子的侍从,在王府里的地位虽然不轻不重,但至少不用干什么体力的粗活,每天只要跟在这位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的身边打打杂,跑跑腿就可以了。 虽然算不上锦衣玉食,那生活也是过得挺殷实的,对于这个民以食为天的时代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殊荣了。但是对楚琅而言却终究是寄人篱下,这种卑躬屈膝的生活,以及王府诸多繁文缛节的条条框框不适合他一个现代人。 尤其是危机即将来临,在这显眼的王府内,覆巢之下,岂有完卵。看来要想办法赚点钱替自己赎身,离开王府这个深宅大院。然后赶紧跑路,免得殃及池鱼。 楚琅暗暗想着,不过他也知道在这种君主制下的封建社会是没有人权可言的,一旦走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所以在赎身之前一定要有所准备,即便在王府不肯放人的情况下也可以确保自己的生命安全才可。 他只是一介仆从,这样想或许是杞人忧天了,但身在古代就必须有足够的危机意识才能够活得长久。 正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钟声响起,亥时到了,元宵夜进入了高、潮。 此时,王府的宴席早已结束。 书房中,晋王薛萧和河东节度副使李义对弈。王府幕僚杨盈川以及薛青、李季兰两个小辈则在一旁观战。 李季兰,李义之女,连晋王也大为赞赏,曾亲口评点“德贤聪淑,恭言慎行”,因此许多人都深信此女将来必定会进入晋王府。 若非如此,李府的门槛怕是都会被前来的提亲之人给踏破了。尽管如此,许多自视有身份的士子们仍是心存幻想,但是今晚之后他们的幻想就彻底破灭了。 因为就在刚才,晋王已经向李家提亲,而李义也欣然答应。此事从王府传出消息后便如雷滚一般的迅速轰动了整个晋阳城,无数心仪其倾城之姿的风流才子们顿时如丧考妣。 第四章:瞒天 作为晋王一脉的中流砥柱,李义对于薛青是女扮男装的身份自然早就心知肚明,晋王给她们订婚无非是想保住薛青的身份不被暴露。两人狼狈为奸,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有趣的是李季兰其实也知道薛青是女儿之身,然而对于自己身为女子却要嫁给另一个妙龄少女的这种荒唐之事,非但没有表现出抵触之意,反而是欣喜若狂,如获如意郎君一般,让其父是哑口无言唯有长叹一声。 但你如果知道李季兰以往的所作所为,对于此事便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起李季兰倒是颇为传奇,她肤白貌美,天赋极高,从小就显露诗才,曾六岁写诗。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被太原府士子们吹捧为“女大学士”。 然而李义对这个女儿却颇有微词,只因当年女儿六岁时写下的那句:“经时架却,心绪乱纵横。”的诗句。“架却”谐音“嫁却”,李义认为此诗不祥,小小年纪便知待嫁女子心绪乱,长大恐为失行妇人。 而这也不幸被他言中,长大后的李季兰不学女工不做那相夫教子的大家闺秀,为躲避婚姻更是去了上清宫潜心修炼。整整修行了五年,如今年近二十仍未出嫁。 昔日“德贤聪淑,恭言慎行”的评语也成为笑谈,让其父颇失颜面。曾一怒之下对外声称没有这个女儿,幸好晋王多次从中劝解,方才绝了此念。 唐武朝虽然比之前朝乃至历史上所有的朝代都要思想开放,但终究是君主制下的封建社会,遵循的是天地君亲师、三从四德的传统观念。 李季兰这种公然忤逆父亲决定之事,在眼下的社会那就是离经叛道,必定受人非议,甚至是口诛笔伐。一开始李季兰的确是千夫所指,说什么女子就应该相夫教子之类云云的。 更有读书人的诛心之言,讥讽李季兰生、**漫,神情萧散。出家为女冠说是清心寡欲,潜心修炼,实则是为了纵情作乐,为人不齿。 对于这样的诋毁李季兰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一开始她置若罔闻,可世人却不肯罢休,仍是步步紧逼。 直至天宝六年的冬至,奚人一千余众在雁门关外劫掠。李季兰一人一骑下山直奔关外,面对蛮夷虎狼而不惧,单枪匹马,长驱而入,于千军之中取敌将之首,以女子之身证明自己不比铁血男儿逊色。 此役之后李季兰名声大震,玄宗听闻后龙颜大悦,御笔一挥,便封其为宣武将军。 因此,李季兰成为了唐武朝第一个真正实至名归的女将军。一时间人人称赞,巾帼不让须眉。 此事之后李季兰一改女儿家的委婉之态,与之前的性格迥异,判若两人。虽然少了胭脂水粉之气,却是英气勃发,非但没有因此明珠蒙尘,反而是越发的明艳动人,声名远播。 更有了“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美誉。 此时,书房中李季兰泰然自若,不动如山,全无半点烦厌之色已然有了一派大将之风。女扮男装的世子薛青却是心不在焉,眼睛时而看向窗外心下早就蠢蠢欲动,想着去逛那夜市,猜灯谜、的热闹事情。 晋王看了她一眼大手一挥,薛青立刻眉开眼笑,拉着还不忘行礼告退的李季兰离去。 杨盈川看着俩人远去这才若有所指地道:“王爷下得一手好棋啊。” 晋王薛萧闻言苦笑道:“盈川兄就莫要取笑我了,我这是逼不得已。唉,真是苦了青儿和兰儿这两个孩子了。” 李义皱眉说道:“安禄山为人口蜜腹剑,现在又是圣眷正隆。可他却特来告诉王爷说圣上有意下旨赐婚,这其中未必没有他自己的打算。” “如今圣上听信谗言,对王爷是百般猜忌,此举名为赐婚,实则是为了招世子进京。” 杨盈川,看着晋王说道:“如今世子订婚的消息已然传了出去,若陛下得知此事之后还是不肯收回成命,王爷又该如何自处。” 薛萧叹息道:“一步错步步错,若陛下还是不肯罢休,那本王便只能故技重施,瞒天过海了。” 回到了世子大院,薛青在房间里选了一套男装给李季兰换上,准备去逛夜市,赏灯玩耍。 “哟,小娘子真是长得好俊呀,怪不得那么多的风流才子为之倾倒呢。” “青儿,别闹了……” 房间里传出了两人嬉闹的声音,不多时两个俊俏的假小子便走了出来。 住在厢房的楚琅,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世子要出去游玩他自然要跟着的。长夜漫漫,也无心睡眠,出去看看这古代的人情风物倒也不错。 楚琅走了出去向薛青以及李季兰作揖行礼。面对李季兰的时候便也称郎君,她本人倒是婉儿一笑并不在意。薛青却是打趣说道: “楚琅,兰姐这打扮你便认不出来了?” 楚琅笑道:“这身打扮不就是要掩人耳目嘛,我自然也要配合的。” “你倒也机智,看来失忆之后你变聪明多了。” “是啊。”楚琅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游骑皆秾李,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从苏味道的一首《正月十五夜》大概可窥出古人欢度元宵节之盛况。在这难得的节日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不外出赏灯。平日受妇德束缚,终年禁锢家中的妇女,深居闺阁之中的大家闺秀,上元节却是例外,都要盛装打扮一番,出门夜游赏灯,甚至是通宵达旦,夜不归宿,以至于街市中车马塞路,人潮汹涌。 此时的晋阳城,人声鼎沸,爆竹声声,舞龙舞狮。随处可见的花灯,将整个街市照的犹如白昼。许多流氓无赖,聚集在一起,一边两眼放光,看着人群中的小娘子,一边品头论足,这个娘子长得水灵,那个娘子的胸够大,臀够翘。 更有胆大的,趁人不备挤上去揩油摸胸拍臀,好不销魂。还不忘挤眉弄眼对着同伴炫耀,人生百态,魑魅魍魉。 第五章:上元佳节 “桥头佳人相道别的谜底是什么啊?” “还有这个:一形一体,四支八头;一八五八,飞泉仰流……好难啊我一个也猜不出来。” 阿萝年纪尚小,孩子心性一到街上便兴高采烈,滔滔不绝。 “我也不知道啊,这得问问身边的这位李大才子了。” 薛青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李季兰也回礼笑道:“薛兄就莫要取笑我了。” “李兄谦虚了,你的才学可是咱们太原府士子们公认的。不过今晚我们便一人猜一个如何?” “那就依李兄了。” 两人拱手作揖,冰冰有礼,楚琅在后面倒也看的有趣。 随后两人相继说出了谜底,原来前者是“樱”字,后者是“井”字。摊主听了连说俩位小郎君大才之类的赞美,将赠品递了过来。 “谢谢,老伯。” 阿萝拿着获得的灯笼赠品又蹦又跳叽叽喳喳个不停。 几人沿着街道一路游玩,忽然看见前方一群人围着一盏大红灯笼争论不休,于是便挤了进去瞧个究竟。 原来灯上写着一副对联:“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打一日常把用物,并用一谜对出下联。”这则灯谜,谜面很是平常,可却没有人能够对出下联来。 这下薛青和李季兰也都犯难了,虽然她们知识渊博,可读的却是圣贤书,讲究的是君子远庖厨。加之从小就是锦衣玉食便很少去关注这些寻常百姓所用的日常之物,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下联来。 楚琅看着两个女扮男装的小妞皱眉沉思的样子,微微一笑,他正好知道这个谜底,想了想便轻声对着一旁的阿萝耳语了几句。 阿萝听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轻声说给薛青听了。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的薛青顿时眼睛一亮,当即走上前提笔写道:“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这谜底到底是何物啊?” 周围有人念了出来,可是众人看着这两副灯谜都是惑然不解,目光纷纷落在了薛青的身上。 “这位小郎君既已填出了下联,何不把谜底也说了让我等解惑?” “诸位,猜灯谜的有趣之处便在于“猜”字之上,我若直接说出了答案岂不扫兴?” 薛青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随即走出了人群,随后看着阿萝微笑道: “阿萝倒是深藏不露了,我们想了许久还没有你厉害。” 阿萝忙不迭地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楚琅跟我说的。” “楚琅……” 薛青一愣,随即目光落在楚琅的身上。李季兰也是有些诧异,这则灯谜虽说不难其实她也想出了答案,但是楚琅能够这么快的对了出来倒也有些出乎意料。 “我只是恰巧听人说过这则灯谜,所以方才就忍不住说了出来了。” 楚琅随口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薛青、李季兰倒也没有什么怀疑的,对她们而言只是区区小事,能对出一副对联猜出一则灯谜也算不得什么惊才绝艳,不会太在意。 早上还对楚琅怒目而视的阿萝,到了此时怨气早就烟消云散了,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看着楚琅问道:“那谜底到底是什么啊?” 楚琅说出了谜底,阿萝顿时恍然道:“油灯和杆秤,原来这么简单啊。” ……………… 晋阳城论名头最大的地方那当然是晋王府,但若要问最为风雅之处,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天香坊”了。 北城的晋阳湖畔,处处是碧瓦飞甍、亭台楼榭,小桥流水,颇有江南烟雨风情的韵味。天香坊便也座落于此,庭院深深,古色古香。 天香坊内的技艺广涉琴棋书画,歌舞杂艺。姑娘们无不曲艺娴熟,能歌善舞。可谓是文人骚客们的天堂。曾经就有一位风流才子写下了“上有天堂下有香坊”的绝笔,一时脍炙人口。 因此天香坊极富盛名,就连圣上来晋阳行宫避暑的时候,都曾微服私访过天香坊,便只为一睹那位当年在北都之地当之无愧首席花魁公孙姑娘的倾城之姿。 虽然这只是无据可查的小道消息,不过当今圣上确实曾多次下诏令她入宫表演,由此可见这位公孙姑娘的名气之盛了。 当年的公孙姑娘善舞剑器,舞姿浑脱,浏漓顿挫,剑舞之名遍于天下!世人皆称公孙大娘,更是获得了“舞圣”的美誉,是时,或官员达贵,或江湖豪侠,或诗人雅士,无不以能赏剑舞为荣。 然而世事浮云,自公孙大娘销声匿迹之后天香坊便再也没有出过毫无争议的花魁了。如今百花争放一般,各地青楼的美人们费劲心机争芳斗艳。 然而这些年来虽然花魁无数,却无一人能达到“舞圣”公孙大娘之高度。细细数来也只有那位“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的“花神”杨贵妃方能与之相提并论。 在“舞圣”公孙大娘的掌舵下,天香坊风头一时无两。即便是由当今圣上和杨贵妃所创建的梨园也要稍逊一头,在江湖中更是有了“一坊两园三楼的说法”。不过公孙大娘芳踪渺然之后,天香坊的名气便每况愈下。 这些年来,便有三届花魁易主别处,若是今年再无花魁之位,唐武朝三大风雅之名的天香坊怕是要沦为明日黄花了。所幸凭空出现了一位公孙氏剑舞真传的李倩姑娘,才有了希望挽回天香坊三年无魁的尴尬局面。 说起这位李倩姑娘倒是颇有些神秘之处,据说一年前她孤身一人来到天香坊自称是公孙大娘的亲传弟子。当场舞了一曲绚烂的剑舞,看得众人是目瞪口呆,无不惊叹。 只是豆蔻年华的李倩姑娘,但对于剑舞的领悟之深比之当年的公孙大娘也不遑多让。就连早就退居幕后不问世事、已经是人老珠黄的老坊主听闻之后也顾不得形象,当即颤巍巍地跑了出来是喜极而泣。 此后,李倩的名声便水涨船高,红遍了北都之地,即便是京城长安那边也知道了出了这么一位公孙大娘的亲传弟子。 第六章:李十二娘 元宵素来是赏灯赏月赏佳人的好时光,此时的天香坊自然是晋阳城最为热闹的场地之一了。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灯下歌舞百戏莺莺燕燕,将气氛烘托得即活波又不失古雅。 此刻在一间闺房之中的李倩正拿着眉笔对着铜镜给自己画眉,作为这天下极富盛名的女子,有着冠绝天下的才艺,平日自是不需出去抛头露面。但在这难得的节日里却也要出去表演一番让自己的名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宫音浑厚较浊,长远以闻;商音嘹亮高畅,激越而和;角音和而不戾,润而不枯,徵音焦烈燥恕,如火烈声;羽音圆清急畅,条达畅意……”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手里拿着一本琴谱,摇头晃脑地朗诵,一转眼看到自家小姐那无双的容颜,便忍不住地打趣道: “小姐,你马上就要出去表演了。听说那位刘长卿不远千里之遥从长安赶了回来便只为了看你的剑器浑脱舞呢。” 小丫鬟说着放下手中的琴谱走过去帮李倩梳理发髻,脸上洋溢着花痴的笑容,说道:“刘长卿可是闻名遐迩的大才子,大诗人呢,而且人又长得好看还这般的痴情于你,不知有多少人要羡慕小姐了呢。” 李倩闻言不由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们天香坊有那么多的姐妹你又怎知他是为我而来的?倒是碧儿你这么关注他,真是让人觉得好生奇怪。” “小姐,我跟你说真的嘛。” 碧儿撅起了小嘴,“他真是为你而来的呢!” “你又不是他为何这般肯定他就是为了我而来的?哦……我知道了,莫非碧儿你跟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倩没个正经的继续笑着打趣,小丫头窘得满脸通红,轻哼了一声决定不理她了,但只是过了一会儿便又忍不住地说道: “小姐,外面都在传你北上的时候曾女扮男装化名王十一,在汀洲与刘长卿一见如故,同游数日。你离开之后刘长卿日夜思念,不能自已,于是便写了一首诗。”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清清嗓子然后悠悠念道:“望君烟水阔,挥手泪沾巾。飞鸟没何处,青山空向人。长江一帆远,落日五湖春。谁见汀洲上,相思愁白蘋。” 将这首诗念完,她叹了口气,伤春悲秋道:“原以为只有我们女子为情之一字最是看不破,没想到这位名满天下的刘长卿却也是如此的多情。” “小姐,听说他得知你是女儿之身后,连今年的春闱也顾不得了,马不停蹄地便赶了过来,这样痴情的男子真的很少见了呢。小姐,难道你就真的没有一点点的感动?” 碧儿滔滔不绝地说着,李倩却仍是不温不火,她拿起了一朵珠花镶在发髻上,言语轻柔:“既然你这么感动,这么喜欢他,那我便叫杨妈妈替你说媒让你嫁给他好了。这样你便高兴了吧……” “谁说我喜欢他了,”碧儿急的快要哭了出来,一脸的委屈道:“碧儿也只是为小姐你着想嘛,那刘长卿既然那么喜欢你,你若能够得到他的帮助那今年的花魁肯定非你莫属了。” 李倩抬头,忽然伸出芊芊玉手勾住了小丫鬟的下巴极具魅惑地笑道:“好了,我知道了。小美人就不要为我担心了。” 碧儿被她逗得心花怒放,满脸通红,小声的嘀咕道:“我哪有啊,小姐才是真正的小美人呢。” 李倩转身捧着脸颊左顾右盼,看着铜镜中化了妆后的自己,愣愣出神,忽然没来由的喃喃低语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这样的美人儿不知那位洁身自好的世子殿下,会不会心动呢……” 身处红尘自是比一般女孩子要早熟的碧儿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惊觉,心道原来小姐的心仪之人竟然是他啊,只是这位世子殿下可是从来不露面的,小姐的这番心思怕是要空了。 “小姐,据说晋王因王妃过世之事,从小便不喜欢这位世子殿下,因此将他关在王府里十几年了都不许他出门半步。” 李倩淡淡一笑,“只是外人的流言蜚语罢了,当然这其中也有晋王故意引导世人这么认为的。” 小丫鬟一脸的疑惑不解,“晋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倩不答反问:“如果你在一件事上故意撒谎是为了什么呢?” “那当然是为了掩盖事实了。” “这不就对了?”李倩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之中似乎有些冷意。 晋阳湖畔是整个晋阳城最为璀璨的明珠,尽管此时已然月上中天但湖边的街道中仍是游人如织,人声鼎沸。精美的花灯挂在树梢上,将整个湖畔点缀得光彩夺目,几艘金碧辉煌的画舫游船漂浮在湖面上,传来了阵阵悦耳的丝竹之声。 楚琅等人游至此处,望着湖中灯火辉煌的画舫,薛青忽然来了兴致说道: “我们去天香坊逛逛如何,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看到那位李十二娘的表演呢。” “就是那位自称是公孙大娘亲传弟子的李倩李十二娘?听说她的剑舞风采比之她的师父也毫不逊色!” 李季兰神采奕奕,她早就听闻剑舞之名,也想一睹为快,但天香坊这种地方平日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去了自然不妥,不过今日却是例外,上元佳节,解禁三日,普天同庆,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家可以尽情的呼朋唤友参加各种宴席。 李季兰本就不拘小节,世俗的一些繁文缛节倒也不太在意,更何况眼下又是女扮男装,这样热闹的地方自然不容错过。 薛青笑道:“可不是么,去年中秋节时我便看过她的表演,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阿萝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是啊,那位李倩姑娘真的很厉害呢。” 李季兰点头微笑,“那倒要去见识见识了。” 几人说的无意,跟在后面的楚琅却是听得有心。公孙大娘?听到这名字楚琅就联想到了杜甫的那首“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你们说的是不是诗圣杜甫诗中的那位公孙大娘?” 诗云“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所说便是唐朝的第一舞人公孙大娘。既然唐武朝也有这个人,也就兴趣所致随口一问,没想到薛青、李季兰、阿萝听了都是一头雾水。 阿萝歪着脑袋问道:“诗圣杜甫是什么人啊?” 李季兰倒是微微一笑说道:“我倒是知晓有个叫杜甫的城门校尉,虽也识文断字却并无诗才。” “文无第一,若是真有诗圣之名那必然是经天纬地之才,声名远播之辈,可我却从未听说过此人。” 薛青摇了摇头,以为楚琅只是信口开河,若是真有这样诗才之人,即便是隐于深山的神仙般人物,也肯定不会是默默无闻之辈。 第七章:茶圣 看到这几人的反应,楚琅倒是来了兴趣又说道:“那诗仙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三人听了都是面面相觑,薛青更是瞪大了眼睛道:“刚才一个诗圣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一个诗仙!敢以仙为号怕也是性格不羁的狂妄之辈,你倒说说看此人是谁?” 楚琅撇了撇嘴,心说何止是诗仙诗圣,诗魔诗佛甚至是诗鬼都有呢。 诗仙、诗圣之名虽是后人誉称,但在当时便有人说过“执唐诗牛耳者,唯李、杜二人也!”,由此可见在唐朝李白和杜甫俩人的名气之大了,但是现在看来唐武朝却好像并没有他们的踪迹。 楚琅微微一叹,唐武朝终究不是唐朝了,历史轨迹虽然如出一辙,但显然也少了许多知名的人物,不免让人扼腕叹息。 “诗仙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又号“谪仙人”楚琅说道,原本还想一睹诗仙、诗圣的绝世风采,如今怕是难以如愿了。 薛青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并未听说此人,是我孤陋寡闻了。” 倒是李季兰神色恍然,好似想起了某些往事,缓缓道:“李白我却是略有耳闻,他的诗磅礴大气,恍若鬼斧神工引人深思,委实令人钦佩不已。的确是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哦,真有这样的人物?那怎么没有流传于世的诗作?” 少女情怀总是诗,自然也会崇拜诗人。薛青口中虽然不服气,但眼中却隐含期待。 李季兰确实知识渊博,见识甚广,无论是江湖还是庙堂之事也都略知一二,只听她缓缓述说道: “开元年间,圣上曾发布玄宗令诏天下有名的诗人才子至长安,当时及冠之年的李太白也赫然在列。然而到了长安之后圣上却只是将他们供奉于翰林院中。 才华横溢的李太白眼看自己只是附庸风雅帝王喜见文化盛世的一个摆设,心灰意冷之下,整日与酒为乐,放浪形骸,自暴自弃。一日醉酒之后在长安市井与一名无名剑士比剑不慎死掉了。” 说到这里李季兰摇了摇头,无不惋惜的叹道:“若他没有发生不幸,以其之惊才或许真能成就诗仙之名也说不定,可惜了。” 楚琅瞠目结舌,青莲居士、一代诗仙就这么草草死掉了,还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薛青也是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她望着楚琅狐疑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人的,以前也从未见你这般的见多识广啊。” 楚琅自然不能实话实说,他挠了挠头故作尴尬地一笑: “最近无事之时喜欢看一些列传小说,觉得书中写得煞有其事,方才想起于是便问了出来,没想到还真有其人其名,看来这些小说也并非完全是作者杜撰的。” “你说什么?你竟然这般无聊!” 听了李白之事,本来还有些闷闷不乐,心中感到惋惜的薛青登时怒目而视,眼神不善,心里想着要不要冲上去将楚琅暴打一顿。 李季兰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恐怕也只有薛青这个天真烂漫的主人才会有这么无聊的侍从了。 阿萝倒是与众不同,她才不管是不是真有诗圣、诗仙这号人物,此刻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表情显然从一开始便是当作听故事了。 天香坊布局精美,古韵悠然,各种亭台廊院,小桥流水。 楚郎、薛青、李季兰几人穿厅过院,一路处处可见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右对设,可谓相得益彰,美不胜举。 这时,不远处传出了阵阵旖旎之音,楚琅抬头看去时,便见前方有一座雕梁画栋的几层高楼,赫然矗立。飞檐下高高挂着的一排大红灯笼,照亮了楼门上的横匾,匾上写着遒劲的“天香楼”三个鎏金大字。 作为天香坊的标志建筑,仅是门口挂着的耀目珠帘价值就能让寻常人瞠目结舌,望而止步。另有据说是当今圣上亲手提笔写的“竟夸天下无双绝,独立人间第一香。”的门对,更是无价之宝。 楼内锦绣铺地,茵榻帷幄都是极尽奢华,所谓奢靡,也不过如此。 今晚来了很多文人士子,甚至是一些文坛宿老也到场了,但更多的是附庸风雅的商贾人士。在这个狎妓成风的时代,**非但不是可耻的,反而是一件极为风雅之事。无论达官显贵,还是文人墨客,俱是趋之若鹜。 天香楼内的雅间有限,有价无位,更有贵贱之分。因此许多人便在院中摆开宴席,此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台上的歌舞百戏令人目不暇给,倒也是热闹之极。 宴席上除了必不可少的行酒令之外,自然也少不了猜灯谜,诗会的环节。这个时候,文人斗诗,美人则斗艳,可谓不亦乐乎。 尤其是那些个寒窗苦读,默默无闻的读书人更是期盼已久,心情激动,若是自己的诗作足够出众,便能得到佳人的青睐出来演唱一番。 如此一来,就有可能一夜成名,成为脍炙人口的大诗人。倘若运气再好一些,被哪位姑娘相中了,那更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传。 而另一边那些有身份之人,不但有名气又是世族出身,眼界更广,他们想的是力压群雄,让自己的诗作被传唱出去,便是流芳百世。 读书人想要通过这些女子扬名,而这些女子自然也想通过这些读书人来增加自己的名气。虽是云泥之别,却也是殊途同归都是为了名气。 当然也有真心求偶的才子佳人,譬如此时在楼上一间包间里的刘长卿,则是不远千里之遥而来就只为见那心中日思夜想的李十二娘一面,爱慕之情可见一斑了。 “文房兄,朱兄。这是陆某今年刚刚到手的绿茶,取之五峰山之巅,在朝露迷雾之时采摘最佳。前些日子我偶得妙法,尽得此茶的清醇甘美之原味,诸君请细细品茗。” 说话之人名叫陆羽字鸿渐,为人风流倜傥。喜欢吟读诗书却淡泊名利,只有一样嗜好让他上心,那就是品茶。无论是何种茶,不论贵贱他都要想方设法弄来尝上一尝,可谓嗜茶如命。 “此茶色泽苍翠绿润,毫白如玉。”刘长卿轻轻酌了一口,啧啧赞道:“好茶!” 朱放却是看着刘长卿似笑非笑的道:“茶是好茶,只是可惜少了助兴之人。眼下子时已到,十二娘却迟迟不肯现身让人等得好生焦急啊。” 面对这样的调侃刘长卿只是笑而不语,他对李倩的心思已然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心中非但没有觉得恼怒反而有些暗暗窃喜。 陆羽笑道:“十二娘作为今晚的压轴好戏自然要晚一些的,我们品完这壶茶想必也该出场了。” 朱放心情不佳,闻言便故作愁眉苦脸道:“鸿渐兄此茶虽好,可我都吃了好几盏了,我还是为文房兄出去打听一番十二娘何时出场吧。” 此番北上本兴致勃勃的他,可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却令他闷闷不乐。想要出去透透气,但又不想影响了朋友的雅兴于是便找了这么个理由。 说罢,他便起身走了出去,陆羽和刘长卿也不以为意,继续品茗论道。 第八章:淡泊名利 “若问茶之一道的见解与造诣,这天下之人恐怕无人比得上鸿渐兄了。” “让文房兄见笑了,我平生素无大志,唯有这茶之一道令我痴迷,改是改不掉了。”陆羽微微自嘲地说,他将杯中之茶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神情已然有些失态。 刘长卿微微一叹说道,“吃茶本是赏心雅事并无不妥之处,你家中之事我也有所耳闻鸿渐兄不必过于自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从来都是由不得自己的。” 陆羽嗜茶,路人皆知,他对茶道的喜爱和研究已经到了忘寝废食的地步。即便遭遇了连年大旱,家中田产收入锐减,可用钱粮所剩不多之际仍是不惜重金收罗各种茶回来品茗研究,以至其父母失望之极竟然双双亡故。 偌大的家业最后竟然沦落至家徒四壁的惨淡境地。因此,别人提起也只是摇头说他是个不务正业的败家子、不孝子。鲜有人知他对茶之一道的追求与狂热并不是表面看的这般肤浅。 刘长卿与其相交,谈诗论道,品茗说茶时便已然知晓名利于他视如粪土。心中的所思所想便只有茶了。其性格恬淡无欲无求,着实令他钦佩不已。 “文房兄所言甚是,今日难得的佳节不谈这些扫兴之事了。” 陆羽迅速收敛情绪洒然一笑,可心中的愧疚与自责仍是如泰山压顶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世人皆沉浸在纸醉金迷之中,往往要等到大祸临头或者一无所有之时才能幡然悔悟。以前他只知喝茶,而如今有了这番觉悟却是他人生中不能承受之痛。 出了雅间的朱放顿时有些惆怅起来,看着这人声鼎沸的热闹场景却是索然无味。昔日云游上清宫时,偶见一女冠便惊为天人,从此心思神往,不能自已。 后来知道了她叫李季兰,因不愿嫁为人妇方才上了上清宫潜心修炼。渐渐地俩人都彼此被对方的诗才所折服,成为了至交的好友。 因对方所陷之事,朱放一直将满腔的相思藏于心中,直至奉召进京为官,李季兰为其送行时,方才写了那一首“别李季兰”赠于她表达了心中的爱慕之情。 岁月如梭,转眼间已离别了数年,后来她名声大噪成为了唐武朝唯一一个实至名归的女将军。更是有了“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的美誉。 而这几年在京城为官的他却早已厌倦了官场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圣上不再是“开元”之时,励精图治的圣上了。改元天宝后,政治愈加腐败,如今更是奸臣当道,这官不做也罢。 因此便辞官一路北上,只想弥补当年的遗憾。然而一直未曾婚配的她却突如其来传出了与燕王世子订婚的消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心中唯有黯然一叹,此情怕是缘尽于此了。 朱放兀自伤神,周围热闹的场景仿佛与他无关,思绪渐渐回到了当年离别时的一幕,口中便也不由自主地喃喃念道: 古岸新花开一枝,岸傍花下有分离。莫将罗袖拂花落,便是行人肠断时。” 一道身影忽然落入了眼帘之中,虽是女扮男装但他一眼便已然认了出来。朱放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看,确定不是自己看错时,心跳骤然加速。 心中的渴望与思念在这一刻全部涌上了心头,更驱使他的身体向着对方靠近。越来越近,四年了,心中的这道身影从未像此刻这般的清晰,让他心颤。 这个时候李季兰显然也注意到了朱放,微微一愣,随即莞尔一笑迎了上去。 “朱先生别来无恙,何时来到了太原府了。” “朱先生……原来我在她心中便也只是如此罢了。” 心情激动的朱放被这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给刺痛了一下,他拱了拱手强颜欢笑道: “一切安好,某昨日与好友方才到达了晋阳城。没想到昔日一别已是悠悠数载,今日得以重逢季兰风采却是更胜往昔了。” 李季兰微微一笑,“先生的文采倒是一如既往,让人觉得相谈甚欢,心旷神怡。” 李季兰虽言笑晏晏,却并无亲近之情,只是普通朋友相互之间的打招呼而已,已然没有了当年的熟悉之感。 朱放怅然若失,看着英气逼人的李季兰更有了自惭形秽之感。他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对方却是风华正茂,倾国倾城。以后更是王妃之尊,即便昔日也曾对他怦然心动,如今显然也是淡了。 理智上虽然深谙世事,可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落。朱放看着近在咫尺之人,却感觉好似远在天涯。苦涩难言之感,莫名而生。 “先生?” 朱放忆起昔日情景愣愣失神,直至李季兰轻声呼唤,他才尴尬地笑了笑,目光看向了一旁的薛青等人,说道: “这位小郎君是?” 薛青拱手行礼道:“在下姓薛,早闻先生诗才已是神往已久今日得见实乃三生荣幸。” 朱放连忙回礼谦虚道,“小郎君过誉了,朱某才疏学浅,些许游戏之作也是难登大雅之堂。”随后又对李季兰说道:“今晚佳节重逢,真是意外之喜,不知季兰与这位薛小郎君是否愿上楼一叙。”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季兰点了点头,她虽然对于朱放并无男女之情却也不讨厌,昔日在上清宫时,她正是茫然之际,难得有一位说话之人陪她度过了那一段晦暗的时光。 时至如今她已然破茧成蝶,褪去了以往的婉约懦弱。待人接物自是雍容自若,虽是女儿之身,却有一种身为男子的气魄,看似狂妄,实则是对自己最高程度的认可,自信的光芒蓦然而出,已然是一派大将之风采。 而昔日的一些儿女私情到得了如今便也只觉得是年轻之时的懵懂无知罢了。 “那便请随我来。” 朱放也是洒脱之人,除了一开始有些失态之外便也恢复如常,走在前面带路。至于阿萝和楚琅是奴婢侍从的打扮,身份卑微一般主客之间也不做介绍。 第九章:剑器浑脱 几人来到了雅间之中,又是一番的行礼介绍,相互之间谦虚几句久仰大名之类的话语。而听得刘长卿这个名字楚琅便觉得有些熟悉,他看了过去只见此人生得仪容不俗,让人望而印象深刻。 好像语文课就有一首诗是他写的,不过一时间楚琅也想不起来了,这个时候总算是深刻体会到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意境了。早知有朝一日会穿越来到古代,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学好历史了。 而陆羽作为世界上第一部茶道著作【茶经】的作者,楚琅自然有所耳闻。至于朱放是何许人也就不得而知了。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些人,能够身临其境一睹古人之风采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欣赏吧。 这个时候,几人彼此礼毕方才落座又忽听得外面喝彩之声大作。 “想必是十二娘出场了。” 陆羽微笑说道,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婢女敲门进来报道:“诸位郎君,十二娘马上就要上台表演了,请提前准备以免错失良机。” 众人便走了出去,来到了观舞台上。此时周围的楼台水榭已是人满为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布局精美的舞台之上。在舞台的一角可见四个军中大鼓,一字排开,另有箜篌、琵琶、横笛、竖琴等乐器。 周围四处无论士子名流都是翘首以盼,可见这位李十二娘的名气之高了。就连薛青、李季兰也是满脸的期待之色,更别提小丫头阿萝了,那模样更是恨不得高声呐喊以表此时的激动之情。 云阳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对他而言什么热闹没见过?今晚在王府所见的那霓裳羽衣舞也就那个样,比起后世各种眼花缭乱的舞蹈他还是有所差距,因此兴趣寥寥,更多的是以一个外来者的视角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一盏茶之后,十几位样貌秀丽,技艺精湛的女子走上舞台,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人人都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随着前奏音乐缓缓响起,四个身穿戎装的女子手持鼓槌开始击鼓,身姿敏捷,翩若惊鸿。鼓声由轻变重,由缓变急,在达到一个顶点之后顿然休止。人群中顿时寂静一片,落针可闻。 紧接着天空中便有花瓣纷飞,众人齐齐抬头仰望,只见一道身影骤然从楼顶之上跃出,轻盈如羽,悄然落于舞台之上。一袭红衣如火,裙裾飞扬,发丝飘舞,风华绝代! 大袖杨空,红菱飞出,尾端系剑,刹那间剑影笼罩四方! “回看虏骑合,城下汉兵稀。白刃两相向,黄云愁不飞。手中无尺铁,徒欲突重围。目极雁门道,青青边草春。一身事征战,匹马同苦辛。末路成白首,功归天下人。倚剑白日暮,望乡登戍楼。北风吹羌笛,此夜关山愁……” 台上之人引吭高歌,歌声清亮,激昂磅礴,意境深远,仿佛让人置身其境,心中充斥着战场之中的肃杀与悲凉。 袅袅身姿翩然起舞,跃如游龙,浏漓顿挫。一时间众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可看清台上倩影剑器浑脱飞扬,却无法看清舞剑之人的面貌。 一曲舞罢,周围四处之人兀自出神,久久寂静一片,好似还在沉醉于中舍不得醒来。 云阳也是瞪大了眼睛,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真的与众不同了。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确定楼上的确是没有绳索之类的东西,心中当真是如同惊涛骇浪。 这红楼少说也有十几丈之高,就这么一跃而下,而且还是轻飘飘地落地。虽说前世各种小说影视剧里将轻功说的演的神乎其技,什么登萍渡水,踏雪无痕,让人心驰神往。 可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一种艺术之美,往往夸大其词,根本不存在于事实,可是现在亲眼所见,震撼之余,更是欣喜若狂。在这一刹那云阳心中已然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种功夫要弄到手! “倩之陋技,有污诸位耳目,不足之处还请诸位多多海涵。” 清清冷冷的声音好似在耳畔呢喃轻语,只觉得好听极了。这个时候周围四处这才恍若回神,一时间掌声雷动,赞美不绝。更是引颈窥探,只可惜那倩影却是纵身一跃,扶摇直上,身轻如燕般落于楼上,芳踪隐去,独留香风阵阵,似萦绕在众人的心间久久不散,心醉神迷。 “剑胆琴心,风华绝代,不愧是公孙大娘的弟子。” “声音以及身姿便已是如此绝世,其容颜也必定是天下无双,倾国倾城啊。” 周围有人啧啧赞道,折服其剑舞裙裾之下的同时,也是更加的心痒难耐,心想若是能一睹那绝世芳容便是折寿十年也是值得的。 “当下歌舞表演风靡的是【凉州词】,然而李十二娘却是剑走偏锋,不墨守成规。这几首诗词与这剑器浑脱可谓相得益彰,意境更是深远,直入人心。公孙氏剑舞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离云阳等人不远之处有一群人,其中一装束富贵的蓝衣公子如众星捧月,颇有些鹤立鸡群,显然出身不凡,此刻出口点评周围之人立刻是大声称赞,连说公子果然文采斐然,见解之深令我等望尘莫及之类的阿谀奉承。 随后有人问道:“诸位可知十二娘所唱诗词是何人所作?” “这倒未曾听说,想必是今晚新出的新诗词吧。不知是哪位郎君这般荣幸竟然得了十二娘的亲睐,真是羡煞旁人。” 李季兰往那边看了一眼,似乎是认识那位蓝衣公子,但没有过去打招呼的意思。她忽然对着一旁的薛青打趣道: “十二娘舞剑一曲,当真是英姿飒爽,天下无双,连我也是怦然心动了,郎君不如便将她赎身了如何。” 薛青嫣然一笑,“好啊,到时候我便让你做妾,还要让你独守空房。” 幸好这番话语声音压得极低,周围吵杂也没有人注意,要不然指不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云阳神色古怪,闻言心中便联想到某些少儿不宜的画面,赶紧故作不知,望向别处。 薛青后知后觉,这个时候看了云阳一眼,心想这私房话竟然被这家伙听了去真是可恼。随后又想了什么似得不觉脸色一红,心中更是砰砰乱跳,好不羞人。 第十章:听弹琴 年  剑舞之后整个天香楼便也渐渐萧瑟了,虽说是一夜狂欢,但是凌晨过后人也就越来越少了。主要原因是许多年事已高的文坛宿老,精神支撑不住便陆续回家休息了。 而当这些人离开之后,便是才子佳人们花前月下的主题。这个时候,风流才子们费尽心思挥洒文采,博美人一笑的同时更能因此扬名,何乐而不为。 “谢谢诸位今晚的捧场,接下来的诗会拔得头筹者便有机会上顶楼听小十二弹作一曲。当然若是被十二娘亲自选中者便可直接上顶楼。如此良辰美景诸位郎君可不要错过哦。” 生得体态丰满的现任天香坊主,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存,声音柔媚。“今晚我们有幸请到紫阳书院的秦老先生,以及书法大家杨老先生作为评委。” 俩位年近花甲的老者皆是这晋阳城里的儒学大家,名气很高,想要请到他们殊为不易,从这一点足以说明天香坊的实力了。 “此香燃尽之前请诸位完成佳作,然后由俩位老先生以及诸位才子共同评出今晚的斗诗魁首。” 天香坊主笑语嫣然,开始燃香计时。与此同时便有婢女将文房四宝呈送至各个房间之中。 立刻就有人朗朗上口,豪情万丈,手下笔走龙蛇,引来了不少喝彩之声,更有许多天香坊的姑娘暗中窥看窃窃私语。显然,众人都是有所准备,此刻挥毫笔墨可谓得心应手,不多时便已有数人将诗作呈上。 秦老与那杨老看过之后也不说好与不好,只是将写好诗句的纸笺递给周围众人流传观看,有人觉得写的好便会起身朗声念诵一番,然后与周围之人谈论。 如此这般很快半个多小时就过去了,香燃了十之七八。到了这时真正的佳作便也陆续出来了,剩下的这点时间想来也难有质量足够好的诗词了,因此众人心中也都有了一个大概。 此刻彼此高谈阔论,觉得这首或是那首诗可能夺冠。 房间之中,刘长卿执笔写完了一首诗,众人一看只见写道:“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陆羽对着刘长卿拱手笑道:“这首【听弹琴】倒是颇有些知音难求,孤芳自赏的味道。看来今晚这顶楼的良辰美景非文房兄莫属了。” 刘长卿眼含笑意,“鸿渐兄何来此说,我这只不过是一首稀松平常的小诗而已,如何与众多才子的佳作相提并论呢。” “文房兄就莫要隐瞒了,方才李倩姑娘剑舞所唱诗词,据我所知乃是文房兄所著的【从军六首】。” 陆羽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方才说道:“眼下的这首“听弹琴”虽小众但想必是有所典故,只写给知音之人。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文房兄亦不在这诗会魁首之上,只求得红颜知己共度良宵,郎心妾意,当真是羡煞旁人呐。” 朱放听了恍然大悟,也在一旁起哄打趣道:“鸿渐兄所言甚是,文房兄就莫要狡辩了,郎才女貌,日后必成佳话,可喜可贺了。” 刘长卿百口莫辩,只得转移话题看向另一边的薛青和李季兰,微笑说道:“不知二位郎君,可有大作?” “在下才疏学浅,不胜诗词,今晚来此也只是凑热闹而已。”薛青拱了拱手,随即眼珠一转说道:“不过我身边的这位朋友倒是颇有才气,只可惜她不肯下笔我也是无计可施啊。” 李季兰眼神无奈只得出面对着众人团团一揖道:“我的这点微末学识,就不来班门弄斧,与日月争辉了。” “郎君真是谦虚了。” 刘长卿连忙回礼也未强求,以为李季兰只是朱放的普通之友,大家萍水之交说了几句客套之语也就罢了。 只有朱放心知肚明,眼前这位俊俏的假老先生子称得上是凤毛菱角的才女。她若肯下笔其诗才自然不会逊色于人。只是这几年她似乎改变了许多,已经没有了关于她诗作的消息了。 “你真的不写一首?原本我还想一睹那十二娘的绝世芳容呢,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薛青故作唉声叹气,李季兰只是笑而不语。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朱放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联想到今晚从王府里散出的消息,他自然猜得出那位姓薛的郎君是何身份了。 眼下再看这俩人的言谈举止,如此亲密,原本还心存一丝侥幸,在这一刻也轰然崩溃了。世子殿下何等的身份,他区区一介草民如何与之相争。 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楚琅,这个时候突然走到薛青的身边微笑说道:“少爷,我倒是有一首诗或许可以让你如愿以偿的见到那位十二娘。” “哦,你会作诗?” 薛青好奇地看着楚琅,众人的目光也是齐齐落在他的身上,显然都不太相信,这个看起来还不到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能有什么诗才,何况还只是一介侍从。 若真是有大才之人,又岂会甘心为人奴仆。不过刘长卿、陆羽,朱放等人,自身修养都是极高之人,自然不会出言讥讽,对于楚琅所说狂言也只是一笑置之。 楚琅微微一笑,他选择这么做自然经过深思熟虑的,有着自己的打算。其实他并不想用这些诗词来博取名声,或者扬名。剽窃几首古诗词成就一个大诗人的头衔这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意义。 当然如果需要诗词来解决问题的时候他自然也不会客气,毕竟这是个诗歌盛行的时代。 楚琅执笔开始酝酿,好在上辈子闲暇时喜欢练毛笔字,十年如一日,对于书法不说成就斐然,但也算是登堂入室,自成一家了。笔尖开始在纸上划过他写的是楷书的路子,雄浑有力,寥寥几字,众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这年头书法诗词是一家,在书法上有高深造诣之人,也多半也是才华横溢之辈,差也差不了多少。而能写出这样字迹来的人,其文采自然也不会太差。 刘长卿等人有些诧异,他们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在书法上也有相当高的造诣。自认为书法不输于人,可对方只是一介侍从,竟也能和他们平分秋色,想来颇为惭愧,然而等他写完再看这诗句,众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第十一章:昔有佳人 经一舞惊艳四方的李倩,心里却没有太多的波澜,心境如水。 此时,她已经褪去了那一身惹眼的红色,素颜相向,却仍是美的惊心动魄。 “小姐,今晚的客人名单都在这里了,根本就没有姓薛的嘛。我就说了那位世子殿下一直被禁足在王府里不可能出来的。” 小丫鬟碧儿翻看着一堆厚厚的册子,有些埋怨地说道。 李倩放下了手中的册子,“看来是我多心了,这些年来他一直这么谨慎,即便登记在册肯定也不会使用真名。” “是呀,是呀。小姐我们还是看看今晚有什么好的诗吧。” 小丫鬟立刻高兴地放下了手中的册子,迫不及待地翻看着那一叠由婢女送上来的纸笺。 “怎么没有刘长卿的诗作啊。”她翻来覆去,神情苦恼。李倩在一旁笑着打趣:“哦,是不是没有看见你郎君的诗作觉得很失落?” “小姐……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小丫头狠狠地瞪了自家小姐一眼,表示抗议。 “唉,都是为了我,可你的脸为何这么红呢?”李倩似笑非笑,眼神灵动地望望她。 “我……”小丫头涨红了脸正待解释,却见那爱捉弄人的可恶小姐笑呵呵地说道:“好了,不逗你玩了。” 她拿起了纸笺开始翻看今晚的这些诗作。小丫头这才长松了口气,说道:“小姐,你说今晚的诗会魁首会是谁的啊?” “自古就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又哪有什么真正的第一啊。不过今晚写得好的,确实有几首的,能够被人传唱一段时间。譬如这首《上元》,今晚咱们天香坊的诗会魁首怕是他的了。” 这个时候,门外有婢女敲门说道:“小姐,又有新的诗作了。” 碧儿赶紧起身走了过去将纸笺拿到手中翻看,随即高兴地说道:“小姐,是刘长卿的诗作呢!” 她跑了回来满脸的兴奋之色,然后拿起了那张纸笺开始朗诵起来:“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小姐这首诗……” 碧儿看向了自家小姐,李倩却是笑而不语,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随意拿起小丫头丢在案上的另外几张纸笺看了起来,然后脸上的神情突然就愣住了。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李倩看完这首诗只见落款处写着【杜甫】两个字。她低语喃喃说道:“杜甫……这人是谁?” 在楼下的大厅中,此时的诗会也已经接近了尾声,最后这点时间赶上来的诗作往往差强人意,众人看了止不住的摇头失望。 这个时候,秦老笑着拿起了一首念道:“九陌连灯影,千门度月华。倾城出宝骑,匝路转香车。烂熳惟愁晓,周游不问家。更逢清管发,处处落梅花。杨公,这首《上元》的确是才华横溢。” “嗯,今晚确实有几首质量不错的诗作,但比起这首《上元》还是稍有逊色。若不出意外,这斗诗魁首之位便是他了。” 秦老,杨老对望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显然都觉得不可能再出现好的诗作了。现在就只等着时间一到然后宣布结果。那么今晚的诗会也算是圆满落幕了。 待到这时,一个婢女拿着两张纸笺像是姗姗来迟从楼上快步走了下来,送到秦老先生和苏老员外这里。他们俩人分别拿了一张看了起来。 杨老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下意识地要放在一旁传给众人观看。但就在这时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手又收了回来,然后低头仔细观看了起来,若有所思。 少顷之后,旁边的秦老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出这么一首好诗,这位李长卿的确是河东河北两道最负盛名的才子之一了。” 这个时候杨老也看完自己手中的诗作,然后接过秦老递过来的纸笺看了一会儿,也笑道: “借古调冷落,抒发怀才不遇,感叹世少知音,颇有些孤芳自赏之感。这刘长卿才学是有的,只是运气差了一些,他若能放下心中的傲气,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完,将他看的那首也递了过去说道:“这首也不错,你且看看。” “哦?”秦老笑着接了过来,略略看了一下突然脸上神情一滞,过了一会他才点头喃喃念道:“……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绝妙啊!” 与此同时,在搂上许多人都从房间内走出等待着今晚的诗会魁首诞生的那一刻。 楚琅等人也不例外,此刻也走了出来,在廊上观看。咋看之下没什么,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几个身穿士服之人对一个随从显得有些过分热情了。 “杜兄高才,方才是我等失礼了。惭愧!” “刘兄谬赞,此诗真的不是我写的,在下只是借用而已,诸位见笑了。” 楚琅拱了拱手,有些头痛地解释着。刚才他就已经说过这首诗是一个叫作杜甫的诗人所写的,然而刘长卿等人却误以为他只是为人低调,不喜张扬。因此更是将他视为同道之人,开始称兄道弟了。 “杜兄虚怀若谷,淡泊名利委实令人钦佩。”陆羽拱手作揖,神情十分认真。 楚琅无可奈何地发现他越是解释反而就越是适得其反,这个时候索性不再解释,他微笑回礼道:“诸位都是大才之人,在下也是十分仰慕的。” 看着此时侃侃而谈,雍容自若的楚琅,薛青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了起来。以前他虽也是能言善辩可却并无诗才。但眼下的这首诗便足以证明他诗才不浅,莫非以前他真的只是低调了? “你这位随从何时有这般才华了?” 李季兰满眼诧异之色,据她所知,楚琅的身份名为侍从实为是隐藏在薛青身边的高手护卫。难道说此人居然是个文武全才之人? 第十二章:恩威并济 如“谁知道呢。”薛青嘀咕了一句,心里想着回去之后定要逼他说出真相。李季兰听得如此糊涂的回答也是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在楚琅等人仅是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那雍容华贵的蓝衣公子,他的目光所聚集之处不是身姿绰约小娘子的丰胸翘臀上,而是在一位枯槁老者的身上。 这老者名为郭利贞乃江南广陵一带的一方巨富,曾为吏部员外郎,后辞官退隐。 天宝年间,郭利贞又以“取之以民,用之于民”之圣举,散尽过半家产救济受水灾之祸的难民广为人传。不过此举却遭其子女嫌弃,以至于被送至晋阳城老宅后便无人问津了。 “郭老,这首诗真的能力压诸多才子?” “老朽的这首《上元》定能让郎君如愿以偿夺得今晚斗诗魁首.至于能不能取悦那李十二娘的芳心便是郎君之事了。” “好!若此次能够抱得美人归,郭老便随我回范阳吧,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尽管说便是。” 安仁执意气风发,老者却只是平淡说道:“郎君美意,老朽心领了。只是范阳风沙大老朽这身老骨头怕是折腾不起了。” 安仁执脸色一沉,话语之中已然有了一丝咄咄逼人之意:“郭老,你若答应随我去范阳荣华富贵便是唾手可得。好过你在此苟延残喘,还要落得个无人送终的境地。” 老者闻言仍旧古井无波,缓缓道:“人过半百,万事已寂。老朽年事已高,只想着颐养天年,再无力其它之事。” 安仁执强忍着心中怒气。此次父亲大人带他来晋阳给燕王祝贺,可却没有让他进入王府而是让他来见这位落魄的老人。更是叮嘱要对其以礼相待,即便老人不肯答应他所求之事也莫要强求。 可他不明白这位落魄的花甲老人有何资格让他纡尊降贵,于是自作主张让家奴以父亲的名义将对方请到这天香楼来见面。但凡豪阀大族里都有万般驭下术,说到底无非就是恩威并济。 可是不管他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对方就是委婉拒绝,始终不卑不亢。让他心中是大为恼火。 “既然郭老都这么说了,晚辈也不强人所难。请恕方才失礼了。” 安仁执说完,转身离去,脸色再也压抑不住,一时间如同风云骤变。 “哼,老不死的如此不识时务。若不是父亲大人交代,老子才懒得与你废话。” 几个知其身份,晋阳城里的纨绔子弟,此刻看到安仁执走出了房间,立刻便聚拢了过来,纷纷拱手笑道:“安兄高才,《上元》一诗真是令我等大开眼界,心服口服。” “是啊,今晚这诗会魁首铁定是安兄了。可喜可贺!” “看来安兄要得十二娘的青睐了,真是羡煞旁人呐。” 这些个整日混迹于风花雪月,醉生梦死的纨绔公子哥们都心知肚明,对方其实和他们一样都是上得了小娘子的床,却写不出那些个哄女人开心的可歌可泣的浪漫诗词。 要说欺男霸女,遛狗逗鸟,打架斗殴那真是无人可比,但是吟诗作赋爷才没有那个心情呢。 那么《上元》一诗的作者自是另有其人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这可都是他们纨绔爱干的事情嘛。 相比于这些纨绔子弟的喜闻乐见。那些个真正的读书人则是痛心疾首,虽说历来诗会出钱买诗扬名者亦不在少数,此事稀松平常。 然而将《上元》这等上佳之作也舍得出卖拱手让人的,还真是少见。真是让人扼腕叹息,怒其不争。 “哈哈,诸位皆是年轻俊彦,在下也是侥幸而已。” 安仁执哈哈一笑,颇为得意。作为一方节度使之子的他,有着足以自傲的本钱。此时看着满楼之人心中不屑一顾。 不过是一群腐儒书生罢了,令人可笑。即便你们绞尽脑汁,费尽心力又有何用?这诗会魁首,这美人还不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放眼整个晋阳城谁敢与我争锋?就连那位世子殿下,也是胆小如鼠,十几年都未曾踏出王府半步,哪里比得了他风流快活。 听着周围之人的阿谀奉承,安仁执心中越发愉悦,早就将他此行的目的抛之脑后了。 与此同时,诗会也已经到了公布结果的一刻。厅堂之中彼此议论最多的显然是他从郭利贞那里得到的那首《上元》。 可就在这个时候,整个厅堂中却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有些诡异。只见一张纸笺在众人之间传递,待到众人一一浏览过后,彼此议论之声也随之而起。 “杜甫,此人是谁?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 “诸位,可有人认识此人么?” “不认识啊……”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说的却不是这首诗的评价如何如何,而是对杜甫这个人的好奇。对于这个名字大家都是一头雾水,显然都不认识。 “去将诗作抄写一份送上来,我倒要看看是何等诗作!”安仁执皱眉吩咐,一个随时听候差遣的家奴闻令立刻应声下楼去了。 “安兄,何须紧张。此诗就算再好也不可能超过安兄之作的。” “是啊,安兄你大可放心。这诗会魁首必然是你的囊中之物!” 纨绔子弟们大多不以为然,不多时那随从便将抄好诗句的宣纸拿了上来。众人看过之后却也愣住了。 楚琅也没有想到这首诗会造成这么大的轰动,其实他对于诗词一道只是一知半解,并不懂得这首诗的真正欣赏价值。只是觉得诗句磅礴大气,读起来朗朗上口,若要说到底绝妙在何处他自然无法解释。 但这并不影响他用此诗的意图,那位李十二娘既是公孙大娘的弟子,看到描写自己师父之诗,出于好奇心理她肯定会想看看这个作者本人。 如此一来,楚琅便也达到目的了。他以此诗为引先认识对方,后续的友情发展便可水到渠成。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也就可以用朋友之名向对方讨教武学方面的知识。 如果自己能够学到一招半式,不说踏雪无痕,水上漂的轻功绝技,便是一跃数丈之高那也是威风的很啊。 第十三章:灯下看美人 渐就在满楼之人都在询问杜甫是谁,杜甫此人在何处之时。一个婢女从楼上走了下来,渐渐的有人注意到了她,开始把目光聚集在她的身上。 因为跟着李倩而水涨船高的丫鬟碧儿,长得也是楚楚可人,让人望之怜爱,不比那些个当头红牌差了多少。许多风流才子为求一睹李十二娘的绝世芳容,对碧儿是百般讨好,因此认识她的人反而要比认识李倩的还要多。 这个时候她的出现顿时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步伐看去。 碧儿显然见惯了此等场面,此时优雅而行径直向着楚琅等人的方向过去。到了近前她先是对着刘长卿施了一礼说道:“见过郎君。” 刘长卿见碧儿向他问好心中一喜,以为是受其小姐之意,便笑逐颜开道:“碧儿,十二娘近来可好?” “有劳郎君挂念了,小姐她一切安好。” “刘长卿这般的儒雅才子,只可惜小姐却无意于他……” 碧儿心中幽幽一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楚琅等人盈盈一拜,“不知哪位是杜先生,我家小姐有请先生上楼。” 早就成竹在胸的楚琅闻言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道:“非常荣幸能够得到李倩姑娘的邀请,不过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我的几位好友也一起同去?” “小姐虽然没有交代,但既然是杜先生之友自然是可以的。” 别人都是恨不得能与小姐单独见面,他却要邀请别人,还真是特立独行。碧儿不由多看了几眼,只见眼前之人,眉清目秀,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然而那一身青衣小帽的侍从装束,却显得特别的大煞风景。不免让人怀疑一个侍从如何能写出那样气势雄浑的诗句来的。 这个时候,众人看到这个所谓的杜甫都是大失所望,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竟然是一介侍从?” “我从未见过区区家仆还有此等诗才的,想必是冒名顶替,此诗作者另有其人。” “嗯,以在下之见,此诗定是其旁的那位俊俏的小郎君所作。或许是此人不喜张扬,方才让其侍从顶替。” “应该是如此了,咦,你们可知此人是谁?我从小便在晋阳城长大却从未听闻过此人。” “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过晋阳城里确实未曾见过这号人物,莫非是异乡之客?” 对于周围之人的议论和差异的目光,楚琅毫不在意。转身对着还有目瞪口呆的薛青笑了笑,“少爷,我们走吧去看看这位十二娘是何等的倾城之姿。” 闻言薛青这才回过神来,佯装镇定地咳嗽一声,颔首道:“嗯,那便走吧。” 说罢,便同李季兰一起向前走去。楚琅刚刚踏前一步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回头对着刘长卿等人拱手笑道: “诸位便也一同前去如何?” “多谢杜兄,那我等就却之不恭了。” 本来心情低落的刘长卿心中微微感激,作为文人风骨本想拒绝,然而心中的执念却是驱使他答应了下来。纵然李倩姑娘无意于他,他也要见其一面,方能解开心结。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心系于国,这儿女私情若能如愿倒也是人生一大美事,若无缘也不必强求。刘长卿虽然有些心烦意乱,但他的信念仍旧没有动摇,只是有些落寞罢了。 作为如今这太原府附近一带名气最盛的女子之一,其香房却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 整个房间以朴素为主,但是一帘一幔的设计都是别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分。让人一看便觉耳目一新,清丽脱俗,舒适而又自在。 “杜先生请坐,诸位郎君请坐。” 这位李倩姑娘声音婉转,洋洋盈耳,犹如天籁令人陶醉。这个时候小丫鬟碧儿已经事先将楚琅的身份告知于她。 李倩并没有因为楚琅乃是侍从装束便心生轻视,她笑语言道:“想不到杜先生这般的年轻,却又如此的文学斐然。剑舞一诗气势雄浑让人心中豪气顿生,久久不平。” “十二娘过誉了,想必诸位也心知肚明,此诗只是一首不完整之作。在下才疏学浅,当不得姑娘之赞。” 楚琅微笑说道,他看向这位脍炙人口的二八佳人,只见她不施粉黛却面如朝霞映雪,眸如点漆。额间那一抹梅花点缀更是显得明艳动人,美的不可方物。 如瀑的秀发也是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晶莹翠绿的步摇束缚。身穿半露酥胸的襦裙,袒胸露背,外罩透明的轻纱,内衣是若隐若现,让人目眩神迷。 这种装扮始于战国时期,主要有齐腰襦裙、高腰襦裙、齐胸襦裙等款式。袒胸露背的穿法却只是流行于青楼之间,然而唐武朝开放之风盛行。 女子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没有那么多的约束,穿衣打扮也略显开放之势。再加上风流才子们贡献了许多诸如“漆点双眸鬓绕蝉,长留白雪占胸前。”的旖旎绝句。 女子穿衣打扮便逐渐豪放、愈演愈烈,以至于如今王朝的名媛贵妇们都以露胸为美。 李倩脸上带着矜持的微笑,格外秀气,袅袅身姿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芬芳,不由得让人心猿意马,醉意朦胧。 楚琅怦然心动,在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所见的美女可以说是多不胜数,然而李倩给他的感觉却是前所未有过的惊艳。他的目光停留在对方的身上,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之处…… 直至,一旁的薛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满地哼了一声,他这才恍然大悟,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 “在下失礼了,只是十二娘之美,实乃平生所见,所以一时情不自禁,冒犯之处还请姑娘恕罪。” 古代人都比较含蓄一般不会直接这么赞美一个美女,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心中暗暗鄙夷。你小子如此失礼,居然还冠冕堂皇说出这般理由,真是厚颜无耻。 第十四章:狎妓成风 这男女有别,面对这样的无礼之举,李倩自是心生厌恶,以为对方是个好色之徒。然而这番话说出,却觉得此人豪放不羁。 总比那些自命君子,却是表里不一者要强。能如此坦荡自是不拘小节,风流不羁的性情中人。 不知不觉间李倩对楚琅的观感有所改变,然而脸上却故作多愁善感,心有凄凄然道:“郎君言重了,小女子身处风尘自是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可言。” 楚琅心中苦笑一声,都怪自己习惯使然,作为一个现在人骤然来到古代许多礼仪上的细枝末节难免有疏落之处。 要知道,这是歌舞坊虽也算青楼之列却并不是做那皮肉生意的勾当。她们身份卑微可却是冰清玉洁的处子之身,卖艺不卖身。客人来此也都是以风雅自居,自不会有过分之举动。 再者,男女授受不亲在古代看得很重,若真是郎心妾意,你情我愿,便可为其赎身,众人也会祝福,男女主角更能一时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美谈。 即便是那些珠胎暗结之人,表面上却也是做的彬彬有礼,像楚琅这样第一次见面便明目张胆盯着别人胸脯看的,可算是无礼至极,为人所不齿。 不过以楚琅现代人的思想观念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方才之举动的放荡之处,自不会放在心上,此刻听得李倩说出这般置气的言语,他微微一笑道: “十二娘为何这般妄自菲薄,姑娘之剑舞绝技早已誉满天下。即便那些个生在帝王之苑的公主郡主又有谁能达到此等高度?正所谓行行出状元,只要不做违心之事,无愧于人,身为艺人又何妨? 况且以在下之见,千年之后的艺人定会与今日截然不同,她们以一技之长闻名于世,受世人敬仰,更是千万人的崇拜对象。所以世俗的眼光,姑娘不必在意。” 这些陈词滥调对于拥有现代知识的楚琅自然娴熟的很,但在这个谨言慎行的古代还是能哄哄人的。 果不其然,众人对于他这番奇谈怪论都是觉得颇为新意,若换作他人眼见美人置气必然会说:“都是在下惹得姑娘生气了,罚酒三杯。”之类的言语。 然而楚琅却是与众不同,此番言论不墨守成规,发人深省。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有着诸多的条条框框,人分三六九等难以逾越。 可楚琅的话语之中却超脱了规矩之外表达出了平等待人的观念,在他心中似没有尊卑之念,王公贵族亦如市井小民一样。听来狂妄不羁,其实细细想来却也不离大道。 不过此等言论倘若是别人听了定会觉得此人狂妄无知,离经叛道,说不得要给他扣上一个狂生的名号。幸好在座之人,皆非寻常之辈。虽有质疑,仍是没有打断与他争执,只以为他是个性格张扬、才思敏捷的少年人。 “好一个行行出状元!”陆羽起身拱手深深作揖,由衷叹服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杜兄之高见,令我茅塞顿开,深感佩服。” 楚琅回礼笑道:“陆兄过誉了,以君之才也非久困之人,将来必是万古流芳的人物。” 对此陆羽一笑置之,以为只是他的客气之言,并未放在心上。 刘长卿也起身拱手道:“杜兄的真知灼见,确实值得深思。然而你所说的千年之后艺人亦可受世人敬仰却不敢苟同。恕我直言,千年之后如若艺人真成万民敬仰之对象,这样舍本逐末那便是我中华之哀也!” 楚琅一愣,谁说古代人傻好忽悠的,都他娘的骗人的。现代明星身价动辄过亿,对于社会的确也造成了一些负面的新闻,刘长卿能够有这般的高明远识,足见其深谋远虑,令人佩服。 “这只不过是在下胡说八道而已,诸位不必在意。何况千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呢?我们也无需妄加猜测。”楚琅笑吟吟地做了个揖,原本刘长卿还想与他讨论一番,见他如此也就作罢。 不知为何心烦意乱的薛青恶狠狠地瞪了楚琅一眼,只觉得这家伙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可恶。平日看着老老实实的,可一见到美人就这般的伶牙俐齿,油嘴滑舌。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色胆包天,为了讨好美人竟然敢公然诋毁王孙贵族。可是谁让他是自己的侍从呢,这个时候也不能落井下石啊,待到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的呵斥一番。 有着一段不堪回首往事的李季兰,对人对事往往喜欢追本溯源,此时她若有所思,对于楚琅的真实身份越发觉得好奇。隐隐觉得晋王将此人放在薛青的身边必然有着某种深意。 李倩的一双剪剪水眸流动,偶尔撒娇是调情,但要适可而止,过了就是惺惺作态,深谙这点的她这个时候便放低了姿态。 “杜先生之言,实在令小女子受宠若惊。我便弹奏一曲以示敬意,还请诸君不吝赐教。” 碧儿闻言忙去取了古琴放到桌案上,李倩莞尔一笑,螓首微低,纤纤十指如若无骨般轻轻抚下,叮叮咚咚的乐曲自她指端流畅淌出,若泉水激石,泠泠悦耳。 朱唇起,清亮的歌声也随之悠悠而起。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坎轲长苦辛。” 古朴的曲调,旋律优美,配上这首诗词的意境,再由她悦耳动听的嗓音演唱出来,相得益彰。虽无现代多元素伴奏音乐的饱和感,却平添一分飘渺。情感,意境更是让人身临其境。 蜡烛花中月满窗,楚梅初试寿阳妆。夜已深,微风拂过,垂帘袅袅如烟,烛光中美人抚琴,这一幕犹如一副画卷…… 赏古曲优雅之韵律,听天籁泠泠之绝音。不独楚琅呆了,众人也是如痴如醉。曲毕歌绝,兀自未觉。 “如此清怜仙音,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一个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随即便见一人推门而入,赫然是那位自命不凡的安仁执,他满脸欣然之色,拱手笑道:“能有此机缘闻得十二娘仙乐,实乃在下之幸也。” 众人正是善心悦目时,忽然见人闯进,心中已然不悦。再见此人竟将满室之人视若无睹,自以为是的侃侃而谈,说什么清怜仙音。这种俗人,以为把女子夸作天上的仙子,便是最好的赞美了,真是俗不可耐! 第十五章:纨绔本色 >“足下未受主人邀请便贸然闯进,未免有失礼仪,还请离去莫要惹人生厌。” 闻言安仁执斜眼看了刘长卿一眼,嘴角一扬揶揄道:“我道是谁口气这么大,原来是刘大才子啊,怪不得张口便是君子之道。只可惜在下并非读书人,讲什么狗屁礼仪!” 刘长卿淡淡一笑,面上不愠不怒心中却起了几份厌恶,细细打量此人却非自己所识之人。不过听其口气似乎却对他知之甚多。正犹豫不决时,门外又是一阵吵闹。 “我说坊主,你们这儿什么时候改了规矩,难道这歌舞坊不是价高者得?今晚我等发了钱便要听十二娘的曲!” 说话之间几个士族公子鱼贯而入,身后跟着浅笑嫣然,风情万种的天香坊坊主。她走到李倩的身边对她耳语了一句: “小十二,这位是范阳节度使安将军的安二郎,不能轻易得罪的。” 这才又妩媚一笑说道:“价高者得没有错,可唱不唱曲还得姑娘们答应。若她们不愿赏钱便系数奉还,天香坊虽小却也不会让姑娘们受半点委屈。” 她虽言语轻柔,却隐含强硬。天香坊说起来不过是一歌舞技坊没有什么背景,但平日来往之间的达官贵人可也不少。这其中有多少交情谁又知道? 更何况当今圣上都来过这天香坊,不看僧面也得看圣面。这些个纨绔欺男霸女之事的确没少做,可在天香坊却也不敢过分刁难。 但是事出有因,如果是在平日也就罢了,可眼下在安仁执面前这些人就着实有些放不下脸面。其中一人闻言顿时勃然大怒道: “这位乃是范阳节度使安将军之子安公子,如今安将军圣眷正隆,你天香坊名气再大也比不过安将军吧。更何况我等发了赏钱却听不得曲是何道理?再者,你事先有言今晚夺得诗魁者便可听十二娘弹奏一曲。你们出尔反尔反现在倒是我等之过了?” 一群平日就跋扈惯了的膏粱子弟,眼看自己占理立刻气焰嚣张地大声嚷嚷道: “就是,你们几个还不快快离去,莫要扫了我等听曲的兴致。” 天香坊坊主心中暗骂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断章取义无理取闹,脸上却是洋溢着笑容说道:“各位郎君就莫要为难我了,之前我说的是夺得诗魁者便有机会上楼一叙。如今又怎的变成了郎君所说的这般了?”。 那人被说的涨红了脸,继而冷笑一声纨绔本色顿时一览无余,道:“那又如何,今晚这曲本少爷是听定了!” 他目光冷冷一扫众人,“你们这些人曲也听了人也见了,便请离去不然莫要怪我翻脸无情!”。 若是平常早就让自己身后的恶仆冲上去拳打脚踢了,何须这般的浪费口舌。 刘长卿,陆羽等人眼见他们无理取闹,不依不饶,神色都有些难看正要出声呵斥。便在这时气不过这些人跋扈的阿萝,终于忍不住地说了一句: “在晋阳城也敢如此跋扈无理,难道你们就不把晋王放在眼里吗?” 闻言几个纨绔先是一愣然后就是哄堂大笑,看向阿萝的眼神中都充满了不屑。更有一人踏前一步围着她细细打量,嘴里啧啧笑道: “不知是哪家的小婢,长得倒是挺水灵的。不如弃了你那没用的主人随我回去好了,日后定然保你衣食无忧,逍遥快活,如何啊。” “你……你你……” 阿萝气得满脸通红,怒目而视,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这些人瞧得更是有趣纷纷大声起哄道:“卢兄风流倜傥,既然他看上了你,我说小娘子你便随他去了吧,哈哈!” “我也看上了这位小娘子,尔等若是现在不离去那便永久留下可好?” 一个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平静中却透着一股肃杀的气势。几个平日混得风生水起的纨绔,何曾受人如此呵斥顶嘴,他们岂能一忍再忍。 一个个登时勃然大怒,正要不由分说让身后的恶仆一拥而上,将这几个不开眼的东西一通乱打才解气。 却听那人又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太原府尹之子卢真杰,河东郡守之子王知命。你们的父亲大人平日在人前都喜欢自诩是高风亮节的清廉好官。可见了你们两位我才知什么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番含沙射影,气得俩人脸色发紫,卢真杰眼中突然凶光一闪厉声喝道: “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诋毁侮辱朝廷命官,此乃大不敬之罪,来人呐给我将此人拿下送官查办!” “哦,我倒要看看谁敢。”李季兰神色自若,她只是眼睛一瞪,整个人的气势便陡然一变,那种冲锋陷阵的杀伐之气仿佛化作无形之剑,空气中似乎都为之一凝。 卢真杰被她的目光所慑心中顿时一寒清醒了过来,这晋阳城还由不得他胡作非为,若真是惹上惹不起的人,恐怕他的父亲也要遭殃。他心中一个哆嗦暗骂自己太冲动。 纨绔不代表他没脑子,哪些人可以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心底都有数。眼见这几人此时还是如此的气定神闲,卢真杰就知道自己怕是踢到铁板了,终日打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真是晦气。 门外的楼梯中,一个锦衣华服,相当贵气的公子哥走上楼来。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这群王八羔子,平日对我是称兄道弟。老子才刚刚被禁足几天,他们就跑去巴结那个叫什么安仁执的家伙。 哼,在我的地盘抢我的兄弟,还想染指十二娘,这小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是……这小子是不想活了。不就是个范阳节度使之子吗,还是排行老二,神气什么啊,哪能跟少爷你比啊。再者少爷以后是要成为世子殿下小舅子的人,那小子对你而言更是不屑一顾。” 身后跟着的仆从是点头哈腰,一脸的谄媚之色。 “这话说的在理,我喜欢听。” 自负是这晋阳城里的头号纨绔子弟的李季安,哈哈一笑,浑身散发王八之气。此刻龙行虎步直奔顶楼而去,心中想着待会定要给那小子一个下马威,让其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 李季安抬头挺胸,好不威风,正要一脚破门而入,才显得霸气。却听李季兰的声音响起,他先是愣了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但是下一瞬间便见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全无半点刚才的威风八面。 那家奴看着极速远去的背影,有些猝不及防的愣在那里,他眨了眨眼,随后也听到了李季兰的声音这才恍然大悟。立刻脸色一变,脚底抹油紧随其后是狂奔而去,急急如丧家之犬。 第十六章:以词对诗 一路如见了鬼似得跑出了天香坊,跑了老远,李季安回头看了一眼这才气喘吁吁地道: “老黄,你说刚才有没有听错那是我姐?” “是小姐没错,还好少爷你机灵跑得快要不然这回咱们又要惨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可是少爷,小姐她似乎遇到了麻烦,我们就这么跑了好像有些不够义气啊。” “就我阿姐那彪悍的人生,谁去惹她那是自讨没趣。你就放心吧。” “是我糊涂了,小姐她武功盖世,面对虎狼蛮夷都不惧又岂是几个纨绔惹得起的。” 李季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即有些惋惜地说道:“阿姐今晚去天香坊想必陪着世子殿下的,可惜了我又无缘认识殿下了。” “少爷,急啥。反正你都是世子殿下的小舅子了,以后总会有见面的机会。” “也是!” 李季安豁然开朗,施施然阔步而去,嘴里大声说道:“走了老黄,咱们去苏五家吃花酒去!” 再说楚琅这里,卢真杰、王知命等人一时间都被李季兰的气势所慑,在没有弄清楚对方身份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李季兰虽名动天下,可在信息极其简陋堵塞的时代,真正见过并且认识她的人仍是少之又少。世人对于这位巾帼英雄的容貌,也只是通过画师的画像乃至文人墨客口中的赞美描述,皆是道听途说。 很难有一个准确的相貌轮廓,但无论是文人雅士的高谈阔论还是坊间八卦的小道消息,对于李季兰一致认可的便是美,真的很美。据说她的美可以让十万精兵不顾生死丢盔卸甲,也可以让十万精兵如狼似虎不顾一切。 卢真杰就私下收藏了一副他视若珍宝的画卷,图中的美人惟妙惟肖。这可是他发了不少心思从一个据说曾在上清宫和李季兰有过一面之缘的书生手中得到的。 那书生画工极佳,出神入化,图中的美人千娇百媚好似要破纸而出。卢真杰极为痴迷,每晚睡觉前都要仔细地瞧上几眼。既然现实中不能如愿以偿,那么做梦也要一亲芳泽。 只可怜那书生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何时得罪了人,引来了杀身之祸。 对上摇尾乞怜对下就斜眼看人的几个纨绔,此时面对李季兰刺人脊骨的眼神心下都有些忐忑。卢真杰更是觉得李季兰眉目之间似乎有些熟悉,但是不管他如何绞尽脑汁就是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其他人也在打量着李季兰等人,暗自揣测。对他们而言,放眼整个晋阳城能让他们噤若寒蝉的不过寥寥几个,这几人究竟是谁呢?几个纨绔讳莫如深的对视了一眼,心底都有一个只敢藏在心里不敢言明的猜测。 率先发难的卢真杰此时的心中是暗暗叫苦不迭,这个时候僵持不下,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不由得看向了安仁执希望他能够解围。不料对方明明看见了他使眼色,却是置之不理。卢真杰气得脸色铁青,心中咒骂不已。 安仁执看了卢真杰等人一眼心中不屑,然后胸有成竹地看向楚琅这边说道:“既然我夺得了今晚的诗会魁首之位那便有了资格听十二娘弹奏一曲,是也不是?” 看到坊主没有反驳,安仁执心中暗自得意转而对着楚琅好整以暇地说道:“这位小郎君剑舞一诗可谓惊才绝艳,只可惜不是今晚的主题方才落选。我也不仗势欺人,若你能够出一首力压我【上元】一诗的主题大作。在下便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诸位以为如何?” 安仁执心想,刚才楼下众人的议论他都听了一清二楚,也以为那首气势磅礴的剑舞之诗绝非出自楚琅这个家仆之手。此刻点名要让他与【上元】一诗一较高下,那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 以势压人固然直截了当,但是难免会唐突佳人,若是以才服人那美人还不投怀送抱?这种美事何乐不为呢。 楚琅正期待着看一场好戏,心里想着李季兰接下来会如何处理。没想到下一刻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他神色一愣,心中暗叹一声,就知道会这样。 早知麻烦来的这么快就不用诗词了,这以后万一出了名气,还不得被烦死。最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会作诗,靠剽窃度日,终有一天会原形毕露。看来这诗词以后还是不用为妙,免得自找麻烦。 安仁执看见楚琅愁眉苦脸的样子,顿时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样子你是作不出来了,既然如此那便莫怪在下无礼了,诸位请离开吧。” 楚琅微微皱眉,他环顾了一周,看到薛青对着自己眨眼示意,心中已然改变了主意。随即淡淡一笑:“我确实不会作诗。” 安仁执闻言心道这小子倒是识时务,小小年纪便懂得察言观色知道自己身份高贵,不敢轻易得罪。他赞赏的看了楚琅一眼,正要发号施令。却听楚琅不咸不淡地说道: “不过我会写词,以词对诗想必诸位也不会有意见吧。” “诗词本一家,无可厚非。”刘长卿微笑说道。安仁执本想反驳几句却想不出理由来,冷哼一声看向楚琅。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献丑了。” 楚琅微微一笑,走到桌案前坐下拿起毛笔,故作沉思了一会这才沾墨。笔尖开始在宣纸上划过,遒劲的字体便落入了众人的眼中。 薛青满脸期待早就忘了这家伙刚才那可恶的言谈举止。此刻走到他的身后,看着他写出来的词作便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 她的声音无疑是极好听的,此刻加上韵意更是空灵悠长,余音绕梁。 安仁执以及几个对诗词一知半解的纨绔子弟,都还未觉得什么。但是听了青玉案开头这一句的大气磅礴,刘长卿、陆羽、朱放、李季兰、李倩都是精神为之一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十七章:好湿 月光如水,星光如稀疏的雨点点缀于漆黑的天幕。 夜幕下,晋阳城的街道两旁的灯笼依旧亮如白昼,依稀还可以听到坊墙内传出的笑语之声。 还有街边的摊主小贩还在坚守着自己的岗位,仍旧孜孜不倦的对着偶尔穿行而过的稀疏人群招呼着。只希望在这难得的节日里,能够多卖几笼小笼包,多挣几文钱。想到回去后自家婆娘的温柔笑容,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稍显静默的街道上,小摊主眼睛一亮顿时卖力地喊道:“香甜可口的小笼包,三文钱一笼……” 长相憨厚的摊主大汉只是寻常百姓没有识文断字的本领,想不出那些个华丽的叫卖口号。虽然觉得坐在马车上的人未必看得上他这种街边的小吃,可他还是卖力地吆喝着。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一个俊俏的小郎君走下车来,笑呵呵地对他说道:“给我来一笼吧,谢谢。” 憨厚老实的摊主愣住了,来不及深思,只觉得眼前的小郎君,长得那真是俊俏极了。大汉愣愣了半晌这才憨厚一笑说道: “好的,小郎君,你稍等马上就好。” “有劳了。” 楚琅微微一笑,对着身后的马车说了一声:“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便走到摊前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摊主便将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放到桌上。 “小郎君请慢用。” 摊主又是憨笑地说了一声,便继续左顾右盼招揽生意去了。楚琅看着这蒸笼小笼包不禁有些感慨,多少年没有吃这样的东西了,若不是穿越重生,想来也不会再去体验这种街边小吃的滋味了。 一笼小笼包也就十来个,楚琅很快就吃完了,拿出几枚开元通宝放在桌上便起身回去。 这辈子做过最大的事,就是摆摊卖小笼包的小商贩,虽说人穷志短,可却是个安分守己的老实人,看到桌上的铜钱后,连忙拿起其中的几枚追上去,“小郎君,你给多了。只要三文钱……” 楚琅回头一笑,“今晚我高兴,这是赏钱。”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憨厚老实的大汉有点想哭。他不懂什么治国天下的大道理,可这世道豪门士族生来就是高高在上,锦衣玉食。而寻常百姓的贩夫走卒想要养家糊口那便要吃苦卖命。 不是他怕苦怕累,而是这个世道的不公平。 吃了东西不给钱的泼皮无赖。看着不顺眼动辄就砸摊打人的纨绔子弟,比比皆是,哪次出摊不得小心翼翼。哪里不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何曾有会平白无故多给一文钱的好心人啊。 伍文钱,在别人眼里或许微不足道,可在寻常百姓的心里却是重如泰山。憨厚的大汉抹着眼泪,对着楚琅离去的方向,深深弯腰鞠躬,一揖到底。 表面稀松平常,里面却是豪华舒适的马车内,薛青和丫鬟阿萝的一双妙目都盯在楚琅的身上,看着楚琅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薛青终于忍不住地开口说道: “你下去吃小笼包就是为了多给他几文钱?” 楚琅不置可否,“这么晚了,还在忍冻坚持,生活不易。” 薛青沉默了片刻,微微叹息道:“像这样生活的人有很多,但是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人却不多,认识到并且放在心上的人就更少了。而像你这样走过去直接伸出援手的人就更是微乎其微。” 薛青似乎是自嘲地笑了笑,“而我直到十八岁以后才真正明白这其中的真意。” 楚琅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才笑着说道:“所以啊,我只是给了他几个铜钱。” 阿萝一脸的不知所云,“你们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郎君,我们不是在逼问他诗词的事情吗,你怎么跟他说起这些东西了。” “对啊!” 闻言薛青这才后知后觉,她眼睛一瞪,恼羞成怒道:“好你个楚琅差点被你糊弄过去了。快说诗词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居然有这么好的诗才了?” 楚琅叹了口气,恶狠狠地瞪了阿萝一眼,后者吐了吐小舌头一脸的无辜表情。 楚琅干笑地说道,“我说我是做梦学到的这两首诗词你们信么?” 薛青眼神威胁:“你再胡说八道,今晚你就别想回去睡觉了!” 楚琅一咬牙,心想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就天亮了,不睡就不睡。又想起了前世名著红楼梦里的那一僧一道,于是说道: “昏迷的这些日子,我总是常常梦到一些奇怪的事情。梦中就有一僧一道,说起这两首诗词,于是就记住了。事实就是如此了,信不信由你。” “这么荒诞不经的理由,你当我是傻子么?” 薛青看着他,楚琅也瞪着她,心想比瞪眼我一个现代人脸皮比城墙还厚,谁怕谁啊。 只是一会儿薛青就败下阵来,面对楚琅那灼灼的目光不知为何薛青总是有些心虚,不由自主便收回目光,心中暗骂自己不争气,然而脸上升腾起的热气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楚琅也是有些尴尬,没想到这小妞女扮男装那么久了还是这么羞涩。正想找个话题缓解气氛,突然一声马嘶,整个马车一阵摇晃,方才停了下来。 薛青暗松口气,开口问道:“裴伯,出了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了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没事了郎君,刚才一个不开眼的东西,居然敢跟踪我们,被老夫打发走了。” “哦,那我们走吧。” 马车又开始缓缓向前行驶而去,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吱吱的声音。稍显偏僻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一切看似如常。只是前方的马车消失在视线之后,原本寂静的街道旁,一颗茂密的树上突然一阵摇动,一个人影砰然落地。 这人方面大耳,身材魁梧,此刻躺在地上脸色痛苦,胸前有鲜血溢出显然受伤不轻。过了许久,他才站起身来步履蹒跚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安仁执是越想越气。因为从小便善于骑马射箭,父亲对他颇为偏爱。尚未及冠就获得了鸿胪卿官衔,兼任广阳太守。如今已是父亲麾下的都知兵马使,可谓少年得意。 安仁执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身后名妓如若无骨的手在他身上推拿按摩,时不时的还用她那丰盈之处故意挑逗。可他却如老僧入定一般,始终毫无所动。 安仁执告诉自己要平心静气,这只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待会阿二回来查清了对方的底细后,他便将那个胆敢让他出丑的蝼蚁除掉就是了,没有必要为这点小事而失了自己的雅兴。 安仁执呼出一口气,终于伸手揽住了美人的腰肢。那名妓顿时娇喘一声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安仁执哈哈一笑正要提枪上马。却听砰的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看到是为自己出去办事的奴仆,安仁执这才压下心中怒意平心静气地说道:“阿二,可查清楚对方的底细了?” “少爷,属下无能,对方有高手护卫,我没能完成任务。” 安仁执,猛然站起,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第十八章:伴读 安仁执勃然大怒,奴仆阿二立刻噤若寒蝉,匍匐在地。 安仁执眯眼看去,只见其胸前衣袍沾染的血迹,已然凝固。破裂的衣袍下赫然可以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本就尚武,自然知道这是被何物所伤。区区一枚石子便可将武功稍逊于他的阿二伤成这样,那人的武功之高,内力之强,到了何等惊世骇俗的地步? “本以为只是几只不开眼的蝼蚁,没想到……。阿二,此事不怪你,你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是。” 奴仆阿二这才敢起身,退了出去。 等到家奴退去,安仁执登时满脸狰狞,一把将那名妓的脖颈掐住狠狠地摔在榻上,嘴里嘶吼道:“贱婢,老子弄死你!” ………… 回到王府,楚琅没有料到薛青还真是一诺千金,说不让他好好睡觉还真就说到做到了。她没有动用世子殿下的权力,而是施展了怀柔手段,让小丫鬟阿萝跟在他的身边。 小丫鬟阿萝如影随形,嘴里唠唠叨叨,摆明了要无赖到底。 楚琅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加上困意上涌,无可奈可就再写了一首诗,阿萝这才心满意足拿着宣纸走了。 “我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楚琅仰头长叹,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料到自己想象中以诗交友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家里的这个倒是好像已经被迷倒了。这要是以后每天都要他写一首诗,那还让不让人活了。 不过想到自己刚刚写的那首诗,楚琅脸上不由得洋溢出了一丝恶趣味的笑容。 拿着宣纸满脸兴奋之色的阿萝,一路小跑进了薛青的房间,邀功似得说道: “郎君,我到手了,哈哈……” “哦,快给我看看!” 薛青眉开眼笑心情有些激动,从楚琅今晚写的那两首诗词的质量来看,这首必然也是极佳之作。这家伙还真能藏拙,明明有这样的好诗词却秘而不宣,学什么韬光养晦啊。 薛青从阿萝手上接过宣纸还来不及细想,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念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 满脸兴奋的阿萝惊呼一声,“啊,郎……君……这首诗也太……我不知道啊……”然后慢慢的低着头眨着眼睛不敢说话了,嘴巴抿得紧紧的,楚楚可怜。 薛青心直口快的念完了这首诗这才后知后觉,也是满脸通红,一半是气的,一半却是莫名其妙的羞涩,只觉得心里痒痒的。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楚琅这个登徒子,田舍奴!” 月落乌啼霜满天。又是一天的好天气,整个晋阳城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色的朦雾之中。当东边的第一缕金光洒向大地开始,风雨无阻的报晓钟声便是如期而至的敲响了。 “感觉好久没有睡过懒觉了。” 一觉起来,楚琅觉得神清气爽,望了望天色差不多已是晌午。洒然一笑觉得自己还真是没有当家奴的觉悟。左顾右盼了一会,院中静谧无声,想来人都已经出去了。 打水洗漱了一番,觉得肚子空空的楚琅便走去外院的厨房找吃的。 “楚琅,你起来了啊,饭菜都为你留着呢,还有阿萝说了若你醒了便去殿下的书房一趟。” “好的,有劳大娘了。” 吃完饭,楚琅来到王府里世子专用的书房,看到薛青正在拿着一本书研读,这个时候明知他来了也不理会。 楚琅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禁有些古怪,不知道昨晚她看到那首诗的时候会什么样的情景。想来脸皮薄的她,肯定是满脸通红,大骂自己卑鄙无耻下流。 许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薛青放下了书籍,淡淡说道:“坐吧。” 楚琅左顾右盼了一会,偌大的书房哪里有椅子给自己坐啊,看到薛青只是盘膝而坐于书案前,心中也就了然。唐代的时候桌子椅子板凳什么的还没有普及。 尤其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家,还是以坐垫,坐榻为主,唐武朝显然也是如此。 楚琅脱了鞋,穿着袜子走到一张书案前,也学着薛青那样盘膝而坐。薛青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然后又自顾自的拿起书籍认真研读起来。 楚琅心中苦笑一声,看到她神色淡淡,大抵也知道了是自己那首诗惹恼了这位女扮男装的世子殿下了。这个时候他也不说话,故作茫然无知的神色。果然没过多久,薛青便忍不住地开口说道: “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楚琅神色恭敬地说道:“呃,少爷叫我来此,不知有何事要吩咐。” 薛青眼睛一瞪,神色威严地说道:“楚琅你少给我装糊涂,我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楚琅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没有啊。小的一向是谨言慎行,唯唯诺诺,以少爷马首是瞻,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何来胆大之说,我冤枉啊!” 薛青沉着脸,恨不得将这个表演得声泪俱下的登徒子咬死,“哦,昨晚那首诗你作何解释!” 本以为这位动不动就害羞脸红的世子殿下,自己写了这么一首诗,以她的脸皮程度以后肯定就不会再来找他要诗词了。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当面质问,失算了…… 楚琅有些头疼,最近怎么老是时运不济啊。他略略思考了一下,才故作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啊,那是一首好诗啊,可称警世之作。少爷你想啊,古往今来哪个沉迷于女色之徒,能够长寿的?” 楚琅不顾已经涨红了脸的薛青,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 “虽然少爷你现在身边只有阿萝一个贴身侍女,但是你贵为世子身边总是少不了莺莺燕燕的。我将此诗赠予殿下,意义之重大,可见我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 “楚琅!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我就打你!” 终于忍不住的薛青,举手就将手中的书籍对着楚琅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楚琅头一歪躲了过去。薛青大怒,站起身来正要不顾形象亲手好好教训这个满嘴污/秽之词,胡说八道的家伙。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刚才还一脸凶神恶煞的薛青,立刻回到桌案前,正襟危坐,还不忘眼神示意,楚琅眨了眨眼,薛青低头指了指自己。 楚琅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双膝跪坐。古人坐姿都很讲究,如果你坐不好别人会以为你无礼,没有教养。所谓“正襟危坐”,便是双膝跪下,屁股压住自己的小腿肚和脚踝。 这种正襟危坐的方式,是最为隆重的坐姿,一般正式场合,或是尊长面前都必须这样坐。 这个时候,一个老者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赫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杨盈川。薛青这才赶紧起身,躬身以学子施礼道:“学生见过老师。” 楚琅紧随其后,拱手作揖道:“晚辈楚琅,见过先生。” “嗯,请坐。”杨盈川走到主位坐下,这才神色古怪地看了薛青和楚琅一眼,脸上挂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 看得薛青心里有些发毛,有些不自在,她赶紧开口转移视线说道: “老师,我看楚琅出口成章,好像还读过几年书,倒也不是一无是处。如今我正好缺一个伴读书童,以后他便随我一起听老师教诲。” 杨盈川点头说道:“嗯,如此甚好,你有个伴读也不会觉得枯燥无味。” 楚琅心说,什么我读过几年书,还一无是处,你这分明是在贬低我。脸上却是满脸喜色,“多谢少爷厚爱,我一定尽心尽力陪伴少爷读圣贤书,立君子品,做有德人。” 薛青眼中露出一丝皎洁之色,看楚琅一眼,心说过几天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