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真传》 第一回 良缘错 乾隆三年春,富察世家的九少爷,富察·傅恒大婚。娶的是那拉府的嫡女,瑜真。 是夜,新娘子瑜真已由嬷嬷们洗漱完毕,散了发,只着了银朱色纱衣,端坐在床边,佳人静默,风华如月。 奈何花烛梦成空,新郎影无踪。 等了许久,傅恒也没过来共饮合卺酒,她便明白,他定是去了云池阁陪他的心上人。 想起上午拜过天地后,她就被送入洞房,新郎官面无表情地拿喜秤挑开她的红盖头,一言不发便离开。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她的丈夫,是歪瓜裂枣,还是人中龙凤?她不得而知,只是瞧见他的背影,如临风玉树,挺拔却漠然。 她有风度,并不代表好欺负。清浅一笑,瑜真红唇微启,不怒而威, “劳烦苏嬷嬷去云池阁请九爷过来,告诉他,合卺酒只能与正妻共饮。” 九爷一直不来,苏嬷嬷也觉焦急,正想着如何请太夫人做主时,这新进门的夫人已然开了口。 众人皆知,瑜真的曾祖父那拉·明珠可是康熙朝的一代宰相!纳兰·容若是她祖父的大哥,显赫的那拉氏族,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岂能任人欺压? 而瑜真本是今届秀女,意外落选,却又被富察皇后看中,向皇上请旨,将此女赐于她的九弟傅恒为妻。 被誉为满清第一美人的瑜真会被皇上撂牌子,本就匪夷所思,更让人啼笑皆非的是,傅恒钟情之人,乃瓜尔佳氏,年轻气盛的九少爷不肯妥协,几番争执商议,富察家的太夫人想出一个折中的法子,那拉氏为妻,瓜尔佳氏为妾,皆娶进门来。 本想让傅恒先与那拉氏大婚之后,再纳瓜尔佳氏入府,傅恒愣是不同意,不愿委屈了他心仪的姑娘,硬要让两人同天入府,不然就不拜堂! 好不容易成了亲,洞房之夜,九爷又不见人影,实在令人难堪。 没成想,这新夫人也不羞恼,镇定自若,倒令苏嬷嬷心生钦佩,即刻福身去办。 她是府中的老嬷嬷,一直在太夫人身边伺候,是以在各位少爷面前说话也有些许份量, 敲门入内后,苏嬷嬷瞧见这妾室新房中亦放了酒盏,两人似乎在饮合卺酒,这不合规矩啊!既为妾,并无这资格,不过少爷任性,两个女人都同时纳了,还怕什么?但是有些话,她不得不说, “少爷恕罪,奴婢斗胆进言,今日好歹是您大婚之喜,夫人那边,得有交待,明儿个太夫人必然会问起,若是得知您今晚在舒姨娘这儿,大约会怪罪舒姨娘,爷您疼她,也不急于一时,想护着她,便不该让她才进门便招怨妒。” 瓜尔佳·尔舒闻言,颇觉有理,起身向苏嬷嬷致谢,“嬷嬷说得极是,春和,你还是听嬷嬷的建议,今晚先去陪姐姐吧!” 舒姨娘开口唤的,不是九爷的名,而是他的字,看来两人,感情颇厚。 思量片刻,傅恒深呼一口气,起了身,又安慰她几句,这才离开云池阁,随嬷嬷前往昭华院。 行至房中,傅恒呵退所有丫鬟嬷嬷,利落甩门,怒视那拉·瑜真! “要我来作甚?额娘问起,你就不会扯个谎,说我在你这儿?你若善良,我还可敬你,你若恶毒,我只会厌你!” 这一刻,她才看清,这薄情丈夫的模样,目光冷峻,眉皱成川,不由分说的质问,令她顿生逆反之心, “凭什么要求我对冷落我之人释出善意?帮你瞒天过海?”自私之人,她才不要为他考虑! “你只顾你们双宿双飞,可曾考虑过我的尴尬?太夫人明早问我要喜帕,我是不是该拿舒姨娘的喜帕过来充数?” 第二回 家族耀 “就为一条喜帕?”冷哼一声,傅恒走向床畔的她,直接掏出一把匕首,在手指上一滑,鲜血瞬时滴落至纯白色的喜帕上,最珍贵的东西,他就这般轻易做了假! 看着血滴浸入喜帕,形成一片殷红,瑜真告诫自己,锁好心,不要在乎那个傅恒的心在哪儿,她只需谨记,女人一定要做嫡妻!永远在妾之上! 大婚这一天,只有她能与傅恒拜天地,瓜尔佳氏没资格,她身着正红嫁衣,瓜尔佳氏只能穿玫红。正是因为深知嫡庶有别,她才不肯入乾隆后宫为妃。 而在宫中的乾隆听闻富察府今日有两女进门时,义愤填膺!心疼之至! 瑜真固执己见,誓不为妾,哪怕他亲口允诺她,只要肯入宫,定许她皇贵妃的尊位,她都不肯答应! 因为欣赏,所以不敢强迫,他只好违心的如她所愿,撂了她的名牌,恰在此时,皇后看中了瑜真的品貌,想撮合她与傅恒。 富察皇后恭俭温婉,甚少向他提要求,难得开口,乾隆不好不应,他也是看在傅恒德正貌端,是他最信任臣子之一的份儿上,才答应了皇后的请求,将瑜真赐婚于傅恒! 亲书赐婚圣旨的那一刻,无人知他心如刀绞,他不想让皇后知道,他心属瑜真。自今往后,只要傅恒真心待瑜真,他也替她欣慰, 然而,傅恒竟有这样的胆子!同日纳妾,让瑜真难堪!皇后还帮傅恒瞒着,而他又不好因为瑜真而发火!愈加愤慨,惟有灌酒入肠空遗恨! 富察府的昭华院中,龙凤烛辉映喜房,傅恒闷头倒了两杯酒,凉声唤她,“过来!” 瑜真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她的选择,再不堪也要走下去,婚途荆棘,她也要走出最优雅的姿态!活成让旁人艳羡的女子! 起了身,她来到他身边,照例饮下合卺酒,烈酒入喉,烫人心,傅恒亦是一饮而尽,随后放下杯子,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欲离,又被瑜真叫住, “站住!今晚你必须留在昭华院,莫再想着去云池阁!” 合卺酒已经饮罢,她还想得寸进尺?窝火的傅恒恼怒回身,疾言厉色,“那拉·瑜真,谨记自己的身份,我才是你丈夫!你凭什么命令我?” 瑜真并没有因为他的一腔怒火而退缩害怕,反而仰首直视于他,据理力争, “因为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必得夫妻共渡,怪只怪你不够坚持,只能让她做妾,你若有胆子退婚,或是让我做小,我绝不敢拦你的步伐!” “你能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不过是因为‘那拉’二字!那只是你家族的荣耀,不是你的本事!”这个女人居然敢讽刺他?真当自己是千人慕,万人迷?眯眼冷嗤,傅恒讪笑得轻蔑, “你这张脸,即便貌若天仙,也不能将我迷惑!嚣张任性的闺阁千金,只会令人反感!尔舒虽然出身不如你,但她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好你一千倍!今晚若不是她劝我来你这儿,你以为我会过来?” “够了!别在我面前说别的女人有多好!”她精心维护的自尊被他肆意践踏,犀利的言辞如火烧心,瑜真愤而怒甩酒杯,赤红的双目紧盯着他僵持道: “你再不情愿,今晚也得留在这儿,过了今夜,往后你们想如何缠绵,我都不会过问一句!” 第三回 故人归 外头丫鬟听闻破碎的动静,怕里头出事,赶忙进了房,瑜真及时察觉脚步声,顺势倚在傅恒肩上,正巧丫鬟进来看到这一幕,瑜真扶额装作晕晕乎乎的模样,低声喃喃道: “不胜酒力,不小心摔了酒杯,无妨,明儿个再收拾吧!” 没事就好,丫鬟低眸称是,“少爷、夫人千万小心,莫踩到碎片,奴婢告退。” 一开始傅恒还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投怀送抱,这会儿总算了然,果然是死要面子的女人!擅长作戏! 丫鬟离去后,不等他动手,瑜真立即直起身子,转身走向床边,眼神已恢复淡然,声如薄荷般透着一丝凉气, “那边有塌,九爷抱床被子去睡吧!” 这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她还端得真自然,傅恒不服,跟了过去,“凭什么要我睡塌?这是爷的屋子!” 瑜真微侧眸,呛他一句,“我可不是善解人意的女子,自私自利,哪里懂得心疼旁人?” 想了想,她又道:“你若想睡床,也不是不可,只要你能保证不会胡思乱想,对不起你的心上人就好。” “呵!”傅恒不屑讥笑,“我会对你有感觉?你可真会抬举自己!” “不会最好。” 瑜真不再理会他,上床入睡。 为证自己不会被她迷惑,傅恒决定睡床,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定力,毕竟不是和尚,也不是太监,血气方刚的男人,身边睡个女子,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念想? 傅恒告诉自己,有反应很正常,为了尔舒,他能克制。随即闭眸睡去。 可是这个女人,睡觉不背对着他,偏偏侧身面朝着他,真不是故意的吗? 羽睫低垂,根根分明,红唇娇嫩,白皙修长的脖颈下,内衫微敞,沟壑尽现,看得他气血上涌,尴尬又愤怒!干脆转过身去,背对于她,心中默念金刚经。 次日清晨,丫鬟们过来伺候主子梳洗,苏嬷嬷收了那方帕子,准备过会子呈与太夫人。 换下扎眼的喜服,今日的傅恒身着藤色云纹长袍,腰配嵌蓝田玉的腰带,一派清风朗月之姿,然而瑜真已见识过他的狠绝,再难欣赏他的绝尘仪态。 丫鬟茉莉正为傅恒系领口的盘扣时,忽闻外头小厮来报,面带喜色,“九爷!九爷大喜啊!八爷他回府了!” 傅恒闻言,愣怔片刻,恍然若梦,“你说什么?八哥?他不是已经……” 具体的小厮也不大懂,只是来通传喜讯,“八爷没事儿!听说只是受伤,被人救了!刚赶回来,这会子人在太夫人那儿呢!” 傅恒这才放心,不是梦就好,腰间玉佩尚未系好,他便等不及要走, “哎!”苏嬷嬷赶忙提醒,“九爷,您不等着九夫人一道……” 然而傅恒已经迫不及待了,转身便出了房门,只留一道声音,“我先去看八哥,等会子你给她领路即可。” 瑜真莫名其妙,“他在慌什么!” 苏嬷嬷解释说,府里的八少爷,上阵杀敌,一年前却传来死讯,说是战死沙场,死的人太多,尸骨都找不到。九爷一向和八爷感情好,自然伤怀难过,如今这情形,似乎是八爷并未丧命,只是受了重伤被人所救吧! “老奴也是瞎猜,等会儿去太夫人那边儿请安,也就知道了。” 瑜真有一瞬的恍神,茫然问苏嬷嬷,“八爷……他叫什么名字?” 第四回 不如意 但听苏嬷嬷笑回道:“八爷名唤傅谦,都是傅字辈儿呢!” 傅谦……瑜真并未听闻过此名,那就不是他。倘若谨和在此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她真不知是笑是泪了。 大婚礼毕,姻缘既定,她已是富察府的九夫人。 自今往后,她就该盘起长发做人妇,年少的她总喜欢女扮男装,简单利落,如今她竟是发簪半月东珠流苏钗,耳挂三串珊瑚珐琅坠儿,指带翠玉护甲,璀璨夺目,熠熠生辉。 圣赐郎君不如意,珠光宝气心空寂。 妆罢,踩着珍珠绣蕊花盆鞋的瑜真由苏嬷嬷搀扶着,去往太夫人的德辉院中。 院中遍布奇花异草,看得瑜真竟有一瞬恍然,还以为自个儿是才入宫的秀女呢!只因当中有几盆花是贡品,想来必是皇上赏赐,得一株好花,都要想着富察家,富察府的恩宠,可见一斑! 北边有棵参天银杏,想来年代久远,待她入厅时,富察府一众人皆已入座,等着新妇敬茶。 微微一笑,瑜真恭敬垂目颔首,不卑不亢地朝着太夫人福身请安,太夫人笑应着让她不必多礼。招呼她过来说话, 才拉住她的手,太夫人不由惊呼,问她的手为何这般凉,可是穿得不够暖,瑜真只道无妨,说她时常如此,已然习惯。 太夫人正色提醒道:“手凉体寒,可不能马虎。得空让大夫给你瞧瞧,开方调理一番,固本培元。” 初为人媳,瑜真并不懂太夫人这话的含义,只当她是热心肠,关心晚辈,只有傅恒那些哥哥们的夫人最是了解,太夫人是怕儿媳妇体寒,将来不好生养呢! 眼瞧着傅恒立在一旁,瑜真正想着要不要按规矩给他请安时,却见他侧眸望向门口,冰山面露出喜色,抬步迎了上去, “尔舒,过来了。” 声轻且柔,跟与她说话时那高昂的语调简直千差万别。 瑜真心想,这样也好,倒省得她曲膝了。 随意洒了一眼,瑜真无甚感觉,原来这便是传闻中的瓜尔佳氏,傅恒的中意的女人,娇若风中花,眸转惹人怜。 环视一周,尔舒奇道:“听说八哥今早命大归来,怎不见人影?” 傅恒笑应道:“哦——一路风尘仆仆,他先去沐浴更衣,等会子就过来。” 太夫人轻咳一声,尔舒这才想起来没给太夫人请安,赶忙福身行礼。 “嗯,”懒应一声,太夫人实在看不惯这个尔舒,肤嫩声细,纤柔娇弱的模样,哪里像是飒爽的满族女子,倒不如这瑜真,洒脱不扭捏,说话清朗,讨人欢心。 真不晓得这老九是怎么想的,愣将这弱女子尔舒疼成宝,却把落落大方的瑜真弃如草。 富察家族人丁兴旺,傅恒前头还有八个哥哥,那些妻妾嫂嫂们,更是多不胜数。一圈茶尚未敬罢,瑜真额头已冒出一层薄汗, 轮到七哥七嫂时,忽闻门口禀报,“八爷到!” 瑜真抬眸,但见一人入得堂内,脚踩金线靴,身着银丝绣福的若草色长衫,笑得一派风流,恍若当年! 心微颤,手轻抖,一盏茶登时从手中斜滑,茶水四溅,碎片迸落! 第五回 甘茶涩 老七傅玉的衣袍瞬间湿了一角,仓皇的瑜真赶忙福身道歉,傅玉只道无妨,他的夫人宝韵也是个明事理的,怕瑜真心中自责,忙劝她, “只怪下人没眼色,忽然扯着嗓门高呵一声,吓到了你,不碍事,让你七哥换身衣裳就得了。” 太夫人亦笑道:“瞧你,回来就把你嫂嫂吓一跳,” “额娘是说儿子丑得吓人么?”傅谦朗笑一声,正想给这嫂嫂赔礼道歉,目光落在她身上时,笑容顿僵,半晌说不出话来! 老三媳妇儿凤眸一转,一副看戏的模样,“怎的?难不成八弟还认识九弟妹?” 傅谦这才回过神来,瞬间清醒,借口道:“九弟娶的不是瓜尔佳氏么?怎么换了人?” 傅玉笑道:“你回来得晚,自是不晓得,傅恒这小子,同时娶两个,享尽齐人之福呢!” “唔——我说呢!”傅谦不动声色地顺水推舟,“记得好像见过瓜尔佳氏,怎的今日变样儿了!” 拈着手帕的太夫人一伸金镶翠镂空护甲,给他指了指,“尔舒在那儿呢!” 随意瞄了一眼,傅谦对她并无兴致。只是拿她做挡箭牌而已,但愿,他方才的失态,不会给瑜真带来麻烦。 沉默许久的瑜真,心乱如麻,傅谦?谨和?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傅恒字春和,难道,谨和是傅谦的字? 可是乾隆明明告诉她,谨和已经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起初她并不愿信这噩耗,苦等了一年,奈何仍无任何消息。 适逢秀女大选,她必须参选,乾隆的心意,她十分明了,只是早知他乃天子之尊,且已有妻儿,瑜真一开始就不曾动心,反倒与傅谦两情相悦,奈何缘浅,他再也回不来,无法兑现他对她的承诺,而她,只能遵从皇命,嫁入富察府。 于是就有了这造化弄人的一幕!在她拜堂后的第二天,她心心念念之人居然起死回生,出现在她面前,身份却是尴尬的哥哥! 如今她已作人妇,命运既定,又能如何? “赶得正巧,”太夫人招呼着,“瑜真,该给你八哥敬茶呢!” 丫鬟斟好了茶水,瑜真接过,一步步稳稳当当地来到傅谦面前,福了福身,低眉颔首,轻举茶盏,奉于他,诸如之前的,都会说一句,“六哥请用茶”之类的,可是到了他面前,忆起曾经相处的画面,怎么也唤不出一声哥哥来, 末了只好含糊其辞,只说了句,“请用茶。” 傅谦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那时的他,身负重伤,已是奄奄一息,还伤了腿,所幸被一户村民所救,请来个大夫,只说他的腿伤及骨头,不好治,即便治好,怕也不能再习武。对于一个武将而言,若是不能从军上沙场,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自暴自弃,消沉了许久,可一想起瑜真还在京城等他,他就又燃起了希望,不想让她失望,是以全力配合大夫的治疗,咬牙坚持复原,为的就是早日回京,面见家人,再向瑜真提亲,然而,终是回晚了…… 弟媳妇的茶,再苦涩,他也得喝下去,这屋子里多少双敏锐的眼睛都在盯着呢!他不能,因为一时心酸恍神而连累她。 敬过茶,瑜真起了身,随太夫人进去说话。 苏嬷嬷适时交出那方珍贵的巾帕,瑜真的心都提到了嗓喉处,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抬眉偷瞄了一眼,只见太夫人微微含笑,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但听太夫人又对傅恒嘱咐道: “既是你的女人,往后可要对瑜真好一些,夫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嘛!若是瑜真身子不方便,你再去尔舒那儿也无妨。” 傅恒一时无言,敷衍应承。 瞧见那方手帕,尔舒的心蓦地一疼,傅恒他,真的和瑜真洞房了? 昨晚临走前,他明明告诉她,绝不会碰那个女人的!不过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身边睡一个女人,那瑜真又是满洲第一美人,傅恒不动心才怪! 出了院子,尔舒便蹙着新月眉,绞着手绢,默不作声。 第六回 生乱念 傅恒知她定是生了误会,忙解释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那帕子上,是我手指的血!” “啊?”尔舒闻言一愣,傅恒一再保证昨晚没动过瑜真,尔舒这才转嗔为笑,不再怪他。 如胶似漆的两人全然不顾后面还有一群人在看着他们。 瑜真慢步走着,渐渐与前面两人拉长距离,昨晚傅恒对她那般冷淡,她并不感觉悲哀,反正这是她选的路,无爱便无伤,不为谁动荡。 可是为何,这个大院里,会多出一个傅谦来,他还活着!承诺过自战场归来便要娶她的男人,被传死讯一年的男人,竟还活着! 而她已经嫁人,如此尴尬的局面,又该如何破解? 暖阳高照,照得花木生机勃勃,春意盎然,却始终照不亮她心底的黯然彷徨。 今晚不再是洞房夜,从今往后,她也不会管傅恒在何处留宿。 洗漱过后,丫鬟正在为她梳理青丝,忽听门外有响动,瑜真也未回首,只从镜子里看到模糊的人影,似是傅恒! 按理说,他不应该出现在此处才是,瑜真微蹙眉,也不回首,只是凉声提醒,“九爷莫不是醉了?云池阁在西边儿。” 本就情绪不佳的傅恒一听她这话越发郁结,回呛道:“若不是尔舒突然来了月事,你以为我多想来你这儿!” 原来,不过如此。 女人来月事,男人不宜同房,不吉利。瑜真心想,这个规矩真真可笑,也可怜了九爷,本该洞房的他又一次泡汤。 同时娶了两个女人却都碰不得,也是辛酸,幸灾乐祸的瑜真忍不住挖苦他,“那九爷该去书房才是,为你的尔舒,守身如玉。” 一时间竟忘了书房,他本可以去,那也该是他自行选择,而不是由她指挥! 她话里话外都想赶人,傅恒偏不如她意,还就赖这儿了,“莫忘了,这是爷的屋子,这府邸是富察家族的,轮不到你来安排爷的去处!” 说着便让丫鬟为他备水洗漱。 懒得与他争论,瑜真径直入帐先眠。 果然是心大的女人,总是那么快入眠,等他上来时,她已闭了星眸,呼吸均匀。心口的起·伏不剧烈,但也十分明显。 睡着时的她,没了眼底高傲的锋芒,只余能哄骗世人的温柔貌美的皮相。 太夫人喜欢她又如何?还不是她在外人面前装的大方得体,真正的面目,虚荣小气,他昨晚早已领教过。 世家的女子,没几个脾性好的,如他姐姐富察皇后温婉节俭的,更是凤毛麟角。 正恍神间,她的声音轻柔响起, “堂堂九爷,居然偷看女子,有贼心没贼胆儿,可真是怂!” 美人面上尽是讥诮之色,心虚的傅恒敛了眸光逞强道:“看你怎么?你是我傅恒的妻子!即便我现在要了你,也没什么不可以。” 然而她竟不怕,又是一声嗤笑,“光说不练假把式!” “那拉·瑜真!我还以为你有多高傲,没想到也是不甘寂寞的俗女子!”男人的尊严,不容被质疑,左右她已嫁至富察府,成为他的妻,那么即便他今日要了她,也是合乎常理之事,谅她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被激怒的傅恒即刻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粗·鲁地扯开她内衫,以振夫纲!让她见识见识他的把式是真是假! 他与尔舒相识已久,却发乎情,止乎礼,并未有过太亲密的接触,而他本人也洁身自好,从不乱碰底下的丫鬟们, 今日也算是头一回,见到女子茭白的身子,浑·圆的丰·盈,傅恒清亮的眸子瞬时燃起浴念的火焰!惩罚似的伸出大掌覆上,再狠狠地向上揉·搓,惹得瑜真娇呼一声,也看得他血脉喷张,下腹热·流顿涌…… 第七回 若初见 没有感情,傅恒便不想亲吻,只是狂乱抚·揉,肆意把玩。 而身下的瑜真居然还装模作样的拼命推拒,哭喊着不要碰她! 方才那个说他怂的又是谁?这种口是心非的女人,不值得怜惜,非得好好惩罚,让她心生恐惧! 就在他动了情,想要了她时,瑜真竟趁他不防,咬他胳膊一口!疼得他瞬时惊醒! 睁眸一看,发现她正安静地睡在帐中,衣衫完整,根本没有撕扯的痕迹,难道方才只是一场梦? 可他的确有了反应,燃起的心火一时难消,他只好自己起身,倒了杯茶喝下,这才慢慢平复。 心中不由纳罕,自己怎会梦见对她动手的场景,他心里的人是尔舒,而这个女人,只是凭借娘家的地位,才抢占了原本属于尔舒的位置! 无妨,哪怕尔舒为妾,他也会给她,如妻般的尊荣! 熟睡的瑜真并不知傅恒梦见了什么龌·龊事,她也有自己的梦,又梦见自己初遇傅谦的场景。 两年前的她,还是那拉府中的尊贵的嫡女,性格爽朗的她常会做些出格之事,比如她听闻哥哥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便调皮地扮作男装,溜进宝珍楼,去调戏那美人莲漪。 莲漪最是厌恶轻浮之人,直到得知她是女子,又是她心上人的妹妹,才哭笑不得,留在她房中说话。 恰在此时,有人点她的牌子,瑜真避闪不及,赶紧藏至衣柜后方的空隙中,屏气敛声,紧靠着墙壁不敢说话。 只听那人来了便向莲漪打听一位官员之事,咦?来宝珍楼却不寻欢作乐是不是傻? 等了半晌,那人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瑜真暗叹倒霉,不知自己要藏到何时,早知道方才就该跳窗逃走! 正郁闷间,忽听那静姨又来敲门,说是来了位大贵人,指名要见莲漪。 房中这男子一听说那人来历,也不敢逗留,想就此离去,可静姨不许他出去,让他赶紧先藏起来,说那贵人已经上了楼,他若出门,迎头撞见不大好。 于是乎,瑜真就多了一位同伴,那人刚到衣柜后面时吓了一跳,瑜真赶忙伸指挡于唇前,示意他噤声。 敢情自己说的话都被人偷听了去,那人无奈一笑,与她并肩而立,这场景也是尴尬到极致,心叹这莲漪姑娘也太受追捧了些。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到奇妙了,因为离得太近,他惊奇的发现,这小兄弟居然有耳洞,还有三个! 心下生疑的他顺手便摘了小兄弟的帽子,发现她一头乌黑亮泽的秀发梳成了大辫子!果然是女人! 瑜真吓了一跳,碍于外头有人,又不敢出声训他,只是杏眸圆睁地瞪着他,伸出两根手指做势要挖他的眼! 岂料那人得寸进尺,居然按住她的手,倾身亲了她脸颊一口,之后还坏笑地打量着她, 明摆着调戏嘛!瑜真气得紧攥小拳头,心道待会儿出去后,一定把他打扁捏圆再打扁! 就在两人互相挤兑时,瑜真一个没留神,尖叫出声!这下好了,惊动了屋里的贵人,两人皆被揪了出去! 第八回 绊人心 屋中藏人被发现,莲漪吓得不轻,咬唇不敢吭声。 但见那贵人身着龙纹菫色长袍,瑜真以为也就是王爷什么的,见惯了王侯的她不以为意,而方才调戏她之人已敛了痞笑,郑重立在一侧,垂目拱手,“参见主子。” 菫衣男子瞧见他,不由挑眉,“谨和?你怎么在这儿?” “呃……”默了一瞬,谨和回道:“回主子,奴才在办公务。” 恍然一笑,菫衣男子敲着扇轴哼笑叹道:“到宝珍楼办公,你也是奇才!” 瑜真忍不住叨咕了一句,“此人多半有病!” 菫衣男子这才打量起旁边这个人,蹙眉微眯双眼,“一屋里藏两个男人!莲漪,你可真是好本事!” 莲漪吓得面色铁青,以为要被治罪,忙跪地求饶,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皇上恕罪!瑜真妹妹只是调皮了些,并无不轨之心!” 什么?皇上?这菫衣男子居然是皇上?新登基的皇帝乾隆?瑜真瞠目结舌,乾隆亦感好奇,莲漪居然称她为妹妹? 两人各自愣怔着,一旁的谨和心知肚明,坏心眼儿的又一次拿掉她的帽子,乾隆看到她的青丝,这才恍然! “还给我!”瑜真大怒,去抢帽子,谨和唇角含笑,愣是不给她!往一旁躲去,瑜真急着去抢,没注意脚下,拌倒凳子,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吃屎时,身子竟被人拦腰截住,瑜真惊慌回眸,但见皇帝正扶着她腰,笑意清朗,光芒万丈! 因这一次错遇,年轻的帝王乾隆开始对瑜真念念不忘。 虽然乾隆乃真命天子,举止优雅,谈笑风·流,但瑜真自小许过愿,誓不为妾,所以对已经有了皇后正妻的乾隆并未太上心,反而对初遇时便敢调戏她的谨和倾了心。 梦里全是美好,以致于喝罢茶复又躺下的傅恒看到了睡梦中她唇角微扬的微笑,远山眉如画,琼鼻挺翘,檀口娇嫩。 的确是当之无愧的满洲第一美人,奈何凶悍霸道,他怎么也生不出怜惜之情。 因着大婚之喜,傅恒得了恩准,不必去上早朝,清早起身的他不愿等瑜真梳妆,直接去了云池阁找尔舒,带她一道去给太夫人请安。 其他兄弟几人也陆续去往太夫人院中,远远瞧见傅恒带着小妾并肩走着,恩爱的模样令人生惑。 其中一个兄长多嘴道:“你说这瑜真可是第一美人,怎会选秀都被撂牌子呢!” “圣上的眼光,谁说得准呢!”老七傅玉也是愤愤不平, “要我说,九弟也是没眼光,瑜真可比尔舒漂亮多了,身形也高挑,怎的九弟就那么宠尔舒?” 另一个反驳道:“尔舒娇柔呗!我见犹怜,瑜真一看就是冰美人,让人敬而远之。” “得了吧你们,左右都是老九的女人,轮不到你们,瞎叨咕什么?羡慕的自个儿纳妾去!什么样儿的找不来?” 只有傅谦知道,瑜真不是冷清人。 曾经的她,笑容灿若云霞,明媚如春光,会和他比骑马,跟他玩笑,温柔起来,也是小女儿情态十足。柔丽又洒脱,吸引着他全部的目光,而今的她,隐忍内敛,是否也嫁得心不甘情不愿? 第九回 弃如草 全家列席用朝食之际,傅恒体贴入微地为尔舒夹着菜,尔舒柔笑回应,两人恩爱惹人羡。 瑜真恍若不见,只与太夫人说着话。 太夫人见状,微感不悦,“恒儿,同样都是你的女人,你得公正对待。” 傅恒当即没了笑脸,随手夹了一筷头青菜放于瑜真面前的骨碟中,声带不耐道:“想吃什么,不需客气,免得旁人以为我虐待你!” 整个富察府都晓得,老九和尔舒先相识,情投意合,只是太夫人一直嫌弃尔舒门第不高,性子又太柔弱,没有正室风范,便搁置此事,不愿傅恒娶她,只肯让她做妾, 奈何即便是妾,也挡不住傅恒对她的宠,相比之下,世家闺秀的瑜真,倒似笑话一般。 尴尬间,身边一个女子突然又给瑜真夹了菜,轻笑着与她说话,“我很喜欢吃山药,嫂嫂喜欢吗?” 瑜真记得,昨儿个敬茶时介绍过,富察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是当今国母,富察皇后,小女儿便是她身边这位,好像叫彤芸,年方十五。 小姑子适时为她解围,瑜真心下感激,报之以笑,“多谢妹妹,我也喜欢。” 傅谦明显感觉到,九弟傅恒并不喜欢瑜真,既不喜欢,又为何要娶,霸占他心头的珍贵,却弃如敝履? 然而他此刻的身份太尴尬,并没有资格为瑜真抱不平,这种疼惜又无奈的感觉折磨着他,几度令他崩溃! 饭毕,今日是三朝回门之期。礼已备好,太夫人嘱咐他们莫耽误,尽早去往那拉府。 看了看委屈的尔舒,傅恒说他想去瓜尔佳府。 瑜真端坐着,默不作声,心知自有太夫人为她做主,果不其然,太夫人当即变了脸色, “妾室何来回门的资格?尔舒,我肯让你进门,已是仁至义尽!你最好看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得寸进尺!怂恿恒儿做些让人看笑话的举动!” 太夫人的雷霆之怒,吓坏了尔舒,惶恐低首诉冤, “额娘,我没有怂恿春和,没有说过让他跟我回门的话啊!求额娘明鉴!”而后又拽了拽傅恒的衣袖,眸带埋怨, “春和,你跟额娘说清楚,不是我无理取闹要求你的!” 瑜真不由冷笑,哪个娘亲不护短?即便这真的只是傅恒自个儿的主意,太夫人也不想当众训责自己的儿子,才将一切罪名皆推到尔舒身上,尔舒若是聪明,就该默默应下,违心的说一句知错,太夫人也好下台,傅恒更会觉得愧对于她, 而今她竟全部推给傅恒,太夫人还要去训儿子,傅恒也难堪,只觉一腔情意被她忽视,面色甚是不悦,无可辩解。 太夫人只道:“外头已经准备妥当,恒儿,瑜真,你们去罢!” 瑜真起身告退,傅恒不得已,只能随她离去。 出门的档口,瑜真恍然听到太夫人又在警告尔舒,“你只是妾,往后在人前,要唤恒儿为九爷,不可唤他的字。” 春和……瑜真倒觉得,这两个字,没有傅恒好听,不过再好听,也无法掩盖,他冷厉的性子。 第十回 要面子 两人坐上马车后,傅恒一言不发,瑜真猜想他还在为方才之事窝火,是他咎由自取罢了,她正乐得看笑话,可没那份闲心为他抱不平,只是有句话,她必须说在前头, “不管你如何厌烦我,待会儿到了那拉府,就算装模作样,你也得给足我面子。” “才刚你害得尔舒被训,现在又要求我给你面子?”看她一脸理所应当的模样,傅恒暗嗤,这个女人可真有脸!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听你的?” 只这一句,便让瑜真火冒三丈,长眉倒拧, “傅恒,我本以为,你是世家公子,纵然桀骜了些,好歹明事理,辨黑白。额娘为何训斥尔舒,还不是因你任性胡来, 难道你说要去尔舒娘家的话,是我教你的?你若不说这废话,额娘会训她? 说到底,连累她的人是你,你反倒怪我身上!若你是一个喜欢推卸责任的男人,只会令我不齿!” 三言两语,噎得傅恒涨红了脸,又不甘示弱,“若不是你嫁过来,她至于受这样的委屈?” 他的指责,如一股风,吹起了瑜真强压在心底的怨气,顿时怒火攻心,一发不可收拾! “傅恒,你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己的状况么?你的妻子,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总之绝不可能是瓜尔佳氏!要怪就怪你身份太贵重,她出身太低微,无法配得上你! 倘若你真爱她到非你不可的地步,那就拧着别娶我啊!说到底还不是你无能为力! 你委屈,你不想跟我成亲,难道你以为我就很想嫁给你?我也不过是被一道圣旨左右,为了家族才出嫁! 你又凭什么把所有怨气都怪到我头上?你有多无奈,我就有多不甘!你若以为我是看上了你,想跟尔舒争宠,才跟额娘嚼舌根儿,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嘹亮的声音,在马车里十分清晰的灌入傅恒耳中,瞬时警醒了他,他的确总认为自己被迫娶她是委屈,却忘了,她也是被迫下嫁,牵制这场婚约的,只是一道圣旨,两人皆无感情。 难道真的是自己无理取闹,迁怒于她吗?一丝愧疚才发芽,跟着就被她冷情践踏, “傅恒,我很明确的告诉你,你的爱,我不稀罕,但我要面子,所以在外人面前,你必须对我好,私下里,你再怎么宠尔舒,我都不会管制!” 所以,面对如此虚荣的女人,他还有什么好愧疚的呢?装模作样,他真的不屑, “这种虚情假意的关怀与和睦,你觉得有意义吗?” 他不屑一顾的,她却认为很重要!若不是为了那拉家的脸面,她也不至于屈从于一道圣旨,委屈自己,与妾室同天进门! 瑜真告诉自己,这等羞辱,只能有一次,不可出现第二次,否则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意义这种东西,每个人各有体悟,并不能感同身受,我也不需要你的理解。你追求你的感情,我要维护我的脸面,你我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往后的日子,才好维持。” 瑜真跟他说话的态度傲然,丝毫不像一个女子,这不是商议,反像是威胁! 这种压迫感令他很不舒服,“你只是一个女人,给不给你面子,全靠我的心情,你凭什么要求我?” 就凭她是那拉·瑜真!轻飘飘的看他一眼,瑜真颇为自信! “傅恒,我可不是你的小绵羊,我是凶猛的隼!只要你敢跟我撕破脸,那么尔舒在富察府,绝无立足之地,你若不信,大可试试,我有没有这个本事!” “果真是不择手段的女人!”傅恒咬牙恨道:“怪不得皇上看不上你!” “不懂少说话,是我看不上弘历罢了!”这种诬陷她不能忍!天底下也只有傅恒是睁眼瞎,要知道多少男人都对她倾慕已久,哪怕是天子,也能欣赏她的与众不同,唯独傅恒例外! 若不是他纳了尔舒,瑜真真的会怀疑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睡在她身边两晚,居然镇定自若!殊不知,这傅恒昨晚已做过不可描述的春·梦…… 傅恒见她说话如此不知分寸,当下大骇怒斥,“你敢直呼皇上名讳?不要脑袋了吗?” 弘历这个名字,她叫得十分顺口,还是乾隆自个儿让她这么唤他,不过那个时候,她也只当他是朋友,并不晓得他的心思, 她都不怕,傅恒至于这么紧张么? “我掉了脑袋,岂不是正合你的意?但是我要提醒你,即便我死了,尔舒也永远没有转正的机会!一日为妾,终身为妾!” 什么话都能扯到尔舒身上,时刻在炫耀自己嫡出的身份,贬低尔舒的出身,傅恒实在受不了她! “你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妄图跟她说理,这就是他的不是了,掩唇嗤笑,瑜真好心提醒, “跟女人说话,讲什么道理?我只讲心情!” 第十一回 笑藏刀 回府后,先与傅恒拜过父母,而后瑜真便迫不及待地入了后院,去寻她那个十二岁的四妹,瑢真。 路过花园长廊时,便听她那群姐妹又在议论纷纷, “所以说这人呐!太过心高气傲也没什么好处,老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这个瞧不起,那个看不上,结果呢?选秀被撂牌子,好不容易嫁了人,人家还有心上人,根本不把她放心里,我看也是被欺压的份儿!” 说话的是琏真,这大好的景致她们不去赏,连精致茶点也占不住她们的嘴么?当即停下步子,往那边拐去。 众人听见花盆鞋那由远及近的清脆响声,发现瑜真归来,赶紧拉了拉琏真的衣袖,示意她住嘴。 然而已经晚了,瑜真终是听到了,她可不是任人说三道四而不敢还口的主儿!掩帕轻笑间,那镶着云纹石的金护甲在暖阳下熠熠生辉, “姐姐这是说书的听多了罢?须知嫡庶有别,侧室欺压正室这种情形,大都只在说书人口中,至于现实嘛!”眸光微转,瑜真瞟了大姐琏真一眼,漫不经心地戳着她的伤疤! “敢存这样心思的,只会是秦姨娘的下场!” 秦姨娘,正是琏真的母亲!当年的她,起了歹心害得另外一个姨娘滑胎,又嫁祸给瑜真的母亲,最后被揭穿,便被瑜真的阿玛永寿赐下毒酒一杯。 那时的琏真只有八岁,被另一个姨娘带出去玩儿,并不曾亲眼目睹生母死去的惨状,加之岁数太小,尚且不懂这里头的恩怨, 待十一二岁时,便开始有人跟她嚼舌根儿,她才知道母亲的死因,遂恨起了夫人关氏,连带着瑜真,她也开始讨厌。 她既然是非不分,瑜真也没必要讨好她,从此便与她关系甚僵,说话毫不客气。 眼下瑜真这样戳她脊梁骨儿,不甘心的琏真反讽她,“地位尊贵又如何?男人的恩宠,才是女人的依靠,比起终日独守空房,我倒宁愿做个被丈夫疼爱的宠妾呢!” 她的确不受傅恒恩宠,但是独守空房嘛!她也没机会,毕竟傅恒这两日都在她房中,不过这样的话,她也不好多说,干脆不辩, 本想就此离去,三妹琪真竟又开了口, “我听说呀,这九爷对那个小妾,可是专情的很呢!姐姐想要讨得九爷欢心,只怕是难比登天呐!你可得多使点儿手段才行,实在没办法,也可以下药哦!” 婉转的笑声里,难掩嘲讽的意味,令瑜真窝火! 这个尔舒,简直无处不在的威胁着她,让她难堪!不由暗骂,傅恒啊傅恒!你有种就犟着莫娶我,娶了却让我被人笑话,实在可恼! 不甘示弱的瑜真微扬下巴,唇角含笑地逞强道:“他对别的女人好,只是因为没有遇见我,自洞房过后,他已对我百般呵护,连那个女人的房都不愿进了!” 琪真掩唇嗤笑,“姐姐喜欢自欺欺人,妹妹也无话可说了!” 她是自欺欺人,谁让她们出身不好,还心术不正!儿时的瑜真对这些姐妹也是极其用心的,奈何她们听信旁人的谗言,说嫡庶有别,不可交心,渐渐的,皆与她疏远, 瑜真对人好,全凭一腔真心,倘若别人不识抬举,那她也绝不巴结!索性就做个任性的女子,让她们看看,嫡庶之差,到底有多明显! 看着她们只能嚼舌根儿,却不能拿她怎么样的憋屈样子,瑜真心中甚是痛快! “我过的是否幸福,自己心里有数,就不牢姐妹们费心了!” 道罢转身欲离,刚抬步,忽觉后腿一痛,不知被谁用石子击中,下一瞬已跌坐在地,踩着花盆鞋的她这么一摔,又崴到了脚踝,背后顿时传来笑声,疼痛又没面子。 丫鬟芳落赶紧将主子扶起,然而磕破了膝盖,扭了脚踝,痛得她站都站不稳。 芳落只能先扶主子到一旁去坐,然而她们却稳坐不动,丝毫没有给她让位的意思, 瑜真看向琏真,眸中尽是讥诮,“这般没眼色,难怪嫁不出去呢!” “你……!”一句话噎得琏真无言以对!她是瑜真的姐姐,大她半岁,却是个庶出。 选秀时她也去了,同是落选,瑜真竟得皇后看中,赐婚于傅恒,而她这个姐姐的婚事却无着落,琏真自然怀恨在心,然而这是事实,她只能被瑜真讥笑而无还口之言! 无奈之下,琏真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了座。 芳落说要请大夫来看,一旁的小厮忙说他去请,这小厮是她大哥院儿里的人,瑜真倒也信任。 琪真见状凑了过来,蹙着眉,甚是忧虑,“哎呀!姐姐的膝盖都破了呢!肯定很痛吧!脚也扭伤了吗?走不成路,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们这般弱小,可是背不动也抱不动姐姐的,小厮来抱,也不好看呐!” 忍痛坐着,瑜真不发一言,就想听听她到底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但听她又道: “不如,让姐夫来抱你吧!你不是说你们感情很好吗?他要是知道姐姐受了伤,必然心疼得不得了呢!定会飞快的来看你吧?” 瑜真当即变了脸色,心道:傅恒若是知晓她受伤,必然拍手称快!暗叹老天有眼! 第十二回 心不甘 可眼下这情况,她们定是等着看她笑话,她又怎能如了这帮坏女人的意,必得狠狠地打她们的脸! 遂让芳落过去,到前厅那边儿请傅恒过来。 令虽下,瑜真心里却是没谱儿的,她知道傅恒不待见他,才刚在来的路上,两人还争执不下,这会子有求于他,不知他会否配合,若是故意拆台,她这脸可往哪儿搁?必被这群姐妹笑掉大牙! 而那边厢,芳落小跑着赶去前厅,很快找到姑爷,禀明情况,请他过去一趟,岂料他竟面无表情,毫无半点关切之色, “崴了一条腿,不是还有另一条?你扶着些,她踮着脚也就回房去了,何必过来麻烦我?没瞧见我还要陪同岳丈大人招呼宾客。” 芳落为难道:“可是……府里那几个姑娘都等着看新姑爷的表现呢!您若不去,夫人的面子挂不住呢!” 傅恒算是明白了,“敢情她叫我过去就是为了炫耀她有个对她言听计从的丈夫?” “不是这样的……”芳落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其实主子也是被迫啊! 那边的大少爷宁琇见状,过来询问,“怎么了?瑜真呢?” 芳落再次陈述,宁琇了然而笑,为难地看向傅恒, “我倒是愿意抱我那妹妹,只是她如今已成亲,我再抱她不大好看。你是她的丈夫,自该由你来抱,就有劳妹夫走这一遭了,这边儿我帮你招呼着,你放心去吧!” 傅恒也就是看不惯瑜真,才会在她面前颐指气使,平时待人接物,还是十分谦和有礼的,眼下这大舅子都发话了,他也不好再推辞,只能含笑应承。 才转过身,他便敛了笑意,心中忿忿! 后花园中的瑜真面色镇定,心下忐忑,只祈祷着傅恒这头犟驴不要给她丢面子!他若敢不来,她必定想法子回敬,让他也难堪一回! 走在路上的傅恒猛然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尔舒又想他了呢! 待他过去时,便见瑜真正与其他姐妹谈笑风生,毫无尴尬痛苦之色,若不是看到她的裙子破了一个小洞,他真会怀疑她是不是装的! 瞥见他身影的那一刻,瑜真紧张的心总算松了口气,还好,他来了,不然今天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傅恒是想着来都来了,做做戏也无妨,随即来到她身边,眼神关切地询问,“怎么那么不小心?伤了哪里,很疼罢?” 这戏唱得可真别扭!要他对厌恶之人假装关怀,也真是难为他了!忍着不适的感觉,瑜真眉目微嗔,装着矫揉造作的模样, “膝盖破了,脚踝崴了,不好走路,这才麻烦你过来呢!你不会嫌我麻烦的吧!” 咬牙默了一瞬,傅恒心道:我可以说会吗?还是很嫌弃的那种! 但也只是想想,未有说出来,毕竟,他也是一个风度的人!给她面子这种事,勉强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随即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十分体贴的笑容, “怎会呢!你受伤我心疼都来不及,一听说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一直垂目在侧的芳落眉心微动,暗叹姑爷可真是睁大两眼说瞎话!才刚不屑一顾的又是谁?若不是大少爷帮腔,只怕他根本不会过来! 瑜真听着这话,胃里一阵翻滚,看来谁都会做戏,这人生,不过是真真假假的演绎,莫当真,莫哭泣。 于是乎,瑜真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被傅恒打横抱起,送她回房。 琪真看得莫名其妙!说好的傅恒只爱小妾呢!窝火的她不由掐腰怒斥下人,“谁造的谣?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她!” 且说这傅恒头一回来那拉府,并不熟悉,芳落跟在一旁为他指路。 出了花园,略走远些,瑜真便道:“放我下来罢!” 话音刚落,她就被傅恒松开落了地,是有多嫌弃她! “我可以走了吗?”活动着手臂,傅恒心道:这女人可真重,不如尔舒那般轻柔! 瑜真当即制止,“不能!抱是不必了,你得扶着我,送我回房。” 还有完没完了?“现下无人,你还装?不觉得无聊吗?” 他居然说她装?是真的很疼!若换作傅谦,她必定会乖乖的窝在他怀里,让他一直抱着,可眼前人是傅恒,没有那份感情,又明知他讨厌她,她才不愿让他多抱,忍痛坚持自己走! 懒得跟这种对她有偏见的人解释,瑜真也不言语,只是瞪他一眼,紧攥着他手臂,倚着他继续前行。 傅恒不愿扶她,任她拽着,不甘愿地随她走着。 看她行动不便,咬唇忍痛的模样,傅恒越发觉得她造作! 受伤的瑜真走得极慢,尤其还穿着花盆鞋,走起来越发艰辛,而这个傅恒,还走得那么快!分明就是故意折磨她! 好不容易回了房,等大夫过来,脱了鞋袜,看了看她的脚踝,肿胀明显,大夫便寻了一方巾帕,搭在她脚上,举着她的脚,轻轻活动着,问她是否疼痛。 大夫说是关节稍有错位,需要移正,瑜真有些害怕,紧张的她忙问,“疼不疼?” “不疼!”大夫轻松一笑,继续晃着她的脚,就在她没留神的一瞬间,猛然使力,痛得她尖叫出声! 正坐在桌边饮茶的傅恒都被她惊得杯盏一晃,险些摔落! 不就是摔了一跤而已,至于这般哀嚎吗?傅恒不耐起身,走过去才发现,她的脚踝,的确肿得不成样子! 难道她,真的伤了脚?他还以为她只是破了衣裙,假装有多严重呢! 随后大夫为她开了活血化瘀的药方,又给了一瓶外涂的药膏,领了赏银便告辞离去。 “芳落,过来上药!” 令已下,却不见人行动,瑜真不由纳罕,她这个丫鬟,一向机灵有眼色,怎么今儿个看她受伤反倒挒将开来,也不晓得过来服侍,还得她开口? 但见芳落皱眉捂腹,只说自个儿不舒坦,要出去一会子,随即看向傅恒, “奴婢斗胆,劳烦九爷帮夫人上个药罢!奴婢去去就回!” 道罢也不等他应声,一溜烟儿的跑开了! “哎?”留下傅恒,一脸莫名其妙。 而瑜真,也是蹙着眉,哭笑不得,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是自家丫头好啊!知道帮她戏耍这个恶劣的男人! 第十三回 情不愿 傅恒的内心是拒绝的,“爷又不是下人,凭什么给你上药?” “就凭……”虽然瑜真心里也是拒绝承认,但为了呛他,还是说了出口,“凭你是我男人!” 她的男人?这种话,她居然说的出口!还面不红,心不跳?而傅恒一个大男人反倒觉得难为情了,逞强辩道: “我可没碰过你,莫要赖着我!” 还不承认?瑜真冷笑着质问他,“拜过堂了吗?睡过我的床了吗?” 被她这么一噎,傅恒当下无言以对,面上一阵红一阵黑,看样子火气甚大。 瑜真乐得看他笑话,这便算是默认了罢!随即将桌边的药膏拿来递向他, “那就给我上药!” 那一瞬,傅恒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讥诮的神色,明明他挺拔而立,她坐在椅子上,但此刻,她却有种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姿态,令他很不舒坦,可又实在想不出反驳之辞, 若是在富察家,他必然将药膏扔给下人,一走了之,可这毕竟是她家,此刻他若再唤下人过来,难免招些闲言碎语,说他们夫妻不睦, 他自是不怕的,但若这话传到太夫人耳中,只怕他的耳朵又该不清净了! 思量半晌,最终他还是愤愤地夺走了药膏! 那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看得瑜真心下大快! 本姑娘治的就是你傅恒! 想想又觉不对,她明明已经嫁了人,还算哪门子姑娘?可也不算妇人罢!毕竟,他们并无夫妻之实…… 自一旁拉来凳子,傅恒在她身边坐下,极不情愿地为她涂着药膏, 清廷有明文规定,禁止女子缠足,是以瑜真的脚,有着天然的曲线,玲珑白皙,小巧的脚趾,嫩·滑的肌肤,看得傅恒有些晃神, 最近他总容易胡思乱想,大约是年少气盛,又与女子住在一屋,偏偏不得洞房,压抑着便会生乱念! 生怕继续走神会害苦了自己,傅恒低眸快速涂着,涂罢便将药放下,准备去净手。 自始至终,他都黑着一张脸,瑜真却是忍俊不禁,甭提有多畅快!随即自个儿穿好了长袜,只是大夫嘱咐过,这花盆鞋暂不可穿,她只能先穿绣花鞋,于是又叫住傅恒, “先莫洗,帮我去找双鞋再说。” 才转身的傅恒愤恨回身,横眉怒斥,“你不会自个儿找?” 垂下眼睑,瑜真的目光落在自己受伤的脚上,复又抬眸,以手支额,一脸无可奈何地望着他, 那神情仿佛在说:我也不想的呀! 可傅恒怎么觉得,她分明就是故意折腾他呢?他没有冤枉她,这个女人简直坏透了,专给他添堵! 他在府上可是惯被人伺候的,如今竟被她呼来喝去!这是什么道理? 罢了!看在今日回门的份儿上,只将就她这一回,往后回了富察府,再不受她摆控! 后来的后来,傅恒终于明白,话不能撂得太早,否则会被打脸!很疼的那种! 他以为只此一次,却不晓得,有些将就,会习惯成自然,甚至会被,奴役一生…… 按她所说的打开柜子,傅恒一看傻了眼,这里头居然全是鞋! 三排花盆鞋,一排绣花鞋,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皆是镶珠嵌玉的上好材质! 傅恒不由咋舌,“这些都是你的?”纵他富察府也是世代贵族,但他一个男人,对穿衣并没有太大讲究,忽见女子闺房里这般摆设,还是会瞠目结舌的。 “是啊!”瑜真漫不经心地回了句,“你拿双绣花鞋过来就好。” 傅恒随手拿了一双,瑜真瞧见让他换,说不好看。他又拿一双,她还是不满意。傅恒不厌其烦, “有本事自己来挑,走不动就莫挑三拣四!” 第十四回 没毛病 双手撑着椅子,瑜真半立了起来,瞄了一眼,告诉他,“左起,第三双!” 随手一拎,傅恒走过来很不客气地将鞋子扔在地上,暗叹女人真是麻烦,立即转身去净手。 却听她又嘀咕着,“衣裙也破了,也得换呢!” 傅恒登时火大,“别说让我给你找衣裳换啊!”他可不想再被她折腾! 瞥他一眼,瑜真冷哼道:“你倒是想看我换衣服,我也不会给你机会。” “谁稀罕看你!”傅恒从来不屑,“躺我身边儿我都不碰!” 假正经!瑜真讥笑道:“是没碰,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想呢!” 此话一出,傅恒当即涨红了脸,尴尬之极,他是做过不可描述的梦,但也只是梦而已,她总不可能知道吧?难不成,他还说了梦话? 可也不曾听她提过啊,她这种人,若有机会笑话他,必不会轻易放过,那么她这么说,大约也只是随口一说罢? 如此想着,他就不再心虚,擦了擦手,心想着芳落怎么还不回来。 看出他待得不耐,瑜真提醒道:“甭等她,你不出去,她铁定不进来,你还是去叫她罢!” 这话越听越不对味儿!略一思量,傅恒顿悟,“敢情你们主仆二人合起伙儿来耍我是罢?就是想找个机会让我伺候你?” “那是芳落的心思,与我无关!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哪有机会与她合计?”一瞧见他那怀疑鄙视她的模样,瑜真就无比愤慨, “你以为我多想与你相处,为此而算计你?我明确的告诉你,你没这个魅力,值得我耍心机去接近!” 居然还瞧不上他?窝火的傅恒反讽道:“那我更应该庆幸,谁被你看上便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偏偏就有人乐意倒霉!“想娶我的人多的是,只有你瞎!” 傅恒嘲笑道:“就你这品性,是个男人都受不了!他们想娶你,无非是看你家世好,或者相中美貌。 而我家世比你更好,美貌也不稀罕!所以你该收敛点儿,莫在爷面前耍横,爷不吃你这一套!” 总将她说得一无是处,瑜真险些要怀疑自己真的是个刁蛮任性的女子了,可她真的是吗? 她只是不喜欢委曲求全而已,谁待她好,她会对她更好,谁若敢害她,她必加倍奉还! 若不是洞房那晚,傅恒对她的态度那般冷硬,她也不至于总与他作对,说到底,是他不仁在先,还不许她不义? 如此想着,瑜真也就没什么不痛快的了!她一贯坚持自我, “我开心就好,管你有多委屈,愤恨或不甘!都只是懦弱无用的情绪,有种就反抗啊!休了我,才是你的本事。” 她自认为说的是实情,傅恒却更恼她,气得心颤,“反了反了!从没见过你这么恶毒又霸道的女人!” 瑜真掩帕哼笑,那正好,给他个机会,“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你哪儿来的自信?” 大概天生的罢!她从来都是这么张扬的性子, 出身书香世家,叶赫那拉氏的后人,瑜真从小就听闻,她的祖父容若,可是大清最有才情的一代文豪,他的传世家作,她记得滚瓜烂熟, 而才情这种东西,一半儿天生,一半来源于自小的熏陶,以往傅谦就经常夸她,出口成章,而她,其实并不太喜欢那些诗词,但傅谦喜欢,她也愿意陪着他,风雅一把。 如今这个傅恒,态度桀骜,瑜真看到他,何来诗性?只有狂性大发! 没办法,这不怪她!至于哪来的自信,容她思量片刻,定要找个原因的话, “因为……我美,可以吗?” “貌美如何?心善才是最重要,”傅恒语重心长地谆谆教导着,“你不能凭借自己美貌就飞扬跋扈,这样只会惹人反感。” “看来九爷也承认我美了,多谢谬赞!”这一句,瑜真很是受用,能得他一句赞扬,甚是不易,其他的,自动忽略好了! 夸她?愣了半晌的神,傅恒细细回味着自个儿刚才的话,好似,没毛病罢!除非她的耳朵有毛病! 第十五回 下马威 “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在夸你?你这个女人的想法很诡异啊!简直莫名其妙!我是在教你做一个善良的人,才能得人欢心,让人喜欢。” 哦!瑜真作疑惑状,“我善良了,九爷会喜欢我吗?” “不会!劝你莫作非分之想,我只钟情尔舒。”傅恒回答得极其干脆,声音响亮! 那不就得了,瑜真扬眸反问,“所以我为何要变善良?” 这个问题,明明很简单,为何被她绕得那么复杂?以致傅恒又愣了好一会子,才想到如何回复她, “你可以……讨别人欢心。那些哥哥嫂嫂,小姑子们!” “不需要,一向都是旁人想方设法讨我欢心。我没必要迎合谁。” 傅恒还想再反驳,瑜真只觉头疼,固执也就罢了,还这么啰嗦,不能任由他训斥而唯唯诺诺,否则往后的日子没法儿过!当即警告他, “你只是我的丈夫,不是我阿玛,没资格教我做人。”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罢?” “你是我的夫?呵!”瑜真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冷笑揶揄,“等真的洞了房,你才有资格这么说!” 没错!她就是料准了,傅恒不会与她圆房,她才敢如此大胆的呛他! 而傅恒,早已被她气得七窍生烟,一遍遍的告诫自己,这是她娘家,他是男人,一定要忍耐! 只是这女人,也太过伶牙俐齿了些,再待下去,他肯定会被她活活气炸,干脆拂袖离去! 瑜真也不拦他,她懂得适可而止。 傅恒才走,芳落便进来了,掩唇笑道: “奴婢瞧着九爷出去时,负着手愤慨不已呢!姑娘……啊,不是,瞧奴婢这张嘴,一时间总改不过来,应该是夫人才对! 夫人说了什么,竟能将九爷气成那副样子?” 瑜真一摊手,甚是无辜,“怨不得我说他,谁让他笨嘴拙舌,跟女人讲道理,无异于自寻死路。” 随后,芳落伺候她换了身衣裳,才换好,便听门外有动静,银铃般的笑声随风入耳, “二姐!二姐我来看你啦!” 瑜真闻声,笑容顿现,“呀!是瑢真呢!” 急切想见妹妹的她赶紧回身,忘了脚有伤,一个用力,又是一阵刺痛。 “夫人小心!”芳落赶紧扶她坐下。瑢真已然跑了进来,关怀地询问她的伤势, “我还是听大哥院里的一个小厮说起,姐姐才回府就受了伤,额娘也听说了,很是担忧呢!只是她忙着招呼那些命妇们,若走开便是失礼,于是嘱咐我来看看姐姐。” 她这个妹妹,年纪虽小,却颇为懂事,最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连瑜真都自愧不如,她额娘常说,两人一母同胞,怎的性格差异那般明显? 每当这个时候,瑜真总会反驳,“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 她阿玛永寿倒觉得瑜真这性子挺好,至少将来不会受人欺负。 而她那大姐和三妹,皆不与她一心,算来,也只有四妹瑢真与她最是亲厚。 今日天暖无风,午宴入席时,男子们在前厅或前院,女眷们皆在后堂, 那些命妇千金们瞧着瑜真,皆是羡慕奉承, “二姑娘可真是好福气!富察家这九少爷傅恒,出身于禁卫军世家,自小入宫伴读于阿哥们,如今十八岁的他已任职六品的蓝翎侍卫,姐姐又是当朝皇后,乾隆对这个小舅子十分器重,傅恒本人又是朗逸之才,前途无可限量呐!” “是啊!若不是新皇登基,三年内不可成亲,傅恒早该成家了呢!偏拖至今年,正好瑜真又被撂了牌子,也是赶巧啊!证明二人姻缘天成呢!” 这话到底是褒是贬,瑜真也不想追究,在旁人眼中,傅恒就是个宝!只有她清楚,他对她是怎样的无情! 一旁的琏真冷眼瞧着这些人对瑜真的谄媚之态,心中不屑! 她可比瑜真大半岁呢!偏偏她未出嫁,而瑜真先嫁了好人家,害她被人笑话嘲讽! 父亲偏心,皇后偏心,所有人都对瑜真好,凭什么?不就是因为嫡出么?偏偏她是庶出,又因为母亲之罪,受尽冷眼,而她有什么错?太不公平! 回门宴罢,两家长辈又聚在堂中,喝了会子茶,也是时候动身回府。 宁琇有心戏耍傅恒,故意道:“瑜真腿脚不便,妹夫是不是应该抱她出府?” 原本在众人面前温润有礼的傅恒一听这话,略略吃惊,眉心微动: 这个大舅子,是真的关心妹妹,还是故意帮他妹妹折腾他? 那么大的那拉府,居然让他抱着她出去!且不说一路上会引来多少下人的注目,单是抱这一趟,估摸着他的手臂都得先废了罢? 瑜真虽然很乐意为难他,但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希望他来抱她,毕竟,他不是她喜欢的男人,勉强的拥抱,她并不渴望。 而这女婿身份尊贵,永寿也不想在众人面前令他为难,遂打起了圆场,“这个好办,抬顶轿子过来,让瑜真上轿,送至府门处,再扶上马车即可。” 妙哉!这个法子好!傅恒满目感激,心想还是岳丈大人厚道啊! 第十六回 治儿子 说定之后,瑜真便上了轿子,瑢真陪在轿子一侧,永寿夫妇一道,送他们出府。 到得大门外,下了轿,瑜真与家人拜别,眸中含泪不忍流,不愿让亲人担忧。纵无傅恒疼爱,她也坚信,自己可以活得很好,让父母放心。 令她欣慰的是,傅恒倒也算配合,亲自扶她上马车, 这一走,便真的再难回家了。掀起帘子,瑜真瞧着外头依依不舍的瑢真,心下生悲,嘱咐道: “四妹,想姐姐了,就让阿玛送你去富察府,过来看望我。” “我可以去吗?”瑢真倒是很期待,只是不知合不合规矩。 傅恒笑道:“当然可以,过两日我派人来接你,你好去作客,陪你姐姐说话解闷儿。” 此话一出,瑢真喜不自禁,欢喜福身,“多谢姐夫!” 这孩子倒是知礼!傅恒只觉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比瑜真可爱!她这个姐姐,还不如妹妹稳重讨喜呢! 瑜真忽然发现,除她之外,傅恒对谁都能露出温和暖笑,在外人面前,进退有度,从容不迫,温文尔雅,得体大方,真瞧不出什么缺点来,怪不得人人皆夸他! 她不禁有些怀疑,两人这八字合得真准吗?说什么佳偶天成,真真打脸!相克还差不多! 车起尘飞,瑜真放下了帘子,端坐于车内,回去的路上,两人皆是默不作声,谁也不愿搭理谁。 至府,车停。 傅恒径直下了马车,不再管她。 芳落欲扶主子下车,瑜真却是不动,会意的芳落随即转身去唤傅恒,“九爷!夫人没法儿下车!” 已上了台阶的傅恒不耐回首,“又怎么?” 芳落耸耸肩,表示不知。傅恒只好又拐回来,愤愤来到马车前,掀帘呵问, “你又闹哪样?还想让我抱你?该给的面子我已经给足了你,现下已至富察府,这是爷的地盘儿,你甭想再威胁我!” 呵!她又不是尔舒那种弱女子,怎会期待这个男人的疼惜?只是不希望委屈自己受伤的脚罢了, “叫顶轿子过来抬我,或是你抱我入府,九爷自个儿选罢!” 闭了闭眼,傅恒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扬声下令,“找顶轿子来!” 长随海丰脆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冷哼一声,傅恒拂袖离去,感觉世界终于清净了! 府里这些个主子们,进了大门皆是步行,坐轿入府回院的,实属罕见。 下人们最喜欢围观传话儿,很快这阵风就吹到了太夫人耳中。听闻瑜真受伤,太夫人瞬间就联想到那个被狐狸精迷惑的儿子! 且说傅恒一回府,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尔舒的云池阁,才落座,与她抱怨起瑜真的过分之举,凳子尚未暖热,就又被太夫人的丫头请走,说是有要事。 傅恒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一去才知,又是为了瑜真! “清晨还好好的,怎么回一趟娘家就摔伤了腿?是不是你又欺负她?” 傅恒大呼冤枉!“额娘!那是她家,孩儿能欺负她什么?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怨得了谁?” 太夫人才不管到底是谁的错,“那你也该去陪着她,她受了伤,定然疼痛难忍,闷在屋子里无趣得很,你去陪她说说话儿,聊表关怀!” “我不想去!”傅恒一口回绝,太夫人有的是法子治他,哭他那死去的阿玛呀!说他是最小的儿子,生他之时年岁已大,受尽了罪,他又难产,险些要了她的命啊之类的! “早知你这么不听话,我当初就不该冒险生下你!”这么声情并茂的一哭闹,傅恒也就无言以对了,只得答应去昭华院陪着瑜真。 进屋便见瑜真盖了薄毯,半躺在塌上,而他的妹妹彤芸正坐在一旁,两人说说笑笑,甚是欢乐。 傅恒那憋了一肚子的火卡在喉间,没办法当着彤芸的面儿发泄出来,只能尽量平复。 既有人陪着,额娘还要他来作甚?他应该可以走了罢?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开口,彤芸比他反应更快,立马起身惊呼, “哎呀!才想起七嫂找我看布料呢!我竟给忘了,可不能让她等太久!” 而后又对瑜真道:“我先去了,嫂嫂好好休养,明儿个我再来陪你。” 道罢还朝傅恒眨了眨眼,速速离开。 傅恒有一瞬的怀疑,是不是亲妹妹?他真的不需要她回避! 第十七回 想怎样 人走后,原本微笑的瑜真顿时敛了清浅笑意,呆着一张脸, 傅恒再不需忍耐,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训, “不就是崴个脚嘛,有什么了不得?还要惊动额娘,愣逼着我过来,尔舒来月事,额娘不许我晚上留她房中也就罢了,想陪她用个晚膳竟也不能么?总被你打扰!已经陪了你一天,你还不知足?” “我跟额娘说了什么?除了诬陷我,你还会做什么?”脚与膝盖皆是火辣辣的痛,傅恒还来添堵,瑜真恨得牙痒痒,当即撵人! “谁稀罕你过来?走!立即走!” 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去,岂料他竟一转身在桌旁坐下,赌气道: “不走!前脚刚走,后脚你就会去额娘那儿告状,额娘又会来训我,我何苦瞎折腾!” 瑜真有些不大明白,他为何对太夫人言听计从,后来问过苏嬷嬷,她才晓得, 原来太夫人有眩晕症,受不得气,之前八爷的死讯传回,傅谦虽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也由她养育多年,到底情深,太夫人接受不了,昏死过去,这可吓坏了一家人! 自此后,谁也不敢违逆她老人家的意思,生怕再气出个好歹来。 现在是他要赖这儿,可不关瑜真的事,瑜真也不理他,只翻身躺在塌上,闭目休憩。 无趣的傅恒干脆到一边看书去。 云池阁中,尔舒等了许久,也不见傅恒归来,才刚他走时,说去去就来,晚上会陪她用膳,然而这傍晚将至,也不见他过来,又是怎么回事? 心焦的她遂让丫鬟缤儿去打听, 缤儿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后一脸愤然,尔舒问她怎么了,“找不到九爷?” “听小厮们说,九爷去了昭华院,”缤儿愤愤不平, “这九爷口口声声说思念您,转身就往那边儿跑,奴婢觉着,他定是尝到了滋味儿,开始对九夫人也念念不忘,混忘了对您的誓言!” “不会罢!”尔舒不愿相信,傅恒会是这样的男人,“他说过,没有碰过瑜真,春和他不会骗我的!” “男人的话,怎么能信?”大户人家的少爷,哪个不是多情种?缤儿才不信,傅恒会是专情人,“他若不喜欢夫人,何必那么殷勤的看望?” 尔舒坚信,傅恒是有苦衷的,“想来,是太夫人逼他去的。” 主子都这么说了,缤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愿罢!” 话虽如此,尔舒其实也隐隐生忧,很怕日子久了,傅恒会把持不住,被瑜真诱·惑! 晚膳上来时,芳落扶瑜真到桌边。 算来,这还是他俩头一回单独用膳, 随后瑜真便让下人们都退下,傅恒眸带警惕,“你想怎样?” 这话说的!她一个女人,还能对他怎样? 话才出口,他也意识到这话不对味儿,立即纠正,“人都遣了出去,谁来给你布菜?你可别想指望我!” 她伤的是腿,又不是手,白他一眼,瑜真道:“我有个习惯,用膳时不喜欢有人在旁伺候。” 这就怪了!“你这么爱摆谱儿的人,会不让伺候?” “比之一般姑娘,我饭量较大,是以不想让她们看我吃饭。” “怪不得这么胖!”就抱了一段路,累得他胳膊发酸! 瑜真一听这话不乐意了,“谁胖了?我不瘦也不胖!女人还是丰腴些好,像你家尔舒那样,一摸一把骨头,不嫌硌手啊?” 硌不硌手,他还真不知道,“我又没摸过!”完全没机会! 看他一脸愤慨,瑜真难得生出一丝同情来,两边都不得洞房,还有比他更倒霉的新郎官儿么? 他越悲惨,瑜真就越开怀,心情大好的她胃口大开,吃了一碗米,还要喝汤,直接把碗递给傅恒, 傅恒正夹菜呢!见状微感不悦,尔舒连她这半碗都吃不完,她吃了个净光,竟还要?“还没吃饱?” 这食量不是一般的大!都快赶上他了! 摇了摇头,瑜真只道要喝老鸭汤, 傅恒噎道:“手又没伤,凭何使我?” 抿了抿唇,瑜真故作无辜状,“腿伤,立不起来,够不着!” 还能不能好好吃顿饭了!苍天呐!傅恒简直要被这个女人折磨死!又不好违逆,省得她又去太夫人那儿告状! 到了晚上,想起昨夜的梦,傅恒略尴尬,就想去书房睡,海丰及时提醒, “爷,太夫人交代了,不许您去书房,让您继续陪着夫人,好有个照料。” 额娘她老人家可真是无孔不入!连他的心腹长随都被收买了么?傅恒当机立断!“太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爷给双倍!” “爷您这话说的,奴才是一心为您呢!谁也甭想收买奴才,”表罢衷心,海丰又好心提醒他家主子, “只是,太夫人既发了话,必会找人盯着,即便奴才帮您瞒着,旁人也会走露风声啊!” 傅恒越想越不对味儿,旁的婆婆都对儿媳诸多挑剔,怎么他额娘就那么喜欢瑜真,甚至不惜打压自己的儿子, “额娘都不考虑我的感受么?总让我陪她睡,我又不能碰她,这不是折磨人嘛!” “也没什么不能,”海丰嘿嘿低笑道:“只是腿受伤而已,其实也不妨碍,爷您悠着点儿就成!” “甭瞎说!”傅恒恼道:“我可没那么变·态,受了伤还折腾人?有病罢?”就算不受伤,他也绝不会碰她! 第十八回 摆谱儿 奈何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傅恒最终还是躺在了瑜真房中, “说好的要去书房呢?” 晚膳过后,她明明听到此人信誓旦旦的说他今晚睡书房,这会子怎的又回来了? 脸略疼,傅恒闷声犟道:“去过,看了会子书,困了才回来睡觉。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屋子,这是爷原来的寝房!睡个觉还要经过你同意?” “哦——”懒应一声,瑜真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朝里欲眠,却压到了受伤的腿,痛呼一声,赶紧又翻身平躺,想了想又提醒他,“你翻身朝外去!” 还摆起谱儿来了,“要不要在中间摆碗水?我又不碰你,你做作什么?” “我不能右侧,只能左侧,你可别以为我想看你。”说着瑜真就翻身面向他,反正已经提醒过他,该如何是他的事。 傅恒无奈,只能翻个身朝外,对烛哀叹,默念心经!他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次日天一亮,傅恒梳洗过后,径直赶去云池阁,打算陪尔舒用朝食。 一进屋,便见尔舒双眼红肿,想来定是哭过一场,看得傅恒一阵心疼,忙来安慰她, “尔舒,是我不好,说好了陪你用晚膳,竟又食言。是额娘非逼着我去陪她,我也是无奈。” 他这般说,尔舒也不好再挑什么刺儿,幽声怨怪道:“即便如此,你也该让人过来知会一声啊!” 呃……他还真给忘了,“你是不晓得,那个瑜真,吃顿饭也把我气得不轻,我一时气糊涂了,才忘了找人与你通传一声。” 缤儿适时为主子抱不平,加油添醋, “九爷是不知晓,昨儿个主子命人做了精致晚宴,等您归来一道享用呢!怎奈望穿秋水,也没将您等来,主子伤心不已,便将宴席全撤了,她自个儿也没吃一口呢!” “即便你恼我,也不该辜负自己的胃,你的身子本就娇弱,哪里经得起饿?你这么折磨自己,心疼的可是我啊!”怜惜尔舒的傅恒当即又训斥缤儿, “你也是没眼色,就不会劝你主子用膳?” 缤儿委屈道:“爷恕罪,奴婢劝了许久,可主子一心念着您,伤怀不已,听不得奴婢的话,也只有爷您才能劝住她啊!” 听着丫鬟的话,想起昨儿个的心酸,尔舒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傅恒赶紧坐于床畔,为她擦拭泪珠,搂着她温声软语的哄着, “莫哭,这事儿的确是我的不是,这不一大早就来陪你了么,待会儿陪你用朝食。” 依在他怀中,尔舒才觉踏实,小手紧攥他衣衫,轻声啜泣着, “春和,我晓得,你也委屈,我不该生你的气,可我就是忍不住,一想到你在她房中,陪着她入睡,我的心就……揪得生疼!” 她一吃醋,傅恒立即表清白,“那也只是做做样子,我不会碰她,你放心便是。” 不愿让他觉得自个儿小肚鸡肠,尔舒又作大度状, “其实,也无妨,毕竟她是你的妻子,你和她圆房也是应该,我既然爱你,就该说服自己接受这些。” “莫说傻话,没有感情,如何下得去手?我对她没有念想,只想要你。” 几句甜言蜜语,说得尔舒羞红了脸,娇俏的模样,惹人怜惜,轻抬她的小下巴,傅恒情不自禁的俯首,正想印上她的唇,忽闻外头一声高呵! “爷!有消息!” 居然是海丰!听到他的声音,傅恒头都大了!即刻松开尔舒,出了屋子,对着他一顿痛斥, “爷是少你月俸还是少你赏赐?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儿眼色?” 训得海丰莫名其妙,哈着腰,小心翼翼地询问,“奴才……又做错了什么?” 打扰了他的好事,简直不能忍!圆不了房也就罢了,想亲一口都被打岔!傅恒倒想问一问老天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么虐待他? 压制着心火,傅恒怒指于他,“最好是要事,否则爷定不饶你!” 第十九回 龙颜怒 的确是要事,否则他也不至于火急火燎啊!“呃……皇上口谕,宣您入宫。” 好罢!算是要事,傅恒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摆摆手让他下去。 只不过,皇上明明许了他七日假,又为何突然召他入宫?难道朝中有什么紧急政事? 心中有惑的傅恒静不下来,匆匆陪尔舒用了朝食,又回了昭华院,换了朝服,即刻入宫觐见。 到得养心殿,却被小太监告知,皇上正在批阅奏折,请他在外稍候。 傅恒不由纳罕,皇帝对他一向优待,往常遇见此类情况,皇上也会让他入内,赐座等候,今日怎的不许进了? 殊不知,乾隆是对他的作为心生恼怒,才会故意让他等待! 约等了两刻钟,里头才发话,宣他进去。 入殿,礼罢,乾隆也不说赐座,傅恒总觉得皇上看他的目光透着寒意,是他的错觉么? 他也就成了个亲,四天未入宫而已,怎么感觉皇上的态度转变得莫名其妙?正琢磨着,皇上的呵责声已然响起, “傅恒,你一向谨慎规矩,事无巨细,皆会禀报,怎的偏偏这回例外,妻妾同天入府,朕竟不知?” 皇上一般不会管人纳妾之事罢?今日竟过问起来,实在怪异,皇上问话,他又不能不答,只好借口回禀, “回皇上,奴才是想着,娶妻事大,纳妾事小,皇上日理万机,大约没空关心此等小事,是以未曾上报。” 乾隆一听这大话,更为不快,“能耐了你,居然跟朕打官腔?” 傅恒立即拱手,“奴才不敢,的确是这般想的。” 思量再三,乾隆还是认为,他不该过问太多,只能略略提点,否则傅恒便该起疑了,遂与他论起了家国大义, “既已入府,那便罢了,只一点,你必须谨记。 娶人为妻,便该好生对待。朕纵有其他妃嫔,始终对你姐姐尊敬依旧,这是对她的爱重,也是对你们富察家的尊重。 而你,娶了瑜真,就不能因为妾室而令她受委屈,这是对那拉氏族的尊重! 朕之所以让你娶她,也是想平衡各大家族的势力。你若让她难堪,便是让朕为难!” 有那么严重么?傅恒怎么觉得,皇上有些小题大做呢?然而皇命不可违,他也只能点头称是。 交待完毕,乾隆才觉安心了些,傅恒随即告退,又去拜见皇后。 富察皇后笑道:“原本打算让你带瑜真一同入宫来,姐姐给弟妹备了好些礼呢!皇上却说,瑜真崴了脚,行动不便,待她休养几日,再行入宫。” 说着又问起瑜真的病况,是否严重。 傅恒一一答着,心头更惑, 瑜真昨儿个才受伤,皇上竟然会知晓?难不成,是岳丈大人上朝时与皇上说了什么?那也不应该啊!她受伤,又不是他的错,岳丈总不可能告他的状,到底皇上是如何知晓的呢? 带着疑惑,傅恒闷闷出了宫,一路上总觉不畅快! 瑜真的出现,彻底打乱了他平静的生活。 原本他是个冷静稳重谦和之人,人人称颂的九爷!母亲时常夸赞他,以他为傲,皇上亦对他十分器重,向来优待, 自娶了瑜真后,他的脾气开始变得暴躁,母亲总训他,皇上也没了好脸色,他真的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毒! 不想再陪瑜真,傅恒干脆约了几个兄长吃酒,席间,众人皆打趣,老三意有所指, “九弟最近气色不大好啊!” 老七挑眉附和,“两头圆房,气色好的是女人,受累的是男人啊!” 傅恒可没他们想得那么悠哉,夹了一颗花生粒,随即放下筷子哀叹道: “一个来月事不方便,一个受伤,我想受累也没机会。” 傅文甚感好奇,“哎?你不是只喜欢尔舒么?昨儿个竟让人用轿子抬瑜真回房,怎的突然对她这般关怀?”说着侧首坏笑, “老实说,是不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尝到了滋味儿,便晓得她的好了?” “四哥莫瞎说!坐轿那是她自个儿要求的,我可懒得管她!” 席间,傅谦一直不言语,只闷头喝酒,宴后,众人继续饮茶,傅谦借口不胜酒力,想回房歇着,随即告了辞。 饮酒后的他并未醉,然而酒劲儿会将痛楚发酵,蔓延全身,压抑得令他喘不过气儿来! 昨晚他就听说瑜真受了伤,很想去看望她,然而他如今的身份,根本没什么理由去见她,只能一直强忍着,今日一沾酒,这种情绪便扩散开来,似乎任何常理都无法阻挡他想见她的渴望! 就是想见她!不顾后果! 昭华院中,一个人的饭菜很简单,瑜真早早用了午宴,院中日头正暖,她在屋子里待久了也闷得慌,芳落便扶她到院里晒晒暖, 春光明艳,蝶飞花间,藤椅上的瑜真正躺得惬意,忽闻一声呼唤, “真儿……” 如此熟悉的声音,只是听闻,便酸了双眼! 抬身回望,一眼便望见了心底的柔软! 问蝶可有牵心愁,蝶落花蕊掩心忧, 当时少年诺轻许,归来不见旧人候。 第二十回 剪红线 明明就在一座府邸中,可瑜真也知道,他与她再无可能,是以强迫自己,不去想念,不去留恋,勇往直前,不见便不伤,不言自相忘。 然而,她终是低估了那份感情,深默地藏在心底的角落,掩埋了一年,信以为真的平静坚固,却在听到这一声呼唤时,瞬间土崩瓦解! 真儿……真儿,曾经,她是那么喜欢听他唤她的名,清朗独特的声音,她能在心底回味许久,梦里都是他的呼喊! 这一年里,她多么期待,此生能再次听到他唤着她的名字,如今终于实现,竟是这样无可奈何的境地。 抬着沉重的步子,傅谦终于有勇气来到她身边,反复酝酿过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是问了句, “脚还疼么?用的药见效么?我有一瓶药,是一位民间神医所制,对跌打损伤有奇效,你试试。” 瑜真不理,不接,只是望着他,含怨的目光,似冰冷的深潭,将他牢牢吸住,一点点下沉,几近窒息! 她不肯接,他只好,尴尬地把药膏放于一旁的桌上。 为何,他绝口不提从前,这样亲切自然的关怀,仿佛两人还如往常那般亲密一般。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和他,分离一年多,再会时,早隔了千山万水!斩不断仇怨,理不清是非! 她以为,她很有自知之明,时刻谨记自己已是傅恒的妻,可是再见傅谦关怀的神色,她竟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此刻的她,终于深切体会到,祖父纳兰·容若的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的凄凉心境, 初见时的傅谦,风·流不羁,性子张扬爱与她玩笑,而如今,他的眉宇,竟被淡淡的忧郁笼罩,阴似一团化不开的浓雾, 令她心疼,却又深知自己,没资格心疼。 自她那痛苦纠结的眼眸中流下的泪,滴滴落在他心底,灼烧他的三魂七魄! 近前一步,傅谦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颤抖着抬手,修长的手指,弯曲着,轻柔的抹去她的泪水,奈何,再温柔的动作,也无法抚平她心底的伤痛。 芳落见状,不忍打扰,她很清楚,他在主子心中的份量,在这大院里,能单独见一面,说上几句话很不容易。 虽然明知不该,芳落还是愿意为主子冒险,只因她深知,主子压抑了一年的痛楚,且容她任性一回罢! 有些事,总得找个机会说清楚…… 于是芳落悄悄退下,到院外为他们把风。 此时此刻,她只想问一句, “你可曾后悔过,当初一意孤行,要上战场的决定?” 他很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瑜真并不希望他去,然而,大丈夫志在四方,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是与生俱来的渴望,傅谦自然也希望,他能成为瑜真引以为傲的英雄! 是以他坚决要去,为此,瑜真还与他闹了两天别扭,后来的日子,他经常回味着瑜真说的那句, “谨和,不要走,我心很乱,总觉得你一走,我们就没有明天了!” 然而,他并没有听从,只是许诺她,“在家等我,得胜归来,我便娶你。” 他以为,他们会有无数个明天,未料瑜真的话,竟像是预言一般,在他上了战场后就被印证。 佳人未娶命险丧,归途坎坷心荒凉。 说不悔,那是假的,“若不是我任性,现在你早已是我的妻……” 纵他承认后悔又如何?到底是不可能重新来过,瑜真恨他,怨他,又恋他,念他,奈何如今, 缘错已作他人妇,红尘炼狱心涩苦。 泪落得太汹涌,傅谦忍不住想将她抱进怀中,像往常那般安抚,太过想念他的怀抱,瑜真亦情不自禁的眷恋了一瞬,随后,又猛然将他推开,心痛难耐, “傅谦,你不再是我的谨和,你是我的八哥,再没资格抱我。” 一句没资格,令他积攒了许久的怨气,瞬时化作勇气,坦白内心的渴望, “瑜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走?”瑜真不明所以,满目茫然,“能去哪儿?” 他只想,带她逃离这桎桍,剪断这错乱姻缘的死结! 这个念头,在她给他敬茶时,就已经冒了出来,只是他没敢说,今日借着酒劲儿,他终于敢说出口,向她表明,他的决心, “离开富察府,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实现我对你的承诺。” 第二十一回 莫相识 疯话!他一定是疯了!否则怎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辞!“你醉了,莫说胡说。” 紧握住她的手,傅谦悔不当初,多希望能重新抉择,“之前是我向往功名,现在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放弃一切,只要能换你回到我身边!看着你待在他身边,这是噬心挖骨般的折磨!” 他痛苦,她又何尝好受?“你我的身后,皆背负着家族,荣辱与共,无法只顾自己,任性妄为,既嫁给傅恒,我一辈子都只是他的妻子,错过的感情,只能克制,没有办法挽回。” 再恋恋不舍被他牵着手的感觉又如何?终是不合礼法,终是要强迫自己将手抽出来,瑜真深知,纠葛,只会害人害己! 而傅谦不甘且心疼!“他若真待你好,我也无话可说,可他心里只有尔舒,我疼惜都来不及的女人,竟被他那般厌弃,我才心痛难耐!他既然给不了你幸福,为什么要娶你?” 不得不承认,傅谦说要带她离开时,她也有一瞬的心动,可是一想到后续的代价,她再不敢去考虑。 她也嫁得不甘心,可她很清楚自己该走的是哪条路,她宁愿,庸碌沉寂过一生,也不敢,任性出逃,余生都被罪恶感压制! “你可以给我幸福,只是那个时候的你,还不想成亲,傅谦,人生的每一个抉择,都有相应的代价,你我再不甘,亦无能为力!” 心痛欲绝之际,忽闻院外响起芳落那脆亮的声音,“奴婢参见三夫人、七夫人!” 瑜真心头一滞,拿手帕迅速抹了泪痕,佯装倦怠懒散的模样,扬声冷冷回了句, “八哥见谅,傅恒不在我这儿,我也不知他在何处。” 傅谦闻言一怔,随即便明白,必是有情况,才起身,跟着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和娇笑声, “八弟要找九弟,就该去云池阁,到昭华院作甚?只会白跑一趟罢了!” 回首一看,傅谦强颜淡笑,微颔首,“三嫂有礼。” 忽听七夫人道了句,“八弟要找九弟么?他在你七哥院中呢!想来还没走,你去瞧瞧罢!” 傅谦没醉,甚是清楚,午时在七哥院中饮酒,七嫂还跟他打过招呼,那么她必然清楚,他和傅恒一中午都在同桌吃酒,又怎会跑来昭华院找老九呢? 七嫂明知有蹊跷,却仍为他遮掩,却不知她是真善良,还是有阴谋? 然而现下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既有台阶,他得顺势而下,七嫂的为人,他不甚清楚,但是三嫂的性子,他可清楚得很!长舌妇一个,唯恐天下不乱! 再待下去,只怕露出破绽,傅谦随即告辞,转身出院时,依稀听到瑜真在得体的应对着嫂嫂们的探视, 她一向从容,有应付各种场合的能力,只是他,再不能引以为傲。 明确的拒绝,令他心碎,其实早已碎无可碎……他该如何,继续面对这尴尬的身份? 烈阳当空,傅谦浑浑噩噩地回了房,倒头便睡,仿似所有的力气与爱恋全被抽干,身心皆瘫! 而那边厢,喝了酒的傅恒去了云池阁,尔舒让他趴在躺椅上,体贴地为他按捏着,傅恒只觉惬意舒坦,闭眸享受着心爱之人的柔情, “还是你晓得心疼我,那个瑜真,只会以折腾我为乐,满腹坏心眼儿。仗着自个儿受了点儿小伤,时常小题大做的指使我伺候她,简直受够了!” 看他这般厌恶她,尔舒也就放心了,心情大好的劝道:“春和莫恼,你若冷落她,她只会变本加厉。女人还是应该哄着来,瑜真也不例外。” “依你之见,我该如何?” 娇柔一笑,尔舒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告知于他…… 傅恒暗赞有理!看来还是他的性子太耿直,居然没想到应该换个思路! 这一整天,傅恒都没来昭华院,晚膳也没过来,芳落特意打听过,知晓他在云池阁,不由为主子抱不平, “这个九爷,也就第一日做做样子,今儿个又忘了太夫人的交待,她老人家说过,若是九爷不过来,夫人一定要回禀她,她会为您做主!不如,奴婢去……” 瑜真却道不必,“告状这种事,我没兴致,他不来更好,我也懒得面对他。” 她拒绝傅谦时,冷静决然,待他走后,却又心如刀割,毕竟,他是她愿意交付一生的男人,怎可能说忘就忘呢? 然而她没得选择,只能压抑自己, 心乱如麻的她,忽然很想饮酒,企图灌醉自己。 于是在傅恒回来就寝时,就看到菜肴未动,酒壶倾倒,佳人迷醉的一幕,目瞪口呆的他走过去晃了晃酒瓶,空空如也! “你居然一个人喝了一壶酒?”而芳落居然立在门外!傅恒回首厉呵,“你这个丫头,也不管你家主子?” 第二十二回 瑜真醉 眼见傅恒这般焦急,芳落还以为,他终于开了窍,晓得关心夫人了呢!然而他竟又道: “喝出个好歹来,额娘又该怪到我头上了!” 只这一句,芳落听着都心凉,原来不过是怕太夫人怪罪而已。 但见瑜真以手支额,捏着手中的酒杯,不饮也不放,眼神迷离,目光漂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傅恒只觉她是在耍把戏,“不就今天没陪你么?你至于这么闹腾,又想闹到额娘那儿,好让她老人家知晓,我陪着尔舒没管你,对不对?” 柔眸瞥他一眼,瑜真不屑嗤笑,头很晕,像戴了紧箍咒,一阵儿一阵儿的箍紧,不大舒坦的她干脆就这么趴在了桌上,懒得应他。 一旁的芳落听得心酸,大着胆子反驳道:“请九爷不要小人之心!那会子苏嬷嬷确实问过夫人,要不要告诉太夫人,您不在昭华院之事,夫人只道不必,她说不见您更好,落个清净! 夫人饮酒,也不是为九爷,只是自个儿有心事罢了!九爷莫要自作多情!” 刚夺了瑜真的酒杯,便听芳落在这儿抱怨,傅恒顿时火冒三丈, “你们这屋里,个个都牙尖嘴利,一个丫头,也敢数落爷?当真反天了么?” 有些话一旦出口,干脆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多一句少一句没什么区别,芳落索性一股脑儿说完,痛快些! “奴婢只是心疼夫人,听不得您诬陷她!您不关心她也就罢了,偏还把夫人想象成恶毒的女子,奴婢替夫人不值!” 他是这么做了,这是他当主子的自由,一个丫头,也敢来品头论足? “那也是我跟你主子的事,轮不到你多嘴议论!还懂不懂规矩了!立即出去,到院中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 跪就跪!芳落也不怕他,也不福身,抿嘴含怨,径直出去了! 看得傅恒直摇头,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瑜真刁蛮,连带着丫头也目中无人,富察府的下人才不敢如此放肆! 他窝了一肚子火,瑜真倒是浑然不觉地醉倒在桌上,傅恒只能勉为其难地将她抱起搁床边,又唤来自家府里的丫鬟白茶,伺候瑜真脱了鞋袜沐足。 洗好后,丫鬟力气小,扶不动主子,傅恒只好抱起她,折腾了半晌,才将她外裳脱掉,弄进了被窝里。 才初春的天,他已累得额头冒汗,刚想起身歇会儿,忽被人攥住了手腕, 回首便见瑜真正拉着他,迷糊地呼喊着,“别走……留下来!” 所以她到底醉了么?居然拉着不许他走?难道是装醉?这么想着,傅恒很不悦,想掰开她的手,然而她却拽得更紧, “你一走,就回不来了啊!” 声音里带着一股哭腔儿,低眸一看,她居然真的落了泪,“带我走罢!我不怕了!我愿意放弃一切,和你……” 怎样?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她究竟在说什么?他都听糊涂了! 她所谓的你,是指谁?难道,她也有心上人么?他的妻子,心里居然想着别的男人? 意识到这个可能,傅恒微感不悦,正想挥开她,她却将他拽得更紧,拽得他一个倾身,歪倒在床! 而瑜真,不仅握着他手,还抱着他手臂,放在自个儿怀中,依恋的轻嘤着,“别走……陪着我……” 傅恒不禁怀疑,这真的是瑜真么?她平日的凶悍与霸道哪里去了?此时娇柔的模样,与之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月眉轻蹙,红唇微抿的情态,看得他晃了晃神,赶紧别过脸去,也许是,她被女鬼附身了?否则他怎会生出一丝怜惜来? 沉醉的她,就这么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手,心口紧贴着他,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呼吸时的起伏,心神荡漾的他几次想抽出手,都被她更紧的抱着,眉皱得更深,烦躁得哼唧着,除非他不动了,她才又平静下来。 第二十三回 思为谁 试了几回都失败,傅恒也就放弃了,直接合衣陪她躺了一夜。 次日,傅恒是被一道刺耳的尖叫声惊醒的,彼时他睡得正熟,身边人啊啊尖叫起来,很不客气地推开他,愤怒质问, “你怎么抱着我睡?傅恒你无耻!不是不碰我么,居然偷偷抱我!” 扶了扶额,傅恒尚未睡醒,甚感头疼,“拜托你看清楚,是你抱着我好吗?” 这不合常理!瑜真讶然不解,“那我为什么会在你怀里?你对我做了什么?是不是给我下了迷魂药?” 他会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你可真瞧得起自己,你值得我去下药?真想要就直接上了!反正是夫妻,何必多此一举的用药?” 说得也是,但还是不对劲儿,“总不可能是我强抱你罢?” “哎——总算说对了!”傅恒也很佩服自己,简直就是柳下惠!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窝在他怀里,他都没下手!再君子不过! “你再好好想想,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略一回想,她还是有印象的,好像的确是自己紧拽着他不撒手,那也只是把他当成了傅谦而已…… 想到此,瑜真有些心虚,不知她醉后可有胡说些什么,是否提到傅谦的名字,若是无意喊了出来,岂不是害了他? 正忐忑之际,果听傅恒问她,“昨儿个一直拉着我,还让我带你走,你想去哪儿?那个你,又是指谁?” 不愿回答,瑜真干脆翻了个身,态度漠然,“与你何干?” 她越闪躲,他就越怀疑,“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 瑜真心一咯噔,逞强道:“你无权过问我的事。” 他只是随口瞎猜,她却不肯回答,难不成,真的有这个人?“我是你的丈夫,自然有权去管?那个人是谁?”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不觉得你很奇怪么?你爱你的尔舒,爱的死去活来,我有管你么?” “我是男人,你是女人!我可以纳妾,你不能藏人!再说我对尔舒好,也是光明正大,并未瞒着你,可你呢?居然把我当成另一个男人!眉眼里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这就很过分了!”回想她昨晚的情态,傅恒便觉很不舒坦, “他到底是谁?” 瑜真当然不可能告诉他,胡诌道:“没有谁!说胡话而已。” 他还想再问,然而丫鬟们已经入内,准备为主子们穿衣梳洗。 不好再多提,傅恒只能忍住好奇心,未再询问。 几个丫头都在,独独不见芳落,瑜真也没在意,只当她是不舒坦,起晚了些,直至用罢朝食,该上药时,瞧见芳落一瘸一拐的进来,一问才知, 原是傅恒罚她下跪,瑜真心疼又愤怒,忙让她坐下,命丫鬟给她上药,让她休息着,不必伺候,直等傅恒过来,为芳落讨个公道, 然而他又是一整天不来蹦个影儿,打听之后,才知他又在云池阁。 瑜真本不想故意拆散他两人,只是芳落受屈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直接让人去云池阁请他回来! 彼时,尔舒才交待下人去厨房说,九爷今晚在这儿用膳,多备些菜,那边就有小厮来请, 傅恒烦不胜烦,“又有何事?” 小厮道:“好似是为了芳落的事罢!” “芳落?”尔舒不懂,傅恒只道她是瑜真的陪嫁丫鬟, “昨儿个瑜真喝酒,这丫头也不管,我就训了她两句,让她跪了会子,八成是她和瑜真告了状,瑜真想替她出气呢!” 缤儿小声嘀咕着,“一个丫头罢了,还值得兴师动众?” 尔舒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刚才的话,“瑜真喝酒,你何必罚那丫头,就这么心疼她么?” 傅恒正愤愤不平呢,被尔舒这么一问,有些莫名其妙,半晌才回过神来,明白她是有所误会, “你想哪儿去了!我不是关心她,只是不希望她出事,免得被额娘唠叨!” 尔舒当即呆着一张脸,闷闷不乐,“回回想与你共餐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来打岔,这不又来了,总是吃不了一顿安生饭!” 傅恒也觉过意不去,好言哄道:“那我不过去了成不?陪你用罢晚膳再说。” “还是不要了,”尔舒纵觉委屈,也不敢冒险,违心让他离开,“万一你不去,她感觉没脸,又闹到太夫人那儿,太夫人又该说我不知礼,你还是去陪她罢!” 她这般知书达理,忍辱负屈,便会让傅恒越发愧疚,拥她入怀,心疼不已, “尔舒,让你受委屈了!等你月事过去,我们立即圆房,待你有了身孕,额娘一定欢喜,再不会冷淡于你。” “嗯,”勉强一笑,尔舒表示理解,依依不舍的目送他出门。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尔舒才冷然一笑:忍得一时之气,才能享永久之福。 就凭瑜真这火爆的性子,永远得不到傅恒的心! 且说傅恒去到昭华院,便见瑜真正在躺椅上,怔怔地望着房梁发呆,原本心头冒着的火气登时就灭了,脑海里又闪现出她昨晚的脆弱模样, 相思是为谁,定然不是他! 鬼使神差的,傅恒又问了一遍,“昨晚你究竟把我当成了谁?” 第二十四回 反常态 瑜真甚感不耐,“有完没完?” “不说清楚就没完!”她会告状,他也可如法炮制,“我会告诉额娘,说你对我不忠,心里有人!” 闻听此言,瑜真毫不惊慌,只是悠悠起身,目光缓缓移向他,“证据呢?” “你醉酒的话。” 瑜真甚感好笑,“我脚有伤啊!怎会喝酒呢?额娘会信么?即便信了,额娘更关心的,大约是,你人在哪儿?为何放任我饮酒罢!” “你……”愤怒伸出的手指,终又不甘落下,虽然傅恒很不想承认,但她说得的确很有道理,怎么说都是他理亏。 罢了!果断放弃,硬的不行来软的, 傅恒微微一笑,温声哄道: “我就想知道,那个人是谁,诚实说出来就好,我不会为难你,反正我也不喜欢你,不会在乎的,只是好奇而已。” 此地无银三百两!“傅恒,你不觉得你很烦么?” 笑容居然不管用?恼羞成怒的傅恒瞬间想到她的软肋,“我有权追究!你要是不说,我没事就挑芳落的刺儿,想罚她,易如反掌!” 他可真有能耐!瑜真冷哼斥道:“堂堂九爷,居然拿女子来作威胁!” 终于晓得怕了么?心情大好的傅恒侧过身去,一撩袍,悠然而坐,“随你怎么看我,爷开心就好。” 他一直追问,并未提及傅谦,如此看来,昨夜她也不曾念叨傅谦的名字,只是说了几句梦话而已,既如此,她也没什么可惧怕,扯几句谎,她还是会的,随口胡诌道: “我说的人,是我祖母,她已经去世,没机会看我大婚,儿时,祖母时常把我抱在她怀里,哄我入睡,我才会抱着你的手不肯撒手,我觉得自己活得很累,就想让她带我走。” 说得好似他虐待她一般!“你的吃穿用度,哪样不是顶尖?富察氏四代为将,贵族世家,嫁给我也没委屈你的身份,你还嫌累?” 既是谎话,她也不介意把自己说得可怜些,以帕掩面,蹙眉哀叹,“身份尊贵又如何?你心里又没我,我能不委屈么?” 这幅模样略吓人,凶悍的女子故作娇滴滴的姿态,看得傅恒直打冷颤, “你不是不在乎我的心在哪儿么?自相矛盾,究竟哪句真哪句假?” “我是不在乎九爷的心,可你也知道,我是好面子之人,旁人总会议论纷纷,说我不得宠,我觉着没脸,所以感觉累。”瑜真认为自己的理由顺理成章,好像没什么漏洞罢? “当然了,这只是我自个儿的委屈,九爷肯定不会在乎我的感受,我也就是说说,你也就是听听,只当耳旁风罢!” 见他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瑜真有些心虚,希望他就此揭过,莫再多问,随即岔开了话头, “九爷还有什么问题么?没有的话,该我说了, 往后芳落有什么做得不到位之处,你尽管跟我说,不可再私自处罚!当然了,赏赐还是可以有的,这个我不过问。” 居然为了一个丫头来警示他?她哪里来的底气?“你的意思是,爷连处置一个下人的资格都没有?” “那倒不是,”瑜真才没有闲心管旁人,“毕竟这是你的府邸,旁人你随意,但是芳落不一样,她是我从府里带出来的丫鬟,伺候我多年,我们情同姐妹,我不希望看到她受委屈!” 其实傅恒也没想故意找谁麻烦,只是芳落昨晚说的话太逾越,他才会罚她,本不算什么大事,往后也不会针对她,偏偏瑜真特意提及,反倒令他很不悦! “我若说不呢?” “那我就拿海丰开刀!” 看了门口的海丰一眼,傅恒很不·厚道地笑笑,“他皮糙肉厚的,你随意罚!” 海丰闻言,肝胆俱颤!主子居然这么轻易就把他卖了!还是芳落幸运啊!夫人那么疼她! 既然他这么说,瑜真也不介意费心思找茬儿。 话虽如此,傅恒到底没再找芳落的麻烦。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居然还让人带了许多补品过来,也不找她闹腾,而是目光温和地关怀慰问,说她应该大补! 殷勤的态度一反常态,赶紧望了望外头,日头还在东边, 瑜真一度怀疑这补品里是不是下了毒药! 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九爷是希望我快些好起来,这样你就不必再陪我了罢?” “你明白就好。反正我们互看对方不顺眼,早日恢复,都得解脱。” 他性子耿直,怕是转不过这道弯儿,能考虑到这点儿,应是女子的心思,不由笑出声来, “尔舒倒是比九爷聪颖呢!” 这主意的确是尔舒出的,尔舒教他不要硬碰硬,“是谁无所谓,只要你能恢复就好。对了,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呢!” 第二十五回 管闲事 惊喜?别是惊吓罢?问他他也不说,瑜真也懒得讨好,干脆不问。 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岂料将近晌午时,忽闻一声熟悉的呼唤响起,“姐姐!” 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不是瑢真又是谁?里屋的瑜真即刻起身,由芳落扶着往外去迎,没走几步,便见人已进来,果然是瑢真! 她倒是想见妹妹,只是觉得腿伤未愈,纵请了妹妹过来,也不能陪她走动,是以才想着,过些日子再接她过来,不曾想,她自己竟来了。 猛然想起,傅恒说,要给她一个惊喜……难道就是这个?遂问瑢真,“是九爷派人去接你的么?” “是呀!”瑢真喜道:“姐夫可真守信用,我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呢!居然真的派人去接我们!” 我们?是何意?瑜真还未来得及询问,下一瞬,门口骤然出现之人已印证了她的猜测! 琏真、琪真居然也来了!就猜傅恒不可能给她惊喜,这是惊恐啊! 眼瞧着瑜真一见她二人立即变了脸色,琏真便知她不乐意,“怎么?妹妹只欢迎四妹,不欢迎我们么?” “怎会?姐姐多心了!富察府那么大,有的是客房,来几个都无所谓,不过是多添副碗筷罢了!” 毕竟这是富察府,姐妹不睦容易被人笑话,瑜真也是识大体的,强迫自己笑脸应对。 听闻她的姐妹已然到来,人是客,他是主,傅恒按照惯例,过去打了声招呼,本打算就此离去,瑜真却道: “九爷莫慌,额娘有句话,让我带给你。”随即又吩咐白茶带她的姐妹们去花园游赏。 看出瑜真有意让她们回避,琏真也不好强行留下,免得姐夫觉得她不懂事呢!于是温顺福身,随丫鬟出了院子。 傅恒还以为他母亲又有什么警告的话,已做好了准备,哪料瑜真竟问了句, “带瑢真就好,为何要连那两个一起带来?” 原来她们不一心啊!傅恒推脱道: “都是你的姐妹,总不能厚此薄彼罢?我又不晓得你与谁关系僵硬,你也没告诉我!” 他还理直气壮了,“你问过我的意见了么?有跟我说过你要请她们过来么?” “说了就算不得惊喜。” 分不清状况,何必瞎搅合?“我和瑢真才是一母同胞,她们只是庶出!”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傅恒觉得她观念有差,又开始谆谆教导, “我也是嫡出,却从不像你这般,瞧不起旁的兄弟,八哥也是庶出,还不是兄友弟恭!自个儿的出身,没得选择,出身不够尊贵,不代表人不好,你看我八哥,还有尔舒,都是善良之人……” 瑜真忍不住嗤笑,“谨和我是信的,你的尔舒就得了罢,我不了解她,没觉得她多好!” 难得听她夸人啊!回味这话,傅恒略感不对劲儿,“敢情你了解我八哥?” 意识到失言,瑜真瞬时改口,镇定自若,“苏嬷嬷经常跟我说,八少爷待下人温善,没有丧命真是老天保佑!” “那倒是,八哥的确是热心肠,苏嬷嬷的孙子,曾经不甚失足落水,还是八哥跳下去救的人,是以苏嬷嬷对八哥感恩戴德,逢人就夸呢!” 正好有这层渊源,所以傅恒也没怀疑瑜真的话,瑜真这才松了一口气,暗叹往后说话必该谨慎小心。 但今日之事,不能纵容,于是冷脸警告,“关于我的事,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最起码事先要与我商量一番。” 她怎么就和旁的大家闺秀不一样呢?不温柔,不知感恩,对他所做的一切皆不满意,气煞人也!“为你着想,你非但不感激,反而还怪罪我,好心当作驴肝肺!” 好心?呵!真当她是傻子么?“说到底,不过是为你自己罢了!你就是想着,我的姐妹来了,可以陪我,你就乐得清闲,可以陪你的尔舒了罢?” 居然被她发现了,傅恒干笑,“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多没意思。反正来都来了,你将就几日也就过去了。” 罢了,她也没心思追究,瑢真来了就好,其他那两个姐妹,面上过得去就成,左右有丫鬟伺候,她不需要费什么心,只求她们莫惹事来连累她。 第二十六回 祸根种 富察府的后花园中,春景媚,花蝶飞,流光飞舞人自醉。 琏真本以为她们的府邸已经够典雅了,今日一观,才知天外有天,一草一木,亭台池山,似别有用意,故意为之,又似浑然天成,独具匠心, 不由感叹,这富察府才是真正的华贵大气,不愧有世家之风! 锦鲤群相戏,梁燕对双飞。 正欣赏着美景,忽被池中水溅了一身,恼怒抬首,但见池水对面有一孩子,约摸三四岁的模样,不断的拿小石块往水中扔,两个妹妹皆离得远,只有她在池塘边,是以被溅脏了衣裙! 才穿的梅染色绣银菊新裳竟被弄脏,琏真登时恼羞成怒,正想发火,却见那边已有人训那个孩子,还带着孩子上了小桥,似乎想过来这边。 过来后,那人真诚向她致歉,“明瑞调皮捣蛋不懂事,还请姑娘见谅,” 说着又让那孩子给她道歉,小明瑞并不愿意,仰着头不肯认错, 只见那人身着绀色长袍,浓眉朗目,琏真竟也不好意思发火了,只道无妨,“他还小,我怎会和小孩子斤斤计较。” 明瑞怕再挨训,干脆跑开了! 绀衣男子再次道歉,正说着,那边儿来了丫鬟,向他福身,“四爷,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知道了!”应了声,老四随即向琏真歉笑致意,微颔首,告辞离去。 此人虽不如傅恒那般风华出众,英气逼人,倒也一笑倜傥,如春风拂心。 眼见大姐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人身上,人已走远,她依旧注视着,看出了她心思的琪真故意向白茶打听, “哎,这四爷是谁?孩子是他的么?” 白茶回道:“我家四爷名唤傅文,小少爷叫明瑞,正是四爷的孩子。” 一听说他有儿子,琏真顿时心凉,但听白茶又道: “只是小少爷可怜,一岁时便没了母亲,四爷只有两个侍妾,并未再娶妻,说是等三年再说,如今三年之期已至,太夫人正张罗着给四爷续弦呢!” “原来如此啊!”琪真了悟一笑,但见琏真亦舒了眉头,似是松了口气。 “那可不!”两位姑娘有兴致听,喜欢说话的白茶也愿意陪她们闲唠, “四爷一表人才,即便是续弦,也有多少人家愿意把闺女送来呢!太夫人必然会为他把关,选个优异的女子为继妻。” 瑢真年纪尚小,对姐姐们关注之事并不感兴趣,只想尝尝这新鲜糕点,问清楚名字,回头也让府里人做。 三姐妹来做客,傅恒将他们安置在昭华院附近的清荷院中。送她们回去后,白茶告退,瑢真则跟她一道,去昭华院找她姐姐说话,屋中只余两姐妹, 琪真凑近琏真,掩帕娇笑,“姐姐听到了么?他没有妻子哎!” 琏真只当听不懂,红了脸假装漠不关心,“关我甚事?” 她的眼神,早已将她出卖,琪真看得一清二楚,故意打趣,“难道姐姐不觉得,那个四爷,潇洒倜傥么?” 是挺顺眼,奈何,已然成亲,琏真最怕那调皮捣蛋鬼,“可他有孩子啊!” 拉姐姐坐下,琪真为她斟着茶,“那又如何?孩子由下人照看,轮不到姐姐费心,再者说,妻子不是不在了嘛!姐姐有机会的。” 什么机会?她可不敢乱想,自个儿的身份,多少令她有些自卑的, “莫瞎说!没听到白茶的话么?即便是继妻,这太夫人也要挑个出身好的呢!只怕瞧不上我这庶出的身份!” 见她这幅认真思量的模样,琪真越发觉得好笑,“姐姐还说不关你的事?你都开始考虑后路了呢!” 气得琏真只跺脚,登时羞红了脸,“你这坏心的丫头,竟说浑话取笑我,我还不是就着你的话音来论!” “姐姐莫恼,妹妹只是觉得四爷和姐姐立在一处甚是般配呢!才会替你多考虑了些。不过也得看他的心思。”琪真琢磨道: “依我之见,他若对姐姐有意,必然会来找姐姐。” 会么?不大可能罢?回想起傅文的彬彬有礼,琏真莫名心跳,又怕自个儿不能得他瞩目,拈着手绢,以手支额,自怨自艾, “无缘无故的,找我作甚?” 起了身,琪真来到她身后,扶着她肩膀笑道:“哎呀!姐姐平日挺聪慧,怎的一遇到感情之事,比我还愚钝?须知这男人若是想见一个人,总会想法子找由头的!” 也许罢!她的确是不懂,不如琪真,早早的就和人谈情说爱,琏真受尽了旁人冷眼,也期待做人正室,不愿像她娘亲那般,做那受人欺压的妾。 是以她洁身自好,从不与王孙公子来往,期待着有一天,能干干净净的飞上枝头。 琪真却是无所谓的,仗着自个儿妖娆貌美,时常收那些仰慕者送来的礼。在她看来,嫁给有权势之人做妾,也是好的,只要得宠即可,拢住他的心,照样呼风唤雨! 两姐妹心思不一,只有一点相似,便是都讨厌瑜真! 次日清晨,梳妆时,瑜真忽见丫鬟拿了一支砗磲琉璃簪,不由心惊,此乃傅谦赠与她的簪子,她收在妆匣里,珍藏在娘家,并未带来富察府,如今怎会突然蹦出来? 第二十七回 铁公鸡 突如其来的首饰,实在匪夷所思!瑜真忙问白茶,这簪子从何而来。 白茶茫然摇首,“奴婢不清楚,是昨儿个下人们送来的,奴婢瞧着好看,便想为夫人簪上。” 正巧芳落进来,听主子问起,顺便为她解惑, “昨儿个九爷不是派人去接三位姑娘么,回来时,就让人捎来两个大箱子,里头全是夫人您的衣裳、鞋子和首饰。奴婢还以为是夫人您交待的呢!也就没多问,让人放西屋了。” 鞋子也带来了?傅恒是有病么?猛然想起,回门那日,傅恒说她鞋子太多,难道那时候他就留了心眼儿,要将她的东西全带来富察府? 事实证明,姑奶奶不能得罪,只要一得罪她,傅恒铁定不得安生,这不,这会子他正陪着尔舒逛花园呢!又被下人找到,请他去昭华院! “又怎么了?你是一天不折腾我就心慌?三个姐妹来陪你,你还找我作甚?” 傅恒再不情愿,还是来了,一来便见瑜真恨恨地瞪着他,傅恒赶紧思索着,哪里又做得不周到,被她抓住了把柄? 昨晚没来陪她睡觉?这不算罢!是瑜真自个儿要求瑢真跟她睡的,尔舒月事未了,他也只能去睡书房,所以,到底哪里惹她了? 傅恒百思不得其解,被她盯得心慌,“有话直说,别老看我!” 越看越想揍他!瑜真忿忿质问,“为何要把我娘家的东西都带来?你什么意思?” 原是为这个啊!傅恒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暗松了口气,解释道:“都是新的,放着浪费啊!还不如拿来穿着。” “首饰也带来,我看你是怕我花你家的银子买新首饰罢?你家大业大,怎么就这么小气?” 她可真会想!傅恒只觉可笑,“我可没那个意思,纯粹觉得,既是你的物件,你就应该穿戴,体现它们的华美精良!” 冠冕堂皇之辞,她不屑去听!“少跟我说空话!你就是对我小气!越怕我花销,我就偏偏花给你看!” “你随意!”傅恒还能怎么说?他若说一句拦阻的话,只怕她更会以为他是铁公鸡罢! 本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说,岂料下午就听到帐房之人与他报备, “九爷,九夫人从宝韵斋挑了些首饰,宝韵斋的人过来收帐,说是两百六十两!按理说,超过一百两,都要经过主子您同意方可,可奴才也不敢跟九夫人说这个规矩,怕她生气,您看……” 他是希望由九爷去跟九夫人说清楚,他也就不必为难,岂料九爷竟道: “那就结账罢!旁人的权限是一百两,她是五百两,超过了再来找我。” “啊?”账房先生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五百两!这是自家少爷们才有的待遇啊!其他的夫人皆是一百两,超过就得上报太夫人,得了允准方可,谁敢逾越? 书房内的傅恒正忙着处理积攒了几天的要务,不意多在此事上费心,“爷发话,你还怕什么?额娘那边,我会去知会,下去忙你的罢!” 得了主子一句保证,他才放了心,拱手告退。 傅恒之所以放任瑜真,正是不想坐实那条小气的罪名,他越拦,只怕她越会生出逆反心态,不如由着她,折腾两日,兴许她就没那个兴致了! 至于太夫人那边,傅恒根本不需考虑,反正额娘那么疼她,五百两的事,必然也会一口答应。 傍晚时,琏真她们又去了花园荡秋千,心里竟有些期待,能与傅文不期而遇,然而并未见他身影,想想也是,人家定然有自己的事,怎会像她们女子一般,天天逛花园呢! 等不来他,只好回去,瑜真在昭华院设宴,琏真三姐妹皆会过去。宴席未上之际,瑢真在院中踢毽子,两位姐姐注意形象,都不肯陪她玩儿,瑜真倒是想,奈何脚伤未愈,无法活动,白茶便自告奋勇,陪她玩耍。 忽见院门口出现两道高大的身影。 第二十八回 花烛夜 来人竟是傅恒和傅文,身边还跟着明瑞小少爷。 瑜真随即起身行礼,傅文虚扶了一把,“弟妹有伤在身,不必客套。” 却不知四哥怎会来此?疑惑间,便见傅文的目光移向琏真, “昨儿个的事,是明瑞的不是,他已知错,我带他来给你赔个不是。” 挨了训的明瑞没办法才老实低头,“我错了,以后再不乱扔石子了!” 看来琪真说得没错,他还真来找她了,为表大度,琏真忙道:“四爷太细心了,只是小事一桩,不必放心上的。” 说着忙拿了糕点递给明瑞,明瑞不愿接,傅文肃眉轻呵,“还不接着道谢?三字经都白读了么?” 唯恐他阿玛让他背三字经,明瑞赶紧接过,规矩道谢。 他对孩子倒是挺严厉的,琏真正瞧着他出神,猛然发现他的目光已然移向她,莫名心慌,垂眸不语。 但听傅文又道:“弄脏了你的衣裙,我又亲自到霓裳阁挑了身新裳,赠与姑娘,聊表歉意。” 遂让丫鬟奉上新衣,琏真身边的丫鬟上前接过,心下窃喜的她含羞致谢。 瑜真看得莫名其妙,她的心机大姐,何时变得如此温顺柔和?难不成,是看上了四哥?她都不介意他娶过妻么?继妻的地位,虽比妾高,但比之原配,还是差了一大截呢! 话又说回来了,以琏真的身份,四哥若真瞧上她,也是她的福分,她没资格挑三拣四,而瑜真,更不屑去管她的是非,但看她造化罢! 成亲至今,已有七日,尔舒的月事终于结束,傅恒亦十分期待与心上人圆房,终于不必再做和尚了! 瑜真也一早就听闻,傅恒说今日有要事,纵他没明言,她也懂得,是为了与尔舒圆房一事。 她说过,不会管他,也就随他了!反正也只是个她不爱的男人,谁喜欢就拿去,瑜真不屑放心上, “九爷随意,我不会不识抬举,总不能占着茅坑没动静,还不许旁人用……”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儿,傅恒顿恼!“你说谁是茅坑?” 瑜真满不在乎,“哎呀!只是打个比方,九爷何必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 罢了!今儿个他心情好,不与这种爱逞口舌之能的小女子一般见识!果断去找他的尔舒。 而这一天,尔舒也等待了许久,早早的用了晚膳,让人为她沐浴更衣,但愿今日能得圆满,不会再被打扰。 傅恒承诺她,纵是瑜真再来请人,他也绝不会过去!今晚她最大! 摇曳红烛诉绵意,芙蓉春帐待君惜。 只着了纱衣的尔舒,粉面含羞,眸光流转,看得傅恒心下生怜,轻吻浅啄之下,血气升腾,才拥着她倒在床上,忽闻外头海丰高呼,“爷!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尔舒听见这话便觉头大!这个瑜真,一定是故意的!她就不信,今晚傅恒还会走! 强压下火焰,傅恒起身怒呵,“说了不要跟我提瑜真的事,爷一律不管,怎的不长记性?” 隔着门,海丰都能感受到主子那骤然迸发的火气,然而他冤枉啊!主子又不开门,他只能立在门外回话, “不是夫人之事,是舒姨娘的事,她娘家来人了,说是她母亲病重,怕是熬不过今晚!” “什么?”尔舒闻言,惊慌起身! 傅恒闻言,亦感严重,这才起身下床去开门,尔舒慌张穿衣,就听海丰在外屋说着她母亲的情形。 她还没穿好,只能立在里屋焦急询问,“前些日子我回门时,娘亲的病已有所好转,怎的突然又重了?” “这个奴才也不知晓,”海丰心道:我又不是瓜尔佳府的下人,怎会清楚你们家的事! 缤儿闻讯赶来,急忙伺候主子梳妆。既是病重,也不敢穿戴的艳丽,只着了身杏色衣裙,发挽素银簪,准备连夜赶回娘家,守着她母亲。 傅恒亦要跟去,却被海丰拦住,“爷,太夫人亦听闻此事,特意交待奴才,说您不能过去,让舒姨娘先回府即可。” 第二十九回 柔情杀 “丈母娘病重,我理该陪她看望!”说着傅恒就要走,海丰拦得甚紧, “爷,奴才也是遵从太夫人的令,您就甭为难奴才了!您若不信,先去问过太夫人,她若准了,奴才也不怕了啊!” 傅恒晓得他额娘的手段,十二岁那年,大雪天的,他偷跑出去要赏昙花,结果路太滑,马车翻倒,摔伤了腿。 他躺了半个月,帮他瞒着的海丰亦未能幸免,被赏了板子,打得皮开肉绽,亦趴了半个月。 只要他不听话,海丰亦会遭殃,是以长大后的傅恒做事总有顾忌,心疼海丰,怕他受罚,只能自个儿收敛些。 旁人都说他性子温和,有这样一个霸道强势的母亲,敢不温和么? 太夫人疼他时是真疼,巴不得什么好的都留给这个小儿子,但也时常仗着自己为人母的身份,强行要求他做一些不愿做的事,于是他就成了旁人眼中的大孝子,实则他也很压抑! 是以傅恒的骨子里,很渴望有一个性子温顺的女人为伴,例如尔舒这般, 纳尔舒进门,也是他跪了两个时辰才求来的,这些年来,他甚少忤逆太夫人,可尔舒的事,他实在不愿妥协! 适逢皇上赐婚,太夫人才有所退让,要求娶了瑜真才能纳尔舒,不得已之下,他只好答应。 原本他对瑜真也没多大偏见,毕竟没见过面,但洞房当晚,瑜真那强势的态度,像极了他母亲。令他下意识排斥,生了逆反心理,处处与她作对。 如今海丰又拦得厉害,傅恒心知,他若就此离开,海丰明儿个又立不起来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安抚尔舒, “你先回去,我去找额娘通融,说通了立即去找你。” “嗯,”紧握住他的手,尔舒泫然欲泣,哀求道:“春和,你一定要来啊,我一个人好害怕,怕我娘真的坚持不住……” “好,”傅恒也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去说服他额娘, 然而等他赶往德辉院时,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鸢儿竟说她已然歇息, “太夫人今儿个身子不适,白日里咳了四五回,喝了药,这会子好不容易才睡下,九爷还是不要打扰得好。” 鸢儿拿太夫人的身子说事儿,傅恒也不好强行进去,只得转身离去,明儿个再说。 白天他已和瑜真说过,今晚不会过去,这会子若是再去昭华院,必会被她揶揄笑话,想想还是睡书房罢!落个清净。 傅恒要洞房,瑜真无甚感觉,吃得好,睡得香,躺在床上半梦半醒之际,恍然听到芳落进来的脚步声和娇笑声, “夫人,这趣事必须说与您听啊!九爷今晚怕是还要过来了呢!” 勉强睁眸,感觉烛光微刺眼,瑜真复又闭眸,嫌弃哼道: “洞完房还过来?我可嫌他脏!” “又没圆成房呢!”芳落遂将听来的消息告知瑜真,瑜真听罢也觉可笑, “怎的这般巧?说来这九爷也是倒霉,成亲将近十日,娶了两个女人,至今未能洞房……唉!” 笑叹一声,瑜真忍俊不禁,芳落亦笑道:“所以奴婢说,九爷还要过来呢!” 瑜真可不这么认为,“这你可想错了,他怕我笑他,不会来我这儿,必然去了书房。” 是以她也不等他,让芳落洗漱睡去,不必等着伺候傅恒。 且说尔舒着急忙慌的赶回娘家,才到她母亲跟前,便被她哥哥们责骂, “母亲病重,不让你成亲,你偏要成亲,现下好了,你是享福去了,母亲却遭了大罪!” 尔舒委屈道:“我也是想着,成亲是好事,好给母亲冲喜嘛!” “冲喜的那是男方,喜都冲到富察府了,母亲的的病才会越来越重!” 尔舒只觉哥哥们是无理取闹,又不敢反驳,只能低头听着,看着母亲昏迷不醒,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左手一直抖,随时要断气的模样,心疼又无奈, 耳边的责怨声此起彼伏,尔舒越听越烦躁,一心期盼傅恒能赶过来为她解围,殊不知,他也是无能为力,已然在书房睡下。 次日,瑜真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道了免礼便让鸢儿给她看座,言行间关怀备至, “之前交待过,你有伤在身,不必跑这一趟,怎的又赶来?” 已落座的瑜真颔首致谢,“多谢额娘记挂,伤已大好,也消了肿,只是还不能穿花盆鞋,走路慢些即可。” 太夫人一直跟瑜真说话,可急坏了候在一旁的傅恒,忍不住再次提起,“额娘,我就去看看情形,尔舒一个人,肯定吓坏了!” “敢情瓜尔佳府就她一个人?她的阿玛,兄嫂姐妹不是人?自己的娘生病,又不是鬼,有什么可怕的?” 额娘这岔打的好!瑜真强忍着,以帕掩唇,干咳了一声,才没有笑出声来! “这万一熬不住了……”傅恒的话尚未说完,已被太夫人生生截住, “那也是她娘,不是我,轮不到你忧心,人真没了,瓜尔佳府自会来报信,到时你只管去吊唁即可,其他的,自有她们家去办。” 瑜真只作旁听,也不支声。却见傅恒看她一眼,大有想让她帮忙说情之意。 第三十回 违心劝 她可不愿做什么烂好人,为了让人觉得她心地善良,而说些违心的话去成全傅恒要陪尔舒的心,太夫人已经很喜欢她了,她没必要再去装腔作势的显摆! 果然是冷血之人,傅恒暗嗤自己天真,居然会指望瑜真生出好心!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傅恒实在无言以对,只能离开德辉院。 才出门口,便撞见过来给太夫人请安的傅谦,心乱如麻的他随口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进去后,傅谦才发现,瑜真也来了,本想问问她的腿伤是否痊愈,又怕他额娘多想,无奈只能将关怀掩藏。 自那日醉酒,见了瑜真之后,傅谦的心,仿佛空了一般,往日两人相处的片段,历历在目,尽管她已经选择放弃挣扎,可他,依旧收不回自己真诚赠与她的心, 既然她只想为了家族,安稳过活,那么他实该成全,没有公然并肩的资格,他还有默默守护的意念。 从此后,保持距离,敛心藏爱,只为瑜真清白。 招呼他坐下,太夫人笑呵呵道:“来得正好,娘有话跟你说呢!” 瑜真闻言,不便打扰,起身欲离。 太夫人却让她安心坐着,“都是一家人,不妨事。”遂又对傅谦道: “你受伤这一年,多亏了那个叫小禾的丫头照看你,她的哥哥苗谷,我已经让你四哥为他谋了份差事,至于小禾嘛,我看这姑娘也老实本分,不如让她给你做个侍妾,照顾你那么久,终归得有个名分不是?” 未料太夫人会突然提起此事,还是当着瑜真的面儿,这令傅谦尴尬又难堪,赶忙拱手澄清, “额娘怕是误会了,小禾的确是对我照顾有加,但我对她十分尊重,并无越矩的行为,没必要让人做妾。” 太夫人可不这么认为,“纵然没什么,可在外人眼里,她的确伺候了你那么久,旁人总会胡思乱想,她若不跟你,只怕也嫁不出去了。反正是个好姑娘,你收了也无妨。瑜真,你认为呢?” 自太夫人说起小禾时,瑜真已经开始愣神,原本她已打算放下过往的感情,可一听到傅谦该纳妾时,她又莫名心酸! 他身边的女人,明明应该是她,辗转到最后,终是情至深,缘至浅。 正感慨之际,太夫人又忽然问起她的意见,瑜真难免心虚,不由“咯噔”一声,难道太夫人怀疑她和傅谦有什么,才故意这样问话来试探她? 这不应该啊!她与傅谦相识一事,府里应该没人知晓,那个时候,她只知他叫谨和,根本不知他是富察家的八少爷傅谦,更不曾见过他的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那么太夫人又怎么可能知晓呢? 抬眸便见太夫人正笑眯眯地望向她,眸中一派慈爱,瑜真瞬间便明白了,也许太夫人只是想让她一同劝说傅谦而已,并无其他意思,她实在不该自乱阵脚。 可是她该怎么说?不让他纳妾?她都嫁人了啊!又凭什么不许他纳妾?终有一日,他会娶妻纳妾生子,早晚而已,她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做好心理准备,免得到时难以接受。 思量片刻,瑜真如太夫人所愿,附和劝说, “额娘说得对,女儿家名节最重要,小禾姑娘不辞辛苦,照看八哥,如此情意,实不该辜负。” 勉强道罢!瑜真喉间一哽,堵得发慌,这话若是旁人说的,她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竟是她亲口所言,劝他纳妾,那种苦楚,也只能闷在心间,自己憋屈。 而傅谦,听闻此言,只看她一眼,复又低眸,无言以对,他是心属于她,才不愿纳妾。 而她……竟主动让他纳了小禾?也许她也只是怕太夫人误会才附和,可他听来,仍觉悲哀, “孩儿对小禾,并无男女之情,可以收留她在富察府,但不愿纳她为妾,还请额娘见谅。” “谨和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恒儿是你的弟弟,他都成亲了,你尚未成亲,额娘怎能放心?” “那是你们当我死了,否则怎会轮得到他!” 傅谦突然冷了眸子,不温不火地说出这句话,太夫人还以为,傅谦说的是弟弟先娶妻,让他这个做哥哥的难为情, 只有瑜真知道,他说的,是轮不到傅恒娶她! 第三十一回 心生疑 错过的,再纠结,又能如何?改变不了的命运,只能顺从。 太夫人还想再劝,傅谦借口有事要入宫,告辞离去。 而瑜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与太夫人说着话。 不甘心的傅恒又入宫去请示皇上,想让皇上做主,若得皇上允准,他额娘也不好再说什么。 岂料皇上竟道:“她只是妾,又不是妻,你不必太上心,病愈了自是皆大欢喜,人真没了,下葬那天,你列位即可。” 哎?这不对劲儿啊!皇上可是大孝子,怎会说出这样冷情的话来? 傅恒尚在疑惑,根本不知,皇帝是有意偏袒瑜真,压制尔舒,不让傅恒多接触妾室,免得瑜真伤心。 纵然他钟意瑜真,可她已然成亲,他总觉得,她这样美好张扬的女子,该有个宠她入骨的丈夫才对。 平心而论,乾隆一直很看好傅恒,不单单因为他是皇后的弟弟,更因为他自身的才华与能力。 尽管他私自纳妾一事,令乾隆很不满,但静思之后,乾隆还是认为,不应该因为一件小事而对傅恒有偏见,毕竟,家国朝政才是最重要。 是以乾隆又对他恢复了以往的亲切态度,但一涉及到妻妾,乾隆仍希望,傅恒不要独宠妾室,多关心瑜真才是正事! 到哪儿都碰壁,好似除了他,无人喜欢尔舒,都瞧不起她低微的出身,傅恒越发心疼她。 纵她是那路边的夕颜花,他也能欣赏她独特的美。 回府后,傅恒气儿不顺,想喝茶都瞧不见个丫头,口干舌燥心火旺!瞧见瑜真悠闲躺着,越发觉得不痛快, “你屋里这些下人,个个都爱偷懒!” 这指责可是没理!“九爷是在说自个儿管教不力么?这院子里,除了芳落,其余的都是你们富察府的人。爱偷懒,也是你们家法不严。” 他这么说,自有他的依据,“能在里屋伺候的,也就芳落和白茶,我进来时,白茶说是去厨房交待你的膳食,芳落呢?总该伺候着罢!” “她是怕一言说错,又被你处罚呢!” 他像是那么斤斤计较之人?“自从那回过后,我何时找过她麻烦?说得我多无理取闹似的。” 难道不是么?瑜真忍不住旁敲侧击,“九爷须知,人贵有自知之明。” 不提这个,单是白天在德辉院,她都让他下不来台!“今日想让你帮尔舒说句话,你也不肯,她母亲病重,必然需要我陪伴,你和额娘怎么就那么不通情理呢?” 无端指责,莫名其妙!瑜真不认,冷笑反讽,“她是否可怜,与我何干?又不是我喜欢的女人,我没有心疼她的责任。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坏女人,坏人做好事那是造作!” 冷血的女人,真无道理可讲,即便他以平常心与她说话,她也能刁钻的挑出刺来,真真可恼! “回回说不上三句话就吵架!” 到底是谁在找事情!瑜真可没有先理他,都是他一个人在啰嗦,张口闭口都是他的尔舒,嗡嗡嗡的,真如蚊蝇一般,吵得她心烦, 拨弄着手上的正阳绿翡翠镯子,瑜真嗤笑道: “你是看不惯这昭华院,来此便与坐牢一般,看谁都不顺眼,左右我的伤也大好了,往后你也不必过来得勤快。” 那倒是!待她痊愈,他也该解脱了,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结果么?如今终于实现,岂不快哉? 说多了口渴,傅恒命令道:“给爷斟茶!” 瑜真不愿动身,懒懒道:“九爷还是自个儿动手罢!我腿疼。” 又找借口!“才刚谁说大好了的?” 好像的确是她说的,那又如何?她还会狡辩啊!“是好了些,可没完全康复,太夫人嘱咐我少走动呢!” 太夫人简直就是她的保护神,傅恒只能摊手!“得!你厉害!额娘疼你比疼我多!” 使不动她,他惟有自个儿动手, “有女人和没女人有什么区别?成了亲反而更多麻烦,我还不如独身一人!” 傅恒一个人在那儿边喝茶,边唠叨,瑜真听得不耐,干脆捂住耳朵。 太夫人让傅谦纳妾一事,已经令她心烦意乱了,傅恒还不停的说她的不是,听得瑜真一个不痛快,狠狠戳他, “不喜欢你就休了我!我谢你不娶之恩!” “休了你,让你和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想得美!你害得尔舒作妾,我又凭什么让你如意?” 被他这么一怨怪,原本躺着瑜真登时起身,一改嬉笑之色,冷了眸子, “傅恒!没有证据,少在那儿血口喷人,我说过,那是我祖母!” 本是随口一说,她竟是这般反应?越发令傅恒生疑,难不成是心虚? “你淡然些,我还会信,紧张的神色,容易暴露心思。” 第三十二回 抓把柄 经他一提,瑜真也觉自个儿反应略大了些,微弯唇角,复又躺下,佯装淡然,“清者自清,随你怎么说。” 傅恒现在也不着急,如瑜真所言,没证据,太夫人不会相信,她最好藏深些,别让他抓到把柄,一旦抓到,立马休了她! 原本他还在想着,如何找由头去陪尔舒,然而傍晚的时候,瓜尔佳府已经来人知会,说是舒姨娘的母亲于半个时辰前病逝。 真应了太夫人的话,他可以去吊唁,如此便能见尔舒。 料想尔舒失去至亲,必然难过,傅恒随即去往昭华院,准备换身素淡的衣裳,赶去瓜尔佳府。 彼时,瑜真正陪着瑢真做风筝,小明瑞也来凑热闹, 自从那时傅文送了新衣给她,琏真便对明瑞开始上心,而小明瑞,每日都会被嬷嬷们带来昭华院附近玩耍,傅文忙完公事,也会过来找明瑞,不过是为了与琏真说几句话罢了! 瑜真看在眼里,也不挑明,她那样坏心思的女人,也会有人看上,大约,是被她婉约的外表所欺骗。 罢了!每个人都有自个儿的姻缘与造化,瑜真不拦阻,也不打岔,任两人相处着。 傅文大约觉着来得太频繁不大好,今日竟将傅谦也叫了过来,说是帮忙一道做风筝,不一会儿,院子里便围满了丫鬟小厮们, 三夫人听说这儿热闹,亦偕同七夫人一道,带着二夫人的儿子明仁过来玩耍。 七夫人说话慢条斯理,人也和气,对谁都是温和而笑,瑜真甚是喜欢与她相处。 只是这三夫人嘛……上回傅谦醉酒时,她还借机奚落过瑜真,纵然瑜真不大喜欢她,面儿上也不能太冷淡,笑着招呼她来坐。 瞧着才两岁的小明仁追着四岁的明瑞满院子跑,瑜真随口问道: “二嫂呢?这么好的天儿,怎的不见她出来?” 但听七夫人道:“你二嫂昨儿个沐浴时受了风,半夜里发热了呢!这会子正休息,我就带了明仁出来,让她好歇着。” 今日有众多人在场,左右不是与傅谦单独相处,瑜真也没必要心虚,于是凝神提笔,兀自画着。 傅谦不愿让人起疑,亦强迫自己,不要将目光落在瑜真身上,专心绘着彩燕,下人们则负责粘连。 换罢衣衫,傅恒匆匆出门,明瑞最是喜欢他,拉住他手,喊着他过来桌边,“九叔快看,婶婶画的风筝多漂亮呀!” 象征性的瞟了一眼,傅恒没心情细赏,只瞧见是蝴蝶的彩绘,随口赞道:“是漂亮!九叔还有事,你自个儿玩儿啊!” 道罢便匆匆离去,瑢真嘟着嘴,忍不住道了句,“姐夫总是匆匆来去,也不多陪陪姐姐。” “你姐夫忙着公务呢!哪能像你这般,肆意玩耍。” 连小女孩都能瞧出来傅恒的冷淡,瑜真还得找借口替他说好话,傅谦听着都觉心累,那么明艳照人的一个女子,为何就得不到丈夫恩宠呢? 这个老九,在官场上倒是耳清目明,到了情场,竟如此不开窍! 傅文、傅谦、七夫人皆是心知肚明,不道破,三夫人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九忙什么呀!什么公务都比不上他的尔舒重要呢!弟妹还不知晓罢?尔舒的母亲刚刚过世,老九怕她太过悲痛,忙赶去瓜尔佳府了呢!” 瑢真还不曾听她姐姐提过尔舒,心下疑惑,“三姐,尔舒……是谁啊?” 瑜真一时尴尬,正想着如何解释时,三夫人抢嘴道:“就是你姐夫的另一个女人啊!” 瑢真似乎有些明白了,“姐夫有很多女人吗?像阿玛那样?” 没听到回答,只瞧见三姐勉力笑了笑,这笑容,和她额娘的笑容一样,勉强而苦涩,瑢真便知,姐姐是默认了。 三姐回门那天,姐夫对她关怀有加,瑢真还以为,姐姐也遇见了她的良人呢!没想到,也是有妾的,唉!姐姐一定很难过罢! 她时常看到她额娘会暗自垂泪,也不知,姐姐会不会偷偷一个人哭? 瑜真很不喜欢三夫人在众人面前长尔舒的志气,灭她的威风,遂逞强道: “此事我怎会不知?九爷才刚过来换衣时已经告知于我,他肯前去,也不过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傅恒来去都不曾与她多言,瑜真还得为了面子去扯谎,听得傅谦越发心酸。 “是么?我可是听说,九弟为了尔舒,一直跟额娘求情呢!巴不得到瓜尔佳府多陪陪她呢!”最见不得瑜真那倔强的模样,三夫人又阴阳怪气道: “也不晓得,是谁在额娘面前嚼舌根儿,愣是不许九弟过去陪他的心上人,真真可怜啊!” 第三十三回 长舌妇 听不下去的傅谦毫不客气地拿事实堵她的长舌,“这是规矩!不必谁嚼舌根儿,人未驾鹤,额娘不会允许九弟过去。 三哥那妾室的母亲病重去世时,三哥可有去陪着?不过只是出殡那天到场了而已!难不成,也是有人故意拦着?” 翻了个白眼儿,三夫人赶忙澄清自个儿,“我可没拦你三哥!” 傅谦冷笑揶揄,“也没人说是三嫂拦的,三嫂何必心虚?” 瑜真暗叹,傅谦的嘴上功夫还是这么厉害,不由回想起两年前,有一晚,她又扮作男装,和傅谦一道逛夜市时, 遇见一个妇人,自个儿闪避官家的马车,后退时撞到了瑜真,篮子里的鸡蛋摔碎一地,那妇人张口就骂,死咬着说是瑜真撞碎了她的鸡蛋,必须赔偿! 原本在瑜真眼里,这些鸡蛋不值什么,赔偿小意思,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啊!就跟那妇人理论,旁边人一看他们穿着富贵,也跟着起哄,说即便是富人,也不能欺负百姓云云。 气得瑜真火冒三丈,傅谦突然向她拱手,捏着嗓子细声道: “瑜公公,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去了,皇后娘娘还等着您回去给她汇报呢!” 那妇人一听说他们是宫里的太监,再不敢搅扯,拾了篮子匆匆离去。 瑜真皱着眉,憋了半晌没笑,待人群散后,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个人的相处,时刻充满了欢声笑语,她与傅谦,再合拍不过,曾以为,两人的相遇,是天作之合,哪料得到,后来竟是如此尴尬…… 走了神的瑜真不知傅谦又和三夫人说了什么话,只见三夫人面色通红,似是十分不悦,但听傅谦又一本正经道: “芳落,快给三嫂斟茶,三嫂喝口茶,咱们再继续说。” “是。”芳落依命过去,尚未提壶,三夫人已然起身,怒气腾腾,说了声有事,头也不回便走了。 待她走后,七夫人亦起身,摇头轻笑,“八弟这般得理不饶人,可气坏了你三嫂,我又得去做和事佬呢!” 与他四哥相视一笑,傅谦微颔首,“辛苦七嫂了!” 能帮瑜真出气,傅谦便觉今日过得甚有意义。 琏真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觉富察府这一大家子,相处甚难。 她们那拉府,也就大哥宁琇一个少爷,其余都是姑娘,人不算多,事儿也少,这富察府可是九个兄弟,每个人都有妻妾,算来这明争暗斗更严重,想想便觉头疼。 不过疼什么呢?她又不是富察府的人,如此自嘲着,琏真不由望向傅文,正巧他的目光亦落在她身上,对视之际,傅文温笑致意。 他倒是看得落落大方,她却已羞红了脸,低眸喝着茶,再不敢看他。 这边厢,傅恒赶去瓜尔佳府时,尔舒已然披麻戴孝,哭得悲天悯人,瞧见傅恒过来,欣慰又酸涩,但有她的父亲与哥哥招呼他,她只能跪哭着,并不能去与他说话。 他很想留下陪尔舒,奈何用了晚膳就得离开,这个时候,尔舒才得空过来与他说话。 眼看四下无人,尔舒钻进傅恒怀里便哭,尽诉自个儿的委屈, “他们都说,是因为我成亲,才克死了母亲,说我不孝,个个都指责我,春和,我好难过,若不是为了母亲,我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回拥着她,傅恒很清楚她因身份低微所受的委屈, “我知道,都知道,待你母亲的丧事过后,我就来接你回去,你再也不必回娘家,受他们的气了! 现下应该节哀顺变,千万不能因为伤心过度而不用膳,一定保重身子,你若累倒了,我会心疼的!” 又嘱咐了几句,傅恒这才依依不舍的告辞离去。 明明是尔舒家出事,傅恒亦整日愁眉苦脸,瑜真瞧着便觉丧气,整日的跑出院子,找其他嫂嫂,小姑子,谈笑风生。 折腾了六七日,尔舒母亲的丧事才算完毕,傅恒即刻派人接她回来,原本就瘦弱的她,整个人又瘦了一大圈,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傅恒心疼不已,忙命厨房给她炖汤大补,然而到了晚上,桌上只有素菜,和豆腐汤,傅恒奇道: “让人炖的骨头汤哪儿去了?” 小厮回道:“太夫人交待了,至亲去世后一个月,不可沾荤腥,舒姨娘孝心绻绻,想来也是不会吃的,便命人将汤端到了昭华院。” 第三十四回 想怎样 “一道汤而已,有什么不许的?”额娘为何总是针对尔舒?傅恒咽不下这口气,要去德辉院找他额娘理论,尔舒生怕闹大,忙拉住他劝道: “罢了!春和,额娘说得对,端来我也吃不下,我要为母亲斋戒一月,聊表寸心。” 不沾荤腥,她如何补元气?傅恒想为她出气,她又不许他闹腾,强拉着他陪她用了素菜。他倒是无所谓的,但他心疼尔舒啊! 不仅不许沾荤腥,傅恒想留下来陪她过夜都不可。 “月事已然结束,怎的还不许过夜?” “太夫人说了,至亲去世,一个月不可同房……”虽然海丰也觉这要求过分了些,但这也是太夫人的交待啊!与他无关,他只负责传话。 这话好似听哥哥们说过,说是想宠哪个妾室,奈何她母亲才去世,不能与她同房…… “什么都不可以,干脆剃度当和尚好了!”傅恒忍无可忍,从尔舒那儿离开后,直接去了德辉院,拿这句话来呛太夫人。 太夫人不以为然,“我儿可是傻了?不是还有瑜真嘛!” 傅恒又该如何告诉太夫人,他和瑜真压根儿就没洞过房!思来想去,还是不能说,毕竟,那方帕子已经交了,现在再推翻,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义愤填膺的傅恒回去后便见丫鬟们才收拾了饭桌,瞧着那道汤已被喝得见底儿,越发替尔舒觉得冤屈,“骨头汤好喝么?” “不晓得呢!”闲来无事的瑜真正在修剪红豆杉的盆景,随口回道:“你问白茶,汤都赏给她们了。” 胆敢辜负额娘的心意?傅恒只觉她很过分,“那是额娘给你的,你居然给丫鬟们?” “有何不可?我有权利赏赐,”瑜真故意哀叹道:“最近补得太厉害,看见油腻的就没胃口。” 傅恒越听越来气!她没胃口吃不下,额娘还硬要给她,丝毫不顾及尔舒,“你可知,那本是我吩咐厨房熬给尔舒的汤!” 汤的来源,瑜真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就是知道,才不想喝。” “你什么意思?嫌弃还是怎的?” 还真让他说中了,不过瑜真心知,这话肯定不能明着说,对自己不利,还是装腔作势的好!随即假意蹙眉,一片伤怀, “哪敢啊!只是听闻这汤是九爷对她的心意,而太夫人又不许她喝,赐给了我,我总觉得自个儿喝了,会辜负九爷您的情意,怕你来训我,才不敢去喝,倒了又可惜,是以给了丫鬟们。” “哼!你会怕我?”傅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撩袍而坐,嗤笑道:“少跟我东拉西扯,你那么高傲又强势的人,会怕我训责?” 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瑜真故作惶恐,“九爷那么凶,训多了我有阴影啊!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收敛些好。” 突然改了性子,傅恒有些无所适从,严重怀疑有阴谋!“是不是额娘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是我自个儿想通了,不想每日见你都似仇人一般。就算不是两情相悦,也不至于仇深似海罢?” 说得好似很有道理,但是!傅恒还是觉得她这转变有些莫名其妙!到底为什么呢? 就寝时,见他准备在此歇息,瑜真故意问,“她的月事不是结束了么?九爷怎的还住我这儿?放心去罢!我不会告诉太夫人。” 明知故问么?傅恒忿忿回了句,“至亲去世,一月内不得同房。” “唔——”瑜真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啊!那可真是委屈九爷,再忍一个月咯!” 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听得傅恒很不舒坦!挥退丫鬟,作势来到床边,戏谑地望向她,“需要忍?不是还有你么?” 这轻佻的目光,看得瑜真心微惊,毕竟他忍了那么久,她真怕他忍不住,把她当作发泄的工具,那她岂不是很悲惨? 为保清净,瑜真适时提醒,装作不害怕的模样,笑得从容,“九爷心系尔舒,说过不会碰我的。” “以前说过的话,不代表以后。反正你已经嫁给我,又花我的银子,我不睡你,岂不是亏了?”说着他就上了床,却没有展开另一条被子,而是去掀她的被子,吓得瑜真赶紧捂住被角,不许他接近,柔眸泛出警惕的光芒, “你想怎样?” “圆房!”这么明显,还需要问么? 第三十五回 忍不住 他想得倒美!“我不同意!”瑜真一口回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凭什么?“你没资格不同意!” 她倒宁愿他一直嫌弃她,也不希望被他当作玩物,只在需要时才发挥作用,是何等的悲哀!当即冷脸斥道: “找你的尔舒去,别拿我发泄!我嫌恶心!” 终于知道怕了?傅恒得意一笑,与她讲起了条件,“不圆房也可以,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为何突然对我改变态度,有什么阴谋?” 原来他是对她有所提防啊!听他这么说,瑜真也就放心了,如实回道: “没有阴谋。只是我哥想请你帮个忙,他的一个表弟,才入宫当值,迟到被罚,说他表现不合格,不给转正,你不是蓝翎侍卫么?说句话应该不成问题罢?” 原来,是有求于他啊!怪不得她会突然变得如此柔和呢!“我说句话很简单,只要我提一句,他还能被格外照拂。” 瑜真正是因为这个,才一改态度,大哥交待之事,她不能不办,毕竟曾经做出许多荒唐出格之事,都是大哥帮她隐瞒,替她背锅,如今她也该帮衬于他,是以才对傅恒温言软语,若是像以往那般凶悍,只怕傅恒一口回绝,她就傻眼了! 于是客气笑道:“那就劳你费句口舌了。” 她说得倒是轻巧,他凭什么如她的意?傅恒故意为难道:“哎?我答应你了么?” 瑜真一愣,有些尴尬,“好像没什么拒绝的理由罢?” 是没有,但他就是不想让她轻易如意,刁难道:“帮你的忙,我有什么好处?” 他想要什么好处?也许还在为她花了他三百两而记仇?这个好办,瑜真爽快道:“三百两银子还给你!” 居然跟他提银子?他像是这么俗的人?“爷不稀罕!” “那你想怎样?”得寸进尺么?瑜真还真不吃硬的,当即冷了温柔的眸子,恢复平日的傲然, “九爷答应最好,至少落我一份感激,大家都有面子,若是不应,我会告知太夫人,仍旧能让你答应,只是大家都不好看罢了! 哪个划算,你自个儿衡量,我先睡了!”道罢,瑜真已然躺下,盖紧了自个儿的被子。 居然敢威胁他!着实过分!跟他说句软话道个谢就这么难么?这个女人,总是这么任性自我,从不按规矩来! 害他根本摸不准她的路子,不过也是怪他多嘴,敬酒不吃吃罚酒!心累! 次日醒来,瑜真也没再提此事,新婚之期已过,傅恒开始恢复上朝,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入宫。好在下了朝,若无要事,便可回府。 瑜真交待之事,他终是顺手办了,不是给她面子,而是给大舅子面子! 春暖花开,好景好风好心情,正适合放风筝,众人便相约一道出府,到西郊去踏青。 尔舒一直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傅恒亦决定带她出去散散心。 于是乎,三辆马车,前后列行,赶往西郊,感受春景。 到得西郊,众人围坐在一起,瑜真也在,傅恒怕尔舒心里不舒坦,直接拉她起来,说带她骑马,放飞心情。 看也不看瑜真,径直带尔舒离开。 众人皆是无比同情地看向瑜真,瑜真不以为意,早就习惯了他的冷落,他若突然殷勤,她才会觉得见鬼了呢! 只是,看着他们驾马远去,驰骋在春风绿草中,瑜真突然想起,以往她与傅谦,也曾这般亲密,同乘一匹马。 他圈她入怀,自身后紧拥着她,任由马儿带着他们,悠然而行,他俯首,她侧眸,心心相印唇相近。 那时头一回被吻的她,竟不知该如何呼吸了,紧张得紧抓住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过后才发现,她竟将他的手背抓出片片红痕来! 而此时的傅谦,与她一般,亦回想起两人在一起的场景: 夕阳碎光影,策马行,放眼天地阔,芳泽在怀醉也醒,不问前程只问情。 回忆如潮,瞬时席卷,将人淹没,待她回过神来,看向不远处的傅谦时,惊觉他的目光亦落在她身上, 尴尬的她随即收回视线,一片慌乱。 彤芸还以为瑜真是瞧着她九哥带尔舒离开,才会如此痛苦,遂起身过来劝她, “一时好,不代表一世好,一时坏,不代表一世坏,日久见人心,我相信,终有一日,九哥会看到嫂嫂的好。” 瑜真心道:她的好,大约也只有傅谦能看到,他懂就好,傅恒不懂无所谓,她宁愿傅恒厌弃她一辈子,那么她就可以,守着和傅谦的回忆,过一生。 看似孤独却美满。 然而小姑子的话,还是要应的,瑜真笑得满不在乎,“无妨,九爷对谁好,是他的自由,丈夫的行为,妻子管不着,往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妾室,忙的是他,我只管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即可。” “嫂嫂想得开最好。”瑜真的淡然,彤芸很是佩服,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期待,这世上能有一心一意的男人,若能让她遇见,此生足矣! 陪着尔舒玩儿了一整天,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晚上众人在酒楼用宴,回去时,傅恒喝得有些高,执意跟着尔舒去了云池阁。 回到房中,尔舒扶他躺下,迷醉的他竟一把搂住了她一同倒在床上,贴上她白皙脖颈,浴望被酒劲儿点燃,摩娑着柔嫩,忍不住想要她! 第三十六回 不可以 意识到他的想法,尔舒慌张推拒,“不可!春和,现在不可以!你快醒醒!” 半醉半醒的傅恒不愿再顾忌那些破规矩,埋在她颈间喃喃道:“我忍不住了,尔舒,我忍得好辛苦!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 “不要!真的不行,”尔舒急切地推开他,坐起身来,一脸恐慌,“我娘才去,我不能……与你同房啊!这不合规矩!” 不就是怕太夫人责怪么?这种事,旁人也分不清的,气血上涌的傅恒实不想再压抑自己,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额娘不会怪你的。” 她却过不去心里这道坎儿,“可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若这般,便是大逆不道,我怕天打雷劈啊!” 奈何他成亲将近一个月,连圆房都不能,身为正常男人,能不憋屈么?“尔舒……你就忍心看我这样一直压着火儿?” “我知道你痛苦,可是,规矩是这么定的啊!你再忍忍,再忍一个月就好。” 说得轻巧!她可知男人强忍有多痛苦,更何况,他也不敢相信这保证, “到时候你又来了月事,还得再等五六日,又或许再出了旁的岔子,又该如何?” “春和,好事多磨,我知你辛苦,你也该体谅我此刻的心境,才失去母亲,实在无法专心与你圆房,只怕到时两人都尴尬。” 尔舒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傅恒看到她的眼泪,登时清醒过来,赶忙松开对她手腕的钳制,翻身下床,到桌边坐下,兀自倒了杯茶,好让自己缓一缓急躁的心神。 见他这般,尔舒甚为感动,傅恒为了她,忍得太辛苦,她也觉愧疚,只劝他再等一个月,到时定然好好补偿他。 一个月,傅恒只觉茫然无期,他算是怕了老天爷,总有不测风云,搅得他不得安生! 清醒后,傅恒晓得自己不能留在她房中,干脆狠心离开,多待一会儿,只怕更控制不住自己。 尔舒很希望他留下,又没资格挽留,越发不平衡。 缤儿见主子愁容满面,在旁劝道: “主子勿忧,即便九爷日日宿在昭华院又如何?同眠而不碰她,才是她的悲哀,九爷心里念着的,只有您,您放宽心便是。” 缤儿言之有理,如此想着,尔舒倒有些同情瑜真了,她身边的男人对她视若无睹,宁愿强忍着念经都不动她,那该是怎样的一种悲哀? 月明星稀,府中灯笼高挂,映照着幽暗小路,原本有些清醒的傅恒一出云池阁,才吹了风,便觉头疼得厉害,恨不得马上躺下歇着。 回到昭华院的他,简单洗漱后便想休息,瑜真却要求他去沐浴更衣。 醉酒的傅恒没精力再折腾,“头疼,不想沐浴。” 瑜真立即霸占了他的床位,不许他躺,“我嫌你脏!不沐浴不准睡!” 这女人有洁癖么?“昨儿个才洗过,哪里脏了!困死了,先睡觉。” “睡过别的女人就是脏!给我洗去她的脂粉气儿!” 此话一出,傅恒顿悟,原来她是想多了啊!真真可笑,“请你端正自己的观念,我没睡她,说了一个月不可以同房,不然我会来你这儿?” 傅恒实在没精力与她掰扯,太想睡觉了,然而瑜真就是躺在床外边的位置不起来,傅恒无奈,忽然俯身,双手撑在她枕头两侧,近距离盯着她,语出威胁, “起不起?不起我就亲你了!” “你敢!” 瑜真就不信,他敢对不起他的尔舒。 傅恒就不服,这女人居然小看他!不就是亲一口嘛!有什么了不得! 要知道傅恒喝酒也不上脸,再醉目光也是清澈,表面看起来,完全不像醉酒的样子,而瑜真失算在,喝醉的人,真没什么不敢的, 眼瞧着他大胆的低首凑近她,她淡然依旧,黑亮的双眸大方的回望着他, 感觉他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两人的唇,还有一根手指的距离时,他停下了。 瑜真仍是不怕,继续看着他,仿佛谁先闪躲,谁就输了。她才不要输!傅恒那么讨厌她,会亲她才是见鬼了! 笃定的瑜真从容不迫,那骄傲自满的神色,看得傅恒很想惩罚她!让她知道,她也有失算的时候! 第三十七回 添个堵 身下的瑜真,眸如幽潭,似有漩涡一般,牢牢锁住他的目光,香气若有似无的缭绕在两人周围,对峙的两人都不愿认输,可又不能一直僵持,傅恒的双手都有些酸了,再不犹豫,将心一横,低眸就贴了上去! 冰凉,柔软,是他唯一的感觉,尚未来得及继续感触,下一瞬,他已被她猛得推开,跟着就是刺耳的惊呼,“啊——你!你居然!对不起你的尔舒!” 终于起开了,傅恒顺势一躺,顿感舒坦,“这算什么对不起?我又没将你怎样。” 在瑜真看来,这就算!“你喜欢她,怎么能吻我?你是怎么做到一心两用的?” “是你在挑战我的耐性!”不然她为何瞪大双眼盯着他,分明就是勾·引,“你那么期待,我不能犯怂。” 瑜真恼斥道:“胡说!我一点儿都不期待!” 口是心非的女人!“看你那波光流转的星眸,难道不是最直接的邀请吗?” 她才没有邀请,只是高估了他的人品!“我以为你念着你的尔舒,不可能对我怎样,没想到……哼!说什么情深不渝,不过如此!背着她就敢亲别人。” 说得好似很有道理,但他明明是被她的一双灵动的眼睛给勾·引了!若不是她挑衅他,他会如此么?绝不! 所以到底是谁的错?他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思考,昏沉的他,眼皮太过沉重,只想就此歇息,都别来打扰他! 摆了摆手,傅恒躺在瑜真才因惊吓而起开的位置,一沾枕头便不想再思索,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等我醒了再跟你讲道理。” “喂!让你沐浴呢!不许睡,起来啊!” 无论瑜真怎么唤,都唤不醒他,无奈的她只得罢休,自己盖了被子回身躺好。 看他就这么躺在一旁,心想他若是受冻病倒,太夫人心焦,肯定会安排她来伺候,那可是给自己找麻烦呢!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从床尾再抱一床锦衾,胡乱盖在他身上。 迷糊间,身上终于有一丝温暖,傅恒无意识的拉了拉被子,就此睡去。 睡得正香时,就听到丫鬟过来唤他,说是到了入宫上早朝的时辰。 时常上早朝的他,已惯意了,到了那个点儿自觉会醒,一般不需人喊,也是昨儿个饮了酒,才睡得沉了些。 待他醒来,丫鬟伺候他穿衣时,他总觉得昨晚好像做了什么。 略一回想,不由蹙眉!好像……不知怎么的就亲了她的唇! 怪不得,方才他起来时,瑜真也被吵醒,翻身时还怨恨地瞪了他一眼! 他还纳闷儿呢!这会子终于明白,原是自个儿醉酒做了荒唐事! 此刻她也不理他,继续睡着,那他也当做不知道的样子好了,麻溜儿的入宫去了! 待他回来时,也不去昭华院,直接去了德辉院蹭朝食。 然而,太夫人那儿也是一屋子人,哥哥嫂嫂,瑜真、尔舒她们都在! 傅恒这才想起,今儿个好像是四月十五,每逢初一十五,众人皆会来德辉院陪太夫人用朝食,当然若是哪天有大事,也会临时知会府中各个主子过来。 瞥见他的身影,瑜真只当没瞧见,继续与彤芸她们说着话,傅恒给太夫人见了礼之后,就来到尔舒边儿上坐下。 给尔舒夹了菜之后,怕太夫人再唠叨,傅恒很自觉地又给瑜真夹了块番芥蓝, 哪料瑜真竟很不识趣地道了句,“我不吃花菜!” 傅恒侧过首,盯着她的目光很不善,大有嫌她事儿多之意,瑜真也不怕他,就这么回望着他,不吃就是不吃! 盯了一会儿,傅恒心道:好男不与恶女斗,直接将筷子伸入她碟中,把花菜夹来自个儿吃了! 七夫人直赞九弟体贴包容,傅恒心里苦,他顺势吃下去,总比被瑜真当众扔了的好看! 肯吃瑜真碟中之食,尔舒只觉这行为太过亲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自个儿憋屈着。 而太夫人瞧着他小两口这般,其心甚慰! 用罢膳,太夫人让瑜真陪她去寺庙烧香,“听说那儿的送子观音可灵验了!额娘带你去拜一拜,就等着你给富察家添个小孙子呢!” 瑜真尴尬笑应,如今她的腿已然痊愈,也不好说不去。 傅恒暗道:菩萨心里苦啊!这两人都没洞房,再拜也没孩子,到时若再怪到神佛身上,那可真是冤! 孩子……听见这两个字,傅谦目光顿黯,曾经,他也曾与瑜真说过,他们将来若是有个孩子的话,瑜真一听这话,立马红了脸,转身跑开,不敢理他。 而如今,她就要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了。而他,除了祝福,别无他法。 太夫人有事要忙,众人也就散了,瑜真也得先回昭华院,换身衣裳再来德辉院找太夫人。 回去的路上,瑜真踩着花盆鞋,芳落扶着她,尔舒正好走在她身边,关怀地道了句, “姐姐的脚才好些,不宜穿花盆鞋呢!” 瑜真心道:我喜欢,你管得着么?但人家故作善意,她也不能正面冲人,就随口道了句“多谢妹妹关怀”,而后故意扶着腰, 芳落配合地问了句,“夫人您怎么了?腰痛么?” “嗯,”点了点头,瑜真假装跟芳落小声抱怨着,“可不是痛么?折腾死个人,也不晓得怜香惜玉!” 估摸着尔舒的目光已经望过来时,瑜真也不看她,径直拐了个弯儿,留她自个儿琢磨咯! 哎呀,给人添堵的感觉真好! 第三十八回 被挑拨 瑜真随口而言的一句话,便如一根刺,扎在尔舒心里,她晓得,傅恒昨晚喝高了,在她房中时,便想要她,她没敢给,跟着傅恒就去了昭华院,很有可能,控制不住自个儿,就要了瑜真! 否则瑜真怎会说腰疼呢! 到了分岔口,与几位兄长道别后,傅恒便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尔舒,一如既往的温笑着与她说话,她却呆着脸不理会。 问她可是不舒坦,她也不回答,傅恒就纳闷儿,“怎么了尔舒?我又惹你生气了?” 尔舒故作大度道:“没,你做的,都是应该的,我没资格怨怪。” 什么是应该的,他做了什么?傅恒让她说清楚,她瞬间就哭了, “你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别说你醉了,什么都不记得!莫拿酒来作幌!” “你说昨晚我欺负你?”他倒是记得这事儿,“后来你不愿意,我不是及时停手了么?什么都依你,你还跟我置气?” “别打岔,我说的是瑜真!”想着瑜真的话,尔舒心里难受得紧,红着眼眶忿声质问,“你去了昭华院之后呢?我不许你碰,你就碰她?你在报复我,故意气我么?” 一直在为她强忍着,她怎么还要这么认为?傅恒只觉心酸,“尔舒,我说过,从来没有碰过她,你怎么就是不信我?” “没有?没什么你会那么关怀她,给她夹菜,她不肯吃,你也不嫌弃?” “我那是……”傅恒还没来得及解释,尔舒再次质问, “你扪心自问,到底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不能说谎,他对尔舒保证过,不会撒谎,干脆如实回道:“就好像……亲了一下,但是绝对没有继续……” 只这一句,尔舒心都凉了!“吻都吻了,还说没有其他?她长得貌美,你会把持得住?春和,既然你们有什么,为何不敢大方承认?为何要继续欺瞒我?” “真没有其他,我只是醉了,尔舒……你听我说!” 尔舒心痛难耐,转身即走,无论傅恒跟在她身后如何解释,她也听不下去,自嘲地苦笑着, “我只是妾,人家是妻,你们如何都是应该的,我身份低微,凭何计较?” 酸酸的话语,堵得傅恒越发难受,干脆去找瑜真,质问她到底跟尔舒说了什么。 瑜真暗叹,这尔舒还真误会了呀!不由幸灾乐祸起来,“就说多谢妹妹关怀啊!怎么?何错之有?” “肯定还说了旁的,否则她怎会一口咬定,说我跟你发生了什么。” 傅恒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来问她,证明尔舒什么也没说,那瑜真也没必要交待,遂道: “只与她道了谢而已,其余都是与芳落说话,你知道我不喜欢她的,怎会乐意与她废话?” 傅恒不死心,又问她们主仆说了什么。一再追究,惹得瑜真心烦, “我没觉得我的话有问题,她的心那么细,我也不知哪句让她听了不舒坦,难不成我还把每一句都重复给你听?你有空,我可不得闲。 烦请九爷让一让,我得去德辉院,总不能让额娘等我罢?” “你是不是告诉她,我昨晚亲你了?那是醉酒意外,清醒时我绝不会如此,你拿这个气她有意思吗?” “少在那儿血口喷人!”她是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但也没提傅恒的名字,更没说过他亲她,因为她觉得丢人! 傅恒凭什么诬陷她?瑜真也不怕他,瞪着大眼睛,仰头跟他叫板! “敢不敢让尔舒过来跟我对质,问清楚我到底有没有跟她说过这句话!” 尔舒正在气头上,必然是不肯来的,暂时找不到证据,傅恒没法子,但还是冷言警告她, “瑜真,不要妄图挑拨我和尔舒,安分守己点儿,我还能容你!若是敢动什么歪心思,哪怕额娘护着你,我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赶你出府!” 能被轻易挑拨的,都不是真爱,瑜真只觉,他们的感情,太过脆弱,怨得了谁? 至于谁会被赶出府嘛!瑜真丝毫不担忧,洒脱一笑,“咱们拭目以待!” 随即转身出了屋子,忙自己的事。 唉!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左右为难啊!这种日子,简直令他崩溃,还不如去办公事,纵然枯燥,也比猜测女人那捉摸不透的心思要简单许多! 以往还觉得官场的勾心斗角挺深沉,一对比女人间的明争暗斗,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果断还是入宫找事做去! 尔舒还以为,傅恒问过瑜真后,会过来哄她,然而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影,越发认定,傅恒已和瑜真有过什么,才会对她不再上心。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妖精,趁着她不方便与他同房之时,故意迷惑傅恒!实在可耻! 第三十九回 奇异香 当天晚上,傅恒也没来云池阁用朝食,尔舒让人打听后才知,他和阿桂等官员去了酒楼。 次日再见,傅恒没提此事,还是尔舒自个儿开了口,垂眸低声道: “昨儿个我说话重了些,往后我会谨记自己妾室的身份,不会再多管你的去向。” 这话听起来还是那么酸,许多话,他已跟她说过很多遍,她还要妄自菲薄,心情不大好的傅恒也懒得再重复哄劝,只道: “旁人把你当妾,我只当你是最爱的女人,从来没有低看你,或是怠慢你,我和瑜真没有发生什么,你若还不信我,那我也无话可说。” 不温不火的一句,与尔舒设想的,大相径庭,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哭也不是,不哭也尴尬,愣在那儿一时无言。 原本想陪她用午膳的兴致也没了,傅恒干脆起身,去他四哥那儿用膳。 缤儿心疼道:“主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再这么下去,九爷怕是再不愿来云池阁了!” 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傅恒的态度,如一声闷雷,震得她喘不过气儿来!该如何,才能破解这尴尬的境况? 自那天质问过后,傅恒好几日都没去昭华院,那个一时冲动的吻,也令他尴尬,一见面就吵,不如不见。只住在书房,不必在两个女人间来回跑,落得清净自在。 四月二十五这天,是傅恒十九岁生辰之日,太夫人自然要给小儿子好好庆祝一番。 富察府人丁兴旺,一遇到宴席,格外热闹,戏班子都请来了。 今儿个的天,格外闷热,枝叶纹丝不动,也没得一丝风,似乎,大雨将至…… 瑜真想回房换件衣裳,便起身离去。 远离戏台,终于清净了些,路上竟遇见一只狗在口吐白沫,这只狗她认得,听说是二嫂养的,都快下崽儿了呢!怎会突然这般? 瑜真随即吩咐芳落,“你去找个小厮,让人寻个兽医过来瞧瞧。这要都是死在它腹中,也怪可惜的。” “是。”芳落领命而去,瑜真走近了些,才蹲下身子,想看仔细些,忽觉后颈一痛,片刻间便失去了知觉。 待她朦胧醒来时,只觉后颈一阵酸痛,而自己半躺在地上,浑身无力,看了看四周,好像是间杂物房,明明应该很难闻的屋子,居然有股香气? 恍然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好像说什么,“利索点儿,破了她的瓜!事成之后,少爷不会少你好处!” 破谁?哪个少爷?昏沉间,一个贼眉鼠目的男人已然进来,栓上房门,搓着手朝她走来,笑容猥·琐至极! 不能动弹的自己,图谋不轨的男人,瞬间,瑜真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究竟是谁要害她? 身为大家闺秀,虽然会有姐妹间斗嘴的小风波,但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涉及人身攻击之事! 想她堂堂世家千金,正室夫人,怎么能被丈夫以外的男人玷污? “不……不要过来!”惊恐的她,想出言警告,然而发出的声音软得连自己的都害怕,越发激起男人的兴致! 且说屋外,芳落找到小厮之后,就回到原处,发现那条狗已经不见了,也没见主子,她还以为主子等不及,先行回了院子,然而她回到昭华院后,并未发现夫人踪迹,随即又折回戏台那边儿,仍不见夫人。 前头都在热闹,她也不好声张,准备自个儿去找找,傅谦看到她东张西望,不动声色离了席,追上芳落,问她怎么了。 芳落一见傅谦,焦躁的心总算有了着落,如实相告,“八爷,夫人好像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 听罢她复述才刚的情形,傅谦劝她莫慌,两个人分头去找,还嘱咐她一刻钟后,不管是否找到,都回到此处汇合。 “是!”应了声,芳落便转身离去,四处找寻。 找了一圈子,也问了丫头,都说没见九夫人。今儿个府里有宾客,下人们皆是匆忙来去,忙着伺候各位主子,没空管这个。 傅谦开始有些心慌,继续再寻觅,后来他是听到了杂物房有细微的响动,才察觉有异,立即跑过去,推门不开,后退两步,一脚踹开房门! 里头的人根本措手不及,才解了她那多而繁复的盘扣,就被人打扰!实在扫兴! 看到瑜真被欺负,傅谦怒气丛生!浓眉倒横!立即上前,踹他一脚! 那厮被踹得趴在地上,腰间好像岔了气!又赶忙忍着疼痛爬起来,想往外跑,傅谦立即去追,那厮随手扔了块木板向他砸去,闪躲间,人已跑出了门,还啪得将门横了锁! 瑜真暗叹要完! 傅谦心系瑜真,担心她的状况,赶紧回到她身边,扶她坐好,她却有气无力地倒在他怀中,倾身间,眉眼已贴在他颈间,急促的呼吸,柔柔的喷洒在他喉间, 熟悉的香气顿袭脑海,傅谦手指一僵,扶着她后背的手指,竟舍不得再抽回…… 第四十回 逮正着 看着怀中人那半阖半睁的星眸,柔亮又妩媚,那是他心上的柔软啊!如今她这般含情脉脉的回望着他,他怎能不动心?“真儿……” “谨和……”最危险的时刻,还是他来救她!瑜真怎能不感激? 才刚他破门而入的一瞬间,高大的身影光芒万丈!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从前,两人心心相印的岁月里,他是她唯一的念想,不可替代的英雄! 从前如此,现今也是一样,若不是他及时赶来,只怕她已遭人毒手! 他的怀抱,本就令她贪恋,加之此刻浑身绵软,只觉一跌进他怀中便再难起来,忍不住窝在他怀里,紧扯他衣衫, “谨和,我……难受,” 眼看她的脸颊红得异常,傅谦伸手触了触,居然这么烫! 感觉他的手好冰,放在脸上似乎可以缓解她的热·燥,瑜真忍不住抬手,覆上他的手,希望他能多停留一会子,口中无意识的轻唤着, “谨和,谨和……救我……” 红润的樱唇不住地念叨着他的名字,那么依赖又信任,柔媚的声音便如一把火,轻易撩起他心底的枯原,瞬间燃起熊熊烈火! 傅谦情不自禁的低首,将她细碎的呢喃声堵于唇间,熟悉的唇,甜美温热,令他忍不住轻啄浅吻,轻微的触碰,都能激起他心湖的涟漪, 两情相悦的唇齿纠缠,是最容易令人深陷的美好! 然而,他是傅谦,是她最爱的人,也是她丈夫的哥哥!她不能,不能留恋他的丝丝温柔! 这是背德之举啊! “不!不可以……”迷乱间,瑜真意识到这一点,猛然狠掐自己一把,亦狠心挣脱他的怀抱,转过身瑟缩在一边,趁着尚有一丝清醒,赶忙提醒他, “快走!你快离开这儿!这屋子……有异香,再待下去,我们会出事的!” “可是,门被锁了!”若不是因为这个,他早带她出去了! “那就……砸门!”不管用什么办法,他必须远离她,否则她真怕他们两人情难自禁,做出什么难以挽回之事,那可就糟了! 纵傅恒待她不好,她也不能做出背叛他的事来,否则丢脸便是整个那拉府! 而且她已嫁人,傅谦尚未娶妻,万一被人发现,他会身败名裂的! 知她心思坚决,傅谦也不愿伤害她,立即起身去扯门,想来回晃荡着,制造些动静,引来外头的注意,若是有人经过,还可找人来开锁,不必坏了这门! 然而才用力扯了几下,这门居然就这么开了!原来有人将锁横上,但并没有真的锁住,种种异象,匪夷所思!到底是谁在作怪! 既然门开了,他就好带她出去。回来准备扶她时,瑜真想起现在的自己衣衫不整,想扣上扣子,然而手指无力,怎么也扣不住,傅谦只好去帮她, 白皙的颈间,锁骨微露,被香味侵袭的傅谦只觉心神恍惚,不敢再盯着她看,匆匆抬指为她扣着盘扣…… 只因他不是她的丈夫,所以他只能扣,不能解,一颗又一颗,都是最折磨的考验! 正在此时,门口一道怒呵声骤然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居然,是傅恒! 傅谦明明没做什么,却抑制不住的心虚,只因他的心里,的确藏着瑜真!“老九?我……” 傅恒进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他最敬重的八哥,在解他妻子的扣子! 那场景,刺目又惊心!傅恒面色铁青,扬唇冷笑, “我还来得真不凑巧,耽误了你们的好事!” 反应过来的傅谦这才想起来解释澄清,“老九!你在想什么,瑜真她被人下了药!” “瑜真?”一听这称呼,傅恒更来火! “这名字是一个哥哥该叫的么?她是我的妻子,你怎么能叫她闺名?” 傅恒的态度如此刻薄,傅谦顿怒, “一个大男人,计较这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瑜真弟妹都是她,有什么区别? 你的眼中只有尔舒,就没看到她现在很痛苦的模样么?我说她被人下药,你也不关心她的状况,就会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关心她的安危!” 不甘被指责的傅恒无情揶揄道:“八哥都那么关心了!又解衣服去看,还有我什么事儿?” 怒指于他,傅谦从来不晓得,自己的弟弟是这样一个胡搅蛮缠之人!“傅恒!我警告你,不要污蔑人!我是在帮她扣,不是解!她差点儿被人欺负你知不知道!” 傅恒也没料到,老八竟是个衣冠禽兽!装模作样假正经!“还装什么?那个人不就是你,看我过来才假装说扣扣子!” “滚,你滚!”气急的瑜真冲着傅恒厉声嘶吼!她的丈夫,居然这么想她,认为她和别的男人在做不齿之事! 这种怀疑,便如耳光落在脸上一般,火辣辣的疼! 他也不想待在这儿辣眼睛!傅恒斜向瑜真的目光里满是嫌弃和鄙夷, “不知检点的女人,我才不稀罕!我现在就去找额娘,立马休了你!” 第四十一回 留下给她解毒 休了她!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罢!猛然响起,几天前,傅恒曾说过,只要她欺负尔舒,他就会想办法把她赶出富察府! 跟着就出现今天这些莫名其妙的事,那会子有人说:破了她的瓜,少爷少不了你好处。 当时她还在疑惑,究竟是说谁,这会子,她终于恍然大悟! 那个少爷,就是傅恒!他买通坏人来玷污她的清白,便可借机休了她,正应了他刚才的话! 瑜真如何也想不明白,她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为何这般残忍,竟让她嫁了一个如此恶毒的丈夫! 傅恒这么一闹,芳落听到了动静,赶紧赶过来,和傅谦一起将主子先扶回昭华院。 而太夫人一听傅恒说要休了瑜真,当下火冒三丈,还没来得及斥责,他居然又说,瑜真和老八在一起,衣衫不整! 太夫人才不信,瑜真会是这样的女子,当下准备去找瑜真问个清楚。 三夫人哪会错过这样的热闹,立即跟了过去。 到了傅恒说的屋子,不见人,众人又匆匆赶去昭华院,果见瑜真躺在床上,十分痛苦,傅谦正在将浸湿的巾帕递给芳落,让她给瑜真擦拭,希望能缓解她的苦楚。 落座的太夫人询问因由。 瑜真痛苦难当,但还是将方才发生之事叙述了一遍,芳落和傅谦亦可作证,所言一致,并无不妥,傅恒却是不信的, “我明明看到他在解扣子!” “也有可能是扣扣子啊!”三夫人忽然道了这么一句,瑜真还奇怪,三嫂一向讨厌她,又怎会帮她说话?正疑惑间,但见她又笑得阴阳怪气, “大约是他们早就办完了事,才穿好衣服罢!” 傅谦沉声怒呵!“章佳氏!不要血口喷人,我和弟妹是清白的!”只因傅恒计较过他的称谓,是以他不好再当众唤她瑜真。 傅恒一听这话,脸色更黑,“瑜真,你背着我,做出这样不知羞耻的事,不配做我妻子!” 今时今日,他的言行举止,已令她伤透了心,他既无情,她也无需再顾忌,冷眸恨斥, “傅恒,你可以休了我,但你不能拿我的清白来诬陷!我瑜真自嫁给你,至今仍是清白之身,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之事,你不要含血喷人!” “清白身?”太夫人一听这话便糊涂了,“怎会是清白身?洞房第二天,那帕子上不是有落红么?” 那是耻辱!瑜真难堪至极,不愿多提,委屈控诉,“额娘你让他自己说,那是什么?” 未料瑜真会突然提起此事,傅恒脸色惨白,太夫人质问之下,他才承认,“是……我手指的血……” 怎会如此荒唐?受到了惊吓的太夫人跌坐在椅子上,愣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对这个儿子失望之至! “所以你根本没和瑜真洞房,居然拿自己的血来糊弄我!恒儿,你好大的胆子!” 傅恒却觉自个儿无错,“额娘,我不喜欢她,如何洞房?” 她的丈夫是怎样的绝情,如何想方设法的害她,她已不想去管,此时此刻,她只想证明自己是干净的, “额娘明鉴,我和八爷没什么,他只是看芳落着急,才帮忙找我,我和他并没有越矩的行为,额娘若是不信,大可让嬷嬷来验一验,我是否清白。” 太夫人相信,瑜真是个规矩的女子,可也必须当众验证,否则,旁人会乱嚼舌根儿,传些流言蜚语。 为保瑜真清誉,太夫人当即吩咐玳嬷嬷去验明正身,其他人统统到外屋回避。 入宫选秀时,也曾有过验证,那是规矩,所有秀女皆是如此,她也不觉得有什么,然而此刻,却是为证清白才让人验证,瑜真只觉难堪至极! 所有的尴尬,都是因为傅恒!她恨透了这个无耻狠心的男人! 一番验证之后,玳嬷嬷松了口气,出去禀道:“回太夫人,九夫人的确,还是清白身。” 在场众人闻言,一片唏嘘,三夫人乐得看笑话,七夫人暗自同情瑜真,傅谦更是瞠目结舌,没想到傅恒竟如此厌弃她! 即便证了她的清白,也会令她成为笑柄!成亲这么久,丈夫不碰,传出去,瑜真也没脸,傅恒也没脸,太夫人更觉老脸挂不住,直斥傅恒糊涂! “居然真的是!恒儿!你可知自个儿闹了天大的笑话!” 傅恒有些难以置信,他还以为,瑜真已和老八有过什么,居然没有!难道老八真的只是碰巧路过? 大喜的日子,竟闹出此等是非,太夫人甚感头疼,但绝不会纵容姑息, “今日之事必须严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恶毒,要害瑜真!都散了罢,恒儿留下!” 傅恒一愣,不由尴尬,“额娘,我不想待她房中……” 回眸瞪他一眼,太夫人的目光不容置疑,“你必须留下!她中了药,只有丈夫能解!” 傅谦也以为,瑜真和老九早已圆房,没想到,竟会是这样……而如今,太夫人命令老九留下,证明他们今天必须圆房! 傅恒明明不爱她,为何要让他得到她?老天真是瞎了眼么? 浑浑噩噩地出了昭华院时,傅谦身形摇晃,太夫人料想他是在那个房间待太久,也中了药,遂吩咐下去,让小禾去他房间伺候。 人散后,傅恒坐在桌前,看着瑜真此刻脆弱的模样,心里百感交集,回想着今日之事,凌乱得理不出个头绪。 瞧见他,想着他那邪恶的心思,瑜真只觉浑身冒着寒意,体内又流窜着火焰,冷热交替,痛不欲生!打着冷颤,勉强开口赶人,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傅恒不甘反讽,“你以为我想留下?还不是额娘叮嘱要我救你……” 她才不需要他的假仁假义,“我不要你救!难受死也不要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人来救我!” 这个瑜真,浑身是刺,永远都让人生不出好感来,“我都没嫌弃你,你凭什么说我?” 凭什么?凭他的卑鄙行径!“收买男人来毁我清白,企图找借口休我!试问天底下怎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丈夫?傅恒!你简直不是人,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 这话骂得太狠,傅恒听得一脸懵然,“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收买谁了?这件事已经在调查,真相还没有出来,你凭什么说是我干的?” 纵他装模作样不承认,瑜真已是恨毒了他!恨不得将他撕碎,撇清所有关系! “那个恶心的男人说的,说要破瓜!整个富察府,也只有你我知道,我们没有洞房,他还说了,少爷会给他好处!不是你傅恒又是谁?” 简直莫名其妙!傅恒一口否认,“我没有做过那种安排!你不要诬陷我!” 强忍了太久,瑜真只觉浑身有火焰在燃烧!热得她只想解开身上的束缚,又不愿让他看到,她这幅狼狈的模样,只得蜷缩着,将自己紧紧抱住。 虽然平日里,她霸道专制得令他讨厌,但两人始终拜了堂,又同睡一张床,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现下看她如此痛苦,傅恒于心不忍,攥住她的手腕,强迫她将身子放平,瑜真想挣扎,手却使不上力,只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脚踢他! 傅恒一个不耐,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轻易就制住了她,沉声低呵,“别闹!” 瑜真惊吓得拼命挣扎,哭闹着让他松开她! 他也不想,奈何情势危急,只能如此,傅恒耐心解释道:“你病了,需要我来解救!” “我宁愿死!宁愿死……滚开……”说到最后,她已声小如蚊,只因他的压迫和贴近,令她的火焰燃得更旺,身子越发难受! 她一定是被人挑拨而误会,傅恒才不认那无中生有的罪名,厉声警告, “瑜真!我告诉你,即便我不喜欢你,也不会使出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来害你!不管怎样,我都是你的丈夫,你的清白,要么一直保住,若然要破,也只能是我!” 他想怎样?她真的不想要他的触碰,一个心里爱着另一个女人的男人,为何要触碰她?她接受不了,认为这是玷污感情!玷污她! “我不要你,不爱你,我认输,面子也不要了!求你休了我,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不要……” 伤心欲绝的瑜真哭得厉害,看得傅恒无奈又心软,“你总是那么倔强,从来不会说一句软话!不知道男人都耳根子软吗?” “我不稀罕讨好你……放开我!”他的气息,就萦绕在她身边,令原本就燥·热的她越发痛苦! 体内仿佛有什么在不断流窜,她真怕自己受不了而投降,而下一瞬,唇间忽热,是什么贴上了她的唇,那么柔软,冰凉,却又那么凶狠,霸道! 傅恒再也不想听她唠叨,脑子一热就俯首堵住了她的唇,以防更顽固的话语从她口中蹦出! 纵然她不稀罕,他也不能任由她被这药折磨至死,一旦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更加坐实了他想残害妻子的罪名! 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他一定会查清楚!但是现在,救她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事。 即便她的手腕被松开,瑜真也无力反抗,小手抵着他宽阔的肩膀,难耐的抓扯着,明明是推拒,却变成了欲拒还迎的模样, 她想挣扎,想骂他,然而唇已被堵,刚想张口,就有什么滑了进来! 黏·软的探触,瞬间令她心颤,仿佛火焰触到了冰点,倾刻浇灭了她心底升腾的灼·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她的苏麻和急·躁, 前些天醉酒时,他曾亲过她一次,但也只是蜻蜓点水,就被她推开,如此时这般深切的触探勾缠,还是头一回!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女子,他的妻子,看似倔强,得理不饶人,竟是这般柔若无骨,仿佛一碰就要化了,那若有似无的体香,缓缓袅袅地侵袭着他,此刻他有些不清楚,到底是谁在救谁…… 明明他没有中药,只是吻着她而已,可就在触碰她的瞬间,他也被火焰撩燃,唇齿厮·磨,浴罢不能的搅着她香舌,匈膛抵着她心口的丰硕,微微下压时,便有醉人的轻吟自在琼鼻间溢出, 紫·龙觉醒的猝不及防!就这么横亘在他与她之间,紧密相贴,不安跳动,满心皆是游龙潜水的渴望…… 第四十二回 折腾她 昏沉间,瑜真似乎能感觉到,衣衫在一件件滑落,最后只剩内衫。 身下的人儿,墨发如缎,散落在枕边,檀口微张,艰难地呼吸着,星眸迷离,魅惑之至,而傅恒,一发不可收拾,初尝滋味,再难停手,叫嚣着释放的浴望,蛊惑着他,伸手去掀她的裙裳…… 柔滑的触·感,刺·激着他的浴念,才寻到萋萋芳草地,瑜真猛然一颤,瞬时从迷醉中惊醒! 这才发现他是傅恒,不是她爱的人!她不要他的施舍,他的援救,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咬破了自个儿的唇,想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拼尽全力去推他, “走开,放开我,不要占我便宜,大坏蛋!” 救人也是坏?还讲不讲理了?“别闹,我在救你!”傅恒怒呵一声,希望能震住她,然而好像,并无一丝作用! “不需要,我不需要!”瑜真一直哭闹,泪流满面!这场面尴尬至极,好似是他强她一般,看着她被自己咬破的唇,傅恒心里堵得慌,她就这么厌恶他的触碰么? 趁他松手的空档,瑜真拼力推开他,起身就往床下爬,浑身无力的她,鞋也没穿,踉踉跄跄地直往门口冲,只因门口有盆架,地上有水桶,她知道,那个水桶每天中午都会盛满水放在那儿! 燥·热的瑜真,天真的以为,凉水可以解她的火!就这么坐在水桶边,拿着水瓢不停的往自己脸上身上浇水! 此时的傅恒已经惊呆了!坐在床上愣愣的看着她的举动!意识到她的想法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赶紧穿鞋下床去阻止她! “你疯了!不能碰凉水!” “这样就不热了!”水还剩大半桶,她干脆将桶举起来,往自己身上一灌! 好凉! 企图阻止的傅恒跑到她身边时,她已经浑身湿透!发上脸上全是水,湿透的内衫紧紧贴在她肌肤上,而她,竟然还冲他笑! “我说过,不要你救我!” 那么倔强又得意的神色,深深刺痛了傅恒的双眼! 他的妻子,宁愿浇凉水,都不愿让他解救,她对他,到底是有多嫌弃?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你会发烧的你知不知道!这点常识都不懂,我怎么娶了这么蠢的女人!” 她不是蠢,只是固执而已,“烧死也比被你玷污要好!你瞧不起我,讨厌我,认为我不贞,我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身子托付给你这样的男人?” 闹了半天,她还在纠结他当时的态度,“那是误会,谁看到那样的场景不会胡思乱想?” “长嘴干嘛?你不会问的吗?” 他倒是想问,奈何拉不下脸面,“你都让我滚了,我还问什么,那不犯贱么?” 恍惚间,瑜真好像听到外头有雨声,果然是,大雨来了么?刚才觉着冰冰的好舒服,这会子竟开始有些冷了! 意识渐弱的瑜真蜷缩在墙边,紧抱着自己的双褪,再没力气跟他吵架。 傅恒无奈,只能唤芳落进来,让她找套干净的内衫过来,芳落见状吓一跳,傅恒见她愣怔,直催她, “快去找,等会儿再说。” 说话间,傅恒已将瑜真打横抱起,放在躺椅上,伸手就要解她内衫,她却按住他的手,怨恨地瞪着他,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不……许……” 傅恒怒回,“给你换衣服!” 此刻的芳落已经找好衣服过来,请示道:“九爷,还是奴婢来罢!夫人她……” 他知道,她不希望他碰她,可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只是担心她,纯粹想给她快些换上干衣服而已,她还以为他要怎样? 意识到不对的傅恒即刻停了手,怔怔转身,立在一旁, 担心?这种情绪,怎会出现在他与她之间?大约,只是怕太夫人怪罪罢! 嗯,一定是这样!如此安慰自己,傅恒才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 终于给她换好了衣服,芳落焦虑不已,“九爷,夫人的身子很烫,她却说冷,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大约真的发烧了!”她可真会给他添麻烦! 摇头叹息的傅恒赶紧抱她回床上,又嘱咐芳落去找小厮请大夫过来! 此时的瑜真,再无力气骂他,已然昏了过去。 她的鬓发上还有水珠,傅恒拿巾帕为她擦了擦,又用热水将巾帕淋湿,拧干,叠成块放她额前,希望能尽快退热。 等待大夫到来的过程十分煎熬,傅恒坐立难安,不禁开始回想起午宴之事, 那会子瑜真说去换衣裳,许久不过来,太夫人还想着她是不是不胜酒力有些醉,让他回昭华院瞧瞧。 那么多下人,随便派一个都可以去看情况,太夫人偏让他亲自过去,傅恒便明白,额娘用心良苦,定然是想多撮合他们夫妻俩。 去就去罢!他也觉得这戏台挺吵人,自从那回亲了她,又与她吵了一架之后,他就没怎么与她说过话,几天没人吵架,他既觉清净,又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走在路上的他正胡思乱想着,就见明瑞一个人在院子里瞎逛,竟也不见丫鬟嬷嬷们跟着,傅恒忙嘱咐他不许乱跑,小明瑞却对他嘿嘿一笑,小手指着最北边的角落说, “婶婶……婶婶在那边!” 婶婶?他说的,难道是瑜真?傅恒正想再问,他却迅速跑开,留下傅恒,疑惑深甚。 那边是杂物房,主子们一般不会过去,瑜真怎会去那儿?不过明瑞既然这么说,应该不会有假,好奇的傅恒就打算过去看看。 结果就看到了她与老八在一起的一幕! 试问哪个男人瞧见那样的场景会不生气?傅恒自觉无错,认为那是正常反应,可是后来发觉是误会,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居然会给瑜真下药,还故意嫁祸给他!这府里,究竟谁与他有这般深仇大恨,希望他们夫妻不睦? 瑜真才入府没多久,总不可能得罪人,他平日在府里也十分和气,并没有与谁结仇罢? 正思量间,大夫已然过来,傅恒起身给大夫让了位置,芳落放下纱帐,大夫请脉过后,便知她是中了那种药, “急火攻心之时,却又寒气侵体,夫人的身子极度亏损,”大夫又问,“近期夫人可有来月事?” 芳落回道:“时常都是月底,大约这几日也该来了。” 大夫摇头叹息,“只怕是来不了。这回凉水一浇,估摸着月事亦会紊乱。罢了,只能往后再调理,现下老夫先给夫人开几味药,降热要紧。” 太夫人还想着,这回能因祸得福,使得小夫妻成其好事,哪料下人竟传来消息,说昭华院请了大夫过去。 太夫人以为是傅恒任性,不想救瑜真,气愤之下,冒雨前去质问,才知是瑜真自个儿不愿意, “也怪不得瑜真对你有成见,瞧你那会儿说的话,瑜真受了那样的委屈,你也不问清楚,随口就说要休了她,让她颜面何存?她最好能醒过来安然无恙,若是出了什么事,额娘定不饶你!” 傅恒自知理亏,也没得还嘴,遂打岔问他额娘,此事查得可有进展。 “瑜真说的那条狗已经找到,被人拖至杂物房后墙的小道儿里,已然断气儿,倒是可怜了那几只未能出生的狗崽儿,估摸着就是有心人利用瑜真的同情心,特意支开芳落,迷晕瑜真。 至于她说的坏人,这会子还没有寻到目标,老八大概见过他,奈何老八也中了药,我已经让小禾过去了,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待他清醒,明儿个再说罢!” 提起来太夫人又是一肚子火, “你也是糊涂,居然那样说你八哥,老八与你一向感情深厚,怎会背着你和你妻子乱来?你怀疑旁人的同时,也是在诋毁自己!” 傅恒承认自个儿真的是被那一幕冲昏了头。他晓得瑜真不喜欢他,一直怀疑她有心上人,而那一幕,恰恰让他以为,瑜真的心上人就是他的哥哥傅谦! 是以他才会那么愤怒,失了理智。 这会子细想想,傅谦早就去了战场,又失踪一年多才回来,怎么可能认识瑜真呢?不由暗骂自个儿糊涂! 来回折腾的太夫人也累了,由嬷嬷扶着回往德辉院。留下傅恒,亲自照料瑜真。 寻常发热,昏睡一会子也该醒了,可是瑜真昏睡了两个时辰,仍未有动静。 傅恒就立在窗前,看着外头雨打芭蕉,心神不定。只希望她能快些醒来,他也不必再遭受良心的谴责! 芳落隔一会儿便去触探,感觉她的身子不像起初那么热了,本以为主子这是退烧的症状,然而过了一会子,却又惊觉她的身子越来越冰凉,不由心惶惶, “九爷,九爷!夫人冷得直打颤,这可怎么办?要不奴婢去准备汤婆子?” “暮春时节,汤婆子早已收了起来,那袋子放了那么久,若不清洗便用,只怕不干净。”想了想,傅恒吩咐道: “你下去罢!我给她暖暖。” 芳落忙提醒道:“可是夫人不希望您碰她。” “我知道!”真是的!这么没面子的事,干嘛老提呢!“我又不是变·态,病成这样还折腾她?” 那倒也是,既如此说,芳落只能先告退。 回身时,她只觉九爷今儿个不大正常,一向厌弃夫人的他,今儿个居然那么细心又有耐心,到底有什么阴谋? 第四十三回 蚀把米 也许,害夫人的真的是他,而他为了洗清嫌疑,才故意对夫人如此呵护, 芳落也只是瞎猜,不敢多言,只等着水落石出的一天。 丫鬟走后,傅恒没再犹豫,直接脱衣入了帐,钻进她被中。 这一回,她终于没再反抗,却是因为烧到昏迷。才刚的她,面色潮红,烫得厉害,这会子已是面色苍白如纸,唇色乌紫,毫无生机。 触到被中她的手,冰凉僵硬,傅恒只好握住她手掌,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 覆上的一瞬间,他还下意识抬眸看了看,生怕她突然醒来,不客气地抡他一拳! 平日里,瑜真总是霸道又毒舌,得理从来不饶人,永远喜欢占上风,随便与她说几句都能吵起来,令他无奈又崩溃,他很希望有一日,她能变得沉默且温顺,不再与他作对,而今,她总算温顺了,他又得意不起来, 他倒宁愿,她睁开眼,推他损他,至少是活蹦乱跳的她,他也不至于似现在这般,被愧疚的藤蔓缠绕至难以喘息。 抬手探了探她脸颊,冰凉依旧,傅恒至今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固执?明明已是他的妻子,他可以救她脱离煎熬,她愣是不肯! 难道她就不懂,太倔强的女人不会有人疼的道理么? 她的性子,为何不能柔弱一些?倘若稍稍温和些,他也不好意思总是与她争执。即便不爱她,最起码也会让她几分,如今自讨苦吃,怨得了谁? 怪他么?他也没说不救她啊!那怪她?可她受了坏人挑拨,以为他是主使者,所以才不许他接近,这么算的话,她的行为也没什么毛病, 关键他真没干这种故意给自己戴绿·帽的事儿啊! 所以到底是谁的错?等他查出来,必然好好惩置! 于是这一夜,傅恒就这么贴着她的身子,为她取着暖。 夜里醒来好几回,只因从未与女人大被同眠过,之前与她同睡一张床,也是分两床锦衾,如此合盖,还是头一回,身子紧紧相贴,他又不是太监,这般强忍,考验耐力,简直遭了大罪! 只是她的身子时热时凉,他只能一会儿挨紧她,一会儿远离她,来回折腾,睡不踏实,恍惚间听了一夜的雨声…… 亏得今日还是他生辰,当真是永生难忘!因为累得够呛! 本以为瑜真到了清晨会清醒,哪料仍是昏迷不醒,焦急的傅恒赶紧又差人把温大夫叫来,质问他开的什么药,为何不见效? 大夫又请了脉,也觉纳罕,按理说,现下已是温烧,人该醒来才是,寻不到因由的他,只能试一试针灸。 傅恒一听说要扎针,忙问扎何处。 “手指腹。” “十指连心,必然很痛罢?” 温大夫一愣,暗叹女人多了就是不好,瞧瞧傅九爷,纵欲过度,人都犯傻!倘若不痛,他又何必扎针?“九爷想让她醒过来么?” 废话!“这还用问?不然找你作甚?” “那就请收回心疼,老夫自有分寸。” 哦!傅恒自认不懂医术,还是乖乖闭嘴得好!不过等等,谁心疼她了?他只是联想一下而已! 正想看他如何施针,偷师学艺,忽听有小厮来禀,说是舒姨娘出了事,请他过去看看。 询问何事,他也说不清楚,只道是缤儿姐差他过来跑个腿。 这边瑜真尚未醒来,那边又出事,傅恒还以为是大事,犹豫了一瞬,终是由海丰撑着伞,赶去了云池阁。 一去才知,原是尔舒不小心打碎了茶盏,被热水烫伤了脚,现下正躺在床上,由缤儿擦药。 傅恒儿时也曾被烫伤过,腿上皮皱起泡,养了许久才好。 一听说尔舒被烫,慌得立即跑过去看,却没瞧见水泡之类的,顿感疑惑, “伤在哪儿?” 半躺在床上的尔舒柳眉微蹙,抬手指了指,娇声轻呼,让丫头悠着点儿,“那儿不是红了一大片嘛!” 红的?傅恒睁大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脚背好像的确有一片红痕,好罢!这也算! 大约是水洒在了鞋袜上,浸湿了鞋袜,这才没有直接烫到肌肤,也算万幸。 不过就为这个叫他过来,是不是小题大做了些?罢了!只要她人没事就好,傅恒也懒得追究,只是负手轻叹了一声, 叹得尔舒顿感不悦,故意问他,“你不是在瑜真那儿守着的么?怎的会来我这儿?” “还不是小厮说你出了大事,我赶紧过来看看。” 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在乎她,听见这话,尔舒总算觉得欣慰了些,赶忙澄清道: “只是小伤而已,缤儿说想请你过来,我还不许呢!外头下着雨,怎能让你来回跑躺儿?谁料她竟敢私自做主,实在胆大妄为,这般不懂规矩,必得给予惩戒!” 缤儿闻言惶恐不安,赶忙跪下请罪,“奴婢知错,主子请恕罪!” 傅恒只觉没必要,随口替她说了句话,“罢了,她也只是担心你而已,责罚就算了,往后谨记便是。” “多谢九爷宽宏大量!”缤儿道谢连连,遂起身净手,准备为九爷斟茶,傅恒此刻哪来饮茶的闲情逸致,看了看窗外,摆手不让她倒, “既然没什么大碍,你就先躺着休息,我还得去昭华院。” 最近他都没来云池阁,难得过来,没说两句又要走,尔舒怎甘心?忙又叫住他,声音低软, “哎,春和!” “嗯?”傅恒才回首,便见她微启唇,欲言又止的模样,料想她是想问瑜真的事,遂让她有话直说。果然就听她问了句, “昨晚你们,已经圆房了罢?” “没有。”傅恒如实回答,想让她放宽心,尔舒却是不信,“她都已经中了药,你们不圆房,如何救她?” 他总不能说,瑜真誓死不从,宁愿冻死自己也不让他解毒罢!丫鬟们还在呢!他堂堂少爷,总得顾及脸面,当下也没有多解释,只肯定道: “没有就是没有,上回你不信我,一口认定我跟她有什么,结果呢?昨儿个玳嬷嬷怎么说的?” 昨日的尔舒并未跟去昭华院,后来倒是听闻了这个消息,说瑜真至今仍是清白身,那就证明傅恒真的没有碰她,也说明她误会了他。 尔舒只觉尴尬,但想到瑜真中了药,她又忐忑不安,总觉得瑜真那么会算计的人,必会趁机缠上傅恒!将身子给他,迫他负责! 胡乱猜测间,忽听傅恒深叹一声,大有无奈之感,“我答了你若不信,那又何必问我?” 他这幅神色,分明是在嫌她无理取闹!尔舒低首含泪,眉心轻拧的模样十分委屈,“我只是觉得匪夷所思嘛!” 女人呐!可真是擅长口是心非,傅恒一个不耐,没忍住堵了句, “上回你不是说,往后再也不会过问我在何处么?” “我……”猛然被呛的尔舒一时无言以对,尴尬至极,咬唇哀泣着,“我只是太在乎你了,九爷若是嫌我烦,往后我再不问便是。” 但见她抬眸望向他的目光,泛着晶莹,小心翼翼地迎合着他,谨小慎微的模样,看得傅恒心肠顿软,无奈提醒她, “你在乎,便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试探,说些酸话来气我,最近事儿多,我心里乱得很!” 乱?以往他只会为她而乱,瑜真只会令他烦而已,可是如今,他对她的情绪,竟然开始转变了! 意识到这一点,尔舒便觉心在被人搅扯,疼得厉害,“是因为瑜真被害么?春和,我觉得,你越来越在乎她了,是也不是?” 女人总是心眼儿小,看问题不够全面,“你想到那儿去了?害她之人又嫁祸于我,那就证明,那人跟我也有仇,才故意摆那么一道儿,我当然得查出,到底谁是指使者,并不是只为她。” 男人说话,向来耿直,不会咬文嚼字,尔舒却觉得,这言外之意,还是有一部分是为瑜真。然而傅恒的话已说到这份儿上,当下她也不敢再多问,免得惹他心烦,只能装作懂事的点点头。 每每瞧见她温顺乖巧的模样,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心生怜惜,实则他也不想冷落尔舒,奈何如今这情形,他不方便一直陪着她,遂解释道: “额娘大概会去看望她,若是瞧见我不在,必然发火。你安心待着,莫要胡思乱想,等我忙完这阵子再说。” 安心?他的态度,渐渐在转变,试问她该如何安心?若搁往常,她有点儿风吹草动,他都会心疼的陪伴左右,而方才,他的眼神里,分明觉得她被烫伤只是小事一桩,比不得瑜真重要! 傅恒走后,尔舒压抑的火气终于爆发,随手抓了枕头就往那边的缤儿身上扔, “都怪你!死丫头出的馊主意,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为他人作嫁衣裳!” 缤儿百口莫辩,吓得赶紧伏身,直哭求着主子息怒! 且说傅恒回昭华院时,听到动静,便知太夫人已然入内,示意丫鬟莫行礼声张,他也不进去,只在门口听着。 恍惚听到里头太夫人的声音响起, “你受了委屈,额娘晓得,自然会为你做主,实在没必要闹到和离的地步啊!” 和离?难道……瑜真醒了过来,说要与他和离?他都没再说休她,难道她还要休他不成? 第四十四回 终负她 正郁闷着,果听瑜真清冷悲愤的声音响起, “这桩婚事,九爷本就有意见,也是碍于皇命才应下,儿媳原本也打算,得过且过,维护两家的脸面便罢! 可是如今,他为了赶我走,竟能使出这种手段!实在令人心寒!这回是下药,下回又会是什么? 儿媳只觉,若是没脸没皮的继续待下去,只怕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太夫人闻言,忙安慰道:“瑜真你多虑了!说到底,富察府还是由我做主,没有我的同意,恒儿绝不敢对你怎样。 再者说,他是我的儿,我更了解他的性子,即便起初他可能犯糊涂,对你没那么上心,但他的人品,我还是敢保证的,恒儿身为世家少爷,定不会做出那种令人不齿之事! 但到底是谁在作怪,现下还说不好,查证需时日,你且忍一忍,若然真的查出来是他做了那样的手脚,即便你不动他,额娘也会亲自赏他几杖!若然不是他,那你也不该再对他有所怨怼。 小两口合该好好过日子才是!快快起来罢!地上凉气重,你才醒来,千万不能再折腾自个儿,再晕过去,额娘都心疼!” 太夫人软硬兼施,哄了许久,才打消了瑜真的念头,让人扶她起来。 她刚哄罢!这儿子就进来了,太夫人心道: 他可真会挑时候,不必他来费口舌!八成是在外头立了许久,只等着她平息了瑜真的愤怒,才好进来! 坐享其成的功夫,他倒是学得精!行为过分到,她想不训他都说不过去! “又去了尔舒那儿?那儿有你的魂儿还是怎的?” 得!就猜他一走,准被额娘撞见训斥,傅恒也是头疼啊!如实回道:“尔舒不小心烫伤了脚,是以孩儿才去看看。” “烫伤有大夫,有药膏,你去有何用?能替她痛么?”那个尔舒,太夫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就是矫情,倒从不见瑜真缠着让你陪!” 傅恒心道:瑜真如此强势,她谁也不会依赖! 如此想着,不由侧眸看她一眼,但见她正半倚在床上,长发拢在身后,低垂着眸子也不看他,面无血色,再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 “让你看好瑜真,她尚未清醒,你就不见人影,可是把娘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此刻的憔悴模样,倒令他再也恨不起来,心田不由生出愧疚的芽,顶得他难受,以致于太夫人训他时,他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若不是尔舒那边说出事,他定会继续守着,等她醒来。 一旁的芳落知道内情,福身澄清道: “太夫人息怒,昨夜夫人时冷时热,还是九爷照顾了一夜,忙上忙下,亲自为夫人敷巾帕,又为她暖被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晨起见夫人未醒,九爷赶紧请了大夫过来,又为夫人诊治。云池阁那边却来人说出了大事,九爷才过去的。” 瑜真闻言,暗淡的眸子终于抬了起来,看看芳落,又斜了傅恒一眼,没想到他会在旁伺候,定是计未得逞,为博太夫人好感,才如此作戏! 而芳落是她的人,怎会为他说话,这般糊涂? 傅恒也是没料到,芳落居然会为他澄清!但转念一想,她话里的重点,似乎是想说尔舒无理取闹,故意博取关注, 如此看来,在太夫人面前诋毁尔舒才是真,帮他说话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女人呐!果然都是心思深沉的! 而瑜真她的目光,也只有一刹那的讶然,转瞬就恢复了冷淡。 芳落道罢,太夫人果然没再埋怨他,只要他能对瑜真转变态度就好,但愿他能早日认清楚,谁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一个女人。 又交待了几句,太夫人这才起身离去,意味深长地看了傅恒一眼,其实他晓得,额娘是让他想法子讨好瑜真。 其实傅恒一直不大懂,额娘她老人家为何如此喜欢瑜真?难道仅仅因为这桩婚事是由皇帝赐婚的么?还是有旁的原因? 人散后,瑜真什么也没说,芳落伺候她喝了药,又将被子放平展,浑身困乏的瑜真懒懒躺下,翻身朝里,继续休息。 纵昏睡了一夜,她也没有一丝精气神儿,眼皮沉重,浑身无力。 傅恒默默行至床边,才触到她额头,就被她猛地推开!瞥向他的目光警惕又嫌恶,哑着嗓子恶狠狠的低声警告他, “不要碰我!” 苍天可鉴!他绝对没有占她便宜的意思!“我只是看看你是否退烧。” 瑜真却是毫不领情,凉声低斥,“生死皆与你无关,额娘已经离开,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说得好似他多虚伪似的,如她所言,额娘已走,他没必要假装什么,所以现在是真的想了解她的身体状况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当真是烧糊涂了吧! “我没有装模作样!只是……” 他想解释,她却没耐心去听,烦躁地捂住耳朵低呵,“我要休息,你出去!” 罢了罢了!走就走!唉!明明这昭华院是他的居所,如今竟被她霸占被她赶,他还不能跟她对抗,当真是最憋屈的丈夫! 琅风院中, 日上三竿之际,傅谦才清醒过来,费力睁开眼时,便察觉自个儿光着膀子,未着衣衫! 依稀记得,昨天好像发生了些什么,瑜真!瑜真中了药! 担忧的傅谦猛然坐起来,又想起太夫人好像让傅恒留下救她,那么他们,这一回,真的要圆房了罢? 原本就是夫妻,圆房也是应该,他还能找谁控诉心中的不甘? 倒是他,回来后也是昏昏沉沉,身烫心烧,如置火炉!似乎也中了药,恍惚间,好像有女子为他脱衣,动作轻柔的覆贴着他…… 瑜真?肯定不可能是她,到底是谁?难道他……在迷糊间睡了哪个女子? 掀被一瞧,惊见床上有落红!那就不用怀疑,肯定是了! 心如旧,身难守, 缠绵之人无情爱,惟有迷心沉欲海。 正思忖间,听见门口有动静,傅谦抬首一看,来人竟是小禾! 自她入府后,傅谦就没让她留在他房中伺候,而是让她去了太夫人院中,如今她又怎会过来,拿着新衣,还说要伺候他起身? “八爷终于醒了,奴婢早起时看您睡得那么沉,也就没叫醒您,” 看她眉眼含羞,低眸巧笑的模样,傅谦瞬间想到一种可能! 他,昨晚睡的人,是小禾!若是他房中其他女子,他还可认为是他一时情难自禁,强了人家,可小禾,明明离他那么远,她若过来,必是太夫人有意安排! 一旦他睡了她,不纳为妾都说不过去!毕竟,她的清白已毁在他手上,他还能无情的拒绝么? 可是勉强纳了又如何?他根本不爱她,往后也无法发自内心的去疼她,那么她的日子,必不会好过。 如此想着,傅谦深感愧疚,“小禾,昨晚我……” 未等他提及,小禾忙道:“八爷中了药,并不是故意欺负奴婢,奴婢明白。” 一口一个奴婢,他听着甚感无奈,提醒她不需妄自菲薄, “其实你不必自称奴婢,额娘说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从没把你当丫鬟看待。” “噢,”听八少爷这么说,红着脸的小禾又赶紧改口, “我都懂的,我只是个农家丫头,能得八爷收留我和我哥,还给我哥找差事做,这样的大恩大德,今生无以为报!能为你做点什么,也是我的荣幸,我绝不会不自量力,让八爷负什么责任。” 呃……他好像也没说,要负责罢?虽然的确明白,应该负责,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先说了出来,他还能说什么?若是不负责,便是看不起她农家女的身份了罢? “女子的清白尤为重要,你既然失了身,我若不要你,你又该嫁给谁。” 小禾不由暗叹,八少爷真是个好男人,但又很怕自己配不上他,“我可以终身不嫁,一直伺候太夫人!” 那便是他一生的罪过了! 可是草率的纳了她,往后她会不会怨怪他,给不了她应有的温存?他是不是应该与她说清楚,他给不了她爱情,只能给名分,希望她不要有其他非分之想。 犹豫的傅谦正打算开口时,忽听她说了句,“昨夜,八爷一直在唤一个人的名字,估摸着,是把我当成了她……” 她……他能唤谁?恐怕只有瑜真了!难不成,他在迷糊间,竟当着小禾的面儿,唤着瑜真的名字! 如此说来,小禾已经知晓了他不为人知的心思!正忐忑间,但听她又道: “八爷唤的是……瑜真……” “唔?是么?大约是……听错了罢?”傅谦假装毫无察觉的模样,尴尬一笑,飞快地思索着该如何掩饰! 其实她只是听到他的喃喃细语,说得并不清楚,但是很像九夫人的名字,当时她还以为自个儿想太多,八爷怎么可能念自己的弟妹呢? 但此时此刻,他眼神中的恐慌,越发令小禾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四十五回 笑生寒 他心中之人,果然就是瑜真!他的弟妹,一个他永远触及不到的女人! 看他如此惊慌,小禾微微一笑,劝他放宽心,“八爷放心,小禾明事理,只当没听到,不会告诉旁人。” 明明只是一个柔柔的笑容,清脆的声音,竟能令傅谦顿生惧怕,脊背发寒! 不会么?这个秘密,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公开,遭殃的可不止他一个人!瑜真亦会被他连累,被蜚语流言缠身,从此不得安宁! 后果太过严重,他不能冒任何的险! 那一刻!傅谦心如火烧!懵乱之下,已然做出决定! 倘若他不纳小禾,难保她有朝一日不会乱说话,只有让她成为他的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才会,为了自己的男人,永远替他守口如瓶! 纵然再不情愿,傅谦也得为大局着想,但愿瑜真,可以体谅他的良苦用心。 且说被瑜真赶走的傅恒甚感抑郁,府里容不下他,入宫办政事总可以罢!赌气的他干脆一整日皆留在宫里,也不回去。 本以为宫中是他最后的清净之所,哪料老天看他不顺眼,愣是给他找麻烦! 皇帝突然宣他觐见,要给他看样好东西,说是张庚所著的《国朝画征录》一书,终于在月底编纂而成! 此书记载了清初至乾隆初年期间,四百六十余位画家小传,叙述他们经历、特长、流派、师承以及画论。 总结到位,影响深远,极具价值! 傅恒大体翻看过后,直叹妙哉!欣赏画师流派,可比跟女人争执有意思多了! 然而乾隆意不在此,待他看罢,又随口提了上个月江南那边的赈灾款项被人贪污,欲派谁查探之后,乾隆终于言归正传,道出此次唤他来的目的, “听闻你这个生辰,过得甚是惊险!” 此话一出,傅恒顿感面上无光,怎的皇上又知晓?究竟是这流言蜚语传得太快,还是皇上对他太过关切,连他家每日发生何事,都能了如指掌? 不过此事终归不大光彩,傅恒不愿多提,只道:“呃……奴才也是始料未及,正在派人查探真凶。” 抬眸瞧着他如此恭敬的模样,乾隆忍不住试探道:“该不会,真的是你……在想方设法赶人走罢?” 怎的连皇上也怀疑是他所为?傅恒甚感冤屈,即刻拱手, “皇上明鉴,瑜真是皇上亲自赐于奴才的妻子,奴才怎会对她有什么意见!” 如若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富察府的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连你的夫人也敢谋害!” “此事奴才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瑜真一个公道!”这句不是场面话,而是真心话,傅恒也觉愧对瑜真,想查明真凶,向她证明,他不是幕后主使人,她误会他的人品了! 即便无爱,两人也无仇,他才不是卑鄙小人! 为保瑜真不会再受人欺负,乾隆随意寻了个由头,说傅恒为人表率,奉公守法,洋洋洒洒地赞扬了一大堆, 傅恒心道:成亲过后才上朝没几日,他便被皇上提升为正三品的头等侍卫!如今皇上又夸他,却是何用意?总不可能又升罢?又或者是赏赐? 疑惑间,乾隆的重点终于来了! 为表嘉奖,特封,傅恒之妻,那拉·瑜真为三品诰命夫人!他日傅恒若升职,瑜真亦可跟随丈夫,一道提升品级! 此话一出,傅恒一脸懵然,暗自思忖,皇上今儿个怎的不遵循常理?按理来说,夸完了他,应该给他赏赐才对,赏他夫人又是何道理? 再者说,这诰命夫人,可不是每个官员的妻子都有资格得封的。 一般得是有功之臣,先向吏部和兵部申请,提准被封赠人的职务及姓名,得了皇帝允准,而后由翰林院依式撰拟文字,再经内阁诰敕房核对无误后,加盖御宝颁发。 过程之繁杂,可见诰命夫人之尊荣!夫人有品阶,无实权,但有俸禄,女人也不在乎什么权利,更在乎那份荣耀! 似这般,由皇帝亲自提出封赏的,为数不多,除非是当朝重臣,抑或后宫得宠妃嫔,皇帝才会主动提及。 而瑜真,是有多幸运,居然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封赏? 要知道,即便傅恒是皇帝的小舅子,也是一步步从六品的蓝翎侍卫,升至三品!虽然升迁速度过快,到底是有个过程的,瑜真却是一越至三品啊! 为表大公无私,乾隆一本正经道: “赐了你夫人品阶,旁人便会有所顾忌,不敢再轻易欺负她,府里少了是非,你也少费些心不是?家中安宁,才能专心国事!” 唔——说得好似很有道理!傅恒暗叹,皇帝可真是深谋远虑,为他着想。当下道了谢,许诺得空带瑜真入宫谢恩。 乾隆心道: 瑜真,朕没资格给你幸福,只能尽朕最大的努力,赐你尊崇地位,保你富贵荣华! 聊罢此事,天色已晚,又在宫中陪皇帝用罢晚宴之后,傅恒躲无可躲,不得不回府去! 淡淡的月光倾洒在四人抬行的银顶轿子上,透过皂色盖帏,却照不亮傅恒忐忑暗沉的心,不禁开始担忧自个儿回去后的处境。 为解尴尬气氛,傅恒一回昭华院,便先将这好消息告知瑜真。 芳落一听她家夫人被封作三品诰命!当下喜不自禁,连连向主子道贺,瑜真却是无甚反应。 皇贵妃她都不稀罕,会稀罕一个三品诰命? 若有感情,只是普通的妻子身份,她都心甜如蜜,若无感情,再高的尊位,与她而言,也形同虚设,毫无意义! 傅恒忽然想到,若是尔舒被封,必然欢喜得围着他转,欣喜不已,而瑜真的态度,竟是如此平淡! 他真的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开怀而笑。 除了那几日,她妹妹瑢真来时,她的笑容比之平日多一些之外,并未见她对什么特别感兴趣。自瑢真走后,她又恢复如前。 清高冷傲,踩着花盆鞋,搭人手腕的瑜真,昂首挺胸,目光平视前方,优雅高贵!仿佛尘间的一切,她都不大稀罕,实在令他琢磨不透! 本以为说起这个,他们之间的冷硬气氛会缓和些,哪料毫无作用,她不理不睬,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向芳落打探她的病情,才知她已退烧,只要今夜不再发烧,便是彻底好了。 洗漱过后,就寝时,傅恒刚坐在床边,瑜真便转身回望着他,目光冷然,看得傅恒心发寒!半晌才憋出一句,“怎的?鬼上身?” 却见她幽幽启唇,漠然吐出几个字,“不要睡我身边。” 一直不都是这么睡的么?同床,不同被,她都适应了那么久,今儿个才说不习惯?莫不是找事儿吧? “莫忘了,这是我的床!我有资格睡!” 闻言,瑜真一反常态,不再和他辩解什么,软着身子直直下了床,抱着锦衾便往塌边走! 咦?她这是,要和他分地儿睡?要不要分得那么清楚? 只是她都这般嫌弃了,他还能怎样?总不可能像哄尔舒一样去哄瑜真罢!他可累得慌!干脆就此睡下,郁郁而眠。 躺在塌上的瑜真,被委屈和不甘的情绪一浪又一浪的席卷着,痛恨之至! 且说那会子,她被刺痛惊醒时,正梦见自己中了药后,傅谦抱着她的场景,梦里的她和他,似乎都无所顾忌,听从心的指示,忘情拥吻,被意念驱使的她,还主动攀附上他的脖颈,与他唇齿勾缠,倾心缠·绵, 只是不知为何,当她迷醉之际睁开眼时,竟发觉倾覆她身的人变成了傅恒! 为何是他!她才不要让他亲吻! 羞愤的她想推开他时,却觉被他压得太紧,浑身无力!她不想被他欺负,不想对不起傅谦! 即便她不是傅谦的妻子,即便两人再没有可能,她也会下意识的,想保留自己的清白,好似只有这般,她才会觉得,自己还守着曾经的梦,守着专一的心。 生怕自己失·身于傅恒的瑜真,痛苦不堪,拼力挣扎!却觉身上一阵刺痛!痛彻心扉! 那一刻的她,濒临绝望!她还以为,自个儿被傅恒破了身子!待她惊恐睁眼时,却发觉,床边坐着大夫,而她的手指,被扎着针! 原来,只是针灸而已!纵然很痛,她却笑了,暗叹方才只是场梦,她的清白还在! 只是清醒后的她,对傅恒恨之入骨!脑海中不断回旋着那句话,“少爷会给你好处!好处……” 一个男人,是有多嫌弃一个女人,才会让人毁她清白?这样的举动,简直比杀了她还残忍! 要了命,至少还有名声,可若毁了清白,便是死也不得安生,永远被人耻笑! 姻缘之事,由不得她做主,傅恒他,又为何要把所有的罪孽都算到她身上?就不觉得对她不公平么? 还是说,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些,只想赶她出府,好与他的尔舒双宿双飞? 寒意迸发的瑜真回想起成亲之后被冷落的场景,心酸难耐,倘若往后都得过这种日子,时刻提防着被人算计谋害,那还不如就此去了,来得清净自在! 第四十六回 探真凶 他想休了她,她便成全他!离开富察府,哪怕被人嗤笑,也比整日担惊受怕来得轻松!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受这样的欺侮!是以瑜真才会在太夫人过来之时,提出让傅恒休了她的要求! 明知太夫人不会同意,她还是要表明决心,至少得让太夫人知道,傅恒的手段有多卑鄙!若她哪日死于非命,定然是傅恒的谋划! 最后太夫人又费尽口舌的劝说,不得已之下,瑜真才罢休。 只因她很清楚,即便傅恒和她,都同意和离,两家长辈也不会同意,一旦和离,便等于公然违抗圣旨!藐视皇权之罪,谁担当得起? 此刻的傅恒,碍于太夫人的威严,被迫留下继续作戏,瑜真可真是服他,居然有这样的耐性!隐忍的男人,最是可怕!指不定,他又在继续谋划着,如何陷害于她罢!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傅恒,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一道犀利的目光射向他!怕是瑜真又在念叨他,啊不!应该是诅咒他罢! 待他猛然回首想逮她时,却见她只是闭着眸子,似乎已然入眠…… 难道是他想太多?傅恒自认没做过亏心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傅谦一清醒,太夫人就命人请他过去,询问当时的状况,傅谦便说自个儿准备去如厕时,偶遇着急的芳落,才帮着寻人…… 那个人的样貌,他记得很清楚,却不曾在府上见过。 “你失踪一年,府上又添新家丁,没有印象也正常。”太夫人随即吩咐下去,让管家去召集府中下人,命他们立作几排,让傅谦一一过目,傅谦看得十分仔细,却并未见那人的身影。 想来不会是府中人,可能是谁特地请来的。 耽搁了许久,未有结果,傅谦神色黯然,不能为瑜真找出凶手,为她报仇,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德辉院这边动静甚大,连傅恒也闻讯前来,傅谦一瞧见老九,拳头紧攥,火上心头,但又明知自个儿没资格愤怒,不能太明显的表露自己的情绪,否则只会令傅恒更加怀疑瑜真。 需要顾忌的太多,他只能强忍,但傅恒唤他一声八哥时,他又实在做不到像往常一样,笑呵呵与他说话,只是闷声点头,侧过身去不愿与他多言。 傅恒也晓得自个儿冤枉了老八,态度不再强硬,恢复了往日的平和。 听闻他们说起,找不到那个人时,傅恒便将自个儿当时的所见所闻禀报太夫人。 傅谦一听这话,顿感诧异,太夫人也觉不寻常,遂又赶紧命人带小明瑞过来。 当是时,明瑞正在睡午觉,尚未睡醒就被嬷嬷唤了起来,小少爷发了脾气,哭闹了好一阵儿,才被一位小姐姐哄住,这个名唤青枝的八岁小女孩,是其中一个嬷嬷的女儿,经常来找她娘,一来二去的,明瑞也就和她熟了,经常和她一道玩耍。 洗了把脸,明瑞这才清醒些,去往德辉院拜见祖母。 然而太夫人的问话,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有些为难。他根本不懂大人的意思,说是有个丫鬟让他那么说,只要说了婶婶在那边,就给他糖葫芦! 傅恒当时没多想,也没见周围有其他丫鬟,若真有人指使,不定是藏在哪个角落里。 “那个丫鬟叫什么?哪个院的?”再问得多了,明瑞就开始哭,说自己记不清。 哭了会子,他好似想起来了什么,又说那丫鬟的脸上,鼻子附近好像有颗痣。 这么一说,那应该就好找了,太夫人一声令下,很快便找来十几个脸上有痣的丫鬟,为防明瑞记错,不管是鼻子边,还是嘴巴眉毛边有痣的,只要在脸上的,统统被叫了过来。 可是小明瑞看了一圈,都说不是,没有他见过的那个丫鬟。 “乖孙子,你再好好看看,可是记错了?” 问得明瑞撇着小嘴儿又想哭,一直说没有,嚷嚷着头疼。太夫人无奈,只得让嬷嬷们送他回去。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此事似乎陷入了僵局,竟是找不到突破口! 若就此不了了之,她又该如何给瑜真一个交待,如何证明傅恒的清白? 德辉院忙作一团,昭华院的瑜真亦有耳闻,任由他们忙活,她相信,太夫人必会还她一个公道。 今日的瑜真倒是没再发烧,只是经此一劫,精神不大好。哪儿也不想去,一整日都待在房中,睡在躺椅上,望着窗外发呆。 之前她已经打算放弃,可是这两日,满心皆被她与傅谦的过往片段占据。 那时的他们,无忧无虑,倜傥潇洒的傅谦,每每见到她,总是唇角含笑。 头一回见面,他都敢亲她,起初她也嫌他轻浮,可是怀春的少女啊!总会被那似有若无的暧·昧言辞给撩动芳心。但他没有明言什么,她也只能继续扮作男装,与他称兄道弟,陪他逛遍青楼,与他讨论这几家的花魁哪个更胜一筹,哪个身姿更曼妙! 瑜真本是女儿身,自然占不了那些女人的便宜,可傅谦是男人啊!他经常找那些美人谈笑风生,难道不会心动么? 原先她并不在意,可是次数多了,瑜真便开始表现出不满,在他又一次说起,哪家的头牌身姿丰腴时,瑜真终于忍不住呛了一句, “说得好似你睡过一样!” 打量着她此番情态,红唇微嘟,神色不愈的模样,傅谦竟觉心情大好,倾身笑问, “好酸,难不成我买的不是酒,是醋?” 瑜真瞥他一眼,他却笑得更加愉悦,执杯仰首饮下一口酒。 看他满不在乎的模样,瑜真越发气恼,正低眸生着闷气,他却忽然凑近,轻抬她下巴,迅速贴上她的唇! 惊诧间,瑜真已觉有辣酒窜进她口中,伴随而来的,是柔软又霸道的舌,温柔又狂热的侵袭着她!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直至她浑身无力,羞愤的推开他时,他才潇然而笑, “我傅谦此生的宏愿便是: 打最狂的仗,喝最烈的酒,恋最美的人!与她并肩,看云高海阔波澜生,策马山河啸西风!” 他炙热的眼神,她明白,却又不敢确定,只装作不懂的样子,抿唇倔强道:“与我何干?” 傅谦一笑,毅然执起她的手,“邀你陪我实现愿望。” “我不敢,美人多的是,只怕你见一个念一个。”面对他的表态,瑜真说不动心是假的,可她又不敢将自己轻易托付,毕竟,他的言行举止那般轻狂,令她生不出安全感。 傅谦却只当这是她在吃醋和埋怨,不由朗笑出声, “瑜真,你当真以为,我逛青楼是为了赏那些女人?不过是你喜欢扮男装,我陪你胡闹而已,否则我该找什么理由,与你多相处?” 碰巧,她后来一直扮男装,也只是为了和他称兄道弟多见面而已! 心扉既开,自那日过后,瑜真再不着男装,扮回女妆。 纵然与她相处已有些时日,时常看她的模样,可当傅谦真正看到她身着裙裳的模样时,到底还是惊艳了眉眼! 但见她: 蛾眉弯,灵眼烱,蛾眉弯弯似青柳,灵眼炯炯若星辰,玉翠珠宝别云间,彩衣华裳着身上,好似那天边月,清华耀尘间,宛若这池中莲,素雅洁若雪。 若他初遇她时,是这般情形,傅谦定然不敢胆大妄为的亲她一口,也许,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缘分。 正因为他清楚,瑜真其实并不是如表象那般婉约的女子,所以他才更能发觉的可贵特别之处。 心愿既成,傅谦再不去青楼闲逛,得空便陪着瑜真,驾马游玩。 原本有意娶她,奈何皇帝未选秀,瑜真不得私自嫁人。 有一回,傅谦斗胆,向皇上提出此事,本以为,皇帝对富察家格外优待,若他开口,皇上必会许他个特例,允许他娶了瑜真,哪料皇上勃然大怒,斥他任性妄为,不该仗着是皇亲国戚,就不遵礼法。 必须等到秀女大选过后,落了选,才可自由婚配! 傅谦还以为,皇帝是因为准葛尔战事吃紧,心情不佳,才会如此不讲情面,从来不晓得,乾隆是因为同样心系瑜真,才不愿为他们赐婚! 此后没多久,傅谦就被派往战场,去时信心满满,丝毫未察觉,命运的齿轮,已从那一刻,开始无声的扭转! 回忆过往的美好时,瑜真会忍不住微笑,可再对比现在,又格外心酸。 忍不住起了身,慢步来到桌前,提笔写下李太白的《秋风词》: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惆怅伤感之际,丫鬟来报,说是七夫人来了。 要在大宅生存,瑜真不得不留个心眼儿,虽然她很喜欢七夫人,但还是私下打听过她的身世背景,这才知晓, 原来七夫人佟佳氏的祖父佟国维,是康熙爷的亲舅舅,而佟国维的女儿,也就是七夫人的姑姑,又是康熙爷的第三任皇后。 七夫人的父亲佟佳·庆复,现任云贵总督,庆复的哥哥,便是一代名臣,隆科多! 如此算来,七夫人也是出身名门望族,颇有涵养。 而她此次前来,正是将今日太夫人审讯的结果,告知瑜真。 其实也等于没结果。 瑜真听罢,眉头紧锁,七夫人见状,忍不住问她,“怎的?弟妹也听出疑点了?” 既然七夫人这么问,想来她也觉怪异,瑜真便也不再隐瞒心中想法,直言不讳, “若是有人指使丫鬟所为,谁会那么傻,故意找个带痣的丫鬟去传话?那般明显的特征,小孩子也能认出来!” 第四十七回 宣为妾 “你猜的,正是我所思量的。”七夫人琢磨道: “明瑞在带痣的丫鬟中找不出那个给他糖葫芦的人,很有可能,那个丫鬟,根本就没有痣,只是描了一颗,混淆视听罢了!” 听罢这话,瑜真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她和那个男人一样,都不是府里的人?” 摇了摇头,七夫人道:“明瑞说,曾经见过她,不止一面,那就肯定是府中人,只是丫鬟众多,明瑞太小,记不住而已。” 若真如此,大约是大海捞针了,“带痣的好找,不带痣的,可就不好排除了。” “弟妹放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凡动了手脚的,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我相信,只要用心查找,肯定能寻到破绽。” 芳落在旁听着,甚感忧心,“可是太夫人这样追查,都寻不到线索,那要等到何时?难不成,我家夫人真得吃这哑巴亏?” 轻呷了口茶,七夫人看向瑜真,意有所指, “实则这件事,不难思考。弟妹想想,若然你真被欺负,之后会怎样?” 后果?“败坏门风,必然得休,抑或自尽,傅恒便可如愿以偿!” 七夫人却是掩唇轻笑,不以为然, “他如什么愿?即便休了你,尔舒也不可能做正室,永远只能是妾,所以九弟为何要做这般吃力不讨好之事?你留下,也不会妨碍他宠尔舒,是以我觉着,是九弟的可能性不大。” 不是他,难道……瑜真顿悟,“嫂嫂的意思,是尔舒……” 没有点头,但七夫人已是目露赞同之意, “太夫人有心撮合你与九弟,尔舒备受冷落,至今未与九弟洞房,要知道,曾经九弟可是只对她一人好,如今天天陪着你,难保她不会心生嫉恨, 一旦你失了清白,正常男人必然嫌弃,那么即便你是正室,即便九弟不敢休了你,大约也不会有宠你的可能,而她,便可以妾之身,享专房之宠。” 瑜真不由暗叹:“七嫂言之有理。” 她只想到是傅恒厌她,完全没怀疑到尔舒身上。本以为只有傅恒的身份,才能安排调动那些下人,尔舒才来富察府,怎会有那样的势力?如今看来,是她忽略了一点, 女人一旦心生嫉妒,怕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 见她心思郁结,七夫人又劝道: “毁人清白,实在可恼,太夫人很重视此事,嫂嫂也会想法子,帮你查证,你只管安心休养便可。养好了身子,才能有精神反击,更好的保护自己。” 一番话,听得瑜真十分动容, 在这富察府中,丈夫不爱她,丫鬟敬畏她,太夫人对她倒是关爱,却始终是长辈,说话总要思来想去,仔细谨慎。彤芸待她也好,奈何年纪尚轻,不懂人情世故。 其他嫂嫂,要么柔弱,要么清高,惟有七嫂,为人和善,待她真诚,与她说话,瑜真不需顾忌太多,甚觉轻松又贴心。 七夫人一番话,警醒梦中人,瑜真开始觉得,自个儿的思路是错的,也许正是那个女人,故意安排,让她误会傅恒,忽略真相!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傅恒与尔舒,是合谋! 不论哪种可能,她都觉得,尔舒的嫌疑最大! 忙碌一天的傅恒回到屋中直嚷着口渴,芳落即刻看茶,瑜真完全没反应,只摩娑着一支笛子发呆。 傅恒便将今日查探过程说与她听,岂料道罢她竟不问一句,傅恒不由纳罕, “此事与你有关,你也不问上几句?丝毫不关心么?” 芳落忍不住道了句,“下午七夫人过来时,已与夫人说过。” 敢情他在重复啊! “你不早说?”害得他这般尴尬,白费一番口舌,居然还是重复旁人说过的。 瑜真就这么静静听着,也不打断提醒他,莫不是故意的吧? “瑜真,我说过,此事不是我所为,你能不能不要对我摆脸子?” 不能!瑜真对他,永远仇视,“自我来富察府第一日,就对你没有好脸色,九爷还没有习惯么?” 习惯了,但她现在的态度,与以往大不相同,“那至少没怀疑我的人品!” 瑜真却觉好笑,她是否怀疑,都是她的情绪,与他何干?“清者自清,九爷怕什么?” “我才不怕,我只是……”只是怎样呢?话说一半儿,他倒也有些想不明白了,他为何会开始在意,瑜真对他的看法? 不!他才不在乎,他只是不想让旁人误会他是坏人而已! 略尴尬的傅恒干咳一声,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郑重问道: “现下这边线索断了,你也得帮着想想,是否有什么可疑之处,你来富察府这段日子,可有得罪什么人?” 瑜真不假思索地答了句,“得罪了两个人。” 等他问是谁之际,她才抬眸,眼神淡漠地看他一眼,“一个九爷,一个尔舒。” “说了不是我,你还怀疑我?”他着急澄清,她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傅恒顿悟, “你该不是认为,这事儿是尔舒做的罢?” 这么明显的意思,还需要她再点明?“谁都有可能。” “不可能是她!”傅恒即刻否认这个观点,“她那么善良之人,怎可能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瑜真只觉他的看法很可笑,讽刺道:“那也许,只有我这么恶毒的女人,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大约这药,就是我自个儿下给自个儿的罢?”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傅恒甚感无奈,与她沟通怎就那么难? “我是与你正儿八经的讨论,你为何偏要与我说些赌气的话?” 因为瑜真觉得他是猪脑子!“我答了,你不信,又何必问我。” 傅恒也只是觉得瑜真的猜测不成立, “虽然女人之间,难免争风吃醋,我常来你这儿,尔舒也会不舒坦,但是以她的性子,也只是生闷气而已,绝不可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我生辰当天,还是她母亲的二七,她根本不在府中,而是去祭拜她母亲了。” “她不在,也可差人去做。” “尔舒不是工于心计的女人,你不要冤枉她!” 如此肯定的语气,听着便来气!瑜真不耐打断, “在我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讲明你的尔舒有多好,你觉得我会怎么想?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她!我很反感!” 他又不是故意气她的,“你不怀疑她,我也不会替她解释啊!” 这人有病罢?“你不问我,我会跟你说怀疑她?” “我……”好罢!的确是他嘴欠,先问她的,可他就是觉得,不会是尔舒! 想了想,傅恒又问,她是否与得罪过其他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瑜真充耳不闻,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芳落思量半晌,沉吟道:“其他人都与夫人关系不错,惟有三夫人,经常与夫人作对。” 三嫂这个人的品行,傅恒也略知一二,还真觉得她可疑,“会不会是她呢?” 瑜真压根儿就没往三夫人那儿想,“毁了我的清白,于她而言有什么好处?没有动机,便无可能。” “这个不排除,也许是她看你不顺眼,便想毁了你。” 冷笑一声,瑜真悠悠道了句,“尔舒也看我不顺眼。” 傅恒斩钉截铁地否认着,“绝不会是她,倘若是她,我……” “你怎样?” 傅恒还真没想过,他就觉得没可能!直觉! 既然他笃定,那就莫再和她讨论,正好丫鬟来上晚膳,瑜真收起了笛子,净了手,开始用膳。 他一张口,她就拿食不言寝不语堵他,堵得他心慌!发誓一定要尽快找到凶手,证明他的清白,否则瑜真会恨他一辈子! 且说封诰一事,傅恒入宫那天,乾隆只是提前知会他,直至两日后,圣旨文书才正式下达! 瑜真听闻消息,去往德辉院接旨时,众人皆在场,那眼神,或嫉妒,或羡慕,瑜真皆不在乎。 她晓得乾隆的用意,也不觉得受之有愧,只因她曾救过乾隆,当时皇帝要给她赏赐,她拒收了,如今封她一个诰命夫人,倒也合情合理。 太夫人,七夫人,彤芸她们,倒是真正的替她高兴,直叹这是富察府的荣光! 三夫人自是嫉妒愤恨的,她嫁入富察府七年之久,也不曾得封诰命夫人,以往她还安慰自个儿,是因为她没儿子,可如今,瑜真才嫁来一个月,便能得封,着实不公平! 趁着大家伙儿都在,太夫人正好宣布一桩事,遂招了招手,让小禾去到她身边,打算正式公开此事。 得了圣旨的瑜真并不大开怀,恹恹地坐在一旁,怔忡间,忽听太夫人说了句,傅谦要纳小禾为妾! 犹记得,此事太夫人曾经提过一回,傅谦他,不是不愿意的么? 讶然的瑜真不由坐直了身子,暗淡的心,猛地一紧,仔细听下去,才知傅谦那日也中了药,被小禾所救,是以,纳妾便是顺理成章的! 这么说来,小禾已经是,傅谦的……女人了? 那一刻,她心底的一根弦,戛然骤断! 瑜真突然觉得,那一晚,迷糊的她,往自己身上浇水的一幕,是有多可笑! 她还在想着,为他保留清白,可是他,已然是别的女人的男人! 一厢情愿的固执,最是讽刺! 第四十八回 主使人 恭贺声中,傅谦的目光,透过人群,就这么似有若无地望着她,可她,甚至连抬眸的勇气都没有! 她怕看到,他那从容应对的神色,仿佛她和他的过往,都将一笔勾销! 从此以后,他的身子,将留下别的女人的印记,再与她无关! 浑浑噩噩地回了房,瑜真只觉天旋地转,傅恒见她这般,无法理解, “看到我不开心也就罢了,得了封赏仍不开心,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要什么?不过是想嫁给心爱的男人而已,然而,再也不可能了,“我想要的,你永远也给不了。” 女人啊!皆是不可理喻的,傅恒琢磨不透,只能去吃酒,聊以解忧。 他前脚刚走,瑜真便泪落如断线珠,越发觉得自个儿委屈!仿佛看不到光,余生无望! 原本心中还有执念,强撑着她,可现在,傅谦身边就要有别的女人,她和他仅有的回忆,也变成了伤痛! 爱得太深太缠绵,连苍天也红了眼,生生断了姻缘线,还要残忍的让他们在同个屋檐下,相望而不得恋。 之前她还能安慰自己,至少傅谦的心还是她的,可是如今,他都跟小禾睡在一起了啊!不爱一个人,怎么睡得下去? 心酸之际,她又想到,她只是他的弟妹,没权管这些,她也已经成亲,总不能让傅谦为了她而当和尚,这样太不公平。 然而过往的回忆,是她此生的刻骨铭心,岂是说忘就能忘,分开便甘心的? 一壁觉得自己委屈,一壁认为自己无理,矛盾的情绪,不断地撞击着脆弱的心灵, 哭累了的瑜真,就这么睡了过去,朦胧间,总感觉有人在他身边,轻唤着她,好似是傅谦的声音,可是他,怎么敢来昭华院呢? 茫然睁眼,果见身边有人,不是讨厌的傅恒,而是她心心念念的傅谦! “这是……梦里?”幻梦成真的她,忍不住会怀疑,想抬手触一触,看他是否真实。 迎上她纤细的手指,傅谦与她十指紧扣,心潮难平,能单独见一面,着实不易。 上回她说,要断了关系,他还心痛难耐,以为她真的会忘了他,可是此刻,她目光里的眷恋与柔情,一如既往,他便晓得,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只这一点,便能令他心生欢喜, “不是梦,真儿,我想见你,便趁九弟不在时,打点了下人,让他们看守,这才能过来。” “来告诉我,你要纳妾?我已然知晓。”瑜真忍痛分开他的手指,黯然侧眸, “既要纳妾,就不该再来见我。” “我也不想,真儿,你该懂我,我心里只有你,再无缝隙去容其他人,”傅谦解释道: “我中了药,不省人事,根本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中药便是借口么?瑜真闻言,越发悲愤, “我也中了药,我也难受!可我为了保住清白,宁愿将凉水往自己身上浇!也不愿让他为我解毒,而你呢?” “凉水?”傅谦闻言,惊诧又担忧,“那样会很伤身子,你怎么样?可有发烧?” “烧了,也好了!”所有的艰苦,她都挨了过来,而他,终是没能控制他自己…… 也许他对小禾,真的也有几分情意罢?毕竟他最困苦的时候,都是小禾陪在他身边照顾,她再计较,便是胡搅蛮缠了! “你控制不住自己,不是你的错,你是为了救我,才会中药,我不该怪你,没资格怪你!抱歉,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她声音里的哽咽,他听得出来, “真儿!我知道你放不下我,你心里有我!我不喜欢小禾,一点儿都不喜欢,让她入府只是为了负责而已!” “相处一年,会没有一丝感情?”事实摆在眼前,他何必否认!“试问没有感情,如何睡得下去?” “我可以对天起誓,对她只有感激,没有感情。至于为何睡了她,”傅谦也说不明白, “我真的毫无印象,也许男人与女人不一样,中药之下,情浴不好控制。总而言之,我依旧心属于你,从未改变!你也一样的,对不对? 如若不然,你为何不愿从了他?” 瑜真还爱他,令傅谦很欣慰,他爱的女人,他希望给她幸福,而不是一辈子看着她受折磨, “真儿,我们这样活着太累,听我的,我来安排,你跟我走,好不好?” 走?这样的决然,大约也只会在梦里,清醒时的她,根本没有这样的勇气! “你走了,小禾怎么办?我的父母怎么办?一切都无法交待,我该如何不顾一切跟你走?” “你顾忌一切,谁来顾及你?”她眉宇间的忧色,亦晕染上他的眉梢,令他心碎, “我只是不希望再看你这般痛苦,也不希望自己日日夜夜忍受着相爱而不得相守的煎熬!” 她多想,伸指抚平他紧皱的眉,明知是煎熬,可她无法逃避,只能迎面而上,“谨和,原谅我,没有反抗的勇气。” 既为世家女,便该背负这沉重的枷锁, “你纳妾罢!我不怪你了!往后你也不要冒险来找我,我怕你被人抓到把柄,对你不利。” 她的眼泪,颗颗滚烫,灼伤他心扉!傅谦一个没忍住,蓦地将她拥入怀中, “你越是为我考虑,我越觉得对不起你。真儿,你和他,还没有洞房?”想到这一点,傅谦感动又愧疚,恨自己为何会与小禾有牵扯! 思量着自己的处境,瑜真苦笑连连,“你以为呢?我如何能把自己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她不愿意,那么傅恒呢?“老九没有强迫你?” 这一点,瑜真并不担心,“他不爱我,不会想要我。” 假如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他也祈愿,她能好好的, “真儿,虽然我很希望,你身心皆属我,可如今,你已然嫁给他,倘若有朝一日,傅恒非得要你,你还是不要反抗,不要再浇自己凉水,不要折磨自己,那样我会心疼的! 即便你给了他,也是无奈,我明白,不会怪你,永远爱你。” “谨和!”其实她好想,一口答应他,与他远离尘嚣,双宿双飞,然而她又很清楚,离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愧疚感会压抑她一生! 看清了未来的路,是以她只能,决然了断!割舍缠绵! 后来下人来报,说是九爷回府,才下轿,傅谦不得已,只得起身。 一想到,这可能是两人最后一回单独相处,傅谦便觉撕心裂肺,依依不舍地回望着,最后终是黯然转身,离开昭华院! 那一年,情为何来,那一天,缘为何走? 爱至深处却放手,惟余心尖滴血泪横流! 此刻他落寞不甘的背影,就这么烙印在她心底,铭刻一生! 没多会子,傅恒就回来了,脸倒是没红,身上却有酒气,芳落扶他躺下歇息,瑜真以帕掩鼻,离得远远的,懒得伺候他。 正想就此离开,却听他道了句,“瑜真,我没下药……” 瑜真回过身来,想斥他啰嗦,却见他已闭眼睡去,醉了酒还在念叨, 难道……真的不是他?可是尔舒呢?…… 瑜真多想,要一个结果,找出真凶,可当她们说,真凶找出来时,她又难以置信! 太夫人突然请她过去,说是有答案了。 原来七夫人不是说说而已,真的费了心思帮她查证。七夫人想着,做了怪的丫鬟,必然心虚,于是让人去查,老九生辰那天,哪个丫头有异状,告假之类。 查了几个,七夫人一一证实,有的的确生了病,或是家中出了事,但有一个丫头,下午告假,说是不舒坦,但有人却在首饰铺子看到她闲逛。且她那个新婚的丈夫,明明在赌坊欠了债,还被人追打,却突然在一夜之间还清…… 七夫人将此疑点告诉太夫人,太夫人将那丫头带回府,让明瑞来认,明瑞只道很像她,就是少了颗痣! 威逼利诱之下,那丫头才招供,说是三夫人让她这么做的,因为三夫人嫉妒九夫人得太夫人恩宠,又目中无人,不把她放眼里,所以她才生出此计,叫来男人,想毁了九夫人清白,看她被赶出富察府! 被带过来审讯的三夫人,震惊无比,矢口否认,说她毫不知情,气急的她当即甩了丫鬟一耳光,质问她为何要诬陷! “放肆!”太夫人怒斥章佳氏,又在丫鬟的指控下,找到那个欲毁瑜真清白的男人,才发现,原来他是章佳氏的一个远亲, 那人供认不讳,傅恒再也忍不住,一脚将他踹得老远, “爷的夫人,你也敢动?活腻歪了么?” 当是时,尔舒亦在场旁听,惊见傅恒这般反应,颇感诧异, 他的夫人? 傅恒一直说,讨厌瑜真,瑜真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在他心里,只把她当成妻子!可是如今,他又在众人面前说瑜真是夫人,还那么维护她,为她受屈而愤怒,还说没和她圆房?若是没有,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 如今的情形,大大偏离自己的预期,尔舒悔不当初啊! 只见那厮吓得跪在地上直喊饶命!傅恒拧眉冷笑,“你且放心,杀了你太便宜你,不如进宫当差,还能为皇上效力!” 随即吩咐下人,带他下去,入宫净身! 章佳氏直哭着说自己遭人陷害,却无人信她。 主使人找到,此事便算告一段落,瑜真却觉不可思议,总觉得有鬼! 第四十九回 阴阳合 此事似乎太过蹊跷,看章佳氏那模样,不像在撒谎,瑜真也觉得她是冤枉。 待人散后,瑜真又找到太夫人,说起重重疑点,太夫人浑不往心里去, “府里多少人,都在等个结果,即便她是替罪羊,也该她背这个锅,左右她的名声也不大好,大多数人都信是她在谋害你。 若再继续深究,万一没个结果,我这老脸也没处搁,先这样罢!再闹可就不好收场了!” 明知有疑,也不深究,只是将章佳氏禁足三个月而已,瑜真算是明白了,太夫人不过想给众人一个交待,堵住他们的是非舌,根本不是想给她一个交待! 那么她再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真凶既出,傅恒证明了自己和尔舒的清白,便拿此来堵瑜真, “我说过,不会是我,也不是她,如今你没什么可怀疑了罢?” 如此浅显的假象,他竟没看出来猫腻?“偏爱蒙蔽了你的双眼,难道你看不出来,章佳氏只是替罪羊么?” 傅恒却觉合乎情理,“平日里,她不就喜欢讽刺你么?害你也是常情。” 人云亦云,不去深思,那也就没什么可论的了,“愚蠢之人,不配与我说话!” 那小眼神,分明是瞧不起他!傅恒第一个不服!“你说谁蠢呢?” 一言不合,瑜真就不想再理他,一心想着三夫人之事。 而七夫人,亦在私下找过她,论起此事,也觉有疑, “我查探那个丫头时,本以为她是尔舒的人,没想到她会指控三嫂。瑜真你来得晚,不大了解她,三嫂虽然尖酸刻薄,却也是胆小如鼠,没个担当的,明知你受太夫人器重,她也只敢嘴上嫉妒抱怨而已,哪敢动真格的惹那么大动静?也是吃力不讨好!” 总算有人与她想到一处了,瑜真点头道:“七嫂所言极是,我也觉她没动机,可是额娘不愿再查,我也没法子。” 七夫人不由哀叹,“额娘是想息事宁人,三哥又是个老好人,与三嫂感情也不大好,不愿替她申冤。也是委屈了她,背这顶黑锅。” “那个丫鬟,我想再审审她。”瑜真提出这个要求,正是想让七夫人帮忙,然而她竟道: “没机会了,那个丫头,第二天就没了,定是被人灭了口。那个男的,倒是送宫里做太监去了,只是深在皇宫,我们也不可能审问他。” 瑜真心难净,不愿就此妥协,定要想法子,再暗中继续追查此事。 既然她不想同床,傅恒自认是男人,便大度地将床让给她,而他每晚自觉去睡塌。 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那一晚,傅恒是真心想救她,而她也因迷醉而给了回应,是以他有了触探她身子的机会,才知何为销魂蚀骨, 将入的一刻,她猛地推开他逃走,戛然而止的那一瞬,傅恒只觉浑身的火焰快要将他吞噬! 都说食髓知味,这还没怎样呢!夜深人静之际,他再往向床上的她,脑海中总会闪现出一些不可说的画面…… 到底是怎么了?他不是喜欢尔舒么?为何想象的全是瑜真? 这不应该啊!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两人不再像以往那般,时常与争执,因为瑜真已经不愿理他,能不说话便不说。 五月初的一日,上朝归来的傅恒一进屋,便见大夫在开方子,一问才知,原是瑜真的月事迟迟不来,才让大夫调理。 想起她被下药之时,大夫就曾断言,说她寒气侵体,会导致气血紊乱,如今倒真应了验, 怪不得她最近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傅恒还以为她又是故意给他摆脸子呢!原是误会了她,当下又觉自个儿太小气。 这大夫算是太夫人的一位远亲,常年给富察府的主子请脉,傅恒对他也很敬重,是以他说话不大顾忌,示意九爷出来说话,直言不讳, “九夫人这病,内调是一方面,心绪愉悦与否,也是一方面,女人若是心思郁结,那么即便喝药,也见效缓慢,依老夫之见,九爷应该多哄她开怀,宽慰她才是。” 哄她?这可真是个大难题!瑜真心气儿那么高,他压根儿就不晓得她喜欢什么,该如何哄。 惆怅间,但听大夫又侧首附耳悄声道:“阴阳调和,亦有奇效,九爷一试便知。” 调和?傅恒干咳一声,这比哄她更加为难!中了药的她都不许他碰,反应那般强烈,若是现在找她调和,估摸着她该拼死抵抗罢? 不过,逗她一逗倒也无妨,谁让她那么倔强,他还真想看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 大夫走后,傅恒忍不住揶揄她,“后悔了罢?” 正在绣团扇图样的瑜真闻言轻抬眉,“悔甚?” “若你那日从了,许我救你,你也不会发烧遭罪,不会月事不调,导致伤了身子,还得喝那苦汤汁。” “九爷可是心疼那几个药钱?” 哎?她的想法为何总是那般奇特?“谁稀罕!” “那么受苦的是我,与你何干?你有工夫瞎操心,不如去看看你的尔舒。”瑜真很希望他能像以往那般,没事就往云池阁跑,却不知为何,他来昭华院越来越勤,直在她眼前晃悠,晃得她心烦, “最近她瞧我的眼神,可是幽怨得很呢!八成是想九爷了。” 傅恒心里苦啊!“去了也是落埋怨,她一心认定我与你圆了房,话里话外都是酸,听得我抑郁!” 此事已然过去,瑜真对他倒也没那么意见,心平气和地问了句, “我有一事不明,你既心系尔舒,又为何愿意救我?不爱一个人,也能睡得下去?” “呃……”傅恒不由望天,“这个问题比较深奥,我怕你若因此丧命,额娘会怪罪于我。再者说,你中了药时,那情态……咳!太过热情,紧拽着我不放,贴得太紧, 这男人嘛!感情与欲望,是可以分开的,你那个模样诱我,我又是你丈夫,即便要了你也名正言顺,是以我才……没有克制,” 傅恒没好意思说,其实是克制不住,若不是她突然逃离,他估计早已遵从内心的渴望,将她就地正法! 他都如此说了,那么瑜真也算明白了,傅谦为何会要了小禾,大抵,男人真的是爱欲分离罢! 如此想着,瑜真格外庆幸,没将自己交给傅恒,女人一旦将身子给一个男人,大约也会慢慢对这个人产生依赖,开始在乎,吃醋,嫉妒,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只想,把自己的心保护好,安生过日子。 难得见她心绪平静地与他说话,傅恒也有疑惑求解, “话又说回来了,你那天又为何拼死抵抗?就不难受的么?” 难受!那是必然,那滋味,真如万蚁啃噬,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尝!即便如此,她也不愿,轻易将自己交付他, “不爱我的男人,不配得到我的身子。” 微扬首的瑜真,目光冷傲,似乎也在守着心灵的净土,傅恒看得恍了神,待回神时,不由摇头轻笑,故意逗她, “莫忘了,你的我傅恒的妻,要不要你,只是我一句话的事儿,你没资格反抗。” 瑜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她若反抗,即便告到太夫人那儿,她也没理,妻子怎能拒绝丈夫的要求呢?她真是,不自量力啊! 猛然想起傅谦所言,给与不给不重要,心有彼此就好,真的是这样么?为何她认为,身心必须合一呢? 可是傅恒若当真要求,她又凭什么拒绝?嫁都嫁了,她还能怎样? 中药那天,她以为傅恒是主使者,是以抵死不从,而如今看来,似乎冤枉了他,那么她又该如何? 疑惑的瑜真侧过眸子,望向他,那黑亮的眸子里,似乎并没有欲念,只有戏谑的探究,瑜真瞬间便明白了,他只是在试探她而已。 当下微怒,“有意思么?你若是想,大可去找尔舒,她必然愿意。” 奈何情况不允许,“她不是得一个月嘛!” “所以就拿我将就?”瑜真才不要做那发泄的工具!“傅恒,你的爱可真廉价,我替尔舒感到悲哀!” 轻笑一声,傅恒回呛道:“男人本来就可以有很多女人,心在谁身上,那是我说了算。” 既然可以有很多,那就没必要是她!“你想要女人,大可再纳一个妾,不纳也行,府里丫鬟任你挑,任你睡!” “我……”她把他想成什么了?“府里丫鬟甚多,我可是一个也没染指过,” 本想逗逗她而已,最后倒被她说得无地自容,傅恒不由暗恨,这个女人不好惹啊!从来说不过她! 感觉面子挂不住的傅恒逞强威胁道: “我还就看上你了!今晚就圆房,你若不愿,找额娘说去!” “你……”居然拿太夫人来压她!瑜真没理,又该如何? “我怎样?”傅恒顿感心情大好,“瑜真,你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实在难得啊!” 朗笑一声,傅恒对着气结的瑜真调戏道: “今晚早些沐浴,等我回来,大夫说了,阴阳调和能治你的月事不调,爷就勉为其难试一试。” 第五十回 我要你 那个大夫,不是开了药方么?怎的又胡说八道?又或者,是傅恒在瞎扯? 成功惹怒了她,傅恒悠哉离去,留下瑜真,瘫坐在椅上,心慌意乱。 芳落知道主子的心思,亦感惆怅, “这可如何是好?九爷若是强要,夫人您……躲不掉啊!” “总有那么一天的。”她知道,可是没想着会来那么快,难道真是她高估了傅恒对尔舒的感情? 她该如何做?才能躲过这一劫?让他放弃这个念头? 日落月升,瑜真从未像今天这般,害怕天黑!夜幕降临时,惶恐也随即侵袭,越来越强烈。 尤其当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瑜真的心,撞如小鹿,却不是羞涩期待,而是惴惴不安! 再紧张,那一刻也会到来,听到芳落的请安声时,瑜真便知,傅恒已然进了里屋,忐忑抬眸,便见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一副志在必得的兴致盎然! 挺拔的身影缓步走近她,抬指轻滑她脸颊,声音蛊惑, “等我,沐浴后就来。” 道罢,傅恒转身去了浴房,只余瑜真,身子轻颤,头皮发麻!严重怀疑傅恒是否错喝了她的药,导致他也脾性紊乱? 否则他怎会突然拿她开刀? 傅恒去后,瑜真忙问芳落,“交待之事,办妥了么?” 芳落点点头,“夫人放心,妥妥当当,不会出岔子。” 瑜真甚感忐忑,这可是她头一回办坏事,但愿不会被人抓住,但愿尔舒能救她一命! 约摸两刻钟后,待他出来时,已然换了身衣衫。瑜真越发不安,然而他却没来她身边,只在桌前坐下拿了本书来看! 瑜真疑惑抬眸,便见他的目光正往向她,唇角轻扬,意味深长,她倒有些看不懂了,故意消磨她的耐性么? 傅恒的确是故意,就想看她这般,忐忑蹙眉的模样,甭提有多快慰! 莫不是逗她玩儿吧?等了会子,不见他有什么动静,瑜真干脆收了针线,不再陪他瞎耗,准备起身入帐, 才行至床边,就听他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往她这边走来,命令声异常清晰, “瑜真,替爷宽衣。” 瑜真自动忽略,唤来丫鬟,“芳落,伺候九爷。” 傅恒却让她下去,“没你们的事儿了,都退下。” 看了主子一眼,芳落无奈,只得福身告退。 傅恒越发觉得为难她好玩儿了,来到她身前立定,再一次要求,“宽衣。” 瑜真退无可退,只得忍气吞声地上前,抿着粉唇,羽睫低垂,心不甘情不愿地抬起修长的手指,为他解着盘扣。 领口那颗较高,瑜真不好解,心内有火的她,直接伸手抬起他下巴,让他抬高点儿,傅恒一愣,怎么觉得这个动作……那么别扭呢? 随即大手一伸,迅速将她揽进怀中,在她惊慌失措时挑起她的下巴,俯首注视着她,眼神轻佻, “这是男人调戏女人的姿势,所以你才刚在暗示我么?” 瑜真即刻偏头挣脱,推开了他,心咚咚直跳! 他却无谓地笑笑,让她继续解,瑜真瞪他一眼,饮怨含恨,却不得不照做。 脱罢衣衫,只剩内衫,瑜真退后一步,红着脸冷声说“好了”。 只“嗯”了一声,他就一步步向她走去,那玩味的目光,她懂,却仍旧下意识的会害怕,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向后退去, 碰到床时,一个走神跌坐在床,傅恒正好俯身,她的身子依旧往后挒,失了平衡,险些摔倒! 情急之下的瑜真胡乱抓扯,傅恒快速揽上她腰,然而还是晚了一步,两人双双跌于床上,待她回过神来,惊觉自己的手竟然扯开了他的内衫! 他赤果的胸膛,就这么显露在她眼前,猝不及防! “啊”了一声,瑜真吓得赶紧松手捂眼,这幅无措的模样,看得傅恒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在温柔流淌…… 正在此时,屋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呼唤声,好似是缤儿的声音,说是有事求见。 傅恒心下微恼,痛恨苍天,想让他当和尚直接送少林寺啊!何必这般折磨他?从来没有顺利过!到底造了什么孽? “要命!”恨斥一声,不耐起身,傅恒才扬声让她进来,瑜真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果如她所料,尔舒差人来了! 进了屋的缤儿一见九爷内衫敞开的模样,不由一怔,瞬间联想到羞人的画面,傅恒随手绑了带子,问她何事。 缤儿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回禀,说是舒姨娘不大舒坦,想请他过去看看。 想起上回,瑜真昏迷不醒之际,尔舒也是找借口将他叫走,这回又故伎重施,傅恒自不会当真,随口拿太夫人的话来敷衍, “不舒坦就找大夫,我还有事,明儿个再去看她。” “可是……”不等缤儿再说,傅恒已然摆手,神色不耐地让她下去。 徒留瑜真,莫名其妙! 害怕傅恒纠缠,瑜真特意吩咐芳落,想法子在尔舒的粥里下少量巴豆,好让她不舒坦,矫情的尔舒必然会借口请傅恒过去,那么她就有救了! 然而事实总会出人意料,尔舒的人是过来请了,傅恒居然不去,这是什么道理? 想哭的瑜真抑住失望,大度又真诚地劝道:“尔舒不舒坦,你该去聊表关怀!” 傅恒心想,尔舒必是听闻了什么风声,才又想搅合,当下有些烦躁,不由哀叹一声,对瑜真笑笑, “我自有分寸,咱们继续。” 继续?难道她今晚,真的躲不掉? 若注定是他的人,那她是不是不该矫情的反抗? 想不到拒绝的理由,瑜真只好认命!默然不语,任凭他将她压制在床,任他伸手解她内衫,露出薄红梅色肚兜儿,纵他已开始解她带子,她也无甚反应,只是怔怔地望着帐顶, 那眼神,淡漠且空洞,连平日的凶悍愤怒也没了,看得傅恒心头一凉,欲火顿灭。 他又怎会不晓得,她不愿意。只是想看看,她生气的娇模样,让她痛苦害怕,让她服输求饶! 然而她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傅恒倒有些讶然了, “你怎的,不反抗?” “反抗有用?”若不是因为傅谦,只怕她中药那天就会从了傅恒,“我是你的妻,服从是应该。” 想想又觉不对,倘若当时没有傅谦及时赶到,干等傅恒过来,那她早已遭人凌辱了罢? 后果便是被休或是自尽,总之不会再留在富察府。世事难料,谁又呛得准? 面对她的无谓态度,此刻的傅恒,心头是说不出的滋味,明明只是想逗她,看她窘态,可是一步步跳下去时,他自己似乎也陷了进去,忍不住口干舌燥, 然而她的眼神,没有感情的眼神,又及时冷却了他的热情, 他竟有些下不去手了,她不喜欢,他若是用强,可以得逞,但似乎毫无意义,甚至觉得尴尬! 如今的他,明明该念着尔舒,又怎能对瑜真做这种事?他到底是怎么了?一时迷了心窍,竟会想到跟她开这种玩笑,以致自个儿现在,进退两难! 弄不懂自己的想法,傅恒内心无比焦灼,最后只好松了手起身,郁郁回到塌上。 瑜真暗松一口气,又觉傅恒越来越无常,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他和尔舒闹了矛盾,所以才拿她赌气?想来似乎也只有这个理由比较顺理成章。 他不说话,她也不过问,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清净入睡,可苦了傅恒,琢磨了许久,都摸不透现下的状况。 那边厢,缤儿回去后,加油添醋地说了当时的情形, “当是时,九爷内衫敞开,九夫人藏在被中,赤条条的胳膊还露了一节呢!也不晓得,是否穿着肚兜儿……” 说话间,缤儿眸色怯怯,一直观察着主子的神色,但见主子终于忍耐不住,怒呵一声,“够了!” 怒罢又恨斥道: “男人都是一个德性,哪有为一个女人克制的?也不晓得睡了多少回,还有脸告诉我没圆房!春和他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急火攻心间,她又开始腹痛,只得趁夜再去茅房一趟,心里又怨又恨,苦涩至极! 次日,傅恒终是来了,毕竟也是他喜欢的女人,纵然最近无理取闹了些,他也做不到漠不关心。 只是去了之后,又逃不过她的那个问题, “春和,你就老实跟我说了吧,你们是不是已经圆了房,我不会怪你,就是想知道答案。”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她第几回问他了,深叹一声,闭了闭眼,傅恒连坐下的念头都打消了, “每一回我都答了,哪一回你信过?若是不信,何必让我回答?” 咬了咬唇,尔舒自怨自艾,“可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跟她好了,喜欢上了她?你喜欢她没有关系,只要别忘了,时常来看看我就好。” 尔舒居然会这样想?傅恒深感惊诧! 他喜欢瑜真?怎么会呢?他该讨厌她才对!虽然她中药过后,他会因误会她而生出愧疚,可也不至于喜欢吧? 第五十一回 笑示好 末了他也没碰她啊!虽然有过心猿意马…… 不知从何时开始,尔舒的眼泪竟让他生不出怜惜之情,只觉莫名烦忧,解释了她也不信,他干脆选择不说!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云池阁,今儿个阿桂母亲的寿宴,他得去贺寿。 缤儿昨夜也告诉过他,她身子不舒坦,而他难得来一趟,来了之后居然也不过问一句,就这么走了,实在可恼! 心酸的尔舒眼眶顿红,轻泣着问丫鬟,“缤儿你说,春和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上瑜真了?” 缤儿心道:瞎子都瞧得出来之事,主子还要再问,也是没意思,也难怪九爷会烦了。但她也顶多腹诽几句,没敢明言,只推诿道: “这个嘛!奴婢不敢妄言。” 乱了阵脚的尔舒此刻毫无主意,心乱如麻,“让你说就直说嘛!又没个外人!” “呃……”主子都发话了,缤儿便直言不讳,“奴婢愚见,这男人啊,一旦尝到女人的滋味,便会食髓知味,对她生出莫名的眷恋情愫,尤其是像九夫人那般,姿色卓然的,九爷怕是,越睡越喜欢,若是……” 眼看着主子面色越来越黑,缤儿吓得住了口,尔舒不耐猜测,让她继续说。 缤儿接着道:“若是九爷和主子也圆了房,必然不会冷落主子,偏巧一直耽搁,没能圆成房……久而久之,九爷才会只想着九夫人的好,忘了和主子的山盟海誓。” 尔舒顿感惶恐,手指发颤!“他不能忘,他怎么能忘呢!他说过一辈子都不会负我的!” 沉吟片刻,缤儿心生一计,“奴婢有个主意,只是觉得,不大合适……” 到了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合不合适?尔舒急道:“但说无妨!” 得了允准,缤儿上前,转着眼珠子,附耳低语了一番…… 但见尔舒蹙眉咬唇,仔细听着,先是有些为难,而后瞳孔一缩,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五月十六,小禾正式进门为八少爷傅谦的侍妾。 侍妾不必拜堂,若是傅谦愿意,也可为此大摆酒席,宴请亲朋同僚,但傅谦根本没那个意思,太夫人也就不掺和,只要能有个贴心人伺候他便好。 但自家人摆几桌,敬茶这些礼仪,自是少不了的,瑜真不想去见证,眼不见为净,又不愿让人觉得她特殊,误会什么, 于是在十四这天下了大雨之际,就谎称自个儿受了风寒,还特地请大夫为她开了药方,而后便一直恹恹在床躺着,正好躲过了十六的家宴。 傅谦明白她的心思,这样也好,总好过三人碰面,心不在身,都难堪。 实则瑜真也只是装病,傅恒还以为她是真的病了,宴罢特命海丰去后厨找人为她备了姜蓉金米海参粥。 白茶接过食盒,将粥端出来,瑜真看了一眼,只道没胃口,傅恒道:“这个是治风寒的,喝了会轻省些。” 见他这般殷勤,瑜真越发觉得有诈,看向他的目光格外谨慎,傅恒顿感好笑, “有毒,你敢不敢喝?”说着接过黄地粉彩瓷碗,舀了一勺喝下, 略烫,但他还是勉强咽下了! 闻着挺香,瑜真倒还真饿了,芳落抱了被子,将她扶起,准备去接碗来伺候主子,然而九爷好像根本没这个意思!直接端着碗坐在床边,轻轻吹着勺中粥,似乎打算亲自来喂! 那她还是,不要插手了罢? 瑜真见状,直接提出让芳落来喂,傅恒却对芳落道:“才刚我过来时,彤芸说她的蜜饯做好了,要给瑜真一罐呢!你去拿吧,省得她跑一趟。” 芳落心道: 二姑娘她就爱跑来玩儿罢! 不过九爷发话,她哪敢反驳,若是再像上回那般被罚,可就倒了大霉,左右九爷只是喂粥而已,他自个儿端来的粥,总不至于做什么手脚罢?出了事他也脱不了干系,如此想着,芳落也就放心的福身告退。 瑜真正想唤白茶,傅恒又寻个由头将她支开,海丰不等主子赶人,识趣得很,自个儿编个理由,麻溜儿的滚开了! 此情此景,倒令瑜真疑惑更甚,“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恒笑得一脸无害,“喂你喝粥啊!怎的?” 她怕折寿!瑜真果断拒绝,勉强自己挤出一丝微笑,“我还是自个儿来罢!” 奈何傅恒竟是不给!善解人意道:“哎——你不舒坦,躺着就好,我来喂你。” 态度转变之神速,令人咋舌!瑜真总觉得别扭,吃不下去,实在忍不住,干脆开口直言,“九爷莫不是有事求我罢?” “我怎么可能有求于你?” 傅恒一脸笃定的模样,骗不了瑜真,“不是求我,对我这般好作甚?总不可能是对我有意思。” 那肯定不可能!不过已被她猜到,傅恒也没必要再隐瞒,讪笑道:“其实是有事找你帮忙。” 有什么区别?瑜真顿感可笑,“那还不是求咯?” 搅着碗中粥,傅恒赖皮一笑,纠正道:“相求多生分,我与你是夫妻,需要那么见外?” 怎么狡辩都一样,瑜真懒得听他废话,“得了,少客套,你说说,我听听,看我心情。” 傅恒一提,瑜真才知,原来四哥真的看上了她的大姐琏真,想让她做继妻。 太夫人倒是同意她入府,却只愿让她做妾,说她庶出的身份不够资格做妻子。 傅文却认为,他毕竟成过亲,人家琏真还是黄花大闺女,又那么温婉,做妾太委屈她了,一心想娶她为妻。 太夫人就打算问一问瑜真,看那琏真的品行如何,若真是个好女子,老四也喜欢,看在是瑜真姐姐的份儿上,太夫人也可勉强答应。 听罢这些,瑜真算是明白了,“四哥是希望,额娘问我时,我能为大姐多说几句好话?” 果然聪慧,傅恒应道:“正是这个意思!额娘对你再信任不过,只要你说琏真好,额娘定然相信,她是好女子,也就不会再阻拦。” 他说得轻巧,她可是很有压力,“说谎话我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言外之意,是说琏真品行有亏?傅恒略感诧异,“是么?前些日子她来做客,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的毛病。” “那是她装的。”表象而已,当不得真!“她大概对四哥也有意,自然要表现的好一些。” “也没见你跟我装温柔。”若她从一开始就温柔,他大约也不忍心对她那么粗鲁凶悍。 “因为我不喜欢你。”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要她说出来? 傅恒当即无言,这么耿直的话,还是不要说得好!虽然他不稀罕,但是听着不得劲儿!只好干咳一声,说些旁的来打岔, “既然郎情妾意,实该成全。姐妹之间,难免有些小摩擦,但始终血浓于水,再说四哥也是真情实意,你说句好话,成就一桩姻缘,岂不是功德一件。” 对瑜真而已,也没什么所谓,“说句话简单,但往后四哥若是发现她的真面目,可不要怪在我头上!” 傅恒浑不当回事,一心只想帮他四哥了了这桩心事,以为女人不过争风吃醋而已,完全料不到一个女人能坏到哪种地步。 既然傅恒要求,念着上次他帮了她大哥的忙的份儿上,她也帮他一回。 见她应下,傅恒终于松了口气,庆幸没有辜负四哥的期望,低眸瞧见手中碗,这才意识到耽搁了她用膳,赔笑道: “不说这个了,先喝粥,快凉了呢!” 有求于人的傅恒倒是态度谦恭,瑜真心道,他若一早这般,她也不至于处处与他作对,撂那些狠话来噎他。 不过被堂堂九爷亲自伺候也是难得,瑜真干脆不再推辞,就这么让他喂着,享受一回, 粥喝一小半儿时,但见瓷碗内壁显露出几只红蝠纹案,十分精巧, 想到这寓意,瑜真不禁陷入了沉思,福?错嫁的她,何来福气呢?别晦气就阿弥陀佛咯! 关于琏真之事,瑜真可以帮口,但最终能不能成,就看琏真的造化了。 这边儿欢喜,那边儿忧,缤儿的主意,尔舒有考虑,但总找不到借口去找傅恒,最近都不见他来云池阁,差人传话,得到的回复总是在忙。 傅恒办公认真她晓得,可他能抽空去看瑜真,为何就不能来看她? 若是不使些非常手段,再这么任由他两人接触下去,只怕她就该被他彻底遗忘冷落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了傅恒而作妾,她心里已经够委屈了,若是再连恩宠都没了,那她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转眼黄昏又至,余晖漫洒,烦闷的尔舒才从花园闲逛回来,便见缤儿打发了其他的小丫头,暗呼不妙, “主子,咱家那个表少爷他托人传话来说……明儿个想见您一面。” 闻听此人,尔舒心头一咯噔,惊魂难定!“见什么?说了只能我找他,他不能找我的!” 缤儿为难道:“可是他说,有事请您帮忙,务必过去一趟。” 她若不去,只怕他会闹腾!然而她该怎么出去呢?只能以进香为借口了罢! 第五十二回 破此戒 次日,傅恒上早朝归来时,正巧碰见尔舒身着白色披风,出了府门,欲上马车。 得知她要去庙中祈福,看她柳眉紧蹙的模样,傅恒还以为她不舒坦,心下有愧,提出陪她同往。 岂料她竟一口拒绝,眼神闪烁,“不必了,你还没用朝食呢!快回府喝粥去罢,我没什么大碍,去去就回。” 傅恒还以为,她是在生他的气,才会故意这般拒绝他的好意,将就一个瑜真已经够累了,他实在没精力再去哄一个,罢了!由她去罢! 见他负手回了府,尔舒暗松一口气,还好傅恒没再坚持,否则她的行程就乱了! 到得约定地点,尔舒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立在河边,正是她的表哥,纳泰。 再见他,还需偷偷摸摸,尔舒心中五味陈杂, 那人听到动静,回过身来,看向她,满意一笑,“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还好没让我失望!” 面对他凑近想抚她脸颊的手掌,尔舒下意识后退一步, 纳泰登时敛了笑意,轻哼道:“怎的?有了男人的滋润,就对我抵触了?” 尔舒不否认,也不承认,只侧眸打岔道:“别胡说,我和他,至今没有洞房。” “哦?”纳泰一听这话,心情大好,“是在为我守着清白么?你就不怕他怀疑你?” 为他?他可真会想!尔舒冷然纠正,“既已要嫁,就不可能守住,你不要多想。只是太多事情耽搁了而已,迟早罢了。” “这个我懂,”纳泰也不在乎,她要她的荣华,他只在乎他的前程,各取所需而已,“舍不得把你给他,但是无能为力。” 再看他这幅嘴脸,尔舒实在不明白,当初是怎么被他欺骗的?瞎了眼罢!扯着手帕看向平静的河面,语气不耐, “找我何事,直说罢!我不能耽搁太久。” “我帮了你那么大的忙,你不打算回馈我的么?” 说起这个,尔舒就来火,“你还好意思提?瞧你办的好事,反倒成全了他们!害苦了我!” 纳泰大呼冤枉,无奈耸肩,“谁料得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这也不是我的错啊!” 这会子再追究责任也无甚意义,尔舒不想再与他有太多瓜葛, “银子我已经给了你,你还想怎样?” “怎样?”一点儿小恩惠,无法满足纳泰, “难道你不晓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我就明说了罢!我想进富察府,做个账房先生,听说他们原来那个账房先生准备回老家,所以得提前带两个人出来,他才能走。” 瓜田李下,难避人嫌啊!尔舒闻言,略感恐慌,“找旁的差事不好?为何偏要去富察府?” 看她紧张的神态,反倒让他更想逗一逗她,“可以随时看到你,以慰相思之苦。” 尔舒对他这样的态度很戒备,又不敢斥责谩骂,只得忍气吞声,再一次提醒他, “我已然是傅恒的妾,你不该再有非分之想!” “哈哈!瞧你吓的!”纳泰得意一笑,安抚道:“放心,我不会打扰你,默默守护你即可。你若有事,也可随时差遣我不是?” 在他死皮赖脸的软磨硬泡之下,尔舒只得答应他的要求,随后她便要告辞离去。 纳泰不大乐意,“说完就要走,你就真的不想与我多待一刻?” 很不想!但她没明言,只装作无可奈何地借口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必须谨慎,一旦被傅恒发现,你我都玩儿完!” 如此,纳泰才放她离去,临走前还不由分说在她脸颊亲了一口!吓得尔舒急忙推开他,后退一步, “你疯了!” “这儿又不是富察府,等去了之后,我就会收敛。”纳泰不放心,在她转身时又嘱咐了一句, “可别只顾跟傅恒亲亲我我,忘了我的事儿,不然我就亲自去找九爷喝茶!” 摆明了威胁,奈何她的一只脚已经踏上了船,后退无路,只能听他的话。 回到府中,打定主意的尔舒让缤儿去请傅恒过来,说她做了酸菜鱼, 果不其然,缤儿这么一说,傅恒就回忆起从前的时光,打消了去昭华院的念头,去了云池阁。 还好,这一回,她没再问起他和瑜真之事,也没埋怨质问他为何不来看他,两人总算欢喜如常地用了一顿膳食。 饭毕,尔舒与傅恒闲聊了几句,便提到了纳泰,说是她姨母想给她这表哥找个差事。 傅恒只觉小菜一碟,提议让他入宫做侍卫,大有前途。 奈何纳泰没那个心思啊! “可他只是一介书生,不会武功,只能做个账房先生之类的,原来他就跟着他二叔学做帐的,或者其他的文职,你看……有没有合适的?” 尔舒也不敢指得太直白,留有余地,生怕傅恒起疑,哪料他听罢竟会认真琢磨, “会做账?那正好,府里正招人呢!若是你的亲戚也好,至少信得过。” 傅恒随口就应了,完全没有怀疑什么,倒令尔舒有些愧疚了。傅恒这么信任她,她却…… 唉!奈何她也被人左右,没得选择。 没几日,纳泰便入了富察府,先跟随老先生,熟悉府中账务,他才知富察府家大业大,账务繁杂,要上手需要花费很多精力,不过也无妨,一旦他有了资历,能独当一面之时,好处也会随之而来! 而他果真如承诺那般,入了府便与尔舒保持距离,装作正人君子一般,以免走得太近,旁人生疑。 老四那么中意这个女子,太夫人自然会找人打听,关于琏真的身世,“我听说,这个琏真的母亲,曾害死别的妾室的孩子,还嫁祸给你母亲,可有此事?” “的确是有,但儿媳以为,那是上一辈的恩怨,她母亲品行不检,不代表她的作风不好。自八岁开始,大姐便由旁人抚养,是以她的性子,不会受那个恶毒娘亲的影响。” 说出这样违心的话来,瑜真自个儿都觉头皮发麻,有些性子,可能是天生,也可能是后期有人教唆,总之琏真根本没有大家闺秀的气度,顶多算是小家碧玉,心眼儿极小,时常给她使绊子,既然傅恒不许说,那她就瞒下这些,只说琏真的好。 比如她的针线活儿的确精致,连瑜真都自愧不如,厨艺也是一流,人家在练厨艺,打算抓住男人的胃时,瑜真正在女扮男装,调戏小姑娘。 是以女子该有的技艺,她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尽管如此,太夫人也丝毫不嫌弃,她要的,是陪伴傅恒左右,能与之并肩,有勇有谋,可以打理家业的大气女子,而不是只会讨好丈夫的小女人。 至于琏真嘛!终究只是继妻,瑜真也没说她的不是,那就应下也无妨。 商定后,太夫人便差了媒人到那拉府,跟瑜真的阿玛永寿,提一提此事。若无意见,再合八字。 如今的小禾,已被称作禾姨娘了,身份虽比以往尊贵了许多,奈何傅谦根本不碰她!他的琅风院,她一个妾室,没资格住进去,傅谦给她安排到清荷苑,却也从不去过夜, 她懂他的心思,也不多问,安稳过活即可。 最近傅恒倒是会陪尔舒用膳,两人的关系看似和善了许多,但用罢膳,他就会走,再不会像以往那般,缠着她说想留下。 这一晚,尔舒特地暗示他,拉住他的手,想让他留下,他却有些迟疑, “你还得为你母亲守孝,还是再等等罢!” 尔舒顿感心凉,“一月之期已过,春和,你连日子都忘了么?” 默默算了算,好像的确过了,先前他还一直盼着,盼久了竟是忘了这回事!完全没那股子欲望了, “呃……今晚恐怕不行,我这两日也得了风寒,怕影响到你,过两日我好了再说罢!” 傅恒借口风也似的离去,留下尔舒,悲哀至极,难道她对傅恒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难道,非得用缤儿说的法子才行么?她不屑,却又无法,只能铤而走险! 傅恒倒是没在意,只因尔舒并没有怨怪他什么,他隔三差五的也会过去一趟。 又一回来陪她用膳时,傅恒提起她的表哥,还赞了几句,说老先生夸他学得快,管账有天赋。 尔舒无心去听,回之以笑,只关注着他饮酒之后的状态,想看看是否真的有变化。 以往他饮酒,不会脸红,今儿个却有些变了脸色,看她的目光,似乎也格外的柔情似水,甚至终于主动拉起她的手。 果然是,有效的么? 傅恒也不知今儿个是怎么了?他的酒量并不差,今儿个也没喝几杯,怎会觉得热血沸腾,把持不住呢? 烛影摇曳心迷离之际,凝望着她那似水娇容,含羞双目,他竟情不自禁的想抱她,想吻她! 可是一凑近尔舒,脑海中闪现的都是瑜真的面容,她的凶悍,固执,冷然,嘲笑,还有她那空洞的眼神! 他吻过她的唇,隔着内衫抚过她身子,一幕幕的画面, 全都浮现在他眼前,令他惶恐不安!他若是今晚要了尔舒,瑜真一定会嫌他脏,又不许他睡床罢? 想到此,他不禁一个激灵,竟是如何也亲不下去,一心想逃离!可尔舒居然主动伸手环上他的腰,越发贴近他…… 第五十三回 狠折花 “我……还有事,要先走……”感觉有异,傅恒告诫自己必须离开,否则将一发不可收拾! 扶着桌子的他,走路似乎有些不稳当,但还是逞强离去。 “哎——春和!”他走了,居然就这么走了?怎么回事?尔舒当即质问缤儿,“这是什么药,可是失了效?” “不会的啊!”缤儿以为下了药,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怎料九爷会是这般反应! “奴婢也不知,九爷是怎么了!他……会不会是去……找九夫人了?” 用药都留不住一个男人,那该是怎样的悲哀? 尔舒双颊通红,气得肝胆俱颤,悲愤控诉!“瑜真!瑜真!她简直是妖精!是她毁了我和傅恒的感情!她是妖女!” 昭华院的瑜真丝毫不知情,还觉着最近的日子挺舒心,傅恒略略改了脾气,到她屋里时不怎么与她斗嘴了,每晚自觉睡塌,未对她动手动脚,他平日里去何处,她也不过问, 她便想着,若往后皆这般,井水不犯河水,也是可是接受的,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某种平衡一旦打破,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往后的路途,是蜜爱,或痴恨,都得押上筹码,若不拿一生作赌,怎知他是药是蛊? 彼时的瑜真,早已用罢晚膳,才由丫鬟们散了发,正觉着肩膀酸疼,由芳落按捏着,忽闻门口一阵动静,脚步声有些沉重。 平时傅恒过来,都是步履轻缓,今儿个这响动,八成又是喝醉了! 芳落见九爷身形微晃,想要去扶,瑜真起了身,睇他一眼嫌弃道:“先去沐浴!” 他竟似没听到一般,直直走向她,瑜真察觉不对劲儿,直往后退,才退至妆台边,他高大的身影已欺到跟前,蛮横地将她抵在桌边,猛拥怀中,俯首埋在她颈间,嗅着她的香气,口中呢喃着, “瑜真,我很难受……” 那声音,似隐忍,似克制,又似洪水猛兽,好似即将爆发力量,一口吞噬一切! 她还没反应过来,丫鬟们见状纷纷告退,不敢打扰主子好事。 要不要这么识趣?瑜真其实很希望,她们能留下,至少她会觉得自个儿是安全的,可是此刻,面对傅恒的异状,她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呃……”他埋了半晌,并未动静,瑜真实在忍不住道了句,“饮了酒是不好受,你先起来,我给你倒杯茶,解解酒劲儿。” 傅恒心里很清楚,他不是喝醉,只是中了招!尤其当他接近她时,防线瞬间被摧毁,心底的渴望越来越强烈, “瑜真,若我中了药,你会牺牲自己救我吗?” “啊?”瑜真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当他醉酒说胡话,“我也爱莫能助,下回你自个儿悠着点儿,少饮些酒。” “你别怪我……”强忍了半晌的他,再也忍不住,偏头动唇,摩娑着她的香颈,轻滑着寻上她耳垂,含在口中轻吮着, 猝不及防的瑜真身子微僵,心头顿苏,下意识的有些抵触,想要逃离,他却一手紧揽着,另一手环上她后颈,扣住她不许她动弹,下一瞬,已不由分说地吻上她脸颊,四唇相印! 这是醉后乱来么?惊慌的瑜真伸手推拒,却是抵不过他的力气,小手在他匈前乱抓乱推,越发激起傅恒的浴念,再难礼待,柔舌直直闯入她檀口,放肆探索! 被他强吻的瑜真躲避不过,只能发出轻轻的呜咽声!在傅恒听来,却如伸吟般蛊惑着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吻得越发炙烈, 就在她头脑昏沉,感觉无法呼吸之时,傅恒终于松开了她,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下一瞬已被他打横抱起,快速地放于帐中,又倾身而来,密密匝匝的吻落在敏锐的唇瓣,压得她无力反击! 他的大手,就那么猖狂的在她身上游走,每一寸都沾染着情浴的气息, 这一回的她是清醒的,很清晰的感受到了他下腹的变化! 她才猛然意识到,他已经把控不住了! “傅恒!我不要!” 她本能的拒绝,不想被他推进深渊,拼命的推打,想保持最后的理智,保护自己,游上岸去,却被他一句“你是我的妻”,给无情的拽了回去,又一次跌落! 上一回,她没有反抗,他反倒住了手,这一回,她惊恐的不再动弹,希望他能良心发现,然而似乎毫无用处! 她的无奈,被他当作了默许,更加肆无忌惮的摧毁着她!毫无章法的剥落着她的衣衫,急切地解开她的肚兜儿,甚至来不及欣赏那肚兜儿上的空色幽兰! 只将它当作障碍,心急的撩开,迫不及待的覆上雪色绵团,感受着它的柔挺! 此刻的瑜真,一如狂风暴雨下,被无情冲刷的花朵,身陷囹圄,满心绝望! 他醉了,他有浴望,他想要,她就得给,丝毫不顾及她的想法。 两人原本就没有感情,他当然不会管她开不开心,愿不愿意,只要他舒畅就好,她,不过是用来释放压抑的山谷罢了! 死死的咬着唇,瑜真紧扯床单,勉强自己去接受这一切,可是到了紧要关头,她还是怕得要命,实在忍不住喊了声, “我不想……求你!放过我,去找尔舒罢!找谁都行,只要不是我!” 忍了许久的泪,终是落了,她投降,她乞求,只期望他能饶过她,然而迷乱的他根本不管不顾,低吼着拒绝, “不要提她,我现在只要你!” 他不是爱她么?为何不许提?定然是两人起了争执,他想要,尔舒不给,他便赌气过来她这儿发泄罢? 早知自己这一嫁,余生不会有幸福,却也未料到会悲哀到这个地步,她还能如何?只能任人鱼肉! 头一回采撷花蜜,傅恒才晓得,情与爱有多么销魂蚀骨!瑜真的身,柔若无骨,又甜美惑神,令他一遍遍的深陷鼎送,不知疲怠,不知满足! 而在瑜真看来,他没有任何柔情,只有无尽的索取,身子被贪恋,最是可悲!以色侍人,能有几时好? 那一夜,她遭受的,不止是劈开山体般的那种疼痛,还有心被撕碎的折磨! 最后拥有的珍贵也破碎了!她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是他的妻,给了他身子,心却是不完整的,血淋淋的开着一道口子,再难愈合! 不知第几回之后,最后她是晕了过去,身心皆疲!不想醒来! 傅恒亦是累到最后一刻,才解了药性…… 该上早朝的时刻,他如常般醒来,迷糊睁眼,便见瑜真的长发拢在身后,那光洁的后背,赫然映入他眼帘。 脑海中顿时闪现出,昨晚那些激烈而不可说的画面, 他……就那么强制的要了她! 想起这些,傅恒心头一惊,第一反应是,瑜真会不会恨他? 他想开口说话,却没有勇气,也不知她是否醒来,便试探着将手搭在她身上,瑜真已然睁开了眼,复又闭上,心头还是鲜血淋漓,没有任何反应,不动不出声。 后来海丰来唤,芳落伺候他起床穿衣,往常这个时候,瑜真也会被惊醒,今儿个却是没动静,傅恒心里很不是滋味,猜测她必然已醒,只是不想理他。 芳落一见主子肩膀微果,便知昨晚八成是圆了房。主子的心思,她一直都懂,若果真给了九爷,她一定是被迫不情愿的。 傅恒很想跟她说句什么,丫鬟们都在,他也不好说太多,只在临走前,来到床边坐下,捋了捋她枕边散乱的发,轻声道了个歉, “昨晚我太冲动,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现在后悔了?流血的不是他,被折磨的不是他!他根本不会知晓,他在享受之时,她有多痛!伤害已然造成,道歉有何用! 指甲都陷进了肉里,瑜真闭眸泪落,紧抿着唇不吭声! 待他走后,芳落怕她累着,让她再睡会,瑜真却让她备水,说要沐浴。 起身便觉浑身酸痛,还得芳落扶着她,才能勉强走路,进木桶的那一刻,抬脚更是疼得受不住,芳落心疼不已,让旁的丫鬟伺候,她赶忙出去,找苏嬷嬷要了可以缓解疼痛的药膏,待主子沐浴完毕后再用。 水桶中的瑜真,闭眸依着,那些残忍狂暴的画面,仍是挥之不去,深深烙印在她心底,让她怕极了那些接触。 她以为,洞房花烛,该是和心爱之人,温柔以待,心心相印,缱绻缠·绵的美好时光,而她经历的,却是一场噩梦! 傅恒似魔鬼一般,狠虐的吞噬着她!凭什么,他和尔舒的矛盾,要由她来偿还? 泡了许久,直至水凉,她才昏昏然勉强起身,换了内衫,回房后,芳落已让人换了新的床褥,浑身乏力的瑜真又躺下,沉沉睡去。 一个时辰后,傅恒归来,瞧见瑜真仍睡着,过去唤她起来用早膳,她起初没应,他又来唤,愤恨的瑜真未回身,哑声低呵, “别理我!” 他就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怒,随即摆手,让那些上罢朝食的丫鬟们退下, 这才在床边坐下,喟然长叹! 第五十四回 真相揭 “昨晚的确是我太粗鲁,我也不想……” 不想还要做?这么没有担当的借口,令她更反感!瑜真烦躁的捂住了耳朵,不想听他废话! 傅恒知她痛恨,倾身过去,想掰开她的手,她却捂得更紧,他一心只想解释清楚, “瑜真……其实昨晚,我是在云池阁被下了药,我又不想和她…… 所以才回了昭华院,不得已之下,把控不住自己,伤害了你…… 对于我的蛮横,我很抱歉,我也不愿在那种情况之下要了你,可我实在没办法,也不想随便拉个女人,如果一定要有一个,那我宁愿是你。” “这样就可以完成太夫人的嘱咐了罢?”清醒时,他没兴致,只有糊涂时,才能将错就错!她是多么悲哀的存在!可她始终不明白, “你和尔舒,情投意合,还需要下药?” 傅恒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借口道:“药可能不是她下的,也许是她的丫头。” 又再为她开脱,瑜真听来越发愤慨,痛恨低斥, “尔舒在你心里永远都是好女人!她的丫头下药,你怎么不找那个丫头,为何偏偏是我?” 因为她是他的妻子啊!他是他的丈夫,睡了她,就那么罪大恶极?瑜真眸中的晶莹,包裹着无以言表的委屈与怨恨,无情地冲击着他的心脏, “你就那么讨厌,我的碰触?” 她没有资格拒绝,可也没有变·态到愿意被虐!恨恨地瞪他一眼,瑜真移开了目光,手指紧扯锦衾,悲愤地望着帐顶,咬牙切齿道: “我无力反抗,也绝不会违心的说喜欢!” 傅恒当真是无可奈何,被她斥得无地自容,“可事情已然发生,我还能如何?道歉你不接受,你想让我怎样?” 怎样?瑜真漠然问了句,“我想的,你能办到么?” 一心想弥补自己过错的傅恒,听见这话,仿佛看到了亮光一般欣喜,想着只要有的商量就好,忙让她说说看。 再望向他时,瑜真的眼中只剩嫌弃与怨恨,“我希望你不要再住昭华院!” “……” 这个要求,傅恒无法回应了,以往他是迫于太夫人的压力,才不得不过来, 如今尔舒守孝之期已过,一身清净,可以洞房,他却仍旧不自觉的往昭华院跑,究竟是因为太夫人,还是因为自己的脚步,不由自主? 此刻瑜真突然说,不想再看见他过来,他竟有一瞬的失落…… 一时再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终究是他的过错,似乎怎么解释都是多余,他应该先去追查清楚此事,再来给她一个交待。 打定主意后,傅恒起了身,长叹一声,让她好好歇息,随即转身离去。 芳落瞧着九爷离去的神色和背影,徒留一片落寞,仿似怅然若失一般,难道九爷他,真的对夫人用了心? 然而他的方式太过强硬,残暴地伤了夫人的身与心,只怕夫人很难原谅他罢! 云池阁中,尔舒一夜难眠,恨傅恒的无情,又生怕他清醒后找她质问,遂交待缤儿,若是傅恒追究起责任,就让她一力揽下。 缤儿顿感恐慌,惧怕道:“九爷若知是奴婢做的,必然会处罚奴婢啊!” 本以为下个药,助个兴,九爷和舒姨娘顺其自然就会在一起,他也只当是酒劲儿使然,不会怀疑什么罢! 未料他竟会坚持离开,真追究起来,缤儿也怕啊!毕竟大户人家是不许胡乱用那种药的!一旦发现,后果很严重! 尔舒见她咬唇惊吓的模样,拉住她劝她放宽心, “莫怕,春和若是要罚,我也会替你求情,只是不能让他对我有不好的印象,所以你必须替我背这个锅,懂么?” “我……”她有的选择么?她不过一个丫鬟,只能听从主子的安排,虽说主子愿意保她,可她隐约觉得,九爷一旦知情,绝不会轻饶了她! 看她还在犹豫,尔舒故作镇定,继续恐吓,“反正药是你拿给我的,即便你说是我,你也还是脱不了干系啊!” 威逼利诱之下,缤儿只得答应,将一切揽在自己身上。 于是傅恒过来质问时,就看到缤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忏悔着,主动招供,跪着哭求谅解。 谅解?他谅解她?瑜真能谅解他么? “如此猖狂歹心的丫头,留她也是祸害!”傅恒微眯眼,怒唤海丰, “将她带下去,灌下药,再找几个男人给她解解药性!” 这样狠的惩罚,可不是傅恒的性格啊!尔舒还以为,他顶多训斥几句,罚个跪什么的,哪料他会如此凶残的对待缤儿,忙拽着他胳膊替缤儿求情, “春和,不要!缤儿也是一时糊涂,并不是有意为之。” “若不是她下药,我会对瑜真用强?” 闻言,尔舒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怔怔的后退一步,“你们……果然……圆房了?” 事到如今,他也没什么可回避的,挺直了脊背大方承认, “是!之前都没有,你怀疑的每一次都是误会,这一次却是真的,就是因为缤儿!若不是她动了手脚,我也不会欺负瑜真!” 欺负?难道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么?那么美的女人,他终是动了心!那是他的选择,得了便宜还卖什么乖? “春和,你怪缤儿的同时,可有想过,即便她给你下药,你也可以留下来,还有我啊!为何你一定要离开?你爱的女人,不是我吗?还是说,你已经变了心?宁愿要她都不要我!” 面对尔舒冷笑着的指控,傅恒一时语塞,无言以对,猛然想起缤儿的恶行,又抬眸直视于她, “坏心眼儿的丫头,不可包庇纵容,她今日敢这般,他日更大胆,总有一天会连累到你,不如趁早打发了去!” “我在跟你说你的心,不要扯什么缤儿!”尔舒无路可退,只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春和,我只问一句,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才不愿碰我?” 沉默了半晌,傅恒终是答不出来,末了,只回她一句“抱歉”,随即转身离开! 而她,已听出了言外之意,只觉天旋地转,一片灰蒙蒙,有恃无恐的宠爱,倾刻坍塌…… 这世间,终是没什么长久啊! 路上,傅恒心烦气躁,他一直不敢正视这个问题,逃避着去思索原因,当尔舒真的问起时,他又无法回答,开始怀疑,自个儿是不是真的变成了负心汉! 明明是他要纳她入府,对她海誓山盟,最后竟又不愿接近她,那颗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他想不通透,对尔舒愧疚至极,又实在无法弥补! 正在此时,海丰小跑过来回禀, “爷,缤儿吓得不轻,说是她知道那天给九夫人下药之人是谁,愿意和盘托出,只求主子饶了她。” 下药之人,不是三嫂么?难道真如瑜真所言,另有隐情? 傅恒心下微凛,随即吩咐海丰,带缤儿到书房来问话。 只要不被强,缤儿什么都愿意说,反正舒姨娘也不救她,她只能自救,遂将舒姨娘指使她弄来欢情香,欲毁九夫人清白一事,包括这次在酒里下药一事,统统告知九少爷, 傅恒闻言,难以置信,瑜真说是尔舒时,他还极力为她澄清,对她十分信任,笃定不会是她所为,转眼就被缤儿供出的真相打了脸! 可瑜真说过,当时有两个男人说话,傅恒又问起其他帮凶,缤儿只道不知情, “奴婢只负责买药,其他的不晓得。奴婢知错,求九爷饶命!” 她很清楚纳泰的凶狠手段,是以不敢供出他,只让九少爷去问舒姨娘。 既然她已招供,傅恒也兑现承诺,饶她一命,将她撵出府去。 自知舒姨娘不会放过她,缤儿匆匆回住处,捡了几件衣裳,打算远离京城,投靠远亲。 尔舒本是柔弱似水的女子,怎就会变成这样恶毒的妇人呢? 当傅恒拿这话去质问尔舒时,尔舒仍在伤怀中,一听便知,是缤儿出卖了她,这丫头,果然是信不过的,没一点儿担当!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狡辩无用,她也懒得再费口舌,只瞟他一眼,苦笑着嘲讽, “我倒想问问九爷,你原本是爱我的,怎么就不爱了呢? 春和,若不是你变了心,喜欢上瑜真,我至于用尽手段去争宠么?至于对自己的丈夫下药么?你既然不愿意碰我,又何必纳我为妾?何必说什么爱我一生一世! 你先负了我,背弃誓言,还好意思问我为何会变?还不是被你的冷漠逼得走投无路!怕你会抛弃我,忘了我,才想尽一切办法,只为留住你的心!” 心虚的傅恒自觉对她有愧,但也是受够了无休止的质问与哭闹, “可若不是你不断的嫉妒猜疑,对我不信任,几次三番把我往昭华院推,我会对她……?” 接下来的话,他没好意思说出口,尔舒又岂会听不出来?不留余地的直直逼问, “对她怎样?你说啊?男子汉大丈夫,就没有勇气说出来自己已经变心了么?” 第五十五回 定心念 他看不清自己的心,甚至无法确定,他对瑜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是以只能保持沉默。 沉默只会令尔舒更觉折磨,委屈的泪水又不争气的滑落, “我为何把你推昭华院,我又何尝不希望你留下来陪我?还不是被大夫人威胁讽刺? 我只是妾,只能装作通情达理的去服从太夫人的安排,我别无选择啊!怀疑,也只是因为在乎你,害怕失去你,你为何就不懂我的心呢?” 话,虽有理,心,无可转, 多情惹烦扰,娥皇女英,齐人之福惟羡难消。 无情斩乱草,白莲朱砂,取舍难断负却年少。 “阴差阳错之下,你变了性情,我没了耐心,尔舒,我也不想承认,可是,你我的确再也无法回到从前,就当我对不起你!” 除了这一句,他再无话与她说,为表忏悔,他只能退一步海阔天空,全当还她一份人情, “那件事,我不会告诉瑜真,否则她绝不会轻饶你。希望你能改过自新,不要再做害人之事。安心留在富察府,我也不会亏待你。” 不亏待,就足够了么?他竟想的如此轻松!“你以为我稀罕锦衣玉食?我只是想要你的疼爱啊!” 无法回应,傅恒转身想逃避,尔舒总觉得他这一走,便再无回头的可能,再顾不得什么脸面,飞快地跑上前,自背后紧紧拥住他,声音哽咽,难掩凄凉, “春和,不要走!不要抛弃我!我再也不怀疑你,也不会去害瑜真,我会改变的,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卑微的乞求,他懂得,奈何除了愧疚,再无怜惜之情,只能与她说个清楚明白, “抱歉,我只能给你无尽荣华,其他的,给不了。” 掰开她的手指,傅恒一狠心,就此离去。 徒留身后,一室落寞, 有些道理终是会懂得,代价却是花落成残,一生的萧瑟, 最轻莫过誓言,载不了相思重担, 最近莫过永远,只存活于你唇畔, 最甜莫过执念,饮鸩止渴般贪恋。 一段雪月风花,蜜语甜言乱了芳心怎奈他三心二意。 一场缘浅情愚,假戏成真失了魂灵怎奈她不甘静寂。 查清了真相,傅恒越发觉得愧对瑜真,心想幸好当时傅谦碰巧赶到,否则瑜真怕是早被人毁了清白,那么尔舒的罪过可就大了,他也有很大责任! 雷鸣电闪,海丰怕暴雨突至,催促着主子快走。傅恒加快了脚步,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时,一闪而过的光芒瞬间映亮他颓然暗淡的心扉! 回想这两个月,妻妾入府,矛盾丛生,傅恒一直很想结束这尴尬的局面,却不知该如何抉择,而今,他终于打定了主意! 再不唯唯诺诺,左右摇摆,必须打破这僵局。 那会子他一言不发的离去,瑜真以为,他无地自容,不会再来,万未料到,傅恒会再次回来。 午时的天,却阴沉的像傍晚,雷电交加,大雨将至,傅恒就这么立在窗边,面色暗沉,定定地望向她。 撂了那样的狠话,他都不介意的么? 漠然翻身朝里,瑜真冷声道:“我说过,不想见你。” 傅恒已作好准备,不会再生气或是退缩,安然坐下,由芳落为他斟茶,“我是你的丈夫,这是我们的婚房,你没资格赶我走。” 想着主子有话要说,芳落随即福身,领着其他丫头退下。 待人走后,傅恒才剖开了心肺如实道:“有些话,必须跟你说明白,我和其他兄弟不一样,做不到随便睡女人,之前我对尔舒,的确有感情,所以才不愿与你圆房, 可是后来,尔舒慢慢变了,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她吃醋嫉妒,无理取闹,甚至,给我下药…… 她有错,我也有责任,阴差阳错之下,昨晚我不顾你的反对,强行要了你,你恨我,我明白,可如今,你已是我的女人,我就会对你负责, 我与尔舒,至今未圆房,从今以后,也不会圆了。既然注定是你,我会收心敛性,即便我们之前没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希望你不要再抗拒我的靠近。” 他终于看清,尔舒的真面目了么?他眼瞎,为何要连累她? 听罢他的话,瑜真未有丝毫舒心,依旧如鲠在喉, “因为得负责才勉强在一起,这种感情,我不需要,你也不必愧疚,反正你是我丈夫,怎样都应该。” 傅恒忽然上前,坐于床畔,扳过她的身子,直视于她,她的眸色,冷清得一如大婚那天晚上,那个时候的他,看到她这般,越发嫌弃厌烦,而如今,这样的痛恨神色,竟如刺扎心间, “你明明不喜欢,又何必装作接受的样子?男欢女爱,需要两厢情愿才有乐趣,所以我希望,你能摒弃前嫌,试着接受我。” 他的愿望,别人就必须实现?凭什么,被逼迫还强颜欢笑?瑜真的心可没那么大,瞳孔微缩,噙着恨意瞪着他, “如果我做不到呢?” 有些情绪,一时之间,难以改变,他明白,不过没关系。 黯然松开了她,傅恒正色道: “那么我会想尽千方百计,让你接受我。” 大言不惭!瑜真闭上了眸子,复又回身侧躺。清白已无,她连想起傅谦时都觉得自己脏,身痛心伤的她,怕极了房事,一度认为那是最恐怖的噩梦。 以致于到了晚上,傅恒脱衣入帐时,她不由得浑身紧张起来,生怕再遭受昨夜那般的折磨。 没有理由拒绝,她却忍不住颤抖,昨夜那毫无怜惜的索取,啃噬,霸占,周而复始,似没有尽头的永夜,倘若再体现一回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她真的怀疑自己会不会自尽! 恐惧的感觉越加强烈,尤其当他的手臂揽上她侧躺的腰身时,她下意识得绷紧了身子,握紧了拳头,等待未知的折磨。 然而,好一会子过去了,他也没有再进一步的行动。 难道,只是抱着她而已?这般老实? 又等了一会儿,他依旧保持这个姿势,瑜真的身子慢慢有些僵硬,胳膊也被压得酸疼,实在忍不住道了句,“我想……翻个身。” “随意翻。”听到她出声,傅恒心下微喜,微抬胳膊,等她躺平,又将手搭在她身上。 又等了一刻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瑜真以为他睡着了,轻抬手,想把他的手臂拿开,他却迅速握住她的手,不再松开,继续这样搭着。 还能不能好好睡觉了,“你这样,压得我……腹痛。” “那你搭我身上,”说着就揽住她后背,让她侧身面向他,将她手臂搭在他身上,而他抚着她手腕,继续睡着。 为什么要这个样子,瑜真很不习惯,抽回了手臂,感觉心很累,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希望他知难而退, “傅恒,不要勉强,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不可能因为你占有了我的身子就爱上你。” 闻言,傅恒疑惑深甚,不在他身上?那在谁身上?“你……心有所属?” “无所属,”她不想连累傅谦,只能借口道: “尔舒之所以变了,就是因为你娶了我,待在我房中,她才会猜忌,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就会争风吃醋,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她的错。 她的心里只有你,你们才是一对儿,你该哄哄她,太夫人那边,我也会尽量劝说,只希望你,放过我。” 最后一句才是她的目的罢!她的大度,令他心酸之至,“你就那么讨厌我?” 这还用问?她很想伪装自己去接受一切,然而话到嘴边,又忍不住冰冷起来, “我若喜欢上一个强迫我的男人,才是有病。” 相思病?大约人都会害一次,胡思乱想着,傅恒也不恼,只凝视于她,神色郑重地起誓, “瑜真,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这话听来,好似他想证明什么一般,“感情作赌,用尽手段?你觉得有意义么?” 她似乎对他很有意见,他的每一句话,她都不信任,持怀疑态度,往最坏的方面去想, “我没有赌什么,只是觉得,拥有一个女人,就有呵护她的义务。我对尔舒变了心,是我辜负了她,所以我不想再辜负你。” 可是瑜真实在不稀罕这种,被道德束缚,才去勉强在一起的感情, “我渴望的,是因为相知而彼此融合,而不是为了负责才对我好。这种好是虚假的,并不是我需要的。” “我……”其实他要真的还讨厌她,也不可能坚持从云池阁跑到昭华院来,宁愿要她都不要尔舒, 对她的感情变化,他能感觉得到,却始终不愿承认,总觉得自个儿当初放了狠话,现在再说喜欢,她绝不会相信,他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于是才以应该负责为借口,向她示好,然而她并不领情,甚至十分排斥反感,傅恒不知所措,只能模棱两可道: “我觉得罢!结果比原因更重要。” 瑜真不以为然,“过程更重要。” 这点他认同,翻身凝视着她眼神飘忽的眸子,“所以需要你慢慢感受。” 第五十六回 讨欢心 论不出个所以然来,瑜真干脆又翻个身,也不管他的手臂搁在哪儿,放空了心,就此睡去。 留下傅恒,满脑子都是昨晚那些激烈的片段,虽记不全,到底有些印象,皎白的身子,浑·圆耸挺,细滑的触感,越想越觉气涌丹田, 此刻她就在身边,他心潮澎湃,却也明知,不能拿她发泄,只因他清楚的知道,他若再占有她,她不会反抗,但会越来越恨他! 若不能打开她心扉,那心火必得一直压着。 云池阁中,尔舒正兀自伤感着,忽见一道人影闪入,外头并无人通禀,待定睛看清来人,着实吓了一跳, “纳泰?你怎么?” 他就喜欢她这惊慌失措的娇模样,信步行至她跟前的桌前坐下,毫不客气地斟了杯茶,抬眸笑看着她,“惊喜么?” 尔舒慌张四顾,催促他莫作逗留,“你怎敢来此?快快离去,让人发现你我就完了!” “我办事,你放心,九爷并不在府上。”纳泰此人颇有眼色,眼光长远,不计较一时得失,时常请客,出手阔绰,入府没多久,便与其他下人打好了关系, 听闻缤儿被逐出府,随即想法子打点,趁着傅恒不在府上,入夜时分,潜进了云池阁中,想打探个清楚, “缤儿到底犯了什么事?” “那个死丫头,居然背叛我!”尔舒不敢与纳泰说,是她找药迷惑傅恒,只将责任推给缤儿, “缤儿是个见利忘义的,看我不得宠,她便想狐媚惑主,悄悄在酒里下了药,设计让傅恒迷迷糊糊要了她,好也飞上枝头,作半个主子。 哪知被傅恒察觉,他还以为是我下的药,对我有所误会,径直去找了瑜真圆房。 事后他就赶走了缤儿,还对我怀恨在心。认为我图谋不轨!” 闻言,纳泰双眼放光,“如此说来,妻妾同时入府一两个月,他和九夫人才圆房,而你,还是清白身?” 于尔舒而言,这清白便是耻辱!“我早和你说过,你不信我。” “尔舒,那是他眼瞎,不晓得怜香惜玉。”说着纳泰已然起身走向她,一把揽上她腰,覆上她唇, 熟悉的感觉瞬间侵袭尔舒的脑海,他的吻,依旧那么霸道!她很想躲开,却被他拥得更紧,吻得更深! 纳泰对付女人甚有技巧,尤其是尔舒这般未经人事的,更容易被他撩拨,轻易瓦解防线。 再者说,遇见傅恒之前,她早已与纳泰青梅竹马,拉过抱过,被他轻啄浅吻过,如今再接触,难免动情,只是一想到傅恒,她即刻清醒过来,狠咬他的唇,这才挣脱开来,涨红了脸,羞窘愤斥, “纳泰!你放尊重些!我现在是傅恒的女人!” 冷哼一声,纳泰瞥眼嗤笑,“房都没圆,你也算?” 紧咬红唇,尔舒无可反驳,难堪至极! 打铁需趁热,纳泰上前一步,安抚她脆弱的心灵,“无妨,他满足不了你,还有我呢!哪怕你我错过,哪怕你嫁了人,我也会对你一如既往的好!” 说着又抚上她柔嫩的脸颊,俯首凑近,怜声轻唤着,“尔舒……” 有一瞬的恍神,尔舒随即清醒过来,直往后挒着,“离我远一些!” 他却紧拥不放,大手不断地在她后背抚揉,急迫的声音难掩压抑, “原谅我太想你,一见你就欲罢不能,我只想抱着你就好,不会乱来的,尔舒……” 不知不觉的媚哄间,拥抱慢慢变成了亲吻,直吻到她满面潮红,衣衫凌乱,她才晓得害怕,保持最后的清醒,推开了他, “别过分了!傅恒尚未与我圆房,你不能乱来,否则我就会被扫地出门!” 唇齿间还残留着她的芳香,能让她意乱情迷,也是一种本事,纳泰满足邪笑,“我省得,绝不会置你于危险境地。” 又温言软语了几句,纳泰这才离开。 尔舒回味着方才的激烈,久久难以平静! 她错了么?不!是傅恒先睡了瑜真,傅恒先对不起她的,她与纳泰这般,愧疚之余,竟有种报复的快感! 且说瑜真一直不来月事,大抵是为着被迫圆房一事闷闷不乐,傅恒便思索着如何才能令她开怀。 机灵的海丰打听到,九夫人最疼爱的四妹瑢真,生辰将至。傅恒觉着有戏,遂找瑜真商议,让她回府住两日,陪瑢真过生辰。 瑜真闻言,心底多少是惊讶的,出嫁女子,哪能随意回娘家?除非是有大事,抑或,被休! 看出她的讶然,傅恒解释说,“莫想太多,并不是要休你,只是看你在府中过得太压抑,便想让你回去和姐妹们相处几日,希望可以疏散你的压抑。” 瑜真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那眼神,好似怀疑他此举有诈一般。 傅恒一脸坦诚,反正他问心无愧。 默了好一会儿,瑜真才问了句,“额娘会同意么?” “已与额娘提过,额娘并无意见。你先回去住两日,待第三日,瑢真生辰那天,我也过去,宴后咱们再一道回府。” 瑜真自然愿意,“嗯”了一声,便算应了。 商定后,傅恒长舒了口气,瑜真鲜少与他说话,能做件令她开怀之事,实在不易啊! 当晚,芳落简单收拾了包袱,为明日回那拉府作准备,瑜真又命人备了六样礼,未料次日出府上马车时,竟见那礼多了一倍,傅恒笑道: “六样不够大气,难得回府,多备些贵重之物,讨好岳丈大人。” “你不是后日才去的么?”难道她记错了? 傅恒将手一伸,亲自扶她上了马车,在车中坐定后,傅恒才道: “那也得亲自送你回府,如若不然,只怕岳母会以为你我闹了矛盾呢!” 瑜真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一个大男人,怎可能如此细心?“额娘嘱咐你的?” 此话一出,傅恒微愣,“就不能是我自个儿的主意?瑜真,在你心里,我就是没主见,只会听从母亲安排的软弱男人?” 难道不是?“否则你也不会委屈自己,一直待在昭华院。” “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后来再回味起来,便不以为然,”笑了笑,傅恒突然问她, “你知道什么叫顺水推舟罢?” “啊?”突如其来的一问,瑜真一时反应不过来,“此话何意?” 她那端放在裙边的手,修长白嫩,傅恒顺势握住她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自己体悟。” 懒得体悟,此时的瑜真,并未把他放在心间,也就懒得琢磨他每一句的含义。 只是这牵手令她很不习惯,便以手心冒汗为借口,给抽了回来。 睁着两眼说瞎话!“大清早的,你还能热?” 为什么不能?瑜真淡淡地望他一眼,“我虚!” …… 呃……好罢!傅恒无言以对,暂且饶了她。 亲自送她回府后,见了岳丈,喝了盏茶,傅恒还有要事,先行告辞离去。 果不其然,他人一走,瑜真的母亲关氏便拉她进屋,问她是否和九爷闹了别扭。 还真让他说中了,瑜真哭笑不得,安慰母亲, “劳额娘牵挂,没有任何矛盾,只是他晓得后日是瑢真生辰,才让我回府陪妹妹。” “原来如此,”听女儿这般说,关氏这才放了心。又提起琏真与四少爷傅文之事,说是八字已合,富察府定的日子是六月十八,最近已开始为琏真准备嫁妆, “琏真虽不是我亲生,但她母亲之死,我也有责任,如今又是嫁至富察府,嫁妆自不能马虎,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这是自然,”琏真的嫁妆,代表那拉府的脸面,瑜真不会计较这些, “但她母亲之死,是咎由自取,怨不得额娘,额娘不必有愧。” “话虽如此,终是一条人命。”关氏向来心软,从未因此恨过琏真之母,只觉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太过可怜,是以对她格外优待, “罢了,送她出嫁,我也就安心了。” 从母亲院中出来后,瑜真又去找了瑢真,两姐妹一道,看望他大哥的宠妾,莲漪。 与乾隆初遇那天,正是在莲漪房中,后来乾隆得知宁琇的心思,便允许他将莲漪赎身,接入府中。 永寿虽然瞧不起这青楼女子,但皇上发话,他也不好再拦阻,只得同意儿子宁琇纳了莲漪。 但宁琇毕竟是那拉府唯一的儿子,只有一妾不像样,没多久,永寿又为儿子安排了一桩亲事。 娶的正是满洲正黄旗副都统,乌雅·兆惠的妹妹,乌雅·蓝宝。 莲漪入府后,添了个小千金,蓝宝生了个儿子。所幸莲漪有自知之明,并不嫉恨什么,安心作妾,陪伴宁琇即可,而蓝宝亦是大家闺秀,端庄贤淑,并未找莲漪麻烦。 眼看着她们妻妾相处甚是平和,瑜真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和尔舒就相处不来? 大抵是因为尔舒,命比纸薄,心比天高,从不愿放低姿态,那么瑜真身为正室,更不可能去讨好她。如此,两人的矛盾才越闹越深。 第五十七回 心顿悟 回娘家这两日,笑容终于回到了瑜真面上,仿佛自个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一般,自在无忧虑。 她一直认为,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老天对她太残忍,直至下午那会子,瑢真被一块小石头绊倒摔了一跤,瑜真赶紧去扶她,摔破了膝盖的瑢真却没有哭, 犹记得儿时她也曾被这块石头绊倒过,当时的瑜真疼得直哭,还踢那石头,恨它长错了地儿,然而此时的瑢真竟咬着牙爬起来勉力一笑, “怪我自己不小心嘛!那么宽的路不走,偏要踩石头,二姐你看,那缝隙处还长出一朵花,都被我压扁了呢!” 那一刻,瑜真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她总在怨天尤人,从来没想过改变自己。 自拜堂那天,她就打算,顺应天意,然而每次撞见傅恒,她从没把他当丈夫,总当仇人一般去挤兑他,让他下不来台。如今再回想,似乎有些过分。 合格的妻子,该如她大嫂一般,不去过问她大哥心底爱的是谁,与谁同眠,也不会给妾室添堵,故意膈应人家。 也许,如瑢真这般,改变自己的心态,才会多几分欢颜,舒心过活。 毕竟余生那么长,她也不想,一辈子都愁眉苦脸。 未出阁之前的屋子里,满满都是回忆。 临睡前,看到那个小箱子,瑜真难免心潮涌动,那里面锁着的,是傅谦曾经写与她的信,手捏钥匙的她,迟疑了许久,终是转了身去。 如今的她,真正成了傅恒的女人,再回味从前的甜蜜,又有何用? 无法拥有的,终该放弃。恋恋不舍,只是自我折磨。 傅恒如何待她,她无法决定,但是她的身,只能忠于她的丈夫,她的心,即便不能给傅恒,也不该再放旁人那儿。 大道理,旁人劝说无用,除非自己想开。通透之后,身心舒畅! 五月二十,是瑢真生辰。 喜庆的日子,众人正聚在前厅为她赠礼,莲漪只觉胸闷气短,还以为是衣服太厚,便想回房换一身,然而才起身,竟又晕倒在椅子上。 紧张的宁琇急忙扶她回房,请了大夫来看,才知她不是得病,而是又有了身孕。 关氏闻讯大喜,心想着又能抱孙子了。 琏真奉上恭贺,瞥了瑜真一眼,又对莲漪笑道: “嫂嫂辛苦,这是要三年得俩啊!我记得嫂嫂第一胎,也是进门喜罢?不像某些人,成亲许久也没个动静。” “是啊!二姐到现在都没有身孕么?”琪真故意拿传言来笑她, “我可是听人说,姐夫都没与你圆房呢!八成是流言罢?可若圆了房,怎的不见你的肚子争点儿气?” 琪真的母亲虽为妾,也颇为得宠,是以她时常和瑜真作对,浑然不怕,反正嫡母关氏脾性好,一般不会与她计较,不过她的母亲柳姨娘还会做些表面功夫的,当下轻斥道: “这种闲事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丫头该管的?” 瑜真微抬眸,笑得从容且轻蔑,“等会儿你姐夫就会过来,不如你去问问他,每晚都与哪个女人睡在一起。你要是心疼他,想给他做妾,我也可做主让你进门,只要你不嫌委屈就好。” 本想噎人,反被瑜真耻笑,琪真只觉难堪,正待继续反驳,忽闻一道浑亮的男声骤然响起, “她不委屈我介意!” 众人循声望向门外,来人竟是九少爷傅恒! 瑜真也是没料到,他会在此刻出现,还被他听到了,她拿他揶揄琪真的话,略尴尬。 心虚低眸间,傅恒走向她,对着众人直言不讳, “我和瑜真相见恨晚,此后也不会再纳妾,既为夫妻,早已圆房,没有动静,那是她月事不调,正在调理身子, 流言蜚语,旁人胡扯也就罢了,你们自家姐妹也猜测笑话,当真担不起瑜真对你们的用心!” 此番言辞,皆是私密之事,男人大都不屑去提,而他,居然敢当众说出来,毫无扭捏怯场之态,诚挚明朗的眼神,震动了瑜真! 相见恨晚?怎么可能呢?他应该恨她断了他与尔舒的情缘才对!又或者,他还记得她曾经的嘱托,在她家,必须给她面子,是以他才会故意在她姐妹们面前说些情话,来给她长脸。 正胡思乱想着,又听傅恒开了口,放眼望去,他的目光落在琏真身上, “你以为,单凭四哥的意思,你就能嫁进富察府?实话告诉你,太夫人可是想给四哥寻个嫡女为妻,你本无资格,多亏瑜真在太夫人面前为你说尽了好话,你才有这个机会! 姐妹好心帮你,你非但不感激,还挖苦讽刺,这样的小肚鸡肠,配做四夫人?” 琏真闻言,生怕傅恒到傅文面前嚼舌根,毁了她的婚事!能屈能伸的她忙向瑜真认错道歉, “姐姐是被猪油蒙了心,竟不知你如此为我着想,妹妹大人大量,就原谅姐姐罢!” 她的嘴脸,一向变化神速,瑜真早已习惯,也不会计较。婚期既定,她也不会去怂恿傅恒,让他将此事搅黄,那拉府的脸面,丢不得。 “大姐言重了,很快你就要嫁至富察府,成为我的四嫂,咱们一家人,应该齐心协力,和睦相处才是,斤斤计较的,倒教旁人笑话。” 随口应付了琏真几句,瑜真交待莲漪好好休养。众人随即告了辞,一同到前厅,欢聚开宴。 傅恒亦给瑢真带了礼,瑜真一瞧,还嫌他寒酸,“就一把折扇?” 瑢真小小人儿,也晓得富察府家境殷实,出手不凡,姐夫不可能随意拿把折扇搪塞她,巧笑相问, “许是哪位文人雅士的墨宝罢?” “还是瑢真聪慧,你姐姐最近有些犯傻呢!”傅恒随即将折扇打开,但见上写四个大字——返璞归真。 这字迹,很有赵孟頫的味道,丰圆肥润,婉转流利,外秀内刚。瑜真猜测,这应是乾隆亲笔所书。 定睛一看,果见下方盖着皇帝宝印! 如此一来,这也就不是普通的扇子了。 众人一听这是乾隆亲自书写的扇面,皆过来围观。 琪真眼尖,惊叹道:“返璞归真,正好有个真字,正适合送于四妹呢!” 瑢真才不会乱想,笑应道:“巧合而已,咱们四姐妹都有真字啊!” 傅恒闻言,笑容顿凝,疑惑地看了瑜真一眼,心想皇上这几个字,总不会是为瑜真所书罢? 思量之下,又觉不大可能,皇上若是对瑜真有意,必然顺势将她留在宫中,又怎会撂了她的牌子? 瑜真已感受到他的目光,只当毫不知情,继续与瑢真她们说着话。 宴毕,瑜真不能再住娘家,随傅恒一道回了富察府。 欢愉的日子即将结束,悲哀将要来临么?不!暗沉的书页应该翻开,她的人生,余篇皆是精彩! 闲来无事,彤芸想去庙中祈福,约上瑜真一道。 此庙香火鼎盛,菩萨灵验,两人诚心跪拜,之后彤芸又要求签。小姑娘自有天真祈愿,瑜真竟不知自个儿该求什么,想了想,干脆问一问寿命。 解签时,眸浊心清的老先生打量着签文: 时逢融和气,衰残物再兴, 再逢微细雨,春色以还生。 老先生直叹好签!“时来运转和风吹,春日喜雨生祥瑞。 求财吉利,问运顺畅,姻缘和合并无差,口舌是非都罢,称心福贵荣华!” 他说得太顺溜儿,瑜真想打断都不忍心,直等他说完,才忍不住道了句,“我问寿命。” 老先生又道:“寿高鹤瑕龄,南山永坚成,童颜如仙貌,也是洞中人!夫人乃大富大贵之命,长寿享尽荣华。” 该彤芸时,老先生问她求什么,她还不大好意思说,瑜真笑道:“姑娘家当然是问姻缘咯!” 本以为他亦会说些中听话,岂料老先生竟摇头叹息,“若把石头磨作镜,枉费精神一时休!” 在庙中闲逛的路上,彤芸闷闷不乐,一直想着那位老先生的话,说她会遇见命中注定之人,但终会失之交臂…… 若是如此,又为何要相遇? 瑜真劝她不必纠结那签,“听听即可,不必放在心上,事在人为,真遇到那人再说。” “嗯,”左右并无心仪之人,彤芸还是抱有侥幸心态的。 庙中后院,盛开着海仙与锦带,风和日丽,漫步其中,可暂忘烦恼。 赏罢景致,准备回去之际,晴天顿阴,暴雨突至,奈何马车还在庙外,她们若是冒雨出殿,必然淋湿,只得立在檐下,等待雨停。 奈何这雨似乎越来越大,没有停下的趋势。 正惆怅间,一藤衣男子来到她们跟前停下,递上伞一把,“在下有多余的伞,愿借于姑娘。” 闻言,彤芸惊抬眸,但见那人眉清目朗,声音温润。大方望向她,浅笑含于唇。 她们倒是需要伞,奈何,终究是陌生人,哪敢私相授受。 看出她的疑虑,男子朗笑道:“是在下唐突了,九夫人、二姑娘莫怕,我是九爷的朋友。” 傅恒的朋友,还知晓她们的身份?瑜真与彤芸面面相觑,心下皆疑,他究竟是何人? 第五十八回 被嫌弃 但听那人道:“在下钦斋,与九爷相识已久,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下的,与其在此耗着,不若执伞早些下山回府去。” 言之有理,然而彤芸到底年纪小,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见了生人难免局促,不敢应答,侧眸望向瑜真,意在寻求她的看法。 瑜真并未觉不妥,示意芳落上前接伞并致谢。 “二位不必客气。” 见他欲离,彤芸忙问了句,“哎?敢问公子,如何还伞?” “待姐夫成婚那日,我会去府上贺喜,到时再还不迟。”道罢,男子温润一笑,颔首致意,潇然转身,由着小厮执伞,踏入雨幕中。 彤芸看向瑜真,莫名其妙,“姐夫?最近要成亲的,只有四哥,他为何称呼其为姐夫?要嫁之人不是嫂嫂的大姐么?难道你们是亲戚?” 然而瑜真并不认识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也许,是四哥那位原配的弟弟。” 彤芸居然忘了这一点,暗笑自己反应慢,“是咯!险些忘了,四哥是娶过妻的。” 有了伞,两人便可出寺庙,回到马车处,而其中一个小厮还入寺接她们去了,奈何错开了路,没撞见,只等他回来,她们才打道回府。 回到闺房,丫鬟阿俏将纸伞靠在墙边,想等它滴会子水再收起来。 彤芸瞧着那把伞,目光怔怔,直至阿俏端来姜汤,她才回过神来。 看出主子恍了神,阿俏笑道:“今儿个那位公子,倒是一表人才,丰神俊朗呢!才抽了签,即有偶遇,会不会是姑娘你的如意郎君呢?” 说起这个,她至今膈应,“可那老先生说了,我的姻缘坎坷,我可不希望是他,大抵是没有结果的。” “喔——”阿俏恍然大悟,抿唇笑道:“奴婢懂了,姑娘希望与他有结果,所以很怕他就是签文里说的那个有缘无分之人。” 被她说的无地自容,彤芸恼道:“你这丫头,伶牙俐齿的,我懒得与你掰扯!” 主仆俩又打趣几句,有小丫鬟说热水备好了,彤芸这才起身准备去沐浴。 这雨势后来小了许多,但仍旧下了一两个时辰。回到昭华院的瑜真沐浴换了身衣裳,又喝了姜汤,而后静坐在窗前,思绪飘飞,回想着最近傅恒的态度变化,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就因为得了她的身子,是以要负责,一反常态的对她呵护备至,关怀有加,她想拒绝他的好意,又觉得自己太冷清,不识好歹, 若是接受,又会感觉自己太悲哀,他明明那么喜欢尔舒,又怎会突然改变心意而喜欢她?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愧疚。可她真的不需要,这种因愧疚而滋生的所谓感情,不是发自肺腑的,终易消散。 到底该如何处理她与他之间的关系?继续冷着脸不大好,热情相待她也做不到。 那就把他……当女人呗!可同眠,可说话,可不爱。 如此瞎想着,瑜真顿感轻松,望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禁唇角微勾, 而这一幕,正巧被进院的傅恒瞧见, 窗前佳人舒眉眼,一笑倾心历万年。 晚膳时分,瑜真突然开了口,说起她们在寺庙之事, 傅恒愣愣听罢,甚感惊喜,平时都是他一个人说的多,今儿个瑜真难得肯主动啊!欢喜笑应道: “钦斋?你说李侍尧啊!我们的确相识甚久,他可是开国元勋李永芳的玄孙呐! 当年太祖攻打抚顺城时,李永芳是第一位投诚之人,有人说他卖国求荣,背叛明朝,我却觉得他是识时务之人,太祖高瞻远瞩,大势所趋,李永芳也只是顺应天意,为保城中百姓才投降。 李侍尧因祖上余荫而被皇上亲授为印务章京,官职虽不算太高,但侍尧为人机敏聪慧,善于察言观色,颇得皇上器重,他日前途无可限量!” 待他自顾自地道罢,瑜真了悟地“哦——”了一声, 见瑜真一直盯着他,傅恒忍不住摸了一把自个儿的脸,“怎的?脸上有东西?” 她也就问了一句,钦斋是谁而已,他就连饭也不吃了,颇有兴致地与她讲解着,瑜真皱眉道:“才发觉你的话挺多。” 话多么?傅恒不乐意了,“嫌我烦?” “倒也不是,”压低了声,瑜真神秘道:“只是觉得你的关注点略奇特,难道你不应该问,李侍尧和彤芸……” 傅恒暗叹,女人心,真复杂,“钦斋也就是看我的面儿上,给你们送把伞而已,你会不会想太多?” 他的思想也太正直了些,瑜真白他一眼,“也许是瞧上彤芸了呢?” “那还有可能是瞧上你了!”毕竟她可是满清第一美人儿,以往他对她有意见,并不曾正眼看她几回,而今再瞧她,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似乎都别有韵味,让人挪不开眼…… 瞎扯!瑜真嗤道:“谁不晓得我成了亲?” 在逐渐相处中,两人终于能够像从前那般斗几句嘴了, 傅恒也感觉到了她的变化,譬如之前给她夹菜,她不肯动,就那么放在碗里,最后倒掉。 而这一回,当他如旧给她夹了鸡丁时,她竟然顺手拿筷一夹,送入口中。 察觉到傅恒愣怔的目光,瑜真淡然抬眸, “别指望我,我不喜欢给人布菜,左右是你家,你随意,不必客气。” 他可没指望她,只要她肯吃,就是好的。傅恒但笑不语,心情大好,默默扒了两小碗米饭。 自从傅恒知晓,那回给瑜真下药之人是尔舒后,他便觉得愧对三嫂,害她背了黑锅,一直被禁足。 左右瑜真从来不信是三嫂所为,傅恒便与她商议着,借着老四将要大婚之喜,替三嫂说个情,让太夫人免了她的禁足。 “以往我也曾提过此事,可你不肯松口,定要给她些惩罚,如今怎的突然想开了?”瑜真惑道:“难不成,你晓得真凶是谁?” “不晓得啊!”傅恒面不改色借口道: “只是觉得她已被禁足那么久,怪可怜的,府上有喜,她却不能参加,实在遗憾。” 眼见瑜真不言语,只是盯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傅恒心下微虚,不好再继续坚持,留有余地, “当然你要是不想放人,也无所谓,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 瑜真对三夫人,其实并无太大意见,她从一开始就认为三夫人是替罪羊,奈何太夫人不愿深究,她也没办法,如今傅恒既愿出面,她何乐而不为呢? 纵然疑惑傅恒的初衷,到底还是答应了,“那你去跟额娘说罢,我无甚意见。” 傅恒却道:“这话该由你去说,以德抱怨,额娘越发欣赏你,还可让三嫂承你个人情。” 他思量得倒是周全,瑜真瞄他一眼,轻笑一声,又继续挑她的耳坠。 留下傅恒,心念微恍,暗叹自个儿是不是有些魔怔了,回回她一个笑容,他都能琢磨很久,想摸透她的心思,这一回的笑,又是何意? 也不晓得她是否察觉出什么,其实他也想还她一个公道,却又觉变了心,对不起尔舒,才不愿再落井下石,翻出此事,但愿瑜真不会知晓真相,否则定然恨他包庇! 五月十六,是富察府的四少爷傅文,再娶继妻的大喜日子,高朋满座,欢天喜地。 比起瑜真被迫嫁人,算来琏真也是幸运的,正好她对傅文有意,嫁得自然情愿。 毕竟是姐妹,瑜真也不想闹得太僵,但愿琏真进门后,不会再故意与她作对。 而彤芸看着新人拜堂,忍不住想象自己将来的归宿,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午宴晚宴,皆是山珍海味,席间荤菜太多,颇为油腻,彤芸吃罢总感觉不大舒坦,便出了阁楼往花园的方向走去,漫步消食。 月色甚好,初夏的夜,仍有凉意。清浅的月光下,含苞待放的花朵,胧着淡淡的光晕,静雅又神秘。 走着走着,忽见前方花丛处有人影闪动,细听之下,还有剑和着风的声音! 彤芸猜想,应是三姨家的表哥在练剑。今儿个大喜的日子,他们都过来了,八成是闹了洞房之后,一个人出来练几招, 这个表哥可是个武痴,之前不知听谁说,少林寺的功夫博大精深,他就一心想出家当和尚,拜师学艺, 他可是家中独苗啊!吓得姨母赶紧花重金请来江湖高手,住于府上,教他武艺,他这才罢休。 轻步上前,彤芸想着好些日子没见着表哥,武艺又该精进了罢。 绕过树丛,拨开树枝,只看到一个背影。咦?表哥似乎高了许多,刚欲唤一声表哥,却见前方那人猛然转身,剑锋直指彤芸! 彤芸见状,惊恐不已,吓得连忙后退。那人本不知身后有人,待看到已经晚了,电光火石之间忙一发力把剑偏向一边,掷了出去。 慌乱间,彤芸已跌坐在地。 那人一见是她,既惊且喜,本想问她是否受伤,却听她抱怨道:“表哥也太专心了罢!” 头也未抬,朱唇微抿,只握着自己的右手腕,大抵是受了伤。 他便伸出了手,彤芸见表哥伸手来拉她,就把手搭在他腕上,借他的力站起身来,才刚那一下,真是摔痛了。 “二姑娘,可有摔伤?” 闻声,彤芸顿觉不对,抬首一看,惊诧万分, 天呐!竟然是他?送伞的那个男子——钦斋!也就是瑜真告诉她的,好像名唤李侍尧! 第五十九回 帐中醉 借着月光,李侍尧这才看清她的手破了皮,不觉轻呼,“你的手受伤了!” 彤芸低头一看,才发觉他还握着自己的手,赶忙抽回,紧张道:“我没事。” 声音细小如蚊,李侍尧见她如此羞怯,不觉笑了,随即吩咐小厮去找些药来,小厮旋即领命离开。 彤芸一听忙道不用,说自己回房上药即可。 “可你是因我才受的伤,我若不为你备药,定会坐立不下,寝室难安的。” 心知他是打趣,彤芸仍旧不自觉的耳根发热,窘迫道:“一点小伤,无甚大碍。” “即使你回去也是要惊动丫鬟们为你找药,岂不麻烦?况且她们若问你这伤缘何而起,你又该如何作答。” 李侍尧故意这么说,这正是彤芸所担心的。 果真,她无言以对了。于是他又趁热打铁,“请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已命人去取药,即刻就来,上了药再走也不迟。” 彤芸本不欲如此,总觉得不妥,可一看到他那诚挚黑亮的眼神,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不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找到反驳她的理由,彤芸心下慌乱,这种感觉让她无所适从。 等待过程中,李侍尧请她到一旁的石桌旁坐下,犹豫了片刻,她才羞怯慢步过去。 李侍尧见状朗声一笑,“我又不是怪物,怎的姑娘如此怕我?” 闻言,彤芸更是羞赧,“没有,我只是……” 想了许久不知该怎么说,最后推诿道:“只是觉着有些冷罢了!” 正好出来时小厮带了一件袍子,李侍尧还嫌他多此一举,不想此时倒派上用场了,随即起身取了白袍,绕至彤芸身后,将白袍披在她肩上。 举止温柔且自然,惹得彤芸一时乱了方寸,红脸不语。 李侍尧又行至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看向彤芸,眼中尽是关怀,“是我疏忽了,现在还觉着冷吗?’’ 这样的眼神让彤芸的心突突地跳着,慌忙闪躲,有些语无伦次,“不过随口一说,也不是很冷。” 面颊绯红若出水芙蓉,不胜娇羞。 看得李侍尧心念微动,轻笑出声,又疑窦丛生,“方才你为何,唤我为表哥?” “啊?――哦,只因表哥常在此练剑,我才错以为你是他。”道罢,彤芸轻舒了一口气,力求让自己平心静气些。 “然而是我,不是他,你可觉失望?” 他怎会有此一问,难道他以为她与她表哥……?“你胡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什么?”就是喜欢看她慌乱无措的模样,微蹙的眉,轻撅的嘴,煞是可爱,李侍尧故意误解,“你不是特地来找你表哥的么?” 彤芸忙澄清道:“我只是觉着无聊,闲逛至此,并不是来找谁。” “哦!”要的就是她这句话,李侍尧一副了悟的模样,“原是我误会了,姑娘莫见怪。我还怕你是……” 彤芸奇道:“怕我什么?” 深望她一眼,李侍尧欲言又止,“没什么……” 随即又笑了,神色意味不明。 为何总是他问东问西,彤芸有些不服气,也想问一问他,“那你又因何在此?富察家与你有亲么,怎么我从不知晓。” 她倒是问到点子上了,李侍尧温笑道: “四爷的原配是我表姐,我与四爷、九爷皆有交情,理当前来贺喜。不想今夜又在此巧遇姑娘,当真是……” 缘分二字还未说出口,却见彤芸正色道,"纸伞还在我屋中,尚未归还公子,真是失礼,改日必当奉还。" 李侍尧不由愕然,她是故意的么?夜色朦胧,良辰美景,如此诗情画意,正该说些浪漫的话,她却说什么还不还的! 当即慷慨道:"还伞一事林姑娘不必挂虑。你我如此有缘,相见之日必有许多。" 他在说什么,有缘?彤芸的脸刷地红了,其实原本早已经很红了,才平静些许,又被他瞬时点燃。 这样的六神无主以至语无伦次简直令人窒息。失礼!失礼!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紧张的彤芸急忙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 见状,李侍尧顿感后悔,难不成方才的话太露骨了?不过说了句有缘罢了,何至于羞成怒?忙唤她再等等, “哎——药还未拿来,你再稍等片刻罢?” 彤芸却是一刻也不敢再待了,“不必了,回去让丫鬟们找也是一样的。” 说罢,她便转身要走。刚迈出一步,却听有人唤道:“少爷!” 不迟不早,小厮正好赶回来,拿出药瓶,“药找来了。” 接过药瓶,李侍尧看向彤芸道:"我帮你上药罢!" 彤芸闻言,惊慌拒绝,“不必,回头让丫鬟敷药即可,更何况……”说到此处,却欲言又止。 男女授受不亲嘛!李侍尧知道她想说什么,早料到她会拒绝,只想逗她一逗。 彤芸遂将身上的外袍褪去,递给他,“袍子还给公子,不胜感激。” 李侍尧上前一步,接过袍子,将药给她,“姑娘拿好,记得按时敷药,小心留疤。” “嗯。”彤芸头也未抬,只是轻轻点了点。 “至于这袍子……”将白袍抖开,李侍尧再一次披于她身。 彤芸见状一愣,慌忙抬起头时他已近在咫尺。但见李侍尧一壁帮她把袍子前襟的带子系好,一壁温声嘱咐道: "更深露重,若再让姑娘着了凉,我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语毕,嘴角微扬,俊美异常。 微凉的夜风,彤芸却只觉浑身燥热,如梗在喉,再说不出半句话。 佳人面色酡红,一双星眸又大又亮,闪着疑惑,微启的红唇,温润似水。 娇柔的身姿并未因黑夜而暗淡,反而越发魅惑,引人遐思,李侍尧怔在那里,一时无言。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按捺住纷乱的思绪,福身道谢告辞。 待人走后,他的长随广闻不由赞叹, “这二姑娘不愧是皇后娘娘的胞妹,容貌秀雅,端庄持重,就是……太害羞了些,也难怪,少爷这般调戏人家,哪个姑娘不脸红?” 李侍尧可是不认,“本公子有调戏么?这是关心!” 随口一句关心,后果很严重,“可是人姑娘好像乱了芳心哎!” 李侍尧挑眉一笑,“大家闺秀,不乱才怪,又不是风尘女子,时常接触男人。” 心情大好的他,随即转身,准备回客房。 红烛燃,宾客散,嫁得郎君颇如意, 眸光凝,心相连,鸳鸯帐中衣衫乱。 傅文被琏真的容貌与文静吸引,又怜惜她是黄花,格外温柔。 尽管之前已有嬷嬷教过她,有关房事的细节,可是头一回经历,必然紧张生涩, 尤其坦诚相对时,即便有锦衾覆在两人身上,她也羞得不敢睁眸,只感觉他的气息离她很近,温润的唇,柔怜的吻,苏苏痒痒的落在她唇上,颈上…… 下一刻,他的大手似乎覆上了她的柔挺,引得一阵轻颤,未经人事的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逗,忍不住想轻吟出声,却又羞涩不敢发出声音, 傅文安抚道:“别怕……可以叫出来,感觉更美妙……” 他有妻妾,自然懂得许多,知道如何才能让女人更快乐,一想到这一点,琏真突然有些心酸, 很可惜,自己不是他第一个女人,不过也所谓了,是正室就好,总算不必再像她娘一样,与人为妾,受尽欺压! 自今日起,她便是傅文的夫人!名正言顺的主子! 昭华院中,众人都说是她姐姐成亲,是以瑜真也被敬了许多酒,午宴晚宴皆没躲过,以致于现在的她,头晕乏力,本想泡个花瓣浴,舒解疲乏,哪晓得泡着泡着就起不来了。 芳落唤了半晌,也没动静,吓一大跳,还以为主子晕倒了,奈何力气不够,又扶不起她,赶紧跑出去找九爷过来。 傅恒一听说瑜真晕厥,赶紧冲进浴房!一去才知,她似乎是睡着了,顿时松了一口气, “酒喝多了罢!” “呃……是不少,夫人没事罢?” “无碍,睡着了而已。”傅恒见惯了醉酒之人的情态,自然晓得瑜真没什么事。 “原来如此,可也不能任由她睡着,水很快就凉了呢!” 傅恒当即吩咐芳落,把瑜真的衣衫拿过来,他将她从浴桶中捞起来时,芳落要赶紧给她裹好衣衫,免得她光着身子再着凉, 如此配合着,傅恒总算把她弄回了房,抱至床上, 芳落上前为她擦干了身子,套上肚兜儿,盖好被子,眼见九爷的衣服也湿了大半,便帮他脱下外衫,收了衣裳,识趣退下。 行至床边坐下,傅恒看着她醉酒蹙眉的样子,料想她必定难受,原本红润的唇,变得干涸,启唇呢喃着, 傅恒凑近听了听,才知她是说口渴,随即起身给她倒了茶,又扶她起来,喂给她喝。 哪料才将她放平,她仍在轻声哼咛着,继续说着渴。 樱唇微动,开合间,贝齿与柔舌,若隐若现,看得傅恒喉结滚动,下意识想堵住她唇齿间溢出的吟嗯之声,鬼使神差地俯首,覆唇以喂…… 瑜真只觉有温热滑进她口中,心尖微颤,不渴反热…… 第六十回 似佳酿 是什么,如此温柔又热情,瑜真想睁眸,奈何眼皮太重,根本睁不开,只觉得有一双温热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她想推拒,却无力气,只能被动回应着, 被堵的唇,无法叫喊,急于宣泄的情绪最终从鼻间溢出,化为难耐的呜咽声,“嗯……” 只是细碎的嘤咛,傅恒已忍受不住,原本的挺·立继续膨胀,满心渴望着浸泡于溪水间,以缓解身心的滚烫, “瑜真……我……想要你!” 之前他是想着,未能得她谅解,就不再欺负她,可是现下,他似乎要食言了,唇齿间的甜蜜,轰然而炸,响彻脑海!此时此刻,他只想贴近她,拥有她!将她融入骨血,合二为一。 不满足于隔着肚兜儿的感触,傅恒抬手伸至她颈间, 细带霎时开解,肚兜儿滑落,雪色的丰硕,顿映眼帘,指尖所到之处,每一寸都是柔滑,激荡着他的心潮, 狠捏慢揉的感觉,模糊又清晰地传至瑜真的脑海,怎会忍不住轻颤呢?奇异的感觉,令她紧张又期盼,耳边忽地一暖,似有柔软噙上她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散在耳边,异常苏痒, 她的身子顿时瘫软,纤细葱白的手指紧扯着他的内衫,似痛苦,似迷醉的轻吟着,听得傅恒气血再涌,心花顿开, 原来,她那小巧的耳,是她的敏锐所在?否则她怎会不由自主地轻扭着身,绷直了褪,侧脸仰颈,酡红的面颊,沾染了情念,神色迷离, 傅恒的唇渐渐往下,虔诚又热切的亲吻,如火焰般,点燃她周身的浴念! “不……难受……” 她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她的感觉,仿似心上有什么在流淌,烫得她不知该如何寻求释·放, 就在她痛苦难耐之际,有人的足迹,探访至山谷,流连在花丛间,逡巡徘徊了半晌,直至寻到了潺潺溪水,才闯了过来,开始时,脚步轻缓,后来便如入无人之境! 瑜真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连思索的力气都没有,只觉那浅溪中似有锦鲤化龙,畅快遨游,翻腾着溪水,惹得她心潮澎湃!一阵眩晕,随那游龙一道飞升,腾云冲天! 许是醉了的原因,今夜的瑜真,不再排斥他,傅恒再无尴尬,极有耐心地探寻着她每一处的敏点,看她轻吟浅哦的娇俏模样, 他爱极了她的声音,动听婉转如黄鹂,醇厚甜腻似佳酿,激发着他内心深处的渴望,更勇猛地往前冲鼎,捣得溪间水花四溅!佳人求饶连连,“不要,唔……” 傅恒旋即俯首,将她的嘤咛之声堵在喉间,柔舌掠过贝齿,继续向里,寻到她的舌尖,迫使她与她共舞,细软而霸道地翻搅深吮,樱唇被滋养的越发红嫩, 那一晚的他,也忘了自个儿要了她几回,只觉才释然,躺在她身边,拥她入怀时,轻轻的接触,又能令紫·龙觉醒,于是温柔又至,不知疲怠…… 尝过了美妙,才知何为春·宵苦短! 后来的瑜真,是被呼唤声吵醒的,海丰在外头提醒,入宫时辰到, 傅恒猛然惊醒,瑜真亦迷蒙睁眸,便见自己与他甚近,居然!就睡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臂膀!映眸便是他光果的匈膛,而她自己,亦是身无寸缕! 惊慌失措的她当即翻了身去,背对于他。殊不知,单是她的后背,清晰瘦削的蝴蝶骨,亦能激起他的无限遐思, 瑜真早已乱了方寸,快速思忖着这情形到底是如何发生的,然而脑海一片混乱,似乎没个头绪。 迷茫间,他已自身后环住了她,声音低哑,透着蛊惑,“怎么?睡完就想翻脸不认人?” 睡完?果然是,已经发生了么?瑜真扭脸急道:“你什么意思?你又趁人之危,把我给……吃了?” 呃……如此浅显易联想的画面,又何须多此一问?傅恒轻笑道: “你若是认为,我们只是抱在一起,纯粹的睡了一觉,那也未尝不可。” 瑜真肯定明白不可能,只觉自己好亏,又被他稀里糊涂的占了便宜,这都第二回了啊!委屈的她羞恼控诉着, “怎么可以这样!趁我喝醉就……” 傅恒立即接口,愤愤不平, “我也是没想到,你趁着喝醉就紧抱着我不撒手,我一掰开你,你就直哭,说你难受,让我哄你, 你说你在我怀里一直蹭啊蹭的,小手也不老实的抓我衣衫,说你很冷,那我能怎样?我也是被迫啊!若不是你先吻我,我又怎会控制不住。” 恼羞成怒的瑜真涨红了脸斥道:“你……你瞎说!我才不会如此不知羞·耻!” 见她这般粉脸含嗔的模样,傅恒快慰至极,好心哄道:“倒也算不得,毕竟是夫妻,这是情调,不算耻辱。” “不可能!胡说八道!必然是你强迫我的!” 谎话一旦出口,就收不回来,傅恒一本正经的继续诳道:“你再好好想一想,昨晚是怎样的情形?你也没醉得不省人事,只是困乏罢了,不可能没有任何记忆。” 略一思量,好似的确有拥吻的画面,而她似乎并未拒绝,甚至还觉着,挺美好! 怎会如此呢?她本该抗拒的,为何会有享受的错觉?难不成,真如他所言,是她醉酒迷了心,主动奉上? 傅恒哄她哄得正在兴头上,外头的海丰又唤了一遍,说是时辰将误。 以往不论风雪阴晴,他都从不会因上朝而抱怨,今日竟是头一回,有些厌烦上朝,耽误他逗瑜真,实在可恼! 然而又不能不去,只得麻利起身。 瑜真发现他光着身子,赶忙埋头捂眼,不敢去看, “哈哈!”傅恒见状,朗笑一声,心情颇佳地下了床,由丫鬟伺候穿衣。 好半晌之后,瑜真才放下双手,偷瞄一眼,就见丫鬟正在给他系扣子,围腰带,挂玉佩, 平日里,瑜真甚少仔细看他,今儿个才发觉,他的背影,挺拔颀长,莺茶色的福纹德胜褂着于他身,更显身姿昂扬,气度不凡! 总感觉背后一阵灼灼,傅恒蓦地回首,便迎上她那出神的目光, 眸光碰撞间,瑜真赶紧移开视线,佯装看向远处的窗, 摆了摆手,傅恒示意丫鬟退下,径直回身,坐于床边,抬手轻抚她脸颊, “昨晚你也受了累,我得入宫,你再睡会子。” 只是手指抚过面颊,她竟觉心尖微颤,直至他起身,她才发觉自己,竟然忘了闪躲! 她与他,过了一个迷醉的夜,怎么就糊里糊涂的亲热起来?瑜真莫名其妙,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味儿。好似夫妻本该如此,她只是迟了一两个月而已,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原来的九爷强势凶煞,并对她十分嫌弃, 如今的傅恒温润和气,且对她柔情缱绻, 若不是阴谋,又该如何解释这突然的转变? 瑜真想不明白,他究竟,图什么呢? 即便浑身无力,她也不得贪睡太久,只因今儿个是琏真入府的第二日,当需敬茶,瑜真亦得到场。 伺候主子起身洗漱之后,上妆时,芳落不由蹙眉,暗叹九爷也太用力了些,这颈间的红痕太过明显,扑了粉都无法完全遮盖。 左右衣服有领,尚能遮挡,瑜真也没太在意,料想谁也不会盯着她的颈项看。 然而她到底太年轻,不晓得那些个女人,闲来无事就喜欢盯这些细节,凭此来判断,哪个女人比较得丈夫宠爱,继而决定自己的态度,应该是巴结还是冷落。 这不,瑜真刚到德辉院时,太夫人尚未出来,只有几位嫂嫂与小姑子在说着话,那边还有几位兄长坐于桌前饮茶。 七夫人虽然眼尖,嘴却不快,瞧见也不多问,五夫人却是个心直口快的,当面就盯着瑜真笑道: “吆!弟妹这颈间怎么这般红?莫不是被蚊虫叮咬了罢?” 瑜真闻言,面色微窘,只因她晓得,傅谦就坐在那边,他也会多想么?然而这是事实,她已经是傅恒的女人,也无法去阻止傅谦的胡思乱想。 傅谦的确是听到了,以致于端茶的手微抖,盖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幸好他捏得稳当,若是因此碎了茶盏,只怕旁人会生出疑窦。 众兄弟笑呵呵低语,“嘿!看来九弟终于开了窍,晓得自个儿妻子的好了!” “我可是听说,最近九弟白日黑夜都在昭华院,许久没到云池阁蹦过影儿了呢!” 正在此时,傅恒自宫中回来,听到哥哥们朗笑着议论纷纷,问他们在笑什么, 老五傅宽笑道:“说你们屋子里有只大蚊子呢!瞧把弟妹颈间咬的,也不让丫鬟们点些熏香,真是不够细心!” 傅恒闻言,看向那边的瑜真,瞧她已然红了脸,顿时了悟,大方承认, “哈!燃了熏香也抵不过女儿香,实乃情不自禁!” 尔舒听着众人议论纷纷,心里甭提有多酸涩,本该属于她的荣宠,全被瑜真抢了去,尊贵身份没有,连丈夫的恩爱呵护也丢了,只剩这一个妾的身份,又有何用? 第六十一回 燃妒火 纵然再多不甘,尔舒也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郁郁地扯着手帕,压制嫉妒的火苗。 五夫人并未明言,然而大伙儿都是过来人,谁还能不懂呢? 瑜真也不好说什么,只寻到彤芸,坐在一旁,彤芸还是小姑娘,自然不懂她们在笑什么,还说让瑜真回去涂些药膏,说得瑜真无地自容。 因着琏真是继妻,不仅要给几位哥哥嫂嫂敬茶,连带余下的弟弟,弟妹们,她也得敬,只因她们都是原配。 轮到瑜真时,琏真奉上茶,态度恭顺,她初来富察府,除了傅文之外,只有瑜真是她的亲人,哪怕她再不喜欢瑜真,也不会傻得先去得罪,站稳脚跟之后,再说其他。 哪料旁边的尔舒突然惊了一乍,说是有蜜蜂!腾地站起了身想躲开,一不小心就撞到了琏真,茶盏一歪,烫到瑜真的手背!痛得瑜真惊呼一声,丢了茶盏,碎于地面! 众人一惊,傅恒立即跑过去,执起她的手,已然红了一大片! 所幸这茶已放了一刻钟,不是滚烫,否则必然烫掉皮!饶是如此,瑜真也觉痛到难以忍受,咬唇蹙眉! 傅恒猛然瞪向尔舒,尔舒也受到了惊吓,慌忙澄清, “九爷息怒,妾身不是故意,是真的有蜜蜂!太害怕才会如此!” 太夫人了然于心,呵斥尔舒,打算惩戒她的冒失。 傅恒忍了又忍,终是开口替她求情, “额娘,尔舒也不是有意为之,还请额娘饶她无心之失。” 闻言,瑜真登时挣开了他的手! 无心?尔舒会是无心?才怪! 觉察到她的动作,傅恒再看向她时,原本温顺的瑜真,已然怒火盈眸,愤恨地瞪着他!她必然是在气他为尔舒说话罢! 可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尔舒被责罚?他也做不到啊!毕竟有过一段感情,而今又是他先变了心,无边的愧疚,令他难安,无法狠下心肠,是以才多嘴求了个情。 落在瑜真眼里,便成了余情未了!也怪自己耳根子软,居然信他所说的,尔舒变了性子,他也变了感情。 即便尔舒用尽手段,做尽手脚又如何?他照样还是舍不下曾经的那份情意罢! 想来不过是他一时生尔舒的气,才来昭华院找她寻求安慰,报复尔舒! 唯有这个理由,才能合理的解释他最近那些莫名其妙的柔情蜜意! 一切都是假象!不怪他狡诈,只怪她太傻,信了他的鬼话! 儿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最后太夫人终是没罚尔舒。 众人也没再关注此事,只因明瑞该向琏真行礼唤额娘,他却犟着不肯,一双固执的眸子里写满了抗拒! “没有额娘,我额娘病逝了!她不是额娘!” 孩子抵触生人,无可厚非,太夫人想不明白的是,“明瑞的母亲去世时,他才两岁,根本没有什么记忆,这些浑话又是谁教他的?” 一声质问,底下人皆不敢吭声,太夫人沉声道:“老四,既是你选的媳妇儿,就得好好呵护,明瑞的偏见,必须消除,否则都没个体统了。 另外,也给我查清楚,究竟是谁教唆这孩子,说些大逆不道之言!” 纵然太夫人瞧不起琏真的身份,可到底已是富察府的儿媳,她可不想让人笑话,说她们富察家家法不严,管教无方,是以此事绝不能姑息! 傅文应声称是,招呼琏真坐下,安慰她莫要多想。琏真勉力一笑,压下心中的羞愤! 敬罢茶,一家人在堂中用过朝食,便各自散了。 出了德辉院的路上,眼瞧着瑜真闷闷不乐,尔舒甭提有多痛快!傅恒果然是多情人,即便生她的气,也忘不了旧情,还会维护她,这是不是代表,她还是有希望的呢?也许等他气消之后,又会想起她的好,再来找她了罢! 那么瑜真也得意不了多久!哼! 远处的尔舒,唇角含着一抹讥诮之色,正被瑜真撞个正着,再回想傅恒的态度,瑜真只觉心火燎原,越发急躁。 傅恒跟在她身边,她也不愿与他并肩,急急向前走着,看得傅恒心慌,再不敢追着她,只提醒芳落, “快,跟上扶着点儿,小心她崴着脚!” 此刻不论他说什么,瑜真都觉那是虚情假意,听不进去。 回屋后,走得太快的瑜真气喘吁吁,额前已冒出一层薄汗,芳落为她斟茶,劝道: “奴婢瞧着九爷对夫人还是挺紧张的,生怕您有个什么闪失。” 呸!瑜真才不信他!“他对尔舒更紧张,生怕太夫人罚她!若是我将热茶洒在尔舒手上,他必然心疼死!恨不得反过来再把我也烫一回,方可解气!” 恰在此时进屋的傅恒一听这话,甚感委屈,“我有那么狠心?” 听见他的声音,瑜真越发窝火,不假思索地揭起杯盏盖子就往他面前砸去,正好碎落在他脚前两步的地面上! 惊了他一跳! 瑜真冷笑着,睁眼说瞎话,“才刚明明有只老鼠的!我只是想砸它而已,可不是故意冒犯您,九爷那么宽宏大量,必然不会见怪!” 赤果果的报复啊!傅恒快步走到她跟前坐下,紧紧地盯着她,“好狠的心!就不怕真的砸伤我?” “伤的是你,心疼的只有尔舒,我只会幸灾乐祸!” “你这个女人呐!”傅恒恨恨叹道:“怎么这么有性格呢!爷喜欢!” 嗯?这态度,似乎诡异了些!瑜真疑惑抬眸,竟见他笑意盈眸地打量着她, “我替她说了句话,你就生气了?瑜真,以往你可是不在乎我对她如何的,现今是怎么了?” 是啊!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会如此暴躁?除了大婚当晚,她亲口要求他必须留下之外,其他时候,她真的没有期待他留于她身边,只是太夫人要他在昭华院而已, 很多时候,她都希望他能去找尔舒,莫在她眼前晃悠,可是今儿个,看他这般维护尔舒,她居然会愤怒,倒不是手伤得多严重,只是他的态度,令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 昨夜还与她柔情缱绻,今日又如此关怀尔舒,她真不明白,男人是如何做到三心二意的! 许久不见她答话,傅恒单看她那隐忍痛苦又纠结不安的神色,心下已经了然,她不敢正视,他便替她说明, “瑜真,你在生我的气,你在吃醋,你开始在乎了。” “胡说!”那一刻,瑜真有种内心被宣之于众的恐慌与愤怒,极力否认着! “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才没有在乎你!” 见她恼羞成怒,傅恒更觉欣慰,朗笑道:“此地无银啊!我也没说你是在乎……我。” 居然会被他耍!暴躁使人失去应有的理智,瑜真强忍着告诫自己别再发火,只恨恨瞪着他,再不接他话! 傅恒怕她真恼了,一发不可收拾,他悔之晚矣,于是敛了笑意解释道: “之前我与你说过,我对她,已无男女情意,但终究是我纳她入府,也曾有过山盟海誓,突然变了心,我对她怀有一丝愧疚,是以今日才会帮她说话,但也仅仅只是出于愧疚,并不是其他感情。” 瑜真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她不该在乎,不该追究,强压下怒火,故作平静道: “你对她是爱是恨,还是愧疚,都与我无关。这是你的自由,不必解释。”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如今的我,身心皆属你。”傅恒刚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随你属谁,我不稀罕!” 她明明在生气,就是不肯承认,傅恒也拿她没办法,唉!为何就甜蜜不了一两天,总会出岔子! 当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时,又躲不过良心的谴责,滋生愧疚,矛盾的情绪,该如何平衡? 酒桌上,面对珍馐佳肴,傅恒无甚胃口,惟有借酒抒愁诉兄长。 傅文听他说起这些,有些不大理解,得捋一捋, “呃……你把四哥都绕糊涂了,你原来喜欢尔舒,后来发现她变了,不再是表面的温善模样,反而暗藏心机, 对瑜真,起初是嫌弃厌烦的,可是终日相处之下,你又感觉到,她也不似表面那般凶悍,实则也有可爱调皮的一面,而你又在阴差阳错之下,和瑜真圆了房,所以你打算对她负责,对她改变态度?” “正是如此,”傅恒也觉自个儿的变化太快,让他懊恼不已。 然而傅文觉得这些根本不是问题,“女人争风吃醋,在所难免嘛!她们都是你的女人,你对瑜真好,也不妨碍你对尔舒好啊!所以春和,你到底在纠结什么?” “妨碍!很妨碍!”到底还是傅恒心太细, “说实话,我做不到像哥哥们一样,妻妾同宠,我认为只喜欢一个女人,已经耗尽了心力,实在没空喜欢第二个。 比如今儿个我就为尔舒说了一句话,瑜真她便不开心,她不开心,我就难受,总感觉自个儿做了错事,不该为尔舒说话。 我与她解释,说对尔舒只有愧疚,没有爱意,她却不信,故作大度说她不在乎,我头疼啊四哥!” 捋了半晌,傅文总算明白了,“嘶——你这个很复杂啊!你想一心一意对瑜真,可又对尔舒愧疚,所以你纠结,不知该如何取舍?” 第六十二回 心中秤 “对!”现下的傅恒,恨透了自己矛盾的心态。 奈何观念不同,傅文都不晓得该从何劝起了, “那我能怎样呢?我的想法说与你,你也听不进去啊!哥哥我这妻妾都有,都得宠,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闹别扭就哄哄呗!哄不了就冷落呗!女人多的是!” 唉!兄长们都是这样的心态,没人懂他的矛盾,给他出个主意。 一旁的傅谦,原本看傅恒过来,想借口离去,却听他与傅文说起瑜真,这才勉强坐下,耐心听罢这一切, 心下酸涩又庆幸,酸的是,他们终是圆了房,庆幸的是,瑜真的好,终于被傅恒发现,傅恒没再冷落她,她往后的日子,大约会好过许多。 沉默半晌,傅谦终是忍不住道了句, “女人心眼儿细,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若是用了真心,那就该专心待她,明知她不喜欢尔舒,你就不能再对尔舒示好,愧疚也不该有,毕竟你曾经对尔舒好过,弟妹难免会多想,认为你余情未了! 你若继续对尔舒怀着愧疚之情,在她伤害瑜真时,选择为她说情,那你永远也没机会得到瑜真的认可。” 弟妹二字,他实在说不顺口,心急之下,又说出了瑜真二字,好在傅恒似乎只顾思索,并未再纠结他的称谓。 事已至此,他和瑜真,没有回头路,那么他就希望,瑜真能被丈夫疼爱,不必整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是以傅谦才想劝傅恒,快刀斩乱麻, “瞻前顾后,无论在官场还是情场,皆是大忌,你若做不到像四哥这般风流洒脱,那就明确自己的心意,舍弃一个。否则你们都不会好过,如鲠在喉!” 担心自己有些越俎代庖,傅谦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看法,如何选择,还是在你自己。” 回味着傅谦之言,傅恒总算明白自个儿错在何处, “八哥言之有理,也许在某些时刻,心软不是优点,而是缺点,会滋生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瑜真的性子,傅恒摸不透,但也懂个大概,她喜欢明朗确定的关系,讨厌他对尔舒这种模棱两可的心软,是以才会在今日与他发脾气, 其实心已经变了,再愧疚又有何用?左右他也没少她吃穿用度,算不得亏待。 他再这么惯下去,尔舒当成了习惯,只怕还会继续暗害瑜真,那他便成了助纣为虐啊! 如此想着,傅恒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再不会纵容尔舒。毕竟她都能给瑜真下药了,保不齐她还敢做出什么更可怖之事! 云池阁中,纳泰已摸准了规律,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且还不被发现, “三夫人被免了禁足,听说还是九爷的主意,他不会是想重新追查那件事罢?” 尔舒浑不在意,细细摩娑着纳泰带给她的一只蓝田玉镯, 那是他在清查库房时,发现多出来的一只贵重镯子,并未入档,于是悄悄带了出来,赠与尔舒,尔舒瞧着十分喜欢,边看边回道: “真相他已听缤儿说过,知道是我的主意,还说不会再追究。” 纳泰只觉尔舒太天真,“他的话你也信?” 尔舒之所以笃定,是因为了解傅恒的性子,“只因他觉得有愧于我,所以不会赶尽杀绝。” “那你也得做好两手准备。”纳泰坐直了身子与她分析道: “三夫人被诬陷,必然不会罢休,倘若她暗中调查此事呢?缤儿留不得,她知道我们太多秘密,我还在继续派人追踪她,只是这三夫人嘛!你得去误导她,至少不让她怀疑到你的身上。” “哦?如何误导?” 倾身凑近芙蓉面,纳泰顺手覆上她心口处的绵团,边捏边坏笑,“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尔舒推他一把,半嗔半羞,“总没个正形!” “傅恒倒是正啊!不会哄你,你不会寂寞孤单的么?嗯?”她不敢主动,他便拥上她,一阵狼吻,就是喜欢听她急促的喘·息,现在的她,只准她浅尝辄止,可他有的是手段,总有一天,会让她难耐到主动献身! 得了纳泰的点拨,尔舒便寻了一个好时机,接近三夫人。 三夫人与二夫人交好,时常帮二夫人带明义,尔舒便将自个儿做的糕点带来给明义尝尝,小孩子自然喜欢,吃得起劲儿,尔舒便与三夫人搭上了话, 左右两人都讨厌瑜真,三夫人对尔舒也就没什么防备,闲扯了几句之后,尔舒才切入重点, “上回瑜真害得三嫂被禁足,您就咽得下这口气儿?” “咽不下又如何?”章佳氏再不甘,到底胆子小,“太夫人那么喜欢她,我能怎样,只能吃那哑巴亏,若是再找她理论,必然又会被她告上一状。” 尔舒心道:这三夫人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原先还经常揶揄瑜真,才被压制一回,她竟再没了嚣张的气焰。 必须由她煽风点火才行,于是尔舒照着纳泰的主意,鼓动三夫人, “三嫂可有想过,您是被谁陷害?” 章佳氏摇了摇头,“找不到证据,那个臭丫头已经死了,我连质问的机会都没有。” 尔舒模棱两可道:“其实此事再明显不过,也许我们……都被瑜真给蒙骗了呢?” 章佳氏闻言,疑窦丛生,紧盯着她追问,“此话怎讲?” 见她有兴致,尔舒请她坐下,细细道来, “九爷曾说,他进去时,八爷正在解瑜真的扣子,可八爷却说,他是看到有人欺负瑜真,才见义勇为救了她,为她扣扣子。 若真是他救了瑜真,大可叫丫鬟们过去为她整理衣衫,他一个兄长,亲自为弟妹系扣子,成什么体统?由此可见,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也许,什么被坏人欺负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本来就是她与八爷暗通款曲,被九爷撞见,才诬陷给旁人,将自己说得可怜兮兮,九爷心软,才会信了她的鬼话!” 道罢,尔舒神秘一笑,未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看向三夫人,留给她猜测的余地,果见她似乎已然信了她的话,眉目愤然, “你的意思是,老八做的好事,为了推卸责任,才故意找人诬陷给我?” 鱼儿果然游了过来,倒不枉尔舒抛这个勾儿,“三嫂觉得没可能么?八爷一直对您不敬,找机会陷害你,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这个三夫人明白,老八的确是有几次为了替瑜真说话而冲撞她,之前她并未多想,经尔舒这么一提,她还真觉得有鬼! 但又觉得不大可能,“老八上战场,又失踪一年,瑜真才嫁至富察府,他俩没机会认识罢?又怎会有苟且呢?” 尔舒掩帕嗤笑道:“三嫂也太天真了些,之前不认识,回府这一两个月不就认识了嘛! 瑜真那双眼睛,你又不是不晓得,秋波暗送,最会勾人,她又是出了名的美人,只消她一个眼神,八爷即便才见她,估摸着也会被她勾了魂儿去, 再者说,起初九爷没被她蛊惑时,心还是在我身上的,时常来云池阁陪我,瑜真耐不住寂寞,又看八爷风流倜傥,暗地里勾·引,再正常不过!” 听她此言,再联想到那日她们都在昭华院做风筝时,傅谦就为瑜真而挤兑她,当时她还以为傅谦只是性格太耿直,倒不曾想到他与瑜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再回想,的确不一般啊! “依你之见,是老八在害我?”尔舒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起这些罢?章佳氏忙问她,可有什么证据。 尔舒却是摇了摇头,“目前没什么证据,只是觉得可疑,才想提醒三嫂,三嫂可以留个心,暗中再打探。” 章佳氏只觉尔舒一语惊醒梦中人,对她十分感激,“多谢妹妹提点,之前我还以为妹妹是个冷清人,不愿与人交好,是以才没有去看望过你。” 尔舒心下暗喜,看来要取得一个人的信任,并不是难事,只要抓住她的心即可,遂假意笑应道: “我的确不喜欢那些尔虞我诈,只是看不惯您被人冤枉,这才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 “嗯,妹妹心善,嫂嫂记下了,此事我会留心的。” 章佳氏对她没了防备,尔舒总算松了一口气,果如纳泰所言,只要误导了三夫人,三夫人就不会再怀疑到她身上。 至于傅谦嘛!管他和瑜真有没有什么,只要三夫人信了就好! 而章佳氏,果然将此事放在了心上,询问她的心腹丫头絮儿,可有见过傅谦与瑜真单独碰面。 絮儿并不曾见过,但有一点好奇, “夫人,奴婢曾经帮过小禾,她还没做姨娘之时,便与奴婢交好,后来成了八爷的侍妾,倒也没什么架子,时常会来找奴婢说说话,奴婢只听她提过,八爷除了中药那天碰过她之外,过后再未与她同过房。” “纳妾而不让陪·睡?这就怪异了!那个小禾,相貌倒算清秀,人也温顺,老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怎会不要女人?”心下疑惑的章佳氏忙又问, “那其他丫鬟呢?可曾有谁陪过老八?” 絮儿摇了摇头,“好似都没有,琅风院的丫鬟们都说八爷从不多看她们一眼。” 第六十三回 不动怒 这就更诡异了,傅谦又不是和尚太监,怎会不碰女人?难不成,真如尔舒所言,他是为了瑜真? 还真是出人意料啊!章佳氏越想越兴奋,仿佛有个大秘密即将被她揭穿! 等她撕开瑜真的真面目,看她还如何装腔作势! 打定主意,章佳氏随即吩咐絮儿,要时常到琅风院走动,好在禾姨娘那儿打探些有用的消息。 絮儿点头应下,心知小禾是农家女,心地纯真善良,从她那儿套话,必然容易。 自从傅恒替尔舒说了一句话之后,瑜真对他再无好脸色,但也不与他吵,对他是能避则避! 每每傅恒一回来,瑜真便借故出去,眼不见为净,今儿个又是如此,他才落座,她就跟芳落说要去找彤芸。 傅恒试探着问了句,“不如我陪你?” 瑜真已然起身往外走,头也不回,只留下一句,“我们女人家说悄悄话,你打什么岔?” 唉!悲哀的人生啊!媳妇儿不作陪,寂寞空虚啃书去! 瑜真去时,瞧见彤芸手上拿着针线,人却正在发呆,直至听见丫鬟行礼,她才回过神来,发现有人进来,愣了一瞬,起身笑迎, “嫂嫂过来了!” 提裙掩笑进了屋,瑜真仔细打量着她,“瞧这魂不守舍的,难不成,是在思量心上人?” 说得彤芸羞红了面,忙招呼她坐下,吩咐阿俏看茶,口中逞强道:“哪有的事,嫂嫂莫取笑我!” “没有么?”瑜真分明瞧见了,“方才你可是盯着那把纸伞发呆呢!怕是睹物思人罢?” 彤芸忍了许久,不敢告诉旁人,当天只有嫂嫂见过他,她那满腔纷乱思绪,也只能与嫂嫂倾诉了,犹豫片刻,她才打算坦白, “嫂嫂,我说了你可莫笑我,四哥成婚那晚,我在咱们府里又遇见了他。” 说着已然面颊通红,瑜真见状,心下了然,能让她脸红的,大抵也只有那一个人,“李侍尧?” “嗯,正是他……”彤芸遂将那晚的情形如数告知,瑜真听罢,也替她欣喜, “这再明显不过了啊!他八成是对妹妹有意呢!不然怎会如此贴心细致?又赠伞,又赠袍的!” “也许只是看在我九哥的面儿上罢!”李侍尧太过温柔,彤芸难免会胡思乱想,然而又无从知晓他的心意, “次日我想去还伞时,他已经不在那间客房。”两人无甚关联,再会怕是很难。 说着彤芸唉声叹气,面露惆怅, 当年与傅谦相识后,在傅谦尚未正式表明心意之前,瑜真也曾经历过这种忐忑难安的心态,是以很理解她的心情,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却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整日备受煎熬。 阿俏也替主子心慌,“此人我们不了解,有否定亲亦不知。万一他有婚约,那姑娘不是空念一场嘛!” 芳落大胆提议,“不如,由夫人问问九爷,九爷不是与李公子相熟么?必能打探出他的心思。” 让她找傅恒办事?这不是为难人嘛!瑜真蹙眉瞥向芳落,芳落故作恍然,吐了吐舌头,没再多嘴。 彤芸也觉尴尬,“这种事,如何问?九哥若是知晓,必然会笑我。” 从她的眼神里,瑜真看得出来,彤芸虽然有所顾忌,但还是想试一试,毕竟这是唯一的法子了。芳落已提,她又是彤芸的嫂嫂,没理由装傻拒绝,只能先将此事揽下, “得空我会跟你哥提一提,你且放心,有缘自会再见,也许就在不经意的某个瞬间。” 安抚了彤芸,回去的路上,瑜真这才数落她, “故意的么?明晓得我不想与他说话!” 芳落佯装委屈道:“奴婢忘记了嘛!只是看二姑娘心焦,才想帮她一把。” 忘了?八成是故意的!“我看你是被傅恒收买了才对,最近老帮着他说话!” 芳落立马表决心,“夫人误会奴婢了,奴婢只忠于您,才不会被人收买!” 她自然信任芳落,明白芳落是想撮合她与傅恒,可她对他,无法信任,毕竟中间还隔着一个尔舒。 所谓红袖添香,于傅恒而言只是梦一场,事实上只有海丰这个大老爷们儿陪着他而已。 心情苦闷,正在闲翻书页的傅恒忽闻脚步声响,刚想起身去迎,又想到她肯定冷脸不理他,不免心下一塞,干脆又坐下,继续看书。 瑜真本想着,她回来之后,傅恒又会笑嘻嘻与她说话,她就顺势提一提李侍尧,哪料他今日如此反常,对她视而不见,一双眼只盯着书本,要不要这么认真? 他不吭声,她该如何?难道要她主动找他说话?她才不愿意! 等了半晌,他仍无反应,瑜真气不顺,干咳两声,芳落忙趁势道: “夫人嗓子不舒坦就莫强忍,奴婢让人去请大夫来瞧瞧罢!” 还是这丫头懂事,瑜真顺水推舟,只道不必,“没什么大碍,多喝水也就好了。” 傅恒闻言,终于有理由跟她说话!赶忙起身走过来询问,“嗓子疼不能忍,待会儿让后厨给你熬些润肺的汤,看是否能缓解,不行再请大夫。” 瑜真很想说,其实她没毛病,咳一声只是为了引起他注意而已,然而,不能说,罢了,将错就错罢! 懒应了一声,她又以手支额,在桌前唉声叹气,直等傅恒问起,她才顺势回道: “为彤芸忧心呢!” 遂将彤芸与李侍尧之事说与他听。难得瑜真没有呛他,肯与他多说话,傅恒心下微喜,颇有兴致, “这小子,藏得很深呢!居然单独见过彤芸,昨儿个我还同他一道吃酒,竟不曾听他与我提起此事。” 瑜真继续追问,“他人品如何?是否定亲,值得彤芸挂心么?” “人品过关,不曾定亲,对彤芸嘛!”傅恒摇了摇头,“说不好,我得试探他一番。” 如此甚好,有他出马,必然能打探出李侍尧的态度。 问罢此事,瑜真心底的石头总算落了地,随即起了身,“没事了,九爷继续看书罢!” 哎?怎么有种被利用完就甩手的感觉?傅恒细细琢磨了一番,大为不快,“如果不是过问李侍尧,你就不理我是罢?” 领悟就好,何必问出来呢?大家都难堪! 回望着他,瑜真眼神澄明,用默然回应,料想他应该能懂得。 然而他还要继续追问,“于你而言,我就这点儿价值?” 痛心疾首的模样,好似她十恶不赦似的,可惜她太实诚,懒得骗他,如实回了句,“人贵有自知之明!” 够狠!每次都是她伤害他,还这么理直气壮!傅恒很生气,又无处可发泄,干脆闹别扭,“最近没空,我不问了!” 威胁?真当她怕?瑜真斜倚在塌上,任由芳落为她取下护甲,目光懒懒地瞟向傅恒,一脸无谓, “随你咯!反正是你妹妹。我把话带到了即可,到时彤芸问我,我就说:你哥对你的事不上心,我也没法子啊!” 为何从来都是她波澜不惊,傅恒很不服!气冲冲过来怒指向她,却是打不得骂不得,干脆又收回了手,急躁不安,“瑜真,你要气死我!” 瑜真见状,唇角微弯,“看到你生气,我很开怀!” “成,”傅恒突然困得自个儿还是有些价值的,微微一笑,豁然开朗,“你开心就好!” 怎的变脸这样快?瑜真不由讶然,“你不生气了?” 看到她唇角含笑,他突然就消了气儿,“只要你高兴,随你怎么利用。” 瑜真已经无法理解他的观念了!狐疑地盯他一眼,没再理他。 夫人交待之人,傅恒绝不马虎,当天晚上就又寻了个借口,约了几个好友,李侍尧当然也在列。 昨晚才聚,今个儿又继续,众人不禁生了好奇心,“九爷天天出来吃酒,也不在家陪夫人的么?” “八成又是个母老虎,九爷不愿对着她罢?” “怎么可能?都说那拉府的二姑娘,是咱们大清第一美人呢!九爷好运气,折得此花!” 以往听到这种话,傅恒都嗤之以鼻,如今倒觉心甜如蜜,暗叹自个儿的确是有福之人。 掂着酒杯,李侍尧轻笑道:“姻缘皆是前世修,你们与其羡慕九爷,不如自个儿眼睛放亮点儿,寻找下一朵大清之花!” “下一朵是谁?还真不晓得呢!” 有好事者神秘一笑,“哎?听闻九爷还有个妹妹,也到了适婚之龄罢?好似皇上还免了她的选秀,可直接嫁人。” 时任兵部主事的阿桂认为皇上此举实属常情,“姐姐母仪天下,与皇上感情深厚,妹妹自然不会再入宫,想来皇上也会为她赐婚,寻个好人家。” “如今我四哥婚事已了,只剩八哥未娶妻,彤芸未嫁人,倒是有人到府上提亲,我额娘说了,得慢慢挑选,小女儿娇宠,婚事马虎不得。” 说着,傅恒状似无意地瞟了李侍尧一眼,但见他垂目不语,似在想些什么。 现下众人皆在,傅恒也没多问,料想李侍尧若对彤芸有心思,必会抽空来问他。 果不其然,宴散后,李侍尧快走几步,寻上了傅恒。 第六十四回 被威胁 “那日在寺中偶遇九夫人与二姑娘,我欲赠伞,二姑娘还不好意思接受,直至说起我们相识,她才肯收。” “是么?”傅恒故作不知,接着他的话问下去,李侍尧才老实交待了,傅文成亲那天晚上,他在富察府做客时,偶遇彤芸一事, 傅恒笑叹道:“看来你二人挺有缘分呐!两回相遇,莫不是天意?” 他倒希望是天作之合,但又怕只是老天作弄。一忍再忍,忍不了瞎猜之苦,李侍尧终是问了出口,“却不知二姑娘她……是否有意中人?” “这个嘛!”傅恒没明言,打起了哑谜,“纵然她有心事,也不可能跟我这个哥哥说,不过瑜真与她关系甚好,你若想知道,我可让瑜真出面探一探她的口风。” 如此甚好,李侍尧颔首致意,“那就有劳九爷了!” “咱们兄弟,何须客气?不过,问了又如何?”傅恒时刻谨记自个儿的任务,必得打探出来他的心思,否则无法跟瑜真交差啊!于是挑眉笑问, “钦斋你……不会是……” 左右是挚友,李侍尧也没什么可隐藏的,坦然一笑,如实相告,“实不相瞒,二姑娘天真烂漫,娇俏动人,我对她一见倾心,奈何……身份有别, 纵然祖上有功德,却终归是汉人,满洲人大都不屑与汉人通婚,只怕太夫人不会同意让二姑娘嫁于我。又怕皇上早为她定了亲事,是以不敢贸然提亲。” 他所说的,的确是实情,然而李侍尧又是特例,倒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傅恒劝道: “你与旁人不同,皇上对你一向优待,格外看重,你在官场自信傲然,怎的如今倒妄自菲薄起来?” 张扬的少年,甚少苦笑,这一回,却是不得不考虑自身的背景, “官场可凭借自身的努力去争取职位,但是出身,无法改变,我以汉人身份为傲,但却喜欢上一个满人姑娘……确实无奈。” 何况彤芸还不是普通的满人,富察氏,乃满清四大家族之一,人常说,富不过三代,然而傅恒兄弟们已是第四代,皇室对富察家的宠信,不减反增,辉如日月, 正是明白这一点,李侍尧才深知,他娶彤芸的想法,不切实际。 傅恒沉吟道:“按常理来说,的确如此,但凡事总有例外。李兄若是待彤芸真心实意,我自然会帮衬,我额娘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之前还不许四哥娶琏真,最后瑜真帮忙说了话,额娘也就同意了。 再者说,咱们还有皇上啊!皇上器重你,求个赐婚,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皇上金口一开,我额娘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跪谢皇恩。” 傅恒这一番安慰之辞,听得李侍尧信心倍增,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暗夜中的他,神采奕奕,“九爷所言甚是,钦斋在此先谢过了!” “哎!事成之后,再谢不迟,”彤芸毕竟是女儿家,傅恒还是要给她留些矜持与贵重之感,现下还不能说出彤芸的心思,只佯装不知内情, “当务之急,是要确定你二人是否两情相悦!” 彤芸那晚十分羞怯,李侍尧认为她是有意的,但也有可能只是女儿家见生人的本能反应,是否有意,未能确定,他也不好直白去问,惟有仰仗傅恒,随即含笑拱手, “那就有劳九爷帮我打探一番。” 天色已晚,凉风骤起,两人随即告辞,各自入轿回府去了。 本想着回去便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瑜真,然而临进门前,傅恒又改了主意,只因他想起那会子,瑜真为了帮彤芸,才主动与他说话, 现下他手里握着瑜真想知道的答案,那么不消他再死皮赖脸,瑜真也会着急的主动找他说话罢? 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享受! 如此想着,傅恒便佯装深沉之色,就这般进了屋,也不说话,任由丫鬟们伺候他就寝,完全无视帐中佳人的迫切神色, 直至丫鬟退去,他入帐躺下,故意翻身背对着瑜真,仍旧不发一言。 见他似乎打算就此入睡,等了许久的瑜真终于不淡定了, “哎!你醉了?我让你问的话呢?总不会是忘了罢?” 未听他回话,瑜真推了推他,“说话啊你!怎么交待你这么一件小事都办不成,只顾着自个儿喝酒了!” 心下窃喜的傅恒佯装迷醉,含糊不清地回了句,“问了,困,明儿个再说。” “不!”瑜真等不急,“我现在就要知道!” 强忍着笑意,傅恒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可我很困啊……说话都不利索!” “我给你倒茶,解解乏!” 傅恒暗叹,要不要这么善解人意!就为一个答案,她怎样都可以么? 想到这种可能,傅恒决定试探她一番,当即翻身面对着她,笑言自个儿不想喝茶,说着一把拉住了她,将她带至怀里,微眯着双眼,贴近她的唇,香气缭绕,满心皆是渴望,化作动人的倾诉, “想吃你!” 瑜真面色大窘,心道这人怎么不正经,总想这些?“你趁我喝醉那天才……” 她居然好意思提那么久远之事!“这都多少天了!早饿了!难道你昨天用膳,今天就不需要再吃饭?” 歪理,谬论!在此之前,她必须得弄清楚,“你先说,李侍尧的心思!” 听这语气,似乎有得商量,傅恒感觉有戏,但还是要先确定,“说完就给吃?” 瑜真模棱两可道:“说完我再考虑。” 没个准话,傅恒将脸一扬,拒绝她的哄骗,“不说,不给吃就不说。” 怎么可以这样?“你威胁我?” “是啊!怎样?”傅恒从未想此刻这般得意过!成亲这么久,终于有机会威胁她,实在难得! “你……”瑜真被他气得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想听啊?那我睡了哦!”说着傅恒又翻身, “哎——”瑜真想听,却不想被他威胁,又气又急,涨红了小脸,愤然甩他一句,“不说便罢!” 哼!明儿个就和彤芸说,她哥哥已然知晓,就是不交待,让彤芸来治他! 傅恒一看玩笑过了头,瑜真动了怒,不敢再继续,赶紧翻身过来,拥住了她! 她做不了决定,他就帮她决定,温热的吻,落在她颈间,觅上她耳朵,极尽挑·逗之能,大手探入她衣衫,惹得瑜真嘤咛一声,“你……” 话未出口,他已吻上她的唇,消弥她不满的声音, 头一回,他中了药,强要了她,她恨极了傅恒,认为他是无休止的折磨, 第二回,她醉了,迷迷糊糊的,只觉身子虚浮,也感受不真切, 而这一回,没了恨,人也清醒,他的唇舌贴近滑入时,她竟觉心湖微荡,涟漪顿开! 下意识的想推拒,然而他已覆上了她的手,十指紧扣,“瑜真……不要拒绝我,放松些,感受我对你的情意,” “会疼!”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第一回,痛得撕心裂肺,他也不知怜惜,使她阴影难消。 傅恒哄道:“第一次会疼,上回你已经不痛了,” “不记得。”醉成那样,哪里记得清楚那些感受? “那这回好好感受,记清楚我是怎么爱你的!”说着傅恒又坏心眼儿的擒住了她敏锐的小耳朵,迫她发出难耐的轻吟, “别……不要……” 当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时,瑜真有些慌了,面对不爱的男人,她居然会有反应?难道身与心,真的可以分离? 傅恒明白,她只是害怕而已,不是真的抗拒,因为她的声音太细碎,胆怯又期待,而不是从前的那种毫无余地的排斥,说什么都是多余,最重要的是让她感受,夫妻间应有的快乐与美好! 出乎意料的,居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只感觉到酸涨,开始时有些不适应,他还算体谅,缓慢的进退,直至琼浆四溢,适应了雄·壮,他才拥紧了她,卖力鼎送! 花苞如此紧致,含得他通体舒畅,爱意化作深吻,与她唇舌相缠,倾心灌溉出醉人的乐章! “唔……嗯……” 他教她将手圈住他脖颈,她却不肯,瞬间滑落,只撑着他肩膀,随着身子的难耐而绷直了指节,狠捏他肩,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酥又痒,她居然不再害怕他的接近,甚至潜意识的有些渴望,这种认知令她无比羞·耻! 怎会这样呢!她的内心,矛盾挣扎着,可是她的身子,渐渐的随着他沉浸在情天浴海,难以自拔! 他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突如其来的滚烫,让她一阵眩晕!手指一蜷,他的肩膀顿时遗下道道红痕,而她不自知。 潮退未散之际,两人的身子仍然紧紧相连,傅恒再次啄上了她的唇,柔情深吻,感受爆发后的余温! 本以为暴风雨就此停歇,等他累了也就结束了,然而吻着吻着,瑜真惊觉,埋在溪间的怒·龙并未沉睡,反而再一次苏醒,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已经翘起了头颅,在膨胀,在颤动! 第六十五回 没吃好 瑜真受到了惊吓,躲开了他的吻,小手紧张地抵着他匈膛, “怎么回事?” 傅恒坏笑道:“没吃饱……” “我很累……”恐惧顿生的瑜真浴哭无泪,干脆求饶,“我不要答案了,你饶了我罢!” 饶?开什么玩笑!天大的理由和借口都不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你觉得这个时候还能停下?” 瑜真甚感尴尬,想尽办法,“你退出来啊!它不就……不就睡着了嘛!” “它不会乖乖睡觉的,除非你把它累倒!”低声哄着,傅恒的手已然抚上雪色,揉出各种形状,看得他双眼炙·热,忍不住俯首轻吮小红葡萄, 瑜真情不自禁的躬起了身,仿佛灵魂都快被他吸了出来! 看到她的反应,傅恒心下大慰,她的快乐,无疑是最大的鼓励! 她困乏,他不知疲怠,也忘了他是何时结束,她只觉周身的力气已被抽光,再无力气思考什么,翻了个身,就此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才发觉,说好的要答案,答案没得到,自个儿失了身,回回他上早朝被唤,日子久了,连带着她也会在这个时候习惯性的醒来, 而他许是夜里折腾了太久,这会子居然还没醒,侧着身子搂着她,睡得很沉。 头一回在他睡着时仔细看她,她才发觉,他的睫毛,那么长,根根分明,低垂在眼边, 这个人,就是她的男人,她的丈夫,她似乎,不像从前那么排斥他了,这种认知,令她莫名恐慌,毕竟他是一个心里有别的女人的男人,她应该讨厌他才对, 也许只是因为夜太魅惑,她被奇怪的感觉侵袭,才会对他暂时卸下防备罢? 身可以给他,无所谓,心,是断断不能给的。她可不想做一个,下半辈子都争风吃醋的女人。只有理智的守住自己的心,才会在他随意纳妾,陪伴别的女人的时候不会痛苦嫉妒。 愣怔纷飞的思绪,被鼻尖的轻触瞬间扰乱,瑜真这才回过神来,惊觉傅恒已醒,正慵懒地笑着她, “想什么呢?回味昨夜?” 瑜真逞强道:“昨晚什么?我记性不好,睡一觉混忘了!” “是么?”傅恒惩罚似的抚上她心口的高·耸,“我可以不遗余力地帮你找回记忆……” 瑜真吓得赶紧攥住他作妖的手,“莫闹,你该入宫上朝了。” 一覆上柔软,原本的晨渤越加强烈,她身上的女儿香气更是轻易乱了傅恒的心神,“海丰还没喊,未到时辰,我还有工夫疼爱你……” 听着他情不自禁的声音,瑜真未觉沉醉,只觉心酸,“你就尽想着那点子事儿!我对你而言,只有这个用处了罢?” 傅恒闻言,瞬间清醒,心头亦感刺痛,“你竟这样看我?若只是解决需求,随意拉个女人即可,何必温言软语的来哄你,逗你开心?因为你是我妻子,我才想和你共赴巫山,并不是任何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我都能将就!” 只这一句,瞬间浇灭了他的浴望,他可不敢再动她,只怕她更有理由说他找她只是为了发泄! 只因为是夫妻关系,他才如此,并不是因为爱,她想象的男女痴缠,该是由爱而生才对,然而终是不可能了,她与傅恒之间,哪会有什么爱呢? 也许真的是她太过矫情了罢!往后她不说这话便是。 松开后,两人便只剩沉默,傅恒还期待着她能哄他几句,实在天真!她本就不想要,是他强迫而已!他还以为,能让她尝到情爱滋味,带她领略云雨之趣,她便会爱上他,对他转变态度,少些冷漠,多些依赖。 却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臆想罢了!他奉着真意去融入她,她却以为那只是他情急之下的宣泄。 最悲哀莫过于此,融了身,心却未合,徒留膈应,磨砺两颗原本就有距离的心。 时辰到,他便起了身,梳洗穿戴,瑜真也不看他,只背对于他,佯装继续睡着。 直至他走后,她才想起来,方才只顾生气,混忘了打探李侍尧之事! 真真失策!只好等他下了朝回来,用朝食之际,再来询问。 以往傅恒归来时,瑜真不愿与他同坐,皆是早早的用罢了朝食,留他一个人,孤独进食。 今日却是特例,他一进屋,便见丫鬟们正在给瑜真盛粥,傅恒奇道:“你还没吃完?” 白茶即刻上前,接过他的官帽,为他褪去朝服,又换了身常服,傅恒净了净手,这才坐下, 但见瑜真眸色淡淡,轻声回道:“太累,睡过了头,才给额娘请安回来。” 芳落进前低语,“请恕奴婢多嘴,还请九爷下回悠着点儿,女人家的肌肤娇嫩,受不得狠劲儿,今儿个奴婢给夫人换衣裳,瞧着她身上留着许多红痕,颈间亦有,请个安又被那些个夫人们笑话了许久。” “是么?”傅恒闻言,竟觉十分开怀,朗笑起来,走向瑜真,微俯身抬起她的小下巴,一瞧果然又有红痕,瑜真见状,羞恼地拍开他的手, “下回不许这般用力,害我在嫂嫂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她说什么?下回?看来她对欢爱一事并不排斥嘛!傅恒越发欣慰,在她身边坐下,悄声哄道: “情难自禁,你懂的,若是生我的气,今晚让你咬回来,准你报仇,如何?” “我才不要!”她可没有啃人的习惯! 见惯了她的凶悍与强势,忽见她这般粉脸含羞的小女儿情态,傅恒的心,竟似春风化雨般,柔得一塌糊涂,鬼使神差地凑近,亲了她一口,这才回身坐好。 当是时,瑜真正低眸捏着汤勺,忽觉脸颊被啄,愣了一瞬,再看看周围偷笑的丫鬟们,登时羞红了脸,作势要打他,却被他攥紧了手腕,笑嘻嘻哄道: “夫人莫闹,用膳紧要!” 她才不似他这般,脸皮厚到不怕旁人笑话,惟有收了手,不与他嬉闹,暂且饶了他! 得知李侍尧与彤芸两情相悦,瑜真甚感欣慰,“如此,彤芸也可放心了。” 但听傅恒道:“单单放心有何用?咱得撮合才是。” 瞧他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瑜真奇道:“哦?你有法子?” 傅恒神秘一笑,让她凑过来听,听罢他的意思,瑜真无甚意见,便听从他的安排,去邀彤芸。 初夏时节的诗文会上,佳人彩衣纷如蝶,才子风华耀日月! 以文会友,亦是结缘之地。 彤芸是听瑜真说起,九哥与李侍尧他们,皆会来西郊,她才答应同行。 才下马车,她的心便如小鹿乱撞,四下打量着,不知能否遇见李侍尧。 今日的西郊,人山人海,想碰见一个人,怕是不容易的,正郁闷间,忽闻前方有音律传来,勾人心魄,彤芸爱极了弦筝,便拉了嫂嫂一道,上前围观。 傅恒跟在身后,摇头轻笑。 待穿过人群,到得众人围观的凉亭,彤芸大吃一惊,但见那抚筝者不是美人,而是一男子! 那身着蕊白长衫的公子,正是李侍尧无疑!亭边还有几个粉面少女,含羞带笑依在一边倾听。 彤芸愣在那儿,一时无言,只静静听着,瑜真回首看向傅恒,自然明白这是他的安排。 傅恒也只是随口一提,说他妹妹爱弦筝,正好李侍尧颇精此道,便想以此来吸引彤芸的目光。 一曲终了,李侍尧优雅起身,状似不期而遇地跟傅恒打起了招呼,最后才将目光落在彤芸面上,淡笑颔首, “二姑娘,好久不见。” 彤芸微福身,“李公子有礼。” 看得周围的姑娘羡慕不已,奈何她们根本没有机会与这位倜傥的公子说话。 说话间,瞥见石桌上的筝,如锻似玉,细腻致密,沉穆怡静。彤芸不觉惊叹,“这……可是紫檀筝?” 飒爽的瑜真并不好此道,摇头表示不知。 李侍尧笑赞道:“姑娘好眼力!” 一见好筝,彤芸便忍不住上前,轻抚筝面。 世人皆知紫檀珍稀,千百年方能成材。且十檀九空,檀木窄小,最宽约有七寸,能做成筝的实属罕见。 看她爱不释手,李侍尧明知故问,“姑娘也好此物么?” 傅恒打趣道:“她岂止是好,简直能与钦斋你一争高下。” “哦?”这样的话,李侍尧倒真未听几人说过。 彤芸回眸一笑,“这大话出自大哥之口,我可不认。” “是我大话,还是有人谦虚也未可知。” 李侍尧也想见识一番,便道:“姑娘若愿意,大可一试。” “当真?”听他这么说,彤芸有些喜出望外。 有些人把乐器当命根子,不准别人奏自己的乐器,是以彤芸只敢轻抚,却未曾拨弄。 李侍尧微颔首,笑容风雅,摊手请她入座。 彤芸点头致意,随即绕到筝前坐下。 纤指轻拨,试了音色。她常弹的筝是二十一弦,现今的是十八弦,想来这筝亦是年岁悠久。 指动音起,只觉浩水淼淼,行云飘飘。晴空万里,心静神舒。 围观之人渐渐多了起来, 当中一少年男子,身穿红色衣袍,星眸剑眉,意气风发,目光一直落在抚筝的彤芸身上,唇角含笑,若有所思。 身边一人见他目不转睛,低声告知,“这位是富察府的二姑娘。" “哦?”红衣男子闻言,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李侍尧借这紫檀筝,用意在此。” 第六十六回 红线乱 筝音原本意静气闲,霎时骤变,犹如天地变色,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惊雷滚滚。一时间,大雨滂沱,摧花折柳,人心惶惶…… 而后又渐明渐朗,仿佛大雨收势。须臾,阴云散去,青天逐现,天边好似还有彩虹…… 听曲过程中,李侍尧的眼中闪着惊喜的光芒,“我以为姑娘会弹些婉约雅致的小曲儿,谁知竟如此跌宕起伏,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实属难得!” 彤芸羞得低眸,起了身,福身欠礼,“公子谬赞!” 红衣男子仍沉浸在方才的音律之中,情不自禁的赞道:“恍若云起雪飞,龙言凤语。” 不知何时,这周围的人竟站了这么多人,彤芸一向自弹自乐,鲜少被人围观,一时间有些难为情,疾步来到哥嫂跟前,羞涩不语。 傅恒拍手笑赞,“小妹的琴艺越发精进了!” “哪里,”彤芸谦笑道:“不过是筝的音色好罢了!” 傅恒抬眼看去,确是名贵。紫檀筝他亦曾见过,寻常的紫檀筝只是四周为紫檀,修长的面板仍是桐木。 因着紫檀成型极不规则,大都只能做小物件,长约四尺笔直的紫檀木真是千年难遇。而眼前这筝竟连面板亦是紫檀!…… 但傅恒从未听李侍尧提过,他家中有此珍稀之物,不禁问他这筝从何而得。 “实不相瞒,此物非我所属,它的主人在你们身后。”说着,李侍尧的目光已落在他们后方。 身后?众人回头一瞧,但见后方的一位红衣男子,“唰”的打开折扇,故作潇洒状,“此琴乃本公子之物,借于钦斋赏玩。” 傅恒见状,不由恍然,“萨喇善?” 这萨喇善,正是韬塞的长孙,而韬塞,乃是太宗皇太极的第十子,算来也是皇亲国戚,身份贵重! 此人生得一副好皮相,容貌潇丽,自命风流,时常流连花丛,傅恒识得,却不曾有太多来往。如今他看向彤芸这眼神,倒令傅恒隐隐生忧,不动声色地挡在彤芸身前,与他打着招呼, 寒暄过后,萨喇善再次看向彤芸,大方道:“宝剑赠英雄,名琴配佳人。姑娘若喜欢,我大可送与姑娘。” 彤芸闻言,莫名其妙,看向她哥哥求助,傅恒淡笑道:“多谢您的好意,我替小妹心领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此筝太过贵重,买卖还可商量,赠送就不必了!” 萨喇善吃了个闭门羹,心中郁结。都道傅恒为人和善,怎的偏不领他的情? 正想再说,那边吆喝着,说是诗文会正式开始了!众人纷纷向北边走去, 彤芸亦去见识了那场面,然而人太多,围在一起有些透不过气儿,左右李侍尧又不参选,她也无甚兴致,便和瑜真说要去如厕,随后带着阿俏离开。 离开人群没多远,阿俏向后张望着,笑嘻嘻提醒道:“哎,姑娘,那个李公子,好似跟了过来哎!” 彤芸不由讶然,又不敢回望,心突突地跳着,“他跟来作甚?” 阿俏玩笑道:“许是想与姑娘说话罢?” 但听得脚步声由远及近,彤芸心中越发慌张,未及反应,他的声音已飘至耳畔, “姑娘也觉诗文会无聊么?” 这话何意?“难道你也……” 李侍尧但笑不语,彤芸奇道:“既觉无趣,那你来作甚?” 他也不回避,大方承认,“偶遇想见之人。” 阿俏忍不住问了句,“那李公子是否如愿呢?” 闻声,李侍尧的目光落在彤芸身上,心满意足,似笑非笑,“已然如愿。” 彤芸见状,佯装不懂,慌忙低首扯着手帕,只觉脸颊滚烫,耳根子都红透了! 到得凉亭处,亭内无人,李侍尧提议过去歇歇脚。 进去后,李侍尧问她是否很喜欢那紫檀筝。 彤芸猜不懂他此话的用意,如实答道:“不过是欣赏罢了!” “不想要么?” 他问这话是别有用意,彤芸却没想到那么多,只摇了摇头。 “喜欢,却不想要?”李侍尧有些不信,这不合常理。 “易地而处,倘若琴是我的,我定然不肯让于别人。所以,即使喜欢,也不能夺人所爱。” 她的答复,李侍尧既满意又不认同,“我若喜欢,一定要得到,才不会想那么多。” 彤芸只觉好笑,“人家不愿给,你去强抢么?” 李侍尧并未回答彤芸的话,而是顾左右而言他,“萨喇善可是愿意奉送与你呐!” 这话听来怎么有骨子酸味儿?彤芸怕他误会什么,涨红了脸辩解道:“不过一句场面话,岂能当真?” “若然人家真的送呢?” “你……”彤芸突然觉得他是故意的,他是想试探什么罢?想到此,不觉心中气恼,羞愤转身,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随意收受旁人的馈赠?我若真想要,我哥必然能为我寻得,还不至于向陌生男子索要!” 立在一旁的阿俏听不下去,忍不住替主子说话,“我家姑娘才不会稀罕旁人的东西!姑娘常说,无功不受禄嘛!” 李侍尧又对阿俏顽笑道:“那若是我送的呢?” 想了想,阿俏认真道:“那姑娘倒是可以考虑的。” “唔——”李侍尧了悟朗笑,“看来我不是所谓的旁人,荣幸之至!” 彤芸闻言,登时羞红了脸,嗔怪道:“阿俏!你瞎说什么!” 阿俏懊恼不迭,忙改口道:“李公子你什么也没听到罢?” “嗯?我只顾看花,没听到你说的话。”李侍尧十分配合, 彤芸面色微窘,若无其事地看着亭边的花枝,以掩饰内心的慌乱,“这花开得正艳。” 姹紫嫣红,流转着璀璨的光华!一如年少。 折下花朵一枝,李侍尧近前一步,轻柔地别在彤芸的云鬓之侧。 彤芸猝不及防,伸手欲挡,李侍尧却道:“别动!” 认真的模样,倒令彤芸惊愕地愣在那里。 看着她如玉般的俏颜,他竟觉心神恍惚。这样的风华,已悄然铭刻于心。李侍尧笑道:“人比花娇。” 他温情的目光如和煦的春风,吹入她的心扉。远远瞧见那红衣公子一众人朝这边走来,未免尴尬,彤芸福身告了辞,出了亭子,向南边小桥的方向去了! 且说今日,宁琇亦带着娇妾莲漪、妹妹琪真与瑢真几人,来西郊凑热闹。 莲漪一眼便瞧见,人群中有个女子的背影,很像瑜真,示意宁琇去看,宁琇驻足遥望,果然是二妹! 随即带着她们悄悄走过去,再猛然拍她一把,瑜真吓了一跳,一看是大哥,抚着心口嗔怪道: “吓煞我也!” 傅恒见状,笑与大舅子打着招呼。瑜真则与莲漪、瑢真她们说着话。 一大家子相遇,午宴正好一道儿去酒楼,傅恒亦邀李侍尧同行,萨喇善只与李侍尧相熟,跟傅恒无甚交集,傅恒也就随口一说,他居然还真答应留下了! 要不要这么自来熟?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可今日彤芸在场,萨喇善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身上,傅恒越发觉得,此人对彤芸有心思! 他不是李侍尧的朋友么?难道不晓得李侍尧喜欢彤芸,朋友的心上人,他该回避才对罢? 萨喇善正准备同行,无意瞥见一行人中还有琪真的身影,愣怔片刻,随即借口自个儿还有事,改日再聚云云,匆匆告辞离去! 琪真见状,恨得牙痒痒,这个萨喇善,对她这般避之不及,实在可恼! 瑜真看在眼里,也没多问。只因她晓得,琪真不是洁身自爱的女子,时常收受贵公子之礼,那么被人占个小便宜,也是常有之事,萨喇善这般反应,八成和琪真是旧相识罢? 这样的男人,配不上彤芸,对比起来,还是李侍尧光明磊落些。 西郊那边欢宴畅饮,富察府的琅风院中,却是清净孤寂。 一旁斟茶的小禾,抬眼打量着自己的丈夫,俊颜微侧,眉目冷清,不肯对她露出一丝微笑来, 从前他受伤时,她一直照顾着他,他也是这般冷漠,但到后来,他的伤势渐渐愈合,熟悉之后,偶尔他也会对她轻笑,自从她成为他的侍妾之后,他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峻。 小禾很清楚,他并不愿让她做妾,若不是她无意中得知他深藏的心思,他又怎会愿意妥协呢? 能为妾,不过是因为瑜真,想想还真是可笑又可悲!以致于如今,她想跟他说句话,都得思量半晌,小心翼翼, “听说今儿个西郊有诗文会呢!八爷怎的不去散散心?” 他原是想去的,可听闻傅恒要带瑜真去游玩,他也就不愿再去凑热闹,免得见面都尴尬。 即便同在一个府邸,他也是能避则避,只因他清楚得感觉到,瑜真对傅恒的态度,在渐渐变化,若然傅恒真的收了曾经放在尔舒身上的心,专一待瑜真,那么他们夫妻二人,日久生情,也合常理。 到那个时候,瑜真便会逐渐将他淡忘,回忆终被尘封,就好似,他从不曾到过她心上…… 想到就心酸,又无法阻止,那么他只能回避,而小禾,明明懂得他的心思,又何必多此一问? 第六十七回 表心迹 不听他回应,小禾又忍不住多了句嘴,好心劝道:“清者自清,其实八爷也没必要因为旁人而刻意委屈自己。” 旁人?瑜真对他而言,不是旁人,是眉间雪,心上月!小禾哪来评判的资格?强忍着没发火,傅谦沉声冷脸道: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无须过问。” 冷漠的神色,吓得小禾赶紧福身认错,“是妾身逾越了。” 每当他冷言相对,而她唯唯诺诺之时,傅谦一瞧见她那楚楚可怜的目光,又觉自个儿太过分,强要了人家,却无法善待,实在薄情! 喟叹一声,傅谦终是开了口, “你也不必如此谨慎,我并不是训你,只是提醒罢了,如今你也算半个主子,对下人们大可摆些架子,你若依旧把自个儿当丫鬟看,又如何指望旁人高看于你?” “是!妾身谨记八爷教诲。”见他面色和善了许多,小禾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道: “昨儿个太夫人又与我提起,问我怎的还没动静,说是想抱孙子呢!”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可惜傅谦除了中药那天糊涂之外,清醒时,实在做不到与她亲热,借口敷衍道: “府里那么多孩子,明义、明瑞,还有那些个小孙女,多不胜数,额娘不差这一个孙儿,她也就是说说,你也就是听听。” “可我整日无所事事,挺无趣的,若是八爷能赐我一个孩子,我也好聊以解忧。” 她以为,谁都有资格怀他的孩子么?扶了扶额,傅谦只觉头疼,随即摆了摆手,“再说罢!” 难得鼓起勇气与他说这些,一个女人,厚着脸皮主动说想要孩子,他都不肯给,小禾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烫! 此时此刻,除了离开,她别无他选,“八爷您先忙,妾身告退。” 道罢,她忍不住看他一眼,发现他只是懒懒地“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根本不在意她的去留。 这是妾吗?不过是个不必干活的丫头罢了! 这富察府里,即便是个丫鬟,也是心气儿眼界儿极高的,其他人见她不得八爷宠,对她也就无甚尊重,暗地里议论嘲笑,说她长得一副丫鬟像,没有主子命! 这些她都晓得,只能忍气吞声,无可反驳,实在委屈时,才会找絮儿说一说, 絮儿是个沉得住气的,料想若是直接跟小禾打探八爷之事,怕她会生出提防之心,于是便想帮她一把,慢慢取得她的信任。 听闻她说起想要孩子,八爷却以太忙推诿时,絮儿心生一计, “我这儿有个好宝贝,八爷平时喜欢沉香是罢?你把这粒药丸,放进香炉中,并不会影响沉香的气味,但可以……” 接下来的话,是闺房秘语,絮儿附耳与她说罢,小禾当即红了脸,又惊又怕, “这……这不等于下药么?我可不敢,万一被八爷发现,定然恨透了我。若一气之下把我逐出府去,那可如何是好?” 絮儿劝她莫怕,“这不是那种有强劲药力,伤害男人身子的,只是一种夫妻情·趣罢了,药效很浅,就如同男人喝高了一般,许多主子都用过呢!你放心便是。咱们姐妹一场,我又怎会害你?” 不忍辜负她的好意,小禾最终用手帕包住那药丸,揣进怀里,半信半疑地回了琅风院。 心下一直忐忑,不知该不该用它。 而这边厢,众人游玩一整天,直至傍晚时分才打道回府。 闺房中,正在为主子取发饰的阿俏看到那朵花,不觉笑了,“李公子赠的这朵花,就不用拿下,姑娘戴着入睡,必有好梦!” “至于么?”彤芸无奈摇头,故作不在乎,“你想要便送你,我才不稀罕。” “是么?既然姑娘不稀罕,那奴婢就摘掉扔了它。”说着阿俏一把取下那朵盛开的蔷薇,彤芸正想去夺,忽听阿俏惊呼, “咦!哪来的玉簪?奴婢不记得姑娘有这簪子啊!李公子何时送于姑娘的,奴婢竟没瞧见?” “什么玉簪?”彤芸听得稀里糊涂, 阿俏遂将玉簪取下,“呶,这不就是,难道姑娘你不知道?” 彤芸是当真不晓得,接过一看,果真是支兰花簪,花瓣为白玉,中心的花蕊为黄玉,玉质温润,莹白剔透。 而她的确没有印象,忙问阿俏,“这簪子别在何处?” “压在蔷薇下面呢!摘掉花朵才瞧见。” 仔细一回想,定是他趁着戴花的空当把玉簪也别在了发髻上。当时他还不许她触碰那花朵,如今想来原是别有用心。 “那李公子还真是有心思!定是怕当面送,小姐你害羞不肯收下,便悄悄地暗中相送。” 彤芸心中却很不是滋味。欣悦自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惆怅。他就这样把东西送与她,却什么也没说,是何用意? 倘若就这样接受了,又算什么。 李侍尧时常与她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如碎石击中心海,荡起层层波澜,之后又平静。 他的心思,她只是猜测,却从不清楚。即使他心里有什么,却终究没有说破,是以,她认为自己不能贸然收下这赠礼。 彤芸惊恐地发现,仅仅几日的时光,她的心,竟然丢了。 他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字。她总会反复思量,琢磨它的意思,这样真的好累。 星眸墨发袭白衣,君颜出尘凝太虚。 春花映水羞娇容,未觉早已情根种。 生怕自己越陷越深,彤芸很想逃离这种迷离的猜测,遂在次日将此事告知了嫂嫂,想请她拿个主意。 瑜真听罢她的忧虑,也觉有理,“若然李侍尧真的有意,合该当面说清楚才对,如此模棱两可,的确令人费神。” 遂劝她放宽心,她再让傅恒传话便是。 傅恒一听这话,顿感好笑,“簪子都送了,那必然是喜欢啊!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还不明白?” “暗示不算,万一只是误会呢?”瑜真和彤芸一样,也讨厌不明不白的关系,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明确的与她说清楚,倘若连这一点都不敢说,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顶多只是不愿负责任的暧·昧罢了! 哪天他若变了心,女人质问起来,他定然会说,我又没对你承诺过什么!一句话噎死个人!” 傅恒闻言,若有所思,他竟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本想等他发表意见,他却静坐着不吭声,瑜真奇道:“哎,你可有仔细听我跟你说话?愣什么呢?” 见他眼神飘忽,瑜真又凑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傻了你?” 岂料他竟一把将她拉入怀中,瑜真一个不稳,瞬时跌坐在他怀中,吓了一跳!尚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然扣住她脖颈,吻住了她的唇, 唇瓣猛然间亲密的触碰,登时激起心湖的层层涟漪!瑜真就这么睁着眼被他辗转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要推拒,羞愤地锤他一拳, “你疯了?青天白日的,说亲就亲!” 她想起身,他却不许,紧揽着她腰身,不许她动弹,双眸凝望着她,闪着异常温柔的光彩,“瑜真,我终于明白自个儿错在何处!” “啊?”瑜真听得莫名其妙,他的想法怎的如此跳跃!她只是在跟他说彤芸而已,他突然提起他自己,却是何意? 傅恒也是听了瑜真的话,才明白,她为何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他以为自个儿已经很用心的待她了,然而她并不这么认为,就是因为缺了正式的告白, “因为……我从来没与你说过,我喜欢你,所以你不相信我,对不对?” 瑜真闻言一愣,第一反应是耳朵是不是进水了?傅恒居然说,喜欢她?怎么可能呢?开什么玩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很讨厌我,恨不得休了我!” 所以到底是她变好了,还是他变傻了? 傅恒尴尬一笑,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脸好疼!” 活生生被打脸!不过他心甘情愿!“瑜真,自从开始喜欢你之后,我开始相信,姻缘都是天注定了!” “你喜欢我?那尔舒又算什么?” 一想到尔舒,她的心里就不大舒坦,她讨厌这个女人,哪怕她与尔舒接触很少,但从第一回碰面,她就看她不顺眼!不需要原因,就是反感! 偏偏傅恒那么喜欢那个柔弱的女子,瑜真便连傅恒也一起讨厌了! 瑜真挣扎着要起身,傅恒看她流露出不满的情绪,随即松开了她,见她往窗边走去,他便跟了过去, 窗外的院子里,虎头茉莉与宝珠茉莉竞相盛开,可她真的在看花么?樱唇紧抿,小下巴微微收紧,怕是在生闷气罢!不等她发火,他已然老实招认,坦白从宽! “我跟你提过,一开始的确喜欢她,可是成亲后,才发现她和我想象的差距太远,我甚至怀疑这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话她记得,然而她始终不大理解,他变心的原因,总觉得他对她有所隐瞒,瑜真不由心生怀疑, “你是不是查出了什么?否则怎会对她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第六十八回 不喜欢 瑜真突然发问,傅恒微怔,还以为她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因为他很清楚,以瑜真的性子,若然真发现什么,必然会主动讲明质问,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来询问他! 由此可见,她只是试探,并没有证据证明给她下药之人是尔舒。那就永远尘封罢!只当还了对她的亏欠, 这份心软,促使傅恒对瑜真撒了谎, “也没什么,就是那天发现她在我酒里下药,一个好女子,怎会给男人下药呢? 另外就是,她经常妄自菲薄,说自个儿是妾,不该管我的行踪,但每一回我去找她用膳,她又会质问我是否跟你圆房,总有种表里不一的矫情之感!让我很不舒服,渐渐对她没了耐心。” 瑜真心道:你才觉得她矫情啊!我第一眼就感觉到了! 不过这话她也懒得说,只酸酸地说了句,“那还不是因为在乎你,她才会打探。” 这个问题,傅恒没兴致探究,“可我发现,我已经不在乎她的想法了。我的心,似乎在不知不觉间被另一个人充斥了。” 另一个人?他不会是说……瑜真正讶然之际,傅恒已然自顾自地开了口,似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初见那一面,我甚至连她的样貌都没看清,挑了喜帕便甩手离去,后来她居然大胆的派人来请我,我就想过去狠狠的教训她一顿,哪料她根本不怕我,还敢与我对抗,命令我必须留下! 简直胆大妄为!除了皇上与额娘之外,还没有谁敢这么对我! 不得不承认,她很美,但是太凶悍,于是我就把所有罪责都怪到她头上,认为是她破坏了我的姻缘,她也不哭不恼,整天与我对抗,骂我蠢,瞎,把我恨得牙痒痒,气到七窍生烟!却又不得不碍于母命与她同寝, 原本我洁身自好,不愿碰她,可是尔舒却时常怀疑我,因为这个哭啼啼的与我闹矛盾,一开始我还愿意哄,渐渐的,我也失了耐心, 也不知从何时起,我竟觉得跟她斗嘴挺好玩儿,后来甚至,每日都想找个理由去跟她斗几句,因为我总是赢不了她,就想着怎么着也该赢她一回, 当斗嘴变成了一种乐趣,我开始觉得日子好过了些,哪怕额娘不再强制要求我过去,我依旧下意识的往昭华院跑,总感觉不被她说几句就少了点什么。 可是我生辰那日,居然无意中发现,她和我八哥那么亲密!当时我的肺都快气炸了,因为她总是对我不在乎,我也曾怀疑过,她是不是有心上人? 直至看到那一幕,我才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终于有理由休了她,可是说出那句话之后,我突然心里塞塞的,总感觉堵得慌!甚至没有勇气去告诉额娘!” 听到此处,沉默了许久的瑜真忍不住反驳,“额娘不是来了么?不就是你告的状!” 傅恒一口否认,“我还没到戏台那边,额娘已经往这边赶来,不晓得是谁说的,总之不是我。” 难道还有旁人?“那会是谁?” 然而傅恒也不知晓,当时情况混乱,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后来发现只是误会一场,我终于松了口气,额娘让我为她解药力,我也答应了,万没料到,她居然!宁死不从!宁愿浇冷水都不要我救!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才开始对她改观,觉得她和我想象得太不一样!后来她发烧病重,我因误会她而愧疚,想弥补,她却不肯理我,就这般来回折腾着,以致于我和她成亲很久,都没来得及洞房, 直到某一天,我被尔舒下了药,我明明可以留下要了她,却鬼使神差的跑来昭华院! 当时我还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般,可是渐渐的,我才正视了自己的感情,的确已经变化。那就没什么可逃避的,勇敢面对即可。” 原本瑜真就觉得他话多,今儿个居然更可怖,一口气讲一大堆!听得她有些懵然,琢磨了许久,才逐渐消化,明白了他的意思,表衷心?然而她是不怎么相信的, “你觉得她是傻子?你一边维护你的小妾,一边说喜欢她,她会信?” “维护是因为愧疚,当然因为这个问题,她也跟我闹过别扭,后来我还就此事和四哥、八哥讨论过。” 跟傅谦讨论过?瑜真大吃一惊!“你……竟然跟你哥哥们说些?” 至于大惊小怪么?“怎的?只准你们女人闺房秘语,还不许我们男人说句心里话?” “可男人不都是好面子的么?”她还以为,他们在一起只会讨论公事,不会说着感情那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不怕他们笑话你?” “自家兄弟,有什么可笑的?”傅恒很想告诉她,其实男人聚在一起,除了谈公事之外,最多的就是讨论女人! 傅恒跟旁人说她排斥尔舒,这不是给她招黑么?谁会向着她? “那他们怎么说,认为我无理取闹?” “四哥的确是不理解,他本身就是妻妾相处和谐的,琏真脾气又好,可不像你这般……” 这话听来不对味儿,瑜真当即扬首,“我怎的?” 傅恒赶忙改口称赞,“这般有性格!特立独行!”怕她再计较,傅恒立即改了话头,“不过八哥倒说让我专心待你,没必要对尔舒愧疚。” 傅谦居然这么说?他会劝傅恒好好待她?不过也是了,傅谦总会为她着想,只要她能幸福,他都会祝福, 想到此,瑜真也会觉得愧对傅谦,但也仅仅只是愧疚,不敢承载男女之情,于是就在这一瞬间,瑜真似乎有些明白傅恒对尔舒的态度了。 易地而处,倘若傅谦因为嫉妒,故意伤害傅恒,瑜真知道后,大约也会维护傅谦罢!正是因为那份愧疚在作祟。 想明白之后,她也就不怪他了,“随你,你愿意愧疚,我也不拦着。” 傅恒却以为她说的是气话,忙向她表明态度, “不,我赞同八哥的观点,既然想待一个人用心,那就该专心,我向你保证,那是尔舒最后一次伤你,倘若她再敢耍什么手段,我必然不会再轻饶她!所以,不要再生气了,好么?” 生气么?她心大,已然忘了,“我没有生气,你才不值得我动怒。” 就猜到瑜真会呛他,傅恒干脆自嘲,“我算哪颗葱?你的葱!” 逗得瑜真忍俊不禁,掩唇轻笑,难得见她娇笑,傅恒一时看得痴醉,情不自禁的自身后拥住她, “瑜真,我们摒弃前嫌,好好过日子罢!” 温柔的语调,听得她有一瞬的动心。谁不愿安生过日子,若非必要,她也懒得折腾。 嫌隙,说实话,并不大,因为她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当时恼怒,睡一觉大约也就忘个差不多,好好过日子,她也可以做到, “只要你不找我麻烦,我自然也不会膈应你。” “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会找你麻烦?”说着,傅恒已然埋在她颈间,鼻梁轻蹭着,唇瓣一路滑向她那小巧的耳垂,含·入口中,以舌轻暖,逗得瑜真身子轻颤心微痒,心慌意乱地推开了他,面色发窘, “可我……还没有喜欢你。” 说不失望说假的,黯然了一瞬,傅恒又觉这是人之常情,之前他对她那么凶,又时常贬低她,她定然厌恶他,先入为主,便很难转变为喜欢, 然而,难,不代表不可能,傅恒还是觉得前方一片光明!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嘛! 随即朗笑着打消她的顾虑,“无妨,慢慢来,我会让你喜欢我,至少现在不排斥,即是好兆头!” 他要这么认为,她也无话可说,正走神间,忽觉脚下一轻,转瞬间就被他揽腰抱起,惊了她一跳,扯着他领口,又想推拒,又怕摔下去, “啊!你想怎样?这大白天的……” “培养感情!”不顾她的反抗,傅恒连人带话,一并甩至帐中,倾身而覆…… 如他所言,习惯成自然,现在的她,真的不再排斥他的亲近,只因那种感觉,实在无法抗拒! 每每想拒绝之时,都能被他挑得苏痒难耐,身不由己的任他作妖,被他带着领略各种奇异的感觉, 每回过后,她都羞涩难当,难以相信,那样的声音,会发自她口中!实在羞人! 事后她那颊染飞霞的小女儿情态,看得傅恒越发怜惜,紧拥着舍不得松开! 越来越喜欢她,这可如何是好?她能爱上他最好,若是不能,他岂不是很可悲?但愿,他认定的女人,不会负心。 入夜的琅风院中,犹豫了许久的小禾终于下定了决心,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佳肴,供丈夫品尝。 傅谦瞧着她那费心讨好的模样,越发生愧,“后厨有下人,让他们做即可,你不必亲自下厨。” 浅浅一笑,小禾拿手绢擦了擦汗,只要他肯陪她用膳,她已心满意足, “这是妾身的心意,之前照顾了八爷一年多,自然清楚八爷的口味,是以做的都是八爷您爱吃的菜。虽不比府里的山珍海味,但这家常小菜,吃起来也格外暖心。” 第六十九回 点胭脂 望见那道大骨汤,傅谦不由想起受伤的那段时日,小禾家中清贫,一年半载难以吃上几回肉,去年天旱,收成不大好,小禾就靠着给人做些针线活,补给家用。 尽管如此,她听闻大夫说,喝汤对病人之伤有益,她便偷偷将自己娘亲留给她的一支银簪拿去当了,买来大骨头,给他熬汤喝。 起初他并不知晓内情,还是有一回,听见他们兄妹争吵,傅谦才晓得,小禾为他做的事, 想着那簪子对她必然重要,奈何傅谦当时还不能下床,就悄悄委托小禾的哥哥,将他的随身玉佩拿去典当,换些银子,顺便将她的银簪赎回来。 自此后,小禾对他十分感激,时常戴着那支银簪,即便到了现在,她已为妾,绫罗在身,珠玉不缺,她也仍旧每日戴着那簪子,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他很清楚她的心意,奈何无法回应,只因一颗心早已被瑜真装满,再容不下旁人! 此情此景,不免令他想起曾经那些,同瑜真把酒言欢的时日,瑜真常夸自个儿酒量甚好,灌不醉她,可每回动起真格儿来,她便容易醉,醉后话还特别多,时常与他东拉西扯,看得傅谦很想一口封住她的小嘴儿! 只是这么做,苦的终究是自个儿,再深重的感情,也只能止于一个吻,哪怕吻了之后,心火燃烧,他也得强忍着,看着她娇俏动人的模样,努力克制自己! 只因他尊重瑜真,想把最美好的,留在两人的洞房花烛夜,然而,终是没可能了! 喝了酒的人,心软且空,总会被过往的回忆有机可乘,放肆侵袭! 大约是老天怜惜他,赠他以幻梦,此刻他竟然看到,瑜真就坐在他身边,含羞带笑地凝望着他,唤了他一声“八爷”…… “回回你唤我八爷时,都是生气揶揄我,我可不喜欢听,”傅谦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将她带至怀中,爱怜凝视, “我最喜欢的,还是听你唤我谨和。” 看她这般娇羞,低眸不语,傅谦心血顿涌,“纵然是梦,我也甘愿沦陷,真儿……”抬起她的小下巴,他遵循自己内心的渴望,覆唇而吻…… 这本是她最渴望的柔情,终于得到时,他的眼中心里,念的仍是他的瑜真! 小禾终于明白,絮儿给她的药丸,似乎能让人产生幻觉,是以傅谦才会将她认作旁人,柔情错付! 她该挣扎,该澄清吗?絮儿告诉她,月事过后的七八日,正是待孕好时机,一旦错失这一回,只怕她很难有机会再亲近傅谦! 絮儿说了,只要她怀上八爷的孩子,那就是一辈子的牵扯了!八爷待她,必然也会更疼惜。 即便没有八爷疼,只要有个孩子,她的日子,也不至于如此寂寥,旁人也不会再瞧不起她,笑八爷不碰她了,如此想着,小禾没再挣扎,顺从着傅谦的温存,任由他将自己抱至帐中…… 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柔情,奇异的感觉,逐渐将她淹没,快乐又心酸,盗来的爱怜,令她矛盾,只盼能够一举得子,不辜负这一次冒险。 次日醒来,本以为只是春梦一场,直至看到身边睡着的女人,傅谦才察觉不对,猛然坐起身来!小禾?他怎么会……又一次把她睡了? 昨儿个喝的不算高,他还不至于如此糊涂罢? 然而再回想昨晚的情形,只觉头疼欲裂,什么也记不清楚。 被惊醒的小禾回身望了他一眼,目露胆怯,“八爷……我……” 半起身间,她的被子滑落,露出清丽流畅的锁骨,线条优美,他却觉刺眼,当即转过身去,让她穿好肚兜儿和内衫。 “哦……”小禾赶忙照做,眼眶泛红,委屈之至! 傅谦实在想不通,忍不住问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紧抱着被子,小禾瑟缩胆怯地说着,是他醉酒后将她当作另一个女人,紧抱着不撒手,她拗不过他,才会有此情此景。 另一个女人,自然是指瑜真,可是同样的错误,他怎能犯第二回? 傅谦的第一反应是,又被下了药!然而小禾真有这样的胆子么?没有证据,他不好去冤枉她,只冷了眸子,也未多问什么,让人备水,说她累了一夜,该去沐浴放松。 居然还晓得关心她?看样子,他是相信了罢!小禾暗自松了一口气,遵从他的意思,起身去洗漱。 待她走后,傅谦随即扣留了桌上那瓶酒,只让丫鬟们将饭菜收了。私下里找人来查探,大夫却说这酒并无问题,那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难道真是他冤枉了小禾? 大夫提醒说,那种药,不止可以下在酒里,也可以制成香丸燃烧。傅谦立即让大夫去瞧他那顶麒麟吐瑞铜香炉, 用指腹捻了些许香灰,大夫仔细一瞧,才发现蹊跷,“气味无异,但是这香灰的色泽,似与平时的沉香不大一样。八成是加了旁的东西。” 至此,傅谦总算明了,思来想去,最终也未戳破,没去审问小禾,毕竟,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能忘恩负义! 心里有数即可,往后他会防备着她,而此事,他只当作不知情。但还是故意当着她的面,吩咐丫鬟给他换香,说是不愿再闻沉香。 小禾当即心里一咯噔,月眉微蹙,紧抿薄唇,怀疑自个儿动的手脚被八爷发现,然而八爷只说了这一句,再未提旁的,也许,只是巧合罢!心虚的小禾只能如此安慰自个儿。 她那细微的神色变化,尽落傅谦眼底,傅谦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借口说一封密信失踪,往后未经他允许,除了收拾房间的两个丫鬟之外,其他人不得擅自入内! 就这般,傅谦未责怪她,却也不亲近她,日子又回到了从前,不冷不热,仿佛那一夜的温存,从未发生过一般! 整日过着苦闷日子的小禾,时常唉声叹气,絮儿好心过来看望,问她可有成事。 小禾闷闷点了点头,呆呆地望着枝头上的小麻雀,纵它飞上了枝头,也变不了凤凰罢!她又何必痴心妄想! 絮儿深感诧异,“既是成了事,禾姨娘为何还愁眉苦脸?” 又是一声哀叹,小禾顾影自怜,“那也只是他的错觉而已,他的心,根本不在我身上,过后仍似陌路人。” “禾姨娘这话,奴婢不大懂,”察觉出异常,絮儿故作茫然,佯装担心地询问她,“八爷待你不好么?我看他待你挺和善的啊!” 相处这么久,小禾与絮儿渐渐熟稔,对她没什么防备,只当作知心姐妹一般,与她抱怨着,“他是没有虐待我,却也……并不喜欢我。” “哦?”絮儿奇道:“难道八爷心里有人?他是想娶谁为妻?” “倒也不是。”旁的可以说,但有关八爷的秘密,小禾还是有分寸的,不敢轻易说出口。 喜欢弟妹,这是大忌!若是传了出去,八爷必会被连累,纵他不爱她,她也不愿,看他声名狼藉。 于是随口扯了谎,“我也不晓得,他的心在何处,娶妻是必然,会娶谁,那就得看太夫人的意思了罢!” 小禾只盼,他日那位进门的妻,性子能和善一些,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会与人争抢,也愿那正室莫要为难她。 絮儿心知此事急不来,追问太多,只怕小禾会怀疑她,于是笑慰她放宽心, “能成事就好,你且等着看,这个月会否来月事,若是不来,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呢!” 小禾羞涩一笑,“那就借妹妹吉言了!”所谓母凭子贵的运气,但愿她能碰得上! 七月中旬,炎炎夏日。瑜真却得身着三品诰命夫人的吉服,随傅恒一道入宫,参加三公主的生辰大宴! 前两位公主皆早殇,惟有这三公主身子康健,今年已有八岁,是以乾隆十分疼爱,大摆宫宴,宴请王公大臣们前来助兴。 平日只梳燕尾,今儿个却得梳作一字头,任由丫鬟们为她簪上繁琐的发饰,配以珍贵的点翠,耳戴海蓝宝,颈挂一盘翡翠朝珠: 每二十七颗圆润的翡翠珠子间,各点缀着四颗青金石为佛头,颈后的那颗佛头下由佛头塔穿缀石青色丝绦,丝绦中部有背云,末端垂一颗蓝宝石作为坠角, 在佛头塔的左右两侧,坠着三串小珠,每串有各十颗小蜜蜡珠子,华美庄重,仪态万方! 傅恒瞧着她这身打扮,不由眼前一亮!瑜真的妆容,浓淡相宜,艳而不媚,清而不俗, 那是他头一回深切感受到,瑜真这大清第一美人的称号,不是徒有虚名! 心下越发遗憾,怎的成亲头一天,就没发现她那么美? 瞧他那愣怔的模样,瑜真嗔了他一眼,“盯什么?好似看的不是自个儿的妻子一般!” 傅恒不禁大加赞许,“每日看,都能发现不同的美!” 不愿听他奉承,瑜真故意挑刺儿,“原来你只爱皮相,再过几年,等我人老珠黄,你就再不愿看我,只顾寻觅年轻貌美的娇小妾了罢!” “瞧你说得什么话?我像是那么肤浅之人?”傅恒逗趣道:“我永远比你长一岁,再过几年,我的眼光也会变,只喜欢你这般有风韵的小妇人!” 瑜真暗叹,近来傅恒的嘴上功夫见长啊!无论怎么呛他,他都能见招拆招!不服气的她美眸轻斜,抿唇嗔怪道:“偷吃了蜂蜜?嘴那么甜!” “不如你来检验一番?”说着傅恒低眉一笑,迅速轻啄她的唇! 惊得瑜真慌忙退后一步,却还是被他得逞了!不由惊呼怨怪,“我才擦好的胭脂呢!” 第七十回 遥知力 “再涂一遍呗!” 瑜真恼哼抬眸,但见他的唇也沾了些许胭脂,变得唇红齿白,当下也不恼了,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 傅恒伸指一点,才发觉自个儿的窘态,瑜真将手帕递给他,他还不满意,攥住她手,一把拉过她,让她亲自为他擦拭干净。瑜真却是不愿, “凭什么?你自个儿找事儿,还要我来善后?” “无所谓,那咱们俩就这么耗着,耽误了入宫的时辰,到时皇上怪罪起来,我就说,是瑜真不给我擦胭脂!” 论吵架,她是不怕他,可论厚脸皮,她可就甘拜下风了!入宫是大事,哪敢有迟,瑜真无奈,只得抬手用手绢亲自为他擦着唇, 轻柔的指腹掠过他的唇,纵隔着手绢,他也心尖微颤,若不是赶着入宫,他真想脱下她那厚重的衣衫,让她在他身下臣服! 最后他受不了,一双星眸火光灼灼,干脆自个儿拿了手绢来擦,恶狠狠地在她耳畔低语,“你在折磨我!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瑜真莫名其妙,不是他自个儿要求擦唇的么?怎么怪她折磨他?无中生有! 重新擦好了胭脂,瑜真这才随他一道入了宫。 殿选一别,至今已有三四个月,乾隆再次见到瑜真时,她已由姑娘升作人妇,端的是雍容华贵之态,而他,只能远远瞧上一眼,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罢了!他们夫妻和睦就好。 因着彤芸是皇后的亲妹妹,便是三公主的姨母,是以此次她亦被邀入宫,八岁的三公主,十分喜欢这位姨母,未开宴便拉着与她在宫中游玩。 捉迷藏之际,彤芸一个不小心走错了路,竟与三公主走散,还找不着回去的路,实在尴尬! 正想找个小宫女问上一问,却被一登徒子拦住了去路,那人还以为她只是哪位官员的千金,见她生得貌美,便起了歹心,笑问她芳龄几许,可有定亲, 彤芸不愿理他,打算绕道而行,自称名唤富嘞浑的男子不依不饶,再次阻了她的去路,威逼利诱, “你可知本公子是何许人也!当朝一等公、军机大臣纳亲,那可是我亲叔叔!本公子看上了你,是你的福气!快说,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亲戚有名头,那是人家的本事,与你何干?等你自个儿有出息之时,再去耀武扬威!” 即便彤芸冷嘲热讽,富嘞浑也不恼,继续纠缠她, 彤芸被他威胁拉扯,羞愤不已,只好搬出身份来吓唬,“登徒浪子,休再拦路,当今皇后可是我的亲姐姐,圣上是我姐夫!再敢纠缠,莫怪我到皇后跟前告状!” 都已自报家门,富嘞浑却是不信,只因看她身旁连个陪同宫女都没有,便当她是诳人,嘿嘿嗤笑, “小丫头口气还不小,吓唬爷呢?你是皇后的妹妹?我还是皇后的哥哥呢!” 正想去摸摸她的小手,忽有一道人影闪过,毫不客气地将他踹翻在地! 彤芸惊抬眸,隐约觉着眼前这位身着红衣的高大男子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只见他凶神恶煞地怒视地上的富嘞浑,皱眉斥道:“这位小仙女不似凡人,爷都舍不得调戏,你算什么东西!胆敢纠缠于她?” “你……”富嘞浑爬将起来,愤怒却惧怕武力,但依旧逞强呵斥,“你是何人?居然敢打我?”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萨喇善是也!” 富嘞浑一听这名号,吓得不轻,不仅因为萨喇善是皇亲国戚,还因他我行我素的性格,眦睚必报,让人望而生惧! 猖狂的语气,熟悉的名字,彤芸这才想起他来,那个紫檀筝的真正主人!萨喇善! 在西郊时,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大好,觉着他就是个登徒子,哪料今日遇见真正的登徒子,反被这萨喇善所救! 彤芸也不好再对他摆脸子,缓了神色,福身道谢。 萨喇善见状,心花怒放,却又故作镇定,一向大大咧咧的他,最厌恶繁文缛节的他,也学着她的模样,十分礼貌地微颔首, “姑娘太客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富嘞浑怕再被打,趁着他们寒暄期间,撒腿就跑!萨喇善还想去追,彤芸忙叫住了他,“哎——算了罢!胆小怕事之人,不足为虑。” 他倒不是怕麻烦,只觉如此良机,能与小仙女相处,他再去追坏蛋,辜负了大好的相处机会,实在可惜! 于是就听了她的话,就此罢休,又听说她迷了路,忍不住哈哈大笑,却遭来美人一记白眼,萨喇善当即乖乖闭嘴,干咳一声,正色道: “皇宫偌大,道路曲折,你一个姑娘家,平日都在闺房中,甚少来宫里看望皇后娘娘,不认得路也是常情,我日日在宫中混迹,自然熟识。 姑娘可是要去参加三公主的生辰大宴?正好我也要去,不如咱们同行?” 萨喇善性子耿直,时常爷啊他娘的,各种粗俗话挂在嘴边,今日面对彤芸,却收敛了许多,生怕自个儿的粗话吓到她,她再不肯理他,可如何是好? 于是就强迫自个儿文绉绉的说着话,企图给她留个好印象! 找了一圈,没瞧见三公主,萨喇善劝她不必再找,“这个时辰,估摸着公主已被人叫回了宫宴上,咱们也别耽误,快些赶去罢!” 他说的有理,彤芸不再找人,就此随他去了。 待到了宴会上,瞧见三公主,彤芸这才松了一口气,三公主还问她跑哪儿去了呢! 富嘞浑遥见公主与皇后皆与那姑娘说话,登时吓软了腿,赶紧躲得远远的!生怕她真的告状! 宫宴上,瑜真饮了些果子酒,人倒没醉,却觉脸上不大舒坦,总感觉痒痒的,又不好去挠,还是旁边的一位宫女为她斟酒时,猛然瞧见,忍不住说了句, “这位夫人,您的脸……好红!” “是么?”瑜真摸了摸脸颊,也觉滚烫,“大约是不胜酒力罢!” “这果酒,没什么劲儿吧?”彤芸这么一说,众人都向她望去,有人惊诧道:“方才还白白嫩嫩的,怎么这会子出了一颗小红疹?” “不止一颗罢?”这边有人指了指她后颈,“耳朵后面也有呢!九夫人,你可是有病酒症?” “没有啊!我时常饮酒,并无不适。”然而这会子,她的确觉着面部奇痒难耐! 众人有担忧者,亦有幸灾乐祸的,人皆道:瑜真是大清难得的美人,这要是出了红疹,变成了麻子脸,看她还如何让人称颂! 彤芸凑近她看了看,发现这疹子的确出得异常,“嫂嫂不舒坦,要不咱们先回?” 瑜真随即吩咐芳落,去知会傅恒一声,想早些回府去。 傅恒闻讯,心生忧虑,遂起身向皇帝禀明,说是瑜真不大舒坦,乾隆当即允准他们提前离席。 自宫宴上出来,再到宫门处,仍有一大段距离需要步行,烈阳高照的,瑜真又穿着厚重的正装,脸痒难耐,被晒得越发刺痛,只觉脚被绑了铅球一般,迈一步都是艰难,纵然傅恒与芳落皆扶着她,她也觉呼吸不畅,胸闷气短! 傅恒见状,心疼不已,闷声将她抱起,快步向宫门口走去! 待瑜真反应过来时,恐慌不安地惊呼着,“哎——快放我下来!这是宫里啊,来往多少人瞧着呢!” “你都软成这样了,还管旁人怎么想?”傅恒不觉尴尬,认为理所当然,“我抱自个儿的女人,犯了哪条律法?” 似乎的确不犯什么律法,但是有违伦常啊!“哪有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女人的?你也不怕旁人笑你!” 浑不在意的傅恒打趣道:“只怕他们羡慕都来不及!” 若是平时她还信,然而这会子,她的脸,大约是奇丑无比的,“羡慕你抱着个出红疹的女人?你当人家是瞎子?” 但听傅恒微微轻喘,“你少说话,我还能轻松些。路还远着呢,我再坚持!” 瑜真糊涂怪道:“这话何意?我不说话就轻些,说话就重些?” 关键时刻,怎能犯傻?傅恒爱怜轻斥道:“你乖乖闭嘴,我不用费脑子想着怎么回应你的问题,专心抱你,懂么小笨蛋?” “哦!”好罢!那她就不说了! 一路上皆有太监宫女驻足侧目,打量这新奇的一幕。傅恒坦坦荡荡,也不觉难为情,一概置之不理! 这才发现再轻的女子,抱久了也累得慌啊!胳膊要断的感觉!但他也不叫苦,继续咬牙坚持着,不能让媳妇儿受累! 终于到得宫门处,侍卫们见状,大吃一惊,他们的老大!一等侍卫傅九爷,皇上的小舅子!居然抱着一个女人,走了那么长一段路! 他们很想问一句:大人!美人的身子软吗?呃——这样似乎太不正经,应该换种说法: 大人您累么?小的可以代劳! 因为入宫那一趟,他们都瞧见,这九夫人生得是国色天香,端庄优雅!然而这会子,怎会掩面躲在傅恒大人的怀中呢?醉得走不动路?抑或大人对她太过恩宠? 真相他们不得而知,流传下来的,只有四起的蜚语。 第七十一回 落井石 直至回到马车上,瑜真一直捂着脸,傅恒去拉她的手,说是捂着太热,应该透透气。 “是不是已经满脸红疹了?”瑜真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吓得不轻,紧张惧怕的向他询问,傅恒却笑笑说没事, “几个而已,莫担忧,回去找大夫瞧瞧,涂些药膏也就好了!” “才不信!我感觉脸上很痒,肯定出了很多!” 眼见她抬起手,想去挠抓,傅恒紧攥着她手指,强迫她不要去抓,“抓破了可能会留下印记,不能抓!我给你吹吹,可能会好些!” 说着傅恒真的帮她吹了吹,轻柔的小风掠过脖颈与脸颊,暂时缓解了她的痛痒。 看他这般耐心,瑜真也不好意思再抱怨什么,只能强忍着! 快到家时,瑜真让他嘱咐车夫,从后门入府,不想让旁人瞧见她这幅模样! 心知她爱美要面子,傅恒依言照办,下了车又要抱她,她说路程短,可以自己走,他却不许,一把抱起了她,不辞辛苦,不顾手酸,一口气将她抱至院中。 这样炎热的天气,他也穿着官服,烈日底下,一个人走路都嫌闷热,更何况他还得抱着她,只怕更煎熬! 眼看着他原本只是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渐渐变成豆大的汗水自脸颊滑落下巴,再滴到她身上,瑜真心下不忍,挣扎着想下来,他却不许, “越动我越累,不动还好些。” 吓得她也不敢动了,只能任他抱着,抬起小手用手绢帮他擦拭着汗珠。 傅恒被她的温柔动作所震撼,惊喜低眸望向她,她却又窝在他怀里,扯着他衣衫低眸不语,心莫名跳了起来,令她慌乱无措。 回到昭华院,瑜真迫不及待的去照镜子,一见自个儿的脸成了这幅模样,吓得手一抖,镜子瞬间摔碎在地! “这么多!你居然告诉我只有几个!” 那一瞬!瑜真崩溃得跌坐在圆椅上,无法相信自个儿的脸会变得这般丑陋! 毕竟她一直活在旁人的赞誉中,自小到大都是,无不夸赞她貌美,倘若有一天她变成了丑八怪,那她要怎么活下去,怎么面对旁人的讥讽? “没事的,瑜真你别怕,我已经命人去请大夫,大夫看后就晓得如何医治。” 傅恒好言安慰之下,她才勉强静了下来,等待大夫到来。 询问了许多,大夫愣是找不出因由,她没有花粉癣,没有病酒症,又是为何突发红疹呢? 而这个时候,傅恒也觉脸上有轻微的刺痒,唇边似乎也起了两个疹子,这就奇怪了! 大夫遂问他们,两个人共同接触过什么? 傅恒想了想说,都饮了酒,可也不对,因为同坐一桌的人皆有饮酒,他们都无碍啊! 瑜真猛然想了起来,“还有胭脂!” 胭脂?九爷也接触了胭脂?大夫不禁开始胡思乱想,那一定是被他吃掉了罢! 干咳两声,大夫没再多问,开始查看她的胭脂水粉,本以为能查出异常,然而并无任何收获,胭脂没有问题,这就怪了!找不到因由,他该如何医治? 纵能拿些清凉的药膏涂抹,可暂时缓解痛痒,只怕无法根治! 闻言,瑜真顿感绝望!“难道我的脸以后都要布满红疹么?”这让她如何接受? 大夫安慰她莫多想,先涂药膏,看看效果,兴许有用,傅恒也保证,他会继续追查,定会为她找出病因! 痛苦的瑜真不想见人,将他们统统赶走,看她哭得满脸泪水,傅恒心疼不已,纵然被他强要之时,她也未曾这般伤心欲绝! 他明白,容貌对一个女子有多重要,倘若她一直相貌平平也就罢了,原本是绝代佳人,如今突然容颜被毁,必然难以接受! 明白她的心情,傅恒没有听她的话,就此离开,而是坚决留下,陪她度过,用手绢小心地为她擦拭着泪水, “别哭,越哭红疹越痒,你得乖乖听话涂药,才能慢慢好起来。” 瑜真已然不报希望,“可是大夫都说了,不好医治,那涂药有什么用?” “可以缓解,至少不再那么痒。” 任他好言劝慰,她也听不进去,直推搡着赶他离开,“你走!不要看我,那么丑,我自己瞧着都觉得恶心,你不必勉强自己留下!” “不会啊!”傅恒赶紧让她瞧瞧他,“你看我脸上也有。” 不一样,瑜真深知那不一样!“你的轻微,就两个,你又是男人,样貌不重要,可我脸上那么多,没法见人了!” 然而傅恒真的没有嫌弃她,除了心疼就是内疚,毕竟她是在富察府出的事,自她嫁过来,不是被下药,就是被毁脸,傅恒深感自个儿连累了她, “无妨,瑜真,我真的不介意!我坚信你的脸一定能恢复如初,你别害怕!” “骗人!”瑜真才不信他能受得了这样的脸孔!只觉自个儿一旦毁了脸,便会失去一切! 所谓的贤德为重皆是诳人的,谁也没有义务浪费工夫去透过你丑陋的外表发掘你善良的内心! 只怕她们都会落井下石,讽刺取笑! “你不就是看我年轻,长相还可以,才会说喜欢我,我要是永远都是这幅鬼模样,你才懒得多看我一眼,再也不会说喜欢!” 傅恒突然就笑了,心下微喜,只因他捕捉到弦外之音,忍不住故意问她,“瑜真,你很在意我喜不喜欢你?”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问她这些?瑜真才不愿考虑这些虚无的感情,心底一片绝望,如坠幽潭!伏在床上痛哭, “不在意,我什么都不在意!脸都没了,我也不要活了!” 吓得傅恒赶紧安慰,怕她轻生,“瑜真,千万别说傻话!此事我一定会查清楚,帮你消除红疹,即便最后真的无法消除,我也不会在意,依旧喜欢你,依旧对你好,你不必有后顾之忧!” 心灰意冷的瑜真,哪里听得进去什么承诺与保证,在她看来,不过是安慰之辞罢了,所有的甜言蜜语都入不了她的心,心已被将要毁容的恐慌占据! 多说无益,傅恒便以陪伴表决心,除却去茅房,其他时候皆与她寸步不离的守护着,每隔一个时辰就为她擦洗脸颊,再重新涂药。 这些伺候人的事,本可由丫鬟来做,但他想让瑜真明白,他并不曾嫌弃她,便亲自动手,让她放宽心, 瑜真好希望这只是一场梦,梦醒后,她还能恢复原来的容颜! 然而再次醒来时,依旧是这个样子!她感觉自己的人生要完了!谁来探望她都不见,就怕人当面劝慰,暗地笑话! 碍于姐妹的名份,琏真也过去探望,同样被拒之门外,瑜真根本不会给她嘲笑自己的机会。 琏真也是无所谓的,左右也只是走个过场,被她这么一拦,不必费神说客套话更好。 不过私下里,她还是会装作担忧的神色,故意在傅文面前念叨着瑜真的伤疹,给傅文以心地善良的好印象。 轮到太夫人来时,她拗不过去,只能见了,太夫人瞧见她这模样,心疼不已,料想必是有人背地害她,当即吩咐下人追查此事。 就在此时,傅恒从朝中回来,只道:“额娘不必张罗,皇上已经派了查案高手来调查,势必还瑜真一个公道!” 瑜真闻言微怔,太夫人亦觉惊诧,虽说富察家向来受皇上重视,但一个女人有恙,也会惊动皇上? 但听傅恒道:“孩儿上朝时忧心瑜真的病情,一时晃了神,被皇上发现,退朝之后,皇上又单独召见,问我因由,我便如实告知, 皇上担心我因为家中琐事而无心公事,特派人过来协助调查,又派了御医前来,再次为瑜真诊断。” 原来还是为了傅恒能专心政事啊!如此说来倒也有理,太夫人也就没再怀疑什么,瑜真悬着的心也总算落地,乾隆一直进退得体,没有让她难堪过,私心也能说得冠冕堂皇,她甚感拜服! 不过还是要感谢他派人过来,但愿能查出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原本只是高门大宅里再寻常不过的内斗,忽被皇帝插了一手,这性质可就严重得多了! 五夫人与三夫人聚在一起,不禁又开始说起风凉话, “瞧瞧人家,不过就起个红疹,还能惊动皇上!谱儿可真够大的啊!哎——你说皇上会不会也……” “三嫂你也太抬举她了罢?谁不晓得皇上只爱皇后娘娘!瑜真纵然貌美,却脾气太臭,始终无法与勤俭恭顺的皇后相提并论!”五夫人这么想,自有她的理由, “再者说,皇上若是真对她有意,又怎会撂了她的牌子,赐给九弟嘛!” 那三夫人就越发糊涂了,这般兴师动众,却是为何? 五夫人小声道:“我听说,是因为九弟上朝走神,被皇上发觉了呢!你也晓得九弟向来得圣宠,他心绪不宁,皇上自然想替他分忧,于是才派人过来,殊荣也是九弟的,跟那个瑜真无关!” “罢了!管它是为何!只要别查出来就好,”记仇的三夫人幸灾乐祸道: “但愿她药石无医,日后都顶着那张疹子脸,看她还如何趾高气扬!” 第七十二回 做手脚 自从尔舒失了宠,她也不再故作清高的藏在云池阁,时常出来走动,与人打好关系,这些个嫂嫂里,她与三夫人尤为亲密! 从三夫人那儿得知此事,尔舒但笑不语,心想这所谓查案高手,也没那么神罢! 昭华院中,因着宫中来人调查,气氛异常紧张!御医诊看后,终于有了初步的结论! 说有可能是凤仙花癣,瑜真只觉怪异, “以往每年都会用凤仙花染指甲,也没见有什么不适应。” 御医猜测有人是在花中做了手脚,遂将此猜测告知前来查案之人,根据这条线索,他们将昭华院里的丫鬟小厮们统统带去审问,最后终于查出凶手! 原来有问题之人竟会是她!白茶! 她的指甲才染的凤仙花,当时给瑜真上妆之人正是她,胭脂本身的确没有问题,但她包指甲所用的明矾里,居然掺了少量流珠! 白茶用手指为主子涂抹胭脂时,自然会接触到指甲,再擦于主子面颊,于是瑜真就起了红疹,而傅恒无意吻了他的唇,沾染了些许胭脂,才会出了两个小红疹。 得知真相,傅恒怒斥白茶,何故暗害主子,白茶跪地求饶,哭喊冤枉, “奴婢不知情啊!明矾里头怎会有东西,奴婢根本没察觉,只是包了指甲后,便觉腹痛腹泻,但也不严重,奴婢也就强忍着没告假,继续伺候夫人,丝毫不知指甲里掺杂着流珠! 夫人对奴婢一向宽容,奴婢忠心耿耿,又怎会害夫人?定是有人陷害奴婢,求九爷明鉴!” 这丫头虽不是瑜真自娘家带来的,但做事一直尽心尽力,说话也是纯良的,瑜真也觉不会是她, “谁都晓得流珠有毒性,不会傻得拿自个儿作赌,八成是被有心人算计了!” 有瑜真替她求情,傅恒也就没再怪罪她,遂让人带她下去,好好问话,问清楚她染指甲时,谁接近过她,继而追查元凶。 随后傅恒劝她莫多虑,“此事我会追查到底,你且放宽心,找出了病因,御医便能为你配药,消除你的红疹。” 但愿,真的能消除罢! 开了张内服的方子之后,御医便回宫配药膏去了,次日药既成,又派人将药送至富察府。 傅恒亲自接过,记清了上药的时辰,过来为她涂抹。 瑜真看他忙前忙后,又是喂药,又是抹药,心下不忍,掩唇笑道:“你家丫头都该遣散了!” “啊?”傅恒尚未反应过来,竟当了真,忙问她,“谁又惹你动怒?告诉我,我来收拾她!” 真笨!话外之意都不懂,还要她点明,“什么事你都要亲力亲为,那白养着一群下人做什么?” 原是这个意思啊!傅恒并不觉苦,反觉得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也就是想多和你相处,你明白便是,干嘛非得拆穿呢?” 侧过面颊,瑜真不想让他盯着她瞧,“等我好了你再看,这样一张丑脸,有什么可看的?” “我只是很心疼,真没觉得丑!”表了句衷心,傅恒又继续为她上着药。 “瑜真,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偏偏她最讨厌旁人卖关子,一口堵死,“那就别讲!” 呃……媳妇儿总是这么猖狂,傅恒心很塞,太不给面子了!“你就不能表现出一丝好奇心?” “没兴趣!” 那也由不得她愿不愿听了,“我有一句话,我现在就要讲!” 要讲就快!瑜真也不理会,只等他发话, “其实罢!我觉着你得了红疹之后,反而更有人情味了!以前高高在上的,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而现在, 我终于发现,原来你也会恐惧,害怕,也有脆弱的一面,这才觉得离你近了些。” 听罢之后,瑜真算是总结出来他的意思了,没有任何煽情的回应,只白他一眼,“幸灾乐祸!” “没有,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傅恒赶忙澄清,“只是看到你柔弱的一面,就好想保护你!” 这样的话,并不能令瑜真心动,“我才不要被人保护,我会保护自己。” 为何她的想法总和旁人不一样呢?“你不觉得被人疼爱的感觉很美好么?” 摇了摇头,瑜真道:“不要被一时的宠迷惑,当某天那个人突然对你倒戈相向呢?越是信任依赖,越是崩溃无措。” 瞎说!“这些混话都是打哪儿听来的?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没有专一的人心了?” “也许会有,但凭什么被我遇见呢?”瑜真心知自个儿拥有的已经太多,是以不敢再奢求美满的姻缘, “人不可能独占世间所有的美好!” 凭什么?傅恒凝视着她,笃定且傲然,“凭你嫁给了我!你该庆幸自己很幸运,我将心给你之后,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傅恒,话别说太早。”瑜真本想说,你当初还不是把心给了尔舒,后来怎的又收回呢?想想终是没提, 她也不屑总是拿尔舒与自个儿比较,在她看来,尔舒那种有心机的女人,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听着她冷硬的称谓,傅恒甚感别扭,“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叫我的字——春和,这样感觉亲切些,直接叫名太陌生!” “不叫,不好听!”其实瑜真很想问一句,到底谁给他起的字,站出来她保证不笑话! 怎么那么柔呢!像女子的名儿一样!真没有傅谦的谨和两个字好听,不过,谨和不属于她,她再也没资格去唤他的字。 “怎就不好听了?”傅恒深受打击,自认为没毛病!瑜真又借口道:“那是尔舒时常唤你的称谓,我才不要喊,好似学她一般!” 原是为这个啊!傅恒顿悟,摇头苦笑,“春和你不肯喊,九爷你不肯叫,总是直呼其名称傅恒,瑜真,也就你有胆儿!” 是啊!怎样?瑜真扬首傲然哼道:“你第一天认识我?” “你拽,你厉害!为夫甘拜下风!” 他突然这么说,瑜真很不习惯,“少跟我套近乎!” “怎的?难道我不是你的夫?你还不承认?看来我得给你点儿厉害尝尝,以振夫纲!”说着就已上下其手,温柔撩拨, 吓得瑜真左闪右躲,尖叫出声,“啊——你想怎样?我还病着呢!不可以!” “那你求我,求我我就饶了你!” “不……啊!”只要她不求饶,他的大手就钻进衣服里作妖,害得瑜真浑身轻颤,生怕擦出火来,只好如他的意,连连告饶, “不要……求你……不要……停啊!停下来!” 他却故意误解,“不要停?既然夫人喜欢,那我继续咯?” “不是啊!你误会了,快停手!嗯……”拦不住他,瑜真只好诳他说脸疼,口渴,要喝水,这才骗他住了手, 自床边回身坐好,傅恒微微喘着,心想下回再不能点火,不给灭,痛苦不堪啊! 随即起身给她倒了茶水,瑜真也是被他撩得心咚咚直跳,半晌才平复下来,接过水喝了几口,忍不住跑去看新镜, “这药有没有起效啊?” 傅恒顿感好笑,“才涂上一刻钟哎,怎会立竿见影呢?再等等罢!” 然而他说的没用,不过一天的时日,傅恒就见她照镜不下二十回,次日又问他为何没消除,傅恒甚有耐性地劝她放宽心, “这不是淡化了嘛!御医说了,完全消除需要四五日。你要有耐心!” 有天醒来,她一照镜子,吓得尖叫,这红疹不消反增!看得她崩溃,痛哭失声! 熟睡的傅恒被她惊醒,睁眸便见身边的瑜真闭着眼在哭泣,忙问她怎么了! 她已哭得泣不成声,哽咽道:“红疹又多了好多个!不能见人了!” 傅恒仔细一看,“没有啊!几乎都消了呢!” “你骗人!我都看到了,吓死个人!” 听得傅恒忍俊不禁,“你看个鬼啊!闭着眼怎么看的?做梦了罢?真的消了,你等着,我拿镜给你看!” 说着傅恒利落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拿来镜子给她照了照,但见镜中人泪眼迷蒙,但面颊白净,并无红疹,瑜真这才喜极又泣,“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是啊!”将镜子放一边儿,傅恒又在她身边躺下,搂着她轻抚她后背,“已然好得差不多,你再也不用担心变麻子脸了!” 许是太过害怕,端着镜子的瑜真仍旧在哭泣,“方才那个梦好真实,真实到让我绝望!我以为自个儿永远都要做个丑八怪了呢!” 她就这么蜷缩在他怀中,扯着他的内衫,颤抖着瘦弱的肩膀哭泣着,柔弱的模样,令他心生怜惜,紧拥着她,好言哄着, 他倒是喜欢媳妇儿这么娇柔的模样,奈何瑜真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紧贴着他,哭泣着轻颤,无意识的磨着那条紫龙,磨得他涨痛! “瑜真,那个……你能不能,不要抖!” “啊?”瑜真听得稀里糊涂,“我哪有抖?” 懵懂的神色,那么无辜,明明眸似秋水,却如油泼身,燃得他心火更旺,“浑身都在抖!我快要被你折磨死了!” 第七十三回 加倍还 瑜真似乎才明白他的意思,抬眸羞斥,粉拳轻砸,“你……你瞎说!” 这样的力道,于男人而言,只是挠痒痒罢了!傅恒一把攥住她的小拳头,放在心口轻轻摩娑着, 对上她挂着泪珠的睫毛,轻撅的小红唇,还有那直勾勾望着他,略带嗔怪的小眼神,看得他气血霎时升腾,再也忍不住,就这么不请自来的覆上柔唇,四唇紧贴,狠狠吻住唇瓣,含在口中,探出软舌,辗转吸附! 吻得她细碎嘤咛着,身子不安分的扭动着,似是想推拒,他却大手一伸,迅速揽住她细腰,又滑向丰囤,紧按着不许她逃走,迫使她与他紧密贴合,感受他觉醒的浴望! “你一哭,就把它吵醒了!它发怒了,你得安抚它,哄它睡觉……” 瑜真还能不明白他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才不信他的鬼话,“你又哄人!” 傅恒委屈道:“难道你忍心看我一直这样难受?” 想起这几日他对她的耐心,瑜真心头一软,没再拒绝,勉为其难地叹了声,“看在你抱我回来,胳膊痛了几日的份儿上,报答你一次好了。” 这话听着不得劲儿啊!傅恒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只为报答?就不能为旁的?” “还能为什么?”结果一样不就得了,还管什么因由? “比如……”傅恒试探着说了句,“因为你喜欢我啊!” 道罢一直盯着看她的反应,然而她也没再害羞,只移开了目光,神色不明地回了句,“哪有那么轻易的感情?” “你还没有喜欢我啊?”傅恒顿感失望,一直那么顺着她,她怎么就不感动呢? 瑜真只觉得,如傅恒这般的,往后官越做越大,妾室会越来越多,动情是自讨苦吃,她可以作为正室陪伴他,独独不该对他用情, “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没心没肺的,你还是不要报希望的好。” 本以为自个儿说出这样冰冷的话,他会生气放下,岂料他竟笑了笑,“无妨,我继续努力。” 瑜真不禁抬眸,盯了他好一会儿,不明白他为何耐心十足,大约是那股子冲动的劲儿还没过? 这样的目光,看得傅恒忍不住了,羽睫剪水眸,乌黑发亮轻轻眨,忽闪着撩动他的心, “你可知,你这个样子,是在考验我的耐性?” 嗯?瑜真顿懵!她又做了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做,只是看了他一眼!“看你也有错?那我以后不看便是。” 他可巴不得呢!忙搂着她笑哄道:“多看两眼,全身上下随意看,不收银子的!” 瑜真被他搂得不好意思,勉强翻了个身,逞强道:“不稀罕!” 女人大都口是心非罢?纵然她不承认,傅恒也感觉得到,瑜真对他的态度,多少有些变化的,好的开端,令他很是欣慰,若能持之以恒,必然会有回应,遂又赖皮地从身后抱住她,轻诉着爱恋, “我可稀罕你呢!”说话间,手掌已包覆住她的绵团,不轻不重地捏弄揉·搓,发觉一个手掌似乎包不全了呢! “瑜真,可有觉着,它长大了?” “什么?”不想与他讨论这羞人的话,瑜真佯装不懂,他却好心的继续为她表述,狠狠一揉,贴着她香颈,在她耳畔吹着热气,直白的告诉她, “我说这里,比之以往……大了许多!我的功劳呢!该不该赏?” “才不想让它变大,害得我走路都不敢太挺直,生怕旁人瞧见笑话!”十七的瑜真,根本不晓得,大的妙处,只觉被人盯着瞧太尴尬,怨怪的模样,逗得傅恒哈哈大笑, “大了好,旁人求都求不来呢!往后你自然明白,” 羞言此话的瑜真也不多问,只觉被他揉来揉去的,身子渐渐升起一团火,又忍不住嘤咛出声,纵然紧咬牙关,声音也会肆无忌惮难以自持的从鼻间偷溢而出, “别……” 他已经懂得,她声音黏软的不要只是羞涩,并不是真正的抗拒,这个时候他若停下,可是真正的不解风情了…… 瑜真也说不清为什么,半夜的感觉特别好,许是因为最近几日里,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令她生出一丝感激,才会在此时敞开心扉,心甘情愿的接纳他, 又或是被他带动过几回,渐渐懂得了如何放松自己,身子不再那么僵硬,才更容易体验极致的感觉, 晃动的烛影下,他在她身上勇健的驰骋,只瞄了一眼,她便不敢再看,只因他果着身子,那宽厚的匈膛,令她心慌意乱…… 纵他低惑着让她睁开眼,她也不敢,只紧闭着眸子,月棱眉紧蹙,红唇轻咬,承受着他给予的暴风雨,似难耐,似舒畅…… 这般动·情的模样,不自觉地沾染了魅惑,看得傅恒越发挺涨,继续深捣浅退,只为将最后的琼浆灌溉于她,让她感受飞升的畅快…… “啊……”有那么一瞬间,瑜真濒临云端,情不自禁的呼喊出声,柔软的身子不自觉的微微上躬,仿佛触到了天上云一般,轻飘飘的,又怕摔下去,只能紧紧抱紧他后背, 而她的身子,居然不自觉的轻抖起来,如何也控制不住,只听见傅恒的低吼声萦绕在耳畔, “嘶——呵……你要吸死我!瑜真,放松些……”说话间,他已控制不住,倾洒琼浆,冲刷她的甘露,两人一同飞升! 余潮未退的她,身子已经软作一瘫水,感觉浑身融化,通体舒畅,傅恒侧躺下,仍旧拥着她,且让她也侧躺着, 感觉到他并未抽身而出,瑜真红着脸,“你……还不出来?” “舍不得,爱死了被你含·着的感觉……” 说得她越发脸红,“总不能就这样含一夜罢?快睡罢,大半夜的乱折腾,再过两个时辰你又得起身入宫去呢!” 软玉在怀,傅恒不禁心生感慨,“唉!终于明白,‘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受了,原来我还觉着,那样的皇帝太昏庸,不够自制,现在我算是深刻理解了,自从拥有了你,我也懒得入宫了,只想抱着你,陪你睡个懒觉,然而并无机会……”想了想他又道: “才成亲之时倒是有七日假,然而我竟不知珍惜,生生浪费了,实在可惜!” “怨你瞎呗!怪我咯?”瑜真斥他自找苦闷,“现在感叹过去有何用?” “夫人言之有理,我应该把握当下和将来,把曾经缺失的都双倍补回来!”说着又开始缓慢的在她里头磨蹭,吓得瑜真赶紧将头埋在他胸膛,惊慌求饶, “不要了,我不要!要睡觉,我好困!” 这招果然奏效,瑜真算是摸索出规矩了,只要她撒个娇,傅恒立马改了态度,什么都听她的,乖乖退了出来,但依旧拥着她,轻拍她后背,哄她入睡。 连番追查之下,后来此事终于有了结果,找到了在明矾中掺放流珠之人,竟是一个丫鬟! 审问之下才知,她是为兄报仇,而她的兄长,正是曾经那个,被人收买,要毁了瑜真清白的男子,后来被傅恒下令送进宫阉了的那个。 他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他娘知道儿子被阉后,吓昏了过去,再醒来就神智失常,而他妹妹,也就是这个丫鬟秋林,一直在富察府作奴,认为瑜真毁了她一家,便继续潜伏,伺机陷害报仇! 傅恒正在气头上,斥她无理取闹,“你哥哥心术不正,意图残害爷的女人,爷没砍了他的头,已是仁至义尽,你还敢报复?” 秋林却苦涩冷哼,“把一个男人阉了,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我哥还没有成亲,没有传宗接代呢!你让我娘怎么接受得了!” 子嗣的确是大事,但傅恒也不觉自个儿有错,“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谁让他见钱眼开,鬼迷心窍!存了害人之心,就该付出代价!” “你们是主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我们作奴才的,只是你们勾心斗角的牺牲品!” 秋林极其不甘,眼神悲哀又怨毒,看得傅恒心火顿盛,打算就此将她发落,却被瑜真拦住,“等等,我还有话问她!” 止住了傅恒,瑜真才俯视跪在地上的秋林,冷声质问, “难道你真的打算,替人背这黑锅?她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不惜牺牲自己?说出来,我给双倍!” 听得傅恒莫名其妙,瑜真是如何认定她受人指使?还是故意诈她? 但见秋林眸色微紧,似是联想起什么,默了会子,终是嘴硬,“没有谁,只是我不甘心,想替我家人报仇!毁了你的脸,我就痛快!” “你就没想过,万一被发现的后果么?” “横竖不过一死,女儿家的命,不值钱!” 无论瑜真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一口咬定说是自个儿的主意,无人指使,气得瑜真肝儿颤,又急不来,只能让傅恒先将她关押起来,好生看着,不许她自尽! 将人拖下去之后,傅恒才忍不住好奇问她,何以猜测秋林是受人指使? 第七十四回 灵舌巧 回到桌旁坐下,瑜真才为他解惑, “为兄报仇,听来似乎很合乎常理,但我总觉得,她还有所隐瞒,在明矾里动手脚,利用白茶的指甲涂抹胭脂,继而毁了我的脸,这样缜密的心思,怎会是一个普通丫头能想得到的? 必是有心人暗中唆使!教她这么做,而她或许为利,也有可能是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才答应招认此事,不敢供出幕后人。” 听罢她的分析,傅恒只赞她机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夫人最聪慧!” 瑜真笑道:“不是你不够聪明,只是你一个男人,处理公务在行,对女人们那些勾心斗角、七拐八绕的小心思完全琢磨不透,根本想象不到她们为达目的可以如此费尽心机!” 几句话说得傅恒不再尴尬懊恼,朗笑着捏了捏她的小下巴,“才发现,夫人还有安慰人的本事啊!真真生了一张巧舌,不仅柔软,还能说会道。” “你没发现的事还多着呢!”瑜真自认性格极好,一般不会主动惹事, “倘若成婚那晚,你不对我大呼小叫,指责埋怨,我也不会与你对抗,故意给你难堪。让你以为我是刁蛮千金,对我愤而远之。” 她的淡然,令他心慌,“真怕我越来越喜欢你,而你还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很悲哀?” 感情深浅,怕是没有对等的,“你多几分,我少几分。” “我七分,你几分?” 想了想,瑜真道:“一分。” “才一分啊!”傅恒顿感惆怅,跟着又自我安慰,“罢了,至少不是厌恶就好,我继续努力!” 他真的不会因为她的不冷不热而气馁么?没有回应的感情,如同没有不添油的灯,终有耗尽的时刻罢? 她也不是故意冷落他,瑜真已经在努力的说服自己,以平常心与他相处,不去计较他曾经那些过分之举,但是心能否被他俘获,她也说不准, 爱恨难刻意,真假不须计。 分合皆随缘,悲欢一场戏。 红疹消退后,瑜真又恢复如初美貌,只是近来常涂那些药膏,难免会肌肤干燥,看起来不够水润,幸好御医早配了第二瓶雪露膏,说是持续用上月余,可嫩滑白皙。 瑜真病的这几日,傅谦一直强忍着没去看望,他晓得瑜真很在乎容貌,突然起红疹,必然无法承受,可听闻傅恒一直陪着她,他根本没机会去探望, 他也记得,瑜真上回说过,不要再来往见面,纵然不舍,他也只能听从,不想连累于她, 听闻秋林是罪魁祸首,傅谦也是有所怀疑的,总觉着是有人指使,到底是谁呢? 小禾?知道他的心思,便去害瑜真?好像不太可能,毕竟小禾初到富察府,谨小慎微,还没那个能力去收买下人做这种胆大妄为之事! 三夫人?似乎也只会耍嘴皮子,嚼几句舌根来发泄,没胆子动真格,毕竟她已被软禁过一次,哪还敢犯第二回? 剩下最有可能的,便是尔舒了!傅谦暗中观察过她几回。 譬如初一十五,众人在太夫人院中相聚时,老九对瑜真体贴入微,尔舒面上不说什么,眼神却暴·露了心思,那已经不是幽怨了,紧抿的薄唇,微眯的眸眼,倒蹙的蛾眉,无不透露着怨毒!似乎在伺机报复, 那么这一回,瑜真险被毁容,八成和尔舒脱不了关系! 傅谦心想,即便他不能去看望瑜真,也该为她做些什么,帮忙找出真凶,还她一个公道! 随即吩咐心腹韩照,暗中观察云池阁的动静,一有异常,立即上报! 云池阁中,夜凉如水心空寂,尔舒百无聊赖,傅恒再不愿来看她,也只有纳泰隔三差五的偷溜过来,陪她说话解闷儿,但这一回,他竟有七八日没过来了,总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罢? 正担忧着,窗外忽有人影攒动,尔舒不看便知,定是纳泰又来了,心下顿觉安慰,见他进来,也不理他,撅着一张小嘴儿不吭声,纳泰见状,凑过来调笑, “怎的?可是又想你家九爷了?” 一开始的确是想的,日子久了,她便明白,男人皆薄情,傅恒一旦变心,不可能再回心转意,尔舒也就不再对他报希望,挑眉嗤笑, “想那个没良心的作甚?他已被瑜真那个狐狸精迷得七荤八素,再想他也不可能回心转意!” 捉住她那嫩白柔滑的小手,纳泰爱怜的摩娑着,“对,不如想我来得实在,至少我还惦记着来看你。” 委屈的尔舒当即抽回了手,不给他占便宜,“你还好意思说,这都几日没见人影了?怕是看上了府里哪个丫头,只顾忙着勾搭人家了罢!” “瞧你说的,”纳泰义正言辞,“谩说是那些没有气质的丫头,即便是这府里的主子,也没几个能与你的姿容相提并论!” “是么?”尔舒冷哼呛道:“那么瑜真呢?我和她比,谁比较美?” 纳泰不假思索地答道:“她太傲气,哪似你这般有女人味呢!” “少奉承!”尔舒才不信他,“府里的丫鬟,相貌都不差,再者说,男人想占女人便宜时,哪还管什么气质?能吃就好,是也不是?” “只想吃你!”说着纳泰拉她入怀,尔舒警告的不许乱来,“我可还没圆房,你不能毁了我!” “我有分寸,放心便是,只摸摸,不过分。”说话间,他已隔着衣衫狠劲儿揉·搓着她的丰圆,又觉不满足,随后放肆地解了她几颗盘扣,伸进去紧紧贴覆! 尔舒也不是头一回被他这样占便宜,起初她也是挣扎的,可次数多了,她竟觉得被他一揉便格外舒坦,也就半推半就了,毕竟要仰仗他的帮忙,必该有所付出,这个她懂。 次日清晨,傅谦便听到心腹韩照汇报,说是发现账房那边的纳泰,悄悄出入云池阁。 主子公务繁忙,自然无暇注意府里的下人,韩照主动回禀,傅谦才知,这纳泰与尔舒是表兄妹,想来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才入了府。 可尔舒纵然吃瑜真的醋,总不至于给老九戴绿·帽罢?他明明记得,尔舒对傅恒用情颇深,又怎会与这什么表哥暗中来往? 难道说……不是为情,而是为利?也许是她想害瑜真,又怕连累自己,所以指使纳泰动手脚? 傅谦越想越觉得此人可疑,遂吩咐韩照盯紧纳泰! 瑜真本想关押秋林继续审问,哪料次日她就没了!小厮来报,说她是畏罪自尽,果真如此么? 太夫人还没定她的罪,她何必恐慌?疑窦丛生的瑜真要去看她的尸身,小厮却拦着说怕吓到主子,瑜真登时恼怒, “怎的不让看?难道有鬼不成?即便她有鬼魂,我也不怕她找我!” 奈何她只是个夫人,下人们不听她的命令,着急将盖了白布的尸身抬走,偏偏傅恒这时候不在府中,太夫人又去看望她一个姐妹的孙子, 除了七夫人,府中无人站她这边,等到太夫人回来,这人都撂土里了,太夫人必然不会再费神将她挖出来查探! 正惆怅焦虑之时,忽闻一声沉厉的呵斥,“把人放下!” 熟悉的声音,令瑜真惊喜交加!居然是他!傅谦! 回身望见他身影的一瞬间,瑜真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为避免旁人起疑,傅谦也只是瞄了她一眼,很快便将眼神从她身上移开,眼风扫向那群下人, “太夫人尚未发话,你们着什么急?” “回八爷,传闻这上吊之人会化身厉鬼,不吉利,是以奴才们才想赶紧将她掩埋。” “做了什么亏心事,竟怕鬼敲门?难不成,是你害死了她?” 那小厮吓得否认连连,“八爷明鉴,她是上吊自尽,奴才只是看门的啊!” 冷哼一声,傅谦没再理他。 八爷一发话,众人再不敢违逆,但当众帮着瑜真,难免被人诟病,未免连累她,傅谦扯了个幌子, “这秋林是我一位挚友的弟媳,虽说她害了九夫人,但也不能不明不白的死于府中,我自然得给她夫家一个交待,毕竟才娶进门几个月的媳妇儿,就这么没了,白白浪费了聘礼!” 如此义正言辞,众人便也当了真,没人怀疑什么,随后傅谦命人将秋林的尸身抬走。 人被带走后,瑜真不好当面过问,先回了昭华院,心中疑惑深甚,傅谦突然带走秋林是何意?当真是他友人的弟妹么? 芳落却说八爷纯粹扯谎,只是想帮她而已。 倒也不是没可能,原本两人有情份,他帮她也是常情,瑜真该心安理得才是,可不知为何,一想到这种可能,她竟莫名心慌,总觉得有愧, 她已是傅恒的女人,就不值得傅谦再维护,同时也怕傅恒晓得傅谦帮她,会胡思乱想…… 既为人妇,身与心,皆该干净无尘,才对得起自己。 且说傅恒自宫中回来后,听闻瑜真说起此事,便火速赶去了琅风院。 正见傅谦找了人来验尸,最后发现秋林的体内也有流珠!八成是被人灌了流珠,又伪装成上吊自尽的模样! 傅恒顿觉怪异,“流珠提炼不易,寻常人很难得到,秋林一个丫鬟,更不可能有此物!到底会是谁?” 傅谦思量着京城也没家炼流珠的,随即吩咐韩照去一一查探,说不定会有线索。 也只能如此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连追查了两日,韩照终于寻到了线索! 第七十五回 替罪羊 追查到最后,韩照将目标锁定在一个名唤的汪城的护院身上! 严刑逼供之下,汪城才老实交待了,原来他之前就对秋林有情,秋林也对他有几分意思,奈何秋林的哥哥嫌弃他家穷,想着妹妹姿容娇好,想给她找个好人家,硬生生拆散了他们, 而秋林嫁过去才知道,那家人隐瞒了情况,她丈夫底下还有个病秧子弟弟,整日的吃药,得花费不少银子, 本以为嫁了人可以不再做丫鬟,奈何公婆都让她继续留在富察府,挣些银钱,为家里分担一些。 秋林无奈,只得照做,心里却是愤愤不平,恨自己的哥哥毁了她的爱情,她的人生。 汪城心疼秋林,便时常安慰她,其实他也很希望秋林能继续留在府里,这样两人便可时常见面。 日子一久,原本就有情愫的两人便把持不住了,左右秋林已与丈夫洞了房,不怕被发现什么,便时常与他欢好。 有一日,秋林突然让他帮她找些流珠,说是有用,他看在相好的份儿上,就帮她弄来了。 “她跟我说,是要毒杀她的丈夫,这样就有机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我就信了,哪料最后竟是要毁九夫人的脸! 八爷明鉴,奴才真不知情,只是想跟她在一起,才会答应弄来流珠,若是晓得她要害九夫人,怎么也会拦阻她的啊!” 傅谦还以为,能探查到纳泰的蛛丝马迹,结果并没有,只查出一个汪城,他的话,应该是真假掺半的,汪城必定还有所隐瞒。 紧盯着他,傅谦试探着问了句, “你和纳泰什么关系?” 听到出这句话时,汪城瞳孔微缩,明显一怔,很快又镇定自若,说他们不算熟,只是和众兄弟一起喝过几次酒。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傅谦没再执着,命人将此事回禀太夫人,太夫人今儿个一瞧见别人的孙子,越发心慌,想着瑜真的肚子怎的还没有动静,也懒得管这些琐事,既然秋林是他挚友的弟妹,就让傅谦看着办。 如今没有证据,傅谦也不好跟傅恒说他怀疑纳泰,只能就此算了,与傅恒商议之后,遂将汪城逐出了府邸。 此事便算完了么?瑜真总觉得有漏洞,奈何查不出,料想他们已经尽力,也不好埋怨什么,但心里总觉得不痛快,没有抓到真正想害她之人,瑜真如何安心? 傅谦也不是真的就此放弃,只是有些话不好明言,遂想法子叫来芳落,让她从中传句话。 芳落应承照做,回到昭华院便将此事告知主子, “夫人勿忧,八爷说,查到舒姨娘和她的表哥纳泰有来往,但没有确凿证据,这种话也不好乱说,怕九爷面子挂不住,只能先就此了结,私下里他还会继续追查元凶,让夫人放宽心。” “他的意思是,可能是尔舒表兄妹串通,要毁我的容?” “对,那所谓的汪城,八成也是纳泰的替罪羊,当中的曲折不好查,但八爷怕您心里不痛快,才提前跟您说一声,还嘱咐说,您明白就好,暂时不要和九爷提此事。” 点了点头,瑜真心下有数,“我懂的。” 傅谦是旁观者,看得通透,傅恒一直对尔舒有歉疚,纵然不再找她,也不认为她会害人。是以她说了也没用,干脆不提,罢了!尔舒若真有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这一晚,尔舒收到一张字条,纳泰说八爷似乎对他有所怀疑,为了避嫌,他最近就不去云池阁了。 看罢后,尔舒将字条燃于烛火中,越发怀疑,老八跟瑜真关系匪浅! 否则怎会对她的事如此上心?看来她得想法子从那些夫人丫鬟们打探消息,抓一抓八爷的把柄! 这一日,大清早的,瑜真便听见外头有响动,出去一瞧,竟见院外有几个人,抬着一个大长木盒子,说是赠于九爷的礼。 瑜真还以为是谁求傅恒办事而行贿,刚想打发他们离开,他们却说是萨喇善少爷派来的,愿将紫檀筝赠与九爷。 纵是珍宝,傅恒也不稀罕,应是彤芸喜欢才对,估摸这萨喇善,只是想借傅恒之手,将筝转赠彤芸罢! 思及此,瑜真也不应承,“九爷不在,你们还是回去罢!” 然而他们不肯走,说是东西送不出去,没法子跟主子交差,瑜真懒得理会,让他们在这儿候着,自个儿回屋去了。 傅恒回来后,听闻此话,当下拒收,“你们主子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抬回去罢!无功不受禄。” 为首的褐衣男子心道主子所料不错,随即笑道:“九爷误会了,不是白赠,而是买卖,只要十两银子。” 还有人找上门做买卖的,这萨喇善可真会玩儿,傅恒自然晓得,这筝的价值,必得上千两。 思量片刻,傅恒便应了,当下让人给了一百两,褐衣男子慌道:“用不了那么多,十两即可。” “剩余的便当跑腿儿的辛苦费了!”道罢,傅恒随即负手进了院子。 瑜真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问他为何要收下,“你明明晓得,萨喇善是对彤芸有意。” “收了就说是李侍尧从萨喇善那儿买来的,让我转赠彤芸,岂不妙哉!” 听得瑜真甚感好笑,“你这小算盘打的也太精了些,倒是便宜了李侍尧!” “有何不可?反正他两人情投意合。” 当晚傅恒便邀了李侍尧出来吃酒,顺道将此事告知于他,李侍尧顿生危机之感, “从西郊回来之后,我也曾打算买下此筝赠与彤芸,然而萨喇善不肯卖,只说不是银子的问题,如今他又想将筝送于彤芸,难不成他对彤芸也……” 傅恒觉得八九不离十,“我听瑜真说起,那日三公主生辰之宴,彤芸迷路遇见纳亲的一个侄子拦她去路,最后还是萨喇善出面揍了他,为彤芸解了围。” 李侍尧与萨喇善,也算有些交情,是以才会向他借筝,“我跟他说过,对彤芸有意,他明明晓得,却还要争抢么?” “恕我直言,萨喇善若真有此意,他的胜算比你大,你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傅恒的提点,不无道理,李侍尧当下道了谢,又请傅恒帮忙,将彤芸约出来见上一面。 “好说!”傅恒干脆应承,回府后便让瑜真去转告彤芸,彤芸没有拒绝,只因她也有很多话想问他。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天阴无风,倒也不热,彤芸在她九哥的安排之下,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李侍尧。 再会亭下,远远便瞧见那翩翩公子,候在亭中,闻听脚步声,旋即转身,笑颜相对,彤芸竟紧张得手心出汗,生怕两人尴尬,到得亭内,便自袖中取出一方小盒,打开来询问, “这玉簪可是你的?”虽已猜到是他,但还是得问清楚,免得闹了笑话。 李侍尧不答反笑,“如今已是你的了。” 这么说就是承认了。彤芸低下眸子,不敢与他对望,狠心将盒子递给他,“多谢公子好意,我……不能收。” 声音虽小,他却听得一清二楚!李侍尧笑容顿僵,一腔热情被失望笼罩,问她此话何意! 紧抿着唇,彤芸不知该怎么说,无措地轻绕着自己的发辫,只说不该私相授受。 看着她怅然若失的模样,李侍尧心中已然有底,静下心来笑问她,"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不喜欢这玉簪,还是不喜欢送你东西的人。" 彤芸觉得他好过分,他这是在逼迫她罢?这样的态度让她倍受煎熬,委屈嗤道: "你又是何意?什么也不说,就这样把东西给我。你问我为何不接受,那你又为何要送?你糊涂,难道我就明白么?" 闻言,李侍尧怔怔地看着她,实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一时情急,彤芸才口不择言,道罢便后悔了,此刻只觉无地自容,脸烫如火烧,一心只想逃离! "对不起,我有些失态,我……该回去了。" 岂料李侍尧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彤芸惊慌挣脱,正对上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瞬间便软了下来,但见他目光凝重地对她对视,声轻且柔, "我以为,你都明白。我的心意,那么明显,你岂会不懂?" 她想要一个答案,可真到了这一刻,却又怕了。 她怯怯后退,他步步紧跟,将她逼入亭子的一处死角。彤芸忘了身后有栏杆,退无可退时,身子一倾,不由往后倒去! 李侍尧当即揽住她的腰,彤芸慌乱抬首,正对上他的眼,似是盛着柔情蜜意,快要将她融化!赶忙拉开他揽在腰间的手。 李侍尧唇角微弯,噙着一丝笑意,“你总是这样怕我,好似我是猛兽一般,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 她是害怕,失了魂魄,一面对他,她就魂不守舍,这种感觉,令她惶恐不安,他只是对她好,又不明言态度,谁又喜欢瞎猜呢! 无可回应之时,但听他缓缓开口,悠悠道明, “的确是我唐突了!本以为可以给你惊喜,却忽略了送簪的意义。 这簪子,是我娘留给我的,说是让我赠与将来的妻子。我本以为,等到家人为我说门亲事,成亲当晚,我才会将簪子送出,是以从来没在意这玉簪, 直至初遇你时,我忽然就想起这簪子,想象着你戴上它的模样,忽然就很想将它送于你,又怕你拒收,这才想出那个法子,只想讨你欢心,没想到会惹你烦忧。 怪我思虑不周,还请见谅。其实……我很想问一句,彤芸,你,可与我同心?” 第七十六回 再试探 “我……”犹豫半晌,也没个答案,李侍尧见她如此羞怯,已然明了,“不说话,我便当你是心中有我。” 他凭何这般耍赖?彤芸鼓起勇气反驳道:“也许是没有呢?” “没有的话,你该直接否认才是!” 确定了他的心意,彤芸反倒轻松了许多,敢与他玩笑几句,故意不如他的意,“也许有些人心地善良,不好意思拒绝。” 笑着点了点她的鼻梁,李侍尧顺着她的话柔声接口道:“那就永远善良下去,我甘愿被骗一辈子!” 如此亲昵的动作,惹得彤芸心似鹿撞,微微嘟唇,转过身去没再理他。 随后李侍尧亲自将玉簪别于她发间,彤芸低眉含笑,再未拒绝。 今日天阴,不算炎热,李侍尧提议带她坐船游湖,彤芸欣然应允。先一步上船的李侍尧转身伸手,准备拉她一把,彤芸犹豫片刻,还是将手递给了他。 指尖触碰,厚实包握着白嫩,李侍尧只觉她的手,柔若无骨,滑至心间,彤芸也觉心微颤,紧张又欣喜。 小船在湖间游走,两人谈天说地,惊觉彼此的爱好竟如此相同!书法,绘画诗词,彤芸样样精通,皆能与他讨论。 如此才貌双全,浑不似某些满人姑娘,胸无点墨。倒教李侍尧惊喜不断,对她爱慕弥深! 夕阳无限恋山河,一舟红尘梦短长。 两情相悦心相印,实在难得!但若老天不眷顾,红线相缠不相连,便是徒留深情付水天。 日落西山后,李侍尧才送她回府,彤芸怕旁人瞧见,离家尚有一段距离,便让他停下,莫再相送,两辆马车就此分别,各奔西与东。 回府后,关心彤芸的瑜真便迫不及待地向她打探二人的进展,彤芸如实交待,羞涩又欣慰,瑜真也替她高兴,期盼她能如己所愿,觅得如意郎君。 这尔舒一心想打探八爷之事,便故意与三夫人在闲聊间扯起秋林那桩事。 三夫人心中忿忿,“那个瑜真可真是命硬啊!居然又恢复了容貌,想奚落她几句都没机会!” 尔舒状似无意地提了提,“三嫂不觉着奇怪么?这八爷,对瑜真之事,也忒上心了些!” 三夫人一听这话,深有同感,“上回你猜测可能他俩有什么,才故意诬陷是我下药,起初我还觉得他俩不可能,现下越发觉得有鬼!但凡瑜真有难,老八总是头一个出现,比老九还及时!一次是巧合,两三次嘛!那就是有问题了!” “那三嫂可有查探出什么来?” 摇了摇头,三夫人略失望,但觉疑点甚多,“只晓得老八不大宠那个小禾,除却中药那天碰过她,往后竟不许她伺候,你要说他不喜欢小禾,找别的丫鬟也可以啊!奇怪的是,他一个女人都不要! 年纪轻轻的又不是和尚,真是匪夷所思!” 尔舒顺水推舟的猜测,“也许是念着瑜真,被她所惑,才不想碰别人。” 三夫人直叹尔舒聪颖,与她想法一致, “我也是这样想的!便让絮儿去打探了一番,然而这小禾也不晓得他的心上人是谁。但据絮儿所说,小禾说了句,‘他的心不在我这儿’,这话其实已然出卖了她,她必然晓得老八心有所属,只是不敢乱说罢了!” “小禾?”琢磨了会子,尔舒笑道: “她不肯说,三嫂也不必瞎猜,大可明言,就似打趣一般,直接问她,说八爷对瑜真如此上心,莫不是有什么心思罢?左右是玩笑话,也算不得恶意,但看她是何反应。” 三夫人忧虑顿生,“她若是告诉老八,说我们嚼舌根呢?”傅谦可不是好惹的主儿,章佳氏对他,下意识的惧怕。 尔舒掩唇笑道:“正是故意让她传话呢!让老八紧张一番,免得他以为,自个儿伪装得多好呢! 哪个女人不爱说三道四,闲聊罢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还能跟咱们女人一般见识?若真跟咱们计较也好,就闹将起来,让大伙儿都晓得!” 闻言,三夫人忧虑的心总算敞亮了些,“还是妹妹心劲儿足,比嫂嫂我想得周全呢!得空我就把她请过来,跟她扯几句!” 后来这小禾果然被三夫人请了去,回来便心神不宁,忍不住告诫傅谦, “八爷往后还是小心些,府里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呢!一有个风吹草动的,都流言四起!” 傅谦不问便知,八成又是有人说他和瑜真的坏话,也没兴致去听,小禾既然知情,他也不能反驳,坦然道: “我有心,但无鬼,追查秋林之死,也是以儆效尤,不希望那些下人抱有侥幸心态,肆意为害主子,再者说,查探之时,九弟也参与了,那是他为他的妻子讨回公道,我问心无愧!” “可是旁人不这么想,三夫人她……” 听到此人,傅谦便反感至极,“章佳氏那种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好,免得变成和她一样的长舌妇,需知祸从口出,说得越多,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小禾忙表衷心,“妾身没说,她还故意跟我打探,说八爷是不是对九夫人有意,我还反驳了她呢!并没有多嘴说什么。” 瞧着她那小心谨慎的模样,傅谦总能看出她的心思,只因她不会伪装,那么三夫人更能察言观色, “嘴上没说,眼神呢?也许早已将你出卖。” 啊?有么?小禾顿感心慌,也不晓得三夫人是否察觉出什么。 事已至此,傅谦也不好再说她,起身负手道: “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无需多管,只管好自个儿的嘴便好。如今只有你一人知晓,若是走漏了风声,那我也不会再顾念恩情,只能将你送回平阳镇!” 那一刻,心仿佛被滚石猛然砸中!小禾的呼吸都窒了一瞬!大热的天,她只觉周身一阵寒彻骨! 果然,她做什么都没用,在他心里,留下她只是一种慈悲,为了报恩,所谓男欢女爱,于她而言,怕是一生的奢望! 若只是如此,她倒宁愿一直留在平阳镇,何苦随他来京城呢! 都怪她的哥哥想见识世面,定要拉她同行,她才来了富察府,偏偏太夫人也喜欢她,想让她作妾,伺候八爷, 若不是太夫人有意撮合,她也不至于会落得如今这步尴尬的田地,只做个伺候太夫人的丫头,也比这不得宠的妾室要来得轻松! 人一旦得到了地位,便还想要切实的宠爱,她算贪心么?不过是想做个正常的女人被人疼,她有什么错! 紧攥着自己的手,小禾的长指甲都快折断了!却始终不敢出声反驳什么,强压下委屈不甘的浪潮,渐渐恢复平静,诺诺称是,福身告辞。 傅谦不觉自个儿有什么错,他只是尽自己的能力帮瑜真,而且查探之事,傅恒也是知情并全程参与的,傅谦只是遵从自己的心意,有主张,也有担当,并不想因为旁人的口舌而瞻前顾后! 七月底的天,热躁烦闷,日日烈阳高照,不见雨水,近来府里常出事,听着蝉鸣声,太夫人只觉不顺心,众儿媳便时常在午休之后过来陪她说说话, 这一日,大家伙儿正在打纸牌,三夫人、五夫人和七夫人陪着太夫人消遣,彤芸、瑜真她们坐在一旁看乐子, 尔舒与其他几位妾室围坐在另一张桌边,闲聊说笑。 丫鬟们立在一旁,借着屋内冰块的寒气,为自家主子送着风。 打了几圈,七夫人说口渴了想歇歇,便换了四夫人琏真替了她的位置。 以往在那拉府时,琏真也曾陪人打过,是以懂得规矩,尚能应付她们。 只是才打两圈,她便觉胸闷气粗,喘不过来,手里的牌都落了,身后的丫鬟赶忙过来搀扶,将她扶至一旁,七夫人吓了一跳,让人端些冰镇绿豆汤过去,给她消消暑。 太夫人见状也没了打牌的兴致,“这天儿太热了,放着冰块儿也心慌!罢了,你们都回去休息罢!” 五夫人见状,眼珠一转,掩扇笑道:“也不定是中暑,许是有喜了呢?毕竟已经进门一个多月了呀!” 太夫人一听这话顿觉欣喜,忙让人去请大夫瞧瞧,琏真不免心慌,这要是真有喜还好,若是没有,只怕太夫人又会失望了! 瑜真在旁看着,也未像旁人那般关切,她从来不屑于讨好谁,有没有孩子都是琏真的,与她无关。 大夫来后,再三诊脉,方才确定,道贺连连,说四夫人这是喜脉,太夫人喜不自禁,直言琏真好福气,这是进门喜啊! 琏真总算松了一口气,被她们的恭贺说得红了脸,常听闻女人有孕不易,她倒没想到自个儿怀得这么快!不由看了瑜真一眼, 瑜真怎么觉得她的眼神,似有些得意的意味!难不成她觉得,她嫁得晚却先有身孕,瑜真嫁得早却无动静,她便是高人一等么? 奈何瑜真一点儿都不羡慕,她还没有多渴望,去怀傅恒的孩子。琏真觉着自豪,也请她跟旁人炫耀! 第七十七回 不方便 瑜真不屑一顾,太夫人却又拿此说事儿,“瑜真啊!你也得加把劲儿,这几个月都没动静,额娘心焦啊!时常去庙里上香,祈求菩萨保佑你早得贵子呢! 琏真这个怀了,我得去还愿,要不这样,明儿个你也陪我去一趟,自个儿也诚心拜一拜菩萨,说不定就有了呢!” 说得瑜真很是尴尬,又不能拒绝说不去,只得先应承下来。 尔舒听来甚感解气,傅恒日日与她同眠,她都未能怀得一男半女,看来是身子不好罢? 果然老天还是公平的,不会让一个人占全了所有的好!你貌美,你得宠,就是不给你儿子! 那么这所谓的幸福也是残缺的,起初傅恒可能不在意,日子久了,必然也会觉得遗憾!到时候,还是会找妾室生孩子罢! 如此想着,尔舒便觉自个儿又有了希望! 太夫人当即给琏真赏赐了许多补品珠宝,这是府里的规矩,哪个夫人有孕,皆有这待遇, 随后太夫人便让她回去歇着,好好安胎,大伙儿也都散了。 出了院子,便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日头已西斜,仍旧很热,步伐匆匆的瑜真半举团扇,挡住侧脸,免受日照,琏真倒是主动追上了她,好心劝道: “额娘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妹妹莫忧,该有的总会有,不急于一时。” 微微一笑,瑜真一派从容,“嫂嫂多虑了,我从来不忧心,无孕也有好处,新婚夫妇,自该如胶似漆的培养感情,一旦有了身孕,便不能同房,那就该由妾室伺候了罢?” 身后的几位夫人闻言,心道瑜真这话忒大胆,旁人只是想想,谁敢拿到明面上来说?她也不怕旁人笑话? 而瑜真敢说,就不怕旁人笑,只要能让琏真不痛快就好,果见她的面色变了一变,假惺惺道: “无论妻妾,伺候好丈夫是本分,善妒的女人,男人最厌烦。” “是么?”明知尔舒就在身后,瑜真也毫不忌讳,直白道: “我可是时常劝傅恒多去妾室那儿走动,可他不愿呢!还埋怨我太过大方,满心希望我能吃个小醋,如此才代表在乎他!” 尔舒闻言,竟无力反驳! 彤芸附和道:“九哥常说,与九嫂相见恨晚呢!若是早遇见,也不至于冷落她那么久,日久见人心,谁好谁坏,总能看出来!” 说话间瞄了尔舒一眼,尔舒默不作声,任她们得意!因她深知,在这府里,有孩子才有分量,只要瑜真没身孕,她就永远低人一等!一时得意算不得什么,笑到最后才是真胜者, 没有孩子的女人,太夫人又怎会一直维护她呢! 回到昭华院,瑜真越想越不舒坦,原本她是不在意的,可被人这么一说,好似她有问题一般!其实的确有问题,上回浇了冷水之后,月事不调,一直没来,又怎么可能有孕? 她一直跟没事儿人一样,太夫人却焦急不已,加上旁人那看笑话的眼神,堵得瑜真心里更加不痛快! 归来的傅恒瞧她一直闷闷不乐,问她因由,她也不说,只好去向芳落打听,才知她是因为琏真有孕而被人笑话自个儿有毛病!当即过来劝她, “大夫说你那回伤了元气,调养需时日,半年内也不宜受孕,所以甭着急,过几个月之后,再考虑生孩子的事。” “我才不着急!”瑜真恼哼道:“谁稀罕给你生孩子!” 八成又说气话呢!傅恒凑过来抚着她的肩,笑哄道:“你不稀罕我稀罕,成不?” 不服气的瑜真白他一眼,瞎扯道:“为何都说我有问题,也许是你有问题呢?” “因为你月事不准啊!”傅恒顿感好笑,“我身强体健的,能有什么问题?你若是怀疑我,咱们立马去练练,看是谁求饶!” 瑜真才不愿在白日里陪他瞎折腾,只推脱说晚上,然而傍晚时分,她便觉不正常,似是来了月事,当下竟觉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回归正常,不必再提心吊胆! 丫鬟们上晚膳时,瑜真一直和芳落说说笑笑,交头接耳,看得傅恒心生好奇,暗叹女人的脸真真善变啊!那会子还在愁眉不展,这会儿又兴高采烈,便问她们有什么好事,说出来大家都乐呵! 芳落忍俊不禁,“夫人的好事,九爷没什么可乐的!” “我与她同喜同悲,她的喜事便是我的喜!” 瑜真忍笑轻斥,“我来了月事,关你甚事?” 恍然大悟的傅恒直言这是大喜事!“月事恢复正常,你才有可能有身孕,也就不会再被人笑话。” “随她们笑罢!我才不在乎,不想有身孕。” “其实我也不想。”傅恒坏笑道:“才成亲没多久,还没亲热够,有了身孕不方便……” 瑜真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成亲将近四个月了呢!” 有那么久?傅恒竟浑然不觉,“是么?我怎么觉着才个把月呢?前两个月我们一直在闹矛盾,生生浪费了!往后可要珍惜每一日的相处。” 他正掏心掏肺的说着甜言蜜语,忽被瑜真打断,“今晚你睡书房罢!”傅恒顿感郁闷, “为何?” “规矩啊!”瑜真暗叹他记性不够好,“你忘了?来月事不可同房。” “我可以忍着不碰你。” 纵然傅恒百般保证,瑜真也不肯让他留下, “不是碰不碰的问题,不是说同房不吉利嘛!” 犹记得两人成婚的第二天,傅恒本该陪着尔舒,正是因为尔舒突来月事,他不得已,才被太夫人命令来了昭华院。 现如今瑜真来了月事,傅恒自然不能睡在她房中,然而他竟是不肯, “我都不怕不吉利,你怕什么?让她们都守口如瓶,不许将此事说出去,我还继续陪着你。” “那不成,”瑜真可不愿因此而冒险,“万一被额娘发现,必然少不了对我一顿训诫。” 岂料傅恒竟道:“那也由我一力承担,绝不会让额娘怪罪于你,你放心便是。”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找到理由反驳,就是不肯去书房,厚脸皮的赖在这儿,想与她同寝。 就是想陪着她,看着她便是好的,哪怕只能抱,不能吃,承受折磨,他也愿意,这可苦了瑜真,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往她来月事都没什么感觉,这回竟觉腹痛难忍,瑜真不禁心悸,难道真的伤了身子,才会如此? 眼见她额头一直冒冷汗,傅恒担忧得要唤人去请大夫,却被瑜真拉住, “不必麻烦,大夫也没法子的。” “难道不能开些药缓解一下?” “大半夜的,何苦折腾人?”瑜真更怕的是,“你这一宣扬,个个都晓得我来了月事,而你还在我房中,不是给我找骂嘛! 罢了,忍忍也就好了,等大夫过来,开药方,抓药熬药,大约天都亮了,还不如让我安生睡会子,睡着也就不疼了!” 既如此说,他也就不再提大夫的事,直接伸手探入她内衫里,大手抚上她腰身,惊得瑜真赶忙握住他不规矩的手腕,慌了心神,目光警惕,问他作甚! “我能做什么?”傅恒哭笑不得,“小脑瓜竟想些不可说的画面!你都这样了,我还能欺负你不成?” 难道真是她误会了他?“那你……为何碰我?” 这不是他惯用的手法嘛!接下来就会得寸进尺的,然而这一回,他并没有,只是轻柔的在她腹间来回揉着, “记得小时候腹痛时,奶娘都会为我揉一揉,感觉会好些,” 起初她还有些不习惯,感觉痒痒的,揉了会子,倒真的没那么疼了!后来也就不知不觉地进入了梦乡。 次日瑜真才醒,便听芳落说,外头有大夫候着为她诊脉。腹痛一事,只有她和傅恒知晓,瑜真便问芳落,“可是他让人请的大夫?” “正是九爷,九爷入宫前交待的,让大夫过来候着,等您醒来便可诊脉。” 瑜真实在不懂他的想法,“他说了要保密,自个儿却又大张旗鼓!” 芳落笑道:“这话九爷也说了,夫人若是问起,就告诉她,他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而置您的身子于不顾,还是看病最重要,相思之苦,便由他来忍好了,左右夫人也不会思念他,不会煎熬。” 一番话听得瑜真笑出了声,“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是啊!奴婢也觉得,九爷有时候说话挺逗,对夫人您也是极其上心的!” 芳落所言,她又怎会不懂?感受得到,却故意忽略,不愿让自个儿深陷温柔陷阱,无法自拔。 后来大夫开了药,她也喝了,却觉无用,坐在躺着都难受。 这大夫一来,太夫人那边自然也知晓,立即派了嬷嬷过来,慰问瑜真的同时,又交待才下朝归来的九爷,晚上不可同房。 傅恒早料到会有此结果,也没多说什么,随口应承着。 喝了三回药也不顶用,入了夜,瑜真一个人躺在床上,难得清净,却又忽然有些不习惯,总会下意识的看看枕边,发现空无一人,才回过神来,想起他已去了书房,不会再陪她。 小腹仍是一阵阵的疼,疼得她睡不着,越发心烦意乱!想着他给她揉抚时不会疼痛,她也试了试,却不知哪里不对,越揉越痛,干脆翻了个身,气急败坏地捶着枕头,痛到落泪,暗恨女人为何要来月事,这般遭罪! 正惆怅间,猛然听到外头响起了脚步声…… 第七十八回 不习惯 瑜真微愣,这步伐略沉重,应该不是芳落,难道……是傅恒! 可他此刻该在书房才对,又怎会来此呢?疑惑回身,但见一人进得屋内,挺拔的身影,惯有的笑意,正是傅恒无疑! 瞧见她的泪眸,傅恒顿时慌了神,快步行至她身边,关切询问,“怎的哭了?可是疼得厉害?” 瑜真也不知为何,原本这疼痛也是能忍的,可是看见他身影的这一刻,眼眶猛然一酸,忽然就不想忍了!哽咽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泪眼迷蒙的脆弱模样,看得傅恒心都碎了,即刻掀被上床,在她身边躺下,搂着轻哄,又耐心地为她揉着小腹,自责道歉, “我就不该走的,让你一个人这么痛着,肯定很难过罢?” “你该走的,”瑜真并不怪他,“这是规矩。” “破规矩,我才不想守,”贴近她的小耳朵,傅恒笑哄道:“这不悄悄溜回来了嘛!” 瑜真破涕为笑,暗叹他的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旁人告状?” “谁若有胆儿,大可试试,”太夫人会不会知晓那是后话,傅恒此刻并不在意, “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躺在书房一直睡不着,就猜你可能还会腹痛,我若不给你揉揉,你可怎么睡得安心?” 闻言,原本已经笑了的瑜真忽然又呜咽起来,紧紧抱着他一直哭,哭得傅恒莫名其妙,忙问她怎么了, “可是揉得不好?更疼了?” “不是,”瑜真边哭边抽泣,“很好,你继续,我只是……” “只是怎样?”傅恒不太懂她的心思,想抬起她的小下巴看看她的神情,她却愣是不肯抬头,一个劲儿的窝在他怀里哭,不许他多问, “我疼,不想说话,你揉着就好,不要那么多问题。” “好好!”只要她要求,傅恒自是唯命是从,不会逆她的意,“不问,我一直在这儿,莫怕,我会陪着你,不会再去书房,你安心睡罢!” 两人睡在一起那么久,瑜真从未像此刻这般安宁过,也许早已成了习惯而不自知,惟等他不在身边时,她才发觉不自在。 傅恒见她这般,心底莫名欣慰,以往她总是无坚不摧的,不肯向他低头,绝不示弱,而今,她肯在他面前表现柔弱的一面,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开始向他敞开心扉了呢? 但愿,这是个好的开始…… 傅恒就这般,收买了下人,照样住在昭华院,苏嬷嬷看这小两口如此恩爱,也没好去告状, 毕竟她如今已在昭华院当差,再去太夫人那儿嚼舌根,只会惹怒九爷,那可是自寻麻烦,还不如睁只眼闭只眼。 但她不说,旁人却在盯着呢!尔舒一听说瑜真来了月事,自然会派人盯着那边的动静,她当初来月事时,就没敢和傅恒同房,凭什么瑜真就可以? 不服气的她便买通了下人,让人到太夫人那儿提一提此事,太夫人果然不悦,立即命人将瑜真请去。 身子不舒坦的她也没穿花盆鞋,只穿了个平底鞋,还要顶着日头走过去,才走一半儿便一身汗,实在煎熬, 去了之后,便是意外中的训责教导,瑜真心知肚明,即便她将责任推给傅恒,说是傅恒自个儿要去,太夫人也不会怪自己的儿子,只说是她不懂规矩,该劝他离开什么的。 这样不但不能给自己免去麻烦,还会让太夫人对她印象不好,认为她仗宠娇纵,尔舒曾经就犯过这样的错误,是以她不会再犯,不会让尔舒有看笑话的机会,遂对太夫人道: “额娘有所不知,九爷最近时常做噩梦,梦见那个秋林的冤魂来找他,让他偿命,昨夜他本就去书房睡了,但却看到窗边有女的悬空而立,说她死的冤枉,要九爷还她公道! 九爷虽然问心无愧,可也心里发毛,总睡不踏实出虚汗,这才回了昭华院,但也未与我同床,而是睡在塌上。” 说这话时,瑜真状似无意地瞟了尔舒一眼,但见她眉心微蹙,似是在思量什么, 太夫人是信佛之人,自然也信鬼神之说,当下也就没空再追究傅恒住哪儿一事,忙命人去请法师过来做法,又嘱咐瑜真,好好调养,月事一来,受孕便有希望。 瑜真连连称是,故作不适状,太夫人也就让她回去了。 留下尔舒,等了半晌,戏未看成,又窝一肚子火,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可是九爷的确不该与姐姐同房啊!这不是规矩么?我也遵守了的……” 七夫人悠悠接口,“妻妾焉能相提并论?九弟自有主见,愿去哪儿是他的自由,总不会是瑜真强迫他。他的心在昭华院,只怕瑜真赶也赶不走!” 太夫人也是得过且过,不愿深究,原本她就希望儿子能多宠瑜真,现下正如她所愿,她也懒得多说什么, “恒儿喜欢,那就随他罢!只要能快些给我添个大胖孙子就好!” 话已至此,尔舒还能如何?只能吃这哑巴亏! 且说瑜真刚进昭华院,便见傅恒火急火燎地往外走,问他去作甚,他还惊了一诧, “哎?她们不是说你被额娘请去了嘛!我怕额娘为难你,准备去救场呢!” 原是为她啊!瞧他急得满头大汗的,瑜真拿手帕为他擦了擦,失笑道: “你把我想得也太弱了些,这点小事,我还是能摆平的。”说着两人一道往屋里走,院中太热,多立一会儿,瑜真那白嫩的肌肤便会发红。 傅恒生怕她挨了训,心里不痛快,教她推诿,“只管推给我便是,我不怕她训斥。” 芳落便将主子如何应对太夫人一事复述于九爷。傅恒听罢,笑不可仰, “这样鬼扯的理由,亏你想得出来!” 瑜真巧笑道:“转移额娘的注意力,她就不会再过问其他。” 傅恒忽然有些明白了,他额娘为何一直喜欢瑜真甚于尔舒,因为瑜真不是柔软可怜的女子,需要他费心的保护, 她聪慧有主见,遇事不会自乱阵脚,而是冷静思索,从容应对,化险为夷,所以太夫人一直说,瑜真是可以与他并肩走完一生的女人! 八月十三是万寿节,十五中秋节,好日子赶在了一块儿,这宴便摆在了避暑山庄。 照理只有一品大员可带夫人同行,瑜真只是三品诰命,但就因为她是皇后之弟,傅恒的妻子,是以皇帝破例,也将她列入名单。 山庄离此有一段距离,八月十三这日,天未亮,瑜真便得起身梳妆,陪傅恒一道,前去参宴。 府里其他几位夫人,皆无此待遇,只有瑜真特例,旁人羡慕嫉妒,瑜真却是困顿抵触,打心眼儿里不愿去。 瞧她掩唇打着哈欠,傅恒笑她,“这若是换作旁人,兴奋都来不及,你竟是这样不情不愿。” “起太早了,困嘛!” “上朝总是如此,可想而知,我每天都过着怎样的日子!” “辛苦辛苦!”瑜真算是切实体会到了,偶尔早起一回她都受不了,天天如此,不分寒暑,还能坚持这么久,实在佩服他的毅力! 心疼她困乏,上了马车,傅恒便揽她入怀,让她再休息会子。 然而彤芸亦在马车中,当着妹妹的面儿被他搂着,瑜真甚感难为情,想挣扎起身,傅恒却对彤芸道: “帘外风景甚好,你该多瞧瞧。” 机灵的彤芸顿时会意,立马将头别向一边儿去,佯装没精神地闭了眼,“我也还困着呢!先休息会子,到地儿再叫我啊!” 傅恒紧揽着不松手,她挣扎不开,只得依他,歪在他肩上,闭目休憩。 马车轻颠着,瑜真半睡半醒,很快就到了,原本还无精打采的瑜真和彤芸,一下马车,进了山庄,便觉豁然开朗! 此时正是日出东山之际,这个时辰,陆续有王公大臣前来,一下马车,都是熟人,傅恒走在路上,一一打着招呼。 瑜真不必理会,只拉着彤芸,赏着湖光山色,此地景色宜人,依山傍水,鬼斧神工,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原本瑜真还在心底抱怨乾隆为何要让她也前来,一到此地,她才明白,他的用心良苦。 富察府勾心斗角,她过得压抑,实该出来走动,看看辽阔天地,放松紧绷的心弦。 随后傅恒先带她们去拜见太后和皇后,刚进院子,迎便见三公主急匆匆出来,一问才知她是去找她的猫。 三公主很喜欢和彤芸玩儿,便让她等着,“等我找到它,再来陪姨母,你可不许走啊!” 彤芸笑应着,待进去请安之后,皇后留她们在那儿说话,傅恒先行离开,去向皇上请安。 傅谦身为副都统,自然也在山庄之内,此刻他正要去巡查侍卫的安排是否得宜,路过湖边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瞬间抓住了他的目光,令他驻足观望,原是瑜真正陪着皇后在湖边游赏, 不见时,无波澜,一相见,便觉心潮轻易澎湃,感慨万千,又明知遗憾无用,傅谦正想就此离开,忽被皇后笑唤了一声,躲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第七十九回 不相让 两人虽不是一母同胞,皇后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很是看中傅谦的才情与能力。 当初他的死讯传来时,皇后也悲伤了许久,如今他能平安归来,真是老天开眼。 纵然瑜真再膈应那个称谓,但在皇后面前,她也不得不按规矩来,福身低眸,唤了声八哥。 声音里的苦涩,只有他两人懂得。 傅谦道了句“免礼”,尽量克制自己,不想表露什么。那边的三公主过来给皇后请安,皇后还一一为她介绍,让她拜见小舅舅,还有舅母,姨母。 姨母她认得,这个舅母,她还没什么印象,三公主年纪小,不懂事,还以为他俩是一家人,就嘴甜的夸两人郎才女貌,说得瑜真登时红了脸,皇后笑她傻,解释说这是老九家的夫人,而她眼前的是八舅舅, “原来如此啊!”九个舅舅,她实在分不清,三公主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舅母见谅啊!下回我就记住了!” 恰在此时,宫女抱着一只波斯猫过来给三公主,说是终于找着了,原来它躲在花园的假山洞里。 接过猫,三公主走向瑜真,看着舅母年轻漂亮,就想讨好她,“舅母你瞧,我这猫儿多可爱,我可喜欢它了,你摸摸它的毛发,又细又滑呢!” 瑜真见状,后退连连,面上尽是惊吓与尴尬,敷衍道:“是……挺漂亮的。” “给你抱抱啊!一般人我都不许她们抱的!” 傅谦见状惊呼着“别给她”!然而三公主就这么把猫塞进她怀里,瑜真心一颤,头皮发麻,下意识的松了手,那波斯猫没了支撑,纵身一跳,又逃跑了。 三公主见状又羞又恼,她以为分享便是讨好,岂料这人竟不识好歹, “我都道歉了,你不想理我也就罢了,为何扔了我的猫?” 瑜真甚觉尴尬,怕三公主误会,赶忙解释道:“公主误会了,我只是怕猫,不是对你有意见。” 三公主听了她的解释,才明白她小时候被猫抓过,抓伤了脖子,还差点儿毁了脸,是以对猫很抵触,抿了抿唇,三公主倒觉着情有可原, “好罢!那我原谅你了!” 这一本正经的姿态,惹得彤芸和瑜真都笑了,皇后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她更在意的,是傅谦的那句,“别给她!” 由此可见,瑜真怕猫一事,他是知情的,他又怎会了解瑜真的过往呢?再看他瞧瑜真时的神态,虽然隐忍,但终究透露出一丝异样,这一刻,皇后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下也没多问,只待万寿节的晚宴过后,乾隆半醉之际,她才略提了提,然而皇上竟无甚反应,只是哀叹了一声阴差阳错啊! “原本是傅谦先认识瑜真,还曾与朕提过,想娶她为妻,当时正好有战事,大丈夫以家国为重,此事便先搁置了,谁料傅谦会在战场出事,有去无回, 朕明白瑜真的心思,便没有让她入宫为妃,而你又看中了她,想指给傅恒,难得你开口,朕也不好拦阻,这便应了。” 至此,皇后总算明白了,傅谦为何会了解瑜真的喜恶,原来他们才是一对儿!那么皇上呢?他的举动也不合常理, 封诰命,劝傅恒,派人查探,请御医,皇帝对瑜真的各种特殊照拂,皇后都心如明镜,乾隆借的是对富察府一向优待的名义,行的却是他对瑜真那发自内心的关照。 她都懂,但从来不过问,皇上今日与她说的话,必然还有隐瞒,隐瞒了他自己对瑜真的心思,他明知瑜真心系何人,纵然对她有意,也不好勉强纳她为妃罢! 如今事已成定局,皇上又是理智之人,向来以大局为重,绝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毁掉这旗鼓相当的棋盘, 所以她怕什么呢?成亲多年,她很了解弘历这个人,多情帝王,英雄难过美人关,但他也是重情之人,永远尊重爱护自己的嫡妻。 她有一国之母的包容,便会云淡风轻的压下一切。 你不在意的,便都不是事儿,需知世间的人与事,皆是相生相克,有自己的轨迹,改变不了的,那就由它罢! 万寿节之后,众人也未离开,还需在此过中秋。 十四这一日,萨喇善与鄂宁正在庄中闲逛着,想寻找彤芸的身影却无果,甚感抑郁,猛然听见有人唤他,回头一看,眸色顿亮! 终于体会到,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觉了! 虽然唤他的是三公主,但彤芸就在三公主身边!纵然只是个侧影,他也能肯定,那就是彤芸无疑! 于是屁颠儿屁颠儿地跑了过去,张口便与彤芸打招呼,彤芸不愿与其他男子说太多话,但念着他上回解了她的围,于是随口应了声,而后便移开目光,没再与他多言。 萨喇善时常在宫中走动,是以三公主与他相熟,毫不客气地直呼其名,听得他甚感别扭, “公主,好歹我也是你爷爷辈儿的,能不能客气些?” “不能!你也就大我八九岁而已,我才不要叫你祖父!还是叫名字亲切些,你那么年纪轻轻、英俊潇洒,敬称会把你叫老的!” 嘴那么甜,一定有阴谋!萨喇善很清楚她的脾性,也懒得跟她绕弯,“说罢!有什么差遣?” 真聪明!三公主嘻嘻笑道:“我那逗猫的藤球不小心掉了在池塘的荷叶中,你帮我弄回来嘛!” 看了看池塘,再看看身边的小太监们,萨喇善莫名其妙,“养他们做什么?” 三公主一脸嫌弃,“哎呀!他们笨手笨脚的,哪有你身手好嘛!一个不留神就罢藤球掉水中了,弄脏了我可不要!” 原本萨喇善是不想管这些闲事的,但看彤芸在场,若是拒绝了三公主,只怕彤芸对他印象不好,于是也就应了, 身后的鄂宁问他,“你不是真要下水罢?” 萨喇善顿感好笑,反问他,“需要么?” “不然呢?”他打算如何?毕竟那藤球离平桥小径太远,伸手又抓不到,不下水怎么拿?但若下水碰到荷叶,藤球立马就会歪倒水里,三公主又会不乐意。 鄂宁绞尽脑汁之际,但听萨喇善吩咐那小太监,去找把他们平时打枣子的竹竿,鄂宁顿时恍然! 竹竿上有铁勾与小镰刀,萨喇善便用那长长的竹竿,伸出去一勾,轻而易举地将那荷叶上的藤球勾了回来。 得了藤球,三公主欢喜称赞,夸他机敏,萨喇善潇洒一笑,负手而立,然而彤芸并未看他,只与三公主说着话,浑当他不存在一般! 恰逢李侍尧打此路过,瞧见萨喇善立在彤芸身边,一直盯着她看,心里很不痛快,毫不犹豫地上前去唤她, “彤芸!才刚我碰见九夫人,她正找你呢!” “哦?”彤芸一见他,喜出望外,粉面含羞,与三公主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人家一句话,便能将她叫走,他说了那么多,彤芸只是懒懒应付,萨喇善很不服!攥着拳头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三公主见状,似乎明白了什么, “哎,萨喇善,你是不是喜欢我姨母啊?” 咦?居然被她猜中了!可是她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懂什么啊!萨喇善懒得跟她多说,“丫头片子,少管大人的闲事!” 看在他帮她拿到藤球的份儿上,三公主也不恼,直言笑道:“喜欢就去找我皇阿玛赐婚啊!光看着顶什么用?真是够笨的!” 哎?好像是个法子!萨喇善暗叹三公主一语惊醒梦中人!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且说彤芸正被萨喇善扰得心烦时,李侍尧正好过来,彤芸感激不尽,问他九嫂在何处。 李侍尧笑道:“借口而已,你还当真了!” 原来如此,他可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的! 想了想,李侍尧道:“那个萨喇善,你离他远一些,他时常流连花丛,用情不专。” 萨喇善为人如何,似乎与她无关罢?“他只是话多了些,也没跟我说什么过分的话,纵然说了,我也不会放在心上,难道你觉得我会被他骗了?” “自然是不会的,”李侍尧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隐隐生忧,只因他的身世不如萨喇善,一旦萨喇善动了真格,只怕他也无可奈何,傅恒说得对,他该早些行动才是,待中秋过后,他就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心意! 从三公主那边离开后,鄂宁忍不住问萨喇善,“你真的,要向皇上请求赐婚?” 多此一问!“我像是说着玩儿么?” 这就很尴尬了,“可是李侍尧他……好像也喜欢彤芸姑娘。” 嘿!这算什么理由?“准他喜欢,就不准我喜欢?” 倒也不是不准,只是鄂宁一眼就看了出来,“然而彤芸对他,似乎也有意……” 这话萨喇善就不爱听了,停步愤然而视,“你的意思是我棒打鸳鸯?” 鄂宁很想说是,又怕他不高兴,只能一笑置之。 萨喇善才不管这些,“小爷就是喜欢她,光看并不够,还不舍得调戏她,必须把她娶回家,再名正言顺的动手动脚!至于李侍尧嘛!我也不拦他,各凭本事呗!总之我是不会拱手相让的!” 声明:本文首发于墨墨言情网,定时每天上午9点零2分更新,来看阅读属于第三方渠道,抓取章节会延迟十分钟左右。喜欢的小仙女可进群,如有加更,会在群里通知,群号:538693286 第八十回 补偿你 心知他说一不二,鄂宁也不再劝说,纵然他与李侍尧有交情,却始终比不过他与萨喇善自小玩儿到大的情份,两人若有冲突,鄂宁果断选择支持萨喇善! 姻缘之事,但看天意,但听皇命! 中秋过后,八月十六一大清早,乾隆御驾前往木兰围场,傅恒等人亦得随行,瑜真、彤芸便随皇后她们先行回去。 李侍尧答应过她,等围猎结束之后,便向皇上请旨,不过也就个把月的光阴,彤芸可以等,只是万未料到,竟会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碎了她的梦! 当那位公公送来赐婚圣旨时,太夫人立即命人去唤彤芸过来德辉院,跪听旨意。 去的路上,彤芸满心甜蜜,想着李侍尧言出必行,且比她想象得更快,秋围尚未结束他就请来了圣旨,果然是上了心的! 以致于当她听到这圣旨是让她嫁于萨喇善时,彤芸的心都慢跳了一拍! 是她听错了,还是圣旨写错了?为何不是李侍尧?心中有千万疑惑,却又问不出口,生怕被人笑话, 芳心尽乱分寸失,若不是太夫人提醒她领旨谢恩,她仍在茫然跪着! 当着众人的面,她不能丢了富察府的脸面,只能敛下种种疑惑与惊诧,违心谢恩, 接过圣旨的那一刻,彤芸的手指都在颤抖!这,便是她的命数了么?无可更改了么? 不!她不要服从!她还有九哥,还有皇后姐姐!一定会帮她劝皇上改了主意的! 坚信命运可以更改,彤芸也就先强迫自己接受了这道圣旨。 领了赏银,又寒暄了几句,宣旨公公就此离去。对于这桩婚事,太夫人挺意外,倒也算满意,毕竟也是皇亲国戚, 三夫人笑着恭贺,说她曾见过萨喇善这孩子,生得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绝对配得上如花似玉的彤芸。 这些虚伪的话,彤芸根本听不进去!借口说身子不适,就此离了德辉院,直奔昭华院! 彼时那边刚上了消暑的百合绿豆汤,瑜真请她坐下吃一盅,她却魂不守舍地说自个儿没胃口。 瞧见她手里握着黄绸,似是圣旨,瑜真便明白了,“可是赐婚圣旨下了,妹妹高兴得不知所措,激动得连汤也喝不下了?” 正说笑间,竟见彤芸抬眸时泪眼汪汪,瑜真顿时慌了神,一问才知,原来这圣旨是将她指于萨喇善! 瑜真也是不可置信,接过圣旨再三细看,的确是萨喇善无疑! “怎会这样呢?” “不知道,我也不知为何会是他!”说着彤芸已然急哭了,忍了半晌的泪终是落得肆无忌惮! “嫂嫂,我不喜欢他,不要嫁给他!除了李侍尧,我谁也不嫁!” 瑜真即刻起身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拿手绢为她擦拭着泪痕,劝她先莫慌张, “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现下皇上和你哥哥们都还在木兰围场,你且先等等,待半个月之后,皇上回宫,再让傅恒找皇上说个情,看看是否有回旋的余地。” 彤芸却道她等不及了,“一天都不想等,嫂嫂,我怕夜长梦多啊!到时候人尽皆知,就更难更改了!” “那你打算如何?” “我要入宫,找我姐姐,让她帮我阻了此事!” 此刻彤芸的感受,瑜真最是理解,当初她被赐婚给傅恒时,也是许久都缓不过神来,她本想为傅谦守一生,然而圣旨已下,她若违抗,连累的便是整个那拉府, 彤芸还好,至少她的姐姐是皇后,她还有些指望,瑜真那时候,谁也指望不上,只能听天由命,心不甘情不愿的嫁了。 经历过那种被胁迫的感觉,她也就没理由反对彤芸入宫, 至少能做最后的挣扎,拼一拼,也许还有希望, 纵然瑜真明白希望渺茫,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打击彤芸,只能鼓励她,陪她前往,给她以勇气,否则彤芸只怕更难捱! 打定主意后,两人也不顾什么规矩了,匆匆用了午膳,便顶着大太阳入宫去了。 皇后听闻弟妹和妹妹入宫请安,睡意全无,热情相迎,命人呈上各色瓜果,当中就有频婆果,甚是少见,彤芸却无心享用,左右宫中无外人,她就直白的表明了心意,说自己不愿嫁于萨喇善。 皇后闻言,心中便有几分明白了,问她可是有了心上人。 当着姐姐的面,彤芸无可隐瞒,随即点了点头,皇后又再三相问,才知那人是李侍尧,深感惋惜, “傻妹妹,你怎的不早些告诉姐姐,你有这样的心思。 皇上跟我说起萨喇善请求赐婚时,问我意下如何,我是想着他家世显赫,一表人才,便没有反对,若早知你有这样的心思,必然会跟皇上提起,让他拒绝萨喇善。 可眼下圣旨都下了,君无戏言啊傻丫头!” “萨喇善?是他自己提的?”彤芸还以为是皇上突发奇想,将她指婚,未料竟是萨喇善自个儿的主意!他不是李侍尧的朋友么?怎会棒打鸳鸯!忒坏心了些! 再追究根源,已无用处,“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圣旨未下,一切皆有余地,一旦下达,再难更改。” 旁人不能,夫妻俩总是好说话的,彤芸抱着希望含泪请求,“可姐姐是皇后啊!您跟皇上说句好话,求个情,皇上总会卖您一个面子罢?” “后宫不得干政,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忌讳。” 说得彤芸莫名其妙,急得落泪连连,“这只是婚事,算什么政事嘛!” “你以为,皇上赐婚是随性而为?他也要考虑诸多情形,方面俱到。更多的,是为了平衡各大家族的势力! 让你嫁给萨喇善,嫁入爱新觉罗家族,也是在维系咱们富察家!不似政事,胜似政事!”皇后本不想打击她,但看她如此执迷,终是忍不住给她提个醒, “姐姐说句实话,即便皇上真的答应不让你嫁给萨喇善,也绝不会让你嫁于李侍尧!” 怎会如此呢?“可是九哥说,皇上很挺器重李侍尧的啊!” “器重归器重!皇上不止一次在我面前称赞李侍尧有能力,但也时常叹息,他不是满洲人!所以他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让自己的仕途一帆风顺,却始终不能娶你这样的世家贵族姑娘!” “为甚?为何不能?”彤芸无法理解,皇后不愿再说, “彤芸,别再执拗,趁早死了这条心罢!你和李侍尧,绝不可能!还不如乖乖遵从圣旨,嫁于萨喇善!” “可我不喜欢他啊姐姐!” 摆了摆手,皇后规劝道:“难道你以为,当初姐姐嫁于当初还是宝亲王的皇上时,就有多喜欢么? 没见过夫君的面,如何喜欢?也是在后来的相处中,才日久生情的。也许等你嫁了萨喇善,你就会发现他的好。” 劝说无用,彤芸听不进去,皇后也明确告诉她,此事没有转机。 瑜真在旁听着,深感皇后的难处,也明白彤芸的伤心,无奈之下,只好劝她先离开,让皇后休息会子。 皇后又岂会不懂,一个姑娘的梦,破碎时的痛,可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妹妹,而毁了皇上的棋局,牺牲,是必然! 彤芸现在必然恨她无情,她说什么都是徒劳,皇后干脆不再多言,嘱咐瑜真,多陪陪彤芸,劝她想开些。 起了身的瑜真点头称是,抚着颓然的彤芸离开了皇宫。 回府的路上,彤芸仍不肯认命,一直喃喃,“姐姐为何不肯帮我?为什么我不能嫁给李侍尧?” 皇后的意思,瑜真已经明白,“因为你是富察家的姑娘,皇后唯一的妹妹,是以你只能嫁入皇族, 嫁给李侍尧,在皇上看来,是浪费。” “可是九哥曾说,李侍尧还是有希望的。”彤芸信了傅恒的话,便以为她和李侍尧能成眷属。突如其来的变故,才令她这般难以接受。 瑜真是旁观者,很清楚现下的情形, “那也只是他的猜测,也许在萨喇善没有请旨之前,还有一丝希望,奈何他先请旨,皇上又不反对,那么李侍尧就没有机会了!” 无论旁人怎么说,彤芸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总觉得还有希望。只因她还没见到李侍尧,她相信,他一定也会想办法争取的! 如今她什么做不了,只能盼着李侍尧的归期,等他回来,商量对策! 瑜真看她这般自欺欺人,心疼不已,也很希望傅恒快些回来,希望他能扭转乾坤,给彤芸带来惊喜! 日盼夜盼,半个月后,九月初秋的一天,当她终于听到下人禀报,说是九爷回府时,瑜真喜不自禁,赶忙起身出了里屋,到外屋迎他! 正赶上他进门,瑜真鼻头一酸,什么也没说,一把扑进了他怀中! 对于瑜真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傅恒受宠若惊!才走一二十天而已,媳妇儿也太热情了罢!实在难得啊! 紧紧回搂着她,坐了半晌马车,手脚冰凉的傅恒顿感温暖,心甜如蜜的问她,“可是太想我了?”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他又附耳悄声道: “我也很想你,晚上好好补偿你……” 第八十一回 莫强求 傅恒正倾诉着柔情蜜意,忽见瑜真直起了身子,神色焦虑地凝望着他, “你总算回来了,彤芸难过,我也不开怀,你快去劝劝皇上,让他收回成命罢!” “彤芸怎么了?” 瑜真便将皇上赐婚一事尽数告知,傅恒听罢黯了神色,并无意外,只因他一早就知情, “在围场时我就听说了,也跟皇上说了李侍尧与彤芸两情相悦一事,皇上只说晚了。” “晚了?就是没得商量了?”瑜真深受打击,还以为傅恒归来,可以扭转局势,然而他早就尝试过,并无作用,那彤芸该怎么办呢? 见她这般落寞,傅恒顿感失望,“原来你不是想我啊!只是为了彤芸之事忧心?” 瑜真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计较这个?” 傅恒是于半个月前得知消息,他是男人,本身就没那么多愁善感,也明知皇上不可能回心转意,是以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似瑜真这般,为此惆怅为此忧, “恕我直言,你们的烦恼都是自找的,明知不可能,还要抱希望,才会徒添惆怅!” 她想要的是安慰和解决的法子,然而他不但没有,反而还落井下石!恨得瑜真美目微嗔,瞪他一眼, “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直呢?” 只因他看得通透啊!“拐弯抹角有用?你我的婚事便是例子,当初你不情,我不愿,那又如何?我都拗不过皇命,更何况是彤芸? 你还是劝彤芸死了那条心罢!婚事她不能做主,但看她是否幸运,婚后丈夫会不会疼她了!” “当初还不是你一个劲儿的撮合她和李侍尧!” 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怨念,傅恒甚感委屈,“那也是他们你情我愿,我才撮合啊!我的出发点是好的,能成是他们的福气,不能成也是他们的命数,怪不得我罢?我又没有棒打鸳鸯!” 细想想,傅恒的确没什么错,她又何必把气撒在他身上?想清楚后,瑜真暗叹自个儿确实过火了些, “罢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眼下该怎么办呢?真的没有一点儿办法了么?” 若是有,他又怎会不去尝试呢? “瑜真,我明白你心焦,可是身在皇族世家,姻缘一向不由自己做主,你还是劝劝彤芸,让她放弃挣扎,等待嫁人罢!” 如此残忍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现今的彤芸,就好似曾经的瑜真,那时的她,无数次梦见傅谦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他还活着,说他会让皇上取消她与傅恒的婚约! 梦醒皆空,她终是抵不过命运,嫁了过来,虽说现在过得也没那么煎熬,但终是一生的遗憾,尤其在看到傅谦归来的那一刻,那种揪心的疼痛与无奈,她真的不希望彤芸再承受, “正是因为我们都经历过那种无奈,才不想让彤芸重蹈覆辙啊!她是你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爱而不得的痛苦,我很了解,自然希望她能和我们不一样,能够有机会寻求自己的幸福。” 爱而不得?不过几个字而已,却轻易的敲击到傅恒那敏锐的心房! 彤芸喜欢李侍尧而不得,那么瑜真又是什么意思?都曾经历过?难道……? 思及此,傅恒心下一紧,神色郑重地盯着她问,“你喜欢谁而不得?” 话才出口时,瑜真已经察觉到失言,迅速思量了应对之策,是以在他质问时,她已双目坦然地回望着他,从容不迫, “我是说你和尔舒,当初你不是想娶她为妻么?后来因为我,改成了纳她为妾,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记恨于我么?” 的确是如此,但是瑜真才刚说的是我们,说明不止是他,她也应该有心上人的,然而她不承认,他也不好逼问太多,免得瑜真说他疑神疑鬼, 且傅恒的内心也是惧怕的,怕自己再追问下去,万一瑜真说了出来,真有那么一个人,是她错过的,纵然两人没有在一起,只怕他心中也会生出芥蒂,岂不是自讨苦吃? 如此想着,傅恒干脆装傻,不再纠结此事,回过头又来劝她想开些, “你我是阴差阳错,或许是命中注定,也幸好我娶了你,否则便会错过一段良缘, 这么算的话,萨喇善与彤芸,也不见得就是孽缘,指不定他们与我们一样,婚后也可培养出感情来,岂不妙哉?” 只怕是难!“万一彤芸一直不喜欢萨喇善呢?你不是说过,萨喇善时常去烟花之地么?而且上一回,他瞧见我三妹琪真便跑,我觉得他与琪真八成是老相识! 这样一个感情混乱的男子,往后必然也是妾室成群的,哪会像李侍尧那般,专心待她。” 虽然傅恒与李侍尧是挚友,但是男人的心思,真不好说,“呃……你敢保证,李侍尧往后就不会纳妾?” 一句反问,气得瑜真火冒三丈, “你怎的老与我唱反调?左右妹妹喜欢李侍尧,即便李侍尧负了她,她也心甘情愿,但萨喇善负了她,她就是不甘心,你懂不懂?” “懂!我懂!夫人消消气,我不说了好罢!”傅恒正哄着,外边丫鬟来报,说是二姑娘来了。 这彤芸一听说她九哥自围场归府,再也等不及,立马跑过来询问状况,问他可知晓,她被赐婚一事,傅恒沉重地点了点头。 彤芸猜测道:“哥你都晓得了,那李侍尧也必然晓得罢?” “我们在围场时,就听说了此事。我也去找了皇上,可是皇上说:君无戏言。” 彤芸忙问,“那他什么态度?打算如何?” 这话,傅恒不好答,只叹息着,最后说安排她二人见见,当面说清楚比较好。 什么叫说清楚?难道……李侍尧已经打算放弃她了么? 见他这般凝重的神色,彤芸顿生不祥的预感,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见一见李侍尧,亲自问个明白。 河边的两人再相会时,皆是面色沉郁,一如阴云密布的天。 “才接到圣旨那天,我就立即入宫找了姐姐,可姐姐说她不能让皇上出尔反尔,拒绝了我的要求,”此刻的彤芸已是六神无主,只盼着李侍尧能带给她一些希望, “钦斋,我们到底该如何?” 如何?此时的他,也是迷茫得寻不到前路的方向, “我本想在围猎结束后向皇上请求赐婚,可萨喇善居然捷足先登,提前跟皇上说了,等我得知消息时,圣旨已下,我也去找了皇上,诚恳的向他禀明心意,可是皇上说……” “他说什么?” 想到那句话,李侍尧便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沉吟片刻,他才忍痛重复道: “皇上说:迟了一瞬,便是一生,圣旨不可改,没得商量。” 听到回复的那一刻,李侍尧便觉自个儿跌进了黑暗里,再找不到亮光! 彤芸也明白,皇上不可能回心转意,可关键是他啊,“那你呢?你就不能想想别的法子,让皇上看到你的决心?说不定他会感动呢?” “感动?”怎么可能呢?“皇上若是那种随意感动,任性妄为之人,他也坐不稳那个皇位!帝王家向来无情,你不会不懂。” 她还在期待着,而他,已经认命了么?彤芸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心痛又失望, “所以你的意思呢?就这么算了?让我听天由命,嫁于萨喇善?” 身在官场,李侍尧再清楚不过,皇命向来难违,“彤芸,我也不愿意,你认为我会舍得让你嫁给他?我去找皇上的时候也是下了很大决心,跪了许久,可皇上不许我跟他横! 他说即便我跪死在那儿,拿命威胁,彤芸也必须嫁给萨喇善!毫无扭转的余地!皇上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说我还能如何?” 她还指望着,他能有法子,如今看来,真是异想天开!天色越来越沉,风渐起,吹乱了她鬓边的长发,彤芸低眸,极力隐藏着眼底的晶莹, 看她如此落寞,李侍尧的心都在揪扯着,情不自禁的紧拥着她,给以最后的安慰,“彤芸,你痛,我也不好受,怪只怪我们,有缘无分……” 被他拥着,彤芸越发悲怆,恨透了这所谓的有缘无分,再抑制不住内心的委屈,哭得泪眼迷蒙, “既然不能相守,老天又何必让我们相遇?倘若不曾认识你,那么皇上把我赐给谁我都无所谓,可是如今,嫁给别人我不甘心啊!为何要如此折磨我!” 豆大的雨开始滴落,转瞬便越来越疾,李侍尧拉她去那边躲雨,她还不肯,一直哭着,泪水和雨水混淌着,温热又冰凉! 看得李侍尧心碎不已,疼惜地吻上她的唇, 那久违的温柔,瞬间将她融化,可彤芸又害怕,怕这温情只是一朵昙花,随即狠心推开了他,悲泣道: “你都不打算娶我了,还吻我作什么?别碰我!我讨厌你!” 她那原本清澈无忧的眸子,如今已被恨意与哀痛占据,似在控诉着他的怯懦! 本就压抑的李侍尧被她这般指责,更觉忿然, “彤芸,这是皇上的意思,你怎么能怪到我身上?怎么叫我不愿娶你?我也很煎熬,恨自己没有萨喇善那样的身世,才让他有了先机, 你难过可以跟我说,我的痛苦我的自卑又能跟谁说,只能默默咽下,一个人承受!在围场这些天,你都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你还要怪我!难道我就不想娶你,不想和你长相厮守?” 明知他也无奈,可彤芸就是想看到他对她的坚持和决心,然而她只看到妥协与顺从,令她深感绝望,痛哭失声, “我只想拼力抵抗,让皇上收回成命!” 这么说,是有办法的了?李侍尧眸光顿亮,忙问她,“怎么抵抗?只要你说出法子来,我就照做!” 第八十二回 进退难(二更) “我……我不知道,我在等你回来想法子啊!”千盼万盼,盼来的只有失望! “你居然告诉我你也没办法,我不要嫁给他!钦斋,除了你,我谁也不要嫁!” 她的痴心,她的坚持,看得李侍尧很触动,他还以为,彤芸接到圣旨便会妥协,没想到,她对他,用情如此之深,到现在还想着反抗,如此专情的女子实在难得!李侍尧暗叹自己何德何能,竟能得她如此用心! 大雨滂沱,身湿心潮,李侍尧怕她着凉,执意将她抱到附近的山洞,暂时避雨, 才刚雨淋风吹,彤芸冷得直发颤,李侍尧紧紧抱住她,本就是两情相悦,如今又湿了身子,心伤情动之下,李侍尧深吻着她,难以自持,甚至将她推倒在地,缠绵拥吻, 感觉到自己快要忍不住时,李侍尧即刻清醒过来,猛然松开了她,轻抬起身子,暗恨自己差点儿失了分寸, “抱歉,彤芸,我不该这样伤害你……” 那一刻,彤芸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说了句, “要不,你要了我,等我们有了夫妻之实,皇上就没办法了,也许就不会让我嫁给萨喇善了……” 说出这话时,彤芸脸都红透了,李侍尧目光怔怔地看着她,心中触动深甚,未料她一个姑娘家,竟然能有这样的决心, 彤芸被他看得越发羞怯,暗恨自己太过冲动,说了违背世俗之言,“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很随便的女人。” “不……彤芸,我只是没想到,你对我的感情会这么深!你的勇气让我无地自容!” 凝望着她那羞涩却坚毅的目光,让人感动又怜惜,心潮涌动的李侍尧再难控制自己,呢喃着再一次覆上她的唇, “彤芸……” 黏软的红唇,与他紧密相贴,心心相印的两人无声而急切地诉说着自己的爱意,李侍尧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轻颤动,动了情,难耐又紧张, 贴覆着她的玲珑身,李侍尧心火渐旺,情和浴,交织,难分难断,这样的好女子,他不能辜负,此刻的他,满心渴望着让她感受到,他有多爱她! 那香甜的唇舌,美妙的身子,无与伦比的畅快充斥着李侍尧,已不满足于隔着衣衫的厮·磨,期待着更进一步的亲密…… 彤芸已经抛开了一切,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给他,只要能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当李侍尧终于忍不住,急切地去解她的盘扣时,看着彤芸那信任的目光,充满了希望,爱怜又羞涩,李侍尧心中顿挫, 倘若他现在真的要了她,毁了她的清白,而皇上还是不肯让彤芸嫁给他,坚持把她指给萨喇善,那彤芸可怎么办? 萨喇善若是发现彤芸不是清白身,必然会羞辱冷落她,那么她往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纵然箭在弦上,他也很想得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然而一想到她将来的处境,他又觉自己不该这么自私, 看他突然停了手,一脸为难,彤芸问他怎么了。 犹豫了半晌,李侍尧终是起了身,忍着心火,没再碰她,酸涩叹息, “彤芸,我不能害你,这般铤而走险,若是皇上能让你嫁给我,那自然是好的,若是不能呢?你将会被人耻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那一刻,彤芸只觉满腔热情被浇灭,心凉在一瞬间! “我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非你不嫁,才愿意把自己给你!可是你呢?瞻前顾后,怕东怕西,说白了,就是不够爱! 只有我死心眼的认定了你,其实你是无所谓的,我嫁给你也好,不能嫁也罢!我于你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而已,你才不愿为了我而得罪皇上,得罪萨喇善! 所以你不敢要我,不肯冒险对不对?” 她的猜测,如一把刀子,狠狠地割裂着李侍尧的自尊! “彤芸!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那天晚上我为了你,跟皇上起了争执,说他看不起汉人,说他推崇的满汉一家都是空话,就因为这个,皇上差点儿要砍我脑袋! 若不是你哥哥极力劝阻,我根本没命活到今天来看你!我不说不代表我没争取!你为什么要这样误解我? 倘若我在你心里只是个没有担当的男人,畏首畏尾,那我的确不值得你再用心!” 他的悲愤,并没有撞进她眼底,只因彤芸已经失了勇气,蜷缩着抱住身冷心寒的自己,瑟瑟发抖, “我没有心了!给了你,你不肯收,它无处可去,无处安放!”彤芸只觉自己好没脸!一厢情愿的固执如同笑话,脸颊发烫,手脚冰凉! “既然你不愿意争取,那就罢了,我再也不会强求什么!” 道罢,彤芸艰难起身,眼神悲凉地向外走去, 李侍尧见状,慌张跟上,“彤芸!” 他想安慰她,她却不再给他机会,“不必解释了,我懂你的为难。” 明明已经无能为力,李侍尧也不知该如何挽留她,只能找借口,“外面还在下雨,等雨停了再走。” 若注定要分离,晚一会儿照样心痛,还不如早一会儿,逼迫自己决然一些, 想起之前的那场雨,映着他的身影下到了她心里,若没有他来送伞,大约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不甘心,所以,还等什么呢? “没有意义了!”凉声叹了句,彤芸转身便离,义无反顾! 雨势还是那么大,她就这么冲进了雨里,一鼓作气跑回马车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再有任何期盼! 一个人的坚持,没有结果的! 回府后,彤芸便一病不起,瑜真问起,她也不肯说相见这天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泪落如珠的说她和李侍尧已然了断,其他的再不愿多言。 心忧的瑜真只好找到傅恒,让他到李侍尧那儿打探,究竟两人闹了什么矛盾,竟能让彤芸如此悲痛! 当傅恒找到李侍尧时,他正在借酒浇愁,傅恒一问才知,彤芸的坚决,和李侍尧的拒绝。 兄弟间,无甚隐瞒,此时的李侍尧,对自己只剩嘲笑且鄙视! “春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怂,很窝囊?姑娘都送上门了,下了那么大决心,我却狠心将她推开!毫无担当!” “别这么说,”作为旁观者,傅恒很清楚他们的矛盾所在, “彤芸对你有所误会,是因为她更期待看到你对她义无反顾,然而她是女子,可以无所顾忌,你却是男人,做事必须考虑周全,你得为她着想,思量她的后路,所以你才不愿那么冲动的将她占为己有。” 拍了拍他的肩膀,傅恒支持他的决定,“如萨喇善那般,一味的占有是自私,你对彤芸用了真情,所以才不愿在她成亲之前夺了她的身。” 得此知己,不枉此生,有傅恒的安慰,李侍尧总算振作起来,不再一味灌酒。 听闻彤芸卧病在床,茶饭不思,李侍尧想去看看她,便随傅恒去了富察府。傅恒打发了下人,安排李侍尧进了彤芸的闺房, 恍然瞧见他身影的那一刻,彤芸那暗淡的眸子终于闪出一丝亮光,然而也只是一瞬,倾刻又归于淡漠。 “既无结果,又何必相缠?我不想再见你,请你离开!”只与他说了这一句,彤芸狠心翻过身去,任他再说什么,也不肯理他。 明明心疼,他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局势无法扭转,彤芸不可能原谅他,李侍尧懂得,惟余哀叹, “是我辜负了你,你好生休养,按时用膳,当心身子。” 给不了她一个交待,只能离去,免得她厌烦于他,更不痛快! 他就这么走了,那又何必过来? 给她希望,再让她失望!实在可恶!她倒宁愿他不曾过来,只当他狠心绝情,她也不至于再有波动,末了还是看不到他的决心,痛楚未减反增…… 眼看着主子双肩微颤,必然又是哀痛落泪,阿俏突然有些恨了这李公子,竟狠心这般折磨她家姑娘! 实不忍见她这般颓然,瑜真决定再入宫一趟,求一求皇后,然而皇后竟也病倒在床,听闻彤芸也是这般,皇后直叹息, “果然是姐妹连心的,最近这几日,我总觉心悸难舒,沉郁不畅,昨儿个夜里就烧得厉害,又咳又喘的,唉! 我晓得,彤芸恨我,可我能有什么法子,皇后的位置,并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好做的,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随时准备挑我的毛病呢!我若因为彤芸,而执意让皇上毁了这门亲事,那萨喇善就会善罢甘休么?富察家也会被诟病的,朝中势力也必然受到牵扯,皇上也难做,彤芸她怎么就不能体谅我这个做姐姐的呢!” 瑜真明白,皇后为了彤芸之事,必然也是茶饭不思的,然而她要顾忌的太多,只能牺牲自己妹妹的幸福,她的心里定是难受得紧, 见此情形,瑜真也不好再提,只能劝她保重身子,并向她保证,回去后会劝说彤芸,好让她放宽心休养。 出了皇后的长春宫,看着宫中的红墙,又高又长,仿佛看不到头一般,瑜真竟十分庆幸,自个儿没有入宫做妃,否则一辈子的大好年华,都会葬送在此地, 悲与欢,荣与辱,皆是孤寂…… 远远瞧见前面似乎有仪队,好像是圣驾朝着这个方向而来,估摸着是皇上来看望皇后, 眼见这路上的其他宫女太监都不敢再行路,只规矩立在一旁,低头候着圣驾,瑜真也随她们这般,静立垂眸。 乾隆早就瞧见了她,身着命妇之服的她,端庄贵气,淡然垂目,仿佛秋日里紫龙卧雪菊一般,优雅明艳的绽放着。 第八十三回 转机现 快到近前时,乾隆微抬手,示意御辇停下,瑜真好奇抬眸,但见乾隆已然下来,行至她身边停下,定定地望着她,眉目泰然,不怒自威。 瑜真这才想起来该行礼,随即福身请安,乾隆虚扶了一把,龙颜淡笑,“成了亲,倒是稳重了许多,再不似以往那般莽撞。” 他的意思,瑜真明白,初相识之际,瑜真便知晓了他的身份,然而往后再见他,却从不行礼,为此傅谦还提醒过她,她却浑然不怕, “反正弘历是微服私访嘛!我若大张旗鼓的行礼参拜皇上,岂不是泄露了他的身份!” 就这般,她直言不讳的唤着他的名,而他也默许,从不与她计较。如今,已经很久没人唤他的名字了,连他皇额娘,都是叫他皇上,他倒有些想念那种亲切的感觉了! 只因瑜真心系彤芸,为她忧虑,是以愁眉紧锁,乾隆见状,忍不住问她, “何故心忧,跟我说说。” 曾经他在宫外,时常说朕,瑜真老是纠正他,斥他爱摆谱儿,久而久之,乾隆也就习惯了,一见瑜真便会自觉说我,免得再被她揶揄。 瑜真不想多提,只因皇后说了,皇上也是为难的,不由哀叹,“说了有何用?你又帮不了!” 只这一句,乾隆便明白,“又是为了彤芸?” 抬眸瞧他一眼,瑜真没吭声,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关于此事,乾隆自有计较, “萨喇善在八月十五那天,便与我提了此事,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颁布了旨意,随后李侍尧才跑来跟我说,他与彤芸两情相悦。你说我该怎么做?李侍尧为何不早说?萨喇善又有什么错?” “先说就有理么?彤芸又不喜欢他!” “但是萨喇善有喜欢她并去努力争取的资格!”乾隆似乎被往事触动,不禁感慨, “瑜真,你可还记得,我与傅谦认识你那天,他比我先到了一刻钟,因此占尽了先机,由此可见,萨喇善先来,便也得了先机。” 他的观点,瑜真并不认同,“话不能这么说,当时你已成亲,即便你先傅谦一步,我也不可能对你……” “倘若我没有成亲呢?你会……对我用心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假如?瑜真不愿去思考,郑重提醒道:“皇上,我已经嫁给了傅恒,再论这些有何意义?” “的确是……没什么意义。”苦笑着深叹了声,乾隆没再提当年,却又不愿见她锁眉忧虑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句, “那你想我怎么做?” 怎么做?他是皇上,顾虑那么多,她能如何要求他?她没资格啊!瑜真不敢逾越,小声道了句,“我只是不希望,彤芸错失一个她喜欢的人。” “一如你错失了傅谦?” 再对上他的眸眼,瑜真想起往事,心塞不已,心头一阵哽咽。 她的伤感,令乾隆也阴郁起来,倘若瑜真跟傅恒和和美美,乾隆还不觉得不痛快,但若她还念着傅谦,乾隆就会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仿佛是他害了她一般…… “傅恒对你不好么?你至今都忘不了他?” 那倒也不是,瑜真如实道:“他很好,但萨喇善不是傅恒,不一定能给彤芸幸福。” “幸福?你说什么是幸福?嫁给萨喇善,彤芸不幸福?但于萨喇善而言,娶了彤芸便是幸福!所以我该成全谁呢? 瑜真,我已经为了你的心愿,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我若自私一些,早留了你的牌子,让你入宫做我的女人! 成全了别人,苦的终究是自己,所以这一回,我不会再牺牲萨喇善!” 乾隆之所以情绪激动,正是因为,他觉得萨喇善就是另一个他,他没有勇气强取豪夺,那就成全萨喇善,让他有机会实现自己的心愿! 而瑜真完全不明白,乾隆的心态,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告辞。 想着出宫还有一段距离,乾隆便让她乘坐坐辇,“穿着花盆鞋来回一趟,晚上脚会痛。” “无妨,多谢皇上好意,臣妇不敢逾越。” 瑜真不会不懂,她没有坐辇的资格,倘若今日她敢坐,那这流言,今夜便要四起了,这话若是传到傅恒耳中,他又会作何感想? 猛然想到傅恒,瑜真惊诧于自己为何会在乎他的想法,再一想,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啊!她该维护夫家的脸面,这是人之常情,如此想着,她也就安心了。 臣妇……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与他身份有别,而他居然糊涂了一瞬,心疼她会累着,而让她坐辇, 她若应了,乾隆也不怕人说,左右是皇后的弟媳,优待也是应该的,然而她不肯接受他的好意,面色疏离且淡漠,令乾隆很不舒坦, “你在怪我?” “皇上多虑了,您有为难之处,臣妇不该强求。” 嘴上说没有,心里已经怨了,正当瑜真再次福身,准备离去之际,乾隆终于松了口, “我下的令,不可反悔,但若萨喇善对这门亲事有意见,还可再商量。” 闻言,瑜真怔了片刻,顿悟乾隆之意,面上愁云顿散,欣慰一笑,郑重道了谢,这才转身离开。 只为一个笑容,值么?原本心间沉甸甸的乾隆,得见她一笑,便觉风过心田,愉悦轻松! 答案,不言而喻。 深宫里的黄与红,那么明艳又宽广,日头再暖,吹进心里的,也是凉风,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如彩蝶蹁跹,飞来一片春色,为他织一场好梦,醒来云烟不剩,余生成空。 回府后,瑜真立即将皇上的话告知傅恒,为免傅恒多想,瑜真没说是她单独见皇上所说,只道是皇后的转述。 一听皇上松口,傅恒觉得有谱儿,又感为难,“萨喇善,他本就对彤芸有意,又怎会主动悔婚?” “事在人为,总之有希望就好,你跟李侍尧说说,商量下对策。我跟彤芸说,好给她些希望,再这么耗下去,我怕她承受不住会崩溃。” 傅恒日日伴君,晓得君命难违,请命一次被拒绝后,他也就不再抱希望,然而瑜真一直不放弃,这样的坚持令他动容, “你为彤芸劳心劳力,她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能有你这样的好嫂嫂!” 瑜真听来很受用,笑眯眯道:“甭夸我,会骄傲!” 最近瑜真对他笑的次数越来越多,傅恒一瞧见她的笑容便觉心满意足,总觉得自个儿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却不知云开雾散真相揭,又是黄昏连暗夜。 商定好之后,两人分头行事,瑜真迫不及待地将此好消息告诉彤芸时,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的彤芸总算扯出一抹笑来,然而也只是一瞬,欣喜又被愁容覆盖, “那又如何?李侍尧他……根本就没那个心力,不愿尝试,不愿得罪,所以即便皇上松口,他也没办法让萨喇善改变主意。” 彤芸的担忧,瑜真明白,她是怕李侍尧不够坚持,才不敢再抱希望, “我让你哥去说了,难得的机会,料想李侍尧会有所行动,你且放宽心,等一等,看看他的表现。 倘若他有心,必会想法子办妥此事,倘若他无意,那也就罢了,你也该好好的,不能折磨自己,全当借此认清了人心。” 窗台边摆着一盆番红花,平时都由彤芸亲自侍弄,最近她自顾不睱,浑把它忘了,幸好有丫鬟们照看,还是开得那么艳。 紫色的花朵,赏心悦目,她却为一个男人,食不下咽,忽略了花的美,即便如此,那个男人也不一定会心疼,或许他早已有了旁的打算,徒留她一个人为情所困。 在瑜真的开导下,彤芸总算想开了些,她也不再强求什么,但看李侍尧的态度,他若肯尝试着争取,那还值得她记挂,若是不肯,她就听天由命罢! 反正身边之人,哪一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她异想天开,以为自个儿幸福,能觅得如意郎君。 想通之后,她也不愿再继续躺着,躺了这么多天,头都蒙蒙然作响,于是起身梳洗,由瑜真陪着,到后院里逛了逛。 赶巧碰见有孕的四夫人琏真,正在园中与人赏菊品茗,自在惬意,三夫人、五夫人明明瞧见了瑜真,却又移开了视线,继续说笑。 七夫人看她们过来,便笑着起身招呼,询问彤芸的病况。 瑜真知情,却替她瞒着,旁人只当她是身病,并不知她是相思心病, 五夫人还笑问她的婚期,“听闻萨喇善的额娘找人合过八字后,打算将婚期定在冬月呢!再有两三个月,彤芸便得嫁人了,往后再难回府,还真是舍不得呀!” 瑜真暗恨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才安抚了彤芸,五夫人又挑事,真没眼色,眼看彤芸变了脸色,不愿回话,瑜真便岔开了话头,主动问起琏真的身子如何,有否孕吐,胃口可好。 正说着话,小明瑞突然窜了出来,气呼呼地盯着琏真,指着她微隆的腹部质问, “听说你要给我添个弟弟?” 小孩子突发此问,问得琏真顿觉尴尬,勉笑道:“也许是……妹妹。” “哼!弟弟妹妹我都不要!”说着明瑞猛然上前,使劲儿一推,琏真猝不及防,纵穿着平底鞋,也身子一倾,向后倒去! 第八十四回 宴上乱 五夫人原本在她身后,本可扶一把,却不动声色地闪将开来,瑜真见状,顾不得多想,迅速上前,自背后扛住了她,她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夫人!”丫鬟赶紧在旁拉了一把,紧紧扶着不敢松手,惊慌询问,“夫人您没事罢?” 这会儿是没事,可是刚刚,琏真都快吓傻了,深知若是重重摔下去,只怕孩子都保不住了! “明瑞,你怎么能推你额娘?” 瑜真忍不住训了一句,明瑞不屑一顾,“她才不是我额娘!” 这孩子平日里循规蹈矩,怎的偏对琏真这般厌恶?“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还敢乱说,忘了上回太夫人是如何训责于你的么?” 明瑞根本不理会,还想上前,瑜真一把揪住了他,制住他手腕,不许他动弹,厉声呵斥, “放肆!还想怎样?若是你额娘的孩子没了,你阿玛不会放过你的!必然严惩!” 即便瑜真恐吓,他也丝毫不怕!“少吓唬我!哼!我是阿玛的儿子,他才不会把我怎样!”说着居然趁瑜真不注意,咬了她手背一口! 瑜真吃痛,这才松开!当下吩咐一旁的小厮,立即将明瑞抱走,不许他再靠近四夫人! 小厮即刻照做,瑜真越发生疑,总觉得小孩子会懂这些,随即怒视带明瑞过来的丫鬟和嬷嬷,“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这样教小少爷!利用他危害四夫人!” 两人闻言,吓得跪于地面求饶,“九夫人明鉴,奴婢哪来这样的胆子啊!从来没教过小少爷这样的话,是小少爷自个儿说要来后园玩耍的!” 吓了她们一吓,瑜真也没再说什么,“终究是四嫂院里的人,还是交由四嫂发落罢!我也累了,先回去休息。” 关键时刻,瑜真会救她,还帮她说话,琏真甚觉惊讶,她们两姐妹一向不对盘,她应该等着看她笑话才对,又怎么这般维护她呢? 然而现下人多,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目送她离去,心下越发疑惑。 回去的路上,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四夫人,生怕再出什么差池,那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琏真的陪嫁丫头惜儿在旁提醒道:“夫人,咱不能再忍气吞声了,才进府时,小少爷就对您不敬,至今不肯唤一声额娘,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他一般见识,他却得寸进尺,居然敢公然祸害您的骨肉,再这般任由他闹下去,那还得了?” “之前也就罢了,终究不是自己的儿子,我也不指望他与我多亲近,不唤我也不强迫,但如今,危及到我的孩子,自然是忍不得!” 温顺可不代表好欺负!琏真下定了决心,必得治他一治!随即吩咐惜儿,让她着小厮去请大夫,把情况说得严重些! 于是傅文回来时,便见琏真正躺在床上,面无血色,似是很虚弱,又见大夫在诊脉,以为孩子出了事,忙去询问情况。 琏真一瞧见他,便嘤嘤啜泣着,说是自个儿不小心,动了胎气。 惜儿忍不住澄清,“哪里是夫人不小心,分明是小少爷……” 琏真适时制止,“别胡说,惜儿你先下去!” 傅文已然听见,追问是少不了的,惜儿正好借机告上一状,还不会连累四夫人。 得知此事,傅文暴怒,心疼的过来安抚琏真,“明瑞如此过分,你还帮他瞒着,这孩子不能惯,必须教育!” 有些话主子不好说,只能惜儿代劳, “四爷您心疼夫人,可是夫人也心疼小少爷,一心想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想让他感受母亲的关爱,哪里舍得打骂一句,若是说话声音大一些,指不定旁人又会说夫人虐待小少爷呢!” “那些人就爱嚼舌根,你不必放在心上,这孩子我会教育,真正的为孩子好,不是溺爱,而得规正。你也不必心软,该说就说,我不会怪你。” 陪着琏真哄了许久,用罢晚膳的傅文便去了书房,又让人将明瑞请过来,严加教育! 琏真象征性地劝说了两句,不要为难小孩子,傅文执意如此,她也就不再劝了。想着明瑞必须得个教训,否则又会想出什么招数来害她! 用晚膳时,傅恒才发现瑜真的手有一排牙印子,忙问她怎么了,瑜真便将今日之事复述一遍,傅恒也觉诧异, “你不是不喜欢你大姐么?为何还要救她?” 为何?瑜真也说不清,平日里的确不愿与她亲近,可真到了那一刻,她又做不到袖手旁观, “今天换作旁人,我也会帮把手。” 只此一句,她没再多言,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傅恒微微一笑,说了句“我懂的。” 笑得瑜真莫名其妙,“你懂什么?” 懂她的坚硬,懂她的骄傲,“再伶牙俐齿的人,心都是软的,在娘家你们是姐妹不睦,明争暗斗,但在富察府就不一样了,毕竟这府里,也只有琏真与你有血缘,即便有过再多矛盾,你还是把她当亲人的,但你要面子,不愿承认,不愿讨好。对也不对?” 她才不在乎什么什么姐妹情,她不需要!“别装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哎?媳妇儿又在逞强了!看她的神色都能看出来,傅恒笑得愉悦,“我不敢说对你很了解,但在试着慢慢了解。” 瑜真倒不希望他对她了解得太透彻,“太了解一个人也不好,你会发现,这人并不似你想象中那么美好。” “我想象的你,是凶悍霸道、小肚鸡肠的,然而接触后我才发现……” “怎样?”听他这么说,瑜真还以为,他会夸赞她几句,结果他居然说: “发现的确是这样!” “哦!”看来没得聊了!瑜真懒得理他,他又凑过来笑眯眯道: “凶的时候也那么可爱,怎么看怎么喜欢!” 敢情这人欠骂啊!“意思是你不喜欢我温柔?” “不!”傅恒立马纠正道:“平时凶一些无所谓,床上要温柔。” “哪能都按你想的来?”说起这个,她猛然想起,有件重要的事忘了问他,“见着人了罢?李侍尧什么态度?” “见是见着了!不过……” “怎样?”瑜真等不及,“你别大喘气儿啊,一句话说完!” “他说他明天会去找萨喇善,”傅恒纠结的是,“我要不要同行?去的话,我在场,他们难免尴尬,不去的话,他们要是打起来该如何是好?” 然而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萨喇善根本不肯见李侍尧,各种理由回避,无奈之下,傅恒与李侍尧商议着,以他的名义去约见萨喇善, “我是彤芸的哥哥,他若真喜欢彤芸,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 李侍尧已经堵了他两天,毫无收获,也只能试试这一招了! 且说那萨喇善正惬意地依在躺椅上,由丫鬟按捏着,还有一舞姬在旁给他喂着瓜果,正悠哉悠哉地享受着,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傅恒要宴请于他,不禁笑出声来。 品着龙井的鄂宁不由纳罕,“傅九爷与你一向没什么交情,怎会突然找你?” “你大约忘了,九爷与李侍尧,可是交情匪浅的!” 经他一提,鄂宁顿时恍然,“所以他是在帮李侍尧约你?” “是啊!”萨喇善唉声叹气,“我这大舅子,胳膊肘往外拐啊!” “那你去还是不去?” “必须去!”明知傅恒是为李侍尧,他也不能拒绝,“大舅子的面子不能不给,毕竟是彤芸的哥哥,见就见罢!谅他李侍尧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于是萨喇善便带着鄂宁一道赴宴去了。 一到酒楼厢房,果见傅恒身边坐着李侍尧,瞧着他的目光带着敌意,何苦来哉?不过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而已。 这宴并不欢畅,每个人都各怀心事,鄂宁原本与李侍尧也有些私交,挺欣赏此人,并不想与之交恶,又不能得罪挚友,只能做个和事佬,下人斟酒,他来劝酒,希望能化解两人的矛盾。 万未料到,李侍尧竟会说出惊人的话来!他竟让萨喇善放弃彤芸,悔了这门亲事!当真是勇气可嘉,谁给他的胆子? “酒喝多了便可以说胡话么?李侍尧,你凭什么命令我?” 萨喇善眯眼微笑,直视于他,李侍尧浑然不怕,“就凭强扭的瓜不甜。” 那也轮不到他来评判,“甜不甜的,得自个儿吃了才知道。” 他又何必自欺欺人?“现在就很明确,彤芸她不喜欢你。” 真是令人伤怀的事实呢!不过无妨,萨喇善不在乎这些,“她年纪尚小,易被人骗,现在不喜欢,不代表往后不喜欢。只要有机会,我就能感化她。” “强娶只会令她恨你!” 爱与恨,原本就是交织难辨的,“一时的恨,我无所谓。得到后,我必然有法子让她爱上我!” 瞧他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李侍尧便觉彤芸若是嫁于他,必然也是独守空房的多!“你用情不专,只会辜负彤芸!” 专不专的,由不得他来指控罢!因着傅恒在场,萨喇善想给大舅子留个好印象,便一直强忍着没发火,岂料李侍尧得寸进尺,咄咄逼人,那么萨喇善也不会任他指责而无动于衷,眉梢燃火,不耐怒斥, “那也是小爷我的家事,与你何干?” 扬首与他对视,李侍尧毫不怯场,干脆地与他表明自己的心迹,“我喜欢她,便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他要娶的女人,别人还敢说抱心思?萨喇善忍无可忍,怒摔酒杯, “李侍尧!莫要得寸进尺!别以为傅九爷在这儿我就不敢跟你动手,惹急了老子谁的面子都不给!” 第八十五回 释前嫌 就这样,饮了酒的两人几句话不对盘就动起手来!傅恒很怕李侍尧会吃亏,毕竟他是文臣,萨喇善可是武者,两人冲突,吃亏的必然是李侍尧! 傅恒去拉劝,李侍尧竟不肯就此下台,跟他扛上了! 萨喇善狂妄地放了话,“尽管上,把我打趴下,爷就放弃彤芸!” 李侍尧一听这话,卯足了劲儿,抡起了拳头,一心想打赢他,为自己赢得一丝希望!然而终是敌不过萨喇善! 傅恒明白,这是男人间的较量,他不能插手,可是眼看着李侍尧败下阵来,他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即刻上前将他们拉开,呵斥萨喇善下手太重! 萨喇善不以为意,“不管论理还是论亲,九爷都该帮我说话才是,偏袒李侍尧有何用?你的妹夫,只会是我!” 毕竟与他不熟,出了事,傅恒也只会帮李侍尧,“点到为止即可,你若将他打成重伤,皇上瞧见必然过问!” 本想拿皇上压他,他却毫不畏惧,“那也是他先惹我!跟我抢女人,挨打活该!” 嚣张的模样,看得傅恒很想揍他,鄂宁赶紧将几人分开,好言劝说,一场宴席,就这么不欢而散了。 初秋的夜幕下,冷风四起,落叶纷飞,傅恒送他回去的路上,脸上挂彩的李侍尧不甘心, “文臣就注定干不过武将?我就不信这个邪!有功夫了不起?满人了不起? 总有一天,我会让世人看到,汉人照样可以在朝中呼风唤雨!那个时候,我会让萨喇善跪在我脚下求饶!” 后来的李侍尧,一直在为这个誓言而努力拼搏,只是,当愿望真正实现的那一天,他才发现,他想要的,不过如此……错过的,终难弥补! 傅恒倒从未瞧不起汉人,但他也明白,李侍尧若是满人,那他与彤芸的可能性将会更大,不至于这般波折,然而身世谁也改不了,世事总难全,但看老天狠或怜。 安置好李侍尧,让人为他擦了药之后,傅恒这才折返回府。 今夜他回得有些晚,瑜真虽已早早的入了帐,却未真正入眠,直至听闻熟悉的脚步声在院中响起时,她才顿感安心,闭上了眼。 傅恒还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洗漱之后,又小心地掀开锦衾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轻轻环住她的腰。 瑜真这才翻了个身过来,问他结果如何。 声音很清醒,没有一丝迷糊,看来她并没有睡着,只是假寐,傅恒顺手捏了她腰身一下, “好啊你!没睡着居然骗我!” 哪有?瑜真冤枉!“谁骗你了?是你自以为是嘛!” 这不合常理!“既然没睡着,才刚我回来时,你为何不理我,现在才与我说话?”想到一种可能,傅恒顿觉欣喜, “睡不着,可是在等我?我不陪你你就睡不踏实么?” 他可真会想!瑜真忍不住轻笑出声,提醒他莫把自个儿太当回事, “我只是担忧彤芸之事,才会急切的想知道李侍尧与萨喇善的谈判结果,如何?萨喇善肯让步么?” “你猜。” 看他表情如此凝重,大约不会是好结果,“萨喇善拒绝了?” “不仅拒绝了,两人还打了一架,李侍尧没练过武功,吃了大亏!” 绘声绘色地为她讲述着当时的情形,傅恒越说越起劲儿,睡意全无,瑜真听得心惊胆颤,原本恨这李侍尧辜负了彤芸,如今听傅恒这么一说,又觉得李侍尧也挺无奈,明明想争取,偏无背景与萨喇善抗衡,只能吃个哑巴亏! 说到最后,傅恒提议让瑜真跟彤芸说说,他可以带她悄悄去李府,见一见李侍尧。 然而两人为此生了分歧, “两人都已经没什么可能了,再见面也只会徒增伤害,毫无意义。” “可是钦斋他……情绪很低落,”傅恒认为李侍尧需要鼓舞,“彤芸若是一直恨他,只怕他越发觉得自己没用,自暴自弃。” “痛苦总会有的,一两个月也就过去了。不见不想,慢慢的,彤芸也就习惯了。 若是隔三差五的见一面,当时的确是有了一丝安慰,过后想来更觉痛苦,还不如一直狠心下去!有时候,决然也是种仁慈。” 瑜真之所以通透,正是因为,她才嫁过来,看到傅谦时,也是痛苦不堪,期待着与他见面,一见又徒添忧愁,最后只能狠下心肠,断个明白,两人不再见,日子久了,也就放下了。 然而她不答应,傅恒就一直说,找各种理由为李侍尧说好话,说得她不耐烦了,“随你罢!你去跟彤芸说,只要她同意,我是没意见。” “女人在一起不是更好说话嘛!” 意识到他的大手又开始不老实的向上探寻,准备无误地抚上她的丰盈,瑜真赶忙制止,“哎?干嘛呀你!我要睡了,很困呢!” 谁信?“说彤芸你不困,一办正事你就困?” 瑜真打了个哈欠,“已经睁不开眼,勉强在说话。” “不用睁眼,你只管享受就好。”说着傅恒已觅上她的唇,温柔触碰,贴覆缠吻,霸道的探触她的小舌,吻得她呜咽声声,“不要……呜……” 她求饶,他趁机威胁,“那你答应我,去找彤芸,让她见钦斋,我便考虑饶了你。” 起初她还不同意,他便更放肆的又捏又揉,撩得她心酥身麻,只能投降,“罢了,我说便是,但也只负责传话,她肯不肯去,我不强求。” “彤芸听你的话,只要你愿意劝,她必然肯去。” 凭什么要求她呢?同是女人,瑜真懂得,彤芸是希望看到李侍尧的决心,在此期间,她不该再表现出对他的关心,故作矜持是应该的,所以瑜真才不愿去劝说彤芸,“你这是强迫我!” “有意见?”傅恒微微一笑,“你可以反抗!” “我倒是反抗得了!”一旦傅恒欺上她身,她根本推不开嘛! 看她委屈的模样,傅恒就想笑,想起她浇自个儿冷水那天,力道还挺大,如今却说反抗不了,到底是真没劲儿,还是心中对他已无抵触? 纠结似乎无用,他若这会子跟她论这个,大约她会恼羞成怒,真不许他碰了罢!“罢了罢了,不讲条件了,春宵苦短,实该享受才是。” 哎?这不对罢?瑜真急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你怎么还……” 傅恒已然反悔,“你应得太晚,一旦潮起,停不下来……” 瑜真无言以对,嘤咛着被他占尽便宜,心道下回再也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然而下一瞬,她已无力思考,只因颈间的温热袭遍全身,轻颤的她已然忍不住抬手拥上他脖颈,白皙修长的手指,才伸展又不由自主的蜷缩, 他就这么强悍的挤入泥泞的芳径!纵然已有过多回亲热,但每一回他进来时,她都觉涨·痛难耐,得等一会子才能适应, 傅恒在自个儿舒畅之时,也不忘为她着想,先缓入浅出,等有泉水之时,再猛捣狠鼎,让她又恨又念,浴罢不能! 既已应承,她也不好再推脱,次日便找到彤芸,说了此事,彤芸一听说李侍尧受伤,没等瑜真来劝,她自个儿都坐立不安,想去看望他,但又觉不妥,担忧地询问瑜真, “嫂嫂,你觉得我应该去么?” 既然她想,那她也不该拦阻,反正这也是傅恒的意思,瑜真也就附和着,“去一趟也好,不然你不会安心。” 而傅恒早准备好马车,就等着彤芸点头,随后便带她去了李府,从后门进入,径直奔向李侍尧房中。 由于傅恒并不确定彤芸会不会去,是以并未提前告知李侍尧,以致于当他见到她时,既惊且喜! “彤芸?真的是你?” 手臂也受伤的李侍尧一瞧见心上人便想起身,太过用力,痛得他“嘶”了一声,彤芸见状,忙上前去扶,让他慢一些。 任务完成,傅恒识趣闪避,下人们也都退出房间。 原本因她的到来而欣喜的李侍尧,一想起自个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时,又觉十分难为情,慌忙侧过脸去, “是我没本事,打不过他,才伤成这样,倒叫你笑话了!” 彤芸心疼都来不及,哪会笑话呢?“不怪你,你本身就是读书人,不会舞刀弄枪,我不喜欢那样的粗人。” “喜欢我这样的?” 瞧着唇边还有淤青的他,因她一句话而开怀,却又扯着伤痛呼的模样,彤芸心下不忍,又是一阵酸涩, “你不是已然放弃了么?又为何要找萨喇善?” 因为李侍尧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皇上说了,只要能劝动萨喇善放弃你,他就不反对我们在一起,所以我想试试,哪料他油盐不进,即便我说你心中人是我,他也不在乎,依旧执迷不悟。” “八成是瞧中我们富察府的地位,才想娶我,是以不在乎我的心在何处。” 那个萨喇善,彤芸一直瞧不顺眼,总觉得他是纨绔子弟,不会有真心,即便是有,她也不稀罕,一颗芳心早付在了李侍尧身上,哪里还容得下旁人? 只要李侍尧愿意争取,彤芸便觉欣慰,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温言嘱咐道: “你且好好休养,我会再想法子,膈应萨喇善!” 李侍尧问她打算如何,她却又不肯多言,眉眼弯弯,浅笑安慰,“放心便是,我自有分寸。” 第八十六回 吓唬人 话一说开,两人再不怄气,李侍尧轻揽她入怀,再明心迹,“上回没有答应,实在是为你的将来着想,你……现在还怪我么?” 这还用问?红了脸的彤芸低声嗔道:“我若怪你,今儿个又何苦过来?” 倒也是,是他迟钝了呢!得她原谅,李侍尧顿感欣慰,刚想柔情以吻,却又扯了伤,惹得彤芸轻笑出声,“好了,有伤你就老实些,莫想其他!” 毕竟这是他家,彤芸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待太久,又说了几句话,依依不舍地与他道别,就此离去。 入了秋的富察府中,下人们都在忙着清扫落叶,傅文的妾室平霜带着食盒悄悄去看望小明瑞。 前两日,傅文怒斥明瑞,让他去跟琏真道歉,唤她一声额娘,明瑞不肯,傅文随即吩咐下人,断了他的糕点瓜果,除了一日三餐外,什么也不许他吃,谁若敢偷偷给他,必受责罚! 如此一来,明瑞就闹着不肯用膳,丫鬟和嬷嬷们心疼小少爷,自然会为他拿些糕点,皆被傅文惩戒,平霜看不过去,亲自带了糕点去给明瑞,他很想吃,却不敢, “阿玛不许我吃,说要吃糕点就得管那个女人叫额娘,我不想叫。” “无妨,悄悄的吃,这会子你阿玛出去应酬了,人不在府上,他不会知道的。” 明瑞听闻此话,欢喜一笑,赶紧去拿糕点。以往他也不觉得糕点多珍贵,最近几日都不能吃,突然再吃,真觉美味香甜! 看他大口大口专心入食的模样,平霜一阵酸涩,忙将蛋花汤递给他,“小心可别噎着了!” 唉!自己的亲儿子,才四五岁而已,四爷也能狠得下心这样治他!他日四夫人的孩子出生后,四爷又会怎么对待明瑞呢?因为他没了娘亲,就会虐待他么? 如此想着,平霜更觉心忧,吃着糕点的明瑞越发委屈, “姨娘你说的很对,那个女人一来,阿玛果然不喜欢我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不想要弟弟妹妹!” 怎么办?只怕现下四爷已经高度防备了,她又能如何? 入夜后,平霜正由丫鬟们为她取着首饰,原本心情就不大好,丫鬟临儿还要跟她抱怨, “四夫人已经有了身孕,还霸着四爷,不许他来您这儿,真不懂事!” “也许是四爷不愿过来呢?”在府中几年,平霜还是了解四爷的,他不是那种会被女人左右的人,是以四夫人拦不住他,只是他自个儿想陪着人家罢了! 她那两岁的女儿,四爷不讨厌,但也不大喜欢,如今琏真有孕,若是再生个儿子,四爷必然更欢喜! 正惆怅着,忽听丫鬟的行礼声响起,“四爷!” 平霜闻言惊回首,但见傅文已然到了里屋,正盯着她,神色不明,摆摆手让丫鬟们都下去,临儿心惊胆颤,也不知方才她的抱怨有否被四爷听到,心虚请示, “奴婢去给四爷备热水,” 傅文却道不必,语气淡漠,“坐会儿就走,不过夜,你们下去罢!” 好不容易来一趟,居然不过夜?平霜闻言,心下悲哀,又不敢表明,忙起身来到桌前,为他斟茶递水,傅文未接手,眼皮微抬,示意她将茶放下, “你来富察府,也有六年了罢?” 话入耳,平霜心下微紧,不知此话何意,喏喏称是,小心抬眸观察他的神色。 正撞见傅文的目光移向她,神色复杂,似柔意,似责备, “琉芳走时,明瑞才一两岁,没娘疼的孩子可怜,所幸你对他呵护备至,当作自个儿的孩子来照看,我便遵从了琉芳的遗愿,将你由通房丫鬟升作妾室, 多年来,你本本分分,又为我生养了一个女儿,是以我对你颇为尊重,太夫人也常夸你懂事,但你不该仗着明瑞喜欢你,信任你,就教唆一个孩子去做坏事! 琏真才进门,敬茶那天,明瑞出言不逊,太夫人让我追查,我查到了是你,想着你辛苦多年,不忍训你,最后不了了之,也没给琏真一个交待。 没想到你居然得寸进尺,言语教唆不够,竟还教明瑞去伤害琏真的孩子! 那不仅是她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富察家的血脉!残害子嗣的罪名有多严重,你不会你不晓得罢?你说太夫人若是知晓此事,又会作何感想?” 平霜想否认,可是傅文目光如炬,似乎一切都了如指掌,八成是查了清楚,才来找她,那么她再不认,只怕会让他更反感,眼看事情暴露,平霜干脆老实招认,以博同情, “妾身只是……害怕四爷娶了四夫人之后,就不再疼明瑞,才会不甘心而犯糊涂。” 傅文却是看得通透,“你究竟是怕我忽略明瑞,还是怕我忽略你们母女? 平霜,你只是妾,难道我就不能再娶妻?琏真既然进了门,她便是这院里的主子! 可即便她有了孩子,不管男女,明瑞永远都是我的长子,我不可能忽略!你实不该借着明瑞的名义,来掩饰自个儿的私心! 明瑞与你感情颇深,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大可继续善待他,这孩子心细重感情,你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他必然记得你的好,将来也会报答你的养育之恩, 而琏真的孩子,与你关系不大,你根本没有争宠的必要。老实本分,我还会念旧情,时常过来看望你,若是再耍心计,谋害琏真的孩子,那这富察府也容不下你了!” 恩威并施的一番话,说得平霜无地自容,暗叹自个儿不自量力了, 傅文没娶妻的这三年,对她关爱有加,她还天真的幻想过,也许最后他会将她抬为继妻, 然而三年后,他终是娶了旁人,她便不甘心,想报复,又不敢明目张胆,于是利用了明瑞那执拗的性格,打算暗害琏真,不让她有生儿子的机会! 她心存侥幸,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然而四爷早已将她看透, 按理说,她犯了这个错,只要交由太夫人,必然狠狠发落,赶出府去,可四爷居然没有公开,只是单独与他提了此事,到底还是念着一份旧情罢? 细思之下,平霜越发愧疚,向傅文请罪,保证这是最后一回,再不做那亏心事。 傅文也就不再计较,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且说傅文办妥了平霜之事后,也没再瞒着琏真,明确地将他的态度告知于她,说想再给平霜一个机会, “左右这回有惊无险,你们母子平安,她也是一时糊涂,你就原谅她一回,以德报怨,想来她晓得感恩,若再耍心机,我必不饶她!” 傅文的态度,出乎琏真的意料,她还以为他为了他们的骨肉,必会严惩, 可他竟连太夫人也不愿告知,直接将责任推给了明瑞,说是小孩子有嫉妒心,太夫人也不好惩罚自个儿的孙子,只嘱咐琏真往后小心一些,避开明瑞。 他不愿说,琏真也不敢提平霜一事,心下憋屈得紧,却不敢抱怨什么,生怕傅文觉得她小肚鸡肠。 与此同时,不甘被命运束缚的彤芸让她九哥帮忙,约萨喇善出来一见。 萨喇善闻讯,压了几日的火气顿消!佳人相邀,刀山火海也得赴约! 实则萨喇善也明白,彤芸不可能突然回心转意,与他花前月下,果不其然,两人一见面,彤芸便冷脸质问他,为何要将李侍尧打成那样! 萨喇善大呼委屈!心道:怪我咯?“是他先挑衅,我总不能认怂!” “他是在跟你商量,你不愿便罢,何必动手?” “商量着让我把媳妇儿让给他?”萨喇善冷哼嗤笑,“怎的他还有理了?你认为我该忍?该让?” 彤芸认为他是破坏者!生生毁了她与李侍尧的姻缘,“我们两情相悦,这便是理!” “我有皇上的圣旨,这也是理!” 萨喇善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说太重的话,以免彤芸对他越发厌恶,只好笑嘻嘻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你的未婚之夫是我,你却当着我的面关心其他的男人,是不是不大好?” “你这般,只会令我更恨你!” 到底是一对儿啊,说话的腔调都如出一辙!萨喇善越听越窝火,还不能对她发火,当真是憋屈!“自小我阿玛就教导我,喜欢的东西就要争取!争取才有得到机会。” 彤芸认为他是胡搅蛮缠,两者焉能相提并论?“东西无情,随你如何争夺,可我是人,我不喜欢你,强娶两人都痛苦!” 痛苦吗?萨喇善没什么感觉啊!“不觉得,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他果然只考虑他自己!“你这是自私自利!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 “你顾及我的感受了么?明知道我讨厌李侍尧,你还一再维护他!你以为我就不难受?我是在强忍!”对她束手无策的萨喇善只能强装凶悍,出言警告, “彤芸,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力!” 看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彤芸更想挑战,男人的自尊心!脑子一热,冲口而出,“休要痴心妄想!我已经是李侍尧的女人!” 闻言,萨喇善大吃一惊,横眉怒目地注视着她,低声沉呵,“你说什么?” 话已出口,便再无顾虑,彤芸将心一横,大着胆子重复道: “我说我跟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已非完璧之身,你娶了我,只会丢尽脸面!” 第八十七回 看不惯 才听到的那一刻,萨喇善的确生气,但仔细观察她的神色,他便看得出来,她在撒谎! 寻常女子,若然真的清白已失,必然羞与人言,彤芸这般大胆的说出来,其实就是在挑衅他,以此作骗,想让他恼羞成怒,就此放弃!他又怎会轻易上当呢? 彤芸还以为他会怒发冲冠,未料他竟然笑出声来,浑不当回事,“是么?那你也得嫁!待成亲那天,我再检验。” 居然不生气?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为什么不愤怒,不悔婚?彤芸已经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了, “你简直不可理喻!” 这是她认为的,最有效的法子,堪称破釜沉舟的绝招了!居然就这么失效了,她该如何是好? “虽然我也想跟你游山玩水,谈谈人生,但我猜得到,你是不会愿意的,那我也就不强求。今儿个我还得入宫一趟,我可是百忙之中抽空来赴你的约,对你的用心,可见一斑!” 看她咬牙切齿,怒视于他,萨喇善嚣张一笑,就此告辞,临走前还笑说了句, “期待你下回再约我!” 内心一片慌乱的彤芸即刻上前拽住了他胳膊, “哎——不许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萨喇善顺手抚上她的手,滑滑嫩嫩,由衷赞叹,“好软!” 羞恼的彤芸慌忙抽回自己的手,骂他无耻! “是你先拉我的啊!我随便你拉,你还不许摸,真小气!” 胡搅蛮缠,彤芸懒得理会,再次向他表明决心,“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罢!” “这话你还是留给皇后娘娘听罢!只要她能劝服皇上,我也无话可说。” 道罢萨喇善转身离去,彤芸急得问他,“究竟怎样你才肯放手?” “除非……我死!”萨喇善头也不回,只余下这句话,散于风中,吹入她耳,吹入李侍尧的心! 得知此事后,李侍尧拳头紧握,已然有了打算。 芳菲楼中,萨喇善在美人琼华房中饮酒,听着她弹筝,不由自主想到彤芸的模样,唇角蔓延出一丝笑来,这个姑娘,真真难哄啊!一颗心扑死在李侍尧身上,怎么就看不到他的好呢? 不服气的他忍不住询问,“琼华,小爷长得丑么?” 心知他无心听曲,琼华也不再费神去弹,盈盈起身,袅袅而来,为他斟着酒,“爷您风流倜傥,与丑字不沾边儿!” 萨喇善也觉得自个儿挺耐看啊!“是么?那为何,她不喜欢我呢?” “哦?”琼华奇道:“哪家姑娘,这般不开眼?” “她不是不开眼,而是死心眼!”这事儿不能说,说了丢人啊!萨喇善来这儿就是想排忧解闷儿的,越提越伤感, “罢了罢了!美人当前,不可辜负,不说她了,咱们喝酒!” 然而执起酒杯后,他又喝不下去,心烦意乱,起身要走,琼华挽住了他手臂,美目微嗔,“爷您今晚不留下么?” 萨喇善目光微惑,“你不是清倌儿么?愿意陪人睡?” 琼华低眸,含羞带笑,“若是中意,倒也未尝不可。” 美人面染飞霞,英雄心,乱如麻,温香软玉近身贴,气血上涌渡良夜, 若搁以往,这般大好时机,萨喇善必不会辜负,但今晚,他实在没兴致,脑海里全是彤芸说的那句,“我已经是李侍尧的女人!” 他猜她是骗人,但若是真的呢?他还能接受么?不会的!心乱如麻的萨喇善就是认定彤芸在骗他! 这个李侍尧!究竟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让彤芸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还不惜说这样的谎话来骗他,不在乎自己的清誉! 纵然明知是假,但这份痴心,也令他嫉妒得发狂! 为何他就没这份运气,从没哪个女人爱他爱到这种地步! 如此想着,萨喇善越发焦灼,抚开了琼华的手,说他要回府,她却一直拉扯,萨喇善总觉得她今儿个有些不对劲儿,如此殷勤,不似她平日的风格! 于是他又重回桌边,坐了下来,琼华兰指微翘,给自个儿斟了一杯,又将方才倒的那杯,他还未喝下的,递与他,轻举酒盏敬他, 接过酒杯,萨喇善摸了一把她那柔粉滑嫩的小脸蛋儿,嫌弃这样喝着没意思,说要互喂。 琼华羞涩不允,“又不是夫妻,喝什么合卺酒嘛!” “不一样,”萨喇善笑哄道:“合卺酒,只是手臂交错,喝的还是自个儿的酒,我说的是,我喂你,你喂我,如此才得趣呢!” 然而琼华一再推阻,萨喇善眯眼冷笑,“该不会是,怕我功夫不行,满足不了你,所以给我下了春·药助兴罢?” “哪有的事!”琼华面色微滞,笑容依旧,“爷说笑了,奴家哪有机会下那种下三滥的药,您一向挑剔,都不肯喝我们的酒,出行带的都是自个儿的酒呢!” “是不好下手,所以你才藏在了指甲里罢?”说着萨喇善眸光一凛,已然反手抓住了她的手!但见她的长指甲里,还残留着些许白色的粉末!当下怒斥, “老实交待!究竟是谁指示你的?” 琼华一直否认,萨喇善便作势要将那杯酒灌于她,吓得琼华紧闭牙关,不肯喝那酒,直挡着哭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不要给我喝酒!” 萨喇善毫不手软,质问她酒里到底有什么,琼华扛不住他的力道,只好交待, “烈性媚·药……无解,直至……靖尽人亡!” 这就怪了,一个青楼女子,与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至于这般害他?最想让他死掉的,大约也只有那个人了! 最终萨喇善没有灌她喝下那杯酒,认为留下她还有用处。 九月中旬,菊香满园,犹豫了许久,琏真最终决定,主动去一趟昭华院。 自入府以来,她们两姐妹从未主动找过彼此,也就平日里众人相聚时,才会偶尔说几句话,两人谁也不愿巴结谁。 可这一回,瑜真出其不意的救了她,琏真总觉得亏欠于她,便想抽个机会去见一见瑜真。 难得她的大姐说话如此客气,还给她带了礼,瑜真甚觉不习惯,往常与她针锋相对惯意了,如今突然礼貌起来,瑜真竟不知该如何与她说话了! “四嫂有心了,咱们一家人,不必见外。” 琏真笑道:“真当我是一家人,私下里便莫再叫我四嫂,嫂嫂哪有姐姐亲切?只管叫我大姐便是。”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瑜真总觉得她今日是有求于她,又不好意思开口,挺别扭的,于是主动问她, “那件事可有结果?究竟是谁教唆明瑞去推你?” “还能有谁!”一说起这个,琏真便目光哀戚,“如我所料,平姨娘所指使。四爷却维护她,还让我帮忙隐瞒。” “你就真的不追究了?”害子之仇,她居然能忍? 有心无胆啊!“不忍如何?四爷已有主意,我哪敢违抗?” 在瑜真看来,人不能一味忍让,“你既占理,为何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你若不说,平姨娘便以为你软弱可欺,四哥也以为你与世无争,往后再出事,妥协的永远是你!” 总算说到点子上了,琏真此番前来,正是想让她出个主意呢!幸好瑜真主动提及,她也乐得顺水推舟,“那……依妹妹之见,我该如何?” 想了想,瑜真倾身凑近她,掩着手帕附耳低语。 琏真一听,颇觉有谱,回去后便时常唉声叹气或发呆,傅文果然来问她,可是有心事, 琏真便顺口将瑜真教她的话抽空说与傅文听,红了眼眶轻声诉苦, “四爷言之有理,我的确不该太过计较,但我又很怕,这次不了了之,她若再害我们的孩子呢?若是等孩子没了,才去惩罚她,又有何意义?” 她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傅文搂着她轻哄,“那你觉着,该如何是好?” 既问了,她就直言不讳,“明瑞还小,不懂是非,容易被人左右,平姨娘虽然疼她,却会仗着自个儿与明瑞亲近,便怂恿他做些坏事。这样会影响明瑞的观念,依我之见,不能再让平姨娘带明瑞, 二嫂近来身子大好了些,她又是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我看明义的性子就很好,虽比明瑞年纪小,却比他懂事乖巧许多,不如,这段时间先让二嫂多教调明瑞,一年之后,便该给明瑞请师傅,到时也就不劳二嫂费心了!” 义正言辞地道罢,琏真问他意下如何,傅文没什么意见,打算与太夫人说一声,只要太夫人点头,便让明瑞先跟着二夫人。 平霜得知此事,才平静的心又生起了不甘,暗恨琏真为何要故意拆散她与明瑞!四爷明明答应了,由她照看明瑞,可以把他当自己儿子的! 现下却又把明瑞交由旁人看管,却是何道理? 当她大着胆子去询问傅文时,傅文只道一年而已,等六岁时再交给她抚养。 一年?其实琏真就是怕她接触明瑞,再谋害她的孩子,才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她与明瑞分开罢! 傅文为了保护琏真的骨肉,倒真愿意将自己的儿子交由旁人指教! 事已至此,她无力改变,只能听从傅文的安排,心底对琏真的怨,不减反增! 傅恒听闻此事时,还在瑜真面前感叹,“看来四哥很疼你大姐啊!直接将明瑞交给二嫂了!” 瑜真也不瞒他,直言这是自个儿的主意,傅恒不由讶然,“你还会帮她出主意?” 帮忙,是因为瑜真看不惯老四的态度, “她来找我,我一听四哥的决定,便觉气儿不顺,这事儿若搁在我身上,尔舒若敢推我一下,我必然不会轻饶她!还有你!是否也会如四哥一样维护妾室,护着尔舒?” “啊?”瑜真话锋突转,傅恒心下茫然,“好端端的,怎的又扯到我身上?” 没有原因,她就是想听听他的见解,直视于他,瑜真不给他逃脱闪躲的机会,“我问你的选择!” 第八十八回 替罪羊 明明没有的事,可瑜真这态度,好似已经发生了一般!傅恒突然觉得,他很危险啊! “其实也不能一味怪四哥,毕竟平霜跟了他那么多年,又含辛茹苦的养育明瑞,还给四哥生了个女儿,若是因为一时糊涂而就此将她打发了,倒显得四哥无情无义了!” “这回是我在旁帮手,琏真才没摔着,我若不在旁边,她就那么摔在地上,孩子必然保不住,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都得受牵连!平霜如此居心叵测,你们居然都认为她是一时糊涂!” 瑜真认为这样的女人不可姑息!然而傅恒与她的想法并不一致,由此及彼,他的答案,她也明了, “所以换作尔舒如此,你也会念及旧情而不去追究罢?” 她面上的冷笑又是何意,傅恒甚感冤枉,“我可没说这话,只是说四哥的事罢了!” “一样的道理,我懂的,你不必再答。”话不投机半句多,失望的瑜真立即起身,再不愿坐他身边,傅恒眉心微动,望向芳落, “所以我到底说错了什么?” 芳落摊手,爱莫能助,“爷您没错,只是您的心里话,夫人不爱听罢了!” 怎的又误会了?傅恒即刻起身追了过去,“哎——瑜真……我还没正式回答你的问题呢!给个机会呗!” 瑜真捂耳不听,恰在此时,海丰急匆匆地过来,大呼不妙!“爷!出事了!” 海丰附耳告知,远处的瑜真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只见傅恒脸色大变,起身跟她交待了一句,“有要事需处理,回头再跟你解释!” 道罢便速速离了房间! 想起他方才的态度,瑜真便来火,才不管他要去何处! 待他回来时,夜色正阑珊,瑜真已经散了发,正由芳落梳理着,他竟说饿了,让人去厨房交待一声,做碗面来, 这么晚回来,难道不是在应酬?居然说饿?瑜真好奇,却不愿问他,他也没吭声,只是坐于桌边沉思。 装什么深沉!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么?瑜真才不上当,干脆入帐先眠,他又在此时突然发声,“你说这事儿该不该告知彤芸?” 与彤芸有关的,八成是关乎李侍尧罢?既有正事,瑜真也不再与他计较,正色问他,“李侍尧出了何事?” 忧心忡忡的傅恒直叹大祸啊! “萨喇善去楼中听曲儿时,被一个叫琼华的女子下了药,媚·药分很多种,有助兴的、壮·阳的,还有药性较烈的,服用便有性命之危!偏巧萨喇善没有喝她的酒,发觉她有害人之心……” “这与彤芸有何关联?”瑜真还以为是李侍尧出了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萨喇善,彤芸必然不会关心他的安危! 但听傅恒道:“你有所不知,那天彤芸去找过萨喇善,问他如何才能放弃娶她的念头。萨喇善的回答是,除非他死! 后来李侍尧听闻这话,便放在了心上,于是起了歹心,想着反正萨喇善平日里也爱寻欢作乐,他若死于芙蓉帐,旁人也会认为他是贪欢所至! 抱着这样的侥幸心态,他便让琼华帮他下了药,谋害萨喇善!” “好大的胆子!居然要害人性命!”瑜真不禁琢磨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回味着她的话,傅恒顿感不妙,“此话何意?难道你还希望我也死于非命,你就不必下嫁了是罢?” 瑜真故意气他,深感惋惜,“才想到,已经晚了!” “休想!”傅恒直接打消这个念头,“我是不会比你先走的,不会让你有当寡妇的机会!万一你舍不得我呢?岂不是很伤心?” 瑜真很想说,你真的想太多!我才不会舍不得你!不过她俩不是重点,李侍尧的事才最复杂, “所以呢?萨喇善去找李侍尧的麻烦了?” 点了点头,傅恒愁眉不展,“萨喇善要将此事禀告皇上,我拦着不许,希望他们私下调解,萨喇善便要求李侍尧与彤芸一刀两断,此生都不许再见彤芸, 李侍尧拧着不肯,他就撂了狠话,要对琼华严刑逼供,一旦查出证据,他就立即面见皇上,禀明此事。” 看来这个女人是关键啊!“琼华怎么说?” “她只说没人指使,是她自个儿的主意,但萨喇善并不信她,她根本没动机。”傅恒分析道: “其实只要她不松口,李侍尧还有希望,一旦她受不了刑罚而供出李侍尧,那么此事就严重了!” 瑜真只觉不正常,“李侍尧跟那个琼华,怎会有来往?他是如何让琼华为他卖命的?若只是金银收买,不至于如此死心塌地罢?难道他与琼华有什么?” 若他还与其他女子有纠葛,那就无法容忍了, “那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待彤芸?” “当然是!不是真心我第一个不依他!莫误会,他对琼华无意,琼华也只是将他当做恩人而已,才想以命报答。”具体的,傅恒倒是知道,但和瑜真无关,他也就没多说, “现下我纠结的是,到底要不要告诉彤芸?说了她必然担忧,不说罢,若真出了什么事,她又会怪我。” 必须说啊!然而这艰巨的任务又落在瑜真身上,她既然赞同,就由她来传话,这是傅恒的伎俩,她早已看透!却也只能乖乖过去。 彤芸万未料到,李侍尧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太傻了!怎么能去害萨喇善的性命?那人可是不讲理的,若是抓到李侍尧的把柄,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这可如何是好?” “就看那个琼华会不会守口如瓶了!” 琼华?说起这个女人,彤芸心里难免不自在,也在思量这女子与李侍尧到底是何关系! 担忧的彤芸立即去见了李侍尧,又是感动又忍不住责备他太过冲动,不顾后果,“你也不想想,万一事情败露,你又该如何收场?” 李侍尧不是没想过,但这是唯一的希望!“你都为我而不顾清誉了,我还顾忌什么?只有破釜沉舟,赌它一赌!” 忧心的同时,彤芸忍不住小声问了句,“那个琼华,到底是你什么人?可信么?她会不会出卖你?” 听这话音,李侍尧便明白了,“吃醋了?” “你还有心情玩笑?”难为情的彤芸逞强道:“我是担忧你的处境。”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不会供出我,” 听李侍尧说起,彤芸才明白,原来琼华当年也是官家千金,后因祖父之罪被抄家,而流落街头,母亲病逝,她卖身葬母,正巧遇见李侍尧,给了她安葬费,却又还她自由,不必她卖身。 琼华感激不尽,带着弟弟去投奔乡下的亲戚,然而她那个姨夫是个赌鬼,欠了债便将她卖了,命运坎坷的她又流落到青楼,卖身那天,苍天怜见,又让她遇见李侍尧, 李侍尧想为她赎身,那位巧姨不肯,说刚把她买来,看她有资质,想来能赚好多银子,狮子大开口,要两千两! “我若对她有意,多少银子也愿意凑来为她赎身,偏偏我没那个心意,也就不肯当冤大头,人各有命,我只能尽我所能,给了巧姨一百两,提议让她做个清倌,看她是否有命遇到那个愿意为她赎身之人。” “她对你心存感激,所以才愿意帮你做事?”彤芸算是明白了,原本还对这个女人有几分敌意,如今又肃然起敬,心疼她的遭遇, “不知萨喇善会如何对她,她若因此而被折磨,便是我们害了她!” 李侍尧也觉为难,“萨喇善逼我放弃你,只要我放手,他就放了琼华,可我舍不得你!如果一定要选择一个,那只能是你,只当我欠她一个人情罢!” 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彤芸怎么能做到袖手旁观呢? 与李侍尧分别后,彤芸径直去找了萨喇善,想去求他放了琼华,然而他并不在府中,她便打算在府外等他。 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看到一顶轿子停于此处,下来的人正是萨喇善! 大树下的彤芸赶忙追上前去,急唤着他的名,“萨喇善!” 这声音,好熟悉!萨喇善回头一瞧,惊见心上人,欢喜异常,“彤芸?你在……等我?” “对,我有事找你!” 八成又是为李侍尧罢?萨喇善不想提,笑问她等了多久,听她说有一个时辰了,萨喇善顿怒,呵斥守卫不开眼, “彤芸姑娘你们也敢拦?这是爷将来的夫人!若是再见,必得先请她入府,好生招待!” 说得她好似常客一般!彤芸恼道:“你想多了!没事儿我才不会过来!” 让她等待那么久,萨喇善甚感自责,笑嘻嘻道:“等这么久累了罢!先随我入府喝口茶,歇歇脚罢!” 外边儿人太多,不好说话,彤芸只能随他进去,一到书房,萨喇善即刻命人上好茶! 彤芸不愿多待,开门见山,表明来意,希望他不要为难琼华。 还以为她是为李侍尧说情,没想到竟会是为琼华,不过都一样,两个他都不准备放过! 第八十九回 太粗俗 彤芸的请求,着实刺痛了萨喇善的心,“要害我性命之人,我为何要放了他们?” “你定要让她诬陷李侍尧,那是强行逼供,屈打成招!” “我诬陷他?彤芸,你以为我不会查?不知道琼华与李侍尧的渊源?要害我之人就是他!他巴不得我立即死掉,你就不必嫁给我!”冷哼一声,萨喇善神色狂妄, “我只有两个字送给他——做梦!” 偏向李侍尧的彤芸认为萨喇善是斤斤计较,“反正你也没出事,再追究也没意义!” 她这幅无关痛痒的态度,只叫萨喇善那坚强的汉子心顿时凉了半截,“你的意思是,非得等我被毒死,才有追究的资格是罢?” “绝无此意!”她虽不愿见他,却也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李侍尧此举,出乎她的意料,然错已铸成,无可更改,那她只能眛着良心去维护, “那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看不惯他,便想逼着琼华诬陷他!” 气得萨喇善想骂娘,生生忍住了,正在此时,外头有人来报,“爷,那个女人招供了!” 彤芸闻言,心慌颤!李侍尧不是说,琼华不会供出他么?大约是……受不了酷刑了罢! 看来是天助他也!萨喇善得意一笑,直视彤芸,“究竟是不是诬陷,已见分晓!” 方寸大乱的彤芸逞强依旧,“屈打成招,这不作数!” “我没有虐待她,她为了李侍尧,守口如瓶,但我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萨喇善可不是吃素的,软硬皆会,手段多得是! “她不是还有个弟弟呢!弟弟和李侍尧哪个重要,她自有衡量!” 害怕他是诳人,彤芸要求见琼华,萨喇善便带她去了,好让她明白,李侍尧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到了一间屋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面容姣好,鬓发凌乱的女子, “琼华?”彤芸试着唤了声,虽未谋面,但两人已猜出彼此的身份, “彤芸姑娘?” 清雅间自带贵气,眉如新月眸若星,名门闺秀洁如冰。琼华一见她,便知她是李侍尧的心上人无疑。当即生愧哭诉, “请你转告恩公,是奴家对不住他,死我不怕,可弟弟年纪尚小,我不能不顾啊!他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 琼华为报李侍尧之恩,落得如此下场,彤芸心下不忍,央求萨喇善放了琼华,萨喇善不应不拒,只是问她, “我只听我夫人的话,你是以何种身份要求我?” 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逼迫她就范呢?彤芸都快急哭了,“你明知道她是无辜的!” “对,她被人利用,那我得找出罪魁祸首啊!我这就入宫去向皇上禀明一切,由皇上来定李侍尧之罪!失陪了!” 道罢,萨喇善当即吩咐下人,备轿入宫! 彤芸见状,吓得赶忙快走几步拦不住了他,“不要入宫!不要告诉皇上!”只因她深知,一旦此事被皇上知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李侍尧的仕途怕是都要毁了! “他要杀我!而你已经不分是非了么?”萨喇善恨意丛生,咬牙切齿, “你是我的未婚之妻,居然要求我对仇人情敌仁慈!你越是求情,就代表你越在乎我!而我最恨你在乎他!李侍尧必须付出代价!” 生怕惹怒了他,彤芸急忙改口,“不在乎!我不在乎了!你饶他一次,我保证不再见他了好不好?” 她是在……求他?为了李侍尧的命而妥协?这样的结果,倒是意外惊喜呢!但萨喇善未表现出来内心的窃喜,只冷脸问她, “你当真舍得,与他断绝来往?” “我……”迟疑片刻,彤芸不再犹豫,狠心点头,保证说到做到! 真的那么干脆么?狐疑地盯着她,萨喇善不大相信她的话,“只怕你狠不下那个决心。” “能!我可以!”为表决心,无路可退的彤芸干脆竖指立誓, “我富察·彤芸,在此起誓,从此与李侍尧,再无瓜葛,不会见面,再不闹腾,愿意……愿意听从圣旨安排,嫁于萨喇善!” 一颗心,碎作两行泪,颗颗滚烫,然而她别无选择!过往的甜蜜,如今的纠缠,交织出的爱与恨,已然变成折磨与束缚! 彤芸深知,她不该再不自量力的强求什么,再继续反抗下去,只怕李侍尧的命都要丢了!她对他有情,却始终不愿连累他! “罢了!我就信你这一次,但愿你遵守诺言,若让我发现你与他还有联系,我绝不饶他!” 最终,萨喇善因为彤芸这一个承诺,选择放了琼华姐弟二人,不将此事捅到皇帝那儿,默默吃个哑巴亏, 看着彤芸泪落如珠,伤心欲绝的模样,萨喇善忽有一瞬的懊悔,难道他求这赐婚,真的求错了么? 可他喜欢她,难道不应该争取么?他又没有虐待她,她何必如此厌恶他,就不肯给他个机会? 若说他风流不羁,不是好男人,那么李侍尧呢?背地里做手脚,欲置他于死地,难道就不可恨,就是君子? 为何李侍尧做什么,彤芸都能谅解,而他怎么做都是错!太他娘的不公平了! 以李侍尧的安危来胁迫她发誓,萨喇善承认这很小人,反正在彤芸眼里,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坏一下又何妨? 她真的应该远离李侍尧!毕竟是要做他妻子的女人,老是跟别的男人纠葛算怎么回事?到头来还是要嫁给他,何苦瞎折腾! 但愿经此一事,她真的能看清楚! 忍着哀恸,强按下纷乱的思绪,出府时,彤芸说要送琼华一程,她却不敢坐她的马车,只怕自个儿玷污了,拉着弟弟道了谢,便匆匆离去。 上得马车,彤芸那揪扯强忍的心,瞬间疼痛难忍! 圣旨才下之时,她还天真的以为,命运可以更改,可以把控,如今,她总算深刻体会到了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恍然想起那个解签的老先生说:若把石头磨作镜,枉费精神一时休。 石头怎么可能磨成镜子呢?一如她和李侍尧,没缘分,却要强求,到头来,只会害人害己罢了! 逃脱后的琼华并未直接回芳菲楼,而是去了李府,求见李侍尧,向他请罪,“奴家未能得手,连累恩公,罪无可恕!” “这不怪你,你肯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李侍尧对她也有愧疚,只因他也曾想过,倘若必须做选择,那他只能牺牲琼华,还好她平安无事,不过萨喇善肯放了她,也是怪事一桩! 李侍尧问起因由,琼华迟疑不敢言, “其实是……是彤芸姑娘救了奴家,也救了恩公!” 闻言,李侍尧大惊失色,“彤芸?你怎会见到她?现下人在何处?” 琼华遂将方才发生之事悉数告知,李侍尧听罢,呆坐于椅上,久久不能言语! 彤芸竟然为了他,甘愿放弃一切!他晓得,她一直在坚持,在争取,再难也不愿放弃,最后却因他的一时冲动,令她为了他的安危,不得不放弃两人的感情!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懊恼的李侍尧恨透了自己,向来自信的他,却对两人的感情无可奈何,头一回觉得自个儿无能!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此刻的彤芸必然心碎,痛楚不堪,他突然很想去见她,给她以安慰,送走了琼华后,李侍尧便立即赶去富察府,然而彤芸竟然不肯再见他,只让她九哥帮忙传了几行字: 今生无份莫纠缠,累人害己心难安, 纵有不甘终作藏,惟愿来世续前缘。 这是……诀别诗? 她……真的就此放弃了,再不肯见他了么?他想放弃时,彤芸的坚持不懈打动了他,他便想试着去争取,不辜负她的情意,然而在他坚持时,她却突然要了断!这一刻,李侍尧的心都空了! 茫然哀恸,只觉人生毫无意义!没有她的余生,该如何安渡?官场与情场,都是劫数!难道他就注定是个失败者,又或者,破茧成蝶? 眼睁睁看着他二人相遇相知,努力争取,最后终不能相守,傅恒也觉伤感,送李侍尧离开后,一回到昭华院,他便唉声叹气,痛斥老天无情,生生拆散了一对相恋之人, 瑜真听来也不舒坦,心疼彤芸,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尤其是傅恒在这儿一直控诉,她听来更觉心烦, “认为我拆散了你和尔舒,那就直言,少在这儿指桑骂槐!” 她的脾气一向怪异,他总能莫名其妙地惹到她,避无可避,且毫无头绪, “嘿!我哪句话提到了尔舒,你又扯到我头上?对我有意见还是怎的?” 还不是那句,相恋之人被拆散,“可不就是我拆散了你们!” “你非要把屎盆子往自己身上扣,还要怪我意有所指,我只是在心疼彤芸和钦斋而已,”傅恒深感受伤,“小爷委屈!” 瑜真嗔怪道:“你才扣屎盆子呢,说话怎么这么粗俗!” “夫人此言差矣!”傅恒严肃纠正道:“我是粗,我承认,但我不俗啊!多少人都夸我英俊潇洒,威武不凡呢!” 瑜真也是愣了一瞬,才察觉他的意思,羞恼地锤他一拳,“什么粗啊细啊的,竟说浑话!我……我不理你了,莫与我说话!” 第九十回 府中喜 “也许我说的……是腰粗?”狡辩的傅恒继续逗她,“是你在胡思乱想罢?说你想到了什么?” 真的是她歪了么?瑜真面露惑色,盯了他一眼,佯装不懂,“没什么!” “可是想到了不可说的画面?”顺手自身后搂住她,傅恒坏坏一笑,“粗了才好,才容易让你舒坦呢!是也不是?” “我……我不晓得,莫拿混话问我!”瑜真躲将开来,不敢让他继续附耳低语,只因一颗芳心都被他的气息给紊乱了,狂跳得厉害!再不愿与他亲近,生怕青天白日的,又被他给吃了! 然而傅恒已被她的娇模样给吸引得动了心念,跟上她的步伐,没话找话,“上回你问我的问题,我还没回答呢!” “不想听了!”当时不过随口一问,过后再想想,瑜真只觉自个儿没意思,“现下说什么都是虚的,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再看你的真实选择罢!” 傅恒认真保证道:“你若有了身孕,我必然好好看护,绝不会让人有害你的机会!” 她的月事,上个月才来,这个月准不准还不晓得呢!身子调理不好,难以有孕,瑜真只觉他是妄想,“没有身孕,莫瞎想!” “是你先问我的哎,证明你有这个打算啊!你也愿意为我怀个孩子,对不对?”这般推理着,傅恒欣喜若狂,再次搂住她,任她如何推拒也不撒手, “你既喜欢,我便该更加努力,争取让你怀上一个!” 这种事,怎能强求呢?瑜真以为受孕要看机缘,不能急于一时,傅恒却借口与她缠绵,两回还不满足,她算是怕了他,这到底是要给她孩子,还是趁机占便宜? 然而下一瞬,他已紧贴于她,柔唇掠腮,滑于香颈,激烈的温存让她再无思索的能力,只能被他带动着,领略夫妻间那极致的乐趣! 事后被傅恒圈在怀中温存怜抚的瑜真,也说不清老天的安排是对是错。 到底她如今的日子也不算太苦,若是彤芸嫁过去后能被夫君善待,那也未尝不能接受。 婚期定在十一月,少女的梦,碎于九月底, 许多的执念,想通就在一瞬之间,不必旁人再劝,彤芸甘愿放弃了, 以往的哀痛里,总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李侍尧能给她惊喜,现下她是真的绝望了,也不再期盼李侍尧能为她做什么,反抗若是要以性命为代价,那她宁愿他屈从,好好活着。 既打算接受命运的安排,她便不似从前那般颓然,还会与人说笑来往,只是眸子里,暗淡无光,失了灵气! 如枯叶飘零于天地,若终要归于泥里,那么所有的飞舞都是徒劳,只能叹一声何必! 就让风停罢!让风远去,浩瀚的盘于天空,寻他的梦,化作雨,滋润大地。 木槿花开秋深深,十月初时,琏真的身孕已有四五个月,府中喜事成双,小禾竟也有了两个月身孕,一直不敢说,直至一次风寒难捱时请了大夫,才公开了她有孕一事。 瑜真还是从三夫人那儿听到这消息,三夫人故意当着她的面说起此事,便是想看看瑜真的反应,她越伤神,越能证明她与老八有关联。 要说波澜不惊,那怎么可能?毕竟也是深爱过的人,男人能让一个女人怀孕,多少也是有些感情的罢?否则他又怎会愿意,给她一个孩子? 不过瑜真很明白,她不该计较,小禾毕竟已是傅谦的妾,怀他的孩子再正常不过,他有子女,是迟早的事,就连她,将来也会有孩子的罢?都有了自己的家,那就掩下苦涩去祝福,愿他一家人和和美美。 傅谦得知此事时,竟生不出一丝笑意来!若不是那晚的香被她动了手脚,他又怎会再做那糊涂之事?还让她有了身孕,也不知瑜真听闻后,会作何感想。 她若还在乎他,必定会因为小禾有孕而痛苦,若是不在乎,那也就无关痛痒了! 私心里,他不希望她忘记他,可她若痛苦,他会更难受,那他宁愿,她就此忘了,不在乎他是否跟旁人有孩子。 瑜真无谓,傅恒却是心慌,人家都有孩子了,偏他没有,瑜真月事也正常了啊!他也那么卖力勤奋,这个月总该有孕了罢? 偏生瑜真月初又一次来了月事,那就代表,没有怀上!到底是为什么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瑜真从不强求,目光淡淡,悠悠接口, “也许是你有问题呢?” 傅恒顿如倒入热锅的油,轰然而炸,噼里啪啦,“我有问题?我能有什么问题?不够持久,不够频繁,还是不够坚·挺?” 这声音大的,丫鬟们都偷笑呢!窘得瑜真顿时红了面颊,斥他没分寸,“瞎说什么呢!也不嫌害臊。” 没感觉,他怕什么呢?只凑在她身边,嘿嘿坏笑着,“皮厚,不会脸红!” 虽说傅恒十分自信,然则私下里,他还是忍不住找了大夫来看,想知道自个儿是否真的有什么症状,大夫为他把了脉,又询问了一些细节,最后沉重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有些问题……” “啊?”傅恒闻言,顿感挫败!还真让瑜真说中了么?可他如此身强体健,又怎会有问题? 焦急的傅恒一问才知,原来大夫说的问题是他行房次数略频繁,正常的得隔两三日一回,若然次数多了,反而不易受孕。 还有这样的说法啊!傅恒算是受教了,喜滋滋地拿大夫的话说与瑜真听,想以此证明他没毛病,瑜真倒是信了,可也拿此来揶揄他, “听到了没,大夫说不可以太勤快,你要节制!” 所以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罢!后悔莫及啊!早知道就不说了!现在倒好,瑜真更有理由阻止他亲近,那他就试一个月,若是再怀不上,他再也不信大夫的鬼话! 这小禾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身孕,然而迎来的,只有傅谦的赏赐,并没有她预期中的关怀。 怀了他的孩子,他都不在意的么?纵然他不喜欢她,可是骨肉是他的啊!他就没有一丝期待和欣喜? “八爷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皆可。” “八爷给孩子起个名字罢?” “尚早……” 她的满心期许,换来的只有冷漠回应。 失望的她心绪不佳,愁眉苦脸,絮儿劝她想开些,“现下才两个月,孩子还在你腹中,他看不到,自然不牵挂,等孩子生出来,八爷瞧见孩子,粉嘟嘟的,会哭会笑,他才会心动呢!” 但愿罢!小禾只愿她能一举得男,太夫人欢喜,想来八爷也会多看几眼罢! 尔舒却与三夫人秘商着,“小禾的孩子,不该出生!” “哦?”三夫人不解其意,“为何?她的孩子,又挡不住我们的路,终究是个妾,即便让她生个儿子又如何?庶出而已,成不了什么气候!” 这个三夫人,当真是不爱动脑筋的,什么都得她来提点,尔舒只觉心累,还不好表现出嫌弃,只能耐着性子为她解惑, “三嫂再往深处想,这孩子,我们可以利用啊!” “如何利用?”三夫人对这个最有兴致,附耳来听尔舒的主意,唯恐天下不乱! 且说彤芸想通后,深感上回与姐姐耍脾气之举太过任性,便想入宫一趟,给皇后赔个不是,遂邀了瑜真同行。 自家姐妹,皇后怎会与她计较,只说自个儿早忘了,又劝她想开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彼时纯妃苏氏也在长春宫,大伙儿正说着话,忽闻宫人神色匆匆来报,说是二阿哥忽发风寒,刚请了御医。 永琏一向体弱,回回有个发寒发热,皇后都忧心如焚,纯妃劝道: “姐姐勿忧,小孩子风寒也算不得大毛病,这几日的天,时冷时热,孩子们都受不住,前两天永璋也不舒坦,喝了两日的药,已有好转。” 纵不是大病,可孩子遭罪,做母亲的到底心难静,无暇陪她们说话,彤芸也放心不下,和瑜真一道,随皇后去看望了二阿哥,御医只道无甚大碍,方子已开好,按时煎服即可。 在宫中一直走动,忙完回府之后,瑜真只觉小腿胀痛,脚板僵硬,依在躺椅上,任由丫鬟为她暗捏放松。 瑜真顿感不平衡,“怎的从未见你叫过疼?”难道是她身子骨太弱么? 傅恒见状,摇头轻笑,“你不常去,自然受不了,我们日日上朝,已然习惯,也就不觉疼痛。不然从明日起,你陪我去上朝,走个七八日,你也就麻木了!” 净说玩笑话,瑜真哼道:“我才不去,哪有女人上朝的!” 说起永琏之病,傅恒当她是自家人,便没打算瞒她什么,挥退了丫鬟,自个儿坐于旁边为她按捏,悄悄告诉她, “永琏的名字,还是先帝雍正爷亲自取的,正有继承皇位,千秋万代之意。” “哦?皇上也很喜欢永琏罢?毕竟这孩子天资聪颖,气宇不凡,上回三公主生辰之宴,他还当众作诗呢!九岁的孩子,有此资质,难能可贵!” “那是自然!”傅恒压低了声道:“如若不然,那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额之后,也不会藏着一道传位秘旨!” 秘旨?瑜真不由坐直了身子惊呼,“你的意思是,皇上早已秘定永琏为太子?” 第九十一回 被挑拨 “对,只是皇上思量着,他年纪尚幼,志气未定,怕他恃贵骄矜,被人谄媚逢迎,飘飘然而失其德。 又或者有人嫉妒谋害于他,是以于并未公开册立永琏为皇太子,正是怕重蹈康熙爷的覆辙。” 原来如此,皇上所虑,倒也不无道理,康熙帝的太子三废三立,一生坎坷,志气尽毁,看来还是不立为好,免得兄弟间嫉妒争抢。 且说小禾有孕后,府里的各位夫人、妾室皆按规矩送上贺礼,聊表心意,瑜真浑不当回事,还是芳落提醒,她才想起来自个儿没所表示。 对于小禾,她不喜不厌,芳落只道旁人都送了,若是独她不送,只怕被人嚼舌根。 瑜真便让芳落随便挑一样,给她送过去。 芳落便挑了一枚翡翠蝴蝶胸针,蝶翅以翡翠为质,玉身刻画翅膀纹路,蝶身及尾翼为碧玺,蝶须上镶嵌珍珠两颗,随风摆动,鲜活灵动。 夫人不愿去,她身为大丫鬟,自然得亲自去一趟,方显尊重。 饶是如此,小禾心里也是不自在的,总觉得瑜真瞧不起她,态度十分敷衍!八成是因为她是傅谦的女人,瑜真才看不惯她! 芳落走后,小丫鬟告诉禾姨娘,这胸针价值非凡,比其他夫人送的那些都值钱呢! 小禾这才仔细瞧了瞧,发觉这胸针的确精致华美,见者心动,也就不再计较,仔细收着。 十月十二这一日午后,阴雨连绵了几日,终于晴朗,风和天暖,院中的一串红,艳丽的点缀着秋景。 傅恒还和瑜真商议着,哪一日得闲了,出去转悠一圈,只因瑜真感叹过一句,说京城难见桂花树,十里飘香绽芳姿。 想到一座庙里似有桂花,傅恒提议带她去看,瑜真欣然应允,然而天不遂人愿,总有意外突生变! 宫里忽然来人禀报,抹着泪说,二阿哥……薨了! “什么?”瑜真惊立起,难以置信,“御医不是说普通风寒么?怎么可能……?” 小太监只道不知具体情形,本只是一场风寒,然而二阿哥身子骨不好,这几日又一直阴寒,竟是迟迟不见好转,午时连药都灌不进去,没多会子就断了气儿了! 永琏可是他的小外甥,傅恒每每入宫,时常会去看他,前天下朝时,他还拐去看望永琏,当时这孩子还挺清醒,只是没多大精神,这才两日的功夫,竟然说没就没了? 霎那间,傅恒只觉透骨酸心,心情十分沉重,换了衣裳准备入宫一趟,瑜真也想同去,傅恒只道不必, “宫里这会子必然乱了套,皇上皇后怕是肝肠寸断,你去了也是干立着,徒添悲伤,我先去瞧瞧,人没了,宫中自有安排,等到那边妥当了,你再按规矩入宫去。” 瑜真只是舅母,倒没必要着急过去,彤芸是姨母,得知此事痛心疾首,定要随哥哥们入宫去,太夫人痛失爱孙,也是老泪纵横!深宫中养大一个孩子多不容易,难得皇上那么重视永琏,他却福薄未能消,如此乖巧懂事的孙子,突然离世,痛煞太夫人! 乾隆亦是涕泗纵横,抱着永琏的尸身许久不肯撒手,难以接受这事实,但又必须向天下人公开此事,随即发表了一道上谕,正式册封永琏为皇太子,谥端慧。谕旨为: 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聪明贵重,气宇不凡。皇考命名,隐示承宗器之意。朕御极后,恪守成式,亲书密旨,召诸大臣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榜后,是虽未册立,已命为皇太子矣。 今于本月十二日,偶患寒疾,遂致不起。 朕心深为悲悼。朕为天下主,岂肯因幼殇而伤怀抱。但永琏系朕嫡子,已定建储之计,与众子不同,一切典礼,著照皇太子仪注行。 随后乾隆又命人将两年前密藏于扁内的谕旨取出,晓于天下臣民知之。 忽失爱子,皇后痛不欲生,彤芸与她同悲,放心不下姐姐,向皇帝请命,留在宫中陪伴皇后, 乾隆自是应允,连一向勤政,风雨无阻的他都一连五日无心上朝,自穿丧服七日,且要求举国服丧!众官员当需摘掉官帽上的红缨,以示哀悼。 诸事交由几位军机大臣,商议后再挑重点奏报,由皇上定夺。 皇太子丧礼,众臣皆来祭奠,彤芸无可避免地见到了李侍尧,李侍尧正想上前与她说话,奈何彤芸已然低眸,不去看他。 既答应过萨喇善,她就没有反悔的余地,尤其这宫中,人多嘴杂,萨喇善每日都会过来一趟,若是被他瞧见,或是有人到他面前嚼舌根,必然又会连累李侍尧。 那就干脆断个干净罢,不给自个儿留什么念想!没希望,便不再失望。 况且外甥永琏之殇已令她身心疲惫,深感生命之脆弱,无心再顾儿女私情。 皇太子之丧,影响最深的,当属萨喇善,只因乾隆规定:官员、军民人等,在京四十日,外省二十日,俱停止嫁娶作乐。 是以他原定于十一月的婚期,不得不因此而搁置,乾隆已然发话,让他腊月再定婚期。 萨喇善一直害怕夜长梦多,如今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原想着很快就能娶了彤芸,好好待她,她应该能就此忘了李侍尧,然而皇上却让他再等一个月, 谁晓得这段时日内,李侍尧会不会再动什么手脚,彤芸又是否真的能遵守她的诺言,若然李侍尧再次蛊惑她,她会不会心动呢?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惟愿李侍尧有些自知之明,莫再惹他,否则绝不轻饶! 旁的官员不甚在意,宫中妃嫔亦不乏幸灾乐祸之人,然而永琏与富察府有亲,整个富察府因着太子丧礼也变得沉郁起来。 傅恒的情绪也十分低落,深感惋惜, “永琏是皇上的嫡妻皇后所生,倘若成功即位,将是大清开国以来,第一位具备嫡子身份的皇帝, 要知道,皇上的曾祖父顺治帝、祖父康熙、父亲雍正以及他自己,生母皆非皇后,都是庶出,前朝诸帝更不必说, 是以皇上一直希望,永琏能改变这一现状,然而这孩子福薄,终是没能成年,无法继承大任,皇上才格外悲伤,憔悴不堪!” 瑜真一直无法理解,“明明是普通风寒,怎么突然危及性命?宫中可有查出些什么?” “你也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傅恒亦有耳闻,“皇上也在暗中彻查此事,能否得出结论就难说了,敢在永琏身上做手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早就销毁了证据的。” 深宫争位,拼的就是胆识和手段,瑜真也只是猜测,毕竟她不在宫中,不了解那些妃嫔,同时也十分庆幸,她那时够理智,坚决拒绝了乾隆, 一旦入宫做妃,生个女儿还好,若是儿子,必然少不了勾心斗角,她最烦这些,如此想着,嫁于傅恒,在当时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因着永琏之事,傅恒近来时常在宫中奔走,甚少有空陪瑜真,沉闷地过了大半个月,十一月初时,瑜真的月事又迟了两日,难道又是经期不调?那么多药,都白喝了么? 芳落欣喜猜测,“指不定夫人是有喜了呢!” “哪能这么快?”瑜真只觉不大可能,白茶说要请大夫瞧瞧,芳落笑她, “小丫头忒没经验,即便是怀上了,这才一个月,大夫也瞧不出来啊!且再等等罢!” 瑜真倒宁愿只是月事不调,好似自个儿还没有做好要当母亲的准备。 与此同时,小禾的身孕已有三个月,小腹略隆,衣裳宽大,并不明显,众人正在园中品花茶时,五夫人瞧见她领边的翡翠蝴蝶碧玺胸针,不由惊呼出声, “吆!妹妹这胸针,可真别致呢!” 小禾浅喜笑应,“是挺新颖,我也很喜欢,最近时常戴着呢!” 三夫人提醒道:“胸针虽美,但这碧玺佩戴有限制,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才有资格,你的身份,只能在富察府里戴,不能让外人瞧见,省得给八爷惹麻烦。” “还有这个说法?”小禾顿生胆怯,“我不晓得这个规矩啊!这是九夫人的赠礼,我瞧着挺喜欢,这才戴着。” 五夫人趁机挑拨道:“九弟妹人家可是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她可以随意戴碧玺,你却不能呢!” 敢情瑜真赠她如此贵重之礼,目的就在此,让她看清自己妾室的身份,莫要对八爷痴心妄想罢! 然而瑜真也是听小禾说起,才知道这胸针原来出自昭华院!芳落怕主子被误会,忙解释道: “这贺礼是奴婢去选的,夫人并不知情,只为恭贺,并无他意。” 不说不打紧,此话一出,三夫人更有理由呛人,阴阳怪气道: “看来弟妹并不上心,才随意指派丫鬟去胡乱挑礼物,送了也不给个提醒,得亏只是咱们府里人看到,若教外人瞧见,告上一状,那么禾姨娘便给老八惹了祸端呢!” 一旦连累八爷,八爷必然更加厌恶她罢!瑜真的居心可见一斑!闻听此言,原本就对瑜真有怨的小禾越发恨她!认为瑜真是对八爷念念不忘,仍有余情,才会故意挑拨! 第九十二回 口舌争 这些人可真会挑拨离间!瑜真顿感厌烦,毫不留情, “三嫂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云鬓之上的珍珠簪,中间不也是镶的碧玺,你封诰命了么?” 被质疑的章佳氏恼羞成怒,“瑜真!你什么意思?合着就你封了诰命,我们没有,你就瞧不起这些个嫂嫂们是罢?” 忍无可忍的瑜真顿拍小桌,愤起怒视,“说的是你,扯旁人作甚?你先指指点点,说禾姨娘不该戴碧玺,你自个儿怎的没有以身作则?” 三夫人顿感理亏,她哪里注意今儿个丫鬟们给她戴了什么首饰,但看絮儿望向她发髻时,那欲言又止的尴尬神色,便知上头的确有碧玺,真如吞了桃核一般,憋得面颊通红,兰指顿颤, “你……我只是好意提醒她,不该到外头儿戴而已!” “我听着可是觉得你在笑人家没见过世面,只是妾室,不该戴呢!先把你的取了再嘲笑,莫以小人之心来揣测我的用意! 赠礼只是祝贺,芳落是我身边最知心之人,让她挑礼,有何不可?禾姨娘是佩戴还是收藏,我也拿捏不准,皆随她意! 在咱们府里戴着玩儿,至于那么大惊小怪么?难不成你们还要传出去坑她一回?” 五夫人向来与三夫人沆瀣一气,“瑜真,好歹你也得尊称她一声三嫂,至于那么得理不饶人么?” 她们这些人,一直看不惯瑜真,瑜真明白,也懒得巴结讨好,今儿个公然挤兑她,她可不会忍气吞声,倒教她们以为自个儿好欺负,继续揶揄挑拨! 既敢说出来,瑜真就没想着低头示好,冷脸呛道: “有理不许说,没理的时候你们不得把我压死?” 七夫人一向主张和睦,私下里和瑜真交好,如今她们吵起来,几人合伙欺负瑜真,她自该帮衬才是, “嫂嫂们若不胡搅蛮缠,瑜真也不会去论那么仔细,都是一家人,何必瞎猜疑,既为长嫂,就该有气度才是!” 三夫人拧着脖子反驳道:“你怎么不说她狂妄犯上呢?说话那么冲人,谁会喜欢她?” 她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呢!瑜真不屑冷哼,“傅恒喜欢我即可,我需要你的喜欢?” 五夫人笑她太自负,“男人早晚会变心,一时之宠算的了什么?九弟迟早会纳妾!” 那是后话了,她才管不了那么许多,先逞强再说,“是么?等他纳了你再来笑我也不迟!” 小禾听她们争执,越发难堪,红着眼哽咽道: “各位嫂嫂莫争了,都是我的错,不该不自量力的戴这胸针,我取下便是,但求你们和和睦睦,莫再斗嘴。” 瑜真的火已然发了,气儿也消了,余下的,只有她们在窝火,她懒得奉陪,拉了七夫人道: “我那儿命人炖了红参鹧鸪汤,一个人喝着无趣,嫂嫂陪我罢!” 七夫人也不愿再留下听她们说是道非,从善如流地随瑜真去了。 身后的五夫人恨道:“这个瑜真,忒过猖狂,目中无人!老七媳妇儿原本挺会事儿,如今竟也和瑜真同流合污!” 想起尔舒的话,三夫人洋洋自得,十分期待那一天,“等着瞧罢,瑜真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呢!” 昭华院中,汤已上,两人边喝边说着话,对于瑜真的洒脱直白,七夫人向来是佩服的, “我就喜欢你的直爽,我却没有那样的胆子,总得勉强自己去说违心的话。说到底,还是自个儿不够有主见。” 瑜真不敢当啊,“七嫂莫夸我,我这性子太急,不好,总容易得罪人。我爹娘说过我许多次,奈何我改不了。” “至少自个儿舒坦了!不必管旁人。”七夫人嫁进来这些年,信奉以和为贵,从未与她们起过什么争执, “以往她们说我什么,我只能赔笑,不敢反驳,受了委屈也是自个儿受着,也曾与你七哥说过一次,他竟然跑去找了三哥,三哥又训斥三嫂,我想这样也不是办法,就再没跟他提过。” 七哥肯维护她,便是幸运,瑜真笑道: “咱们女人图什么?有丈夫维护就足够,才不管旁人喜不喜欢。不过每个人性子不同,七嫂你比较温和,一般不愿与人争执,断不会似我这般鲁莽,说话不顾后果,我得向你学学才是。” “你要向七嫂学什么?”恰逢傅恒归来,听到她们说话,随口问了句,瑜真玩笑道:“学着如何治你!” 傅恒微抿唇,眸闪疑光,“七嫂那么温顺,对七哥无微不至,哪舍得大声与他说话,也就只有你大胆!” 七夫人羡慕笑赞,“瑜真这是真性情呢!伶牙俐齿的,断不会被人欺负了去,九弟有福分,才娶了这般有胆识的奇女子!” 傅恒慌忙制止,“甭夸,她会骄傲!登鼻子上脸呢!” 又说笑了几句,汤已喝罢,七夫人随即告辞离去,傅恒很好奇她们在说什么,瑜真不肯提,芳落很乐意复述,而他听得最清楚的便是那句, “傅恒喜欢我便好!” 未等她道罢,便喜不自禁地又问芳落,“夫人真的这么说?” “对啊!”芳落点头如捣蒜,“爷您不信大可再问夫人呀!” “问她她肯定不承认,八成会说自个儿只是权宜之计!” 瑜真闻言,回头瞧他一眼,只觉他对她的了解深刻到可怕!她的确打算这么回他呢!还好忍着没吭声,不然他肯定很得意! 末了傅恒又劝她莫恼,“她们是唯恐天下不乱,总爱惹是生非,借着小禾挑你的刺儿,我不在的时候,你只管反驳便是,她们谁敢找事,我替你担着!” 瑜真才不会折磨自己,“她们才不值得我生气。” 想得开就好,瑜真这飒爽的性格,傅恒是越来越喜欢了,“对,你只在乎我就足够。” 又自负了,瑜真故意否认拆台,美眸娇嗔,“我也不在乎你。” “那你在乎谁?” “我自个儿!” 傅恒无谓笑笑,“不在乎我无妨,可别藏个心上人就好!” 回头瞧他笑容依旧,瑜真竟有一瞬的心虚,不知他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 可她已然放下,心虚什么呢?现下她心里很清净,并没有藏着谁。 且说永琏病殁后,乾隆一直精神不振,偏赶上陕西、江苏等地天旱失收,他必须勉强自己放下私事去处理政事,安排各地的赈灾款项,免其额赋、漕欠,还要抽空去安慰皇后,陪她度过这难关,劝她看开些,保重身子。 还好有彤芸在宫中一直陪着她,否则皇后都不知该如何熬过这丧子之痛! 彤芸陪着皇后的同时,也会陪三公主,这天她们正在园中采花,但见皇上过来时,身边还跟着萨喇善。 见礼过后,三公主央求她皇阿玛帮她编花环,乾隆只道还要去看望她皇额娘,遂让萨喇善留下帮她。 萨喇善感激不尽,明白皇帝的用意。 彤芸当即转过身去,不愿理她,三公主笑问他,“哎,萨喇善,听说你和我姨母要成亲了呢!以后你就是我姨丈咯?” “说了我是你爷爷辈儿,怎的又低一辈儿?” 他还敢有意见?三公主不乐意地撅起了小嘴儿,“反正我只认姨母,你不愿矮一辈儿,那我就奏请皇阿玛,让他给我换个姨丈!哼!” 小丫头,够狠!萨喇善立即服软,“好!好,那我就吃点儿亏,当你姨丈得了,左右你都是后辈!” 说着就给她编了个花环,跟着又编了一个想给彤芸,她却不要,随手赏给了宫女。 见状,三公主幸灾乐祸,拽着萨喇善在石桌边坐下,小声问他,“我怎么觉着,姨母她不大喜欢你啊?” 萨喇善顿感心塞,“瞎说什么大实话!” “为什么啊?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 “最悲哀不过如此,”萨喇善摊手耸肩,“我也不晓得她为何不喜欢我,大概是觉得我太潇洒倜傥,像是风流人?” “风流?是什么啊?”三公主并不懂,萨喇善也无从解释,“呃……就是……喜欢很多女人。” “那你是不是喜欢很多人,忽略了姨母?” “我哪有?”萨喇善已经开始吃斋,许久没开荤呢!“认识她之后,我都没跟别的女人来往过好罢?” 三公主信以为真,又去劝解彤芸,“姨母你要想开些,我皇阿玛也喜欢很多女人,皇额娘也没有生气啊!还经常嘱咐皇阿玛,让他多去看望其他额娘呢!” 男人的确都是如此,可彤芸在乎的并不是萨喇善是否风流,只是心不属他罢了!然而现在都不重要了,嫁,是必然。只是面对他时,实在笑不出来,这也是事实! 冬月的天,越发阴冷,夜里狂风呼啸着,瑜真被傅恒紧紧拥住,倒觉十分温暖,以往她一个人睡时,即便有汤婆子,她仍觉被窝暖不热,如今他紧挨着她,暖得她直冒汗呢! 月事又迟了半个月,瑜真不禁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又不想跟傅恒提起,万一不是太过尴尬。看来真得依芳落所言,明儿个请大夫来瞧一瞧! 奈何这天,总有不测风云…… 次日醒来时,傅恒已然去上朝,被窝太暖,瑜真舍不得起来,又赖了好一会儿,直等朝食上来,她才不情愿地起身洗漱。 刚喝了几口红薯粥,外边儿忽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原是太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请,面色紧张地说是禾姨娘动了胎气,太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瑜真听得疑惑,实不愿理会,“禾姨娘出事该请大夫才是,与我何干?” 第九十三回 无顾忌 “正是请了大夫呢!大夫说……说禾姨娘是因为麝香而导致胎象不稳,弯腰拾了个物什,便见了红。” 瑜真听得不耐,“说重点!” “是!”九夫人威名在外,小丫头见了她都惧怕,忙回禀道: “出事后,太夫人担心她的孩子,便赶了过去,一听说她屋里有麝香,太夫人立即命人查探,最后发现,那枚蝴蝶胸针里,有麝香! 禾姨娘戴了许久,这两日没戴,也一直放在屋中,所以太夫人认为……” “认为是我谋害她的孩子?”瑜真只觉可笑,小禾又算哪棵葱,值得她去算计谋害?她有没有孩子,瑜真根本不在意! 但太夫人命她过去,她也推辞不得,只能去走一趟。 面对太夫人的质疑,瑜真如实相告,说自个儿没有碰过这枚胸针, 记仇的三夫人揣测道:“也许是你指使丫鬟的呢?” 瑜真只觉她们是无中生有,“想诬陷也得有证据,你们凭何说是我添了麝香?” 一听大夫说,孩子保不住,小禾简直绝望透顶,瞧见瑜真恨不得立即撕开她伪装端庄的面具, “因为这是你昭华院送来的礼!” 月余的事,现在才来计较,“礼送出去那么久,也许是旁人动了手脚呢?” “我这屋子里从没旁人来过,难不成,还是我的丫鬟要害我?” 那就不好说了,瑜真目光冷淡,垂眸否认,“皆有可能,总之不是我!” “然而现在的证据指向你!”太夫人也不愿相信是瑜真动的手脚,可是这胸针又的确是她所赠,小禾的孩子更重要,她必须彻查,不该偏向于谁,当即又询问, “你可记得,这胸针来自何处?” 瑜真哪会在意这些琐事,“成亲之际,各处皆有礼相赠,儿媳也不记得是谁送来的。” 贺礼一般都留有登记的名单,太夫人又命令下去,让库房查一查,看是否有记载。 七夫人劝道:“额娘息怒,瑜真没有动机要害禾姨娘啊!她的孩子,又危及不到瑜真,瑜真何苦害她呢?” 小禾好不容易怀了孕,又被人用麝香谋害,孩子没了,傅谦又不愿碰她,她的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恨极了瑜真的小禾再顾不得什么忌讳,冲口而出,声音沙哑, “她有动机!她嫉妒我跟了八爷,认为我抢走了她心爱的男人!可我也只是听从太夫人的安排,我有什么错?九夫人,你为何如此歹心,要害我的孩子!” 小禾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尔舒与三夫人,笑得不动声色,三夫人故作讶然, “莫不是糊涂了罢小禾,胡说八道什么呢!瑜真可是老九的女人,怎会惦记老八?” 瑜真闻言,心惊肉跳!这个小禾,怎会知晓这些?傅谦又怎会把这些秘密告诉小禾? “她与八爷早就相识,在八爷上战场之前,两人已是情投意合,后来八爷被传死讯,皇上又下了圣旨,她不得已才嫁给了九爷,其实心里念着的一直是八爷!” 反正傅谦不爱她,反正孩子也没了,崩溃的小禾再无顾忌,一股脑儿全部说了出来,誓要拉瑜真下水,让所有人看清她的真面目,让她不得安宁,也尝尝被丈夫嫌弃的滋味! 瑜真本以为,这个秘密将会永远被埋葬,万未料到有一天,会被傅谦的妾室抖出来!到底傅谦为何会告诉她?他是如此谨慎之人,怎会糊涂的埋下这隐患? 事出突然,她无可辩解,以致于太夫人冷脸质问她是否真的一早认识傅谦时,她竟答不上话来! 太夫人目光如炬,很快便看出来瑜真的失态,料定小禾所说无差,逼迫瑜真老实交待,“坦白从宽!你与谦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该怎么说,实话?还是瞎编,问题是她根本不晓得傅谦究竟跟小禾说了多少!小禾是知道实情,还是听了流言,她若道出真相,会不会连累傅谦? 各种顾忌,使她不能似平日里那般,直抒其言。 难得见她哑口无言,三夫人看得甭提有多畅快,继续煽风点火, “哎呀!我想起来了,弟妹才进门,敬茶那天,老八正好回来,弟妹就将茶盏摔碎了,正好撒在了老七身上,霄言应该有印象罢!” 七夫人佟佳·霄言自然有印象,毕竟那茶水洒在了她的丈夫身上,伶俐如她,当时就看出了一丝端倪,但也只是想想,从未与谁提过,只因她深知,好事者,祸从口出,是以模棱两可, “是么?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那么清楚!” 五夫人亦附和道:“当时还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只怕是别有因由,才刚成亲,又遇见了旧爱,难免不好接受呢!” “对呀!九弟生辰那天,瑜真中了什么药,可不就是和老八在一起嘛!到底是解扣子,还是系扣子,怕也只有他俩心知肚明!”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瑜真羞愤不已,正想反驳,太夫人已然不耐,再次询问,“瑜真!你跟谦儿,是否一早相识?” “我……” “是!”正在瑜真犹豫之际,忽闻门口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她无从回答,他便来替。 且说傅谦来下朝归来,刚入府,便见韩照等在府门处汇报,说是小禾出了事,还连累了瑜真, 生怕瑜真被围攻的傅谦疾步赶去琅风院,这一路,他已快速地想好了对策,进门时正听闻太夫人在询问,瑜真尚未答话,那他还有机会辩解, 再困难他也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解,风雨皆可挡,瑜真只管躲在他身后即可。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瑜真的确下意识的松了一口气,总觉得自个儿有救了,然而下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担忧,不知傅谦为如何解释他们的关系。 毕竟已有小禾作证,局面似乎已经无法扭转,怕是难有挽回的余地。 尽管她的心都跳至嗓喉处,却还要表现得十分淡定,装作没有任何关系的模样,不去看傅谦,生怕自己一时的失神,会扰乱他的计划。 其他人等着他的解释,三夫人就不信,他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但听他道: “这话该问皇上了,两年前,我与皇上因为一件案子去找宁琇时,正巧撞见他的二妹瑜真,当时宁琇数落瑜真,说她脾气不大好,将来找不到婆家,皇上就开了句玩笑,说若是没人要,就将瑜真许给我,但也只是戏言而已,我们谁都没当真,因为很快,我就上了战场, 大难不死的我归来时瞧见她,之所以会愣怔,也正是因为皇上的戏言让我们觉得巧合而已,但我心中之人根本不是瑜真。她也没必要去害你的孩子!” 她的孩子!难道就不是他的骨肉么? 事到如今,他都在维护他心里的女人,她根本一文不值!即便瑜真害了他的骨血,她他都毫不介意,还要帮着瑜真洗脱,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这样的偏爱,简直令她嫉妒到发狂! “就是她!”小禾气急败坏,“你跟我亲热时,喊的就是瑜真的名字!” 果然不能指望她保守秘密!傅谦只能破釜沉舟!“我没有唤瑜真的名字,你怕是听错了吧!” “就是瑜真!我听得一清二楚!”反正他不仁,那就别怪他不义! 他会在午夜梦回时唤她的名字,而被小禾听到?他还没有放下,还会念想么? 震惊的瑜真不免有些心虚,却不知她是否唤过傅谦的名字,应该没有,若然唤了,傅恒必定不会罢休! 现下小禾指名道姓的说是她,傅谦又该如何?瑜真状似无意地瞄了一眼,但见他眸色镇定地向着太夫人回话, “孩儿的确对那拉家的女儿有意,却不是瑜真,而是琪真,” 不管真假,七夫人都会顺水推舟,“琪真,瑜真,果然听起来模糊有些相似呢!估摸着小禾是听错了!” “是么?八弟何时认识的琪真?” 傅谦冷脸道:“我还曾去喝花酒呢!认识哪个姑娘需要向你汇报?” 说得三夫人颇为难堪,只得看向太夫人求助, 太夫人一直沉默不语,琏真想起瑜真曾救了她一回,便想着还她一个人情,空口附和道: “怪不得,我曾听三妹与我提过八爷的名字呢!原来早就相识。” 似假半真地说了这么一句,旁人听着似乎也觉真有那么回事了!只有瑜真和傅谦清楚,不过是无中生有,转移注意力罢了!不过琏真肯帮她,瑜真亦觉意外。 思量半晌,太夫人决定顺着台阶而下,心平气和道:“原来谦儿早有心上人,怎的不与额娘说呢!正好你还缺个正妻,得空额娘会去打听一番,看这姑娘品行如何。” 琪真的品行,不堪一提,根本配不上傅谦!然而瑜真此刻又能说什么?傅谦在救她,她不能反驳! 三夫人还想再说,被傅谦一记凌厉的眼神瞪得心头一紧,登时说不出话来! “谁还有疑问,大可去问皇上,此事皇上也知情。” 然而这些妇人,除了太夫人和瑜真,谁有去面见圣上的资格?皆被傅谦唬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瑜真没有动机,那么这胸针便有其他蹊跷了, “保重身子,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再怀……”安慰了几句,太夫人又命人继续追查,瑜真已有经验,八成又是不了了之。 小禾又何尝不明白,太夫人都要为八爷娶正妻了,八爷又不爱她,她哪里还有怀孕的机会!一双唇被自个儿死死的咬着,说不出话来,只能委屈点头。 事已清,众人散,转身时,瑜真看了他一眼,两相对望时,那眼神苦涩至极!有情不能认,只能极力狡辩,只为保她安宁,瑜真懂得,终无可回应。 只是没想到,出来的档口,会撞见傅恒!瑜真的心,莫名一紧,像是偷吃的孩子被人抓个现形一般手足无措! 他居然在外屋!不知听到了多少! 第九十四回 究前尘 话说傅恒与傅谦前后脚到府,韩照神色凝重地与傅谦低语时,傅恒也瞧见了的,当时也没当回事,只想快些回昭华院,看瑜真是否醒来,最近两人的关系慢慢和缓,是个好兆头,傅恒还盘算着,用不了多久,瑜真便会被他的真情实意打动呢! 然而老天是相对公平的,谁的人生都不可能事事如意,傅恒没走几步,便见白茶急匆匆跑来,说什么夫人摊上事儿了! 白茶是富察府的丫鬟,并不知瑜真的过往,也是出于维护主子,才向九爷寻求庇护,未料竟会因此害了瑜真。 傅恒赶去琅风院想维护瑜真时,才到门外便被人拦住,说是禾姨娘刚刚小产,不吉利,男子不便入内, 他便想立在外边听一听,瑜真是否被为难,若有,他也顾不得规矩,定要冲进去,若是没有,那便罢了,他只管候在外屋,等她出来便是。 谁曾想,入耳的,竟是这样的话! 他很早就怀疑过,瑜真有心上人,但一直没什么证据,也就没多问。如今这流言蜚语一传开,再联想到之前的事,傅恒越发觉得可疑! 然而众人皆在,他也不想给她难堪,只当做才来,什么也没听到,勉力一笑,给太夫人请安之后,便邀着瑜真一道回房。 路上,两人皆未言语,纵他没问,瑜真也瞧得出来,他的神色不对劲儿,八成已然听到且猜疑,她要不要主动解释?会不会越描越黑? 思来想去,瑜真还是觉得,不提为好,以静制动。 众人走后,捂着腹部感觉一阵绞痛的小禾笑得凄惨且怨毒, “明明是瑜真,硬被说成琪真,八爷真是好本事,颠倒黑白无人能及!” 压抑的火气瞬时被嘲笑的风燃得更烈,灼灼燃烧在他胸膛!忍无可忍的傅谦愤而怒摔手中由丫鬟递来的茶盏,方向正对着小禾,碎片就迸落在她面前的床沿边上!还有茶水溅在她面上! 吓得小禾心惊肉跳,身子不由向后挒去,紧紧地拽着被角,面色惨白,忍痛不敢言语,她还从未见过傅谦发这么大的火!委屈又恐慌! 而他似被一头被激怒的豹子,倾刻间褪下温润如玉的外衣,暴露凶猛本性! “胡言乱语的冤枉瑜真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以为瑜真会为谋害你的孩子?她是老九的妻,你只是妾,你那庶出的孩子于她而言毫无威胁可言,她何苦害你?” “八爷,这是我们的孩子啊!连你都嫌弃他么?”他无情的质问,令小禾心酸如醋浇,痛哭控诉, “你只顾为瑜真抱不平,可曾想过我们的骨肉,他才三个月,就这么没了,你都不心疼的么?” 以为拿孩子说事儿,他就会心软以致于不分是非?没有爱,他也就从未倾注感情,“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比我更清楚!” 耍手段而怀上的孩子,傅谦心中始终膈应,做不到毫无芥蒂。原本她要是老老实实生下孩子,傅谦也不会冷落自己的骨肉,偏偏老天似长眼了一般,不属于她的,终不让她得到! 若不是她胡搅蛮缠,傅谦也会觉得失了孩子的小禾很可怜,然而她居然将所有罪责都推给瑜真,还将不该公诸于众的秘密尽数抖了出来,险些害得瑜真被众人奚落笑话! 纵然他想法子推翻了小禾的猜测,旁人明面儿上无话可说,背地里只怕又会流言四起,连累瑜真被人嚼舌根! 傅谦的这句话,震得小禾惊了心,无言以对! 那天过后,傅谦并未追究什么,小禾还以为他未疑心,今日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证明他早就知道她做了手脚罢! 心虚的小禾哪敢再多犟一句,生怕傅谦继续追究,一旦闹到太夫人那儿,说她用下作手段,给他下药,那她的罪责可就大了! 如今看来,她只能吃着哑巴亏了! 且说傅恒夫妇两人回屋后,面色沉重,芳落悄悄招呼白茶离开,让主子们好好说清楚。 然而他俩谁也不开口,就那么疏离而坐,一个桌前,一个床边,一个攥拳,一个扯手绢,默然僵持了一刻钟。 他很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探知瑜真的秘密,怕看到她点头承认的一幕,若真是傅谦,他又该如何面对? 忐忑了许久,傅恒终于忍不住,将心一横,启唇发声,声音微颤的问出心底的疑惑, “你和傅谦,到底什么关系?” 问出这句的同时,他回身看向瑜真,但见她垂着的眸子,飘忽的目光瞬间聚了起来,却没有与他对视,显然是心虚。 他等着她的答案,她沉默半晌,只是淡漠地回了句,“正是八爷说的那般。” 傅谦的话,傅恒并不相信,他要听瑜真的回答,“我想知道来龙去脉。” 越是瞎猜,越是痛苦,所以他想要一个答案,来止住他的胡思乱想,然而瑜真并不给他这个机会,疲惫闭眸,似是忆起了锥心之痛,哀声道了句,“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除了这句,不肯再言其他。 此时的傅恒想的是,只要瑜真肯解释,说什么他都信,哪怕她是有意欺瞒也好,若她肯费心思骗他,至少证明,她也算是在乎他的, 可是如今,她什么都不肯说,傅恒便觉,她与傅谦的过去必然刻骨铭心,未成眷属是莫大的遗憾,想起便心痛,是以她才会,三缄其口,一直保持沉默! 她不肯说,他有的是办法确定,傅谦心中之人,究竟是谁! 失望的看她一眼,傅恒已然打定主意,即刻起身,再不强求于她,径直离开。 他什么也没说,就这么走了,瑜真心下顿慌,以为他要去找傅谦质问,怕两人起争执,瑜真即刻跟了出去,让芳落派人盯着傅恒,看他去往何处,若真去了琅风院,便让小厮汇报太夫人去做主。 过了会子,小厮来报,说是九爷没去琅风院,直接坐轿出府去了,也不晓得是去哪里。 瑜真还以为他是找谁喝闷酒去了,便也没在意。 回想着今日之事,只觉惊险万分,若不是傅谦及时赶到为她解围,只怕她自个儿说与不说都是错,有他这胡言乱语的解释,至少能暂时止了众人的议论, 只是傅恒得知后,不肯善罢甘休,她又委实不愿提起她与傅谦的纠葛,才会闹到这个地步。 一向机敏的她,此刻竟是六神无主,真想找傅谦问清楚,到底他与小禾说了多少!然而瑜真很清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与傅谦,断不能见面,越见越扯不清! 一心想寻求答案的傅恒未有耽搁,即刻入了宫,想跟皇上求证此事,毕竟傅谦说了,他是与皇上一道认识瑜真的,那么皇上必然知情,若然皇上也说傅谦喜欢琪真,那他就不会再怀疑他和瑜真。 然而,到得养心殿外,却见傅谦先他一步入了宫,此刻正候在门外,见状,傅恒疑心更甚! 若然傅谦不来,傅恒还有一分相信傅谦喜欢琪真,偏巧他和他一般,都是匆匆自府上赶过来求见皇上,那么傅恒就更加怀疑,傅谦是心虚,怕皇上泄露他的谎话,是以才故意来此,想与皇上串通好! 太监一见傅恒,笑回道:“奴才已然通禀,大人且等一等,海望他们正在与皇上汇报灾情呢,估摸着也该出来了。” 傅恒也曾对傅谦十分敬仰,如今因为瑜真之事,对他只有怨恨与仇视,不由冷嘲热讽, “八哥想与皇上禀报什么?” 不愿理会他的猜疑,傅谦只拿机密来敷衍,心底却是没谱儿,也不晓得傅恒回去后有否质问瑜真,瑜真又是否与他说出实情? 大约是未曾说,若说了,傅恒也不至于火速入宫,来此这一趟,必然是向皇上求证无疑。 焦虑的傅谦暗自祈求着,但愿皇上能先召见他,让他先说明情况,那么傅恒再去问时,也就不会露馅儿! 偏偏老天不肯如他所愿,军机大臣海望等人出来时,皇上想着他们兄弟是一家人,便将两人一同召见! 这可苦了傅谦,再无机会与皇上串通。行礼过后,傅恒顾不得其他,率先向皇上请教, “奴才有个疑惑,想请皇上帮忙解答,内人瑜真,和我八哥,是如何相识的?” 这个问题,很尖锐嘛!乾隆听得蹙起了眉,疑惑地望向一旁的傅谦,看他也是欲言又止,乾隆便猜出,那件事八成是被人戳穿,也不晓得傅谦是如何应付傅恒的,他竟然直接跑来皇宫询问! 乾隆顿感为难,心道这该如何作答?傅谦你倒是给个提示啊!眼神急切有千言万语又有何用?你不说出来,朕怎会知晓你打算如何圆谎? 无奈的乾隆只好义正言辞地借口道:“朕忧于国事,哪会记得那些琐事?” 一向有分寸的傅恒今日却是不顾君臣之仪,再次询问皇帝, “八哥说,他是与皇上同天结识瑜真,当时是为追查一件案子,皇上可有印象?” 第九十五回 揣测 傅恒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傅谦是说了实情啊!那乾隆也不必再隐瞒什么,故作了悟状, “是了,朕有一丝印象,似乎是在哪个楼里,撞见了男扮女装的瑜真,颇为大胆!” 心慌的傅谦立即接口道:“当时皇上开玩笑,想将瑜真许给奴才,可是奴才心有所属的是瑜真的妹妹琪真……” 乾隆听得越发糊涂,暗自思忖:琪真又是什么鬼?这关系凌乱的,朕都接不下去话了好罢! 只这一句,便点醒了傅恒,冷然嗤笑,“八哥不必再伪装,我都替你累!自个儿说过的话也能忘,偏偏我记得一清二楚!” 傅谦疑惑顿生,他到底,曾经说过什么?能让傅恒如此笃定? 龙椅上的乾隆才被灾情烦扰,又被他们两兄弟惑心,这偌大的富察府还吵不下他们,居然有胆子跑到养心殿来! 问他一句又起了争执,他好像……也没说错什么罢?傅恒为何反应这么大? 乾隆尚未将此事捋顺,傅恒已然请辞,感觉那叫一个憋屈啊!真当这儿是他家厅堂了? “朕听闻你在外求见,还以为是天大的要事,即刻打发了海望等人,宣你进来,不曾想竟是这等鸡毛蒜皮,儿女私情的小事!” 此刻的傅恒,心中五味杂陈,也顾不得其他了,拱手低眉道:“皇上恕罪,奴才今儿个放肆了,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待解决了此事,再来向皇上请罪!” 乾隆看他神色悲愤,也不再追究,应了声许他离开,留下傅谦,一问究竟, 这才晓得,真的是瑜真之事被抖了出来,暗叹失策,“那你应该提前与朕说一声啊!” “奴才来不及,奴才先来,他后到,皆候在门外,若是单独宣见还好……”后面的话,傅谦也不好再说,总不能去责备皇上。 乾隆也是无心之举,“朕也是想着你们兄弟不是外人,有事一道汇报即可,单独召见一个,另一个还得等,何苦来哉?” 哪晓得好心居然办了坏事,不过乾隆也好奇,“你到底与傅恒说过什么?怎的他才听了一句,便已了悟?” 这一点,傅谦百思不得其解,是以回答不了皇上,只能先行告辞,路上的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皆无头绪, 直至到了府门前,下了轿,看到前面的傅恒回首扫向他的目光恨意丛生,再不等他,径直往府里走去的那一瞬间,场景重叠,傅谦猛然想起了当年的一桩小事! …… 乾隆元年,九月的一天,是夜,凉风习习,秋月无边,傅谦才从宝珍楼归来,正好撞见自阿桂的寿诞之宴上归来的傅恒。 当时的他哼着小曲儿,春风得意,傅恒还笑他,“八哥心情颇佳啊!可是宝珍楼又来了新的美人?” 提起这个,她那倔强忿然的面容便在傅谦脑海中乍现,不由唇间盈笑,“是有个大美人,却不是宝珍楼的,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哦?”傅恒奇道:“宝珍楼里,还有良家女子?” 瞧那烈性子,必是好人家的姑娘,还是个奇女子!“她是调皮任性,女扮男装去逛着玩儿呢!” 时人皆知,文武双全的傅谦风流儒雅,多少闺阁千金巴巴儿的等着嫁他,却明知富察府的门深得难进,傅谦的眼界儿高得难入, 能得他夸赞的女子,必然不一般,傅恒越发好奇,“究竟有多美,竟能让八哥如此记挂?” 该怎么形容呢?琢磨了片刻,傅谦竟觉自个儿词穷了,抬首望了望夜空,似月?不,她可没那么冷清,似星?“美艳不可方物!但我清楚的听到了,心动的声音……” “是么?……”傅恒朗笑道:“改天八哥也带我去瞧瞧她,指不定会是将来的嫂子呢!” “不能见,”傅谦认为心上人是不可分享的,“我怕你心动,抢作了弟妹,可如何是好?” “怎会?”傅恒才不信,笑他夸大其词,“杞人忧天,不外如是!你也晓得,我只钟情于尔舒呢!” …… 回想当年,傅谦顿悟,只因他曾说过,喜欢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皇上又开了金口,说瑜真曾经女扮男装,傅恒便因此确定,他喜欢之人必是瑜真,绝不会是什么琪真! 唬得了旁人,终是唬不住傅恒啊!如今傅谦更担心的是,傅恒知晓后,还会善待瑜真么? 他们果然是有故事的!终于知道了真相,傅恒心潮难平,回到昭华院时,瑜真明明知晓他进来,也不理睬,那毫不在乎的神色,令傅恒那受挫的心越发疼痛! 她若有一丝在乎他,应该也会主动与他解释几句,可是她不肯,对他的心情不管不顾,冷漠只会让他更憋屈!怒呵质问, “真相我已知晓,原来你与他,才是情投意合,却因他的死讯而被迫嫁给了我,你心中无我,才对我如此凶悍,才不会在乎我是否与尔舒在一起! 醉酒那次,你哭喊着让谁带你走,根本不是什么你的祖母,而是傅谦!嫁给我你觉得委屈,才想让他带你远走高飞对不对?” 当时的她,还未彻底放下,梦中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她无可否认,“是,但我……” 只一个“是”字,瞬时寒了傅恒的心,她终是承认了,承认她对傅谦的情意!他的妻子,深爱之人居然是他的哥哥!那么他又算什么? 一想到同在一座大院中,他们见面可能会含情脉脉,傅恒便觉心被人狠狠拧着, “我曾喜欢尔舒,我从未瞒过你,当我问你是否有心上人时,你却不肯承认,为何你从来不愿告诉我?” “都是成亲之前的事,有必要提起么?” 她的面上,只有对抗反驳的倔强,没有丝毫怕他误会的担忧之色,气得傅恒怒拍桌面,震得茶盏叮咚, “那是最起码的坦诚!至少我心中有数,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你们蒙在鼓里,如同被人糊弄的傻子一般!” “许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他现在怪她没说,但若一早说了,只怕他联想得更多。 回味着她的话,傅恒只觉意味深长,认为他们情深意重,刻骨铭心,才不肯告诉他,心酸又嫉妒, “可我已经听闻,如何假装什么也没发生?”忍着心痛,傅恒决定厚着脸皮再问一回, “旁人说的,终究只是他们的看法,傅谦有多喜欢你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你的情感,你的态度!你喜欢傅谦么?曾想嫁给他?偏偏他竟是你丈夫的哥哥,你是不是至今难忘?” 只要她说一句忘了,他就信她!他期待的是解释,在瑜真听来,却是变了味儿, 咄咄的逼问,翻滚了前尘,傅恒所言,皆是事实,才嫁于他时,她的确是这么想的,可若现在承认,傅恒真的不会斤斤计较么?他不相信,男人会如此大度,知情后,说不定他就要去找傅谦了罢! 可若不说,她又该如何瞒过去?人心一旦起疑,难以平复,只怕她说什么都无用! 见她一直犹豫,猛然想起旧事的傅恒醋意又浓, “我倒很想问一句,你中毒那天,我若没有及时赶到,傅谦是不是打算帮你解毒了?所以才有解了一半儿的扣子?” 就在她一个冲动想平心静气地与他坐下解释时,傅恒口中居然迸出这样侮辱人的言辞,被小禾污蔑时,她还没有多大感觉,傅恒说这句时,她简直不能忍!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瞬时爆发,瑜真转过身,反手就是一耳光! “谨和是君子!他有分寸,才不会欺负自己的弟妹!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随便的人,任由他乱碰?即便是你,我也不肯,宁愿冷水浇身,又怎会在他面前把持不住?” 猛然被打的傅恒无比震惊!拽住她的手腕嘶吼,“你敢打我!” 瑜真有什么不敢,皇上她都打过,更遑论一个傅恒,毫不惧怕的她瞪向他时,只有满腔恨意, “侮辱我的同时,也是在侮辱你自己!” 这个女人,简直无法无天了!傅恒清楚的听到,她方才唤的,不是傅谦,而是谨和,顺口就唤出了他的字,如此亲密的称谓,更如尖针刺心间, “因为你不爱我,所以死都不愿我碰你,因为你爱他,所以你心甘情愿,只是我的出现坏了你们的好事而已!” 瑜真当时不肯让傅恒救她,也是因为他的误会与不信任,如今他又是这般怀疑,怀疑她的品行,教她情何以堪? “我是不是清白身,你已经验证过,还想怎样?” 怎样?她到现在都不懂,他给予她的宠爱与呵护,已不仅是出于夫妻义务,而是发自内心的情感! “我要的不止是完璧之身,还有完整的心!你的心里一直藏着他,所以从来不肯对我敞开心扉,不管我待你多好,都无法取代他在你心中的地位!” 她已经很努力的放下了过往,偏他揪着不放!恶意揣测她的心思,把她迫的无路可退!只能拧眉冷对,如他所愿, “你若认定了我和他不守礼法,那就休了我!” “休了你,好让你和他双宿双飞?”想到这一点,傅恒的目光越发凶狠,残忍地断绝她的念头, “休想!哪怕你不爱我,你也只能是我傅恒的妻子!今生都别想和傅谦在一起!” 第九十六回 冷战 道罢,傅恒冷漠转身,就此离去!瑜真跌坐在凳子上,身心俱疲地趴在桌边,不知自个儿究竟做错了什么,转眼间,事态就严重到一发不可收拾! 情字是债,终要还,可她已然放弃,再无念想,老天为何不肯放过她?偏要揪扯前尘来折磨! 料想两人会有争执,乾隆干脆命彤芸离宫回府,但愿她能劝解傅恒夫妇。 回府后的彤芸先去七夫人那儿打探了一番,七夫人也不知具体,只能大概猜测,傅谦和瑜真曾经相识,或有情愫,但有缘无分,如今被人扯出来,傅恒醋意大发,正和瑜真闹矛盾。 了解了大概,彤芸这才赶去昭华院,进屋便见一向神采奕奕的瑜真这会子竟是黯然神伤,手持剪刀,看样子是在修剪红豆杉的枝节,修了一半儿,却眸眼低垂,长山眉微蹙,目光飘忽, “嫂嫂走神了呢!” 突如其来的一声招呼,惊了瑜真,抬眸一看是彤芸,勉笑相迎,“何时回来的?” “才回来,皇上嘱咐我回家瞧瞧呢!怕你们打架。” 彤芸一句玩笑,瑜真便明白了,原来傅恒从外头回来后如此笃定的质问她,竟是入宫向皇上求证去了! 皇上不明所以,或者逼不得已,才会将真相说出罢!这是事实,也怪不得皇上。 思来想去,彤芸还是试探着问了句,“嫂嫂的过往,妹妹也不该探究太多,毕竟那是成亲之前的事,我想知道的,是嫂嫂现在的态度,对八哥和九哥,各自的态度。” 瑜真不由感叹,傅恒若是能像他妹妹这般,平心静气地问她,她大约也不会拒不解释,恶意的揣测,实在伤人,譬如彤芸的问法,她就能接受,也愿意解释, “才嫁进来那段时间,得知傅谦还活着,我的确不甘心就这么生生错过,然而已经嫁了,既成定局的事,无法改变,我又没有抛家不顾的勇气,那就只能尝试接受,接受我是傅恒之妻的事实。” “传出死讯之人突然活着出现在你面前,你会震惊,这也是人之常情,”彤芸十分理解,但她更好奇的是, “那么九哥呢?嫂嫂对九哥,又是什么感觉?” 她对傅恒的感觉?这个问题,她还真没仔细思量过,彤芸问起,瑜真才静下心来回想她与傅恒的相处, “他为了尔舒而指责我时,我对他只有厌恶,后来尔舒的性子变得多疑,他又开始疏远尔舒,表明想与我好好过日子,谁都不想闹腾,谁都渴望平静,如果他不找我麻烦,我也不会再挤兑他, 你也晓得,成亲许久之后,我们才圆房,身子既已给了他,心也只能定下来,我已经放下过往的感情,只当自己是九夫人, 可是傅恒,他还是一味猜疑,认为我中毒那天和傅谦有什么,我怎能不心寒?” 看来她也试着接受九哥了呢!彤芸认为这是好兆头,“既然他是你的丈夫,你对他的感情,有所变化吗?会不会从厌烦,变成喜欢?” 喜欢傅恒?瑜真心中茫然,并无答案,毕竟与傅恒相处不算太久,怎可能说动心就动心?应该算不上喜欢罢, “目前只是不讨厌。但今日之事,令我对他越发失望!” 彤芸心道:九哥完了!还没喜欢上,就已经失望了!但她私心里还是希望两人和和美美,遂劝道: “我想九哥是太在乎你,所以才会胡思乱想。” “这样的借口,我听不进去,你是不知道他的话有多伤人自尊!”当时的她那么痛苦,都坚守着自个儿的底线,不肯让傅谦救她,而傅恒居然认为他们打算做什么,认为她不守妇道, “既然在他心里我是那样的女人,那我再解释什么都是多余!” 这一点,彤芸深有体会,她也曾猜测过李侍尧对她的情意不够深刻,说过一些难听的言辞,目的无非是希望他能反驳,告诉她,他有多在意这段感情, “其实九哥只是想要你一个解释罢!解释过后,也许他就明白了,不会再说那些气话。” 解释?瑜真认为无用,“男人其实比女人小气,他可以有尔舒,我就不可以在成亲之前有感情,尤其还是他的哥哥,他在乎是这件事,而不是我的态度,不管我现在说什么,只要他想到我与傅谦曾经相识,在他之前,他就膈应。” 彤芸苦劝了半晌,未果,看来瑜真在乎的还是傅恒的态度,她得跟她九哥提个醒,让九哥换一种方式来与九嫂沟通,随即吩咐下人,瞧见九爷就通报她一声,然而却始终不见他人影。 这一整天,瑜真皆未再见傅恒,半夜醒来,身边也是空无一人,他是去了书房,抑或去找尔舒? 罢了,这是他的自由,她本就不该干涉他的去处。一个人睡倒还清净,不必被他一直圈抱着,翻身都麻烦! 只是这搁了汤婆子的被窝,暖了许久都不热,害得她只能蜷缩起来,慢慢取暖。 次日醒来梳妆时,芳落主动禀道: “奴婢差人打听过了,九爷昨晚没去旁处,而是在李公子家饮酒,大约喝多了,干脆在那儿留宿呢!” 默默听罢,瑜真无甚反应,面色淡漠,唇吐冷语,“不必向我汇报他的行踪。” 夫人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安慰罢!否则她那隐隐蹙着的眉,怎会瞬间舒展呢! 大约是觉得,九爷去哪儿皆可,只要不是去舒姨娘那儿就好。 典型的口是心非啊! 小禾小产后,身心备受煎熬,一心期待着傅谦能来看望她,哪怕一眼也好,然而自他摔了茶盏之后,就再未出现过她的屋子里,明明受害的人是她,失了孩子的是她,为何傅谦还要这样怪她? 怨气填胸的小禾干脆赌气不喝药,不理会丫鬟的苦劝,拧着非得八爷亲自过来,她才肯喝。 丫鬟无奈,只得去请八爷,傅谦闻言,面无表情,继续提笔沾墨,垂目书写, “身子是她自个儿的,不喝药那就只能挨痛,我很忙,没空去哄劝, 你且告诉她,苗谷该升职了,她若再胡闹,今晚这名单荐语我写不出来,那苗谷只能再等三个月!” 果不其然,小禾一听这话,再不敢闹腾,生怕自个儿惹恼了了傅谦,会连累她哥哥的升迁,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而琪真一事,太夫人还真的派人去打听了,得知她又是庶出,太夫人便觉惆怅。 “瑜真乃是嫡出,嫁于恒儿最般配,琏真庶出,做老四的继妻,勉强说得过去,可这琪真的身份太低,嫁给老八做妻,总觉得亏了老八, 他虽不是我亲生,却是个伶俐的孩子,我对他十分看好,给他挑媳妇儿,也必须得挑个好的,对他前途有帮助的大家闺秀方可。” 大丫鬟鸢儿应道:“即便八爷喜欢琪真姑娘,也是两年前的事儿了,如今是什么心思还不一定呢!” “嗯,”盘着菩提珠的太夫人忧心忡忡, “但愿他只是一时心动,但愿,他能看清局势,管好自个儿的心。” 太夫人这话,意有所指,鸢儿又怎会不懂,八爷看九夫人的眼神,虽然克制,却有莫名的情愫在流动,太夫人没有继续追究,也只是想给九夫人和八爷一个台阶下,息事宁人罢了! 鸢儿看透不说透,只顺着太夫人的意思来就好。 而琪真,于傅谦而言,只是一个借口,他根本不可能娶那个女人,傅文也听闻过此女名声不大好,特意找傅谦说了此事,提醒他选妻要谨慎。 傅谦正想着如何推掉他与琪真这莫须有的关系,赶巧傅文主动找他说起,那他正好顺口求他帮个忙,故做后悔状, “往事不堪回首啊!当初一时糊涂,才会动了心,后来也听闻她性子颇为豪放,不大适合我,也就没再想她,额娘若是向四嫂打听琪真,就有劳四哥跟四嫂交待一声,让她尽量往坏处说。” “好说!”弟弟有求,傅文自会帮忙,回去便跟琏真交待了此事。 琏真点头应承,牢记在心,思绪却已飘飞到两年前…… 那时的瑜真时常女扮男装,行为乖张,琏真一直看不惯,父母也曾说过她,然而她并不理会,依旧我行我素,时常跟着大哥宁琇一道溜出去玩儿。 有一回,琏真和琪真自寺庙祈福归来,才下马车,正好撞见有一顶轿子落在府门前,瑜真自轿中下来后,还回身与轿中之人说话, 这轿子的规制并不一般,比普通轿子更为宽敞,坐两人也不会觉得拥挤,就连富商也无资格,能坐此轿的,必然是官家人! 然而轿帘遮挡,琏真并没有机会看清此人,只依稀听到了瑜真唤他的名,似乎叫什么和! 当时琏真并未在意,如今再回想起来,富察家的兄弟几人,只有老八老九的字里带“和”,然而傅恒和瑜真才成亲时关系并不好,那么那个轿中人不大可能是傅恒,傅谦的可能性最大! 第九十七回 醉后闹 奈何以往两姐妹不睦,瑜真的心事她并不知晓,只能猜测,现在都已成亲,她也不好多问,免得瑜真认为她有挑拨是非之心。 罢了!能帮一把是一把,瑜真在这府中有地位,还可帮衬于她,倘若瑜真失利,她一个人也容易被欺负。 且说傅恒借酒浇愁,最茫然的当属李侍尧。昨晚傅恒拽着他喝酒,他只当他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男人之间,通常不会多问,只管陪他醉一场,过后也就忘了, 本以为今儿个傅恒会恢复如常,但他上朝时依旧心不在焉,下朝后也没有立即出宫回府,而是留在宫中办公,明明不需要他亲自安排的事,他竟去插手,看得李侍尧莫名其妙, “闲着回家歇着不好?软玉在怀多惬意,何必在这大风中挨冻?” 回去他只会窒息,要么争执,要么冷战,不愿面对,只有逃避,“你想回去便先走,我不想回府!” “嘿!以往你可是忙完便走的,一心想早些回去陪嫂子,今儿个却是怎么了?” “没什么。”没面子之事,傅恒不想多提。 看他冷着一张脸,李侍尧当下了悟,“怎的,与嫂子吵架了啊?” 他没吭声,便算是默认了,李侍尧又笑道:“夫妻俩哪来的隔夜仇,你是男子汉,低个头认个错也就和好了!” “我没错!”说话间,傅恒的神色异常冷峻,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温润,李侍尧这才意识到,他们的问题似乎有些严重,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又不肯多说,无奈之下,李侍尧耸了耸肩,再不多言。 于是乎,晌午与晚上,李侍尧都不得不陪他继续喝酒,喝得他扶不住啊!眼看傅恒不停灌酒,不怎么夹菜,李侍尧忍不住劝道: “春和,这么频繁的喝下去,你会出事的!” 会不会出事,他不晓得,他只知道,“不喝晕,我睡不着。” 什么情况?李侍尧受到了惊吓!“你不会还打算今晚继续睡这儿罢?” “怎么?不欢迎?”迷糊间,傅恒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搁,不悦地撂了话,“大不了给你银子,十两,够不够?你若不许,爷住客栈去!” 他已喝糊涂了,李侍尧哪敢拒绝,连忙点头,“留宿随意,但你能告诉我,你和嫂子到底有何矛盾?为何你不肯回府?” “她……她藏得太深,我看不清她的心……”如雾似月般朦胧,永远探不清她心底的想法,看得傅恒心累! 需要看清么?“女人心,本就难琢磨,这样男人才会一直好奇罢?真看得透透的,你也就没什么兴致了!” “以往其实也看不透,但我并不觉痛苦,” 因为那时的傅恒以为,即便瑜真的心不在他身上,也没在旁人身上,但是现在不同了,知一点心便难安,捉风而捕影,瑜真又犟着不肯说,傅恒便忍不住思索每一个两人同时出现的场景,想探究婚后的瑜真,是否还对傅谦情意绵绵, 越想越觉得有什么,不由苦笑, “果然许多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糊涂是福,明白是苦。 当李侍尧问他究竟知道了什么,他却不肯再言,虽是挚友,有难可帮,但感情的纠葛,真不好说出口,尤其还是自己的妻子心中藏着旁人,这么丢面子的事,他更不好去说,只能默默地将心事倒入杯中,随酒入喉,看是酒辣,还是心苦。 李侍尧也猜得到,大概是感情之事,识趣的不再多问,只拿自个儿比例劝道: “相守即是福分,如我和彤芸这般,有缘相遇,无份相守,才最是折磨。百年修得共枕眠,纵有分歧,男子汉也该大度一些,向嫂子认个错,哄几句也就好了!” “你以为我哄她哄得少?”这不是普通的矛盾,不是他不肯低头,而是瑜真根本不愿意与他沟通,藏掖着心事,徒留他猜测,他能不乱么? 话不说明白,李侍尧也不清楚他们的矛盾所在,只能陪他继续灌酒,不过这回他有分寸了, 趁他还没醉得走不动路,李侍尧干脆地送他回府,希望他能在半醉半醒之际向九夫人吐露心事,化解夫妇二人的矛盾。 昭华院中,冬月天寒,才用罢晚膳,瑜真就早早地钻了被窝,芳落坐在一旁做些针线活,好陪主子说说话。 这时候外头突然有响动,白茶出去瞧了瞧,回来禀报,“夫人,九爷的马车到了府门口,但他醉了愣是不肯下来,要求夫人您过去迎他,他才肯入府。” 这大冷天的,何苦折腾人?瑜真才不会将就他,冷眉斥道:“他是皇帝还是怎的?我还要恭迎他?爱回不回!” 白茶为难道:“可若夫人不去,他就一直僵持着,风口吹久了也不好,万一九爷有个头疼脑热的,太夫人怪罪下来……” 怪罪又如何?“那也是他自个儿作的,与我无关!” “太夫人可不会这么想,”芳落劝道:“母亲终归会偏向自己的儿子,九爷真不舒坦了,太夫人必会说您小题大做,没有风度,不关心自己的丈夫。” 然而不论芳落怎么劝,瑜真都不肯出去,傅恒那样误会她,她又何必去关心他的状况,醉了就可以胡闹么?也许是装的呢? 最近天不好,她也有轻微的风寒之症,鼻子一直不怎么通畅,好不容易暖热了身子,稍微好受一些,她若再起身穿衣,出去折腾一趟,八成今晚又睡不安生了! 主子不肯妥协,芳落也强求不来,只能去求助于二姑娘。 九爷现下醉着,难保他不会说出什么糊涂话,是以芳落不敢去请其他的少爷帮忙,生怕九爷说漏了嘴,再提到八爷和九夫人的过往,让人听见就不大好了。 彤芸闻讯,匆匆起身,穿衣披袍,随芳落一道去往大门处。 却意外地瞧见了李侍尧的身影,但见北风呼啸中,身披黑狐袍,侧颜清俊的李侍尧正立在马车窗边,苦苦劝说。 听闻脚步声,李侍尧回眸一看,暗吃一惊,他以为来人该是九夫人,未料竟会是彤芸! 两人就这么痴痴地对视了好一会儿,心下感慨万千,终不能言。 自从答应了萨喇善,与李侍尧断绝来往之后,彤芸真的没有再生奢望的念想,时刻提醒自己,她是待嫁之人,不该想其他的男人,久而久之,也真的淡忘了, 然而今日再见,如此突然,她那平复已久的情绪,竟又毫无征兆的波动了! 心跳,遗憾,克制,无奈,最终……归于平静。 努力的收拾好复杂的情绪,彤芸落落大方地上前,询问她九哥的情形。 李侍尧摇头叹息,“醉了胡闹,不肯下来,非得九夫人过来才罢休。” 彤芸只好掀帘去劝,却见傅恒似乎很清醒,眼睛并无迷醉之感,依旧有神,莫不是装醉罢? “哥,你快下来回房罢!这大冷天的,你让所有人在寒风中等你,也太折腾人了!” “瑜真呢?”听到动静的傅恒趴在窗口往外瞧了瞧,并未见到他期待的身影,“让她过来!她人呢?” 一听他说话拉腔调的声音,彤芸才知他是真的醉了!好言劝道:“嫂嫂已经睡下,你就莫折腾人家,老实下来罢!” “这么早就睡?”傅恒才不信,明明他才吃了晚膳而已,还没吃完,她就睡了?“蒙谁呢?” “哎呀!嫂嫂不舒坦,得了风寒,才喝了药,你忍心她出来吹风?” “怎会风寒?我才一晚不在,她就病了?”恍惚间瞧见芳落,傅恒训道:“你们怎么照顾夫人的?” 芳落看他醉了,也不怕他,撇嘴委屈道:“还不是怪九爷,您昨晚没回来,没人给夫人暖被窝,汤婆子也无用,夫人这才病了呢!” “你这丫头还有理了?”傅恒指责反问道:“你不会给她暖?” “夫人又不晓得您不回来,等了许久呢!奴婢哪敢随意睡夫人身边。” 一听这话,傅恒顿觉惊喜,脑袋也清醒许多,认真询问,“她真的在等我?” 假的!不过芳落决定说一回谎,点头称是,“可不是嘛!夫人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双眼总盯着外头看呢!直到半夜也没见您回来,失望得紧,以为您去了舒姨娘那儿!” “怎么可能!我在李侍尧家住了一宿,不信你问他!”傅恒慌着证明解释,芳落掩笑正色道: “奴婢晓得无用啊!夫人可不这么认为,您还是赶紧回昭华院去跟夫人解释清楚罢!” 一说起这个,傅恒瞬间清醒,“我不回去,她都不来接我,根本不在乎我!” “在乎啊!夫人一听说您回来了,就要出来呢!是奴婢拦着不让,毕竟风寒不宜吹风,这又是晚上,若是严重了,受罪的还是夫人,爷您也心疼不是?” “真的吗?她会担心我?”傅恒将信将疑,芳落继续诳道:“当然是真的,九爷若是不信,大可自个儿回去问问夫人,看奴婢是否撒谎。” 她这么一说,傅恒还真想立即飞回屋,看看瑜真是否真的在乎他! 第九十八回 断片儿 芳落这么一唬,傅恒果然乖乖下了马车,彤芸暗赞芳落机灵,该哄就哄,反正他醉着,明儿个大约也就忘了今晚究竟说过什么,无从追究。 好容易将他哄至昭华院,芳落左右为难,不知是该立即备水为他洗漱,还是先退下,让两位主子好好说话。 幸得傅恒摆了摆手,让她下去,她也就福身告退,关上了房门。 睡得迷迷糊糊的瑜真听到动静,回身一瞧,竟见傅恒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帘,正立在床前不远处,眼神复杂地望着她,温柔中夹杂着些许幽怨,一点儿都不像吵完架愤然离去的那个他。 揉了揉睡眼,瑜真还以为是自个儿做梦呢!恍然想起那会子下人来报,说是他在府门口闹腾,她也没当回事,想着会有旁人劝他,就这么睡着了, 怎的他又突然出现?所以这会子是闹腾完了?瑜真正疑惑呢!但见傅恒步步近前,在床畔坐下,盯着她问, “听说你在等我?” 什么鬼?瑜真莫名其妙,“谁说的?” “某人。”傅恒等不及,闪着盈满期待的眸子又问,“甭管是谁,你就说是不是在等我?” 摇曳的烛火下,他的眼睛,似醉半醒,黑亮澄明,瑜真甚感奇怪,“你不是在跟我闹别扭么?问这些作甚?” “我们在吵架?”恍了一瞬的神,傅恒仰脸思索着,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哎!但是为什么呢?他竟一时想不起来,茫然问她, “为何吵架?” 居然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瑜真仔细闻了闻,似乎有酒气,料想他定然是喝过了头,干脆翻过身去,“我不想跟醉酒的人说话!” “我没醉,很清醒!”傅恒真觉得自个儿很明白啊!这不是自个儿回到了昭华院嘛!又没走错路! 见她不答,他就在她身后的床边躺下,拥住了她,忍不住问她,“你为何跟我吵架?我哪里对你不够好?” 只这一句,轻声的抱怨,说得她心头一软,上一刻还恨他无理取闹,蛮不讲理,这一刻又觉得他似孩童一般,委屈得令她愧疚,可这事儿真的怪她吗? “是你跟我吵!” 傅恒不信,将她拥得更紧,埋在她后颈,呼吸着她身上散发的女儿香,迷醉又疼惜,“我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跟你吵架?” 他的话,似有魔力,轻易地令她芳心顿乱,他,很喜欢她么?如果喜欢,又怎会说那么难听的话来刺激她?醉后胡言,当不得真罢!不愿与他计较,瑜真轻轻地推开了他的胳膊, “你醉了,去塌上睡罢!” “又嫌弃我?” “我闻不得酒味儿,想……吐!” 说得傅恒伤心不已,“我有那么恶心?” 倒不是他恶心,可她这会儿确实难受,直催着让他起开,傅恒心里正脆弱,她说一句他就介怀,干脆坐起身来,下了床, 愤然怒哼,“讨厌我就直说,我去睡书房!” “我是……”胃里又一阵翻滚,瑜真捂住嘴,再也不敢吭声,忙俯身去拉床下的痰盂,抑制不住的吐了! 这是有多讨厌他?傅恒越发悲愤!愤然转身离去,又喊了芳落,让她进去服侍。 芳落莫名其妙,屋内的两人许久没动静,芳落还以为他们平心静气的谈过话,已然和好呢!怎么这会子九爷又怒气冲冲的离开了? 进屋一见主子吐得涨红了脸,芳落忙端了清水让她漱口,清理过后,才又进去询问,得知九爷的反应,芳落哭笑不得, “这个九爷,平日里挺机灵,关键时刻怎的这般愚笨?这吐得厉害,八成是有孕了罢!他竟会认为您恶心他?” 瑜真也是对傅恒无言以对,不过没了酒气她总算好受许多,芳落要去请大夫把脉,瑜真拦着不许, “明儿个再说罢!半夜莫去折腾人。” “奴婢猜着定是有孕,”芳落喜道:“这症状,八九不离十呢!” 瑜真却是高兴不起来,这个节骨眼儿上有孕,只怕也不是好事,毕竟两人正在冷战,她有孕,只怕他也不会关怀开心。 是夜,孤寂的心怀揣期待,无星无月,只余寒意无边,尔舒正暗自伤神,忽闻脚步声,心下欢喜,一见是他,顿时慌了神,“你怎么还敢过来?” 她的面色,明显带着不欢迎,纳泰的心凉了一瞬,又坏笑道:“常客了,有何不敢?” 吓得尔舒一直往外瞄着,仔细听着动静,心慌意乱地提醒他,“现在特殊情况,你不该再来,快走罢!” 态度差别实在太大,纳泰暗叹她天真,“你是否认为,九爷跟九夫人闹了矛盾,便会弃她于不顾,转而回头来找你?” 他的笑中,似乎带着一种嘲讽,看得尔舒很不自在,“又不是没可能!所以你这段时间不要来此,免得被傅恒撞见可就解释不清了!” 纳泰也不想打击她,可这是事实,“据我所知,他前日住在李侍尧府上,昨儿个歇在书房,并没有来找你的打算罢?” “总会来的!”尔舒逞强道:“傅恒怎么能容忍,瑜真心中有旁人呢!他对她,必然失望透顶,回来找我是迟早之事!” 人太自信,也不是什么好事,纳泰嗤笑道:“即便不宠九夫人,也许他还会再纳妾室呢?” 尔舒那满腔期待瞬时被他浇灭,忍着悲哀冷笑道:“那也比独宠瑜真让人舒坦,他尽管纳妾,我倒想看看,瑜真还怎么嘚瑟!” 揽上她肩,纳泰将她搂向怀中亲了一口,语带调笑,“他不宠你也无妨,你还有我!” 尔舒却再不似以往那么温顺,忐忑推拒,“少在这儿胡闹!快走!” “唉!”纳泰伤心叹息,“果然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 他又凭什么吃醋,尔舒呛道:“莫忘了,他才是我的丈夫,当初也是你先放弃了我!” 想得到,必然得有所牺牲,纳泰抿嘴一笑,故作洒脱,“是我对不住你,所以我会尽量弥补,如你所愿!” 抬指摸了一把她的小脸蛋,细滑柔嫩,爱不释手,纳泰终是克制住了,笑看她一眼,回身离去。 夜色下的他,笑容深沉,他想要的,他很清楚,分寸,他会把握住,尔舒只是他的棋子,只配摆弄,不配令他动情! 话说昨夜好一阵闹腾之后,傅恒最后还是去了书房,迷糊倒下便睡了,次日醒来,只觉头疼欲裂,回想昨夜,只记得似乎是李侍尧将他送了回去,后来的,他没什么印象,也没多想,径直入朝去了。 下朝后,李侍尧行至他身旁笑问,“昨夜与嫂子和好了罢?” “什么?”清醒后的傅恒莫名其妙,“昨儿个我在书房,没去找她。” “是么?”李侍尧疑道:“当时你赖着不肯下马车,愣是要嫂子来接你呢!你会不去找她?” “有这等事?”傅恒眸带讶色,只觉不可思议,他和瑜真在吵架啊!他怎么可能会去找她? “少逛人!我才不会低头向她示好!” 说得好似他在撒谎一般,“你不信我,大可问一问海丰,或者彤芸,抑或嫂子身边那个丫头,她们都在场,皆可作证!” 连人证都有,傅恒心下微颤,莫不是醉后真的胡说八道了罢?这就尴尬了! 出了宫,坐轿时,傅恒终是忍不住问了海丰,“那个……昨儿个夜里,爷回来时,都干了什么事儿?” 海丰一听这话,十分警惕,不敢乱说,先反问一句,“爷您什么都不记得?” “废话!记得还问你作甚?” 这么丢份儿的事,还是不说为好,海丰果断答道:“那奴才也不记得!” “嘿!找抽是罢!”傅恒抬手便赏他一个栗子,横眉凶道:“立刻记起来!不说罚你今儿个不许用饭!” 主子永远这么狠!海丰敢不记得嘛!只得老实交待了昨晚的情形, 傅恒听罢不禁扶额,没脸见人了都,果然丢人丢大发了,他居然会要求瑜真去接他!怎么就那么没骨气呢?她不解释,他不该低头的! “你说我去了昭华院,那为何又回了书房?”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左思右想都没印象! 海丰摊手耸肩撇撇嘴,“这个问题奴才就不晓得了!闺房密语,奴才哪里晓得嘛!” 所以他到底说了什么?难道两人又吵一架?不然怎会去了又走?纵然好奇,他也不愿再去昭华院问她。 今儿恰逢冬月十五,一家人都要聚在太夫人那儿用宴,禾姨娘正坐着小月子,除她之外,其他人都到齐了,却独独不见瑜真。 傅恒虽有疑惑,终是没有问出口,开宴前,芳落来回话,“启禀太夫人,九夫人她身子不适,让奴婢过来通传一声,今儿个她就不过来用宴了。” 儿媳妇不舒坦,太夫人自然要过问,芳落如实回道: “夫人昨儿个得了风寒,本就不适,昨夜又莫名其妙的吐得两回,但已入夜,夫人不愿折腾,今晨才请了大夫来瞧。” 太夫人闻言顿喜,“吐了两回?月事可准?” 第九十九回 存隐患 “迟了二十日,只当是月事不调。” “指不定是有喜了呢!”太夫人忙问,“那大夫看后怎么说?可是喜脉?” “这个……”芳落不愿当着众人的面说,借口道:“大夫正在诊脉,奴婢也不晓得,夫人怕失礼,让各位主子等着急不大好,便先派奴婢过来禀报太夫人。” 默然坐在一旁的傅谦闻讯,心下微滞,仿佛撕裂般疼痛,瑜真她,有孕了?明明晓得他们已然同房,怀孩子是迟早的事,真当这一天来临时,他竟还是这般难以接受! 又毫无资格难受!毕竟他也令小禾怀了身孕不是么?纵然不是他本意,却终究是事实! 只有心爱的女人怀了自己的孩子,他才会发自内心的欣喜,若不是她,那么他对孩子,将无一丝期待。 余生还那么漫长,他却看不到希望,只剩荒凉…… 妻子有孕,丈夫本该开怀才是,怎的傅恒毫无反应?太夫人也听闻两人最近在闹别扭,难道还没和好?看来这是天赐良机啊!随即吩咐他去昭华院, “恒儿,你先去瞧瞧,是否有孕,再差人来向我报喜。” “我……”其实傅恒闻听此事,也觉欣喜,很想知道瑜真有孕与否,但又碍于面子,不想主动过去询问,赶巧太夫人下了命令,他便借着额娘的吩咐,顺从而去。 到得昭华院,进门便见大夫正在外屋开着方子,傅恒过去瞧了瞧,也看不大懂,干脆询问,“夫人现下如何?可有大碍?” 大夫一见傅恒,笑着起身恭贺,说是喜脉。 屋内的瑜真分明听到傅恒的声音难掩惊喜,“当真有了?母子可平安?她还得了风寒呢!会不会有妨碍?还能不能喝药?” 心急的傅恒一直询问,大夫耐心的一一解答,瑜真都没想到的问题,他都能想出来,真真服他! 大夫只道:“夫人的风寒并不严重,现下不能用药,我会教丫鬟一些按捏手法,让她为夫人疏通经络,效果可能会慢些,但坚持几日,还是能治愈的。 另外就是,九夫人她肝火过旺,需要喝些滋补润肺的汤,比如杏仁川贝炖瘦肉之类的,我瞧着她面色沉郁,似乎有心事,九爷得劝劝她,有孕之人生不得气,对孩子和大人皆不利。” 偏偏这两日他还在与她置气,八成气坏了她罢!傅恒再不多问,让人送走了大夫,自个儿疾步进里屋去看望瑜真, 进去便见她恹恹地半躺在床上,面色苍倦,瞧见他进来,只瞄了一眼,又懒懒地移开了目光,无话与他说。 这幅模样,他瞧着已是心疼不已,浑然忘了那日的不愉快,忙过去关切询问, “现下可好些了?可还有哪里不舒坦?” 之前还与她争吵得那么激烈,这会子又像没事儿人一样来关心她?瑜真心里清楚,他紧张的并不是她,凉声回了句, “多谢九爷关怀,您的孩子没事儿!” 这话太噎人,傅恒听来甚感不自在,“我问的是你,又没问孩子一句,你何苦呛我?” 再明显不过,非得她指出来?“若没有这孩子,你肯过来?说到底,还不是看在孩子的面儿上!这样的虚情假意我不稀罕!孩子很好,九爷大可放心,忙你的去罢!” 她有孕,他的确惊喜,可是傅恒肯来,并不是为着孩子,而是他本就想看她,借着孩子的台阶而下罢了!她却又误会了他的目的,本想反驳一句,又想起大夫的嘱托,不能惹她动怒,干脆忍着,继续好言好语, “今日不忙,可以多陪陪你。” 他怎会突然变得这般温顺,难道不介意她和傅谦曾经的故事了么?疑惑的瑜真不信他会这般大度,反讽道: “陪我吵架么?我没精力奉陪!” 她都有了他的孩子,傅恒突然觉得自个儿再计较那些太过小气,忆起芙蓉帐中,她在他身下的转变,由愤恨到无谓,再到婉转承欢,傅恒总觉得,她对他的感情应该也是有所变化的,否则又怎会目光温柔且羞涩呢?当下心头一暖,软了态度, “仔细想想,你我已然成亲,那些事都已过去,我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瑜真,我们都有孩子了,你就忘了他,好好与我过日子罢?” 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话,傅恒忐忑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岂料瑜真竟是瞪他一眼, “你这话何意?是否认为我到现在都还念着他?回娘家崴了脚的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放下了,为何要冤枉我?” “真的么?”原来在那个时候,瑜真已然放下了傅谦?所以真的是他误会了她? 瑜真一听他反问便来气,“假的!不信就莫问,我也懒得再说!” “信!你说的我都信,只要你肯说就好。”能听她一句解释,傅恒顿感欣慰,受了两日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我会胡思乱想,也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肯与我说,当时你若愿意解释,我也不至于赌气去李侍尧家。” 他还好意思来怪她?“你都已然认定了我与他仍有瓜葛,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辱我,我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看来是他先伤了她的心,傅恒顿感懊恼,“我这不是太在乎了嘛!生怕你心里还有旁人没有我,岂不悲惨!” 越说越有理了,瑜真白他一眼,“这就是你口无遮拦的理由?” 深知找借口的态度不可取,傅恒识趣道歉,“夫人我错了,下回说话前一定先思量清楚,再不乱问,你就原谅我一回呗!大夫说了,生气伤身呢!” “怕伤你的孩子啊!”原来还是为孩子,瑜真顿感吃醋。傅恒忙解释道:“为你呢!怕你不听我的劝说,这才拿孩子当借口不是?” 好说歹说,总算是哄得她在嘟嘴的同时,忍俊不禁地露出了笑容,只要她肯笑,便算是原谅他了罢! 看来还是夫妻和睦好啊!两人说开后,傅恒顿觉神清气爽,又厚着脸皮问起昨晚之事, “昨夜我到底干了什么事?我醉得一塌糊涂,混忘了发生过什么,海丰说我先回了昭华院,又去了书房,却是为何?难不成是你把我踹下了床?” 他居然什么都不记得,瑜真顿感冤枉,“谁踹你了?我让你睡塌,你自个儿要走的,与我何干?” 这不正常罢!“又哄我呢?有塌不睡,我会跑书房?” 说来瑜真也是哭笑不得,“昨夜你身上有酒气,有孕之人对气味特别敏锐,那会子我胃里难受想吐,让你闪开,你却认为我是恶心你才吐的,愣是气走了,这能怪我?” “是罢?还有这事儿,”这也太离谱了罢?连他都忍不住嫌弃自己,“我怎么那么蠢?” “你才知道啊!”有时候他的行为真的令她又好气又好笑。 两人说说笑笑,再不计较那桩事,太夫人得知瑜真的确有喜后,不顾凛冽的北风,亲自过来看她,又赏了许多珍宝补品,一心盼着她能为傅恒生个大胖小子呢! 瑜真并不似那些娇贵千金,生怕发福,不肯吃肉,原本她挺爱荤菜,可这有孕之后,她竟吃不了油腻,一吃便作呕,炖的清汤里的肉,也只能勉强吃上两块。 譬如琏真,人家有孕皆有福相,瑜真却是比以往更瘦削,傅恒瞧着便心疼,直问大夫该如何调理,大夫笑他小题大做, “无妨,孕吐是常态,过了三个月,将近四个月时也就好了。” 起初傅恒还不信,又找了几个大夫和有过孩子的嫂嫂询问,这才信了! 七夫人直笑他一惊一乍,傅恒尴尬一笑, “这不是头一回当爹嘛!她不当回事,我只能多为她着想!” 眼看主子们和好如初,芳落打心眼儿里高兴,旁人见此情形,大都失望至极, “还以为他们要大吵大闹,九弟要纳妾而冷落她呢!没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真是出乎意料!” “可不是嘛!”三夫人不得不感叹,瑜真实乃好命,“这一有了身孕,老九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不会与她计较啊!” 眼瞧着尔舒闷闷不乐,三夫人故意讥笑道:“尔舒妹妹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呢!” 尔舒不甘被讽刺,逞强冷笑,“说到底,九爷只是给孩子一个面子,对瑜真,心下必然已有心结。” 这话五夫人赞同,“大约是罢!毕竟男人心更小,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心里念着旁人。” “所以煽个风,点个火,他们也就过不下去了!”尔舒道罢,五夫人问她何意,她便附耳低语,五夫人顿悟,只叹她头脑机敏,挑拨她最在行,定要闹得他们鸡犬不宁! 这一日,五少爷傅宽说是打猎逮到了一只七彩山鸡,已吩咐厨房将它炖了,山鸡不算大,没敢叫太多人,只叫了老四傅文和傅恒两兄弟,全当下酒菜了! 傅恒只当五哥是好心,也就去了,然而酒过三旬之际,傅宽突然说起,他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不知当讲不当讲。 往往说这种话的人,他就是心痒的想讲!你若是问了,那就是着了他的道! 傅恒尚未发话,偏偏傅文好奇,问他究竟有何秘密。 第一百回 固执己见 傅宽神秘一笑,迷醉的眼睛盯着傅恒,说是与他有关! “我?”他的眼神看得傅恒心底起疑,顿感可笑,“我有什么秘密?” “有些话,哥哥憋了很久不想说,但又实在不忍心看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今儿个哥哥豁出去了,一定要把那件事说出来!”挥退了伺候斟酒的丫鬟,傅宽压低了声道: “有一回,我晚上喝多了酒,回府时走岔了路,走到一处假山旁,却意外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只听见那个女人问,‘傅恒何时归来’,跟着就有个男人回答,说你还在陪皇上围猎,大约会迟个三五日回来!” 女人?关心他归期的会是谁?尔舒,还是瑜真?傅恒当即收了嬉笑神色,正色问他,“五哥究竟想说什么?” 糊涂地闭了闭眼,傅宽又摇了摇头,假装自个儿半醉半醒, “我想说,那个女人是……你的夫人,而那个男人,正是老八!他们俩背着你悄悄约见,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正是中秋过后没多久!” 这个傅恒有印象,八月十六那天,他们都陪皇上去围场打猎,后来傅谦有事先回,而他的确是五日之后才回来! 瑜真说过,她在回门那时候已然放下过往,又怎会在夜里的假山边与老八相见?还问出那样的问题,听来竟有种偷人的感觉!可是瑜真会那么做么? 五哥也不至于骗他罢?那么真相究竟是什么? 傅恒正兀自猜测着,但听傅宽又道:“算来八月到腊月,正好快三个月呢!” 三个月!他是暗指,瑜真的身孕罢!傅恒闻言,重重地将酒杯搁在桌上,面带愠色, “难不成你认为,那孩子不是我的?” 傅宽立即推得干净,身子向后一挒,否认道: “这话我可没说,只是想起他二人幽见,便替九弟你不值!偏生傅谦还不承认,愣是扯上什么琪真,这种场面话,又有几个信的?” 傅文听不下去,在旁劝道:“在一个大院里,难免会碰见,兴许只是弟妹想念九弟,看见老八回来,这才问了句归期,有何不妥?” 又饮下一杯,傅宽偷瞄着傅恒那怒气填胸的神色,阴阳怪气道: “白日里自然没什么不妥,这黑夜里相见,可就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的罢?” “我说你怎么跟个女人一样喜欢说三道四!”傅文立即给他满上,“多喝酒,多吃菜,少说话!” 未等他说完,傅恒已然听不下去,腾地站起身来,告辞都没说,愤然离席! 傅文见状,深叹一声,瞪了傅宽一眼, “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何时能改改,说旁人也就罢了,偏当着老九的面儿说瑜真,难保他不会胡思乱想!弟妹还怀着身孕,若是闹将起来,动了胎气,你担当得起么?” 傅宽浑不在意地夹了一粒五香花生,不屑嗤道:“若然不是自己的种,那不要也罢!” 这话也忒难听了些!“弟妹是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即便曾经与八弟相识,也不至于在婚后做出这种有辱门风的事来!” 傅宽啧啧叹道:“瞧瞧,连四哥都帮着她说话了呢!那个瑜真的魅力可真大!” “那是因为她是琏真的妹妹!又是老九的妻子,我自然希望他们夫妻和睦,即便听说了什么,也不会像你这般,挑拨离间!” 老五喝多了就话多,越说越离谱,傅文听不得这酸话,怒斥了几句,饭也没吃,借口告辞离去,再不听他胡言乱语! 如今已是腊月,年关将至,四夫人琏真的身孕已有六个多月,身形渐圆,睡觉都费力,瑜真才两三个月,渐渐的也不怎么吐了,吃睡皆没问题。 自从有了身孕,两人倒是有话聊了,时常会聚在一处,说一说有孕的症状,哪里不适,如何缓解,两姐妹的关系反而比以往亲近了些。 两人只顾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晌午,但听小厮来报,说是四爷去了五爷那儿吃酒,中午就不回来了。 琏真干脆留瑜真陪她用膳,算来这还是两姐妹头一回单独用膳呢!瑜真也未拒绝这好意,就此留下。 饭毕,正喝着茶呢!又有小厮匆匆来向瑜真传话,说是九爷请她回去。 看这小厮神色紧张,却不知傅恒这么着急找她是有何事?瑜真随即告辞,刚出院子便碰见傅文,随即福身行礼。 傅文见状微怔,一问才知,原来瑜真午时在此用膳,“那就多坐会子,喝着茶继续陪你嫂嫂说说话!” 瑜真却道傅恒有事找她。 傅文闻言,顿感心慌,料想傅恒八成是要兴师问罪!却又没借口留住她,只能任她去了。 回房后,傅文忍不住长叹,琏真一听他说起宴上之事,顿感蹊跷, “也许并不是老五亲耳听见的,男人哪有这般细心,八成是五夫人教他这么说,为的就是挑拨九弟夫妇二人。” “甭管是谁,我看九弟是听进了心里去!这事儿又不好求证,便如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 回去的路上,无风却干冷,今日的天,格外阴沉,入冬后,还没下雪呢!芳落猜测着,兴许今日要飘雪了! 傅恒突然找她,瑜真不知何故,但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好似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般,便也无心回应芳落的话。 回到房中,但见傅恒沉着脸坐于桌畔,火盆中的碳,暖烘烘的散着热气,而他的眼神,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竟透着无边寒意! 这不像他,平日的傅恒,总是眉眼弯弯地笑对于她,而今日这幅神色,竟像是那日与她吵架时那般,质疑中掺杂着愤恨!看得她心头没底儿,忍不住问他, “有话直说,你这眼神,看得人心发毛!” 他也想直接问她,不愿再受猜测的折磨,于是直言不讳,“八月下旬,你与傅谦是否见过,在假山旁!” 八月?瑜真努力思索着,不知傅恒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当时他还在围场罢!难不成又有人在搬弄是非? “你听谁说的?” 若是心中无鬼,为何不立即回答,反问他是何意?这样的态度,反令傅恒疑心更重,“你只管回答,有没有见过他?” 他咄咄逼问,她只好承认,“见过。”但也没什么可心虚的,是以说话间,神色依然傲气。 可在傅恒看来,私下见面,本就是不耻之事,她该觉得羞愧才是,为何这般理直气壮?果然是不在乎他的感受么? “你不是说过,早就放下,又为何会见他?” “碰巧!”她又不是故意与傅谦碰面,傅恒这话问得,实在让人上火! “那么巧?夜里,假山边儿?你去那儿做什么?” 傅恒那阴声的质问终是逼急了瑜真,怒呵反问,“说了是碰巧,你却不信,那你认为我会去那儿做什么?跟他幽会么?” 她不肯解释,还反过来凶他?叫傅恒怎能不生疑?“不然为何偏赶在夜里见面?” 一再的强调夜里,定然是他又想到了龌龊之事!瑜真悲愤冷斥, “你说你会相信我的话,我说过放下了便是真的不再有念想,现在又来猜疑我?把我当什么?” “因为你们见面被人撞见,还拿此事来笑我!说那个时候到现在,恰好三个月……” 抚了抚自己的小腹,瑜真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所以呢?你想说什么?怀疑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怀疑我在假山那儿跟傅谦有苟且?” 那是老五的意思,傅恒也不愿相信,所以才来问瑜真,“我就是想问你,那天夜里为何去那边?” 三个月!仅仅三个字!声音不算大,却轻易震碎了瑜真的心!若然忠贞都会被怀疑,那她又该拿什么证明自己的清白?人一旦生了疑心,你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任,面对这样的侮辱,她也不屑解释!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无话可说。” 再启唇时,她的声音似面色一样凉漠,信任似纸张,既脆且薄,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都能轻易地将它戳破,你若不信便莫问,我再也不说!徒留彼此折磨。 傅恒却认为她不解释更加有鬼!见她转身要走,怒火中烧,一把拉住她, “不许走!你跟我说清楚!那天晚上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孩子又是谁的?” “孩子是我的!” 她仍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越是逃避,他越心惶,“我再问一遍,你究竟有没有跟傅谦……”犹豫了一瞬,傅恒还是狠心问出了那两个字,“睡过?” 他简直没有良心!羞愤的瑜真怒而甩手,却被傅恒一把捏住手腕,“又想打人?既然没什么你就解释!为何不敢回答?” “我不屑跟你解释!”含悲饮恨的瑜真倔强地瞪着眸子与他对抗,一个固执,一个高傲,就这么复杂化了原本很简单的问题, “那就是有!”迟迟得不到答案的傅恒怒火攻心,一把甩开她手腕,未料用力过猛,饶是瑜真穿着平底鞋也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倒向一旁摆放南天竹的花架,花架倾倒,人也顺势摔倒,一手按在了花盆碎片上! 手痛腹痛心更痛! 傅恒见状,猛然清醒过来,见她满手是血的捂着腹部,痛苦难当的模样,顿时慌了神,忙上前几步去扶她,“瑜真,瑜真!你怎么样?” 再听到他的声音,瑜真只觉心寒,一把推开他,厉声嘶斥, “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巴不得我有事!孩子要是没了,正合你的意!反正你认为这孩子不是你的,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第一百零一回 假慈悲 他只是想要她一个答案,并不是不要这个孩子,“只要你说是我的,我就信!” 她说碰巧,他还不是继续质疑,质疑这孩子的来历!瑜真算是明白了,傅恒最擅长找借口,永远都能将责任推给旁人! “我为什么要摇尾乞怜的恳求你的相信?信任是自发的,不是求来的!孩子不是你的,他是野种!你满意了么?” 心痛到窒息的瑜真只觉腹部越来越痛,她恨透了傅恒,然而疼痛难忍,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看得傅恒揪心不已,忙起身去吩咐人找大夫过来, 冷眼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模样,瑜真只觉他好虚伪!真是瞎了眼,瞎了心,她才会为这个男人怀孩子! “不必叫大夫,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我也不会要他!” 赤红的双目蕴着心碎的泪珠,那怨恨,似要将他淹没,傅恒懊悔不已,怎么就信了老五的话,脑子一热来质问瑜真,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惭愧的他慌张过去,想扶她一把, “现下你的身子最重要,先不提孩子的事,我信你,孩子是我们的,你坚持住,很快大夫就来了,我先扶你到床上躺着!” “我不需要你的信任!”生出猜疑的心,再难贴近,傅恒怎么想她都不重要了! 这姻缘,本就只是老天强绑的红线,没有心心相印的感情作基础,她就不该奢望他与她两厢信任,认定彼此不会背叛。 直到此刻,瑜真才明白,其实自从傅恒知道傅谦与她有一段过去之后,他就如鲠在喉,看在孩子的面上,他才假意与她认个错,其实心里仍耿耿于怀,是以被人随便挑拨一句,他就正好寻个由头来质问! 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种背夫偷汉,敢怀别人孩子的女人!既然如此,她还有什么可辩解的?随他怎么想罢!她有自己的高傲,不屑强求! 随即愤然推开傅恒,让他离她远一些!傅恒一个趔趄,险些跌坐在地! 且说不放心的琏真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本想劝架,进屋却瞧见这样一幕,看她满手是血,衣裙也沾了血迹,琏真还以为她孩子没了呢!吓得赶紧要请大夫,白茶吓破了胆儿,只说已经让人去请了, 琏真见状便知傅恒定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否则怎会闹成这般,当下劝他先离开,她会照顾瑜真。 瑜真也不许他碰,无奈的傅恒只得起身,懊悔地说了句“有劳四嫂”,这才转身离开。 随后琏真与丫鬟们一起将瑜真扶起,先用水清理了手上的伤口,白茶本想为主子换件干净的裙子,琏真却不许,说怕挪动得厉害会动胎气,先让她这般将就躺着休息,等大夫来了再说。 等待期间,琏真忍不住道:“此事四爷与我说了,是老五在挑拨离间,说在假山处遇见你们,你耐着性子与傅恒解释一番,料想他也无话可说。” “解释?他不配!”提起傅恒,瑜真便觉心凉,“连孩子都能怀疑,他还信我什么?孩子就不该有!” “千万别说傻话!丈夫可能会变心,孩子却是女人唯一的仰仗!” 只怕是噩梦!“即便生出来,他也不会认为这是他的骨肉,不如不生!” “那只是他一时糊涂,往后他自然会明白,”琏真也晓得傅恒过分,但此刻她不能煽风点火,只能把话往好处说,劝她莫动怒。 瑜真并不指望傅恒能醒悟,在她看来,他们之间已是死结,他有心病,再难开解! 琏真提醒道:“这么大阵仗,势必会惊动太夫人,待会儿额娘过来询问,你可别说是跟傅恒吵架,只说是自个儿不小心摔了一跤。” “凭何要我维护他?”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拦,她才没那么傻! 人一动怒,果然容易糊涂,“不是为他,是为你自己,你若说是吵架,太夫人势必要问因由,难道你要告诉她,你和傅谦曾经私下见过,即便你们清清白白,也难保太夫人不会胡思乱想,如此便害了你和八爷!” 想想也是这个理,她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却不能再连累傅谦,只得忍气吞声,按照琏真所言,应付随后赶来的太夫人。 太夫人闻讯过来,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上火,“你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呢!有了身孕,千万注意身子,这磕着碰着的多吓人!” 彼时大夫正好过来,瑜真心不在焉地任由大夫把着脉,听着太夫人看似关怀的数落,左耳进,右耳出,有气无力,目光怔怔不理会, 所幸这孩子没什么大碍,及时调理,尚能保住,太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又警告昭华院的丫鬟,务必好生伺候主子,若再有半分差池,定叫她们皮开肉绽! 吓得丫鬟们连忙跪地称是。 太夫人仍觉不放心,扬声唤道:“恒儿!” 唤了几声不听人应,太夫人奇道:“老九人呢?” 下人回禀,说是九爷才离开了院子。 当真是神出鬼没,“才刚我进来时,还瞧见他在外屋呢!怎的没多会子就不见人了?” 抱怨过后,太夫人又担心瑜真会介意,遂劝她好好休养,“恒儿大约是忙公事去了,你且先歇着,有什么需要或要求,尽管跟额娘开口,得空额娘再来看你!” 瑜真不便下床,只微抬身,以表恭送,四夫人也随着太夫人一道离开,回身躺下的瑜真忽听到出了里屋的太夫人似在惊呼,“吆!飘雪花儿了呢!” 这就下雪了么?是了,都已腊月,也该有雪了,一如她和傅谦的事,纸终究包不住火,总会被人捅出来。只是身为她的丈夫,傅恒的反应,似乎合乎常理,但又真的令她心寒。 看不见外面的雪花,它们似乎飘进了她心里,结成了冰! 回想成亲这大半年,她与傅恒,就没几天安生日子,总是在周而复始的争执,斗嘴,也许两人的性格真的不合,天生犯冲罢!否则怎会磨合了这么久,还是未能融洽? 他不懂她,她也不愿讨好,两人就这么执拗着,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心凉的瑜真不愿再纠结,迷糊睡去,大约一个时辰后,她被丫鬟叫醒,坐起来喝了药,又继续躺下入眠,只有睡着后才不会胡思乱想。 再次睡醒,屋内已经掌了灯,外头天已暗,但依旧有亮光,瑜真艰难起身,只觉股间疼痛,猜想定是才刚摔得太严重,芳落怕主子难受,劝她躺下莫乱动,她却说躺得头痛,想起来走走,其实就是想看雪。 拗不过主子,芳落只好扶她起来,白茶去开窗,入目便见一片白,皑皑压枝头,素洁裹花叶,透过窗户,瞧见院中有两排清晰的脚印,似有人才走过不久。 瑜真嘱咐道:“没事儿你们莫在院中晃悠,地面一片洁白多有意境,有了脚印便毁了这幅画呢!” 芳落如实回道:“这是……九爷的脚印,才刚他来看过您,见您还没醒,在床边坐了会子,就又走了。” 瑜真闻言,毫不感动,上回信他,是她天真,这一回,她对他已然绝望。 实则这话,曾是傅谦说与她的,那个冬日,有他陪伴,瑜真甚感温暖,傅谦不许她去踏雪,说是坏了雪景,她就笑他没意思,快步赶着往雪地里跑,踩出一个又一个脚印…… 往事历历在目,她与他,已然错过,已然放下,却仍被世人质疑,一遍又一遍的翻着往事,逼着她忆起傅谦的种种好处。对比之下,越发觉得傅恒太自我,总是想当然的自以为是,说出的话从不顾及她的感受。 与此同时,琅风院的傅谦也在门前看着雪,一步步的踏入雪地里,一个脚印,便是一段回忆, 犹记得那时的瑜真,看见雪便雀跃,毫不怕冷的溜出去立在雪地里转圈,还捧了雪要吃,他就赶紧跑过去,把她双手一抖,让她扔掉学团,说是雪脏, 才捧了雪的她手很冰,他赶忙将她的双手放在手心,呵着气帮她暖。 白狐领细细绒绒,围在她颈间随风飘舞,越发衬得她眸光灵动,娇容引暗涌。 暖了会子不见效,他干脆将她揽入怀中,长袍一挥,轻易将她裹入怀中,让她依偎在他胸膛,环着他的腰,而他则紧紧抱着她,为她取暖,那一刻,仿佛天地之中只余他二人,心暖又近。 他将之捧在心上之人,到了傅恒那儿,竟被如此羞辱!傅谦焉能不恼恨? 正看雪生忆的他,听罢傅文的话,气得紧攥拳头,再抑制不住内心的火气,转身便要去寻傅恒,为瑜真出气! 傅文忙拦住了他,“八弟冷静,我来找你,不是要挑拨你和九弟的关系,是想问你那天见九弟妹时究竟说了什么,弟妹她不肯说,只要你把事情说清楚,他俩也就不至于再生气!” “纯粹是傅恒没事儿找事!瑜真行端坐正,他还能误会?他就这么低看自己的妻子么?” 阻拦无用,傅谦忍了许久,今日必定要去找傅恒说个清楚!又怕傅文不许,遂假意心平气和道: “四哥放心,我不会跟他起争执,就按你说的,解释清楚即可。” 听他这么说,傅文这才放心让他去了,然而到了傅恒的书房,傅谦哪里忍得住火气? 第一零二回 如梦醒 候在书房外头的海丰见状,总感觉他的周身杀气腾腾!赶忙挡在门前,笑脸相迎,恭敬道: “八爷要找九爷?九爷正在批示公文呢!请您稍候,奴才先去通报一声!” “有什么可通报的?自己哥哥也摆谱儿?” 浑身散发着怒气的傅谦面色阴沉,震慑了海丰!仿佛谁敢拦他,他绝不客气! 海丰一向识趣,被八爷推开后,再不敢拦,只能任由他径直向前,房门都不是推的,而是用脚踹!海丰真怕这架势会打起来啊! 屋内正在看公文的傅恒早听到了动静,待傅谦进来时,傅恒已然自桌前起了身,怒视于他。 傅谦什么也没说,眉皱成川,上前就朝他脸上抡了一拳! 打得傅恒措手不及,刚要还手,却被傅谦制住,狂暴质问,“这一拳是为瑜真打的!她那么辛苦的为你怀孩子,你居然能怀疑她对你的忠贞!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愚蠢的男人!” 傅恒虽比傅谦高个头尖儿,但此时此刻,傅谦的气势已然压倒了他,只因傅谦无愧,而傅恒因为瑜真受伤一事而自责,但是突然被打,他怎能不憋屈?且傅谦是练武之人,才刚又下了狠手,一拳下去,傅恒的唇角血迹顿现! 外头的海丰听到动静吓得立即来拉架,却被傅恒怒吼,让他滚出去! 大约是涉及到九夫人,两位主子不愿让下人听到,海丰慌忙退下,撤得远远的! 反手抹了一把血,傅恒怒视狂妄的傅谦,恨意丛生,“我不去找你,你反倒敢过来?” “有什么不敢?”傅谦毫无惧色,逼视于他,“我问心无愧,何必怕你?” “暗中关心的少?还敢说问心无愧?”回想之前的所有事,傅恒这才发觉,傅谦早就表现出不正常,只有他被傻傻的蒙在鼓里! “三嫂挤兑瑜真时,你没帮她?她中毒那天,你碰巧发现了她?她的脸上出疹子,涉及秋林之死,秋林就成了你朋友的亲戚!哼!巧合太过,那就是故意为之!” 为何一向明事理的傅恒此刻会变得是非不分!看他那胡乱猜测的小人模样,傅谦又想打人,然而又深知武力不能令他心服,终是紧攥拳头,强压下怒火, “你不在场,我还不能帮忙了?当时你去得晚,若不是我提前赶到,她就会被坏人欺负,你可曾想过后果?我只是救她,你也看不惯?” “你能及时救她,我很感激,但也同时证明,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这一点,令傅恒很不舒坦, “说到底,你一直都放不下她,哪怕明知她已经是我的妻子,你还是忍不住去关心她的状况,对也不对?” 傅谦知道自己不该承认,可他又不想再否认!反正傅恒已然知晓,他再如何隐瞒,在傅恒看来都是虚假,不如干脆的承认, “用情至深,自然念念不忘。但我对她如何,你没必要在意,你该在意的,是瑜真如何待我。初春时,你们大婚,到现在,已然入冬,相处这么久,你还不了解她的性格吗? 实话告诉你,我回来之后,发现她嫁给了你,的确不甘心,毕竟要娶她,是我曾经的梦想,而我也找过她,想带她远走高飞,你猜她如何?” 傅恒一直想听真话,但真的听到傅谦说起他和瑜真的故事,傅恒又心慌意乱,生怕听到不该听的话,怕瑜真始终对傅谦念念不忘! “别说了!” 关键时刻,他又想逃避,傅谦再不给他这个机会,决定今天把一切都说个清楚明白, “她不肯跟我走,说她已然跟你拜了堂,不愿做个背叛丈夫的女子,还与我断绝关系,不许我再见她,免得惹人非议。 别看她女扮男装,其实她骨子里还是很保守的,这样的女子,你认为她会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么?” 这便是瑜真的选择?她从来都没打算要和傅谦远走?这个认知,令他惊诧又懊悔, “我也认为她不会,可我就是……就是怕她忘不掉你,我问她那个问题,只是想让她告诉我,她已经忘记你,当时见你只是有事而已,倘若她肯跟我解释,我绝对不会再说那些过分的言辞。” 瑜真为何不解释,了解她性格的傅谦可以想象她的心态, “那些话问出口的时候,在她看来,已经是一种侮辱了!更何况她还怀着身孕,怎生受得那些刺激?你真的有所怀疑,大可以先找我问。” 然而男人的尊严,怎么允许傅恒去向傅谦问这个问题?本身他就嫉妒傅谦先得到了瑜真的心,自然也就做不到毫无芥蒂地向人询问。 他怕傅谦会为了故意气他,而刻意渲染当时的情形,然而他终是低估了傅谦的人品,但听他坦然道: “八月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么?当时皇上给萨喇善和彤芸赐婚,彤芸接到圣旨,伤心欲绝, 我刚从围场回来,在假山边儿碰见瑜真,她正是刚从彤芸那儿回来,因为彤芸情绪不稳定,她一直在安慰她,直等彤芸睡着,瑜真才离开。 赶巧碰见了我,她就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她一直盼着你回去,能帮彤芸想办法去求皇上收回成命,所以才会问我关于你的归期,仅此而已,而你居然误会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傅恒!你的想象力,太过了!” “原来是为彤芸?”这点他记得,他从围场回来那天,瑜真一把抱住了他,急切地让他帮彤芸解围! 傅恒顿感后悔!为何他就没能静下心来思索一番,倘若他想到这一点,再换一种温和的方式问瑜真,也许她就不会那么反感了! 正在忏悔时,傅谦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起,“在朝堂之上那么有分寸的一个人,一遇见感情之事,竟如此迟钝,轻易被人挑拨!五哥会经过那里?你就听他扯罢! 当时我在那边撞见的,可不是五哥,而是五夫人和另外一个男人!五夫人定然不晓得我撞破她的秘密,她还以为自个儿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才又在五哥面前嚼舌根,你懂不懂?” 难怪老五会突然跟他说这些,傅恒瞬时惊醒,“你的意思是,五哥是故意的,不是酒后胡言?” 再明显不过,果然是当局者迷!“三嫂,五嫂,她们都是一伙儿的,故意散播谣言,引你误解,挑拨你们夫妻俩的感情, 瑜真这个时期最危险,一旦孩子气没了,那么额娘一直期待的,你的嫡子就没了!额娘又会怪罪瑜真不小心,如此歹毒的心肠,你竟没发觉,轻易就入了她们的套,实在愚蠢!” 傅恒也觉怪异,一牵扯到瑜真,他便无法像平时那般冷静地思考问题, “还不是瑜真喜欢你,我才会吃醋,失了理智!即便她放下了你,可她的心也从未真正向我敞开过,得不到,我才害怕失去。” 人总是不满足于自己拥有的,傅恒嫉妒傅谦得到过瑜真的心,傅谦却羡慕傅恒能与她光明正大地相守, “我曾问过她,傅恒待你好不好,她说你很好,自从你看清了尔舒之后,待她也算用心,她会试着接受你。 傅恒!她早就认命了,只要你有足够的耐性,拿心去待她,她一定会慢慢爱上你,我和她错过,那是天意,我强求不来,你有幸娶她,不该好好待她么?为何要这般肆无忌惮的伤她的心?甚至不顾她还怀着身孕!” “我那是失手,并不是故意要动她,过后我也后悔,可她再不愿理我。”天知道他有多后悔! 见他颓然坐于桌畔的模样,傅谦忍不住问他,“傅恒,我就问你一句,你爱瑜真么?” 这还用问?“若是不爱,我也不在乎她心里的人是谁。” 瑜真心中之人?思索过后,傅谦的唇角只余苦笑,“以前,或许是我,现在,只会是你。但看你能不能,挽回她受伤的心。能相守,才是幸运。” 只怕他这次真的伤了瑜真的心,瑜真再不愿理他, 是缘,生怨,是结,当解!不愿再继续纠缠,连累瑜真,傅谦毅然下了决心, “明日我会跟额娘说,搬离富察府,到我的别院去住。但愿你莫再误会她,好生待她。” 对于他突然的决定,傅恒甚感吃惊,抬眸怔怔地看向他,“你其实……不必如此。” “避嫌。”道罢,傅谦再不多言,漠然转身。 以往,同在富察府,他还能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了解她的近况,一旦搬出去,他再没这个机会了! 但这似乎是唯一的解法了,否则这个死结将会一直存在隐患,只要她能被她的丈夫温柔以待,那么他愿意,割舍这仅有的见面机会。 你幸福就好,我的苦或笑,都不重要。 傅谦的决定,深深的震撼了傅恒。他一直以为,爱情都是自私的,傅谦也一样,会想方设法的想挑拨他们夫妻,然而今天被打了一拳,他才明白,傅谦只是想成全,并不想占有,相较之下,他所谓的爱又是多么自私和稚嫩! 想通之后,傅恒再不犹豫,迅速离开书房,去往瑜真房中,却在进门时听到屋内有争执声,进去一看,便见丫鬟们跪了一地,药碗碎在地上,而瑜真正气喘吁吁! 看得傅恒莫名心慌,质问她们怎么一回事。 主子总算回来了,芳落哭道:“回九爷,夫人她不肯喝安胎药,还让奴婢去准备打胎药,奴婢实在劝不住,求您劝劝夫人!” 第一零三回 心难缝 当他无意把她推倒的那一刻,他就明白,瑜真的性子,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她开始恨他的猜疑,连带这个孩子,她也不想要了! 傅恒只觉世事无常,明明两人已然手牵手,将要心连心,却因为他一句莽撞的话,瞬时在两人之间横亘出一座大山! 压得两人无法喘息,重重阻隔,他再难触及她心扉的门,咎由自取,不外如是! 挥退了丫鬟们,傅恒来到她床前,连坐于床畔这样亲密的动作,他都不敢尝试,他知道,此刻她对他,无比反感!否则她那斜向他的眸子,又怎会迸发出无边寒意! “瑜真……”只能立在床前的傅恒艰涩开口,“别为难丫头们,遵从医嘱,按时喝药,对孩子和你都好。” 他又凭什么关心她,装得好似他多善良一般!瑜真冷哼自嘲,笑得哀戚,“水性杨花的女人,留之何用?一个孽种,留之何用?” “真相我都知道了,他不是孽种,是我们的孩子,”的确是他的错,那他就该道歉, “瑜真,我很抱歉,是我误解了你,我不该问出那样难听的话来,当时只是一时糊涂,偏要逼你回答,其实只是想让你告诉我,孩子是我的,你已经放下了他。 纵然你曾经跟我说过,可我还是不自信,因为我遇见你太晚,开始相处的时候,你又那么讨厌我,所以我总是担忧,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不可撼动,你不知道,在这段感情里,我有多自卑!” 瑜真闻言,凉了的心并未动容,只余冷笑,“管你自负还是自卑,在我眼里你就是幼稚,永远都有找不完的借口,我不会再信你的话! 之前我还打算,为你生下这个孩子,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要他了!就算她们不准备堕胎药,我也会想办法,让他从我身子里消失!生父都不认他,他没出生已经脏了,又何必来这世上受苦,受尽旁人冷眼!” 如此坚决的态度,令傅恒惶恐不安,“我认,我相信这是我们的孩子!瑜真,你留下他,不要打掉他,打胎很伤身!” “伤身总比伤心要好受些,”此刻的瑜真是铁了心不想要这个孩子,傅恒听信旁人的谗言,那么这流言很快就会在府中传开,她已经能预料到,这孩子出生后,必会受尽府中人冷眼,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再者傅恒的态度已然伤透了她的心,女人一旦对一个男人失望,也就不愿再为他生儿育女,忍受怀孕的种种不适。 原本的傅恒,做事一向谨慎,似乎从未体会过似今日这般懊悔又无可奈何的情绪,的确是他伤了她的心,她又那么要强,不肯轻易罢休,他愿意放下姿态,但求能博得她的原谅, “瑜真!是我小心眼,误会了你,傅谦已经找我说了当时的情形,你只是为彤芸之事才向他询问我的归期。你还在傅谦面前说我对你好,说你愿意接受我,我都懂了,往后绝不会再误会你,请你原谅我的莽撞,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很早之前,她就打算跟他好好过,然而他却一再令她失望,手掌上缠着的纱布,时刻提醒着她,当时傅恒的眼神是如何的凶狠,将她推开时又是怎样的无情!冲动起来不顾后果的男人,她无法再去信任和倚仗, 这回只是推她一下,下次呢?若再有分歧,他是会打,还是会踹?一切皆有可能!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再将心交付, “机会只有一次,我给过你,一个月前,你误会我时,我也原谅了你,没有与你计较,没过多久,你又再犯,不分青红皂白的凶悍质问,可见你对我毫无一丝信任可言,现在又来哄我,我若再信你,才是傻瓜!” 他是真心忏悔,她却已不信,傅恒只觉茫然无助,恨透了自己,又对瑜真无可奈何,如今的她对他反感至极,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暴躁地赶他离开, 六神无主的傅恒只得黯然离去,又放心不下,吩咐丫鬟们轮流照看她,生怕一个不留神,她又赌气将孩子打掉。 傅谦言出必行,向太夫人表明,自个儿要搬出富察府的意愿。太夫人心知肚明,这两兄弟还是不在一处的好,不然难保往后不会再闹出矛盾来,毕竟人言可畏,不在一个院子,旁人也就不好再嚼什么舌根。 他也算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了,太夫人点头应下,终是忍不住叹了句, “让你受委屈了,拗不过天意,便只能顺从。男儿志在四方,儿女情长的,不必太放在心上。” “孩儿谨遵额娘教诲。”他也想尝试着,将心扑在公事上,也许慢慢的,就会忘了,那情深无缘的遗憾。 得了允准,他便开始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家具不必管,别院皆有,只收拾些衣物、字画即可。 此事他并未通知小禾,若不是有丫鬟悄悄告诉她,她连傅谦要走都不晓得。闻讯后,小禾立即赶去书房,请求傅谦带她一道去别院。然而傅谦并无这个打算, “你我的关系,你再清楚不过,我不需要侍妾,你去了也无用。” 小禾伏地乞求道:“妾身愿做丫鬟,只要能在您身边伺候即可。” 那他宁愿要个普普通通的丫头,对于小禾,他已然有了芥蒂,头也不抬地反讽,“方便你再下药,再怀个孩子么?” “不!”只这一句,吓得小禾惊慌否认,“妾身再也不敢奢求孩子了,只求能离八爷近一些,您不想看见我,我可以不出现在您眼前,但求八爷不要把我留在富察府,妾身是您的女人啊!” 翻看挑选着书籍,傅谦丝毫不为所动,“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背叛过我的人,我不会再相信。你大可留在富察府,继续做你名义上的八爷妾室,你若不愿,我会安排人送你回双林镇。” 让她一个人回那个穷乡僻壤?她怎么能去? “不!”小禾惊恐拒绝,“哥哥与丈夫都在京城,双林镇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妾身不想回去。”已经嫁了人的女人,一个人回去,只会被人耻笑啊! 她可真是纠结,傅谦不耐抬眸,“那就留在府中,没人会亏待你。我还有事,莫在此耽搁,下去罢!” 他对她,始终没有一丝情意,从不在乎她的感受,他难道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他么?为何保了命后,他就这般无情无义?心凉的小禾忍不住冷笑揶揄, “八爷对她可真是情深意重,为了能让她安稳生活,竟然愿意离开祖宅!您的哥哥们没有一个分家的,只有您毫不在乎,实在令人钦佩!” “难道你以为,说酸话就能动摇我的决心?”女人一旦生了嫉妒心,当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且丝毫不动脑筋,不顾后果! 他一直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却也永远不可能被她威胁,为她所控, “苗禾!看清自己的身份,我的决定,只会和太夫人与皇上商量,其他人的话,在我心里并没有什么份量!” 小禾才不信这鬼话,直接反问他,“那么瑜真呢?” 不知为何,傅谦特别不喜欢小禾在他面前提瑜真,冷冷噎她,“她的名字你配叫?你该唤她九夫人。” “您也晓得她是九夫人?您为她做这么多,她可曾有过一丝感念?到头来,还不是跟九爷洞了房,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怀了他的孩子……” 她的话尚未说完,已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打断!这巴掌力道十足,指印顿现! 疼在脸上,痛在心里,她却依旧倔强的笑了,笑他无用的愤怒! “说到您的痛处了?身心都给了旁人,她哪里值得你如此爱重!” 小禾的问题,他并不想回答,事实上,他也只能体悟,无法具体道明,“她的独特,你不需要懂得!别再挑战我的耐性,也别动什么歪心思,她的孩子若是出事,我定不饶你!” 真真可笑,“府里那么多人,几乎没几个看得惯她的作风,她出事也许是旁人谋害,凭什么怪到我身上?”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冷然斜睨她一眼,傅谦语出警告,声轻且厉,“所以你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她们母子平安,一旦出什么意外,不管天意还是人为,我都惟你是问!” 他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但也不得不吓唬她,不给她个警告,难保她不会做什么手脚。 小禾趁机怂恿,“既然八爷怕我做手脚,干脆带我离开这儿,我就没机会啊!” “你以为我没想过?”不利于瑜真之事,他都会想办法杜绝,小禾的去留,他却做不了主, “实话告诉你,不让你去别院的,是太夫人。”原本他也不想把她留在身边,可一想到瑜真的孩子,傅谦倒宁愿把小禾带走,奈何太夫人并不允许,坦言让小禾留在富察府。 “太夫人?”怎么可能呢?太夫人明明那么喜欢她,又怎会不许她去伺候八爷? 被问及因由,傅谦懒得重复,“想知道便去问太夫人,退下!” 无奈的小禾只能忿然告退,怎么也想不透太夫人的心思,干脆将心一横,打算去德辉院问一问太夫人,却得知了一个无比震惊的消息! 第一零四回 激将法 原来太夫人不许她这个妾跟着傅谦去别院,是另有目的! 上回出了琪真一事,然而太夫人并不满意此女,未作考虑,但是傅谦的婚事,她却放在了心上,打算为他物色一个适龄的好女子做妻。 如今,太夫人看中了康亲王巴尔图的一位郡主女儿,想请旨将她许给老八,一般郡主下嫁时,府中不允许有侍妾,除非郡主嫁过来之后,同意丈夫纳妾方可。 于是乎,太夫人才不允许小禾陪傅谦同去别院。 八爷会娶妻,这是迟早的事,小禾一早便做好了准备,却万未料到,太夫人眼界如此之高,看中了郡主!娶个郡主还那么多规矩,连她仅有的地位都不能保了! 担心自己后路的小禾惧怕跪地,“可我已是八爷的女人,若是不算他的妾室,那又算什么?” 太夫人好言劝她放宽心,“自然还会认你的,只是得等一等,待这桩婚事成了,他们成亲之后,过一两个月,我会跟她提一提此事,只要她点头,你还可继续做老八的妾。” 言外之意,似乎很明显,“若是郡主不肯呢?” “怎会?只要是明事理的,都会同意,但这礼,咱富察府不能先失,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你了。你且放宽了心,你曾救过老八的命,额娘又怎会亏待你呢?” 话虽好听,只怕真到了取舍的那一刻,太夫人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罢!毕竟郡主有背景,她一个农家女,又算什么?想象着那种情形,小禾面色惨白,终是不敢反驳一句,喏喏告退! 若然八爷疼她,她还有希望,如今,太夫人和八爷都不向着她,她的路,便更难走了! 这就是她的命么?她该认命,还是另选他路?然而后路在何方?她的眼前,只有迷茫! 话说这两日,傅恒一直派人紧盯着瑜真,生怕她做傻事, 然而这样始终不是办法,看得住人,看不住心,摔这一跤,孩子虽然侥幸保住,但她的身子却伤了,必须安胎,她却犟着不肯喝药,大夫来看时直摇头,说她再这么黯然神伤下去,孩子早晚保不住, “夫人的心情对孩子的影响也很大,一旦大人悲痛,身子也会有反应,剧烈收缩,对孩子很不利,九爷还是该想法子,解开夫人的心结。” 他倒是想解,可瑜真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只要他一进屋,她就发脾气,扔枕头,摔东西,暴躁得如同受伤而发狂的小兽,他根本控制不住,也劝说不下,只能请七夫人和彤芸来劝,终是无用。 谁说什么她都不听,琏真自告奋勇,说她去试试,“你们都心软,只会好言劝她,不敢说狠话,她哪里听得下去?还是我这个做姐姐的去罢!” 琏真与她姐妹多年,比她们更熟悉瑜真的脾气。 傅恒无法,惟有让她试一试。 到得昭华院,琏真先询问了她的身子状况,而后直言不讳, “你也别怪姐姐话多,你的脾气,是比旁人要硬,太过高傲,容不得旁人说一句狠话,若是能退一步,忍着暴脾气,与他解释清楚,或许也不会闹到这一步。 未出嫁时,你也是这般,时常得理不饶人,我也明白,有时你并不是坏心,但说话太绝,所以那个时候,我不大喜欢你,只是如今与你深入接触,才明白你也是个热心肠。 同样傅恒也是如此,毕竟你们才成亲没多久,他还不大了解你的性格,男人嘛!事关尊严之事,难免会急躁,你别跟他犟,梨花带雨的哭一哭,解释了原因,他自己都会自责,向你道歉呢! 没必要闹得跟仇人一般。” 装柔弱,瑜真不是不会,而是不屑,“我为何要解释,为何要讨好他?” 如此简单的原因,她竟忽略了,琏真温笑着提醒道:“因为他是富察家的九少爷,是你的丈夫!” 丈夫?他合格么?除了伤害她,他似乎什么都没做过!“他能问出那句话,就没把我当妻子看待!” “所以说你天真呢!”一切的不愉快,都是因为奢望太多,未达到期待, “世家联姻,不都是名义上的夫妻,难道你还指望他能真心爱上你,对你百般宠爱?当初为何嫁进来,你都忘了么?” 瑜真当然不会忘,“为了咱们那拉家。” “原来你还记得啊!”可琏真怎么觉得,她嫁进来之后就忘了自己的目的呢? “咱家就大哥宁琇一个儿子,其余都是女儿,将来子嗣单薄,只怕无人帮衬,只能倚仗富察家族的势力,这就是我们姐妹嫁过来的原因,所以你必须讨好你的丈夫,不管他待你如何,你也不能与他闹翻,这才是对家族有利的明智之举。” 即便是为了家族,她那拉家也不是好欺负的,傅恒怎能这样对她?“可他的行为实在太过分!” “那他也跟你道歉了啊!给你台阶你就该下。”说起这个,琏真故意笑问她,“你老实说,是不是爱上了傅恒?” 瑜真急忙否认,一脸嫌弃,“不可能!我才不会爱上一个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的男人!” 就凭她此时的神情,琏真就能断定,瑜真对傅恒,不可能无情,不过当下也不好拆穿她,只顺着她的话音继续劝道: “既然不爱他,那你又何必在乎,他对你如何?你越是生气,代表你越在乎他,真正不在意的,怎会管他说什么。 只有怀上他的嫡长子,你在这儿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不管他将来是纳妾还是怎样,都影响不了你,对我们女人而言,丈夫的宠爱可有可无,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琏真说得也在理,但瑜真还有自个儿的顾忌,“可傅恒这般说我,旁人又会怎么想?必然会怀疑这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岂不是连累了孩子!” 流言必有攻克之法,生怕胭脂沾于杯面,小心翼翼地抿了口茶,琏真温笑着让她放宽心, “老八、老九同父异母,相貌有所差异,老九的孩子生出来必然不会像老八,就冲着这一点,你才更应该把孩子生下来,堵住那些爱说三道四之人,若然你执意要打掉孩子,旁人才会觉得你心里有鬼,怀了老八的孩子不敢着生呢!” 瑜真只顾生闷气,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正思量着,但听琏真又道: “你这般闹腾,现下都在帮你拦着,日子久了,必会惊动太夫人,她老人家一向看好你,说你贵重有魄力,识大体,若在这小事儿上斤斤计较,不给她儿子面子,太夫人对你的印象必然大打折扣,何苦来哉?” 软硬兼施的苦劝了一番,琏真这才回了自个儿院中,进去便见老九正和老四在品茶,说是品茶,实则他心里十分慌乱,一直在想,四嫂能否劝住瑜真。 是以闻听脚步声,他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询问,“四嫂回来了?如何?瑜真怎么说?” “好说歹说,她总算是答应不打掉孩子了,但是对你的作为,仍旧无法释怀,如何挽回她的心,还是要看你自己,嫂嫂帮不了。” “这个我懂。”傅恒顿感轻松了些许,一旦孩子没了,只怕他二人的关系会降到冰点!只要她打消了那个念头,只要他们的孩子还在,那他就还有希望,想办法求得她的原谅! 好奇的傅恒想知道四嫂到底跟瑜真说了什么,竟会让倔强的她改变主意! 琏真只说是激将法,具体不愿多提,笑打哈哈道:“闺阁悄语,你就莫问了罢!总而言之,她愿意要这个孩子,便是最好的结果。” 那倒也是,女人更懂女人的心思,过程不重要,能缓解一下就好,其他的,必须靠他自己。 随后傅恒鼓起勇气,再一次回到昭华院,终于瞧见瑜真在喝药了。暗叹琏真的确厉害,谁劝都不顶用,偏她一说,立马见效! 瑜真再看见他之后,只是冷冷瞥了一眼,万幸没再朝他发火,让他出去! 伺候主子喝罢了药,丫鬟们福身退下,傅恒竟莫名紧张起来,下意识的认为,丫鬟们在时,她尚可给他面子,一旦丫鬟们不在,只怕她又要冷言相待, 做错事的孩子总是害怕被训责,他便是这般忐忑,渴望与她独处,又害怕她揪着他的错处不放,令他无地自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即便丫鬟们离开,瑜真也并未训他,没再提孩子之事,但也不理他,只是继续半倚在帐中,床边放了一本书,无聊的她翻来瞧着,似乎全当他不存在。 猜疑似毒蛇,轻轻咬人一口,便能轻易要人命!即便抢救了过来,也再不敢靠近。瑜真可以答应留下孩子,却无法说服自己再将自己的心向他靠拢。 此等情形,恍似当初,两人才成亲之际,她也是这般,对他爱搭不理。 那个时候,他也不在乎她,心中便无谓,此时再被冷落,心境大不一样,只想尽快讨得她欢心, “瑜真,再有半月便要过年了呢!” “你的生辰快到了罢?想要什么贺礼,我给你准备?” “若是不吭声,那我就自个儿做主了!” 他说着,她听着,并无任何回应,最后瑜真听得不耐,干脆合上了书页,翻了个身假寐。 说什么她都不理会,傅恒无奈,终是鼓起勇气说了句, “八哥已经搬出了富察府。” 闻言,瑜真蓦地转过身来,原本毫无神采的眸子倏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盯着他质问,“你说什么?” 第一零五回 结难解 呃……要不要这么大反应?原本还想继续说下去的傅恒,被她突然的转身吓了一跳,但见她无比震惊地质问他, “他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逼他离开?” 她居然以为是他逼走了老八?傅恒赶忙澄清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自己要走!” “哼!你觉得这话谁会相信?根本没有人要分家,他还没有成亲娶妻,为何突然离开祖宅?”瑜真只觉不可思议,唯一的可能就是, “是你!必然是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恶意迫他离开对不对?” 这般笃定的猜测,气得傅恒急火攻心,“我至于吗?再怎么说他也是我哥,轮得到我来安排他的去处?他只是来找我说清楚当时的情况,我明白之后就没再怪他,他却突然说自己要走,说是为了避嫌。仅此而已,不要诬陷我!” 避嫌?傅谦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么?强压下震惊之色,她再没了戾气哀声问了句,“他……找你说什么?” 瑜真总算愿意跟他说话,却只是因为傅谦,傅恒既觉欣喜,又感悲哀,却又不得不回答她的话, “找我说,在假山处碰面只是因为彤芸的事。所以现在我都明白了,明白自己一时糊涂,误会了你,希望博得你的谅解。” 原谅?看似容易却也难,纵然此时傅恒明白了来龙去脉,这件事却在她心上重重地划下一刀,成了心病。缓缓回身躺平,瑜真的目光不再那么尖锐,却也温和不起来, “不过就是没关系三个字,很容易说出口,但是心里那一关,难过。自欺欺人,没有意义。” 言外之意就是,她无法原谅他罢?心知自己的行为伤透了她的心,傅恒只能用旁人的话来劝她, “八哥临走前与我说,希望我们能珍惜彼此,能相守,即是荣幸。” 是么?可为何瑜真感觉,嫁进来之后,就没过几天平气日子呢?不是陷害,就是暗害,做他傅恒的妻子,怎么就那么难?回想过往,她并无丝毫欣慰, “于我而言,和你成亲,只是折磨,并不是荣幸!” 闻言,傅恒满怀期待着和好的心顿凉,他,不是她的荣幸,那么谁才是?想的到,他却不敢再问。生怕多问一句,又惹她动怒,可是这一句,轻易就浇灭了他的热情,若然不是热情,那便是束缚罢? 他已经渐渐接受这桩婚事,且爱上了她,然而,她自始至终都认为,这姻缘是牢笼,残忍地阻了她的爱情,所以她才那么憎恶他罢? 可他有什么错呢?赐婚的是皇上,又不是他逼着她下嫁,为何要将所有的罪过都怪到他头上?强压下心头的悲凉,傅恒忍痛苦劝道: “如今我们已然成亲,这是不争的事实,人生没有回头路,只能勇敢向前,纵然才成亲之时,我冷落了你,可是后来,我对你如何,你难道感觉不到?我日日陪在你身边,时常想法子讨你欢心,难道你就没有丝毫的感动? 我说错话,还推了你,这些错我都认,真心诚意祈求你的谅解,只求你给我一次机会。瑜真……” “别说了!”听他说起这些,瑜真只觉煎熬,“心底的伤痛,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弥的,你别逼我!孩子我会留下,你放心便是,至于你和我,还和从前一样,分开睡罢,互不干扰!” 孩子虽然保住了,可是她冷漠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你以为我只是担心孩子么?我更希望我们两个能好好的,你肯跟我说笑斗嘴,才是我最向往的日子。” 毫无芥蒂?怎么可能呢?瑜真不由苦笑,心头涩得难受,须知很多事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状态, “我也想无忧无虑,可是人终会长大,终要成亲,我脸上起红疹时,你对我照顾有加,那时我也曾想过,就这么和你过下去,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很多事都由不得我们自己选择,傅谦终是去了战场,皇上赐了婚,而你,终是跟我说出了那句扎人心的话! 孩子是谁的?他能是谁的?傅恒!你永远不会晓得,我听到那句话,看到你那个眼神时,心里有多痛!那一刻,再回想起两人曾经的欢爱,越发觉得讽刺! 你要了我,给我一个孩子,到头来,你又问这孩子哪里来的?”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复杂的心绪便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瑜真的心已经疼到快要窒息, “即便你说你的质疑只是一时糊涂,可它已经剜进了我心里!心在流血啊!你看不到,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那种痛,我很久都没体会过了!还是当初听闻傅谦的死讯时,痛彻心扉过一次!” 傅恒一直以为,瑜真只是恨他,愤怒生气,却不知,她会如此伤心!那汹涌的泪水,自她眼眶滑落,滑向耳边,隐于发间,湿润的,不止是她的鬓发,还有傅恒那颗愧疚的心, “对不起,我没料到自己一时的失言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看到她痛彻心扉的模样,他真的恨透了自己!懊悔的傅恒在一瞬间醒悟过来, “听到傅谦的死讯时,你会心痛,是因为你曾经对他感情深刻,我的浑话会令你心痛,是不是因为,你也爱上了我,开始在乎我,才格外受不了我一句难听的话?” 是这样么?瑜真怔了一瞬,抹了把眼泪,即刻否认,“伤心不是因为在乎,是因为你的话太过分,伤人自尊!” 即使她不承认,傅恒也能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里,感知她的情感, “如果你觉得一个人伤了你的自尊,你只会愤怒,并不会心痛。只有被在乎的人误解,才会心痛。” 瑜真被他的分析说得恼羞成怒,她才不赞同这鬼话,“说了我不喜欢你,强词夺理有什么意思?” “不承认没关系,”傅恒还是愧疚,但发现她对他的感情有变化之后,至少他又有了继续前进的勇气,这时候他突然明白过来, 也许他一开始的观念就是错的,一心想求得她的谅解,太过心急,却忘了,手被割一刀,也得等些日子才能恢复,更何况是心伤,他该给她疗伤的时日才是。 想通后,傅恒再不强迫她,上前扶她一把,将她身后的被子放至一旁,温声关切, “这么半躺着对腰不好,困了你就睡会儿,晚膳做好时,我再叫你。” 忽然转变了态度,瑜真不解,却又不愿探究,躺进被窝里,翻身朝里睡去,方才哭了会子,这会子的确觉得身心疲惫,很快便入了梦。 待她朦胧醒来时,只觉菜香入帐,大约是晚膳已上。抬身便见窗外天色已暗,而丫鬟们正轻手轻脚地往这寝房的桌上端着菜,不由纳罕, “用膳不都在外屋么,怎的挪到里头来了?” 正招呼着她们摆放菜盘的白茶闻听主子问话,福身回道:“回夫人,这是九爷的意思,奴婢们只管照办。” 彼时,傅恒正立在喜鹊梅花四脚盆架边净手,听见瑜真醒来,笑应道: “如今天寒地冻,外屋燃着碳也没有里屋暖和,就咱们两个,也没有外人,就不必讲究太多,在里屋暖和,不必折腾你多走那几步。” 明明两个人心中有芥蒂,他却故意忽略这一切,依旧面色如常地与他说话。 瑜真本不想理会,但又想起大姐琏真的嘱咐,硬生生压下了心头的不情愿,由丫鬟扶着起了身,简单穿了外袍,洗漱过后来到桌前坐下, 傅恒只觉此时的瑜真全然没了下午那会儿的情绪激动,不闹不怨,容色淡淡,就似两人才成亲时那般淡漠,但又不大一样, 因为那时的瑜真脾性傲然,一言不合就会与他起争执,据理力争,必得争个高低出来!但此时的她,似乎对一切都没了兴致,随遇而安,不愿与他斗嘴,懒得与他多言。 给她夹菜她也吃,不愿吃就放于骨碟的边缘,看似温顺,实则疏离, “这两日雪化了,天晴日暖,府里都在忙活着扫洒清理呢!大灯笼也换了新的,明儿个得空,你与彤芸她们四处走走,待在屋里太久,怕是闷坏了!” “嗯。”山药入口,酸酸的,她倒是挺喜欢,傅恒看她吃下,又忙着为她夹了两块,那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看得芳落和白茶面面相觑,暗叹九爷自讨苦吃,若不是他口无遮拦,夫人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冷落于他。 不过傅恒倒也知足了,瑜真肯与他同桌用膳,便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他不该奢求太多,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入夜后,傅恒又像以往那般回到昭华院,才喝罢药,吃着山楂的瑜真瞧他一眼,面色不愈,终是没闹,语调淡淡, “床与塌,你选一样。” 又要分开?傅恒并不乐意,试探着问了句,“可否都睡床?” 瑜真果断回绝,“不可。” “分两床被,你有身孕,我不会动你。” 尽管他一再争取,仍旧被瑜真拒绝了,“要么二选一,要么就去云池阁。” 尔舒?他才不会去找她,“那我还不如去书房!” “随意。”反正瑜真是不在乎的,一派无谓。傅恒为了能和她近一些,只得投降,选上一个睡着不大舒坦的,“罢了,我还是睡塌罢!”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两人没有进展,也没再生矛盾,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瑞雪兆丰年,今夜府上摆了宴,一家人欢聚在德辉院。 席间傅宽还故意提了句,“怎的老八今日也不归来与我们团聚?难不成,是在避讳什么?” 这有关三人的传闻,似真亦假,众人只敢在私下讨论,哪敢拿明面儿上去说,大伙儿不由暗叹傅宽此言,着实大胆! 第一零六回 气氛缓 瑜真只当没听见,傅恒也不接话,现在的他,已经坚信傅谦和瑜真没有关系,任凭老五再怎么挑拨,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只当傅宽才是最悲哀之人,妻子背着他与旁人有染而不自知。 但傅恒也不是多嘴多舌之人,懒得去跟傅宽说这些,只等他自个儿发觉。 傅文暗斥他话多,又不好明言,太夫人也不喜欢挑事之人,但又必须给个说法,遂耐着性子接口道: “谦儿被皇上请入宫商议要事,皇上要留他用膳,他不得不从,于是派人回来通传了一声,人未到场,贺礼已赠,到底是个有心的孩子!罢了,我们就不等他了,开宴罢!” 太夫人一句话堵了老五的口舌,他也不好再继续胡诌,讪讪一笑,没再多言。 且说宫中,午时那会子,阴霾的天空簌簌地飘起了大雪,乾隆命傅谦留下品茶,雪小了再回,然而这雪竟是越下越大,待他们下完两盘棋,开门一看,积雪竟已厚厚一层, 雪后的皇宫,格外肃重,看着雪景的傅谦,心头一阵柔软。 乾隆只道下雪天,留客天,遂让傅谦陪他到长春宫,与皇后共用小年夜膳。 不留此,今儿个便得回富察府,两相比较之下,傅谦倒宁愿留在宫中,与皇上、皇后共用御膳。 本以为在此能用个安稳的膳,岂料处处皆是套儿,傅谦心里苦啊!很想问姐姐、姐夫一句,说好的真诚呢? 席间,乾隆故意跟皇后提了提,“康亲王的那个女儿,嘉悦郡主,叫什么来着?” 皇后会意,提醒道:“叫东薇,年方十六,待字闺中。母后很是喜欢这个小郡主呢!正准备给她指个好人家。” 当时太夫人只跟傅谦说,想给他选个妻子,才让小禾先留在富察府,傅谦心中便已领悟,太夫人八成是看中哪个王府里的郡主,否则不会如此谨慎,今日皇上又突然在他面前谈论起嘉悦郡主,傅谦瞬时了悟,此女应该就是太夫人相中的女子。 果不其然,皇上顺水推舟,“哎?这不是有个现成的么!”说着已然笑看向傅谦。 傅谦眉峰顿皱,心道皇上您敢不敢再假点儿?想赐婚直言便可,何必拐弯抹角? 但听皇后又顺着话音接口道:“是啊!谨和被打仗耽误了,年方十八,尚未娶妻,不论年龄与身份,都与那个小郡主十分般配。” 若只论家世,他与谁皆可般配,可是心呢?似乎只能与她一人相偎。 他一直在逃避,不愿娶妻,然而旁人终是等不及了,都在为他忧这份心,他该如何回拒呢? 皇后虽是他的亲姐,可是当着皇后的面,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回了句客套话,“多谢皇上、娘娘抬爱,奈何谨和是庶子出身,配不上郡主。” “在朕眼中,英雄不问出身,不论嫡庶,有能力者,才是真强者!是以你不必妄自菲薄。” 皇上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他又该如何推辞?皇上看似是随口一说,实则早已做了决定罢!他今日若不能说出个正当理由来,只怕这赐婚便要板上钉钉了! 无奈之下,傅谦将心一横,面露难色,拱手道:“实不相瞒,奴才在战场受伤那次,伤得很重,除了伤筋动骨之外,还……伤了重要部位,导致现在,不能行周公之礼。 是以奴才一直没有娶妻的打算,正是因为不想耽误对方的大好年华。” 皇后闻言,倒不好说什么,借口说吃着火锅太热,要去换件衣裳,随即起身入了内殿。 乾隆自是不信这话,略略打量他一眼,故意呛他,“不能人道?那你的妾室是如何有孕的?” 噎得傅谦愣了一瞬,干咳一声,说是意外。 乾隆不由摇头叹息,“谨和啊!不是朕说你,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那你只能娶妻生子,才对得起富察家,否则便是不孝!你们那些个兄弟,皆已成婚,惟有你无妻,成什么体统?旁人又会怎么嚼舌根?” 这些他都想过,但只要皇上不赐婚,他都有法子应对,神色坚定道:“奴才……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额娘和你姐姐都在乎,都在为你忧心呢!”现下无外人,乾隆直言不讳, “你和她,已然不可能,又何必守着那份执着,难道一辈子不成婚?” 在傅谦心中,除她之外,无人配做他的妻子!可是这话,他不能跟皇上说,许多的执念,在旁人眼中,皆是不可理喻的痴傻,随即诚恳拱手, “奴才不想成亲,但求皇上成全。” “你额娘那边儿,朕又该如何交待?她与皇后说了此事,朕若不应,岂不是拂了她的面子?”乾隆需要顾全方方面面,任何决定都不是随意而做的, “如今适龄的郡主,又脾性好的,也就是东薇了,只有她的身份较为贵重,你额娘特地为你求这样一个媳妇儿,你还不领情,她老人家又会做何感想? 你的心情,朕可以理解,但是长辈的心情,你也得顾及。为人子,必得尽孝道,她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对你到底有养育之恩,又关爱有加,你忍心让她失望?” 傅谦不愿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即便我勉强娶了她,又无法对她好,岂不是耽误人?” 往后的情形,谁能说得准?“这是后话了,感情是慢慢培养的,指不定你娶了之后,会慢慢生出感情来呢?即便真的不能,也无所谓。许多的夫妻,没有感情,也有亲情,照样能过一辈子。” 不论傅谦说什么,乾隆都能轻易反驳他的话,最后令他哑口无言, “该说的,朕都与你讲了,这婚,是非赐不可了。当初傅恒也是接了圣旨的,你也没必要违抗,不是东薇,也会是旁人,你总得娶妻,早晚的事。” 言外之意,若是不应,便是违抗圣意,火锅咕咚咕咚冒着烟气,傅谦吃一口涮羊肉,再饮一口酒,只觉得心都是辣的! 一步错,步步错,小禾因为他,已经变了性情,若再来一个郡主,只怕他仍会辜负,然而他没得选择,也许那个郡主,也是无可奈何。 瑜真和傅恒,皆是被迫成亲,彤芸也没能和李侍尧在一起,似乎没有谁,能够如愿以偿,那么他又凭什么奢望,自己能被老天眷顾? 殿外大雪未停,傅谦今夜只能留宿宫中,乾隆命他好好考虑,那也只是场面话,若然圣意已决,那遵从便是唯一的选择。 与此同时,富察府中,有孕的瑜真喝不得酒,只能用茶,兄弟们相敬,傅恒倒是喝了些,待宴罢回房时,一见院外雪下得那么大,傅恒下意识拉住瑜真的手,瑜真不愿与他亲近,想抽开,他却握得更紧,不肯撒手,望着她神色颇为认真, “雪天路滑,我得牵着你,免得你摔跤。” 瑜真只道无妨,“还没上冻,这雪不会滑,你有些醉了,走路摇摇晃晃,带着我才会更容易摔倒。” 吓得傅恒立马松手,芳落顺手又跟上两步去扶主子。 愣神间,傅恒已慢了两步,偏头悄声问海丰,“我走路晃么?我怎么不觉着?今晚喝得很少啊!” “本来就没晃啊!”海丰小声道:“夫人诳您呢!您可就信了!” 呃……好罢!不过瑜真说得有道理,万一他一个不小心,将她带倒,可就得不偿失了! 回房后,瑜真正由丫鬟取着首饰,傅恒却吩咐丫鬟备热水,说是要沐浴。 白茶忍不住问了句,“九爷,这雪那么大,天寒地冻的,您要沐浴?岂不伤身,万一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实则他也懒得折腾,还不是为了瑜真考虑,“夫人她闻不得酒气啊!若是再吐了,岂不难受?” 一旁的芳落正为主子梳着发,一听这话,不禁掩唇笑道:“夫人已然四个月身孕,轻易不会孕吐,再者说,九爷您睡在塌上,离夫人那么远,夫人也闻不见啊!” 说得好似挺有道理,但是他睡塌这事儿,能不能不要拿到明面儿上来说?丫鬟们可都在的好罢!虽然她们必然都是晓得的,可也不该当众戳穿,好歹给他这个主子留个面子罢! 傅恒忿忿地想着,未料瑜真接口道:“九爷只是最近落枕,睡觉姿势不对,偶尔会打呼,怕吵着我,才会主动要求睡塌而已。” 哎?这是在,为他说话?给他面子么?最近瑜真一直不大理他,居然会开口帮腔,实在难得!遂又趁机询问, “那我今晚不沐浴,你不介意?” 瑜真不禁怀疑,她真的有那么凶悍么?傅恒至于这般怕她? 当下发了话,“过会子就该上冻了,何苦折腾丫头们为你备那么多热水,如白茶所言,万一病了,又得命小厮们半夜去请大夫呢!” 得她允准,傅恒这才静了心,只洗漱沐足即可。 待丫鬟们退下后,傅恒笑眯眯地凑过去向她道谢,然而她的神色冷清依旧, “九爷不必客气,芳落无心之失,你莫放在心上。我在下人面前维护你的面子,也是应该的。” 敢情只是怕他生芳落的气,找她麻烦,瑜真才愿意为他找借口啊!傅恒倒宁愿自欺欺人,认为瑜真是下意识的维护自己的丈夫! 第一零七回 罢了,再探也无结果,她那么傲气,定然不会承认对他有一丝感情。傅恒不再纠结,径直去往自个儿的专属地儿,孤独的塌! 何时才能爬上她的床呢?任重而道远啊! 待那些个主子们欢庆过后,下人们稍有职位的,也会摆上酒菜,聚在一起,开怀畅饮,纳泰正与人行酒令呢,忽闻心腹来报,说是舒姨娘找他。 不是不许他去云池阁么?果然过不了多久,她又主动请他了!闻言,纳泰心情大好,又陪着他们玩儿了一圈,这才借口有事,就此离去。 一去便见尔舒似是喝高了,正倚在床边,神色幽怨,眸眼迷离,这副醉人的情态,只一眼,纳泰便起了反应,原本他也才饮了酒,此时此刻,哪还管什么计划和礼法,一心只想把她压在身下,狠狠地蹂·躏! 当即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一把搂上她腰,先是轻轻抚·揉,而后用力一捏,惹得尔舒娇呼一声, 发现他已过来,刚想说话,他的气息已然近前,覆唇狠吻,柔舌灵活地钻入她檀口之中,霸道而狂烈的吻,令她生出窒息的错觉,粉面含晕,难舍难分,勾缠了好一会儿,这才嘤咛着推开了他,粉拳轻砸,醉眸轻瞥,怨怪道: “你要亲死我?就不会温柔些么?” 纳泰心道:一个吻哪能满足?老子只想干死你! 但也只是想想,并未说出口,只紧揽着她,笑哄道: “找我作甚?可是想我了?” 提起这个,尔舒便觉委屈,轻拍他那不老实的手,幽怨顿生,“我不找你,你都不会过来了是罢?” “怎会?”鹰钩鼻在她颈间摩娑着,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纳泰渐渐动了情,轻诉相思之苦, “我日日都想来此与你幽·会,奈何你前些日子发了话,不许我来啊!” “那我以为傅恒会来找我嘛!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没良心,瑜真背叛了他,他竟都不肯来看我一眼!”说起来尔舒便觉心痛, “今晚宴席之上,傅恒还对她百般讨好,瑜真仍是摆着一张臭脸,尽管如此,他还是不会生气,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傅恒怎么就被她勾了魂儿,愣是不肯瞧我一眼呢?” 揉了揉她委屈的小脸蛋,纳泰柔声哄道:“他不瞧你,还有我当你是宝!” 即便是好话,尔舒也不爱听,愣是揪着那个问题不放,“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是男人,你来说,瑜真到底哪里好?” 这个问题略深奥,他又不是傅恒,哪里晓得? 只是傅恒听闻那样的传言都能不介意,继续对瑜真好,实属罕见!换作他,是绝对无法容忍自个儿的妻子心里有旁人,还被周围所有人知晓,面子尽失! 当然了,尔舒又不是他的妻,心中藏着谁,他都可以忽略,但她此时醉了,定要缠着他说出个因由来,纳泰只能瞎编, “也许是她……床上功夫好?” “有多好?”尔舒一听这话,更觉不甘心,“傅恒又没试过,怎知我不如她?” 明知她是胡话,纳泰还是忍不住吃醋,“你就那么想让他来试?不如我先试试,将你调教好了,你再去伺候他?”说着又去挑弄她, 平时被他占个便宜,摸两把也就算了,他都会浅尝辄止,可是今日,迷醉间的尔舒竟感觉他的吻越来越放肆,解了她盘扣不说,还放肆而大胆地探入她裙中,捏她囤部,似乎有些过分了!尔舒渐渐清醒,紧握住他作妖的手,严肃制止道: “够了!你得注意些!” 纳泰却觉停不下手,裤中的浴念正在寸寸涨立,“谁让你生得那么美,回回都这样勾我,还不给吃,实在狠心!” 那也是被他苦苦纠缠的啊!尔舒慌乱地压着自己的裙子,惊恐提醒道: “可你跟我保证过,会适可而止,你若是敢越雷池,你我都完了,若是让傅恒发现我不是清白身,必会把我逐出府门!” “这都多久了,他可曾来看过你一次?你正是大好年华啊!难道要做一辈子的老黄花?至死尝不到男女欢·爱的滋味,该有多悲哀?” 说话间,他上下其手,噙住小葡萄,抚上山谷小溪,逗得尔舒嘤咛出声,酒劲儿上涌,推拒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却又害怕他乱来,哭求他放过, “别这样,纳泰,你不能害我,不能冒险啊!” “我不怕,”此时的纳泰急火攻心,哪里还顾得了后果,一心只想品尝这嘴边儿的美味,百般讨好,柔声哄道: “只要能得到你,做鬼也甘愿!尔舒,好好享受罢!我会让你晓得,做女人的滋味有多美好!” 双手紧扯着他的衣领,尔舒顿感绝望,“不要,我害怕,纳泰……求你放过我!” 嫌她哭得心烦,纳泰干脆用唇堵住她叫嚣的小舌,令她只能发出轻微的呜咽声,随后灵活地褪下她的衣裳,把平日里对付女人的技巧都用在了她身上,很快就令她招架不住,迷迷糊糊的,竟被他就这么破了身! 初尝人事的她,难以忍受这疼痛,又无法抗拒这奇怪的感觉,只能半推半就的从了! 后来竟被他折腾得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半夜,而他竟还在她身边睡着,吓得她惊叫一声,被吵醒的纳泰伸手捂住了她的唇, “大半夜的,叫什么?” “你……你居然趁我喝醉……强要了我?”尔舒羞愤欲绝,刚想抬手给他一耳光,却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不由分说又是一阵强吻,直吻得她头昏脑涨,指甲狠抓他肩膀,他这才松开了她,嘲笑道:“看到了么?你也很享受的,又何必故作清高的指责我?” 尔舒痛恨哭道:“我根本没有意识,被你强迫的!” 女人啊!可真会推卸责任,纳泰不耐嗤道:“装什么?你没有意识还跟我说那么多话?我把你伺候舒坦了,你还反过来怪我占你便宜?” 几句话说得尔舒无地自容,扯开话头怨怪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风凉话?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怎么挽回?我要是被发现身子不洁,那就完了!” 纳泰暗笑她天真,“你到现在都看不清事实么?傅恒他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致,不可能来碰你,也就无法发现,你是不是清白身!” “万一呢?”毕竟这事儿谁也说不准,“万一哪天他醉了,过来找我,我岂不是完了!” 他既然敢做,必然已经想好了后路,随即神秘一笑,凑近她耳畔,“你可知,有种药丸,叫相思血。” 疑惑的尔舒茫然摇首,“没听过,有何用?” 但听他道:“把它塞进你那里,再与男人同房,即便不是第一回,也照样可以见红,以假乱真。” “当真?”竟还有这种神奇的药丸?尔舒忙问他可有,纳泰轻松一笑,抚着她柔滑的脸蛋儿,爱不释手,“没有什么东西是我弄不来的,你且放心,明儿个给你拿来,你一试便知真假。” 听他这么说,尔舒这才稍稍放了心。 睡得正酣畅,却被她吵醒,纳泰自然不会放过她,情不自禁地搂抱住又要寻亲热,尔舒轻微一动,便觉略疼痛,吓得推拒,“别……很痛,饶了我罢!你不能睡这儿,快回去,让人瞧见可不好!” 明知此刻外头飘着大雪,纳泰此时怎肯离开温暖的被窝?“这都睡半夜了,谁管啊?放心罢,有人看着呢!哥哥再好好疼你一回,让你仔细体味做女人的快乐!” 笑哄着,他又将魔爪伸向她,尔舒寂寞已久,初尝滋味,难免心动,便如着了魔般,被他的话蛊惑,陷入他的柔情里,不可自拔,任他予取予求…… 无人发现,他俩就这么偷偷摸摸地来往着,后来纳泰真的拿那个药丸给她试了一回,果然又一次见了红,尔舒再无压力,食髓知味,竟就这么陪他荒唐着,他慰她寂寞,她灭他浴火,各取所需罢了! 傅恒浑然不觉,事实上他几乎已经忘了,自个儿还有这么一个妾室! 腊月二十五,年关将至,府里下人忙作一团,库房、账房,收租,分发月俸,准备年货,个个都忙到恨不得插翅会飞! 傅恒倒不期待过年,他最期待的,还是瑜真的生辰! 一早他就翻过了他俩的八字,得知她是正月二十六生辰,便想着该给她准备什么贺礼,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干脆让海丰帮他一起想。 海丰心道:不至于罢?还有个把月呢!用得着这么早去琢磨此事么?但主子问话,他不能不答,略一思索,回道: “咱们库房里那么多宝贝,少爷您去随便挑一个,都价值连城,还怕配不上夫人?” 说来傅恒便觉头疼,“奇珍异宝是不少,可关键是,我不晓得她喜欢什么啊!” “女人嘛!不都喜欢翡翠玉石那些首饰嘛!” 白他一眼,傅恒斥他俗!“你觉得她缺?瑜真又不是小户人家的姑娘,没见过世面,随便你送什么皆可?贵重首饰她应有尽有,所以我才郁闷啊!真不知该选什么,才能显得特别,抓住她的心!” 第一零八回 搬石头 “少爷直接问她呗!” 傅恒突然觉得,海丰有什么用?叫他是来搞笑的么?忍不住瞥他一眼,“问了她也不会答,答了也就没惊喜,我需要特殊的,有意义的贺礼。” 略复杂,主子不满意,海丰只好继续想,想着想着,灵光突现,扬声喜道:“哎?奴才想到了!” “送什么?” 海丰嘿嘿一笑,“奴才记得,爷您以前可是很爱做木雕的啊!” 木雕?傅恒自然记得,原先教他的师傅里,有一个书法大师吴师傅,他就特别喜欢木雕,在傅恒练书法之际,闲来无事,吴师傅时常会雕些小玩意儿,傅恒瞧着新奇,便有心学艺,自个儿回去也雕着玩儿,雕了一个四不像的兔子,还拿给吴师傅看, 吴师傅倒没贬低他,看他有这个爱好,便悄悄将木雕的技艺传授于他,因有兴致,他便学得格外认真,渐渐的,傅恒的木雕功夫大有进步,可是书法却是一般般, 李荣保检查小儿子的功课时,发现他的书法并无进展,遂派人去盯,这才察觉,吴师傅竟然在课堂上教傅恒学木雕! 在李荣保看来,这种东西是不务正业,毫无用处,遂将傅恒狠狠地责罚了一顿,又将他私藏的成品全部搜出来销毁,甚至将吴师傅给辞退了! 难得有兴致,却被父亲拦阻,八岁的傅恒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学习书法,不敢再碰木雕, 直至他父亲去世之后,傅恒才会偶尔雕块木头,只是吴师傅已然离开京城,无人再教他,年龄渐长的他,开始入宫办差,更无机会再去深造这项技艺, 虽说达不到出神入化、鬼斧神工的境界,但雕个人像或是小动物,他还是游刃有余的,只是许久没碰工刀,他竟有些发怵,不知能否雕出满意之作,赠给瑜真。 想好了要做木雕,可是雕什么呢?这又是个问题!傅恒苦思冥想,海丰不断提议,皆被主子否决, “要有深刻意义的,第一眼看到她就会惊艳的!记忆犹新,每次看到都能想起我的那种!” 这还不简单?“不如爷您雕个自个儿的像送给夫人,她一看到就会想起您来啊!” 是么?傅恒甚有自知之明,只怕她看到,会直接把它扔掉罢!有多远扔多远! 不过,若是换作她的雕像,她应该不舍得扔。可是她的容貌,风姿如月,傅恒很怕他表达不了她的美啊! 海丰只道无妨,“重要的心意,神韵到了即可。料想夫人感受到您的心意,必然十分感动,铭记于心!” “好,就依你之言,若是到时候瑜真把我的贺礼扔出去的话,爷就把你扔出去!” “为何?”海丰受到了惊吓,委屈撇嘴,“奴才错在哪里?” “你出的馊主意呗!” 明明是好主意罢!“那如果夫人她喜欢呢?爷您是不是有赏?” 那自然是不在话下,傅恒当即发话,“重重有赏!” 那就好!海丰暗自祈祷着,夫人大慈大悲,千万不要坑他! 下定决心后,傅恒便开始着手雕刻,但许久没动过刀,他没什么把握,于是就先在一块木头上试了试,大概想雕成什么模样,若是成品满意,他再正式的找一块上等木头来雕刻。不过这一切都是是书房中悄密进行的,他得瞒着瑜真,到时候才能给她以惊喜! 腊月二十八,萨喇善陪着他额娘一道去庙中进香,起先,伊拉里氏并未在意,直至她与儿子说话时,未听他回应,伊拉里氏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远处同在庙中的一个女子时,这才反应过来,慈眉善目地笑道: “我说呢!我儿一向懒散,今日怎会这般孝顺,主动提出要陪为娘来寺庙,原来进香并不是目的,彤芸姑娘才是!” 被戳穿的萨喇善笑嘻嘻讨好道:“额娘哪里话?孩儿一直都很孝顺的好罢!” “得了罢!娘还不了解你?” “八成是大哥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得知彤芸姑娘会陪她额娘到庙中,他才故意说要陪着额娘,为的就是想见人一面儿呗!” 说话的正是萨喇善的妹妹,乌林珠。萨喇善挑眉凶她,“女儿家话多不好,当心说不来婆家!” 心知他一瞧见未婚之妻便心不定,伊拉里氏随即让他过去找彤芸, “有你妹妹陪着我便是,你去忙你的罢!” “多谢额娘成全!”得了允准,萨喇善立马开溜,溜向彤芸。 彼时,彤芸才陪她额娘进了香,刚出殿,便有人突然蹿了出来,跟她打着招呼,“彤芸?好巧啊!你也在这儿?” 一看是萨喇善,惊吓的同时又觉无趣,彤芸懒懒地“嗯”了一声,权作回应。 太夫人倒是挺喜欢萨喇善,随即借口要去请大师帮她把那平安符开个光,回去好送给瑜真,保她们母子平安。 这就把她撂这儿了!彤芸顿觉尴尬,她不需要成全啊额娘!她才不喜欢跟这个男人待在一处! 然而萨喇善却是欢喜得紧!邀她到后院走走。 已然定亲,彤芸也不好太驳他的面子,这边儿人来人往,她立着也碍事,干脆向后院走去。 雪后初晴,红梅傲立,然而在萨喇善眼中,彤芸才是最美的风景,若有所思的目光,小巧的耳,垂着轻轻摆动的东珠耳坠,怎么看都觉欢喜, 与她并肩而行,萨喇善便觉心满意足,仿佛被她勾了魂儿一般。 这寺庙,她已经许久没来了,若不能成眷属,再甜蜜的记忆都是伤痛,只是今日她额娘定要她同行,说她精神头儿不大好,要她来拜一拜。 不拜还好,一拜就遇见厌恶之人,看来这佛祖并不灵验!胡思乱想着,连带萨喇善与她说话,她都没听进心里去, “啊?你说什么?” 他都问了两遍了好嘛!问她朝食喝的什么粥,她都没反应,原来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萨喇善顿感失望,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他要听实话么?说她想起了曾经求的姻缘签,忆起她与李侍尧在此地的初见,雨中送伞,徒添悸动,徒留哀怨,思量半晌,她终是模棱两可地回了句,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如此耿直!大约又想到了李侍尧罢?这么久了,她还忘不掉?萨喇善虽然心中窝火,然而她没有正面回答,他也不好去斤斤计较,干脆岔开了话头, “那什么,很快我们就要成亲了!” “哦!”她知道的,不必他提醒。 只一个字,如此冷漠,他都接不下去话了,好心痛!既然说这些她没兴致,那他就豁出去了,故意说了件她比较有兴趣的事, “军机大臣海望,你知道罢?” “听说过。”朝中六位军机大臣,其中之一。她家中的哥哥们都入宫当差,彤芸自然对朝中重臣有所耳闻。 萨喇善意有所指,“他很看中李侍尧。” 听到他的名字,彤芸心中微怔,面色不愈,“你若是无话可说,那就闭嘴,不必故意说这些来试探我。” 完了!还没说完呢,她就恼了!可话已出口,他总不能卡一半儿罢!不说他难受,必须说出来, “没有试探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海望打算将他的一个女儿嫁给李侍尧,而李侍尧,并没有拒绝,估摸着,好事将近。” 闻听此讯,彤芸心中难免酸涩,可她又能如何?连怨怪的资格都没有啊! 为何他要这么残忍,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宁愿不知晓,不去打听他的一切,不知便不想,不想便无痛,可是萨喇善!偏偏故意膈应她,那么她也不会让他感受!随即冷笑着看向他, “不拒绝,就代表心里愿意么?也有可能是被人胁迫,不得不应呢?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罢?” 果然,她心里还是怨恨的,恨他当初要致李侍尧于死地,而她被迫无奈,选择放弃那段感情。言外之意就是,她面上应了,心里却不乐意! 这样的情形,其实萨喇善猜得到,好在心大,不在乎,可是彤芸主动讲明,他还是会不舒坦! 她总是令他琢磨不透,有时看着似是顺从了命运,不再反抗,但只要一涉及李侍尧,她就会生出刺来,她痛的同时,也要刺伤他!让他也不好过,她才会觉得平衡! 看来李侍尧,仍旧是她心头的软肋,碰不得,说不得! 彤芸越是这般,萨喇善就越是期待与她成亲,到时必然有法子把她心头这根刺连根拔除!让她彻底忘了李侍尧,再不碍他的心! 精心安排的相见,最后变成了不欢而散,彤芸不愿再理他,径直找她额娘去了。 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一,这一天,阖家团聚,傅谦再没拒绝的机会,必须从别院赶过来。 大好的机会,五夫人可不能错过,傅谦才向太夫人请了安,刚转身,瑜真正好进来,上前施礼,心无鬼,便无任何尴尬。 殊不知,那五夫人突然把她手中的小猫送于地面,小猫离瑜真最近,爪子瞬时勾住她衣裙!吓得瑜真慌张闪躲,退后时撞到了傅谦,想起是他,不敢离他太近,心中一惊,险些摔倒,傅谦见状,不可能不去扶她! 彼时,傅恒正与他七哥说着话,等他察觉时,急忙赶至瑜真身边,紧张地询问她可有大碍! 这时候的傅谦已然松开了瑜真的手臂,退后两步怒视五夫人,眸射寒光! “明知她怕猫,你也不抓紧它,松手作甚?若是惊到弟妹腹中骨肉,你担当得起么?” 五夫人不甚在意地推卸责任,意有所指, “这小畜生突然抓我,我只好松手嘛!谁晓得弟妹怕猫呀!只有八弟最清楚罢? 再说了,瑜真又没什么大碍,九弟都还没吭声呢!八弟紧张什么?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怀的是你的骨肉呢!” 竹子解惑: 关于傅恒的阿玛为什么叫李荣保。因为他们是富察氏,富察·李荣保,富察·傅恒。但在清朝,一般不称呼姓氏,都是直接喊名或者字。比如钮钴禄·和珅,别人还是会叫他和大人,和中堂,以名中第一个字为称呼。富察·福康安,大家都习惯叫他福爷,福大帅。 第一零九回 砸了脚 安抚了瑜真,才带她到一旁坐下的傅恒闻听五夫人说起孩子是谁的一事,猛然直起身子,看向傅谦! 傅谦顿感头疼,暗叹自个儿就不该回来,一回准出事!傅恒又被五夫人挑拨,再闹将起来,瑜真又该心痛委屈! 五夫人、三夫人、尔舒和小禾都等着看好戏,四夫人,七夫人与彤芸忧心不已,太夫人倒想看看,她这小儿子会如何处理此事。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都在等着傅恒发火,瑜真的心也提到了嗓喉处,面色沉郁,细长的手指死死地扣住座椅的扶手,心想着傅恒若是敢再指责她,那这日子也没必要过下去了! 就在众人观望之时,傅恒冷不丁上前,行至五夫人身边,目光冷傲,反手便是一耳光,力道之大,打得她措手不及,红印顿起! 一脸懵然的五夫人立时从椅子上起身,捂着脸怒指于他, “你……你凭什么打我?” 负手而立的傅恒高她一头,气势磅礴,冷眉斜眸,瞧着五夫人的神色难掩嫌恶,“凭你话多舌长,颠倒是非,挑拨离间!” 妻子被打,傅宽顿感没面子,即刻冲上去,怒斥傅恒,“老九!她可是你嫂子,你放肆动手,又把你哥哥我置于何地?” 傅恒并无愧疚,镇定自若地应付着傅宽,“正是为五哥着想,才会帮你教训这长舌妇,若一味的放任她这般口无遮拦,他日必会给五哥招至祸端。” 那一刻,瑜真有一瞬的恍然,如此冷静睿智的男人,真的是她的丈夫傅恒么?在她惯有的印象中,傅恒就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高傲自大,自以为是,性子冲动,时常不分青红皂白, 而今日,居然能冷静下来,迅速看穿老五夫妇的阴谋,泰然自若地反击着,瑜真瞧着此时的他,竟有种任性小少爷突然长大的错觉! 当众被打,恼羞成怒的五夫人再不管今儿个是什么日子,统统扯了出来,“我说的都是事实!谁不晓得瑜真和老八有过往?藏在心里不说罢了!” 就是晓得,傅恒此刻才能如此镇定,“八哥看上的是琪真,你耳朵聋了么?”遂又拱手看向太夫人,“敢问额娘,散播谣言,信口雌黄,依家法该如何处置?” 大过年的,本该一家人欢庆说笑的日子,却被老五媳妇儿的多嘴多舌给搅合了,闹将开来,太夫人自然去怪自己的儿子,只觉得女人真是麻烦,惹事精,就该给些教训! 她也不帮口,只依在塌边儿,懒懒道了句,“掌嘴,禁足,罚俸。” 不甘心的五夫人忙为自己辩解,“额娘,儿媳没有胡说,瑜真和八弟一直都有联络!”说着她又看向傅恒讥笑道: “他们背着你在假山那儿做些什么,你不晓得罢?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也值得你为她说话?” 这话在尔舒听来颇觉痛快,至少说出了她想吐而不敢吐露之言!在她看来,瑜真就是假正经,不守妇道! 假山!又是假山!提起这个,瑜真便浑身颤抖,真想上前撕烂她的嘴!然而不等她动作,傅恒已然出声, “我刚从木兰围场回来那天,瑜真还埋怨过我,说她向八哥打听我的归期,明明说好了三日,为何五日后才归来。”眼看着五夫人张了张嘴,傅恒已然猜到她想说什么, “至于她为何在晚上路过假山,是因为那个时候彤芸被赐婚,她听闻萨喇善风·流多情,便不愿嫁给他,瑜真过去安慰,回来的路上,偶遇八哥而已。” 彤芸并不介意傅恒拿此说事儿,左右他没提及李侍尧,随口说这几句,无伤大雅,只要能为九嫂证清白即可。 几句话噎得五夫人无言以对,瑜真也没料到,傅恒非但没有被人挑拨得恼羞成怒,反而当众帮她解释,甚至愿意说谎! 因为他从木兰围场回来后,瑜真并不曾与他提及傅谦,而他这般说,就是想跟人证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并无隐瞒。 傅恒真的不再介意她的过往了么?还是说,他只是在众人面前给她个面子而已? 他的心思,瑜真看不大懂,毕竟曾经说出狠话的人也是他,如今突然改了态度,她还是无法轻易相信。 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未料傅谦似乎并不肯善罢甘休,欺负瑜真之人,必须给点儿教训,否则日后她还敢继续作妖! 沉默了许久的傅谦缓步上前,紧盯着五夫人质问,“五嫂你说当时看到了我,那我倒想问问你,那个时候,你去那边儿做什么?” 闻言,五夫人面色微变,细弯的柳眉微蹙着,转了转眼珠子,很快又舒展开来,坦然回道: “赏月啊!吃了油腻之食,不大舒坦,四处走走以便消食,有何不可?” 侧眸勾唇,傅谦冷哼嗤笑,“跟那个教你女儿琴艺的乐师一道赏月罢?一定是那晚的天太热,赏着赏着就宽衣解带,衣衫凌乱了!” 傅宽闻言,面色大变,“老八你说什么?看到她和谁一起?” 五夫人慌不择言,上前几步便训斥傅谦,“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我一个人去赏月的!” 眼看着傅宽恶狠狠地瞪着她,五夫人忙解释道: “五爷,您可别着了他的道儿!他恨我揭穿了他的秘密,所以才无中生有的想要陷害我!” “究竟是我信口开河,还是事实如此,五哥得空了找那个乐师一问便知。” 树欲静而风不止,已经是第二回了,傅谦终是忍无可忍,不再给五夫人留任何面子,撕开她的真面目给傅宽看一看,看她往后还如何猖狂! 这些个儿媳妇们,平日里斗几句嘴,也是常有之事,太夫人并不会放在心上,但若真如老八所言,身为夫人,还与人有染的话,那这性质可就严重得多了! 不过今日毕竟是年初一,闹得沸沸扬扬的,倒教人笑话,于是太夫人发了话,让大伙儿先开宴,此事午后再说。 傅宽当面没说什么,压着一肚子火,狠狠地瞪了他妻子一眼,当下悄声吩咐小厮,让人立即去把那乐师给找来,定要好好审问! 五夫人见状便知不妙,未料会连累自己!傅谦将此事抖出来后,尚不论真假,众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而她纵然入了宴席,也是如坐针毡,端着酒杯的手都在颤抖,但还要强装镇定,不能表现得太不自然,否则更会引人怀疑! 瑜真暗叹五夫人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她若无害人之心,傅谦也不至于抖出她的丑事,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谁! 宴后,众人仍聚在德辉院,喝茶磕瓜子,搓着麻将,瑜真不爱玩这个,看多了头疼,五夫人想玩儿却又没心情,心里总想着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只能心不在焉地看着旁人玩儿。 傅谦一早就告辞离去,并不想多留一会儿,免得再给瑜真惹麻烦。而傅宽安排的事似乎已有结果,听到回话,怒瞪他妻子马佳氏一眼,冷声呵令她出去, 马佳氏心顿惊,却无人帮她,只能跟着丈夫出了德辉院,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太夫人冷眼旁观,浑不当回事,继续搓着麻将,才搓了三圈,外头突然好大动静,老远就听见马佳氏的哭声,待她进门,已是唇角带血,两边脸上都是指头印子,珠钗横斜,鬓发凌乱,哭求太夫人救她,说是老五要打死她! 她前脚刚跑来,傅宽后脚便到,怒火中烧地指着她破口大骂,“不要脸的贱蹄子,老子哪里对你不够好,居然敢背着我偷人!今儿个不打死你,我就休了你!免得你给老子丢人现眼!” 马佳氏已被他踢打了许久,好不容易逃了出来,生怕再落入他手中,吓得尖声哭着求饶,只往太夫人身后躲,蹲在角落里,瑟缩着不敢出来。 “够了!”太夫人忽将手中的麻将砸向傅宽,沉声怒呵,“我虽不是你亲娘,到底也是你嫡母,我还坐这儿呢!你就老子老子的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这个富察府,到底是谁当家,谁说了算?” 眼看太夫人发了火,傅宽再不敢造次,剜了马佳氏一眼,拱手向太夫人请罪, “额娘息怒,孩儿是被她气糊涂了!她和那个男人都不承认,可两人说的口供又对不上号,八成是有鬼!这样的女人,活该被打!” 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也不嫌丢人!太夫人被他们气得脑仁疼,闭了闭眼,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摆摆手,懒声发了话, “人先关起来,我会派人去审,明日给你个回话!” “是,”傅宽无奈,只得听从,提出要带走马佳氏,太夫人却不许, “没出结果之前,让她先留在这儿,跟你去了,只怕你下手没个轻重,明儿个就得让她娘家来收尸了!你拿什么证据跟你老丈人交待?” 怒气填胸的傅宽哪还管得了这些?一想起这贱女人跟那个乐师幽·会,他便觉丢尽了脸面, “有什么可交待的,他女儿干出这样的丑事,我没找他要说法就是好的!” “证据呢?审问出结果了么?”太夫人暗恨傅宽只会逞一时之勇,丝毫不懂顾全大局! 犹记得小禾小产之时,将矛头指向瑜真,傅恒纵然听到了全部,好歹还装作没听到,并没有当众发火,后来两夫妻是闹了矛盾,但并不曾张扬出来,只是两人怄气罢了! 而这傅宽竟是不懂进退,愣把他自个儿往死胡同里逼! 第一一零回 愿意否 “老八虽说瞧见了,可具体如何,谁也不知,万一冤枉了人呢!她娘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能被你一句话糊弄过去,任你糟践人家的女儿?” 纵然太夫人在心里对某些儿子、儿媳多少会有些偏颇,不可能做到绝对公正,但一遇到大事,她还是会先为富察府的利益与名声考虑,例如瑜真曾被下药一事,为保此事不会越传越开,她只能不了了之, 现下的马佳氏也是同样的道理,没有实质证据之前,太夫人还是希望她是清白的,不要给富察府失仪!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傅宽不再坚持,又瞪了马佳氏一眼,闷声离去。 好戏也看了,接下来如何收场,傅恒并不关心,上前向太夫人请示,说孕妇不宜见血,要带瑜真回房去。 “去罢!坐了这么久,她也该累了,”太夫人未拦阻,准许他们先行回房。 其余的不好就此离去,只能留下,安慰马佳氏。给她擦洗伤口,换了衣裳,又梳了发,马佳氏一口咬定说傅谦冤枉她,她与那个乐师并无苟合,三夫人与尔舒平日里与她交好,也都纷纷为她说话,太夫人默默听着,并未发表意见, 一个傅谦,一个儿媳妇,对比起来,她的私心里还是偏向傅谦,认为他不会撒谎, 只是,这马佳氏与那个乐师,到底只是有那份心思,偷偷幽见,还是已然越了雷池?两者的性质可不一样,可大可小!她也不能草率处理,毕竟该得给马佳府一个交待,总不能私下处置了他们的女儿。 出了德辉院,瑜真只觉心累,傅谦已搬出去一个多月,小年夜都没回来,初一难得回来一趟,又被人这般挤兑,难怪他会发火! 两人已经在尽量避嫌,为何旁人就是不肯放过? 一路上傅恒都在数落马佳氏,说她活该,自讨苦吃,不值得被同情,瑜真并未回应,只是怔怔地望他一眼。 察觉这道目光,傅恒不懂她是何意,“怎的?可是又嫌我话多?我实在是看不惯她!” “你不信她的话了么?” 这是在揶揄他之前中了老五的离间计,傅恒尴尬一笑,“只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你夫君我已经学聪明了,才不会再被他们诳骗,我相信你嫁给我之后,便只想做我的好妻子,绝无二心。” 倘若上一回,他肯给予她这样的信任,那她也不至于,伤透了心。 迟来的信任,似乎并不能融化她已经凉成冰的心,因为有了防备,有了芥蒂,便再难被打动。 不过,是非好歹她还是分得清的,随即淡淡地垂眸颔首,向他道了谢,“多谢九爷方才替我解释。” 这语气,好生疏离,傅恒甚是想念她曾经高声直呼他大名的时刻,而今她一口一个九爷,听得他甚感不自在,借机讨要好处! “夫妻之间,何须言谢?真想表示的话,不如晚上让我睡床?” 大着胆子说出口之后,傅恒心下忐忑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不晓得她会不会气急败坏地骂他一顿,然而她并未立即发火,只是思量片刻,温声说了句“也好”。 好?那就是答应了?傅恒喜不自禁,正想凑过去揽住她,手还没碰到她肩膀,但听她道: “那我去睡塌。” 热情的手指瞬时僵在她后方,终是没敢搭上去。幽怨地嘀咕着, “我说的是同睡床,你……愿意么?” 瑜真直白拒绝,“不愿意。” “没关系,”傅恒微笑着安慰自己,“不愿意的话,我过几天再来问问。” 指不定哪天就愿意了是罢?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德辉院中,马佳氏委屈啼哭,听得太夫人心烦, “这都是你自找的!过去之事,恒儿都不介意,你着什么急?其他人都不提,那是聪明人,懂进退,知分寸,你不晓得什么叫枪打出头鸟么? 只有愚蠢之人才会上赶着挑事!” 马佳氏自认为没错,“儿媳只是心直口快嘛!藏不住事儿!” 果然是个不开窍的,太夫人没眼看她了都,“那是好听话,说难听点儿就是二愣子!祸从口出,这个道理你都不懂么? 真以为老八、老九那么好欺负?人家只是不想跟你这个妇人一般计较,你还得寸进尺了! 老八为了避嫌,已然从府里搬出去住,你还揪着不放,活该被反击!” 被训斥的马佳氏看向三夫人,想让她帮忙说几句,三夫人念在以往的情谊,终是开了口, “可老八这样当众挑拨,居心叵测啊!” 还好意思说出口!谁是谁非,太夫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恨铁不成钢地睖了马佳氏一眼, “说得好似她没有当众挑事一般!瑜真怀着身孕,险些摔倒,换谁在身旁也该扶一把!你偏要拿此说事儿,还提什么孩子是谁的,我听着都来火!不止老九,连我都想教训你!说话没个轻重,玩笑也不是你这么开的!” 太夫人一向维护瑜真,今日又确实是她理亏,马佳氏再无反驳之辞,只能闷不吭声,只是那个乐师,得想个法子让他证明她的清白才是。 趁着太夫人去休息的档口,马佳氏叫来了三夫人,帮她想法子。 她一口咬定自己是清白,又不知该如何证明,尔舒也懒得管事实如何,心想着她若在此时帮五夫人一把,马佳氏必然对她感激于心,日后若是换她有难,马佳氏念着旧情,也该帮她才是,如此想着,尔舒便为她出了个好主意。 马佳氏一听,眉头顿展,暗叹尔舒是个人精,可比三夫人聪慧得多,当下十分感念,“那就有劳妹妹为我跑这一躺了!” “好说!嫂嫂之事,妹妹必当义不容辞。”温笑着道罢,尔舒便告了辞,回到云池阁,又命人去请纳泰帮忙…… 初二这日,瑜真便听到白茶复述着她从旁人那儿打听来的消息,说是太夫人将那个乐师释放了,五夫人马佳氏不可能与他有染! “奴婢听人说,那乐师被逼无奈,只好说出自个儿是个软的,硬不起来,无法行人道。太夫人命小厮检查后,的确如此,便认定五夫人没有失了清白,遂将人放了呢!” “不能人道?”瑜真冷哼道:“那也许马佳氏就喜欢他那张俊脸呢?谈情说爱也是可以的。” “可不就是说嘛!”芳落也觉有鬼,“八爷都说,瞧见他们宽衣解带了,又怎会没什么?八成是有鬼!” 瑜真算是看得通透,“有没有内情,太夫人并不想探究,她只想息事宁人,保住富察府的平和。”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太夫人的用意,傅宽却不肯善罢甘休,太夫人命人将五少爷请了过来,跟他说明一切,嘱咐他好好对待五夫人,不许再动手。 傅宽却再不愿看她一眼,满心嫌弃,“即便没有苟合,也不代表没有其他的亲热!乱摸乱亲的互诉衷肠,也不是没可能之事!这个女人我嫌恶心,还是休了的好!”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太夫人暗叹这老五夫妇没一个机灵的!抬指恨声数落道: “你呀!做事总是不考虑后果!原本你私下审问,有什么结果,只跟我说就好,又何必动手打她,闹得人尽皆知,全府上下都看你的笑话! 这会子已然证明那乐师不能人道,明面上总算保住了你妻子的清白,你这个做丈夫的,也不至于那么难堪,你若再继续闹下去,丢的只会是你的人!” 想起来傅宽便觉没脸,愤然怨怪,“还不是怪傅谦当众说出来,我看他就是故意羞辱我!” 傅谦的性子,太夫人还是很了解的,不到逼不得已的时刻,他绝不会做出坑害别人的行为, “得了罢!你暗地里说过老八什么坏话,别以为额娘不晓得!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莫怪旁人心狠手辣!” 听罢利弊,傅宽也觉颇有道理,遂不情不愿地将马佳氏带走,临走前太夫人交待过,不许他再殴打妻子,傅宽面上应着,心里却不当回事,回去又拿鸡毛掸子抡了她几棍,厉声教训着, “打你怎的?你还敢跑?再向额娘告状?” 旧伤未愈,新伤又生,疼得马佳氏直往角落里躲,边躲边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爷别打了!” 想起曾在帐中的欢爱,傅宽便觉踩了狗屎一般,又忍不住踹她一脚,直将她踹翻在地,仍不解气,继续破口大骂着, “哼!难怪你在床上叫得那么浪,看来是爷满足不了你,你才要去偷男人!是也不是?” 马佳氏就知道,被他带回来必然没有好日子过,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辱,声泪俱下地澄清道: “没有!我真的没有做出对不起五爷之事啊!是傅谦他诬陷我!太夫人也审过了,他根本没那个能力啊!所以我是冤枉的!” “没能力又如何?嘴甜人俊即可,把你哄得团团转呗!说!有没有拿爷的银子去养那个小白脸?”傅宽边问边打,毫不留情! 马佳氏受尽了皮肉之苦,趴在地上被丈夫毒打的她,眼神布满了恨毒之色!心头越发恨瑜真,还得继续平复他的疑心, “没有!我跟他真的没有任何瓜葛!爷您息怒,求您别打了!”被打怕了的她大着胆子说了句, “若是把我打死了,我娘家也会讨要说法的!” 傅宽冷哼,“怎的?你还有脸威胁我?真当我怕你阿玛?不过是给额娘一个面子罢了!额娘以和为贵,你还真以为我们富察府会把你们马佳府放在眼里?” 打了会子,傅宽也出了一身汗,扔下掸子冷哼离去找小妾泄火! 这边厢,得知真相的傅恒迫不及待地回到昭华院,来到瑜真身旁坐下,想与她分享消息,神秘兮兮道: “你可知那个乐师,缘何逃过一劫?” 第一百一十一回 噩梦惊 卖关子这一套,在瑜真面前总是失灵,她只抬眸瞧了他一眼,复又低眸,继续做着手中的针线活儿。 以往她不喜欢做这些细活儿,没有耐性,可是如今,自己的孩儿将要出生,看着芳落、彤芸她们都忙着为这孩子做新裳,她也按捺不住,想试一试,便跟着芳落学做小衣衫。 比起五夫人那些破事儿,瑜真还是对做衣服更感兴致,是以并不理会傅恒,还是芳落怕主子尴尬,好奇地接口问道: “九爷可是听说了什么?难不成,这当中还有什么蹊跷?” “我也是没想到,还是四嫂的丫鬟从其他下人那儿听来的,四哥又告诉了我,”有丫鬟接话,傅恒也不至于尴尬,顺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下去, “马佳氏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药,悄悄安排那乐师喝下去,三日之内,他便如太监一般,无法行人道,过后又恢复如常,这才蒙混过关,证明了二人的清白。” 竟会有这种药?瑜真和丫鬟们听得面面相觑,白茶不由惊呼,“啊?还可以这样?那五夫人这般欲盖弥彰,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可不是么!”傅恒只道五少爷并不知情,“你们听听即可,莫再往外传,额娘懒得追究,再查起来,老五的脸更绿,丢的也是富察府的人,你们两人都是瑜真的心腹丫头,都给爷放机灵点儿,千万莫给自家主子惹麻烦!” 两人齐齐应声称是。 抛着针线篮里的线团,傅恒直叹着,“真没想到,这马佳氏看上去没头没脑的,关键时刻还挺有心眼儿,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这可不像是她的作风,瑜真忍不住道了句,“也许是旁人指点呢?” “谁?” 三夫人也是莽夫一个,应该不是她的主意,那么与五夫人交好的,就只有尔舒了,但若瑜真说是尔舒出谋划策,傅恒会信么?只怕他会觉得她是故意诋毁罢! 罢了,左右也只是猜测,没必要提出来,瑜真随口敷衍道:“瞎猜的,没有具体的怀疑对象。” “跟我说说呗!咱们夫妻又不是外人。” 傅恒总觉得她意有所指,想听听她的分析,她却不肯再多言,“管这些作甚?我们又不可能跑去跟老五说这些,马佳氏已然得到教训,没必要把人往死里逼迫!” 说什么马佳氏,傅恒的确不在意,他在乎的,是瑜真才刚说的那两个字,“我们”! 傅恒下意识的认为,只有关系要好的两个人,才会说我们,而瑜真不自觉地说出这两个字,是不是代表,她的心里其实已经慢慢的原谅了他? 他很想问一问,又怕太唐突,吓到了她,反而适得其反,令她更加疏远!所以还是自己偷着乐,不惊动她为好。 入夜后,屋中烧着碳,暖烘烘的,瑜真抱着汤婆子坐在帐中暖着手,里面穿着内衫,上身还披着小袄,读着诗词发着呆。 如今她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只是一直不肯与他同床,他都没机会好好看看她, 只在丫鬟们为她脱衣时,恍然能瞧见,她的小腹,略略隆起,但因她身形高挑,是以并不是很明显,傅恒突然好想去感受一番,于是未到塌边,而是行至床边坐下。 瑜真见状,对他生出防备,提防地看着他,“有事?” “呃……”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我能看看,咱们的孩子么?” “怎么看?”瑜真莫名其妙,“还没出生,没得看。” “不是,你可以把小袄敞开些,你不是还穿着内衫么,我可以隔着内衫摸摸他,感受一下他的存在。” 看着他认真且期待的神色,瑜真有些不知所措,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那恳切的眼神,仿佛她若拒绝,便是罪过一般, 半晌不听她答话,见她面带犹豫,似是不大情愿,傅恒也觉尴尬,不敢勉强她,“你若是……” 刚想说不愿便罢,话未出口,便见她低眸将小袄拨开,露出内衫来,素白的内衫,遮挡着她孕育骨肉的小腹,傅恒伸出手来,覆上轻抚着, 内心一阵波动,这是……他和瑜真的孩子,欢爱的印迹,情感的贺礼,怜爱的抚了会子,傅恒忍不住问了句, “怀着他,会不会很难受?” 瑜真并不是矫情之人,过了孕吐期,一切如常,能吃能睡,如实回道:“现在无甚感觉。” 除了微微凸起,似乎感受不到什么,“听说孩子会动,他怎么不动?这么斯文,还是睡着了?” “还没到时候罢!”瑜真也不大清楚,“四嫂说,她的孩子已经会闹腾了,时常踢她。” “也是,她的孩子比咱们的大两个月呢!”看着她的小腹,傅恒越发期待,“待他会动时,是不是已然长成型,有手有脚了?” 瑜真也是一片茫然,还想问人呢!“莫要老是问我,我也是第一回怀孩子,怎会晓得他何时长成?” 因着孩子,她倒是愿意跟他说几句,虽没有笑容,肯跟他多聊聊便是好的,看她打了个哈欠,心想她是困了,傅恒也不再打扰, “困了就睡罢!我也去睡,明儿个还得上早朝呢!” “过年不是有五天休朝么?” 瑜真这一提醒,傅恒才想起来,恍神一笑,“是哦!我都过糊涂了,想着还得上朝呢!” 说笑着,傅恒已然起了身,帮她把身后的被褥放到床尾去,再把枕头放好,让她躺下,再为她盖好锦衾, 这段时日,她不与他亲热,但也没与他争吵,许是因为有孕的缘故,她的眉目似乎温和了许多,瞧着她那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目,因为困顿而半睁半阖的模样,迷迷糊糊的,煞是可爱,傅恒一个没忍住,鬼使神差地俯下了身,在她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待她反应过来,努力睁眸看他时,他已然回身坐好,若无其事地朝她一笑,“我去睡了!” 怕她恼怒,傅恒不敢再继续待着,道罢即刻起身往东边的塌上去了! 瑜真见状,心叹着:他可真够自觉的! 回到塌上的傅恒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想着如何才能不睡塌,可又想不出个好法子来,贸然提出,只怕瑜真又会不悦。 之前他每日上早朝,天未亮就得起身,总没机会陪她睡个懒觉,这几日总算得空,却又不能与她同眠一床,真真可惜! 孤枕一个月了,何时才能拥着她,睡到自然醒呢? 胡思乱想着,人已进入了梦乡。 睡得正熟时,忽被一阵动静惊醒,仔细一听,似是瑜真在哭,声音惊慌地叫喊着, “不要……回来……” 听不大真切的傅恒干脆下了塌,急步来到床边,见她一直闭着眼哭喊,估摸着是做了噩梦,忙将她唤醒, 醒来的瑜真一片茫然,眼中还有泪,似乎才经历一场浩劫一般! 拿了她的手绢为她擦拭着额头的汗,傅恒心疼地问她做了什么梦。 本以为是山精鬼怪什么的,然而她竟道:“梦见……孩子没了……被人害了……” 傅恒那擦着汗的手一顿,只是听见这话便觉心痛,忙安慰她没事,“孩子好好的,你福大命大,定会母子平安。” 纵有他来安慰,她依旧眼神哀戚,似是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傅恒很想问她究竟梦见了怎样的情形,又怕问了她会再心痛一回,干脆闭口不提, 安抚了她好一会儿,只等她再次入睡,他才又回到塌上。 次日瑜真醒来时,忆起昨夜的梦,仍觉心有余悸,生怕会成为现实,心里脆弱的她,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很渴求一个怀抱,几句安慰,然而傅恒仍睡在塌上,她总不能主动叫他过来罢! 若然梦里的情形真的发生,他又会如何呢?只怕又会让她失望罢! 如此想着,瑜真终是压住了想叫他过来的念头,生怕他会再一次伤透她的心! 下个月,彤芸的婚期将至,是以这正月里,府里便开始为她准备嫁妆,做嫁衣,制头冠,询问她的意见时,她都是无谓的态度, “随意,能穿即可。” 雪里梅花凝香魂,眉间雪化泪作痕。 年前在庙中,听闻萨喇善说起,海望欲将女儿嫁于李侍尧一事,她还觉着很遥远,可是近日,她又无意中听哥哥们说起,李侍尧将于正月十八那天,与海望之女定亲! 看来,此事无假了! 她要嫁人,他若定了亲,过不了多久,也该成亲了罢! 时常觉着自个儿已然放下,可偶尔想起来,还会深感遗憾。 正愣神间,忽有人唤着她的名,彤芸一听这声音,尚未回首,便觉脑仁疼,怎的又是他?简直阴魂不散! 等等!这里可是富察府啊!所以他是如何进来的?诧异的彤芸回身便是毫不客气地质问, “你怎会在此?谁让你进来的?” 凭他的身份,进来富察府很难么?她越是生气,他偏想逗她一逗,嬉笑着说自个儿爬墙翻进来的! 望了望自家的高院墙,彤芸很怀疑他的身手,“那你再翻出去让我瞧瞧!” “你可别小看我,这高度,毫无难度!”说着萨喇善就准备给她露一手,刚抬步又觉不对,这坏媳妇儿是坑他罢? “好不容易溜进来,我干嘛要出去?傻啊!”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马止步! 阿悄见状,忍俊不禁,彤芸当即下了逐客令,“速速离去,否则我就禀告额娘,说你擅闯府邸!” “去呗!”萨喇善浑然不怕,“去了你就会看到,你的额娘和哥哥们正在陪着我的舅舅、舅娘们呢!” 怎会来这么多人?彤芸心下疑惑,阿悄小声解释道: “定了亲的两家人,的确有这样的规矩,过年时要来府里走一趟,送些贺礼,聊表心意。” 怪不得,看来他是光明正大地进来的,却诳她说翻墙!嘴里没一句实话, 瞥他一眼,彤芸转身想进屋,却又被他拦住,悄密笑着, “哎!莫走,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不稀罕!”什么宝贝她没见过?彤芸压根儿不当回事,萨喇善却是十分笃定, “这小玩意儿你准没见过!咱们打个赌,你若能说出它的名称,你让我做甚皆可,若是说不出,那你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彤芸最讨厌狂妄自大之人,恨斥道:“让你立马从我眼前消失!” 萨喇善颇有自信,爽快应道:“没问题!” 语罢,他便将手一伸,小厮立即递上一方盒子,阿悄上前恭敬接过,又递与自家主子。 第一一二回 被打脸 彤芸就不信她会认不得宝物,打开一看,但见里面装着一条银链子,下方是一块类似圆盘的东西,月饼大小的模样,似乎也是银的,乍一看没什么特别。 料想她看不出巧妙所在,萨喇善近前一步,潇然一笑,“这是盖子,打开看里面儿。”说着已然抬手,帮她打开。 原来玄机在里头!彤芸见状,只觉这圆盘好复杂,看不大懂,而萨喇善的问题已然逼近,声音暗藏得意, “说出它的名字,便算你赢。” 彤芸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就尴尬了! 果然话不能说太早啊!纵见多了宝贝,她也的确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名为甚,是何用途,彤芸一脸茫然,然而方才大话已出,这会子该如何收场呢? 萨喇善料定她认不得,也不舍得她出糗,主动告知,“这叫怀表,西洋玩意儿。” 被他说得好似自个儿多没见识一般,彤芸逞强道:“我知道啊!曾见过的,只不过一时忘了名字而已,我还没投降,谁让你主动说的,你这般抢答,我不服输!” 还不是照顾她的面子嘛!居然不领情,萨喇善可就不客气了,“那好,算我多嘴,既然见过,你总该晓得它的用途罢?只要能说出用途,也算你赢。” “这个嘛!”彤芸可真是被难住了,咬了咬唇,悄悄看了阿俏一眼,阿俏嘟了嘟嘴,耸了耸肩,主子都不识得之物,她更不可能认识了啊! 毫无头绪的彤芸只能瞎猜,看这链子细长,想来不会是挂在腰间之物,那就应该是挂在颈间了的,于是说它是项链! 才刚道罢,便见萨喇善瞧了瞧她,又望向一旁,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看样子是没猜对,甚感难为情,再低眸看这物什,实在想不通它有何用,只得问他, “那你说,这是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萨喇善可学机灵了,负手正色道:“你尚未投降,我可不敢说,万一你又说我抢答呢?” 还摆起谱儿来了!彤芸不愿认输,恼羞成怒地将怀表扔给阿俏,转身欲离,“不说便罢!” “哎!好好,我说我说!”真是怕了这未过门的媳妇儿了,见她动了真格,萨喇善赶忙讨好上前,从阿俏手中拎过链子,挡住她的去路,为她解惑, “咱们不是有十二个时辰嘛,你看这怀表,正好有对应的时刻,这针会走动,便是代表此刻的具体时辰。” 说得彤芸一头雾水,“听不大懂。” “不懂就对了,开始我也不懂,也是听人讲解了许久才明白,”于是萨喇善就这么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把她带到亭中,示意她坐下,继续耐心地为她讲解,如何看时辰。 说到最后,萨喇善打算将怀表送于她,她心里倒是喜欢这稀奇玩意儿,又不愿接受他的馈赠, 看出她的犹豫,萨喇善欲打消她的顾虑, “今日来府上拜访,本就该送你贺礼,前厅还放了一堆呢!这个是单独送于你的。你若不收,便是对这门亲事有意见。” 她有意见也不敢提,只能闷闷地说了句,“无甚意见。” 她那冷淡的神色已然出卖了她,纵然晓得她的心思,萨喇善也不介意,且给她留有余地, “那就收下。喜欢就自个儿留着,不喜欢可以送给旁人。” 彤芸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说,“你不介意?” 他当然希望她能留着,把话放宽,也只是不希望她有压力,“送于你,是想让你开心,不管你如何处置它,只要你开心就好。” 最终,彤芸还是收下了这怀表,因为被他说的完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自有了这怀表,她时常会打开瞧瞧,按他教的来算时辰,果然能和打更的时间对上。 初四这一日,老四和老九皆带着妻子回了她们的娘家,那拉府。 宴席之上,琏真和瑜真偶尔也会低语几句,看得琪真甚感疑惑,她两人不是一直不怎么和睦么?怎么嫁出去反倒要好了? 宴罢,琪真还特地找到琏真打听,问她和瑜真到底怎么回事。 品着碧螺春的琏真轻笑道:“还能怎么回事?在家是姐妹,还有你帮我,出门是妯娌,我只认识她,她又深得太夫人喜欢,我自然得与她走近一些,出了事,也好有个帮衬不是?” 琪真不由向往起来,“唉!若我也能嫁入富察府就好了,那个八爷,不是说对我有意么?怎的没有下文了?” 这话也需要问出口?琏真嗤笑道:“还不是为瑜真开脱,这你也会当真么?傻姑娘!” “没有当真啊!但他既然拿我做借口,难道不应该做做戏,将我带进富察府么?” 老天给了她这个机遇,奈何她没这个造化啊!“我就实话跟你说了罢!太夫人也曾与人打听过你,若不是你平日里无所顾忌,常与那些王孙公子来往,导致名声不好的话,估摸着太夫人也愿意让你进门,你是自个儿毁了自个儿!” “我怎么了?”抚着发辫,琪真眸眼轻转,红唇微撅,一派委屈之色,“他们要给我送礼,我不收白不收啊!敢调戏我,我当然得回嘴了,何错之有?” 男人的心理,琪真到底是不懂的,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个儿多受欢迎, “你越是跟他们争执辩解,他们越觉得你好欺负!总而言之,以后少与那些人来往,贪小便宜吃大亏,你也该嫁人了!收敛一些为好。” “嫁谁?我还没着落呢!”说来琪真便觉伤怀,“之前那个萨喇善,倒也给我送过礼,夸我貌美有韵味,我瞧他倒也颇为顺眼,最重要他的家世好啊,还是皇亲国戚呢! 本以为勾搭上他,后半生也就有指望了,偏偏他又看中了富察府的二姑娘,自此后再不与我来往,真真气死人了!” 琏真听着,心下冷笑:人家彤芸可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出身名门,蕙质兰心,琪真哪里能与人家作比,单是她这作风,就没有几个高门大户的男人愿意娶她,顶多只能做个妾室罢了! 但终归是姐妹,这话她也不好明言,只道彤芸是皇后的亲妹妹,圣旨赐婚,萨喇善自然不敢再胡来。 闲聊了会子,琏真又去找了瑜真,彼时,瑜真正与她额娘关氏,妹妹瑢真在一处唠家常。 小瑢真听说姐姐有了身孕,十分好奇,想看看她的腹部,关氏生怕这小丫头毛手毛脚的,伤了孩子,直喊着让她过来, “莫在你姐姐那儿胡闹!” 琏真与关氏无话可说,只寒暄了几句,便说时辰不早了,该告辞回府。 能与家人说说话,瑜真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只是午时才用了宴,才过了一个时辰,这会子竟又想吃东西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马车中的糕点,终是忍住了,告诫自己不要吃太多。 傅恒见状,顿感好笑,遂将盘子端至她面前,“想吃便拿,不必克制。” 糕点的香气顿时袭来,瑜真强忍着将头别了过去,移开视线,正色拒绝,“怕吃多了会发福。” “怎会?你现在可得管两个人的饭量,多吃些也是给孩子了,他会胖,你不会胖的。” 也许,真的是这样罢!瑜真被他这么一哄,再抵不住诱·惑,抬指拈了一块芙蓉糕,细细品嚼着。 想起今日她在宴上与家人欢谈的笑容,傅恒很是欣慰,提议道:“等元宵佳节那日,我再陪你回来一趟,你若是喜欢,也可在娘家住几日。” 瑜真倒是渴望,只是不合规矩,“嫁出去的女儿,不能在娘家看灯,你不晓得么?” 这个他还真不晓得,便问她为何不能。 “看了之后,娘家人会穷困潦倒!是以那天只能回去吃顿饭,晚上还得回婆家。” 傅恒听罢,甚感新奇,“还有这等说法,我竟不知,那也好,白天陪你回娘家,晚上咱们再回去看灯, 到时候宫中会有大宴,放不放灯可就不一定了,毕竟太子才去三个月,只怕皇上没那个心思。” 那种场合,严肃又压抑,瑜真并没有兴致,只道到时再说。 下午归来时,瑜真又去彤芸那儿转悠,发现她这儿有新鲜玩意儿,两人又研究了半晌,彤芸看她很喜欢,便说要送给她,瑜真笑道: “我若收下,萨喇善该哭了呢!” “他不介意的。” “随口一说而已,你还当真了?”原本瑜真很看好彤芸与李侍尧,如今没了希望,这个萨喇善表现还不错,对彤芸也够用心,瑜真便劝她将心扉敞开, “若注定嫁不了如意郎君,那就只能试着接受自己的丈夫。当你的人生无法选择时,你只能改变心态。” 阿俏大着胆子道:“其实奴婢觉着,萨爷对姑娘挺好的。” 彤芸已经不信她的话了,摇头叹道:“你也曾说过李公子挺好。” 吐了吐舌头,阿俏笑道:“可是正如九夫人所言,终究是没可能了嘛!所以奴婢才更关心萨爷对您如何。” 细细思量,她俩的情况其实差不离,彤芸很想问一句,“那么嫂嫂觉得,嫁给九哥,幸福吗?” 是否幸福,似乎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第一一三回 巧来病 在这富察府中,最知心的,也就彤芸和七夫人了,而七夫人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需要照顾,算来陪瑜真最多的,便是彤芸,是以瑜真对她,向来直言相告,无需隐瞒什么, “说实话,在禾姨娘滑胎之前,我一度认为自己嫁给你九哥也算幸运。至少他在与我同房之后,从未再去找过尔舒, 在我脸上起红疹时,他也不曾嫌弃过我,亲自为我上药,慰我心安。这不正是一个女人所期待的专一和不离不弃么? 可是自从我与傅谦的过去被抖出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我们之间,失去了信任的基石,只剩争吵与置气。 纵然后来,他明白了真相,可我的心,已然被伤了,如今疤痕结了痂,不再疼痛,却无法平复如初,总会想起来,总会记起那道伤口。” “那就不要触碰,”想起自己曾经摔伤过,彤芸拿此来作比, “结痂后,忍着不去想,不要反复扣弄它,不然还会流血,你不把它当回事,过段时日,某一天醒来时,也许你会突然发现,那个痂,已然消失……” 新的肌肤也许会再生,可颜色终究不一样,还是能看出来痕迹,瑜真不愿去细想,想来便觉头痛,一笑而过, “说你呢!怎的又扯起我来?” “因为我们的情况相似啊!”彤芸需要幸福的人来给她勇气, “若是嫂嫂能得幸福,我还有可能,若是你不能,那我也没有希望。我哥是现在才晓得你和八哥是旧相识,萨喇善可是一早就知道,男人嫉妒心强,成亲后,他大约也会疑神疑鬼。” “萨喇善若是真的在意,估摸着也不会执意娶你,早想法子退婚了。每个男人的性子不一样,他是习武之人,大大咧咧,想来不会太过苛刻。” 而她与傅恒,皆是心细之人,对方一个眼神和语调的变化,都能在心里揣测出各种情形,活得太明白的人,会比旁人更累。 现在说什么都是瞎猜,是非好歹,嫁了之后才晓得,彤芸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求将来嫁过去之后,萨喇善若是再找小妾,找些性子温顺的,不要找凶悍的女子,反过来欺负她,可如何是好?她可懒得勾心斗角。 初六这天,傅恒上朝归来,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方盒子给瑜真,想在她面前卖弄一番,奈何事与愿违,瑜真竟然见过,“萨喇善才送了彤芸一块怀表,我已晓得它的用处。” “嘿!这小子动作可真快!”傅恒只道这怀表有六块,是一个西洋人带来的,两块进贡给皇帝,其余四块在官场中买卖,想来萨喇善是花了一大笔银子,才得到一块怀表,居然就这么送给了彤芸, “看来为了讨她欢心,萨喇善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提起彤芸,瑜真忍不住问了句,“李侍尧快定亲一事,是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难不成还说着玩儿?”听她这么问,傅恒有些担忧,“怎的?彤芸还是放不下他么?” 这种事,瑜真也说不准,只能猜个大概,“应该放下了罢!最近她的情绪平复了很多。” 姻缘错乱,爱恨纠葛,傅恒就不明白了,为何月老总爱乱点鸳鸯谱? “其实罢!既然已有婚约,彤芸还是该收收心,专注于自己的丈夫。” 瑜真这般劝彤芸,尚有情可原,傅恒这么说,听来甚感别扭,“你不是跟李侍尧很要好么?” 是要好,在不知傅谦一事之前,傅恒也一度看不惯萨喇善,觉得彤芸与李侍尧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自从晓得那件事之后,他突然觉得,他和萨喇善有些同病相怜,都是她们不愿嫁的那个人, 偏偏他们又都着了魔一般的喜欢着她们,命运似乎对人太不公平,而李侍尧便和傅谦一般,是她们心头的朱砂痣,令她们倾心难忘,每每忆起,心头都是柔软的罢? 是以傅恒才特别希望彤芸就此忘了李侍尧,似乎她若能忘记,那么瑜真也能忘记傅谦一般。 见他一直愣神,瑜真不再问他,继续做着小帽子,先是准备了虎头帽,又想着也许是女儿,干脆再准备一顶绣花帽。 元宵节这天,本打算回娘家的瑜真到底未能如愿,只因前一晚下了大雪,外头上了冻,今儿个雪仍未停,太夫人担心瑜真坐马车会出意外,便不许她回去。 不出事还好,一旦有事,瑜真也担当不起,毕竟她腹中怀着富察家的骨肉,不可任性妄为,否则不仅要遭罪,还得承受太夫人的指责。 娘家回不了,宫里就更不敢去,那段路太长,她怎生受的?傅恒便与兄弟们入宫去了,并未带瑜真。 午后雪才停,用罢晚宴,彤芸和府里其他人都去街市上看花灯,只有瑜真身子不方便,留在府中,无趣得紧。 所幸富察府家大业大,每年都会在府邸附近的一处空地前燃放烟花,引得众多老百姓前来观赏。 瑜真纵不出门,也能立在院子里看到上空那些绚烂多彩的烟花,盛放在夜空,点亮有心人的梦! 也曾并肩,低眉浅笑,白头轻许,终错一步,失之交臂。 阴差阳错,冤家欢喜,又惹悲泣,爱也恨也,缘一个你! 七夫人过来陪她说了会子话,消磨光阴,待人走后,瑜真将要入睡之际,又听到彤芸的声音在外屋响起,说是给她带了漂亮的花灯,瑜真接过一看,原是一盏走马灯,上绘八仙过海。 被人惦念的感觉真好,动容的瑜真直叹她有心了,遂命芳落将灯挂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又是一阵动静,彤芸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好像是九哥回来了,怎的这般早?” 尚未进屋,就听他一直打喷嚏,似是着了凉,丫鬟们赶紧上前,为他脱了外袍,微醉的傅恒瞧见彤芸,笑与她打着招呼, “怎的没出去看灯?” “看过了,又带了灯给嫂嫂呢!” 顺着彤芸手指的方向,傅恒看到了那盏走马灯,正挂在床前的檐木之上,静静流转着, “有劳你替我陪她了。” “哥哥客气,着了凉快躺着暖暖。” 傅恒下意识就要往塌边走,瑜真不想让人知晓他们分床睡,忙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将他扶住,往床边拉, 实则彤芸也有听到这传言,掩唇轻笑未戳破,直等嫂嫂将他扶至床中,这才告辞离去。 这傅恒吧,原本不怎么醉,一看这情形,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装一装! 感谢妹妹在此,居然有幸睡床,实在难得,不过下一刻他就懵了,只因彤芸走后,瑜真便命芳落抱床被褥去塌上,她要去睡塌。 呃……这跟之前有什么区别?闭眼装醉的傅恒甚感头疼,下意识拉住了她,“别走!瑜真……我口渴!” 瑜真遂命芳落去倒茶,喝了茶他还不许她走,又说头疼,瑜真让人请大夫,他却不许, “不是你说的嘛!半夜不要折腾下人,我还是忍忍罢!不过头好痛,感觉浑身都热,你摸摸。” 说着就去拉她的手,瑜真只好顺他的意,触了触他的额头,似乎感觉不出来,“并不烫啊!” 芳落总感觉九爷好像是装的,但还是愿意助他一臂之力,遂道:“夫人你的手原本就暖和,感觉不出来,奴婢来看看。” 说着随手触了触,傅恒还怕她拆台,正忐忑时,忽听芳落道:“是有些烫,八成是温烧,夫人您先照看着九爷,奴婢再去备些热水来。” 万幸啊!这丫头还挺机灵的,傅恒总算放了心,好一番折腾后,瑜真也累了,想去塌上,他却又迷迷糊糊的说冷, “所以到底是热还是冷?”瑜真已经被他弄糊涂了,芳落趁机撮合, “人若发烧,是会忽冷忽热的,不如,夫人今夜就睡帐中,帮九爷暖暖罢!他若哪里不适,您也听得真切,再唤奴婢来伺候即可。” “这……”瑜真有些不大情愿,可看他迷醉皱眉,轻哼辗转,似是很痛苦的模样,她也不忍心就这般扔下不管他。毕竟曾经她的脸上起红疹时,他都没有嫌弃过她。 瑜真无奈,只得应了,褪衣入了帐。而他则像是有感应一般,翻身就将她搂住,她刚想推拒,他便说冷,抱着她想要汲取温暖。 她还能如何,只能不情不愿地任他就这般拥着。 分睡这么久,今日终于能拥她入怀,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侧躺闭目的傅恒唇角微弯,心满意足。 纵然两人身子贴近,他倒也没胡来,因为他发觉,自个儿似乎真的有些头疼,不过有她在身边,疼痛也是幸福的。暗叹这病来得真是时候,早知如此,他一早就该装病,博取同情! 十六这天又有假,傅恒不必上早朝,睁眼便见瑜真在他怀中,终于圆了他一同赖床的梦,这情形,仿似从前那般恩爱,不由令他想起了之前的缱绻, 此刻的瑜真,眸闭睫垂,薄唇如新蕊,润红娇美,让人忍不住想去尝一尝,这销魂蚀骨的滋味。 鬼使神差的,他就这么吻了下去,贴上她的唇时,他才突然想到,若是她突然醒来看到这一幕,会是如何反应? 第一一四回 同帐眠 纵然心里担忧,可一覆上她那柔嫩的唇,他便一片空白,再管不了那么许多,只想再亲近一些,再停留一会儿, 沉睡的她,本无知觉,任由他贴近,然而正沉浸在柔吻之中的傅恒忽然感觉到她的唇动了动,尚未反应过来,已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丝血腥味顿时蔓延开来!吃痛的傅恒瞬时抬起身来,便见她已睁开了眼,微皱的眉下,一双大眼,满目愠色地紧盯着他! “为何咬我?”要不要这么狠? 还好意思问她?没打他都是好的,瑜真恼声质问,“你又为什么吻我?” 原本有些理亏的傅恒不甘心再认怂,忽然大起了胆子胡搅蛮缠,“因为我喜欢你,情不自禁,人之常情!” 说得好似理所当然一般!好罢!似乎的确没犯法,但是她不愿意,将头一别,面色不悦,“可我不喜欢你!你最好离我远点儿!” “是么?”傅恒再不信她的逞强之辞,微微勾唇,“倘若你不喜欢我,那昨夜为何准我与你同睡床?” “只是当着彤芸的面儿,给你个面子罢了!” 也算说得过去,但他还有一事不明,“那夜里我觉得冷,抱着你时,你又为何愿意回拥着我?还时不时的触我额头,看我是否发烫?如此关怀,如果这都不算爱,那又算什么?你倒是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只是怕你病得太重,太夫人知晓后会怪我照顾不周而已,其实并不想管你!”瑜真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灵光一闪, “你怎会晓得那么仔细?难道是装病?” 原本他是想装的,后来发现不需要,因为真的开始头疼了,只不过不大严重罢了,真假掺半的他理直气壮, “发烧如何装?你装一个我瞧瞧?人即便病了,可还有一丝意识,你时不时触碰我的额头,我自然有所感应。” 如此伶牙俐齿,看来是已经大好了,瑜真便不想再理他,起身想下床,却被他一把拉住,轻易地按在床上! 这架势,令人惶恐,瑜真顿恼,蹙眉斥道:“傅恒!你不要太过分,我会生气的!以后再也……” 她的小嘴总是这么硬,出口的话总是这么狠,傅恒不想听她说出绝情的话,干脆将其堵上,唇舌以覆,淹没她的绝情话! 方才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这会子他再不温柔,霸道地将舌探入她口中,好好教训她这狠毒的坏舌头,瑜真下意识推拒,他迅速攥住她手腕,按在枕侧,不许她乱动! 可怜她左躲右闪,都避不开他的追逐,而他的舌似是有魔力一般,又吮又吸,强势扫荡!竟教她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身子也软了下来,却依旧倔强的想要踢开他, 傅恒干脆用褪一夹,夹住她不许她再乱动,与此同时,他终于放过了她的唇,只因有一句话必须警告, “莫要在我怀里扭动,你这个样子,简直是勾·引,惹急了我可不能保证我还能不能忍住!” 忍不住他还想怎样?惊吓的瑜真慌忙提醒道:“我还有身孕!” 他当然有所顾忌,不敢压她小腹,自始至终都是侧躺着,“所以你就乖乖的,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力!” 她果然就老实了,这一刻,傅恒终于发觉,以往他的观念都是错的! 他一直以为,想博得她的原谅,必须用柔情,耐心去感化她,听从她的话,与她保持距离,以免惹她生气。 可是他却忘了,瑜真的性子比较强势,你若柔软,永远占不了上风,也永远等不来她低头告诉你,算了,我们和好罢! 难比登天!即便傅恒再等上三个月,一年,她都不可能投降! 面对强势之人,你必须比她更强势,甚至可以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稍作威胁,她碍于夫妻关系,也不好拒绝,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傅恒已经发觉,瑜真的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倔强不肯承认罢了! 所以他才想出这个法子,让自己做一回恶人,强迫她,诱·哄她,再以缱绻的柔情唤醒她,她才会想起两人曾经缠·绵时的美好感觉,身子比心更诚实的先软了! 瑜真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抱着她,正疑惑间,他像是能感应到她的心思一般,居然主动解释, “我一直有个小愿望,哪天不用上朝时,你睁开眼,我就在你身边,可以陪你睡到天亮,就像现在这般,惬意而美好,弥补我对你的亏欠。” 一个男人,也会有这样细致的想法么?瑜真已经习惯了,回回醒来时,他都不在身边的情形,她也不是矫情之人,并未因此伤感或是埋怨过,而他居然觉得这是一种亏欠? 那一刻,心里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流动,柔柔暖暖,瑜真只当那是错觉,想逃离他的怀抱,生怕这温暖会滋生不该有的希望, “可是这样躺久了我会腰疼。” 是哦!她有身孕,腰板易酸,傅恒立即将手臂微微抬起,“那你调个舒坦的睡姿,我再搂着你。” 于是瑜真就翻了个身,背对于他,而他顺势贴近,自她身后将她环住,冬日的相拥,温暖又满足。 躺好后,瑜真又心生疑惑:哎?我为何要听他的话?许是他刚才的态度太过强势,竟让她生出一种,必须服从的压迫感! 明明她才是主导,说一不二,为何如今竟被他引导着,而她还鬼使神差般服从了! 不行,要反抗才是,然而这怀抱的确暖和,她才刚是被他的吻惊醒,并未睡好,折腾了一阵子,十分困乏,好想再睡会儿,眼皮都重得睁不开,罢了,还是先躺会儿,醒来再收拾他…… 迷糊想着,瑜真竟又睡着了,听着她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傅恒只觉人生如此,足矣! 同寢共梦缠心连,不问庙堂不问闲。 待她再次醒来时,傅恒仍在睡梦中,本想将他叫起来,论个所以然来,可看他睡得这么香,她若在此时将人吵醒,不大好罢!毕竟他甚少有机会睡懒觉, 如此想着,她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自个儿先起身洗漱, 芳落正为她盘发之际,忽闻帐中一阵急促的呼喊,“瑜真……瑜真……” 主仆二人都听到了声音,面面相觑,然而声音继续传出来,一旁的白茶疾步过去,掀了帘子,但见九爷满头大汗,似是才惊醒,猛然坐起身来质问她,“夫人呢?” “夫人在梳妆。” 傅恒赶紧下床穿了鞋,也不披衣服,直奔瑜真而去!跑到妆台前,俯身探手摸了摸她的小腹,这才长舒一口气! 坐在台前的瑜真不明所以,问他发生何事,他却不答,只是将她拥入怀中,口中喃喃道: “没事了,没事了!” 似是安慰她,又像是安抚他自己,回想起他方才的一系列反应,瑜真便已猜了个大概, “难道你也梦见……孩子出事了?”那天晚上,她就梦见过,而傅恒也梦见了么? 傅恒当即否认,敛了忧虑之色,勉笑着轻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没有,只是梦见鬼怪罢了!莫要多想。” 这借口太敷衍,简直低估她的判断力!罢了,他不肯说,她也无法,只是两人最近似乎越来越亲密,令她很不习惯,抬手推开了他, “芳落,继续梳罢!” 白茶也准备好了热水,供他洗漱,洗罢脸,正擦着手,傅恒回望着瑜真的侧影,微隆的小腹,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他的心,更加柔软,但愿,梦与现实总是相反! 正月十八,是李侍尧与海望之女,乌雅·定亲之日, 自妆匣中取出那枚玉簪,彤芸轻抚着,舍不得放手,又明知没资格拥有,李侍尧曾与她说过,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打算让他赠于将来的妻子。 然而她终是没那个福分,成为他的妻,也就不该再霸占这支玉簪,实该物归原主,赠于有资格佩戴之人,遂交待阿俏,让她去将玉簪归还给李侍尧。 阿俏顿感为难,又不敢违逆主子的意思,只得遵命,当天下午便赶往李府,找到李侍尧身边的一个随从,她曾陪她家姑娘赴约时,见过此人,信得过,便将玉簪交给他,让他转交于李公子。 得知是那枚玉簪,随从不敢收,“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姐姐还是莫要难为我,我若收下,少爷铁定要罚我!” “可我也是奉命行事啊!簪子送不出去,回头姑娘又该训我,说我办事不利了!” 阿俏将好话说尽,他都不肯帮忙,赶巧这时李侍尧的马车归来,阿俏急忙上前,表明来意。 看着那盒子,李侍尧只觉心痛,在他心里,只有彤芸配得上这支玉簪,他想留给她作个纪念,她竟要还回来! 他怎么愿意收下?但下人夹在中间,的确为难,于是李侍尧发了话,“我送她之物,她若想还,便亲自过来,傍晚时分,我在西月亭等她。” 他定亲之事,她必然晓得,否则怎会选在今日将玉簪归还于他?有一些心里话,必须告知于她,于是他才想出这个法子,只希望她能出来,再见他一面。 彤芸闻讯,起初并不愿去,可若不去,这簪子就无法归还,罢了!见一面说个清楚也好,都是要成亲之人,往后再不会有念想。 且说萨喇善想起今日是十八,彤芸八成会难过,便又带了小玩意儿过去,想去哄哄她,逗她开怀,分散她的注意力。 想起她曾说他是翻墙进来的,萨喇善还真想试一试,于是命车夫停下,他下了马车去往后门。 才拐弯,长随眼尖,指了指前方,“少爷您看,那边有人出来,似乎是彤芸姑娘要出门!” 第一一五回 起争执 萨喇善好奇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果见彤芸在阿俏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随后马车缓缓向西驶去。 李侍尧定亲之日,她不该在家伤怀惆怅的么?这黄昏时分,她一个女儿家,还出门做什么? 疑惑的萨喇善当即折回,上了马车,命车夫拐了个道,跟上她的方向,小心翼翼,保持距离!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西月亭中,李侍尧一早先到,忐忑静候,不知她是否会来赴约。 自她答应萨喇善提出的要求之后,她就真的没再与他联络过,遵守诺言的她,今日会否前来,他真的不敢肯定,只能抱着一丝希望,等待着惊喜降临。 是以当马蹄声响时,李侍尧当即起身,出亭相迎! 北风起,车帘动,素指轻抬引遐思,绣花鞋踏露娇容,旧人旧景恍若梦! 纵然心底记挂,纵然万分不甘,可再会时,彤芸的心头,没有欣喜,只有心痛。 “彤芸……” 他的声音,饱含无奈,她也不想过问,他是为何要跟人定亲,自愿也好,被迫也罢,终究是定了,那她更不该再与他有牵连,遂亲自将盒子递与他。 如此急于撇清关系,倒叫李侍尧情何以堪?“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这玉簪才要见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才是它的主人,只有你才配拥有它。” 心上人,不是枕边人,才是最痛苦的折磨,而她不愿再留着它,徒添伤痛,闭眸复又睁,决心已定, “此簪意义重大,我不能再收。既要娶做妻子,你就该好好待人家姑娘,我与你,再无可能,再不牵连。这是对彼此的尊重,最好的交待。” “你能放下么?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醒梦之间皆是你,我根本无法去对另一个女人敞开心扉!”男子汉,本该拿得起放得下,可彤芸在他心里太深刻,他如何也无法忘怀,她曾经是那么勇敢的想要与他在一起,未成眷属,是一生的遗憾, “然而已经走到这一步,我明白,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可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下这玉簪,瞧见它时,还能想起我这个人,倘若有一天,你彻底将我忘记,那于我而言,又该是怎样的悲哀!” “不忘记,难道还要铭记?可你终究不可能再属于我,我记着又有何用?”念念不得,最是疼痛!她不能放任自己,再去堕入痴念的漩涡,而得不到救赎! 那种苦,她真的受够了! 泪落眼眶,流出的,是不舍的眷恋,纵她不愿承认,可他也晓得,她心里空出来的位置,仍旧是给他的,那一刻,李侍尧也怀疑自己是否太过自私, “对不起,我只是怕被你遗忘,却忽略了你的感受,你不愿收,那就罢了,我会留下它,但也绝不会再送给旁人,在我心里,它永远都只属于你。彤芸,莫哭,我不会再强迫你。” 心疼的李侍尧正抬指为她擦着泪,忽闻一声沉呵自后方响起, “彤芸!答应过我的话,你浑忘了么?” 声如闷雷,轰隆在她心房,一抹红影,触目惊心!萨喇善的突至,着实出乎她的意料,惊得她即刻推开李侍尧,抬起手背抹了眼泪,后退几步与他保持距离! 明知眼中还有晶莹,她也不敢抬眸,只用余光看到有人影靠近,一步步,重如山,又沉又稳地踩在她心上!她甚至能听到,心被敲打拷问的声音! 李侍尧当即上前两步,挡在她面前,替她澄清,“是我把她叫来的,她本不愿赴约。” “所以我的未婚之妻,最后还是抵不过你的蛊惑么?”不管他说什么,萨喇善都已无法原谅,冷冷地看着他与彤芸,相护相守的模样! 心,没来由的就痛了!以往他不介意彤芸胡闹,是因为她尚未对他承诺过什么,可是那一回,为了救李侍尧的命,她已然发过誓,绝不会再跟他见面!今日居然又犯,萨喇善便觉被她背叛了一般! 他只发现了这一回,也许中间还有很多回!“糊弄我好玩儿么?彤芸姑娘!” 被人怀疑的感觉很不好,涨红了脸的彤芸解释道:“我没有糊弄你!我的确没有再见过他,今日只是……” “只是怎样?他中午还在跟别的女人定亲,傍晚又来跟你说甜言蜜语,也只有你这样的傻女人才会被他哄得团团转!” 本就难过的彤芸再被他这么耻笑,越发觉得没脸,眼泪又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可自己又没理,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擦着泪! 见状,萨喇善又恨又痛,李侍尧听不下去,怒斥道:“我与彤芸之事,你没有资格评判!” 怒指于他,萨喇善厉声呵道:“有本事你就与她定亲,做不到还想在爷面前逞英雄!我的未婚之妻,我没资格管么?” “尚未成亲,一切皆有变故!” “怎的?你还想抢不成?你有什么能耐跟爷较量?”说着萨喇善已然上前,凶神恶煞地揪住他衣领! 自从那日被萨喇善打伤过之后,李侍尧便也开始习武,学些防身招式,纵有成效,却终不是萨喇善的对手, 彤芸生怕李侍尧吃亏,劝他们不要动手,然而两个男人本就对立,急火攻心,谁也不肯停手,再这么下去,李侍尧必然挂彩! 情急之下,彤芸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掰扯萨喇善,“你们别打了,我不见他便是!已经说清楚了,你还要怎样?” 手臂被扯,萨喇善一个不留神,竟被李侍尧锤了一拳,心中越发窝火,暗恨彤芸身为他的未婚之妻,竟帮着李侍尧来钳制他!恼怒之下,一把将她推开, 力道太大,以致于彤芸后退了好几步,被一块石头绊倒,摔倒时又磕到手臂,痛得她惊呼出声! “彤芸!”两人异口同声,即刻停手,萨喇善抢先一步,来到她身边,蹲下身子来扶她! 疼痛和屈辱交织,令她难堪至极,拒绝他的搀扶,推开他手臂,恨斥道:“别碰我!” 李侍尧随后而至,刚扶上她的手腕,她已经抽离开来,痛苦不堪,不想再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有牵连,愤然冷哼, “都别碰我!你们继续打,分不出胜负就别停!” 最后还是阿俏上来搀扶,彤芸刚站起来,只觉脚踝一痛,站立不稳, 料想她伤得严重,却还要逞强自己走,萨喇善再不管她今日为何过来,径直跟上去,打横将她抱起,惹得彤芸惊呼踢打,“放我下来!” “乖乖听话,我可以不追究,若再逆我的意,我保证立马毁了李侍尧与乌雅家的亲事!” 他的声音,低低的传入她耳畔,彤芸惊慌抬眸,看见的,不是一惯的笑意,而是冷漠决然, 彤芸心底十分清楚,这个萨喇善,什么都做得出来!她不敢去挑战,一旦惹他不快,他便会发泄在李侍尧身上,不愿连累李侍尧,那么她只有憋屈的顺从。 萨喇善的确希望她能乖乖的让他抱回马车,可当他真的威胁成功时,他又心有不甘, 她肯听他的话,无非是为了李侍尧的安危着想,实在可恼!然而威胁之辞又是他亲口说出来的,这会子又何必矫情?自讨没趣罢了! 李侍尧一直跟在身后,望着萨喇善抱着她的模样,心如猫抓,却又没资格阻拦, 到得马车前,彤芸又将那小盒子递给阿俏,阿俏会意,接过还给李侍尧。 当着萨喇善的面儿,他再也不好推辞不接,免得再给彤芸惹麻烦,只能就此收下。 萨喇善本想问她那是何物,又怕她不肯说,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干脆不再多问。将她送上富察府的马车,与她同坐,又让阿俏去坐他的马车, 阿俏不敢违抗,默默听从他的安排。 眼睁睁看着两辆马车绝尘而去,再看看手中的玉簪,那一刻,李侍尧才意识到,他与彤芸,是真的渐行渐远了! 他还念着旧情,她已决定放弃前尘,待她真的嫁于萨喇善之后,她便会身心皆属萨喇善,相夫教子,那一段风花雪月,只是过往云烟罢! 记得,是悲苦,遗忘,是悲哀! 回去的路上,两人不发一言,看她一直捂着手臂,料想应是疼痛难忍,萨喇善便拉住她手腕,要去掀她衣袖,吓得彤芸慌忙挣脱,“你干什么!” “看你伤势,还能怎样?”她那防备警惕的眼神,似乎他就是大坏蛋一般! 他要看,她不许,稍一用力,又扯到她的伤口,痛得她嘶了一声。 “不乖我要生气了,我这人最喜欢迁怒于旁人,你懂的!” 除了威胁她,他实在想不出旁的法子,哪怕她怒视于他,恨他也好,怨他也罢,只要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帮她即可。 被他威胁的彤芸再不敢乱动,任他撸起她的衣袖,检查她手臂的伤势,而后他又叫停马车,让后面那辆他的马车也停下,命他的随从将他马车里的小药箱递过来,这才又继续前行。 看他这架势,似乎是要为她包扎伤口,推伤了她,现在又来做好人,实在虚伪! 彤芸赌气道:“我不要你包扎,回去我会请大夫。” 萨喇善嗤她只会逞一时之快,“请个大夫,再惊动太夫人,好让她过来问你,为何一个人跑出去府去?” 被他一提醒,她才忘了自个儿是偷溜出来的,当下无话可说,只能任他为她清理伤口。 看他认真而娴熟的模样,彤芸料想他必然受过不少伤,否则怎会包得如此顺手? 直至包扎好,萨喇善这才将她的袖子放下,长舒一口气,愧叹道: “脚伤我是治不了,只能你自个儿养几日了。” 道罢不听她吭声,萨喇善深感愧疚,暗恨自己不该因为一时之气而伤了她。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推你。” 回想今日的情形,彤芸只觉尴尬,忍着委屈道:“是我咎由自取,怪不得谁。” 他倒宁愿让她怪她几句,哭闹两声,他也是愿意哄她的,偏她表现得这么懂事,他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回府时,从后门入,萨喇善要抱她,她坚决不许,都快急哭了,“若让府里人瞧见,那我不活了!” 萨喇善拗不过她,只能遵从她的意思,但坚持要送她回房后再回家。 到了她的院子,道谢后,彤芸请他回去,他又说口渴,想进去坐坐,彤芸一口拒绝,“天色已晚,不方便留你用茶,世子还是请回吧!” 好薄情的人儿,萨喇善无奈,只得就此告辞。 本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岂料彤芸刚进门,便见太夫人正襟危坐在她房中,面带愠色,似乎在等着她一般! 第一一六回 猜不透 原是做婚裳的送来让她试穿,她却不在,惊动了太夫人,审问下人,得知彤芸偷跑出去,太夫人怕她是去见情郎,大为观火,于是在此等她,定要给她个教训! 问她去了何处,她只是跪下,不敢从实招来,心中十分惶恐,若然说出是去见李侍尧,母亲必然动怒,训责于她, “不说就给我跪着!还有你院子里的丫头们,都要杖责!” 她犯的错,总不能连累下人,彤芸怕这跪了一地的丫鬟嬷嬷们受苦,只能将心一横,打算道出真相, “回额娘的话,女儿其实是去……” “太夫人请息怒,二姑娘其实是被我请了出去。” 彤芸的话才道一半儿,忽被一道洪亮的男声打断,诧异回眸,一道红影顿映眼帘,心下略惊! 萨喇善?此人不是已经被她请回去了么,又怎会突然出现? 瞥见他身后跪着阿俏,彤芸当下明了,怪不得没听到这丫头的声音,想必方才一进屋,瞧见太夫人时,阿俏便已悄悄溜了出去,将萨喇善又请了回来。 此话一出,太夫人不由蹙眉, “不知世子找彤芸,有何贵干?” 彤芸心下忐忑,生怕萨喇善提及李侍尧一事,抬眸看向他,想给他使眼色,他却一直不迎她的目光,兀自说道: “也没什么,得了样宝贝,想赠与彤芸姑娘,奈何她不肯收,我只好作罢。” 只要不是李侍尧就好,生怕女儿败坏门风的太夫人听罢此言,暗松了一口气,但也不能姑息纵容,必得有个警示, “恕我直言,纵然世子与彤芸有婚约,也不该私自叫她出去,终究未出阁,此举于她名声不好。” 萨喇善并无反驳,恭敬拱手,“是骁良唐突了,谨遵太夫人教诲,骁良一定恪守礼教,成亲之前,绝不再打扰二姑娘。” 那是彤芸头一回听到这两个字,骁良,料想应是萨喇善的字,她倒觉得这字,比他的名好听得多。 因着他的帮话,太夫人没再继续追究,也不好就此请他离开,遂客气地道了句, “天色已晚,老九他们几兄弟都在府上,世子若是不介意,大可去找他们叙叙旧。” 明知只是客套话,萨喇善本该婉言谢绝,可一想到彤芸,竟又鬼使神差的应了, “多谢太夫人,骁良正好有要事向九爷请教,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太夫人愣了一瞬,心想这萨喇善还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罢了,由他去罢! 眼看着他转身离开,去往昭华院的方向,彤芸只觉此人十分怪异,琢磨不透。 她私下去见李侍尧,本就触了萨喇善的禁忌,他本该生气才对,又怎会帮她隐瞒说谎呢? 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而这傅恒罢!面对萨喇善的突然到访,也是一脸懵然!要知道他与李侍尧私交甚好,是以与萨喇善并无什么交情,偶尔在众人相聚的大宴上一道碰过杯,其余时刻,并未单独喝过酒,这可如何是好?没话说岂不尴尬? 傅恒就琢磨着,把老四、老七请过来,人多话多,不至于冷场! 然而萨喇善竟道:“有些私事,只与大舅子说说即可,还是莫叫旁人的好!” 私事?莫不是和彤芸有关罢?他这么一说,傅恒顿时会意,再不说请人过来的话。 两人在外屋饮酒,瑜真在里屋喝着汤,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才知彤芸今儿个竟去见了李侍尧! 傅恒闻言,挑眉,举杯,心略慌,“然后呢?你们又干架了?” “没干成!彤芸居然上前拉架,而她受了伤。” 什么?“你连我妹妹也敢打?”傅恒一拍桌,将酒杯搁于桌前,便要为妹妹讨个公道,萨喇善笑笑,给他斟上一杯酒, “九爷何必动怒?彤芸曾经答应过我,不会再去见李侍尧,今日却违背誓言,该生气的应该是我才对!” 傅恒顿感不悦,“即便如此,你也不该跟她动手,告诉我,我自会教导她。” 萨喇善便把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傅恒这才明白,他只是失手,又听闻他之所以会来昭华院,是在帮彤芸开脱,便对他渐渐改观, “你对彤芸,也算有耐性,假以时日,她自然会明白你的用心。” “这点我倒是放心,只不过,李侍尧那边,还请九爷帮我带句话: 人最悲哀的,莫过于痴心妄想,他若不想毁了自己的前程,就不要觊觎我的女人,否则我定会让他身败名裂!” 捏着酒杯的萨喇善,眸光凝聚,厉色冷言,毫不含糊!傅恒晓得,他是最后一次警告,而李侍尧,真的不该再继续与彤芸纠葛,这样只会毁了她的名誉,又毁了他的前程! “话我会带到,但我相信彤芸是个有分寸的女子,应该只是跟他做个了断而已,你莫要迁怒于她。” “我若怪她,也就不会帮她蒙骗太夫人。”萨喇善只盼彤芸能明白他的用心良苦,莫再恨他。 傅恒深感萨喇善也是性情中人,收起了曾经的偏见,倒也能聊得来,两人开怀畅饮,酒性正浓之际,瑜真出了里屋,说是要去看看彤芸。 萨喇善起身拱手请求道:“还请九嫂替我美言几句,我真不是故意伤她!” 瑜真劝他放宽心,“彤芸这性子,遇事只会在自己身上找责任,绝不会怪罪于谁。” 道罢,瑜真披了杏色长袍,踏着夜色,去看望彤芸。 得知萨喇善正在昭华院饮酒,彤芸“啊?”了一声,摇头表示不解,“他还真去了啊!不会和九哥大眼瞪小眼罢?” 瑜真巧笑道:“谈笑风生呢!我走之时,两人聊得正起劲儿。” 彤芸实在无法想象,这两人能聊些什么,“他……可有说我什么坏话?” “他误伤了你,还怕你生他的气呢!哪里敢对你有什么意见。” 提起这个,彤芸甚感惭愧,“我本不该再去见李侍尧,毕竟曾经答应过萨喇善,让他瞧见我又去见李侍尧,他必然会生气,是我有错在先,又有什么资格怪他?” 瑜真就猜,彤芸必会这么说,所以说萨喇善是杞人忧天,她的性子较强势,彤芸可是十分善解人意的,瑜真直夸她,说这样的女子,才更讨男人的喜欢。 彤芸并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容易受委屈,还是嫂嫂这样的脾性好,不会被欺负。” “欺负我的人还少么?”瑜真甚有自知之明,“我容易得罪人,都在暗地里给我使绊子呢!” 阿俏怕主子受罪,才过了一个时辰,又来给她擦药酒,瑜真又陪她说了会子话,看了看她的怀表,将近戌时,这才回去。 彼时,萨喇善已然离开,丫鬟们正在收拾,傅恒只道自己还有事,要去一趟书房,瑜真不禁好奇,不知他究竟有何事,回回晚上都要去书房,以往也没见他有这习惯。 殊不知,他是在为她的生辰做准备,白日里忙着公事不得空,他只能利用晚上的空闲,木雕尚未完工,他必须得加紧赶工,争取在她生辰之前做出来。 未免节外生枝,不好解释,彤芸瞒着她额娘,不敢让她知晓自个儿的脚受了伤,这几日也不敢四处走动,九嫂知情无妨,若是旁人瞧见问起,可就不好答话了。 正月二十,阴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外头天暖,阿俏便搬了躺椅,放在院中,扶主子出来躺着晒暖, 彤芸躺在日头下,被照得暖烘烘的,直犯困,阿俏在一旁泡着茶,恍然瞧见一抹红影,抬眸一看,竟是萨喇善少爷! 脚步那么轻,她竟然没察觉,搁下茶盏的她忙要福身行礼,萨喇善微抬指,示意她噤声,阿俏不敢造次,惟有听从,垂眸退后,立在一旁,毕竟他是未来的姑爷,不能得罪! 旁边还有凳子,萨喇善就此坐下,静静地凝望着她的睡颜, 芙蓉娇面,痴心错付惹人忿然惹人怜, 强人所难,多年以后是感念抑或憎怨。 被人看着的彤芸浑然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萨喇善怕她冻着,悄声命丫鬟取来薄毯,覆于她身,却因此惊醒了她。 睁眸便见他的脸容在她正上方,吓得惊呼一声,迅速坐起身来,警惕地将薄毯捂住自己,紧张又恐慌,“你怎会在此?谁许你进来的?” 萨喇善朗笑道:“来找九爷,有什么问题?” 才不信他,彤芸心下生疑,实在想象不出来,“你与我哥?有什么好说的?” 现下虽不对立了,可也的确感情不够深厚,“这不是拿他作幌子嘛!其实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的伤势,恢复得如何。” 他可真有胆,彤芸不安地望向院门口,生怕有人进来,“我额娘说过,不许你来找我。” 萨喇善狡辩道:“只说不许我带你出去,没说不许来见你罢?若是问责,我就说我来找九爷,她也无可奈何。” 彤芸可不敢在她母亲面前逞能,正想着该如何打发他时,忽闻丫鬟来报,“姑娘!那边儿出事了!禾姨娘与九夫人起了争执,正闹将着呢!” 第一一七回 妻妾争 禾姨娘?她怎会惹到九嫂?难道又是为了八哥? “九哥呢?”彤芸问起,丫鬟回道: “九爷不在府上,已经派人去找。” 才在朝堂之上见过傅恒的萨喇善知晓他的去处,“今儿个宫中有侍卫选拔赛,九爷被皇上派去监查赛事,估摸着要忙一整天。” 九哥不在,那可如何是好?罢了,她还是先去瞧瞧情况再说,若是小事,大约九嫂自个儿也就摆平了。 萨喇善想跟过去,彤芸却不许,“你突然出现算怎么回事?嫂嫂们问起来,我可说不清楚,你还是回去罢!” 她请人可是毫不客气,萨喇善顿感憋屈,挥袖抱怨,“回回来你这儿,连口茶都讨不上!”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哪有心思请他喝茶?“下回罢!你也瞧见了,今儿个有事!” 闻言,萨喇善心下顿喜,“你的意思是……还欢迎我再来?” “啊?”彤芸只觉懊恼,本是着急想走,才随口敷衍他,哪料他竟咬文嚼字地揪着这句话不放,没办法她只好应承下来,好歹把这尊神请走再说! 送走了萨喇善,彤芸这才带着丫鬟匆匆赶去德辉院。 话说今日天暖,芳落便请主子出去走走,瑜真随即披袍去了后园。园中梅香四溢,珍品素心梅、清雅别致的绿萼梅,幽静绽放着,兀自显风华。 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 赏了会子景致,瑜真便觉心旷神怡,只是才出来没多久,她就想去如厕, “最近总是频繁,真真讨厌,害得我夜里都不敢多喝粥,否则难睡囫囵觉!” 芳落笑劝道:“奴婢听闻,有孕之人大都如此,生罢孩子也就恢复如常了呢!” 唉!有孕的确麻烦,生育孩子当真不容易啊! 如厕归来后,瑜真本想继续去梅林中转悠,行至一花艺房前,忽闻北边有动静,似是有人在讨论着什么,恍惚听到自个儿的名字,瑜真当即停步,示意芳落莫动。 主仆二人悄立墙后,仔细听着,才知是小禾与三夫人,又在胡言乱语,猜测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这痴傻的女人,曾将她与傅谦的过去抖出来,瑜真都忍着没去找她麻烦,只因那是事实,她无从狡辩, 诋毁她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污蔑她的孩子,瑜真不能忍,也不想忍!这流言蜚语,她不是头一回听了,必得好好惩治才是! 打定主意的瑜真不再躲避,大方现了身,绕过花房,走了出来, “有话大可直白问我,或是去太夫人那儿告一状也可,暗地里瞎扯,我都替你憋屈!” 背后道是非的小禾未料会被人逮个正着,当下六神无主,正咬唇思量着对策,瑜真竟命令她跪下! 小禾吓了一跳,心中不甘,不愿给瑜真下跪。 三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她莫怕,镇定上前和瑜真唱反调,“她如今可是老八的妾室,怎么说也算半个主子呢!你又凭什么命令她下跪?” “须知正妻为主,妾为奴,半个主子,不过是抬举的说法,说到底,只是个能陪主子睡的丫鬟罢了!更何况,现在她连伺候八爷的机会都没有,还敢跟我摆谱儿?” 一句话,轻易戳中小禾的痛处!八爷的确不愿让她伺候,两回都是糊里糊涂地睡了她,还将她当成瑜真!她本就觉得委屈,瑜真还这般笑话她,当众羞·辱她,实在过分,不甘被讥笑的小禾冷笑一声,扬脸逞强道: “怎么说,我也是太夫人赐予八爷的人,我几时伺候八爷,伺候过几回,八爷对我有多么柔情缱绻,难道都还要跟九夫人报告一声不成?” 跟她炫耀吹嘘?瑜真不由嗤笑,“你的主子待你如何,我没兴致知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但你妄自揣测,污蔑我孩子一事,我不会轻易罢休!你若觉我的命令不顶用,那咱们就去面见太夫人,让她做主!” 闹到这一步,小禾想退缩都来不及,三夫人还劝她别怕,说会陪着她,给她撑腰,她不怕瑜真闹,就怕她不闹!闹得开了,大家都会去猜测,她那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那才热闹呢! 于是彤芸赶去时,就正好撞见她们到了德辉院,请太夫人做主。 最初小禾入府时,太夫人还是十分看好的,瞧她温顺乖巧,不似府里其他人那般有心机,如今竟也被老三媳妇她们带的妒心四起,惹是生非!太夫人当下将她好一顿训斥, “你既是老八的女人,就该时刻为他考虑,如此胡言乱语,搬弄是非,坏的可不仅是瑜真的名节,还有老八的清誉!你自己的丈夫,你也要毁了他么?” “我……”太夫人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小禾本就敬重太夫人,如今被她一训,更是哑口无言,半晌憋不出一句话来。 小禾也只是因为三夫人说起,她才跟着论了两句,偏巧就被瑜真听到,也不找三夫人麻烦,净说是她的错!她也没想要诋毁八爷什么,纯粹看不惯瑜真罢了!于是便想推卸责任, “府里说这话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太夫人问她还有谁,三夫人在她身侧,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胡言乱语,以免得罪更多的人。 这府里,除了七夫人与彤芸,几乎各房妻妾都在暗地里说过瑜真的坏话,小禾若是一一说出,只怕往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左思右想之下,她还是没那个胆子,只说是丫鬟婆子们私下传言,具体是谁,她也叫不上名字。 到底是个没胆儿的!而瑜真也不会傻到要去追究所有人,杀鸡儆猴即可, “旁人是否有说,我没听到,便也不管,既然听到你在嚼舌根,那就不能姑息纵容!”说话间,瑜真又看向太夫人, “额娘,禾姨娘说了,我没资格管她,那就请额娘做主。” “谁说你没资格?”太夫人再次强调道:“这府里的每位夫人,都可教导妾室,当然前提是秉公处理,不可诬陷,若是公报私仇,过后被查出来,那么即便是主子,也要受罚。” 瑜真闻言,微微一笑,不必去看,她也晓得,小禾此时必然傻眼!方才她还抱有侥幸心理,如今太夫人一发话,她还有什么可说的?但听太夫人又道: “今日之事,小禾有错在先,就罚你在院中跪两个时辰,其他人,也该长些记性,谁若再敢胡说八道,那就不是罚跪那么简单的了,必须杖责!” 彤芸一向和瑜真交好,自然不会为禾姨娘说话,三夫人一看太夫人发火,本不想再帮话,可是不吭声又说不过去,过后小禾会与她生疏罢!如此想着,她就假意说了两句,太夫人睖她一眼,不胜其烦, “你身为夫人,入府几年,合该好好教导新来的妾室们,让她们晓得家规,谨言慎行,一味纵容求情,成何体统?” 三夫人委屈地看向小禾,眼神无辜,意思是:你看,我也帮你了,有心无力啊! 小禾无奈,只得听从太夫人的命令,到外头跪着,云遮日蔽,下午的天渐渐变得阴寒,小禾就这么跪在冰凉冷硬的地砖上,心中满是屈辱, 下人们来来去去,都会看她,或是小声嘀咕,八成都在笑话她被罚跪,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瑜真!若不是她,她也不至于这般难堪,过了今日,只怕她在府里再也抬不起头! 屋内的瑜真正被太夫人留下说话,彤芸也在场,太夫人借机问她,“今日之事,若搁在你身上,你会如何处理?” “啊!”突如其来的一问,彤芸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思量着小心回话,“我……我会跟她解释清楚,事情不是她想象的那样,然后告诫她莫再说坏话,下不为例!” 摇了摇头,太夫人不以为然,“即便你解释了,她也不会信你,看不惯你的人,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她只会坚持她自己的认知, 唯一的法子,就是像你九嫂这般,用身份制衡,逮到一个,狠狠惩罚,以儆效尤!其他人便会有所顾忌,不敢再放肆狂妄,纵不能杜绝,到底可以减少流言蜚语。” 这些治人之道,彤芸并不精通,性子又软,做不到像瑜真那般强势,不过母亲既然说了,她也该琢磨琢磨,往后成了亲,兴许能用到,“额娘所言甚是,女儿谨记。” 太夫人与她不谋而合,瑜真甚感欣慰,只是仍有些顾忌,“额娘不会怪我得理不饶人吗?” 她若认为瑜真过分,也不会帮着她惩罚小禾,“该强硬时就不能心慈手软。小禾这丫头,跟着她们都要被带歪了,是该给些警告,否则她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这般说来,瑜真也就放心了。但听太夫人又道: “你的性子,爽快利落,遇事有主见,不会瞻前顾后,很适合当家做主, 本想让你帮我处理些家事,然而你才进门,我若就此让你管事,你上头那些嫂嫂会有意见,再者说,如今你身怀六甲,本就受累,也不适宜担这份心,是以我打算,在你生下孩子之后,再教你打理家业。” 正坐着的瑜真自知无此资历,颔首致意,“多谢额娘器重,正如额娘所言,儿媳才来,不懂规矩,很多地方都要向嫂嫂们学习,是以并无管事儿的念头。” 太夫人呵呵笑道:“无妨,先学着,日后自有用得着的地方。” 几人在屋内,室暖茶香论人生,外头的小禾,却是天寒地冻受厉惩,悲也痛也无人疼。 丫鬟不忍心看她受罪,便悄悄托人去别院请八爷过来。虽说请了,可丫鬟心里也没谱儿,不知八爷会否过来,为禾姨娘解围。 第一一八 错怪他 下人的话带到别院时,傅谦正在张弓射箭,正中粑心。腿受重伤之后,走路虽不影响,但不可再像以往那般,随心所欲的练武,三年之内,行动必须小心,是以得闲时,他只能练练箭,聊以慰藉。 默默听罢回禀,傅谦并无评判,一口回绝,“就说我不在别院,应酬去了。”说着又持一箭,搭弓,瞄准!弯曲的手指,关节分明,强劲有力! 下人无奈,只得照办,才要转身,忽又被八少爷叫住,“慢着!” 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改了主意,说是换身衣裳就走。 主子们的心思,千变万化,当真是琢磨不透啊! 一个人住在别院,没那么多规矩,傅谦时常穿得随性无拘束,如今要回富察府,他就得正式一些,当下换了身松叶色竹纹长袍,腰束嵌白玉云纹带,悬挂玉佩,繁杂而倜傥。 待一切齐毕,傅谦这才动身出府坐轿。 院中的小禾才跪了一个时辰,便已受不住,只觉膝盖酸疼,双腿僵硬,几乎已经麻木,稍稍动一动,便麻得如同万蚁啃噬,疼痛难忍。 不仅身痛,风冷得令她手脚冰凉,直吹她脑门,又疼又晕,可是八爷不在府上,即便知晓,只怕也不会管她,瑜真才是他的心头肉,她得罪了瑜真,傅谦必然对她恨之不及,又怎会去管她的境况呢? 正心痛间,忽闻身后一道沉稳的男声响起,“起来罢!”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声音啊!这一刻,小禾简直怀疑自个儿在做梦!否则她怎会看到八爷过来呢? 难道是太想他,才出现了幻觉?可是回眸时,他的确在她身边,寒风中的他,挺拔如松,仿佛神一般,救她于危难。她想都不敢想的场景,竟然实现了! 所以说,傅谦心里其实还是有她的罢?毕竟她曾照顾了他一年,总该日久生情罢?如今又同房过两次,她就不信傅谦是无情无义之人,果不其然,关键时刻,他还是会来救她的! 喜极而泣的小禾不敢起身,委屈哭道:“可是太夫人说了,让我跪够两个时辰。” 若他没有法子,又何必过来白跑一趟,不意废话,傅谦的声音没有温度,面色亦无波动,“让你起来你就起,额娘那边,由我交待。” 既有此话,她也就不怕了,刚要起身,腿一酸,不由歪倒,傅谦见状,也不好装傻,随即上前微俯身,扶了一把,小禾心下大慰,然而腿太麻,似是失了知觉一般,她便顺势倒在傅谦怀中,扶额作晕厥状。 傅谦只肯短暂做戏,得寸进尺的他无法忍受,遂唤来丫鬟,让她过来相扶,继而松开了手, “你先回房,我还要去见太夫人。” “是。”纵有一瞬的尴尬,但他能来,小禾已是受宠若惊的,十分感念,随即福身告退。 傅谦进去求见时,太夫人才睡醒,正在喝红枣汤,瞧见傅谦,故作讶然, “你一向不待见她,怎的今日愿意为她说话?” 只因傅谦考虑到,“我若不来,只怕这流言传得更厉害,又会说我偏心弟妹,不顾自己的妾室。” 点了点头,太夫人其心甚慰,“难得你看得通透,懂得顾全大局。我也不算白罚她,过了今日,旁人便会觉得,你对小禾也是有些情意的,连瑜真的面子也不给,那些流言也会渐渐消去一部分。” 傅谦本不在乎这些,但对瑜真有利之事,他还是愿意去做的,当即拱手,“多谢额娘成全。” 只是不晓得,瑜真又是否会理解他的做法。 此事很快传到了瑜真耳中,听闻小禾已然离开德辉院,瑜真顿感不悦,正拨着茶水的盖子随手一撂,清脆惊心, “不到时辰,她就能走?太夫人赦免的么?” 迟疑片刻,芳落回道:“听说是八爷过来,为她求了情。” 傅谦?他竟会去拆她的台?凭什么?她讨厌之人,他还要相护么? “兴许日久生情罢!你也不必太过介怀。”此事本就敏·感,七夫人也不好多做评价,瑜真心里却是气不过的,谁为小禾求情皆可,独独傅谦不行! 委屈愤怒的瑜真再也坐不住,告辞回往昭华院,路上却又碰见欲回琅风院的傅谦,傅谦正犹豫着该不该跟她解释他的用意,又怕多此一举,也许她根本不在乎呢? 踌躇间,瑜真已然主动上前,直白质问,“敢问八爷,人做错了事,该不该受到惩罚?” 她果然是动了怒,而傅谦只能说些冠冕堂皇之辞来应对,“于理是该如此,但于情,她已跪了一个时辰,得到教训即可。惩罚只是手段,让她悔改才是目的。” 目的?让小禾惧怕才是目的,如今都被他给打乱了,“反正犯错有人护,她以后便无所顾忌,跪着的一个时辰,也就毫无意义!” “其实我……”实不愿被她误会,傅谦忍不住想要解释,然而她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悲声控诉小禾的罪状, “你无所谓,那是你没听到,她说的话有多难听!怀疑我孩子的生父,说他生出来也是不清不白的野种!还说她上次动了胎气,孩子就没了,我动了胎气,孩子怎么不死掉,为她的孩子陪葬!” 瑜真向来镇定,可一想起小禾之言,她便气得浑身颤抖!偏偏傅谦竟又出面维护小禾,她实在无法容忍! “如此恶毒之辞,我只让她下跪已是仁至义尽!你还要为她求情,包庇于她,简直是非不分!” 傅谦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口舌之争,未料小禾竟会诅咒瑜真的孩子,也难怪她会如此生气! 她那红着的眼眶,含着委屈的泪,似在控诉他的无情和护短,可是他并不是因为在乎小禾而去救她,然而下人皆在场,他又该如何告诉瑜真:只是为了你,我才作了那场戏? 不能说,他只能默默承受,沉痛颔首,向她表示歉意, “抱歉,我不晓得这当中的曲折,若然知道,必会严加训责。” “怕是舍不得罢!因为偏心,所以她做错什么你都有情可原!”她心里痛恨,无处发泄,可是太夫人已然答应放人,她又能如何?抬眸怒视于他,瑜真冷言警示, “傅谦我告诉你,今日这是最后一回,往后她若再敢惹我,谁的面子我也不会给!即便他是你的女人,我也绝不留情! 她的孩子滑胎,与我无关,你最好看好她,别让她动什么歪心思,我的孩子若是没了,她就等着陪葬!” 她的怨憎,令他心碎,明明不喜欢小禾,瑜真却以为他对她有情,这种不能解释的痛苦,无人明白,只能背下所有责任,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不会容忍她去害你的骨肉。” 放心?她难以安心! “人心都是会变的,”傅谦如此,她也未能免俗,瑜真勾唇,似讽刺,似苦笑,“谁都不例外。” 她在暗指他已经变心了么?明明没有!他那么坚决的守护着自己的心,如今竟被她误解,着实伤痛!傅谦忍不住反问她,“如果我是例外呢?” “哼!禾姨娘都说了,你们是多么的柔情缱绻!”她已经怀了傅恒的孩子,也不是不允许傅谦有女人, “反正是你的女人,无可厚非!你又何必装圣人?你对她是感激还是感情,都无所谓,你怎样纵容她也与我无关,但是危及到我和我的孩子,就是不行!” 瑜真的话,深深刺痛了傅谦!紧攥着拳头无处发泄心中的悲愤! 小禾她……到底跟瑜真说了什么!瑜真竟会以为他对小禾宠爱有加? “孩子怎么了?”才赶回府的傅恒老远就瞧见这一幕,看到瑜真那悲愤的模样,不明白她与老八怎会有争执的时候,才走近,便听到危及孩子几个字,当下慌了神,忙去看瑜真的腹部,瑜真只道无妨。 傅恒不由看向傅谦,他的神色太过复杂,又是愤怒,又是悲痛,让人看不懂,“到底出了何事?” “没什么大碍,回去再说。”冷然斜了傅谦一眼,失望的瑜真拉了傅恒的手腕,傅恒心下微动,反握住她,扶她回去。 眼睁睁看着他们相守相扶,傅谦的心,既欣慰,又羡慕,又悲凉,被最在乎之人误解,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别无他法。 心中窝火的傅谦没有立即回别院,而是去了小禾房中,质问她到底说过什么,小禾见他来势汹汹,想必是听说了什么,不敢隐瞒,如实告知, 傅谦这才明白,瑜真为何会大为观火,对他误会得如此彻底!都是败这个女人所赐! “你对我有恩,我愿意报恩,可是你呢!放着安生日子不过,整日的惹是生非!再这么作下去,早晚毁了自己,毁了我!” 被指责的小禾低着头,委屈辩解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跟三嫂闲扯而已,又没有其他恶意,没想到会被她听到嘛!” 她还有理了?傅谦简直要被她的认知给气疯!“你不道人是非,她就永远没机会听到!我跟你说过,章佳氏、马佳氏都是长舌妇,不要跟她们多来往,你从来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第一一九回 置死地 一味的指责,令小禾越发心酸,他也不想想,她有多孤单,“你又不让我去别院,这府里只有三夫人她们对我好,我不跟她们相处,又该如何?” 所以都是他的错么?那么傅谦的悲苦又该与谁控诉? “你没得选择,我就有的选么?我中毒那天,额娘把你送过来,意乱情迷之下,我夺了你的身子,不能不对你负责,只好纳你为妾, 可是一开始,我就跟你表明,心不在你身上,我只能给你富贵,给不了你感情,你为何就不能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偏要给我不断的惹麻烦? 你做妾,也许是身不由己,但你嫉恨瑜真,完全就是无中生有!我与她早已没有瓜葛,你又何必敌视于她?” 她一直都想听他的话,顺从于他,希望自己的乖巧能得到他的认可,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如果那个孩子还在,八爷不理我也就罢了,我只守着孩子,等他出生,便是最大的安慰。可是孩子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啊!这种守活寡的日子,真的生不如死!” 这便算苦,这便活不下去了么?比起他受重伤的日子,饱受折磨,险些丧命,感情的缺失,又算得了什么?瑜真跟他,渐行渐远,他即使再难过,再心痛,也从未想过要轻生,小禾又何必如此轻贱自己? 她的行径,令他失望至极,劝无可劝,干脆撂了狠话,“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赐你毒酒一杯,一了百了!” 成全?是何意?疑惑的小禾抬眸,想从他的眼中探寻些什么,但见他的面色,凉如寒霜,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小禾的心,一时间惴惴不安,颤声问道: “八爷此话……何解?” 顺着她的话而解,“你不是生不如死么?那又何必苟且偷生,累人累己?不如去了干净,再不必承受折磨。” 她的丈夫,竟能说出让她去死的话来?她究竟是有多么的十恶不赦?至于他来要她的命? 过往的一切付出,历历在目,感动的,也只有自己,绝望地闭了闭眼,小禾觉得自己该认命了, “妾身是八爷的女人,生死皆听命于你,你若要我的命,我也不敢苟活。” 傅谦一直淡漠且冷静,仿佛她的悲喜都感染不了他的情绪,他一直抽离在外一般, “没有谁要你的命,话是你自己说的,没有我,你生不如死,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你用情,你若是觉得折磨,早些去了也好。” 冷言冷语,便如飞雪寒人心,本是农家女,苦命人,突然拥有的这一切,都让她觉得不真实,果然是镜花水月啊!那不如就还了罢!斩断一切,再无希望,也就不会失望。 小禾就此跪地,凄然一笑,“但求八爷成全。” 傅谦随即唤了声韩照,韩照进来后,看了主子一眼,会意地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递与她。 所以这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么?原来今日他肯来富察府,并不是为了救她,只是想趁机给她一个了断罢了! 可怜她还天真的以为,八爷对她动了一丝情意,当真是痴心妄想啊! 罢了!能死在他手里,似乎也是一种幸福。 打开药瓶,大话已出的小禾没脸反悔,仰头饮下,后悔一厢情愿动了情,后悔人心不足贪无厌,若注定得不到他的心,又为何要给她希望,遇见他,还成为他的女人? 若能选择,她必然不会再救他,不会让自己有痴心妄想的机会!糊涂一生也就罢了!来生可要放机灵些,管好自己的心,再不轻易奉出去。 看她渐渐失去意识,迷糊倒地,傅谦摇头一声叹,终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若过去的人生一塌糊涂,那就道别,那就决裂,毁灭才有重生的可能,山穷水尽时,方见柳暗花明处。 且说傅恒在陪瑜真回去的路上,被她牵着手,简直心花怒放,还要装成若无其事,内心毫无波动的样子! 然而才转了弯,她就不动声色地松了手,所以这算什么意思?故意气傅谦么? 不可以!牵了就别想放!傅恒迅速反手又握上她的手,朝她温笑着, “女人讲什么道理,只讲心情,所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你说她坏,我就不会觉得她好,永远站你这边!” 前两句是她曾经回门时说过的话,没想到他竟还记得,火大的瑜真被他这么一说,竟是忍俊不禁, “惯会哄人,不信。” “那就拭目以待。” 路上他并未多问,只等回去后,她饮了些茶,平复了情绪之后,这才与他说起下午的情形,越说越激动, 瞧她急火攻心,傅恒忙安抚她消消火,慢点儿说,“动怒容易伤到孩子,尽量放平稳,我有耐心听,你莫着急。” 其实来龙去脉她已说了个大概,“我就是不服气!才跪了一会子,凭什么让她起来,傅谦已经变得是非不分了么? 那个女人,看似柔弱,实则心狠,能说出那么刻薄的话,保不齐也会做出恶毒之事!”想起那些噩梦,瑜真更是担忧,抚着小腹,惶恐不安, “小禾已认定害她滑胎之人是我,我真怕她会暗害我们的孩子。” 傅恒也做过梦,是以同样忧心,“要不我跟老八说一声,让他把小禾带走。她不在府里,你也就少了一份危险。” “眼不见为净,她瞧不惯我,我还看不顺她呢!” 瑜真既然默认,傅恒随即去办,找到傅谦,表明来意,傅谦甚感无奈, “不是我不带她走,是额娘不许……” 道明因由后,傅恒顿悟,“额娘的意思,是想等你成亲之后,再让她过去伺候你?” “正是。” 这可就没准了啊!“那八哥打算何时成亲?” 他打算一辈子不成亲,终是不可能,一切都得听从太夫人的安排, “额娘是打算,等二月里,彤芸嫁出去之后,就开始张罗我的婚事。” 这么说,还有一个月?似乎只能将就一下,傅恒只好回去,跟瑜真道明情况,让她再忍一个月, “这段时间我会让下人们提高警惕,绝不让禾姨娘接近昭华院,等老八一成亲,娶了郡主,禾姨娘便可跟过去,你也就清净了。” 虎视眈眈的人太多,她防不胜防!只能就此应下。 夜里北风呼啸,岁雪又至, 一夜风雪覆雕檐,人心凉过方知暖。 睁开眼的那一刻,小禾还以为自个儿已下了地狱,然而环顾四周,仍是她的屋子,还有丫鬟在一旁忙碌着,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似乎并没死,难道八爷给她喝的不是毒药吗?那又是什么?那会子她的确很快就没了意识啊! 头还是有些痛,蒙蒙作响,小禾撑着手臂,勉强坐起身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奴婢不知,八爷留了一封信,说是待您醒来之后交给您。”说着丫鬟将信递了过来。 信?他竟会给她写信?这一回,她再无惊喜,只因自知之明令她无比清醒!八爷对她向来无情,八成又是诀别信之类的, 罢了!死都敢死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打开信一看,但见上写: 死里逃生,救顾之恩无以报。 不情不愿,任命摆布无可逃。 心有不甘,妒火噬骨化作妖, 自缚情茧,惟愿再生破此牢。 原来……他只是让她体会死去的滋味,希望她能看透,过往的一切皆是梦境, 从她喝下药的那一刻,她已经死心了,傅谦那冰凉的眼神,破碎了她所有的期待,爱不得,不若放手,放过他,也放过自己,死过一回,她再没有死第二回的勇气, 看得太重时,得不到,便觉天都塌了,一旦看透,便觉没什么所谓,能活着便该知足,至少,她还有个哥哥啊!她还要看着哥哥会给她娶来一个怎样的嫂子呢!还要做姑姑呢! 如此想着,她倒觉得,活着挺好,计较太累…… 转眼到了正月二十六,瑜真的生辰,太夫人自当为她庆贺,一早就吩咐下去,摆宴请戏班,热闹一番。 萨喇善怎能错过这样的大好机会,只有给九夫人备礼,才好趁机溜进去见彤芸啊! 彤芸一看见他,不禁揉了揉太阳穴,“最近你来的是不是有些频繁?” “回回我都有正当理由啊!”每次都是处心积虑地想好了借口,萨喇善才过来,令她无法反驳!她不吭声,他就找话说, “哎,下个月我们就要成亲了呢!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彤芸能说没感觉么?微抿唇道:“早就知道,有什么可惊喜的?” “我可是很期待!”下一句他没说,只默默想着,毕竟洞房花烛夜! 然而彤芸并无多大念想,只是“哦”了一声,敷衍回应。 萨喇善顿感沮丧,“你这话我没法接,能不能好好聊?” “不知道说什么。”这是事实,彤芸也懒得绞尽脑汁地去思索如何回他的话。 “跟我在一起就那么闷么?”深受打击的萨喇善很想问一句,你见李侍尧的时候都说什么? 第一二零回 谁做戏 但也只是想想,憋着没问,问出来必然要挨一记白眼! 怕她无趣,萨喇善便请她一道去前院看戏。跟在他身后的彤芸不禁觉得别扭,怎的这富察府他才来了几回,就这般熟门熟路,好似自己家一般,还给她带路,好似她才是客人? 午宴前,众人皆赠上贺礼,放在一旁并未拆,但傅恒赠了什么,大伙儿都好奇,起哄让他拿出来瞧瞧。 说得傅恒都有些难为情了,“回房再拆也是一样的。” 老七傅玉不肯罢休,“到底什么礼,那么神秘,越是不许看,大伙儿越好奇!” 傅恒无法,只得让海丰拿出来,瑜真无甚期待,想来也是珠宝首饰之类,并没有多大兴致。 正喝着茶呢,忽听那边有人惊呼,“木头?怎么送这个?” “木雕!”老四纠正道:“怎么你一说便俗了呢!没瞧出来这雕得是弟妹的像么?” 她的木雕?瑜真闻言,这才望过去,然而周围人太多,她什么也看不到。 彤芸遂过去将木雕拿了过来,边看边赞叹,“居然是黄杨木呢!纹理细密通直,木质异常坚韧,最适宜精雕细琢。几十年上百年方能出好木,实在难得呀嫂嫂!” 一旁的七夫人仔细看了看,也觉雕工精巧,“不知是哪家师傅所雕,如此惟妙惟肖。” 瑜真接过细看着,但见这木雕的脸容,的确与她神似,发饰,衣衫,一模一样,连她的手指,护甲,都雕了出来,简直细致入微,料想应是傅恒绘了画作,找师傅雕刻的罢! 旁人不晓得,只有他那几个大哥和太夫人知道,傅恒曾有此爱好, 傅文笑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该是九弟亲手所雕之作。” “啊?”琏真奇道:“九爷还会这个?怎的从未见他雕过?” “那是因为,老爷不许。”太夫人突发此言,讲起往事,瑜真才知,原来傅恒的年少时,也有那么多无奈, 当时的傅恒还小,也曾恨过他阿玛,认为他不通情理,如今长大,懂得人情世故后,他才晓得,父亲是为他着想,用功念书,才能学以致用,为朝廷效力,若当时一味去学木雕,如今不通兵法,不懂政事,又该如何为皇上分忧? 眼瞧着瑜真一直盯着他,面上尽是探究,没有喜悦,傅恒顿感心忧,难道她不喜欢这贺礼么? “几年未雕,技艺生疏,手法拙劣,万莫见笑。” 但见傅恒紧张地攥着手,面对瑜真时,浑没了原来的嚣张跋扈,一心想讨好的模样,看得尔舒嫉妒得发疯! 她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傅恒当成宝?堂堂九爷,在女人面前,如此小心谨慎,只为博她一笑? 那个木雕,尔舒越看越扎眼,只想毁掉它!随即凑上前去,盯着木雕羡慕道: “这木雕的确精致,九爷真是有心了,妹妹何时才能有这样的福分,得九爷亲自做礼相赠。” 瑜真随口应道:“等你生辰,九爷自会有所表示。” 傅恒才没那个功夫,心道让人随便去库房挑一件送她得了,他才懒得亲自去费心。 连句场面话也不肯回她,尔舒心酸更甚,提出想看她的木雕,“不知姐姐可否让妹妹一观?” 当众张口提要求,瑜真也不好拒绝,心想众人皆在,她总不至于耍什么花招,于是就递给了她。 尔舒小心翼翼地接过,道了谢,仔细瞧着,赞叹不已,什么用心良苦啊,巧夺天工啊!怎么听都觉得酸,瑜真听不进去,拈了颗杏仁,芳落怕主子伤着指甲,便接手替她剥。 才剥好一颗,便听尔舒尖叫一声,等她们回身去看,便见她已摔倒在地,手中的木雕摔得老远! 细细的脖颈就此断裂,头与身子断成两节!三夫人见状,幸灾乐祸,差点儿笑出声来,又怕被人发现,顺口转为惊呼, “哎呀!弟妹断头了呢!哦不!是弟妹的木雕断了头!” 生辰之际,说什么断头,听着便觉不吉利,那木雕,瑜真瞧着还挺顺眼,才到手,竟就这么毁了!七夫人与彤芸见状都觉可惜,瑜真更是怨忿,一颗杏仁再没心情去吃,愤然甩地! 黄杨木珍贵结实,却终是木头,哪里经得起这么摔?一旦断裂,精品便成了废品!看到这一幕,傅恒即刻上前,心疼地拾起摔成两块的木雕! 那可是他的心血啊!花了将近月余的时间,日日悄悄加工,倾注了对瑜真满满的爱意,才能将它做好!竟被人这么摔断了! 气极的傅恒心火顿旺,瞪向尔舒,尔舒疼得直揉膝盖,看到傅恒那凌厉的眼神,吓得哭着解释道: “妾身不是故意的,我正瞧着呢,刚想跟五夫人分享,才走到禾姨娘那儿,脚下忽被绊倒,狠狠摔了一跤,一不小心竟将木雕脱了手,九爷!妾身真不是故意,求九爷明鉴!” 此话一出,矛盾顿指禾姨娘,小禾一脸茫然,莫名其妙,“我根本没动,怎会绊倒她?” “可她的确是行至你面前才摔倒的啊!”说话的竟是五夫人,小禾顿感诧异,她与五夫人无冤无仇,关系尚可,怎的今日她竟会帮着尔舒冤枉人! 纵然她委屈,却无人信她的话,尤其是瑜真!那眼神恨不得撕了她! 太夫人也大为观火,“小禾,我看你真的是被谦儿惯得无法无天了!上次已经给过你教训,你还不长记性么?才没几天,竟又惹是生非,在瑜真的生辰宴上,公然破坏她的贺礼!” “其他的珠宝也就罢了,碎了还有,我不稀罕!可是这木雕,只此一件,你故意毁坏,是何居心?就是故意令我不痛快么?” 原本为木雕心痛的傅恒闻听此言,愣怔抬眸,瑜真这是弦外有音罢?珠宝她不稀罕,言外之意,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还是很稀罕这木雕的?所以他的辛苦并没有白费罢!至少博得了她的欢心! 小禾只道没有,急得跪哭道:“妾身真的没有给舒姨娘使绊子,请太夫人明察!” 直呼腿疼的尔舒怒指小禾,“分明就是你,趁我不注意,将脚一伸,故意让我摔坏木雕,就是想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 这话稀奇,小禾自认没有动机,“你们关系好坏,跟我有什么牵连?我至于害你么?” “因为你看不惯姐姐,你认为是她害了你的孩子,所以就想让她不痛快,看她喜欢这木雕,你便生了歹心,想毁了它,顺便嫁祸给我!” 无论小禾如何辩解,也无人信她,众人皆认为,尔舒近来颇为安分,未与九夫人争宠,只有这禾姨娘,为着八爷,与九夫人闹了矛盾,那么她的嫌疑也就最大。 争执不下时,默然许久的傅恒突然上前,甩手赏她一耳光,清脆响亮,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被打的小禾脸颊似被涂了辣椒油一般,火辣辣的疼! 负手而立的傅恒,手握断木,斜眸怒视, “莫以为是八哥的恩人,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瑜真根本不屑动你的孩子!此事早就说清,你还要对瑜真心存偏见,肆意诋毁她的清誉! 明确告诉你,瑜真的过往,我不关心,我只知道,她自从嫁给我之后,便对我一心一意,你们造谣生事,对我们夫妻感情毫不影响! 以往只当你们闲扯,我懒得追究,从今往后,若是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瑜真的闲话,必然割下她的舌头喂狗!”说话间,傅恒冷然扫视在场众人,厉声警告, “不管你是夫人、妾室,还是下人,谁都不例外!” 傅恒的凶悍,震慑了欺软怕硬的三夫人,心想往后还是注意些,免得被当作出头鸟,五夫人却是不屑冷哼,心中仍然记恨着上回的仇怨, 自她被老八指出她与乐师私会一事之后,虽然后来并没有证据,可是五爷已经对她生了嫌隙,再不肯去她房中,害得她独守空房,这个仇,她一定会伺机而报! 那一刻,瑜真忽然觉得,这应该生辰之日,收到的,最意外的贺礼! 稳如泰山的傅恒态度笃定,仿佛一道结实的缆绳,将她那飘荡不定,找不到方向的心船,固定在他的港湾,栖息停泊的念头,悄然而生。 上一回,太夫人看在老八的面上,很快将她释放,这一回,失望的太夫人干脆让瑜真来发落小禾。 瑜真只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就闭门思过,再找块木头,什么时候能雕出一模一样的雕像,什么时候恢复自由。” 这还不算为难么?“我不会雕刻啊!怎么雕得出来?” 如何雕,她并不关心,“既有胆子陷害,那就该预想后果!” 禁足只是因为她不想再在富察府看到小禾,所以才随口找了这么一个理由,太夫人也表示默许,当下命人将小禾带下去,小禾不甘心,恨斥尔舒, “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冤枉我?你这是陷害!你的良心不会痛么?你别得意,早晚你会露馅儿的!” 此时已被丫鬟扶起的尔舒揉着自己扭伤的手腕,庆幸嗤道:“大家有目共睹,你的奸计未能得逞,这是老天有眼!” 第一二一回 木雕惑 被拽出去的小禾委屈至极,恨声诅咒道:“人在做,天在看,尔舒!你会遭报应的!” 尽管出了一口恶气,瑜真仍觉不畅快,这生辰过得十分糟心,若不是尔舒手痒要看这木雕,也不会出事,若能早些料到,她绝不会将木雕给尔舒,瑜真越想越憋屈,丰盛的宴席也没几口,一心只想着那断裂的木雕。 宴罢的瑜真疲惫回房,还不忘将那断木带回来,看着那断成两截的木雕,她十分希望它能重新连在一起,恢复原貌,该有多好!那么精致的雕件,骤然损毁,实在可惜。 “你说,能不能想法子把它粘连在一起?” 芳落也不懂,傅恒只道不可,“木雕已断,而且还是齐头断裂,寓意不好,即便勉强粘在一块儿,留着也不吉利。” 瑜真忍摇头直叹息,“难道就这么扔了么?多可惜!” “你心疼?”意识到这一点,傅恒反倒不难过,心情舒畅了许多,“因为是我送给你的,被人损坏,所以你心疼,对吗?” “才不是!”瑜真偏不如他的意,“只因这是黄杨木,木料珍稀,我才觉可惜而已!” “是么?”瑜真惯会伤人,傅恒才不信她!他看得出来,她看这木雕时的眼神不一样,当下安慰道: “断了便罢,你若喜欢,我再给你雕个新的便是。” 瑜真不禁怀疑,“还能再做出一模一样的么?” “十分相似,自然是不可能。八九分还是有把握的,”傅恒劝她放宽心,“相信我的手艺,肯定可以雕得比这个更传神!” 随即傅恒便吩咐海丰再去寻一块一百年以上的黄杨木来,今晚就动工! 之前是瞒着瑜真,他必须在书房做工,现今瑜真已然知情,他也就不需要藏掖,直接当着她的面儿雕刻木头即可。 有孕的瑜真常觉困乏,每日须午睡,傅恒今日饮了几杯酒,也想睡会儿,但海丰已迅速地找来黄杨木,为了能让瑜真早些看到成品,他便决定现在就动手,一想到她那珍视的模样,他便信心满满,困意全无。 毕竟是八爷的妾室,小禾有什么大动静,韩照还是会回禀,傅谦还以为她死不悔改,气冲冲地回了富察府,打算直接将她送回老家,然而小禾一见到他,便跪拉着他,求他为她申冤,说自己是被诬陷的, “自从那日,喝了八爷赐的药却没死成之后,妾身就已彻悟,不愿再不自量力的去争抢一颗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心,是以最近妾身都没再与那几个夫人来往,只愿安稳过日,看着我哥,出人头地,便心满意足。 今日也只是出于礼节,才会去九夫人的生辰宴上,未料舒姨娘竟会突然间在我面前倒下,硬说是我绊倒了她!我真的没有! 说过九夫人的坏话,我便会承认,可是这一次,真的不是我捣鬼啊!” 紧盯着她的眼睛,默默听罢她的话,傅谦心中已有论断,她的急切和无奈,是发自内心,无法伪装。尔舒的人品,他也是有几分了解的,那么小禾说的,很可能是事实! 静下来后,傅谦也未再多言,只是坐了下来,让她起来,问她可有证据。 摇了摇头,小禾甚感绝望, “妾身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在场的肯定有人看到,只是不愿为妾身作证罢了!” 聪明人,谁会愿意淌这浑水呢?而小禾,也是自作孽,“因为平日里,只有你时常针对瑜真,是以事发后,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你的计谋。” 小禾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八爷!一个木雕而已,摔坏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何必这么做呢!妾身冤枉啊!” 虽然她曾经的作为令他十分反感,但他对事不对人,若然这次不是她的错,他还是会帮她一把, “不必再申明!既然问你细节,便是信你。放心罢!此事交由我来解决。” “多谢八爷!”他肯管她的闲事,已是天大的惊喜,感激的小禾喜极而泣,又要福身时,傅谦当即起身,扶了一把, “不必多礼。”随即便向门外走去,打算向太夫人禀明此事,然而太夫人竟道她不管此事, “上回轻饶了她,瑜真已然有意见,这回我可不能做主,除非你能说服老九,让他放了小禾。” 这太夫人不发话,傅恒只怕也不会答应,毕竟他的木雕被摔断,他必然怨恨小禾。明知行不大通,傅谦也得试一试,拜别太夫人,又去往昭华院。 彼时傅恒正在专心雕刻,瑜真午睡才醒,净了手,正准备喝汤,忽闻下人来报,说是八爷求见。 一听这话,瑜真顿感不悦,提醒傅恒,“八成又是为小禾来说情,你可不能应他!” 夫人不许,他自该听从,“莫恼,你继续喝汤,我去打发老八。” 放下木雕的傅恒起身净了手,这才去往外屋,迎见傅谦,招呼丫鬟上茶。 “难得八哥得空回府啊!” 兄弟之间,虽有客气,却始终无法像从前那般,亲密无间,连说话也小心谨慎,“今日过来,实则有事相商。” 想起瑜真的嘱咐,傅恒干脆将丑话说在前头,免得待会儿等傅谦说出口时,他不好拒绝, “旁的都好商量,若是为了小禾求情,免谈!” “我不是为她求情,只是想让你知道,小禾之事,另有隐情。”傅谦遂将小禾之言又复述一遍,傅恒却是不信, “狡辩之辞,她午时已说过一回,没人会信她。” “可我信她。” 有什么说服力?傅恒嗤笑道:“她是你的妾室,你当然会为她说话。” “并不是因为这个,”傅谦自认不是因私废公之人, “倘若她真的做了错事,不等旁人发话,我一定会严加惩罚。可是小禾已经改过自新,她没有理由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之事。” “一句改过自新,便想抵赖掉她所做的一切?”小禾的所作所为,傅恒不会忘记, “若不是她挑拨是非,你我之间,何至于如此?我和瑜真,也不会闹那么久的矛盾!” “她做过错事,我不否认,那时候我也恨她,可现在我们说的是木雕一事,她是被人陷害!” 很明显,傅谦意有所指,傅恒顿感不悦,“八哥的意思是,尔舒在做戏?” 傅谦一向不看好尔舒,他曾探查到,尔舒与纳泰来往甚密,只是一直不愿与傅恒说起,这种事,没有确凿证据之前,说出来大家都难堪,只模棱两可地道了句, “她一向戏多。” 尔舒的戏多不多,傅恒还真不在意,事实上他已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只记得瑜真的态度, “你相信小禾的话,那么尔舒也是我的妾,我也相信她的话,各执己见,没什么好谈的!” 这话多少有些赌气的意味,可傅谦并不是为私心而维护小禾,只是站在公平的角度上去考虑这件事, “尔舒她有企图,她是你的妾,你对瑜真上心,她嫉妒,又不敢自己去毁那木雕,才拿小禾作替罪羊。” 傅恒只觉没必要,“不过一个木雕而已,又不是稀世珍宝她至于么?” 傅谦却觉尔舒最有动机,“女人在乎的,不是物品有多珍贵,而且你有多用心。你亲手为她做贺礼,尔舒自然看不惯,才想毁了它!” 说到最后,两人都不服输,傅恒继续争辩,全然忘了瑜真尚在里屋, “尔舒最近很安分,她晓得我的心意,所以从不与我闹腾,也不和瑜真争风吃醋,所以我认为她不会这么做!” 屋内的瑜真终是听不下去,起身出去,掀帘斥道: “你们说够了没有!小禾没错,尔舒没错,错的是傅恒,他就不该做木雕,没有木雕,那些女人就不至于互相陷害!” 傅恒深感委屈,但也明知瑜真说的是气话,揶揄傅谦罢了,突然觉得身心舒畅,难得啊!瑜真肯为了他而与傅谦起争执! 想来便觉解气! 傅谦可以肯定的是,“此事必然有一人在说谎。” 瑜真冷哼反问,“那你凭什么认定是尔舒?小禾与我过节最深。” 有过节,那是以往,“她已经死心知错,不会再与你争长短。” 是有多信任,才会赌这样笃定的话,“你很了解她嘛!她说悔改了便是真的?你愿意听信她的假仁假义,我可不信!” “难道坏人就没有放下屠刀的机会?” “够了!别再跟我说你的女人有多好!”瑜真不想再与他讲道理,只信自己的判断, “我就是认定她摔坏了我的东西!惩罚也是太夫人点头了的,你若要求情,便去找太夫人。” 傅谦也是无可奈何,仰天长叹,捏了捏眉心,只觉心好累,“额娘若是答应,我还需要来这儿?” 以往傅谦也曾做这个动作,那是因为女扮男装的瑜真太调皮,经常给他惹麻烦,他无奈时都会这般,而后再耐着性子替她摆平,如今,他的惆怅,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一个跟她有仇的女人! 小禾先惹她的,那就怪不得她狠心! “总之我不会轻易饶了她,怪只怪她栽到了我手里,我可不像旁人那般心软!” 第一二二回 知真相 “你不要对她心存偏见,站在公正的立场去考虑这件事……” 傅谦的一再坚持,惹得瑜真心火过旺,腹部一阵抽痛。 眼见她捂着小腹,神色痛苦,傅恒忙过去扶她坐下,“瑜真!莫气莫恼,不提便是。” 紧张的傅恒回头瞪他一眼,“她不舒服,此事休要再提!” 见状,傅谦甚感愧疚,“抱歉,我不是故意,你……没事罢?” “别提木雕,我便没事!除非你找到证据,除非尔舒认错,否则别指望我会饶了小禾!”道罢,瑜真在傅恒的搀扶下进了里屋休息。 傅谦也不明白,他和瑜真,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如今瑜真已然认定,他对小禾动了情,他这般,究竟图什么? 证据,他怕是找不到了,已尽力,他无愧于心。 回房后的瑜真在躺椅上依了一会儿,这才缓过神来,细细回想傅谦的话,瑜真忍不住问傅恒, “你觉得她们谁在说谎?” “小禾呗!” “所以你是相信尔舒的?” 傅恒本想点头,可看瑜真那探究的眼神,他又突然觉察到,这也许是个陷阱, “你不是讨厌小禾么?那我当然附和你的意思,那就必须说相信尔舒啊!” 她想听的是他的真实想法,“别管我是怎么想的,我只问你的看法,你觉得谁更可疑?” 这可就难说了,“也许是她们两个串通好的呢?” “怎么可能?肯定有一个在说谎!” 瑜真一再追问,傅恒甚感惆怅,“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我真看不透,感觉谁都有可能。是谁我已经不在乎,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在乎,这就足够!” 他真的不恨她们毁了他的心血么?瑜真无法理解他的思维,“你也太容易满足了罢?” 她说对了,他就是这么没出息,傅恒以手支额,细细瞧着她,颇觉开怀,“你盈盈一笑,我心情大好。” 瑜真一时无话可接,只好岔开话头,“可还是很可惜啊!好好的木雕就这么毁了!” “无妨,我还有手,还可再为你做新的。”傅恒安慰道:“雕那个,只是想博你欢心,若是因此害你闷闷不乐,那就违背了初衷。你不开心,我也会难过。” 想想也是这个理,今日她的情绪的确被影响了,傅恒又道:“不管她们了,你心情舒畅才是最重要的,木雕还会有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被他一劝,瑜真豁然开朗,点了点头,不再纠结究竟是谁摔坏了木雕。 然而此事终难平息,次日,琏真亲自过来昭华院,瑜真忙起身去扶,“有事着丫鬟们通传一声即可,我会过去你那边,你这八个月身孕,可是怕累着的!” “无妨,”艰难坐下,琏真已坐不正,只能斜依在椅子上,微喘着笑呵呵道: “人家都说,生前多走动,到时候少遭罪,这几日也没雪,我就慢悠悠晃着,也不怕路滑。” “那倒也是,”见她如此,瑜真越发羡慕,“下个月,生了孩子,你也就轻松许多,我才五个月,还有得熬呢!” “千万莫慌,瓜熟蒂自落,”说笑着,琏真又提起昨日之事,“妹妹也以为,是小禾绊了尔舒一脚?” 这话问的,似乎另有深意,瑜真顿生疑窦,“难道不是?” 琏真看了看屋里的丫鬟,瑜真只道无妨,“都是信得过的,嫂嫂请说。” 既如此,琏真也无需提防,与她细细道来,“昨夜我去看望二嫂,她跟我说起,当时瞧见了,小禾并未动脚,是尔舒假装摔倒。” 瑜真那时只顾看杏仁,并未注意,不晓得具体情形,但都说是尔舒被绊倒,她也就信了,如今琏真突然说起此事另有隐情,瑜真略诧异, “她没看错么?” “二嫂坐的角落,正好能看清楚,我们就瞧不清了。但是二嫂那个人,你也晓得,她的身子骨儿一向不好,也就不问家事,不掺是非,即便看到了,她也只是与我说说,不肯出来到太夫人跟前儿作证,偏我坐的位置瞧不见,若我去作证,旁人也是不信的。” 思量片刻,瑜真沉吟道:“三夫人、五夫人她们即便看得到事实,也不会去帮小禾,谁让她没背景呢!在她们眼里,汉人女子,终比不上尔舒这个满洲千金。” 琏真不由叹着证人难寻,“我只是跟妹妹说说,你心里有数即可,具体如何,是否继续追究,但看你的心情。” 这回瑜真也为难了,毕竟昨日傅谦来为小禾求情时,她并没有卖傅谦一个面子,还十分笃定就是小禾在捣鬼,如今有人证明不是,那她又该如何? 再去推翻先前的结论,说自己错了?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可若不管此事,她又明知小禾是冤枉,还眼睁睁地看着小禾被禁足,于心何忍? 为难的瑜真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等着傅恒回来,与他商议一番。 后来傅恒闻听此言,也觉惊诧,“原来真是尔舒!那我们错怪了小禾?” “所以你觉得应该如何解决?”瑜真将丑话说在前头,“反正我是不可能去跟她道歉。” “这个自然不需要,冤枉小禾的是尔舒,又不是你,要怪只怪尔舒说谎,怨不得你。” 关键是如何收场呢?“可四嫂说了,二嫂不愿作证,我们又该如何?无缘无故把小禾放了的话,又该如何跟众人交待?说出证据,岂不是出卖了二嫂和四嫂,真真头疼!” 扶额的瑜真闭眸沉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能连累旁人,傅恒提议道:“那就让尔舒自己认罪。” 只怕是难,“她肯招认?” “想办法呗!”瞧她愁眉苦脸的,傅恒看着都心疼,伸指抚了抚她紧皱的眉,“莫惆怅,夫君在此,夫人不必忧心,一点儿小事,我自会摆平。” 原本对他猜疑的瑜真,如今竟生出莫名的信任,那时被他怀疑忠贞时,她曾说过,再也不会相信他,可是这心,怎么就悄然变化了呢?似乎是无法控制的,在渐渐向他靠拢。 而傅恒只顾想着该如何去跟尔舒说此事,并未在意到瑜真的眼神。 入夜后,瑜真尚无困意,与芳落她们边做针线边闲聊,傅恒决定去一躺云池阁。 算来他竟有大半年没去过了,便算是他辜负了她罢!奈何心只能专属一人,给了瑜真,他也就顾不过来尔舒。 此时的尔舒,正与纳泰颠鸾倒凤,快活似神仙,忽闻丫鬟来急报,说是瞧见有灯笼往这边打,似是有人过来了,看身形应该是九爷! “什么?”九爷?许久不出现的他,怎会突然来此?尔舒原本就涨红的脸,听见这话,差点儿吓晕过去,一阵红,一阵白!忙去推光着身子的纳泰,“快起来!” “他娘的!早不来晚不来!”正被溪水裹得舒畅不已的纳泰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是否释放,即刻从她身里拔了出来,迅速提上裤子,跳下床去,找鞋找衣服,跳窗而逃! “快!快走!”紧张的尔舒即刻半起身,系好散乱的肚兜儿,又慌乱地套上内衫,钻进被窝,一颗心砰砰直跳,装作已入睡的模样。 才躺下,那边的傅恒已然进来,丫鬟心有余悸地福身行礼,傅恒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随后又望向帐中,尔舒装作才醒来的模样,朦胧睁眼,故作讶然,喜极而泣, “九爷?真的是你么?妾身莫不是又在做梦罢?” 她这是想表达,他太久没过来了么?不愿解释,傅恒只是问她,“怎么睡得这般早?” “妾身一人独守空房,无所事事,这冬日天寒,只好早些休息。” 曾令他心生怜惜的柔弱,如今看来,竟有些造作,怎么看怎么别扭,傅恒只觉她面色异常,“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啊?我……”尔舒立即转弯道:“有些发热了,才喝了药,大夫交待让盖好被子,出出汗。兴许是我捂得太紧,这才红了脸罢!” “那就遵从医嘱,”其他的,他也没心思过问,想起前来的目的,傅恒开门见山, “此处无外人,木雕之事,你是不是该跟我老实交待?” “九爷此话何意?”心虚的尔舒依旧抱着侥幸的心态,“昨日不是解释过了么?是禾姨娘想陷害我。” 紧盯着她的傅恒登时变了脸色,“尔舒,你说谎话的样子,让我觉得很陌生!当时我正低着头,正好瞧见那一幕,禾姨娘的脚根本没动过,是你自己在做戏罢了!” 他那疾言厉色的模样,令尔舒原本就慌乱的心愈加恐惧,但还是强自镇定,手指死死地攥紧被角,坚持道: “九爷为何要诬陷我?难道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女人?” 她又何必自命清高?“曾在我酒里下药之人是谁?你不是做不出来!” “那是以往,为了博得您的宠爱才会犯糊涂,妾身已然知错,也诚心悔改,这半年来,再未与九夫人争过宠,安安分分过日子,大伙儿有目共睹,我又怎会为了一个木雕,而去陷害旁人呢?”想起一事,尔舒顿时明了, “九爷莫不是听信了谁的传言罢?八爷为禾姨娘求情,所以才故意反咬我么?” 第一二三回 结梁子 她可真够淡定的,傅恒也不认输,危言耸听地诳道: “是我自己亲眼看到的!只是当时众人在场,念及旧情,我才没有戳穿你,为的就是保你。我若说出是你,瑜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九爷他,竟还会记得旧情?尔舒实在意外,欣喜之余,又感惆怅,“多谢九爷惦念,尔舒感激不尽。” 丫鬟上的有茶,傅恒说得多了,有些口渴,本想端起茶盏饮上一口,忽地想起尔舒曾在酒里下药,有了阴影的他干脆忍着,说了句太烫,便又将茶盏搁至桌边,继续与她周旋, “在旁人面前,我不想揭穿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为何要摔那木雕?因为我给她雕,所以你吃醋?” “这还用问么?”眼瞧着九爷这样维护她,尔舒十分欣慰,不给个交代说不过去,于是便道: “其实是我当时只顾看木雕,没注意脚下,新裙太长,踩了裙摆崴了脚,腿一软,摔了一跤,木雕顿断,我怕担责任,这才推诿给禾姨娘,”尔舒边说边暗暗观察他的神色, “妾身只是一时恐慌,才生了糊涂心,九爷不会怪罪我罢?” 终究是承认了!他辛辛苦苦做的木雕,被她一句不小心,就这么摔毁了!强压下怨气,傅恒看向帐中,将被子捂至脖颈的她,语重心长地教导, “一时疏忽,无可厚非,但你不该嫁祸给旁人。” 柳眉轻蹙的尔舒颔首低眸,怯怯嘤语, “我若不说是禾姨娘,旁人必然以为我是故意摔坏姐姐的贺礼,认为我嫉妒她,姐姐也断不会轻饶了我的,我害怕,所以只好撒谎。” 究竟是不小心,还是故意,傅恒也懒得问她,只觉她的心机越来越深沉,实不愿与她多相处,事实怎样,不重要了,只要她肯承认冤枉了小禾即可。 “明儿个你跟我去见一见太夫人。” “啊?”尔舒闻言,顿感惧怕,“妾身不敢,若是说出真相,势必要受罚!” “你且放心,”傅恒安抚道:“到了额娘面前,我必然会护你,不令你受到惩处。” 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那干脆不说,岂不安生?” “可是八哥不肯罢休啊!他虽住在别院,却几次三番为了小禾赶回富察府,可见他对小禾有多重视。 昨日他说了,势必会追查到底,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他都会去询问,二嫂啊,三嫂啊,他都会去探查, 我能看见,旁人也会看见,只是不想惹是生非罢了,一旦被八哥问出来,再告到额娘那儿,那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见她神色恐慌,似是有所动摇,傅恒趁热打铁,“你去主动认错,那只算是一时糊涂,但若被八哥揪出来,那就是蓄意诬陷了!他的性子你也知道,不是善与之辈,所以我劝你,还是别报侥幸心态。” 点到为止,傅恒深谙其道,不再多言,故作无谓, “话已至此,我也不强求,你自己看着办,到时候可别说我不保你。” 他不在乎,她可就慌了,眼瞧着他要转身,急急唤道:“哎——九爷!”慌张的她不小心将被子滑落,忙又捂紧,生怕颈间的红痕被他发觉,故作难受地咳了两声, “妾身知错,可是我怕,我说出来之后,太夫人会惩罚我!” “这个你放心,到时候我会为你求个情。”傅恒三言两语的安慰了几句,尔舒也就信了,答应明日去认错。 说通之后,傅恒未再多待,就此离去,尔舒总算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逃走的纳泰如何?应该不会被发现罢? 方才实在惊险,若是晚一步被发现,那她的小命就不保了!相比之下,认个错又算什么呢? 次日,尔舒便依傅恒之言,等他下朝归来后,一同去往德辉院,主动向太夫人澄清此事, 太夫人自然少不了一顿训斥,说她栽赃嫁祸,其心不良,要家法伺候,一旁的傅恒象征性地帮忙说情,说她只是一时糊涂,且主动认错,态度诚恳,有情可原。 正说着,里屋突然闪出一个身影,原是瑜真正在里屋陪太夫人说话,听见尔舒求见,她便没出去,继续坐着喝茶,太夫人出去接见, 听见傅恒维护尔舒,瑜真实在气不过,这才冲了出来,“照九爷的看法,我杀了人,过后认个错,说是无心之失,一时糊涂,也值得原谅咯?” “这个嘛……”瑜真突然出现,傅恒措手不及,昨夜他回去时,瑜真已然入眠。他做了会子木雕,便也上塌入睡,晨起又上朝,才回府便直奔昭华院,根本没来得及和瑜真说出他的计划,未料她竟在里屋,听见这话,生了误会。 让他去搜集尔舒的罪证,他却反过来为她说话,瑜真心火甚大,他果然是对尔舒余情未了么? 恰在此时,傅谦带着小禾过来求见,傅恒这才松了一口气, 得知事情原委,傅谦怒视尔舒,“你的错,却让旁人来担?可真是心机深沉!这样的女人,九弟也敢留在身边?” 闻听傅谦的挑拨,尔舒生怕傅恒嫌弃她,忙跪着挪过去拽着他衣摆求饶,“九爷,妾身只是一时糊涂,求九爷原谅我罢!” 傅恒也未说狠话,只淡淡道:“既有错,便该认,你还是得给禾姨娘道个歉。” 道歉?可是面对小禾那悲愤的眼神,尔舒只觉认错好没脸,然而除此之外,她也不知该如何, 正犹豫间,傅谦悠悠开口,“慢着!” 尔舒心下一紧,不知他又打算如何,但见他斜睨她一眼,语态冷然, “小禾被打,这帐又该找谁算?” 尔舒慌忙推诿,“又不是我打的……”说着怯怯地看了傅恒一眼。 傅恒只觉可笑,“你的意思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你的一面之词,相信小禾绊了你?” “不!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傅恒是唯一维护她的人了,她可不敢再将他惹恼,忙否认连连, “妾身只是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 听她狡辩,瑜真便觉不耐,“你若认为摔坏木雕的后果不严重,也就不会嫁祸旁人,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事实摆在眼前,傅谦不会就此罢休,“昨日九弟以为是小禾所为,甩了她一耳光,念他护妻心切,被你蒙蔽,我也就不计较了!但这一巴掌,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还在罪魁祸首的身上!小禾!” “啊?”突然被唤的她有些愣怔,但听傅谦侧首道:“给你个机会,还此羞辱!赏她一耳光,此事便算作罢!” “可是我……” 心知她胆怯,傅谦还得为她讨个保障,壮她的胆子,“额娘,儿子这要求不算过分罢?” “我还觉得轻了呢!”太夫人一向看不惯尔舒,今日终于逮到机会,焉能轻饶她! 心中没底的小禾一听太夫人发话,又见傅谦朝她微点头,坚定无畏的神色,令她心中一暖,不愧是她爱慕的男人,关键时刻还是站在她这边,如参天大树般巍峩,护住她这颗小草,遮风挡雨! 只一个眼神,便给了她勇气,随即挺直脊背上前,走近尔舒。昨日跪着的是她,今日便又轮到了尔舒!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不信抬头看,苍天绕过谁! 深吸一口气,小禾卯足了劲儿,奋力张臂,甩了她一耳光! “啪”得一声,如此清脆!于小禾而言,那是出口恶气的爽快,于尔舒而言,脸痛是小,心痛是大!傅恒说好了会护她,如今竟是一言不发,而她当众被人甩耳光,更是羞·耻至极! 在场的所有人,都会看她的笑话,下人们必然会窃窃私语,快速将此事传开,到时候,府里所有人都会知晓,她瓜尔佳·尔舒,被一个农家汉女苗小禾给打了!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便觉得没脸,不仅左脸显现指头印,连右脸也红透了,直红到耳根子处! 然而错在她,她无法反驳,只能任人处置,哑口无言,抬眸恨瞪着小禾,心中暗暗发誓,此仇必报,必要想法子将她苗小禾推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打了耳光,太夫人仍不满意,命令她往后的一个月里,不论风雪,每日都要过来德辉院,执笔抄写《道德经》,每日五遍。 这简直是折磨,让她在云池阁抄写也就罢了,落个清净,若是去德辉院,少不了又会被太夫人教诲训斥! 尽管不情愿,她也不能反驳,只能叩谢恩典。 清白已证,小禾顿感舒畅,感激地看向傅谦,却见他的目光正若有似无地落在瑜真身上…… 纵然罚了尔舒,瑜真仍觉不痛快,一想起傅恒为尔舒求情,她便觉心如猫抓,难受至极!率先福身告辞,出了德辉院。 傅恒暗叹闯了祸,赶紧跟上, “瑜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她却不愿听这废话!“我看你是情真意切呢!敢说敢当,少在这儿狡辩!” 见她嘟着樱唇,气呼呼的娇模样,傅恒忽然就不紧张了,反而颇觉受用,“我为她说话,你吃醋?” 第一二四回 不自觉 有么?才没有!心虚的瑜真眼神闪躲,轻嗤道:“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我只是讨厌你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傅恒顺着她的话音笑道:“那你喜欢我怎样?专宠你一个人?” “并不稀罕!” 尽管她不承认,傅恒还是不肯放过她,“是么?不稀罕又为何生气?” 她都已经怒火中烧,他还有心思与她说笑,故意挤兑她,瑜真越发窝火,停步转身,朝他心口猛锤一拳,恨声数落道: “笑够了么?你得意什么?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不在乎她,一旦她出事,立马紧张的为她说情,平日下了朝不是直接回昭华院么?今日怕她被太夫人责难,赶紧跟了过去,可见你有多在乎! 你在意你的小妾,本属常情,又何必装圣人的去否认!三心二意的虚伪男人,只会令我不齿!” 瞧她那气急败坏,小脸通红,胸闷气短,微微轻·喘的模样,傅恒既欣慰,又心疼,“都是误会!消消火,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不想再听谎话!”瑜真转身又走,不愿再理他。 傅恒便忍着没吭声,打算回了昭华院,再行解释。未料瑜真前脚刚进,转身便把房门关上,直接从里头栓住,留下傅恒在门外,一脸懵然! 之前睡塌也就罢了,这会子竟被关在了外头,房门都不许进,众兄弟之中,怕也只有他最可怜! 于是他只能隔着一扇门,好言哄着,“瑜真,别这样,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谈谈,真的,你听罢我的解释再生气呗!不!我保证,听完你就不生气了,我是无辜的,我的心里只有你啊!” 傅恒正一个劲儿的表明心迹,忽听身后有低笑声传来,迅速回头一看,但见海丰正在低首偷笑。 听得正起劲儿的他忽然听不到声音,顿感不对,惊抬眼,便见主子正挑眉睨向他,凭他多年的经验,便知这是要挨揍的前奏,赶忙识趣找理由准备先撤, “那什么……奴才腹痛,得去茅房。” “憋着!”傅恒斥了一句,当下给他使了个眼色,悄声吩咐道:“去把窗台边的花盆都给爷搬走!” 不是罢?海丰惊恐低呼,“爷您这是要……” 明知故问!傅恒不耐摆手,“少废话!快去!” 这也太没面子了罢?海丰都替主子为难,“不至于罢!好歹是您的院子啊!” 说来傅恒便觉心痛,“这还是我的院子么?她一来就成她的了啊!床都被她睡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罢了罢了!少啰嗦,快去搬!” 海丰无奈,只得遵令,小心翼翼地溜过去,搬走花盆,窗台瞬时干净了,傅恒迅速从外头支起了窗,一跃而进! 正坐在桌前由芳落按捏肩膀的瑜真听到动静,吓了一跳!一看是他,美眸圆睁,火气更大! “居然翻窗,你可真有本事!” 傅恒拍拍手,甚感得意,“这就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说着便去净手,气得瑜真起身要走,他也不洗了,赶紧去拦, “哎!怎么又恼了!” 机灵的芳落快步跑出去,将门打开,再关上,从外头一锁,如此一来,主子也就出不去了! 傅恒见状,顿松一口气,“这丫头果然伶俐,该赏!” 瑜真朝着门口恼斥道:“芳落!你最好别回来!” 关了门的芳落心下忐忑,小声嘀咕着,“九爷一定要哄住夫人啊!不然我的小命不保!” 多余的担心,海丰嬉笑道:“放心罢!少爷何许人也!必能搞定!” 芳落哼斥道:“你家少爷不是一般人,我家夫人也不是好哄的!可别以为随口敷衍便能过关!” “少爷若是敷衍夫人,又何必跳窗进去?换做其他主子,必然不会再想法子解释,扭头便走。” “哦?”这话芳落可不爱听,“你的意思是,我家夫人无理取闹咯?” 悠沉的声调,看似无害的笑容,海丰最是了解,立马改口,“哪能啊!我的意思是,少爷对夫人一往情深,痴心不改,坚持不懈,闻者流泪,听者动容!” 夸得芳落都听不下去了,“得了罢!少在这儿吹擂,你我说的不算,夫人认可才是真!” 两人不再斗嘴,一心盼望着两个主子能和好。 屋内,仙山铜香炉中,淡烟缭绕,傅恒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了她,让她坐下,听他解释了昨晚去往云池阁发生之事…… “哄她答应去认罪之后,等我回来你便睡了,我总不能喊你起来告诉你罢! 次日天未亮,我又去上朝,在朝堂碰见八哥时,我便与他商议着,回府之后,我去找尔舒,让他也过去,带着小禾去德辉院, 因为我答应过尔舒,会保住她,倘若我心狠手辣的罚她,那她心酸之余,必然又会嫉恨于你,想方设法的报复你。 是以这责难不能由我来发,必须由八哥来挑,而我假装为她求情, 如此一来,你不知情,置身事外,所有的矛盾都围绕着小禾与尔舒,与你无关,你也就不需要向小禾道歉。尔舒被他们打,那么即便她恨,也会恨小禾,自然也就怪不到你身上。 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只是太过仓促,没来得及跟你说,才使你生了误会。” 也不知是苏合香凝神,还是他的话给她吃了定心丸,这会子的瑜真总算平心静气了,但想起方才的反应,似乎太过激动,她又觉面子挂不住,不知如何回应,干脆淡淡地“哦”了一声,无措起身,朝窗边走去, “晓得了!” 然后呢?这就没了?没有什么感想么?看不出她的心思,傅恒继续哄道:“所以,莫要生我气了好么?我心里装的是谁,为谁奔波,你还能不懂?” “我笨,不懂。” “你若是笨,那我不活了!”眼前人秋眸生辉,傲气冷然,傅恒哀声长叹,笑得宠溺, “既机敏,又执拗,真拿你没办法!” 说得瑜真无地自容,探头向窗外,瞧了瞧她的花盆,还好只是挪到了一旁,没有损毁,否则她定不饶他! 悻悻地想着,忽觉他已近身,自身后圈住了她,轻抚着她已然隆起的小腹,安抚道: “有身孕千万要控制情绪,你一激动,孩子也会不高兴的。” 孩子高不高兴她不晓得,只知道自个儿已经不高兴了,“所以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孩子?” 傅恒暗叹嘴拙,又说错了话,赶忙义正言辞地纠正道:“当然是你咯!我只是怕小孩子不懂事,万一他生气了踢你呢?受疼的岂不是你,你疼我更疼啊!” 瑜真笑他想太多,“他哪有那么大的劲儿?踢腾只能看到,感觉腹部涨涨的,并不会疼痛。” 闻听此言,傅恒兴致大增,“是么,让我瞧瞧,他到底是怎样踢你的?”说着便要掀她衣裳,瑜真轻拍他手,嗔怪道: “别闹!这会子他正睡着呢!你乱摸乱碰,又该把他吵醒了呢!” “那好罢!”傅恒只好妥协,不再逗她,“等他醒来时,你跟我说一声,我好感受一番,看看他究竟有多调皮!” 不知不觉间,他已贴近她耳边,高挺的鼻梁直蹭着她耳廓,温热的气息散慢地喷洒在她耳畔,随风直灌心田,如暖阳化雪般,融揉她的心, 苏苏痒痒的,她竟不自觉地闭上了眸子,羽睫迷离,忘了反抗,直至感觉到柔软温湿的探触,吮得她心肝儿直颤时,瑜真这才回过神来,睁眸直起身子,心慌意乱地挣开了他的怀抱,羞恼地嗔他一眼,心底越发没谱儿, 因为孩子一事,她置气与他分床,不愿让他亲近,已有两个月了,明明还该生气的,可她居然糊里糊涂的就被他一步步的靠近,而她也渐渐卸下了防备, 原本被他伤到冰凉的心,似乎又在慢慢回暖,所以她就这么原谅了他么? 继续计较,还是就此下个台阶,冰释前嫌?这是个问题,瑜真之心,惶惶不安,一时没个主意。 明明上一刻,她似乎在轻颤,好似有反应的,可是下一刻,竟又理智的推开了他! 傅恒还以为她动了怒,可看她的神色并不像,好似在纠结矛盾些什么,便问她怎么了。而她只是幽怨地掠他一眼,抿着红唇,并未答话,心神恍惚地转身往里走去。 看得傅恒莫名其妙,“还在生我气么?” 茫然地摇了摇头,瑜真只道没有,“生气对孩子不好,我才懒得为你而伤害孩子。” 她能想开就好,只要她不再恼他,傅恒便放了心,倚在窗口喊了海丰一声,让他过来把门打开。 一看主子笑逐颜开,海丰便知已然安抚成功,暗赞主子威武!芳落也拍了拍了胸脯,总算有惊无险,不必再受夫人训斥。 且说昨夜纳泰跳窗脱逃之后,虽然没被发现,保住一命,可他惊恐的发现,命·根子竟一直软着,如何也挺不起来,哪怕他用手,似乎也没反应,这是被吓萎了么? 纳泰顿感惶恐,一夜睡不踏实,生怕自个儿就此出了问题,无法行人道可如何是好? 正惆怅之时,又听下人来报,说是舒姨娘找他有事。 第一二五回 谈条件 他都泥菩萨过江了,她还来找他作甚?八成是又有什么事要求他帮忙,否则尔舒也不太可能主动寻他。这个女人,果然跟他一样势利!仅论这一点,他俩还是挺般配的! 只是纳泰得此隐疾,惆怅难安,哪有闲工夫去管她的事,便借口有事要忙,将其推诿。 琅风院中,做戏要全套,傅谦便亲自送小禾回来,随后打算回别院,小禾却将他叫住,“不如八爷留下,妾身亲自下厨,为你做几样农家小菜。” “不必麻烦,你歇着即可。” 心知他的顾虑,难为情的小禾率先表明,“妾身不会再给您下药了,只是想做顿饭,聊表感激之情。” 下药成了他的阴影,他无法不去介怀,淡漠拒绝,“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见他执意要走,小禾好心提醒道:“八爷肯来救我,不就是想让她们以为,您已经放下了她,移情于我?” 被揭穿的傅谦微感不悦,他那回眸的侧脸,逆着日光,英眉微紧,小禾坦荡无谓,直迎他的目光, 她已看透,本不想挑明,也是为他着想,才作此打算,“既然如此,妾身也愿意配合,只是您才证明了我的清白,转身便要走,旁人会怎么想,不如留下吃顿饭,再离开,也说得过去。” 以往她扭扭捏捏,傅谦只觉有鬼,如今的小禾有种淡泊之态,反倒令他轻松不少,思量片刻,最终应下, “也好,那就辛苦你了。” 人与人之间,若能少些心机,真诚相待,大约也就没那么难相处了。 普通的菜肴,却带着回忆的滋味,再次品尝她做的菜时,傅谦仿佛回到了当初, 受伤的那段时日,刚开始她家都是粗茶淡饭,傅谦用不进去,小禾大约也猜到了他身份不一般,用不惯这些,便想着法子为他弄些野味,还不许她哥哥多吃两口,都留给了他。 那时的小禾,也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毫无心计,是以傅谦才将他们兄妹带到京城来,本是想报恩,未料竟毁了她的路, 纳了她,给了她希望,却又无法给她承诺,才使她一步步走上歪路,幸好他还有良知,幸好她迷途知返, 如今这般,互相理解且配合,各自过着安稳日子也挺好。也许这便是他,对她最好的交代。 然而安稳难求,危机四伏。 纳泰拒绝了尔舒后,尔舒还当真以为他有事,可又等两天,也不见他过来,她便坐立不安,又差人去请,纳泰无法,只得趁天黑溜去云池阁。 一进门他便往桌前一坐,也不喝茶,直接去柜中寻了瓶酒来,也不就菜,干喝着,不耐抱怨,“又怎么了!姑奶奶!我都快烦死了,你还要瞎掺和!” “你烦什么?”该叫苦的人是她才对罢!“那天若是被抓住,丢人的可是我,我们瓜尔佳府!” “说得好似我能脱得了干系一般,”纳泰提醒道:“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都别想独活!” “真有那么一天,只怕你立马反咬我一口,说是我不要脸面去勾·引你的罢!” “谁勾谁,有什么区别?”纳泰玩笑道:“旁人只会觉得,我们都不是好人!” 想来尔舒便觉委屈,“还不是你先强了我!” “吆呵!你就甭装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他那打量着她的目光尽是轻蔑, “我摸你的时候你反抗了么?还不是浴拒还迎的很享受?” 尔舒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觉她是被迫,“那我能怎样?我又抵不过你的力道,自尽就划不来,只能任你予取予求。” 她想把自己说得高尚一些,那他也不介意,但是别想罢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既然我把你伺候舒服了,你也就别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控我,各取所需,谁也甭抱怨!我帮你帮得还少么?” 喜欢被人哄的尔舒听不得这样的话,拈着帕子嘤嘤哭道:“你占了我的身,我的清白都被你毁了,让你帮我个忙怎么了?不应该么?” “不帮你你也拿我没辙!”他可不怕她,嘻嘻笑道:“所以帮你是情份,你该感激我才是,莫觉得理所应当。 那日因为傅恒突然过来,老子还没泄完火,就被迫拔出来,男人中途被吓很可怕!这几天一直软着呢!” 尔舒闻言,掩唇笑他活该!纳泰恼道:“你还笑得出来?还不是因为你!幸亏逃得快,这命是保住了,但若命·根子废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要冒险,怪得了谁?”难道还能怨到她头上? “是,怪我色迷心窍,被你蛊惑,夜夜都想与你欢·好,”奉承了几句,纳泰又道:“现在不是归咎责任的时候,你得想法子帮我把这病治好,一日好不了,我就心不净,你想让我帮什么忙,我都做不到!” 居然威胁她!“有病就去看大夫,我又不会治。” 说得轻巧,他可不愿逢人就说自己有隐疾,“男人得这种毛病,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自己能好的话,也不愿麻烦旁人。” 尔舒不懂,也懒得过问,“你爱怎么治都随意,我管不了!” 她必须管!大手揽上她细腰,纳泰笑眯眯哄道:“得需要你的帮忙啊!” 尔舒不由蹙眉,“需要银子?” 纳泰摇了摇头,“我做帐的,常能走漏洞,并不缺银子,” 既不是要银子,那是要怎样? 迎上她疑惑的眼神,纳泰坏笑道:“我需要,你的配合,强烈的刺·激,来激发我的意念!” 尔舒不明所以,“到底要怎样,直说!” 这都不懂,看来今晚有得教咯!纳泰随即低笑着擒住她耳朵,细语传授, “让我一尝吹长箫的滋味,保准能唤醒。” “什么呀?”尔舒当即红了脸,只因她曾听那些嬷嬷们提过,但从未实践过,也不知该如何去做,单听他说起,耳根子便红透了! 管她是否懂得,今日必须让她实践,纳泰遂从怀中抽出事先准备好的纸张——春景图,上面不但有图,还有配字,只略略看了一眼,尔舒便觉面红耳赤,转身想逃, “我才不要!太羞人了!” 纳泰好言哄道:“大不了蒙着被子,我不看你呗!” 那她也不敢,尽管时常腻在一处,她也从未仔细去瞧过,也未用手触碰过,更何况去用嘴了!实在难以想象,若是傅恒还好,可纳泰毕竟不是她的丈夫,她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去取悦他罢? “可我不想嘛,我做不出来!” 心知再劝无用,纳泰直接撂狠话,“你不帮我治好,我就一直心情不好,那你想做什么,就去求旁人罢!我是爱莫能助!” “哎!你怎么能这样?” “你都不肯诚心帮我,又凭什么指望我帮你?” 松开了她,纳泰当即起身,一副随你的无谓之态,“我去找旁人也行,不过一锭银子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 道罢作势要走,才走两步,手腕便被拉住,得逞的纳泰微勾唇,继而又正色回头,“如何?想好了么?” 尔舒低眸哀怨道:“我有得选择么?” “你也可以拒绝。”纳泰是没什么所谓,征服她更好,如若不能,还可去找旁人,反正女人嘛!有银子就不用愁。 与其跟他闹翻,不如委屈自己,才能如愿,“可我想让你帮我对付小禾。” “哦?”果然是有求于他的,纳泰奇道:“你想如何?” “随你如何!总之我要她不得好死!”她尔舒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打了她的脸,势必要付出代价,眯了眯眼,尔舒咬牙切齿,“不是普通的惩罚,而是丧命!” 此事他亦有耳闻,心中早已有了谋划,“不如,我们来个一箭双雕如何?” 听他这么说,尔舒便觉有谱儿,顿时喜上眉梢,问他打算如何。纳泰神秘一笑, “先伺候好我,待我恢复男儿本色,我便告诉你,这棋该如何下。” 就猜他不会轻易说出口,尔舒无法,只能听从他的意思,昏暗的烛影下,眸光流转,闪着魅惑的光芒,怯怯抬指,安慰自己不要害怕,终归是为自己谋利益而已,如此想着,她也就不怕了,长指一勾,主动解开他腰带。 下一步该如何,她不懂,无措地立着,纳泰也可得教调,抚上她柔白的手,紧拉着往他里头探去…… 只轻轻一握,他便觉通身畅快,凝聚在一处,纳泰暗叹女人的手就是不一样,和自己触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只消她再张开小嘴,想必他也就恢复了! 意迷情乱的深陷,不问是非错对, 醉生梦死的安慰,不见棺材无泪。 傅恒无空管尔舒,一心扑在木雕上,只想快些把这木雕完工,好让瑜真看到,是以除了上朝办公,其他的空闲,他都在做木雕, 瑜真时常能看到,他专心致志地拿着小刀在精雕细琢,人像渐渐成形,她每天看着它在变化,愈发期待,而他太过投入,总是很晚入睡,次日又犯困。 如此这般,日子久了,瑜真也心疼,这一晚,他又坐到半夜,瑜真已经睡一阵儿,渴醒想喝茶,却见他仍在烛影下雕刻,估摸着是眼睛酸疼,揉了揉眼,又打算继续,但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便又去揉,瑜真见状,忙下了床,起身向他走去, “莫乱揉,你手上有木屑,怕是进眼睛里了呢!” 其实并没有木屑进眼中,但她既然这么认为,那他也乐得假装…… 第一二六回 解心结 走近他的瑜真仔细一瞧,看他眼睛通红,还以为里面真的进了木屑,担忧不已,“是不是很疼?” 他也只是熬夜酸累,并不疼,但看她如此紧张,傅恒突然觉得,适时撒个娇,兴许能博她同情呢! 于是皱着眉头装作很痛苦的样子,惧怕叫嚷道:“是很疼啊!完了!我会不会变瞎?我若瞎了,你还喜欢我么?会不会把我扔一边儿不管我?” “没那么严重,”瑜真安慰道:“来,我帮你吹一吹,可能会好受些。”可是突然发现,他有些高,她踮着脚都够不到,怎么吹呀! 于是便拉他坐在椅子上,俯身凑近,轻轻柔柔地为他吹眼睛。 傅恒顿觉周遭一片安静,若有似无的香气直冲脑海,他再也看不见其他,似乎只能看到,她那线条优美的香颈,微微嘟起的红唇,送着清凉的小风,缓缓吹入他眼睛,霎时间吹散了一切的疲惫,仿佛再累也是值得。 吹了会子,她问他,“感觉好些了么?” “嗯,”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刚出口他又觉后悔,“没……还有些疼,再吹会子应该就好了!” 瑜真还就信了他的话,认真地为他吹着,又吹了会子,他还说没好,瑜真受不住,直起了身子,捶了捶后背,只觉酸麻,傅恒见状,长臂一揽,拉她入怀,坐于他褪上, 猝不及防的瑜真吓了一跳,紧紧圈住他脖颈,生怕摔下去! 心疼的傅恒再不敢逗她,“好了,不吹了,你且歇一歇。” “可你的眼睛还是很红。” 怕她担心,他只好道出实情,“只是熬夜累着了,无妨,睡一觉就好了。” 方才还很痛苦,此刻竟又一脸轻松,瑜真恍然大悟,不悦地指着他质问, “所以呢?方才是骗我的?” “岂敢!”机灵的傅恒立即改口,义正言辞,“这不是怕你担心,才说没事嘛!怎的你又误会我?” 所以他的眼中到底有没有进木屑的灰尘?她都分不清了,罢了!还是不要再吹了,免得被他耍弄, “没事就睡了罢,你瞧瞧怀表,这都什么时辰了!” 傅恒点头应承道:“等我把这个手的形状雕出来。” 瑜真却拦着不许,抿着唇,神情严肃地制止,“明日也是一样的,不急于一时。莫再熬夜,明儿个还得上早朝呢!以往都是你自个儿醒,最近总让人喊,时常将我也吵醒。”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傅恒再不反驳,乖乖听话,生怕再吵到她,“那不雕了,你去睡,我也睡。” 自他怀中起了身的瑜真去往床边,而他净了手,习惯性的去往塌边,这人太自觉,她总不能拉下脸面喊他过来罢! 可当初也的确是她不许他睡床的,左思右想之下,瑜真决定做个戏,于是捂着腹部轻嗯着,塌边才掀了被子的傅恒闻声,回头一看,只见她神色痛苦,疾步过去询问, “腹痛?孩子踢你了?” “也不是,踢着不会痛,就觉得好涨,往下坠的感觉。”以往她痛过,所以能描述出来,傅恒还以为是大毛病,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方才还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痛了?难道是弯腰太久,所以不适?都怪我,若不折腾你,你也就不会难受。” 看他一脸愧疚,瑜真忽然觉得自己装得是不是太过了?忙劝他说没什么大碍, “偶尔也会有的,喝些热水,躺下揉一揉也就好了。” “是么?”瑜真这么说,傅恒才稍稍安心,立即扶她躺下,为她脱了鞋子,又去倒了热茶,喂她喝下,紧张询问, “感觉好些了么?” “嗯,”点了点头,瑜真只道好些了,痛得没那么厉害。 有效就好,“那我再帮你揉揉?”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小鱼终于知道上钩了!点了点头,瑜真任他在她身边斜躺着,温暖的手掌伸进被中,探入衣襟,为她轻抚着, 抚了一会儿,傅恒突然感觉有动静,欣喜道:“小坏蛋醒了,八成是感应到了,所以在踢你呢!” 好奇的傅恒掀开被子想看看他到底怎么动的,亲眼目睹这情形,只觉得很神奇,但又怕冻着瑜真,忙又为她盖好,继续揉着, 忽听他打了喷嚏,瑜真便伸手将自己的被子搭于他身上,“盖好,莫着凉,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原本他是想着,为她揉一揉,等她不痛时,他还去塌上睡的,未料她竟会将被子盖于他身,简直令他受宠若惊! 所以这是,允许他睡床了?还这么关心他,怕他生病,凝着她那嗔怪的眼神,这一刻,傅恒只觉心都要化了!甜如饮蜜,笑嘻嘻地抬手轻捋她鬓边乱发, “不是有你照顾我么?” 瑜真不由白他一眼,“我还要为你怀孩子,哪有空闲照顾你,你自己顾好自己罢!” “夫人辛苦了!”傅恒还在继续揉着,瑜真忍不住问他,“你手臂不酸的么?” “酸啊,忍着呗!你不疼就好。” 见他这般认真,瑜真忍俊不禁,“傻不傻!官场的人才,风月的蠢材!” 可有时候,不是真傻,而是装傻,明知前方是套,也甘愿进入,点了点她的鼻尖,傅恒笑得满足,“只要你开怀,要我怎样都乐意。” 也许只是随口的一个许诺,可她突然就感动了鼻子是酸的,心是暖的,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揉了,“已经好了,不痛了,歇着罢!” “好,痛了你再告诉我,我再帮你揉。” “莫顾我了,你快睡,这都快子时了,睡不到两个时辰你又得上朝!” 轻拥她入怀,傅恒至今仍觉得不真实,“瑜真,我都不敢睡,真怕睡后醒来发现只是一场美梦。” 他不敢问,又忍不住想问个清楚,不然心底总是没谱儿,“你真的……原谅我了么?不再怪我?我明知往事不该提,可还是惧怕,怕这美好只是我的错觉。” 问出这话时,傅恒无比忐忑,暗恨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若是再勾起她一些不美好的回忆,一发不可收拾,又该如何是好? 心咚咚地跳得厉害,可预想中的愤怒并没有爆发,入耳的,是如清风般静缓的声音, “曾经,我也以为伤口永远好不了,可是你再提起时,我竟然没觉着痛了,既然它已经愈合,那我又何必再揪着过往不放?那是自寻烦恼!余生还长,我也不想折磨自己,折磨你。” 看来真的是他小题大做了,她已然放下恩怨,他还一直以为她在计较,是以不敢睡床,只等今日才过来,果然是真傻! “我要是早些过来,你不会把我踹下去罢?” 她有那么凶么?瑜真不禁数落道:“你发烧那晚,不是已经睡这儿了么?次日我也没说不许你睡啊!是你自个儿又回塌上的!” “不是罢?”惊诧的傅恒顿感懊悔,“那我岂不是错失了良机!白白睡了那么久的塌!” “怪我咯?”瑜真笑嗤道:“所以说你笨啊!我没嫌弃你,便是你的福分!” 被骂他也觉得甜,傅恒觉得自己真是没救了!“好赖都是你夫君,你逃不掉的,只有认命。” 她才不是认命软弱之人,底线还是有的,“那也要看命苦还是命好,你若对我不好,我就……” “怎样?”傅恒顿时紧张起来,难不成她还有旁的打算? 她还没想好,也就吓他一吓,“就改嫁!” 好大的胆子!“你敢!我不会给你休书的!” 敢不敢,也要看他的表现咯!“那就对我好一些,莫再惹我伤心,不然我肯定会抛下一切离开你。” “疼你都来不及,哪里舍得让你伤心?”傅恒认为自己已经掏心掏肺了,“我对你还不够好么?” 他对她的耐心,她承认,“一时的好,不算好,要长久的好,才是真的好。” “以后啊!”傅恒并不是喜欢说虚话之人,无论办政事,还是与人相处,他都喜欢用事实说话, “现在即便我发誓,你也是不信的,那就等着看好了,岁月会证明一切。” 恰好瑜真也不喜欢听虚言,“走着看罢,谁也料不到最后。” 对,把握当下才是真!譬如现在,能紧拥着她,他便觉心满意足,困顿睡去,幻作美梦。 次日天未亮,芳落进来伺候他梳洗时,一看塌上无人,九爷竟在床上,忍不住偷笑,看来两人真的是和好如初了! 而傅恒太困,自个儿醒不来,必得芳落来唤,瑜真又一次被吵醒,傅恒猛然睁眼,一个激灵,赶忙示意芳落噤声,小声提醒, “莫吵,当心又吵醒夫人。” 恰在此时,瑜真翻了个身,打着哈欠,“已经醒了呢!” 傅恒顿感歉疚,“我很快就走,你再睡会儿。” 她却想起身,直道腰疼。之前一个人睡惯了,突然又睡在一起,被他抱着,她又大着肚子,难免睡不安稳,浑身不舒坦。 芳落见状,红脸提醒道:“夫人这五个月的身孕,虽说没什么妨碍,可九爷也该节制些,不能太过折腾,不然夫人怎生受得?” 这丫头,想到哪里去了!瑜真羞赧斥道:“瞎说什么呢!” 傅恒却觉这话很有深意,芳落的意思是,五个月也可以亲热?到底能不能?看来应该找大夫问个清楚才是! 第一二七回 膈应人 自得知瑜真有孕开始,他二人就一直在冷战分床睡,傅恒根本没机会想那些,发烧那晚也没精神,昨夜终于睡在一起,搂着她的滋味的确是好,可也煎熬,但想着她有身孕,便不敢造次,今晨芳落的一袭话倒是提醒了他! 听她那意思,似乎是可以的,临出门前,他还特地悄悄问了芳落,她却不敢多言,“奴婢可不敢乱说,夫人该生气了!” 说完就红着脸,借故跑开了。 如此看来,他还是得问一问大夫,若然真的可以,他也就不必再煎熬几个月。 大夫一听这话,略感诧异,“九夫人都五个月身孕了,难道九爷忍了那么久?” “不然呢?” 大夫似乎明白了什么,故意笑道:“不是还有美妾么?” 私事他也不愿多言,“这就甭管了罢?我就想知道有身孕时是否可以亲热。” 九爷果真能忍呐!大夫低笑道:“按理来说,只要夫人身子康健,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都可以,三个月以后,七个月以前。” 瑜真的身子骨儿,一向强健,甚少见她生病,想来是无妨的,有了大夫的话,傅恒满怀期待,觉得自己要苦尽甘来了呢! 只是不知瑜真会否答应,不过这种事罢,必然不能傻傻的去问她,同意与否,直接上手,令她浴罢不能! 想通之后,傅恒神清气爽地回了府,陪着瑜真逛了会园子,瑜真直嫌闷,“这园子隔三差五都在逛,景致都看遍了,实在无趣。” “不如我带你出去走走?” 瑜真一听这话,甚感兴致,问他去哪里。 “今儿个天不错,不如去西郊转悠一圈,我带你游湖。”正说着,迎面撞见彤芸,笑呵呵问道: “九哥要去哪儿,带我一道儿呗!” 傅恒一口拒绝,“和你嫂子花前月下,你就甭掺和了罢?” 瑜真却道:“让妹妹一同去罢!只有你我二人,太过无聊。” “瞧瞧,嫂嫂都发话了呢!”彤芸兴高采烈地走过来挽住了瑜真,朝傅恒扮了个鬼脸,“九哥你赶不走我的!” 是赶不走,不过他有的是法子治她,必然让她不得安生。 面上答应的傅恒又在暗地里吩咐海丰,让他去给萨喇善通风报信,就说彤芸在西郊! 瑜真不由纳罕,“说什么呢?那么悄密?” “没什么,让他速速备马车而已。”傅恒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笑,瑜真却觉有鬼,只因海丰临走时笑得太嘚瑟,不可能是备马车那么简单,狐疑地看了傅恒一眼,他又不肯交待,瑜真只好罢休,静观其变。 准备停当后,几人悄悄从后门出了府。只因太夫人十分重视瑜真的身孕,一早交待过,不许她乱走动,是以他们才不敢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走,只能偷溜出去。 彤芸难得能出来透透气,本想好好放松,可才到西郊没多会子,便撞见了萨喇善的马车! 马车既停,车中人撩袍而下, 一身绯色长袍,在日头下格外耀目,正是萨喇善无疑! 自然萨喇善也瞧见了他们,迎上前打招呼,笑得一派风·流,“九爷!好巧不巧,竟在此处相遇!” 傅恒朗笑颔首,“不期而遇,果然有缘!” 只剩瑜真和彤芸面面相觑,当真是巧合么?信了他的邪! 如此看来,方才他吩咐海丰的事,除了备马车,还有让小厮去通风报信罢?否则萨喇善怎会到此? 彤芸不由瞪了傅恒一眼,“你就那么嫌弃我?” “哪有?”其实就是! 显而易见,她才不信会有那么巧,“哼!不想让我跟来就直说,何必又找他过来!” 傅恒无辜摊手,“我说了啊!你听我的?” “你……”彤芸气急败坏,跺脚恼道:“是不是亲哥咯!” 傅恒也不心虚,大义凛然道:“我这可是为你着想,让你提前多了解他,多多相处,感受一下他的人品如何。” 有何用?彤芸才懒得考验他,“说得好似人品不好,这亲事就能不作数一般!” 而这萨喇善罢,惯会哄人,明知给彤芸带礼她总是拒绝,干脆也不带了,直接给瑜真来了珍贵补品,说是有助于安胎,实则是希望她能在彤芸面前多给他美言几句, “小小心意,还望九嫂莫嫌弃。” 瑜真尚未回应,彤芸已是急了,恼声提醒道:“谁是你九嫂?莫瞎唤,又没成亲!” 套个近乎也有错?“这不迟早的嘛!很快就要成亲了,还能有变故?”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那可不一定,一切皆有变数。” 萨喇善闻言,心下一紧,“莫非,你还有其他的打算?” “也许是你不愿娶了呢?” 只要不是她变卦就好,就算是她想变卦,他也绝不允许!萨喇善轻松一笑,“那你就不要指望了,小爷我非你不娶!” 真没趣!彤芸突然后悔今日出来了,一见他便窝火!说话老是那么绝对又霸道,一点儿都不温柔! 傅恒见状,幸灾乐祸,“你们难得见面,好好聊啊!我带着你们嫂子先去游湖,午时在福永楼见!” 说着傅恒已然牵起瑜真,两人情切切意绵绵,踏船游湖,二月的天,虽然开始回暖,可这湖面上待久了还是觉得冷。 傅恒怕她受不住,没坐多久又下来了,西郊这边有座小庙,香火甚旺,两人闲来无事,便去拜了拜。 这边厢,萨喇善一直跟在她身边不停说话,彤芸偶尔应几句,嗯,哦,或者淡淡一笑,无精打采的样子,令他很受挫。 “再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你的嫁衣准备好了么?” “早已备好。” 两人正有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忽闻一声娇俏的呼唤自侧前方响起, “哎?这不是骁良么?” 彤芸循声望去,但见一女子身着浅葱色长裙,一双水眸凝向萨喇善,妖娆一笑, 出口唤的便是他的字,想来该是熟人,只是这女子的眉眼,竟有种风尘女子的气息,难不成,是他的老相好? 思及此,彤芸顿感不悦,斜视萨喇善,但看他的反应,萨喇善登时无言以对,恨不得转身撞墙, 而那女子偏不放过他,款款挪步,朝他们走来, 萨喇善黑着脸,立马邀着彤芸,“不如我们去那边转转?” 彤芸却是不应,冷笑道:“你的朋友来找你,怎能不打声招呼就走?” 萨喇善心慌意乱,还要保持微笑地解释,“其实并不熟!” “是么?骁良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我不熟,那这簪子又是谁赠于我的?”说着那姑娘已然近前,自鬓间取下一根蝶珠簪,痛心疾首,哀声道: “如今你要娶妻,就将我撇得一干二净,也罢,我的身份,自然是比不上皇后之妹的,输给她,我心服口服。既然你不愿再理我,那这簪子,我也不配再戴,还是还给你好了!” 说着泫然欲泣地将簪子奉上,萨喇善毫不客气地自她手中抽出簪子,怒摔于地! “闹够了没有!我早就说过,跟你不可能,你是怎样的人,自己也不掂量,现在又来捣乱,究竟是何居心?” 那女子轻蹙柳眉,委屈至极,“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觉得你们很般配,自惭形秽而已,顺便物归原主,何错之有?” 忍无可忍的萨喇善怒指于她,厉声呵斥,“那拉·琪真!少跟我装模作样!就你那点儿小心思,爷还能不懂?赶紧给我滚蛋,否则我不介意将你的丑事公之于众!” 琪真?这名字好熟悉,还是那拉氏族的,好似就是,四嫂和九嫂的那个三妹罢!怎么装扮得如此艳丽,彤芸还以为她是误入风尘的女子呢! “说得好似你多专一似的,萨爷的花酒喝得少么?姑娘睡得少么?哼!”他越在乎彤芸,琪真便越不怕他,因为心虚的是他! 当彤芸的目光移向他时,果见他的面色变了一变,慌乱地看她一眼,又恼羞成怒地直视于对面的姑娘,“少在这儿挑拨离间,再不滚,我就要破了不打女人的规矩!” 目的已达到,琪真也不再废话,假意服软,“萨爷莫恼,我这就走,你还是哄哄你的彤芸姑娘罢,她好像生气了呢!” 道罢,琪真悠悠转身,心情大好。就是见不得旁人郎情妾意,非得膈应他们才痛快! 默默听罢这一切,彤芸愤然转身,萨喇善暗叹不妙,赶忙追上去哄她,“彤芸,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什么可说的!”压着心火的彤芸冷哼嗤道:“早就听闻你风·流不羁,跟姑娘有染,实属常情,我不会傻得去生气,跟自己过不去!” “可是我……” “别说了,越描越黑,”彤芸什么都不想听,“我现在不想理你,要去找我哥哥!” “彤芸,其实……” 烦不胜烦的彤芸回首怒呵,“闭嘴!” 好罢!她似乎真的动了怒,萨喇善不敢惹她,只好先住口,默默跟着她。 且说瑜真求签之后,途遇一位算命老先生,傅恒让他瞧了瞧,说得还挺准,又让他给瑜真算了算,那人惊呼,说她有王妃之命! 瑜真顿感可笑,“我夫君可不是王爷!” 远眺青山,老先生笑得意味深长,“今日不是,不代表明日不是。” 第一二八回 话乱心 傅恒忽觉他在胡诌,“这位老先生,你到底会不会算命,方才还挺准,这会子竟开始胡说八道了!” 老先生笑捋着胡须,暗叹他年轻气盛,“老朽并未胡言,这位爷自不是一般人,他日平步青云,位极人臣,前途无量也!” 以傅恒的出身,这话还是可信的,只不过,“即便如此,我又不是爱新觉罗氏,再怎么功德无量,也没可能封王! 我大清自三蕃之乱后,禁封异姓为王,这是康熙爷立的规矩,无人不晓,所以你不是胡说又是什么?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我的夫人还要改嫁么?” “老朽绝无此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康熙爷的规矩,不代表乾隆爷会死守,”打量着瑜真的面相,老先生又道: “夫人乃大贵之相,命有福星带福子,此子将辉耀大清,加恩先祖!” 越来越悬乎了,傅恒已然听不下去,瑜真忍不住问了句,“先生指的是,我腹中的孩子么?他将来会有一番作为?” 又看她一眼,老先生悲悯叹息,“恕我直言,夫人今年,命中无子。” 瑜真闻言,如遭雷劈!心头一阵难受,傅恒登时就怒了,出口再无敬语,“你这老头,越发离谱了!我夫人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今年必生,你竟敢说她无子!” 老先生也不恼,开始收摊子,“天机已泄不可解,命里无时莫强求!” 尽管他说的话令瑜真很难受,可她仍觉得应该留些银子,黯然道谢。 “莫信他的鬼话!”傅恒揽她离去,安慰道: “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他说命里无子,那就是女儿嘛!女儿我也喜欢,额娘那么多儿子,她都看烦了呢!最喜欢姑娘家。你若为她添个孙女,她必然十分欢喜。” 瑜真勉强笑笑,只觉傅恒胡诌的本事也挺厉害,惯会哄人。 身后的老先生摇头淡笑,命这个字,由不得你信不信…… 被琪真那么一闹,彤芸不再理他,萨喇善顿感苦闷。到了福永楼,点罢菜,众人都各怀心事,瑜真在想着算命的言辞,彤芸在想着琪真的话,不知萨喇善是否跟琪真睡过, 傅恒并未将那老先生的话放在心上,看他们都愁眉苦脸,莫名其妙,靠在椅背上,小声问萨喇善, “怎么回事?才交给你的时候还好好的,没多大会子她就变了脸色,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妹了?” “岂敢!我一向很规矩,哄她都来不及!哪里敢欺负她?” “那她怎会如此?” 提起来他就头疼,“自作孽啊!以前的风流债。” 这里说话不方便,萨喇善也就没再提,直至午宴过后,几人又去往林中,准备打野味,傅谦与萨喇善一道,两个侍卫与丫鬟留下来看护女眷。 林中鸟语花香,景色怡人,姑嫂二人在溪边闲逛着,采着野花,瑜真问起她为何一直不理萨喇善,彤芸便将那会子遇见琪真一事说了出来, “琪真与萨喇善?”瑜真恍然想起,初见萨喇善那天,也是在西郊,当时萨喇善为了彤芸,还想与他们一道用宴,但看见琪真之后,突然转身离去! “当时我就觉得他们应该认识,但我与琪真关系不洽,也就没问过她。不晓得他二人究竟发展到哪一步。” 那个时候的彤芸,一心扑在李侍尧身上,根本不记得琪真也在场,对她毫无印象,但听嫂嫂这么一说,她越发笃定,萨喇善与琪真关系匪浅,指不定一直都有来往! 想到此,彤芸莫名觉得心烦意乱,瑜真也只是实话实说,并不是想诋毁萨喇善,更不想惹彤芸不快,遂劝道: “也许他们只是见过面而已,或者是琪真故意夸大其词,想破坏你们,你还是莫要多想。我看萨喇善对你还是很在意的,你不理他,他也一直为你夹菜,关怀备至。” 这点把戏,她还是懂的,“尚未得到,自然会用心,如琪真那般,一旦到手,他就弃如敝履!” 唉!瑜真也不知该如何劝她了,怪只怪这萨喇善自个儿不洁身自好,如今才解释不清。 对比之下,傅恒倒是没与谁不清不楚,不过,谁说得准呢?也许只是她不晓得而已,也许,往后他也会变心,到时再说罢!现在想这些,只是自寻烦恼! 这边厢,两人深入林中打猎之时,萨喇善这才与他说起上午之事, “以往不是经常喝花酒嘛!也会讨论谁家千金生得美,听说这琪真妩媚妖娆,哥儿几个就打赌,看我是否能在一个时辰之内打动她,亲她一口。 那时候还不认识彤芸,浪荡不羁,旁人一怂恿,也就去了,我还以为大户千金不好哄,哪料她如此容易上钩,一根簪子就能将她哄住,很轻易的亲到了她。 我也只是占个便宜,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随便的女子,过后也就没再理她,她却总想跟我攀扯,认识彤芸后,我就没再与她联络过,不知怎的,今日突然跟我过不去,故意在彤芸面前说些模棱两可的话,竟让彤芸对我生了误会。实在可恼!” 拍了拍他的肩,傅恒忍笑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萨喇善不服气,“难道九爷就没有什么风·流债?” “我?规矩着呢!”这一点,傅恒颇为自豪,“你去打听打听,朝中官员谁不晓得我的品行?即便去喝酒,也是和众人一道,喝完就走,从来没有单独与姑娘待过。” 这话萨喇善是信的,的确没听人说过傅恒的坏话,办公待人都周全,不骄不躁,无可挑剔,定要鸡蛋里头挑骨头的话,那就是尔舒了, “你那个妾,嫂子不吃醋的么?” “我又没碰过她,瑜真不会把她当回事。” “纳进了府里却不碰?”萨喇善无法理解,“这是什么道理?” 奇怪的道理,以往他也是不信的,如今却是深有体会,“真心喜欢一个人时,眼里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即便瑜真有孕不方便,我也不愿去找旁人。”这是真心话,傅恒并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 萨喇善稍有感悟,“认识彤芸后,我也没再和其他女人纠缠过,可她不信我啊!压根儿就不听我解释!” 傅恒却道:“你该感到庆幸才是。” 该哭才对罢!萨喇善心里苦,“我头都大了好罢?才肯跟我说几句话,被琪真这么一搅和,她理都不理我了!” “这说明她在乎你啊!不生气就是无所谓,生气就是在意,”傅恒不禁感叹,这男人动了情,似乎都会变傻, “如此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罢?” 这个可能他不是没想过,然而终究无法自欺欺人,“可我怎么觉得,她生气不是因为在乎,她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这是在讨厌我啊!” 多么痛的领悟! 若说讨厌,一早就该有了,不至于现在才开始,“可是她一早就晓得你风·流,还不是答应了嫁给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不至于接受不了。” “是么?”萨喇善也糊涂了,他也晓得,他的名声不大好,彤芸必然听说过,那么现在生气又是为什么?女人心海底针啊!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打猎的两人满载而归,收获颇丰,野兔和山鸡都有,还有一窝小兔子,太小了,不能吃,傅恒干脆带回来,留给瑜真来养, “快快养大,到时候又可以给你炖兔肉!” 瑜真听来便觉可怖,“这野兔不是我养的也就罢了,尚能吃下去,这些小兔若是让我养,养大了我可不舍得吃。” “那就留着让她们下崽儿,到时候再生小兔子,给我儿子玩儿!” 众人哄笑不已,瑜真听得羞红了脸,“老是说儿子,也许是女儿呢!到时候你该失望了!” 那倒不至于,到溪边净了净手的傅恒笑哄道:“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男女都喜欢,龙凤胎更好!” 他想得倒美!瑜真可不敢奢望。 打了野味,就该享用,萨喇善提议在此野炊,傅恒倒是想,可也得顾及女眷,思量再三,终是觉得不妥, “傍晚林中该回冷了,寒气太大,她们受不住,还是回府去罢!让后厨把这些炖了,做个火锅,咱们再畅饮一番。” “也好!”只要能有借口去富察府,萨喇善便十分乐意。然而看向彤芸时,她根本没正眼瞧他,这冰冷的态度,便似初识之际,对他只有厌恶! 萨喇善心中忿忿,暗恨琪真这个婆娘,当真是不安分的,非得给她些教训不可! 当晚,萨喇善又去了昭华院,彤芸想回房,萨喇善拼命给瑜真使眼色,瑜真看在他时常送礼的份儿上,也就帮他一回,劝彤芸留下,一道用晚宴。 不忍拂她好意,彤芸只得答应,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愿搭理他,任由他夹着菜,无甚回应, 傅恒瞧着都替他心焦,附耳悄声道:“待会儿用罢宴,你送她回去,顺道给她个解释。” 他倒是想,就是觉得玄,“我估摸着她不让我送!” “装醉呗!耍赖皮她也无奈。” 之前萨喇善什么也不怕,插科打诨他都敢,那是因为没什么实质的把柄,他便有胆, 可是今日,琪真这么一闹,他一想起曾经的荒唐事,便觉难为情,总觉得彤芸很鄙视他,是以他心中忐忑,不敢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生怕彤芸对他的印象愈加差劲儿! 宴罢后,众人散,萨喇善心中没谱儿,傅恒却是满怀期待,只因大夫说了没妨碍,他就蠢蠢欲动咯…… 第一二九 小心些 寒夜风啸,吹乱了彤芸的鬓边碎发,步伐匆匆的她,不给萨喇善解释的机会。 很快就要到她的院子,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彤芸,上午的事我得说清楚。” 彤芸并无反应,继续自己的步伐,“没兴趣。” 着急的萨喇善快走两步,一把拽住了她,不许她再往前,“听我说完好么?” 不愿被他触碰的彤芸用尽力气挣脱了他,恼恨斥道:“松开!即便定了亲,尚未成亲,你也不可动手动脚!” “你肯停下我就不拉你,”明知她心气儿高,所以他向来规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那个琪真并没有什么!” 捂住了耳朵,彤芸不愿去听,气愤经过一下午的沉淀,已然消散,恢复了理智, “关于你的德行,我有耳闻,但无从选择,所以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都会嫁,不敢悔婚,你放心便是。” 一句不敢,令他心中生刺,一早便知她是被迫下嫁,他也不在乎,只觉得能得到她便好,可这段时日,他时常来找她,而她也似乎渐渐卸下了防备,愿意与他说话。萨喇善便以为,很快就能俘获她的心,让她心甘情愿的嫁过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终是高估了自己,彤芸对他,并未倾心,依旧只是遵一道圣旨罢了! “以前我的确是个浪荡公子哥儿,这我承认,琪真我认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可以统统告诉你……” “没必要,”盯着阿俏手中的灯笼,彷徨的彤芸不愿去斤斤计较,断然打断他的话,不想去听那些风月事,“我对你和其他女人的故事,毫无兴致,听来只会更膈应。” 他也不想提,却又渴望她的信任,“我没有睡过琪真,我可以发誓!” 只强调一个,有何用?轻飘飘的掠他一眼,彤芸的目光,看似云淡风轻,实如一把利刀,对着他心脏,轻轻一划,出口见血, “其他女人呢?有没有?” 歌姬什么的,倒是有过,他再不承认,只怕彤芸也不会信他,只好说实话,“有过……”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丝刺痛一闪而过,彤芸很快又恢复了冷清的神色,并不打算追究, “哪家少爷没几个女人,妻妾都是常情,我也理解,成亲之后自当安分守己,不会去计较。你想纳几个妾,都随意。” 之前他很讨厌女人管制他,如今竟希望她能警告他,不许他纳妾,可是她却那么善解人意,毫不在乎,这种淡薄令他心慌,“彤芸……” “我到了,你请回。”蔌蔌的冷风灌入领口,身冷心亦冷,头也不回的彤芸凉声提醒他, “将要成亲需避嫌,莫要总来富察府,其他嫂嫂们都问过我了,指不定背地里怎么笑话呢!” 道罢也不等他应声,径直回了屋子,徒留他一人,寂于夜色。 他多想告诉她: 我是浪荡子,自命风流尘世游,一不小心路过你的山水,便再舍不得走,可你并不在乎,我的去或留,也不想知道,我最真实的念头。 多情是罪,报应在爱上一个人的时候。 最终,萨喇善黯然离去,苦笑仰首,暗叹自己活该! 洗漱过罢,瑜真想着那预言,抚着腹部,惴惴不安,雕了会子木雕,傅恒也入帐休息,瑜真甚感诧异, “今日怎的这般自觉,不等我去催你就来睡。” “我得早些入眠,清晨才能自觉醒来,不必让人来唤,以免又扰你清梦不是。”看她一脸疲惫,傅恒让她侧过身,为她按捏肩膀,放松一下, “今儿个出去转悠,走得路挺多,你受得住么?” “还好,”只要能让她出去透透气,她便不会觉得累, “莫要觉得有孕就娇气,我虽五个多月,也是健步如风的,白日里没感觉,回来才觉小腿肚有些酸涨,睡一晚就该恢复了。” 他就喜欢瑜真这一点,不矫揉造作,真实自然。 捏了会子,她便想躺下,傅恒自身后搂住她,贴近她后颈,只觉香气沁心,深吸一口气,仍是闻不够, 瑜真明显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原本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开始渐渐上移,不老实地抚上雪白,准备无误地捏住一粒小葡萄,轻揉画圈, 孕后的两团雪色格外丰·盈,几个月没亲近过,忽然被他这么一触,她便忍不住轻颤,羞于自己如此敏锐的反应,瑜真慌忙去挪他的手,他却不肯松开,笑哄道: “帮你按捏,有助于入眠。” “诳人!”瑜真才不信他这谎话,“这样只会更累!” “累也是我好罢?”傅恒都不抱怨,她还怕什么呢?“你只管享受即可。” “万莫胡闹,”见他似乎不满足于摸两把,想继续下一步,瑜真惊吓道:“我有身孕呢!可经不起你折腾。” “无妨,我问过大夫,他说不影响,只要……”贴着她的小耳,傅恒的舌尖轻轻掠过,再探入扫荡,声音低哑, “从后面入即可,绝不会伤着你。” 瑜真猛然瑟缩,受不了他的挑引,羞红了脸颊,“怎么连这个都要问大夫啊?” “因为我也担心,是以得问个清楚,确定无碍再下手。” 掰不开他的手,瑜真只好任他上下点火,猛然明白了,“所以你那么早来睡,是另有所图罢?” “是啊!”被发现的傅恒低笑着,边说边吻她香颈,“多抽空陪陪夫人,增进夫妻感情。” 她的颈间很敏锐,稍一触碰,便觉有火在燃,忍不住嘤咛出声,这细碎的声音,更令他难以自持,寻到声音的源头,吻上红艳的双唇,撬开贝齿,紧紧勾缠,传递深绵的爱意, 与此同时,那暖热的大掌也不停歇,煽风点火,直至山谷间溢出清泉,他才褪下碍人的衣衫,引领紫龙,缓慢地潜入水中, 许是太久没亲热的缘故,她竟觉有一丝疼痛,傅恒也听到她的轻呼,按捺住心火,放慢速度,以缓解她的不适。 如此轻·入浅出,来回几次之后,她的声调又开始变得悠长,他便知她已适应,这才放心的增大了幅度,直挺着入了水,畅快遨游, 尽管这火压抑了太久,需要强·烈的释放,但他还是顾忌瑜真的身孕,尽量克制自己,不要太过猛烈, 而她已溃不成军,娇呼求饶,却没换来他的放过,反而被堵住了檀口,再次霸道封吻。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切,溪间渐滑渐窄,傅恒只觉进去便出不来,却又十分渴望被荚的感觉,仍旧奋力鼎送,直到攀上云巅的那一刻,他情不自禁的唤着她的名,拥着他的最珍贵,仿佛要把所有的美好都铭刻! “瑜真……瑜真……” “嗯?”她已累到瘫软,歪在他怀中,无力回应,本以为,有孕期间都不可胡来,未料还能这般,被他一挑,便随着他放纵,完全没了自制力, 羞赧的瑜真本想怨怪,却发现自己沉浸在着事后的舒畅中,不想动也不想说,只想就这般窝在他怀里,就此睡去。 低眸凝望着她那面如霞染,疲惫尽兴,小手紧攥,放在他匈膛的娇模样,傅恒也如痴如醉,宁愿长眠不复醒。 自从尔舒被打之后,原本帮衬她的三夫人渐渐倒向了小禾,然而小禾谨记傅谦的话,不再与三夫人交心,只是面上敷衍着,除非三夫人过来找她,否则她绝不主动过去。 五夫人倒还是和尔舒走得近,时常私下议论着,“三嫂真是墙头草,一看那小禾被老八维护,便赶紧去巴结!” 尔舒浑不在意,“由她去罢!到时候她便晓得,小禾不过是挡箭牌而已,宠妾?哼!她没那个福分!” 说来五夫人便觉心痛,“自上回我被老八陷害之后,五爷便不再理我,时常出去鬼混,还把一个风尘女子弄大了肚子,给些银两打发了也就得了,偏又是个狐媚子,把他迷得团团转,硬要带入府中呢!” “哦?”这恐怕拦不住罢?“既有了身孕,太夫人自然是欢喜的。” “可不是嘛!彤芸很快便要出嫁,太夫人发了话,姑娘一送走,就把这妾室迎进门!” 有孕是为大,但是也要看身份罢,总不可能谁都能进这富察府,尔舒听着都瞧不起,“太夫人也不嫌弃这女子的出身?” 她也膈应,偏偏傅宽喜欢,“五爷说她是清倌儿,谁晓得呢!” 这也可以理解,“那倒也是,这男人一旦被迷了心窍,哪还管她是不是清白身。” 五夫人不禁惆怅,生怕这女人一进来,迷惑了傅宽,她的地位便不保,毕竟她膝下只有一女,其他妾室也是女儿,若这小妖精进来生个儿子,傅宽和太夫人必然更加欢喜,视如珍宝! 尔舒劝她莫忧心,“兴许五爷只是一时兴起呢?毕竟她已有了身孕,无法伺候他,到时嫂嫂再想法子哄哄他,也就冰释前嫌了呢!”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实在不行,她就把身边的大丫鬟送出去,只要她能留住傅宽就好,绝不能让一个风尘女独霸她的丈夫! 府中尚算平静,转眼到了二月十六,这一天,乃是爱新觉罗·萨喇善与富察·彤芸的大婚之日。 富察府红灯高悬,一派喜庆。 傅恒休朝一日,瑜真也起了个大早,去陪彤芸,嫁衣灼灼的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无喜无悲。 第一三零回 有经验 富察府嫁姑娘,轰动热闹,百姓皆来围观,明知无用,李侍尧还是来了,只为看一眼,被人背至花轿中的她。 红盖头,遮住心事掩泪流,从此后,你的路上没有我牵手,一个人走。 此时的李侍尧,心头酸涩无人知: 那原本该是我,付于你的承诺,这一刻,我只能,隐身热闹中。 入轿之际,彤芸也会下意识的去想,李侍尧会不会过来,目睹她出嫁的场景,然而来或不来,她都没机会去看,只能端坐在轿中,规规矩矩。 命运既定,没有勇气反抗,便只能遵从。前方那个驾着高头大马的男人,才是她的丈夫,是她要与之相守一生的人,情断心收,随他走。 拜天地,入洞房,挑盖头,合卺酒,当一切都完成时,便是两人的花烛夜了。 梳洗过后的彤芸,发间还缠着五彩缨绳,代表着已然定亲,直到今夜,将由丈夫亲手为她解开,意为往后都是他的人。 “彤芸……” 凝望着意中人,萨喇善心满意足,她似酒,醉了他眉间温柔,甘愿许白头。 饮罢合卺酒,彤芸立在桌畔,有些不知所措,萨喇善轻执她的手,向她誓言: “执子之手,立子之畔,许子之愿,吻子之颜, 惜子之憾,欣子之欢,愁子之烦,怜子之倦, 有生之年,海角天涯,携子踏遍, 上穷青天,下至黄泉,死生共眠。” 一介武夫,突然这般柔情似水地为她吟诗,彤芸很不习惯,尤其还这么长,许诺得太美好,竟有些不真实, “这是什么?谁作的,怎的我从来没听过?” “呃……其实我作的。”被她询问的萨喇善面露尴尬,“是不是很差劲?我念书一向不行,只擅骑射,吟诗作对简直是要我老命! 不过九爷说了,你最爱这些,所以我就寻思着,绞尽脑汁的为你写一首,还得背下来,等着花烛夜,为你吟诵,只为博你欢心。” 真诚地道罢这一切,他观察着彤芸的反应,然而她似乎并没有很感动,他是真心,她却当做了假意, “美则美矣,太过空洞,体会不到真情实感。” “那是因为你才嫁过来,我们还没有开始相处,”说着萨喇善猛然将她打横抱起,纵她惊呼也不放手。 脚受伤那次,虽已被他抱过一回,到底是因身子不适而抱,今日又是闹哪样?几步路而已,彤芸只觉难为情,一边推拒着,又怕自己掉下去,不得不抓住他衣衫,红着脸表态, “你放开,我会自己走。” 说话间,萨喇善已然将她放于床畔,笑问她,“那你会自己脱衣服么?” “你……”这话问的,也太随便了些,他都是经常这样对待其他女子么?一想到这些,彤芸便觉心头膈应,又不好说出来,只能紧咬红唇默然不语。 抬指轻抚她的唇,萨喇善凝望芙蓉面,心猿意马叹娇艳。 不过是指腹在她唇瓣上轻轻一滑,她竟不自觉轻颤,羞于自己的反应,彤芸赶忙别过头去,他却不肯放过,抬指轻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可她纵然面向了他,却依旧垂眸,目光不肯与他相接, “爷很丑么?为何不肯看我?” “世子天颜,不怒而威,是以不敢直视。”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萨喇善才不信她,“若是好看,就有忍不住多瞧两眼,譬如我对你,怎么也看不够!” 最后两句,已然是覆耳悄语,故意将唇触碰她耳廓,然而只是蜻蜓点水,她的身子明显的又是一颤,他觉察得到,很快便回身坐好,没有再继续, 夜才刚刚开始,他有的是耐心去挑起她的兴致。让她轻吟,让她求饶,哭着投降…… 坏心渐起,萨喇善突然站起身来,要求她为他解衣。瞧他一眼,彤芸莫名其妙,他的外裳已然被丫鬟褪下,只着薄薄一件内衫而已,“这……还需要脱吗?” “平时不需要,今晚特殊啊!”萨喇善笑逗道:“夫妻之间,自该坦诚相见,不脱如何洞房?” “这……”那也该由男人主动罢?怎能让她去动手?彤芸甚感难为情,但他是丈夫,丈夫发话,她不能不从,于是只好规矩起身,轻颤着抬臂,伸指去解他身侧的带子, 只消一拉,便可开解,她却费了好大的劲儿,好似上刑场一般,实在等不及的萨喇善自己抬手一扯,衣衫便已松开,露出结实匈膛, 见状,彤芸心乱跳,慌忙低眸,不敢去看, “让你解,大约能解到明年去!”萨喇善再不敢指望她,一揽她腰,顺势将她带至帐中,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贴唇相覆,柔情深吻, 起先还是美眸惊睁的她,最后慢慢被他吻得无力,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眸子。 躲不过的洞房,她只能任他予取予求,萨喇善怕她疼痛太甚,留下阴影,便耐心的,一寸寸的去点燃她的火焰,然而他越是如此,她越觉得他经验十足,阅历无数,心中介怀,无法动此情, 其实也无所谓,是否有情,都得洞房,很多时候的结合,并不是出自感情,而是浴念。 是以她很温顺,不懂配合,但也不反抗,仿佛满足他的欲念,只是她做妻子的责任一般。 念她是初次,他忍了心火,只要了两回,她已承受不住,浑身酸痛,困顿睡去。 终于如愿以偿,吃到了她,萨喇善安慰自己不需着急,他们的小日子才刚刚开始,往后有的是机会开荤,若是太心急,把她累坏,往后她再不敢亲热,可如何是好? 在他胡思乱想时,她已睡去,萨喇善一直望着她的睡颜,颇为满足,还忍不住俯首轻啄她唇,睡梦中的彤芸轻皱眉,不自觉的嘤咛一声,转过脸去睡。 嘟唇的模样格外可爱,萨喇善越看越喜欢,简直中了她的毒! 三朝回门时,瑜真只道不习惯,“昨儿个我还想去找你呢!芳落提醒我说,二姑娘都嫁出去了,要去哪儿找?” “我也是,想找嫂嫂说话都不能。” 瑜真正问她,嫁过去的日子可还适应时,忽闻门外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妹妹给大姐请安。” 同时响起的还有稚嫩的声音,“瑢真给二姐请安。” “妹妹来了!”瑜真笑起身相迎,她是让人请四妹瑢真过来凑个热闹,却并未邀琪真,不请自来,也忒没意思。 彤芸一见琪真,笑容顿收,瑜真也觉不快,“我可没请她,怎么巴巴儿地赶来了?” “兴许是四嫂请来的罢!她也不晓得琪真认识萨喇善。”罢了,来都来了,大喜的日子,她总不能将人赶走,只要她不再惹是生非就好。 然而琪真可没这么老实,跑去与太夫人见过礼之后,又来给瑜真请安,自然这不是目的,她的目标是彤芸。 “尚未恭贺世子和夫人的新婚大喜呢!”瞧了一圈,琪真略感失望,“哎?怎的不见世子?” “在里头喝茶。”彤芸懒声回了句,想起身远离此人,她却不动声色地挡住她的去路笑道: “世子夫人面色红润,看来世子还真是功夫了得,最擅长滋润女人。” 彤芸又窘又恼,奈何脸皮太薄,不知如何回应,一旁的瑜真呛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知别的男人功夫优劣,难不成,你还试过?” “二姐这话说的,多难听啊!”琪真娇哼一声,澄清道:“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呢!这些话,可都是听旁人说的,世子威名在外,谁不知晓他的雄风?” 彤芸不由想起前两晚,他花样繁多,很轻易就能挑起她的火点,便知他经历丰富,如今琪真又这么说,越发令她难堪。 “哼!我怎么听你这话音,十分仰慕啊?难不成,你还想给世子做妾?你娘是妾也就罢了,你就不能争点儿气,好歹做人之妻,说出去也不丢咱们那拉府的人!” 瑜真总拿这个揶揄她,琪真虽恨,却无可反驳,最后逞强道: “那么皇帝的妃子也是妾,难道不够荣光么?两位姐姐都已嫁人,算命的可是说过,咱们家会出一个皇妃呢!那就非我莫属了,待过两年再选秀,我有幸入宫,姐姐再笑话我做了皇上的妾罢!” 瑜真嗤之以鼻,“皇上会看上你?我叫你一声姐姐!” “好!咱们走着瞧!”琪真向来自信,只因很多男人都对他仰慕不已,“等我飞上枝头,你再来巴结可就晚了!哼!” 实在天真!瑜真心道:乾隆可不是俗人,哪能瞧得上琪真这样花枝招展,毫无内涵的女人! 琏真看她们有所争执,便过来将琪真叫走,提醒她莫要捣乱, “这可是富察府,瑜真在府中颇有地位,你还是别去招惹她。还有那萨喇善,已然成亲,你也莫干扰,以免坏了你的名声。” “放心罢姐姐,我已经想开了,立志要入宫选秀,做皇上的女人,至于萨喇善嘛!我不会抢他,但也不会让他痛快!因为我有他的把柄!” “什么把柄?” 琪真正打算告知,却发现萨喇善出来了,似乎要出大厅,便不再理她大姐,“机会来了,我先去给他个提点!” 琏真苦苦劝说,却拦不住她,琪真挣脱开来,一定要去,“我有分寸,他奈何不了我!” 第一三一回 绝情人 离开大厅后,琪真一直跟着萨喇善,走了一段,他便已察觉,停步回头,不耐问她, “你这个女人可真是阴魂不散!这段日子忙着成亲,还没空收拾你,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 “岂敢!”弯起了眼眸,琪真笑得妩媚,“今天只是有件喜事想告诉你。” 她的喜事?萨喇善并无兴致,“你的丑事或者喜事,都与我无关!” “哎呀!错了错了,我说的,是世子你的喜事啊!”琪真掩唇笑道:“要当爹了,你还不晓得罢?” “你说什么?”莫名的一句话,困惑了萨喇善。 眼看他疑眉惑目,琪真提醒道:“你,和菱萝姑娘……的孩子。” 萨喇善只觉可笑,“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碰过她,你想诬陷,也得找个有谱儿之人!” “没有么?自己做的事,浑忘了?”男人当真是薄情的,看来真得给他提个醒,“九月的一天,菱萝为你跳舞,你醉酒之后……” 那一天,似乎是彤芸跑来告诉他,她已是李侍尧的女人,他一气之下,就喝起了闷酒,还请了乐坊的舞姬,但并没有动手动脚罢? “醉了我就睡着了,醒来身边也没人!” “你抱着人家菱萝姑娘,嘴里喊的可是彤芸的名字,还说要验证人家是不是清白身呢!” 他不会真的把那舞姬当作彤芸给办了罢?“事后怎么没见人?也从未听她提过?”萨喇善不禁怀疑琪真, “少在那儿诳人!爷才不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她未出现,是因为……”故意停顿的琪真近前一步,扶着他肩膀,贴耳道:“因为她有了身孕,羞与人言,你若不信,大可去找她问个清楚!” 道罢,琪真松开手,看了他身后一眼,得逞一笑, “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你的夫人,不然她会生气的呢!” 看出她的眼神不正常,萨喇善立即回眸,但见彤芸正立在远处的垂丝海棠树下,眼神凉凉,默然低眸,转身离去。 萨喇善登时火大,回头怒视琪真,“你他娘的故意的罢?” “小人之心!”琪真委屈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呀!免得你的骨肉流落在外呢!” 咸吃萝卜淡操心!“爷的事,不需要你管!你这是作死!爷可不是好惹的,你将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红眼怒目地警示过后,萨喇善冷哼离去,琪真浑然不惧, “只怕你要自顾不暇了呢!哪还有空管我?” 待萨喇善追过去时,彤芸已然在跟太夫人说话,他想叫她出来解释清楚,却又被这府里的长辈叫过去喝茶,一整天都在忙着应酬,他根本没空接近她。 当着众人的面,彤芸并未给他摆脸子,笑容得体。她越是这般,装作不在乎的模样,他越是心慌。 直至下午回去,坐到马车上,萨喇善迫不及待地与她解释,“那会子是琪真主动找我,我并不想理她,本来只是跟我随口说着话,她一瞧见你,便故意靠近我,想让你对我心生误会。” 彤芸可不止看见两人咬耳朵,她立在那儿半晌,他们说话不止一两句,他竟然好意思否认,说他们没什么!这样的谎话,她都不屑拆穿, “我说过,不必解释,你与别的女人是什么关系,说了什么话,我没兴趣探究。”人都是他的了,还能怎样呢?他爱如何胡闹,都是他的事,管束是不自量力。 真让他仔细解释,他也说不出口,总不能说,琪真告诉他,有女人怀了他的孩子罢?这件事他还没去调查,总觉得有鬼,必须先查清楚再说。 是以对彤芸,他也无法继续澄清,只能向她保证,“忘记我以前如何,成亲之后,我就只有你,相信我!” 成亲第三日,就看到他与其他女人相交甚密,转脸又与她说情话,彤芸本不想理会,却又忍不住冷笑,闭了闭眼,只道忙了一天太困乏,想歇会子,道罢干脆闭了眼,歪在车窗边小憩。 无法撇清自己的萨喇善只能闭嘴,待查清之后再给她一个解释。 且说彤芸出嫁之后,太夫人便履行承诺,要为傅宽纳妾,纳妾不比娶妻,倒不需要大摆宴席,直接入府,午时家宴,晚上又宴请同僚,如此,便算进门了。 瑜真不喜欢五夫人马佳氏,自然下意识的希望这新进门的妾室璃彩能给五夫人一个下马威,好好治一治她! 刚来的女子,没说上几句话,谈不上了解,但瑜真能感觉得到,这女子很有眼色,会看人说话,许是会唱歌的缘故,嗓音十分清亮,没有扭捏之态, 马佳氏虽是正室,却一副可恶之相,瞧着并不大方,还不知检点,与乐师私·通,这女子虽出身风尘,却不像是普通的狐媚女子,瞧着颇有气性,想来这清倌应该是真的,而傅宽也对她十分体贴,与对待马佳氏的态度全然不同, 五夫人心里不痛快,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以免旁人说她小肚鸡肠,只好装作大度的模样,接受璃彩的敬酒。 瞧着她那两个月的身孕,瑜真低低一笑,与七夫人道:“往后这府里,怕是更热闹了呢!” 手持汤勺的七夫人笑应道:“任她们闹腾去罢!只要不连累我们就好,咱们只管看戏。” 富察府喜事连连,接下来,便该筹备八少爷傅谦的婚事。 而那萨喇善心中难安,暗中命人去找菱萝,长随千亮几经查证,发现这菱萝的确已有五个月身孕,跟琪真所说的时日相符,只是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主子说他没印象,那么当时的情形到底是怎样,无从知晓啊! 又不能带她入府审问,免得惊动彤芸,无奈之下,萨喇善决定亲自去一趟,探个究竟。 七拐八拐,萨喇善才找到她住的小院子,菱萝瞧见他时,惊慌失措! “世……世子?” 她的神色太过怪异,若然真怀了他的孩子,不是该哭哭啼啼的要他负责任么?这般惊吓却是为何? “怕我作甚?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没……没有。”菱萝面色苍白,五个月的身孕,却十分瘦弱,大约是日子过得太拮据。 盯着她的腹部,萨喇善仍旧心中存疑,“你这孩子,到底是谁的?最好老实交待,若敢诳骗,绝不轻饶!” 人已找上门,菱萝避无可避,便将那日之事说了出来,说是他醉酒将她当作了旁人,对她用了强,与琪真所言无异,但他真的毫无印象,都醉成那样,怎么睡的女人? “既然如此,为何爷醒来未见你人影?” 但听菱萝抽泣道:“奴家惧怕,只因我在乐坊里,有心仪之人,我怕他知晓后会嫌弃我,才不敢在府中过夜,装作若无其事地回了乐坊。 可是后来,我居然有了身孕,乐坊的人都晓得了,问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不敢说出来,坊主便将我赶了出来, 心灰意冷的我本想投河自尽,我的一位表姑,她劝我不要轻生,说孩子是无辜的,遂将我安排在此待产,她说会帮我抚养孩子, 那个时候肚子一天大一天,我也就舍不得了,愿意将孩子生下来,但从未想过要去找你,奴家自知身份低微,所以不敢高攀。” 难道真的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发生了这么多事?也许是他下意识的不想认这个孩子,便觉得当中疑点重重,却又说不出破绽在哪儿。 “琪真又是如何知晓你的故事?” “因为我的表姑,是那拉府里的一位厨娘,她的女儿,是伺候三姑娘的丫鬟,是以知情,还常来看望我,我对她十分感激。” “你不会觉得她是好人罢?”萨喇善只觉可笑,“她这人一向势利,对她无用之事,绝不会去做!她肯对你好,也只是想利用你!” “利用我作甚?”菱萝不明白,她一个弱女子,有何用处? 至于琪真的目的,萨喇善暂时还不知晓,总觉得这当中有蹊跷,又一时想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 “前因我不想再追究,你这个孩子,生不得,必须打掉!” “为何?”菱萝闻言,吓得捂住腹部,直往后退,“我不会利用孩子去威胁世子,只求世子能放过我们母子!” 这会子说得好听,等孩子出生,可就不一定了,到时候她若抱着孩子找上门要求给她一个名分呢?彤芸定会伤心失望。 为免这样的情形发生,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他的,他都不能让她生出来,必须当机立断! “打掉孩子,我会给你一大笔银子,你就此离开京城,莫再出现在我眼前!” “他可是你的骨肉啊!我也没想着要你给我什么,现在已经五个月了,怎么可以打掉?”走投无路的菱萝跪着哭求道: “求世子让我生下这孩子罢,我不要你的银子,只带着孩子就好,你不稀罕他,他却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啊!怀胎五月,已有感情,我真的舍不得就此打掉!” 尽管菱萝再三保证,萨喇善也不信她往后会安份,强制她打掉孩子,连药都准备好了,遂让人将食盒端上来,里面赫然放着一碗汤药! 第一三二回 好欺负 菱萝见状,吓得直往后退,“不要!求世子高抬贵手,饶了这无辜的孩子!” 她的眼泪与哀求,看起来再悲痛,都无法打动萨喇善, “怪你命苦也好,怪我无情也罢!总之这个孩子,留不得!” 千亮随即遵主子之命,带着小厮按住她,强行给她灌药, 恐惧的菱萝拼命挣扎,“唔……不要,我不喝!”却始终抵不过他们的力道, 接下来她再也挣扎不了,只因嘴巴已被捏住,就在她以为孩子死定了的时候,忽闻一声怒呵! “住手!” 熟悉的声音带着震怒,萨喇善顿叹不妙!“额娘?”他母亲怎会突然过来? 千亮等人立即停手,再不敢妄动!慌张赶来的伊拉里氏恨声数落道: “你这个逆子,自己做的好事,还不想负责,让人有了身孕也就罢了,直接迎回府便是,居然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当真是铁石心肠!” 当众被训斥的萨喇善感觉很没脸,“这也不一定是我的孩子,总不能听她一面之词,也许是别的男人的孩子呢?凭什么让我喜当爹?” “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骨血,就等孩子生出来之后,滴血认亲便知,总之现在不能打掉!我不允许咱们家的骨肉流落在外。” 是不是他的不是重点,“就算是我的,我也不稀罕!” “你不愿管,娘来养!”伊拉里氏决定让菱萝入府,死里逃生的菱萝虽然感激,却不敢应承,惧怕地瞄了萨喇善一眼,怯怯回道: “多谢太夫人厚爱,奴家身份低微,不敢高攀,只想平安地将孩子生下来即可。” 真是个傻姑娘,“你若不跟我入府,继续留在外面,早晚会被他害了性命!” 萨喇善争辩道:“我若想要她性命,直接杀人灭口即可,何必大费周章,只是想拿掉孩子而已。” “那是你不晓得女人怀孩子有多危险!尤其已经五个月了,打胎就等于在鬼门关走一走,随时可能丧命!” 他又不爱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额娘!儿子的事,自己会处理,您不要插手好么?” “让你处理,便是任性妄为,从不以大局为重!子嗣有多重要,你不会不懂罢?说打就打,也不与人商量,可有把我这个额娘放在眼里?” 不论萨喇善怎么争辩,伊拉里氏都铁了心要把菱萝接进府去,当下便让她收拾包袱。 菱萝无从选择,为保孩子,只能答应入府,转身进屋收拾些衣物细软。 萨喇善趁机与他额娘商议,“要不将她安置在别院罢,我不想让她入府。” 伊拉里氏才不信他的鬼话,“送入别院,只怕过不了几日,她就一命呜呼了!必须入府,没得商量!” “可一入府,彤芸就会晓得,我怎么交待啊?”这才是萨喇善最担忧的! 伊拉里氏却觉得他小题大做,“你向来嚣张,还会怕女人?再说这也是不得已之事,孩子已经有了,必须入府,我想彤芸出身名门,自然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不会妄加阻止。” “她是不在乎,可我不能欺负她啊!这才成亲几日,我就带个有了身孕的女人回去,她肯定心里不好受。” “我也没要求你一定要对菱萝好,不喜欢你可以不去看她,我只要这个孙子!”眼看着儿子直翻白眼,不想闹得不愉快,伊拉里氏又安抚道: “你喜欢彤芸,娘没意见,我儿惯会哄人,说几句甜言蜜语也就好了,最好再加把劲儿,争取让彤芸在年底也给咱们家添个大胖小子,娘就知足咯!” 萨喇善撇撇嘴,暗叹彤芸可不是好哄的主儿,原本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琪真,已经惹她不快,这再来一个大肚子,只怕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末了还是把人带了回去,但萨喇善不许人声张,只让她入府,没提给她名分之事,菱萝默默住下,但求一个安稳。 人已进来两日,彤芸尚不知情,阿俏倒是消息灵通,有所听闻,但不知该不该告诉主子,犹豫不决,彤芸见她一整天心不在焉的,便问她有何事,她也不敢说出来,看得彤芸不安心, “有事直说,何必藏掖着,自己怄气,我瞧着也不痛快。” 毕竟她还是站在主子这一边的,总不能让主子一直被蒙蔽罢!左思右想之下,她打算说出实情, “其实是……” “彤芸!” 阿俏的话尚未说完,萨喇善已然进来,打断了她,看她一眼,凌厉的眸中尽是警示的意味,但并未多言,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温笑着向彤芸走去,手中还掐了一朵海棠花,别在她发间, 想起李侍尧曾经为她戴花的场景,彤芸顿感糟心, “花朵虽美,盛开着才有意义,摘下来也就枯萎了,往后莫再采花给我。” 看她闷闷不乐,心虚的萨喇善不禁猜测,她是否已经听说了什么,尽管明知纸终究包不住火,他还是渴望着她能晚一天知道,只因他害怕面对,当她知道菱萝的存在时,那种失望却又忍着不肯明说的反应。 他很清楚,彤芸不会跟他闹,半句指责的话都不会有,她的性格,只会默默承受着一切,他连安慰的机会都没有! 他在家,彤芸也就没多问,直等次日他上朝时,她才逼问阿俏, “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其他的下人不说也就罢了,你可是我带来的丫头,难道也要瞒着我?你若觉萨喇善才是你的主子,那不说便罢,我再不会问你。” 主子甚少动怒,阿俏无奈,只得将实情禀出,“奴婢只是听说,世子带回来一个貌美柔弱的女子,已有五个月的身孕,似是他的孩子,只是还未给名分,说是等孩子出生,就让她正式做妾。” 五个月的身孕?总不可能是琪真,那会是谁?“知道名字么?” “说是叫什么,菱萝。” 还好不是那个惹人厌的,如此看来,萨喇善的情债可真不是一般的多。苦笑一声,早有心理准备的彤芸没怎么当回事, “终究是会纳妾的,这种事,无需瞒着我。” “可才成亲六七日啊!还没来得及夫妻甜蜜,这就来个妾,还是老相好,都五个月身孕了,”阿俏越想越气,为主子抱不平, “我看他就是故意把她藏起来,不让您知道这个女人的存在,只等着成亲后,再把她接回来,您也无话可说。” “先甜后苦,只怕往后会受不了落差,吃不了苦。开始就苦,也就习惯了。”得知这个消息,彤芸并不觉得惊讶, “萨喇善是怎样的人,难道你没听闻过?女人多了,自然会有孩子,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主子太淡然了,大约是和李公子缘尽之后,她就对感情不报什么期望了,阿俏见她这般,越发心疼, “好罢!只要夫人不在意就好,奴婢只是怕您难过。” 此时窗外的天才亮,往后的路还有很长,她只想简单过日子,并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无妨,我没事,萨喇善不希望你说出来,那我就继续装作不知道好了。”她也不愿提出来,追究质问,毫无意义,只会更添烦忧罢了。 她不想理会,伊拉里氏却不安心,总觉得这样入了府,又不给人家名分,有失大家风范,可这儿子又不张罗,她找他也是白找,再三思量,伊拉里氏决定瞒着萨喇善,直接跟彤芸提出让菱萝正式做妾一事, “骁良以往是有些任性,随心所欲,这菱萝是个舞姬,照常理来说,我也不希望她进门,但如今已有身孕,怀着骁良的骨肉,再流落在外,可就不大合适了。” 幸好她早就知情,不至于在突然听闻时,失了方寸,“儿媳懂得,她一个女子,独自怀着身孕,也不容易,入府是应当的。” 闻言,伊拉里氏甚感欣慰,“我就晓得,彤芸你颇识大体,绝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斤斤计较,”怕她心里不痛快,伊拉里氏又安慰道: “我虽在乎子嗣,可这孩子终究是庶出,不会影响你的地位,往后你的孩子才是尊贵的嫡子,尽管放心。” 彤芸倒还真没考虑这么多,“额娘多虑了,即便是妾室的孩子,我也算是嫡母,会用心对待,不分彼此的。” “那就好,”看她如此好说话,伊拉里氏也就放心的继续说了, “只是骁良这孩子性格太倔强,现下他一心扑在你身上,不愿纳菱萝为妾,我就寻思着,让你来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话,而且他也是怕你不高兴,你若向他表明你不介意,他也就没了压力,愿意纳妾,给人家一个交待。” “这……”彤芸不反对,只是不想多管闲事,偏偏这婆婆又要求她去主动跟萨喇善提起,还让她去劝他纳妾,原本心中无波澜的彤芸,在这一刻,忽被委屈席卷,难道她和善,就代表好欺负么? 此时彤芸不由想起了九嫂瑜真,以她的性子,绝不会有人敢跟她说这种话,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她必会将人冲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彤芸不敢说难听话,不想闹得难堪,那就只能应下。 “明儿个是我八哥的大婚之喜,等过了明日,我就跟世子提一提纳妾之事。” “好,”伊拉里氏笑赞着安抚道:“果然是个明事理的大家闺秀,如此温婉可人,额娘越来越喜欢,难怪骁良如此宠爱你呢!” 那是彤芸头一回,讨厌温婉这两个字,这样的人,注定受欺负! 三月不宜成亲,说是桃花婚,夫妻不长久,于是傅谦的婚期定在了二月二十八, 本是大喜之日,未料竟生出大悲之事! 第一三三回 大喜大悲 二十八这一日,乃富察·傅谦与康亲王府的嘉悦郡主,爱新觉罗·东薇的大婚之喜, 萨喇善携彤芸前去恭贺,彤芸回府后,虽是笑着与人打招呼,但瑜真还是能看出来,她笑容里那竭力隐藏的落寞。 于是便找了个机会将她拉至一旁询问,这才得知萨喇善的荒唐事,吃惊了一瞬,又恢复平静, “男人纳妾,咱们女人管不着,但你这婆婆也忒过分了些,她想劝萨喇善,自个儿去得了,怎的她办不成,还怂恿你去求他纳妾?这是什么道理?” 深宅大院,她一个才过门的媳妇儿,谁人帮衬?何处说理?“没有道理,长辈的话,不得违抗。” 她不敢违抗,倒可以敷衍,思量片刻,瑜真给她出起了主意,“那你就这样,也不和萨喇善说,等伊拉里氏问起时,你就说你也劝不住萨喇善,反正丈夫是天嘛!他那么任性执拗,你说你管不住,你婆婆也没奈何。” “这样好么?”彤芸有些担心,“万一说露馅儿了呢?” 瑜真直道无妨,“即便如此,萨喇善也不敢拆穿你,毕竟他还瞒着你,从未对你提起呢!他有错在先,哪里还敢指责你?” “嗯,多谢嫂嫂支招。”感激之余,彤芸不由反思自己,她若是有九嫂一半儿的胆识,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 转眼间,吉时已到当拜堂,其实今日,瑜真本不愿到场,想装病避开来着,虽说已然放下,可傅谦与人拜堂的情形,她还是没兴致去看, 再如何的装作云淡风轻,心里其实还是膈应的。毕竟傅谦是她曾经最想嫁之人,这样的情形,她想象过很多遍,如今终于看到他身着喜服,高大威武的模样,却是他和别的女人,怎能不感慨造化弄人? 然而芳落说了,她若不去,那么旁人更会借机猜测怀疑,说她放不下旧情,才不愿到场,为免招至麻烦,她只好亲临。 她不来,傅谦会怅然,她过来,傅谦也会遗憾,受重伤的日子,痛不欲生,瑜真是唯一能支撑他的信念,要回京,要兑现对她的承诺: 待我卸下战甲,为你披上红纱。 只有不断地在脑海中幻想着与她拜堂的情形,他才能忍住身心的折磨,忍住腿不能动,不能下床的痛苦,到后来,每天坚持锻炼,学着让膝盖弯曲,承受剧痛去练习走路,若不是为瑜真,他真的坚持不下去,早已放弃! 如今命保住,腿恢复,他想要的新娘子却没了,不是深爱,也得拜堂,他没得选择,想来这郡主,也是碍于父母之命罢了,都是苦命人,余生将就一下,也就过去了。 察觉到她在走神,傅恒在人群中握住了她的手,感受到他的温度,瑜真侧过眸子,但见他唇角微扬,笑容暖心,似乎是在提醒她,他才是她的丈夫,她的守护者, 她懂,也早已接受,随即回握着他的手,回之以笑。 傅谦似手中流沙,握不住,就扬了它,身后是大漠落日,她以为余生是日沉暗寂苦无依,后来惊觉旭日东升耀大地,傅恒若能将她照亮,她倾心又何妨? 送入洞房后,府上宾客众多,男官女眷,皆需应酬,瑜真听来,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心不在焉地应承着旁人。 最近她的胃口不大好,宴席虽丰盛,大都油腻,她吃了一块鸡肉,便觉胃里翻滚,再也不下,便想吃些水果压一压,遂让芳落给她拿了个橘子剥开。 剥着橘瓣,瑜真只觉坐得太久会腰疼,心底只盼这宴席能快些结束,宾客离席,她才能回房歇息。 众人问起琏真的身孕,她笑得一脸幸福,只道再有一个月便要临盆。瑜真才刚满六个月,算是第七个月,可有得煎熬,难怪琏真说后期十分难捱,如今她睡觉时只能侧躺,来回翻身,睡不安稳,真想快些生下孩子,得以解脱。 连吃了两个橘子,瑜真只觉肚子有些不大舒坦,难道是凉的受不住?可今日这天很暖和啊!以往她也常爱吃橘子,并无大碍。 起初她也没怎么在意,便让芳落为她倒杯热茶,想喝两口暖一暖。可是茶才到手,她的腹部猛然一阵抽痛,疼得她手不稳,茶盏顿时摔落在地! 众人的嬉笑声骤然被打断,皆将目光移向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真心假意的关怀,此起彼伏,七夫人就在她身边,忙来扶她, “怎么了瑜真?烫到手了么?” 瑜真忍痛摇头,“手没事,腹痛!” “腹痛?吃坏东西了?”七夫人还以为她是腹泻,“要如厕么,我陪你去?” “不是那种痛,”再抬首时,瑜真的额头尽是冷汗,“绞痛,受不了!” 宴中有过孩子的女眷忍不住道了句,“难不成,是要生了?” “啊?”琏真只觉不大可能,“她才七个月而已,我都还没生呢!” “七个月也有生的呀!万莫耽误,快去叫稳婆来,以防万一!” 丫鬟赶紧去那边通知九爷,傅恒闻言,立即放下酒盏,奔往内阁之中,但见她正依在七夫人肩膀上,面色苍白,汗珠密布,傅恒心疼不已,忙过去将她抱起,打算抱回房中, “瑜真,坚持住,稳婆和大夫很快过来!” 正在给人敬酒的傅谦忽见傅恒抱着她匆匆离去,有些担忧,想跟去看看,却被傅文不动声色地拽住了手腕, “一杯不够,还得一杯!”说笑间,用眼神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 傅谦只好留下,压下忧虑,继续勉笑着敬酒,去往下一桌时,傅文起身安抚, “宾客众多,万莫乱了方寸,让人诟病,你四嫂已经跟去,瑜真的动静,她会注意,有情况我会告诉你,你只管招呼好客人。” “我明白,多谢四哥。”傅谦面上强装镇定,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瑜真才七个月,怎会突然要生?她会不会出事?孩子会不会平安出生? 但愿她能顺利生产,若是在他大婚时出了什么意外,他难辞其咎! 原本抱一个瑜真走那么远的路,正常人都受不住,如今又加一个孩子,抱着不顺手,心慌的傅恒走了一半,险些坚持不住,忙停了下来,将她放于地面,但并没有松手,瑜真知他受累,便说自己可以走,他却不许, “能抱,容我缓缓。” 跟着身后的芳落一眼便瞧见,夫人的裙后竟然红了一片,顿时心惊肉跳,“夫人……夫人见红了!” 见红?正常么?傅恒也不懂,再也不敢停歇,赶紧又将她抱入怀中,咬牙坚持着往昭华院的方向走去。 生孩子不在平日睡的那张床,另有一张适合接生的床,稳婆们过来后,一个个检查了一遍,面面相觑,皆觉诧异,紧张回禀,说是情形不对劲儿,并没有要临盆的迹象。 不是临盆是怎样?傅恒完全不懂,只知道瑜真此刻很受罪,“那她怎会痛得这么厉害?还见红了,这不正常!” 闻讯的太夫人已然赶了过来,见她们支支吾吾,厉声训道:“人命关天,磨蹭什么?还不老实交待,到底怎么回事?” 稳婆再不敢隐瞒,颤声禀道:“回……回太夫人,九夫人这症状,并不是瓜熟蒂落,只怕是,被人下了什么药,才会突然这般,但是孩子又生不出来,再这么下去,只怕……” 傅恒一听这话,愈加惶恐,见不得她们墨迹,急躁呵斥道:“会怎样?直说!” “怕孩子受不住,胎死腹中……” “什么?”瑜真闻言,不止身痛,心更惶恐,抚着腹部,唇色苍白地念叨着,“我的孩子,不能有事!” “下药?谁有这样的胆子?居然敢害瑜真?” 太夫人忙过去问她,今日碰过什么,吃过什么,瑜真只觉腹部抽筋一般,根本没空去想,芳落倒是都记得,“夫人没碰什么,晨起喝了些粥,午宴时,夫人没胃口,只吃了块鸡肉和橘子。” “旁的没动过?” “没有,”芳落一直跟着主子,是以记得很清楚。太夫人随即吩咐鸢儿,“你过去一趟,将那桌客人转移,留下那桌菜,和屋子里的东西,谁都不许动!我会派人去查探,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鸢儿应声告退,稳婆们只懂生孩子,并不懂九夫人到底中了什么药,只能等大夫来解答, 这大夫本就与富察府有亲,是以今日也来贺喜,正好在府宴之上,得知九夫人出了事,立即赶了过来,为她把脉,针灸,暗叹不妙,“胎象渐弱,这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大夫,我求你,想办法保住我的孩子!”辛苦怀胎这么久,瑜真已有感情,无法接受孩子不能降生的事实! 身心俱痛的她落泪连连,傅恒接过芳落的手绢,为她擦着泪,“莫怕,先听大夫怎么说。” “怎会如此?”太夫人闻言,震惊失望,实在想不通会是谁在动手脚,“查出原因了么?好端端的,怎会如此?怎样才能保住孩子?” 傅恒紧张地望着瑜真,听着她痛苦的吟呼,紧握住她的手,心疼不已,满心在乎的都是她的状况,忙问大夫, “瑜真呢?她怎么样?怎样才能令她消除痛苦?” 第一三四回 催产 “目前只能推测,夫人应该是误食了麝香,但具体的还不确定,尚待验证。”都到了这一刻,大夫也不怕他们接受不了,实话实说, “而这孩子,我会想法子催产,但能否存活,只能听天由命了!” 傅恒已然等不及,“原因稍后再追究,若然孩子真的保不住,那只能说我们父子缘浅,但是瑜真一定要保住!催产会不会伤害到她的身子?” “催产伤身,但若再耽误,胎死腹中,那更伤身!” “好罢!那赶快,”此时的傅恒已经六神无主,只想瑜真可以少受些痛苦! 大夫不再耽误,当下配了催产药,傅恒一直陪在她身边,扶起她要喂她喝下,瑜真却是担心, “喝这药,会不会伤到孩子?” 傅恒也不敢保证,“现下管不了那么许多,最重要的是你!若是不喝,孩子也保不住,还会伤你的身,喝下催产,便有一丝期望!” 为了这一丝希望,她只能喝下,稳婆们一直在观察着,一刻钟后,终于有了反应,说是可以生了,遂请其他人都出去! 傅恒本想留下陪她,却被太夫人请走,说他不能待在这儿。不敢耽误,傅恒只得出去,在外头煎熬苦等着, 太夫人暗暗祷告着,希望老天保佑瑜真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傅恒只期望瑜真能平安无事,万莫出什么意外! 他们才成亲,还不到一年,一直在冷战,好日子并未过上几日,老天断不能就此将他们拆散! 彤芸她们皆无心用宴,侯在昭华院中,等着结果,瑜真的哀呼声此起彼伏,听得傅恒心肝俱颤,几次想进去,皆被拦阻! 有哭啼声还是好的,证明她还在,可忽有一瞬,听不到她的声音!傅恒心中一滞,在外慌唤着,“瑜真!瑜真!” 久唤不听应,只听稳婆们在惊呼,“夫人!夫人!……” 心知她是出了事,傅恒一把推开拦他之人,再不顾什么禁忌,冲了进去!但见瑜真的小脸已然白透!闭眸歪在一边,已无声息! 芳落直哭着呼唤,“夫人!夫人!你快醒来,不要吓我啊!夫人……” “瑜真!”惊魂动魄的傅恒扑过去一把抱住她,抚着她那满是汗水,冰凉的脸,不停的唤着,“瑜真……快醒醒!你快睁开眼啊!你醒醒,我们不生孩子了……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隔着屏风的大夫再也坐不住,转了出去,请傅恒让一让,“现在是不得不生了!夫人若是一直晕着,孩子卡在那儿出不来,将会血崩!一尸两命啊!” 此时的傅恒,面临将要失去瑜真的可能,手已止不住颤抖,紧紧抓住她的衣裳,舍不得撒手,忍泪哭求, “大夫!无论如何,求你救救瑜真,我只要瑜真!” “下官定会尽力,九爷先将夫人放平,我来为她施针,”说着大夫已翻开药箱,取出针包,傅恒立即起身让位,但见大夫取针刺指,他看着都嫌疼, 十指连心啊!扎第一针时,瑜真无甚反应,大夫又试第二针,她终于皱了皱眉, “有动静!”焦急的傅恒终于看到了希望,大夫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一边又扎了第三针,这个时候,她的手指开始轻微的颤动,眼皮也在动,似有苏醒的迹象,傅恒总算有所安慰,赶紧在旁呼唤着她, “瑜真!瑜真!你快醒过来,睁开眼看看我!不要再睡了好不好,我的木雕马上就完成了,你不是等了很久么?你一定要醒来,才能看到成品!” 唤了许久,她终于悠悠醒转,干裂而泛白的唇,艰难轻启,口中呢喃着,“木雕……木雕……” “对!你要坚持住!等着看我的木雕!” “醒了醒了!”稳婆们见状也松了口气,赶紧鼓舞着,“夫人再使力!孩子马上出来了,已经看到头发了!” 人已醒来,大夫随即拔掉了针,傅恒紧握住她的手,为她打气,“坚持住!再使力,很快就好了,孩子出来你就不会再受苦了!” “嗯!”虽已浑身无力,她还是咬牙坚持着,默默攒了一股儿劲儿,在稳婆的指挥下,紧握着傅恒的手,暗暗使力, 稳婆喜道:“再来一次,就要出来了!” 当她再一次用尽全身力气时,就感觉底下一松,似乎有什么滑了出来,瞬间,所有憋涨的疼痛都消失了!稳婆们终于松了口气,“生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一旁有人即刻上前拿小被子将孩子包住,稳婆继续用热水为她清理着,大夫总算松了一口气,过去看了一眼孩子,面色哀恸。 “你没事就好!”鼻头一酸,傅恒俯身吻了她的额头,那是情不自禁的吻,目睹她生孩子的艰苦过程,发自内心的感动, “瑜真,让你受苦了!” 疲惫一笑,瑜真似有千言万语,却无力回应,只觉眼皮好重,然而这屋里,寂静的可怕,并没有孩子的啼哭声,艰难地瞄了稳婆一眼,但见她们面色凝重,望着孩子眼神闪烁,瑜真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 “孩子……我的孩子……他怎样?” “夫人……这……这……”稳婆们不忍心回话,傅恒这才起身去看,只见他也神色不愈,她便要求他将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瑜真坚持要求,傅恒只得将孩子抱过去, 历经艰辛,她终于看到了,她辛苦所怀的孩子,那个令她孕吐,一直踢她,来回动弹,折腾得她睡不好觉的孩子,现在终于出生了,红红的皮肤,又透又薄,瘦瘦小小,紧闭着双眼, “傅恒你看,他睡着了,那么乖,心疼娘亲,所以才不哭不闹对不对?无妨,娘亲不嫌你吵,你哭一声也好啊!” 瑜真不想哭,可是一看到孩子,眼泪就不停落,傅恒在一旁,也是心酸难耐,她抬指,想去触碰孩子,可是心头一阵抽痛,再无知觉!傅恒见状吓了一跳,赶忙将孩子递给稳婆,抽出手来抱她, “瑜真!你别吓我!” 大夫过来看了看,探鼻息,探颈间脉搏,又翻了翻眼皮,这才松了口气,“只是伤心过度,才致晕厥,过会子应该会醒来,九爷暂且安心,夫人的命,总算保住了!” “嗯……”苦涩地点了点头,傅恒只觉今日真是惊险万状,几度心碎,这才明了,这个倔强的小女子,竟已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他骨血!他是那么的害怕失去她! 此时的瑜真,面色惨白,发丝已然汗湿,纵昏迷着,却也眉头紧皱,仿佛梦里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太夫人她们进来后,得知孩子已然断气,哀嚎着直叹可惜,“这可是个小少爷啊!都七个月了,这小嘴巴,小手,生得那么可爱,怎么就活不下来呢!” 琏真询问瑜真的状况,傅恒疲惫地回了句,“身累心伤,已致晕厥,多谢嫂嫂们关怀,但她需要休息,你们还是先回罢!等她醒来再说。” 七夫人与四夫人深感遗憾,嘱咐安慰了几句,就此告辞,太夫人还沉浸在丧孙之痛中,无法缓过来,“好好的孩子,这都七个月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不甘心的太夫人当即请大夫过去,命他查看那间屋子里的物什,看看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心系瑜真的傅恒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快些醒来,查探之事就交由他们,等找出凶手,势必严惩! 待她们回去前厅时,宾客大都离散,还有些亲戚挚友未走,宴席已撤,上了茶水,皆在闲聊。 大夫急匆匆,神色凝重地去往那间瑜真曾坐过的屋子,大约是要查看什么,傅谦见状便知情况不妙!又不好当众直接问四嫂,只能焦急地看向傅文,傅文会意,示意他稍安勿躁,他会去打听,随即向琏真走去。 眼看着她说话时神色哀戚,摇头直叹息,傅谦暗叹不妙,瑜真八成是出了事! 果不其然,很快傅文就回来了,向傅谦转述了当时的情形,得知瑜真没事,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听闻孩子生出来已断气时,傅谦顿感可惜,不是他的孩子,他都觉遗憾,瑜真作为母亲,必然更加悲痛欲绝! 而大夫来查证,想必是怀疑有人做手脚,究竟会是谁?暗害瑜真!如此残忍! 在他大婚之日出了这样的事,傅谦只觉下药之人必是故意想着趁乱作怪事,不好查证罢! 他的大喜婚庆日,却是她的大悲恸哀时!这样的反差,令傅谦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一心只想着瑜真该如何承受这丧子之痛! 傅恒一直陪在她身边,守了将近一个时辰,她才悠悠醒转,傅恒见状总算放了心,轻轻唤着,“瑜真……没事了!都结束了,不会再痛了!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艰涩地睁开眸眼,环视四周,只有芳落和白茶,未见嬷嬷,瑜真费力抬指,苍白的指节抓住傅恒的手,紧张询问,“孩子呢?孩子睡了么?” “孩子他……”话语堵在嗓喉处,就似生了根一般,傅恒竟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明知他的神色已然显露了答案,瑜真却还抱着自欺欺人的希望,“别的孩子都会哭,我们的孩子不一般,他很乖,所以才不哭的,对不对?” 第一三五回 麝香之源 努力地擒着眼泪,傅恒不想在她面前落泪,她都已经这么脆弱,他必须得坚强,去哄她劝她,带她走出阴霾, “是!他很乖,不哭闹。所以你也得好好的,休养自己的身子。” 正在此时,有下人来报,说是要把那些给小少爷做的衣帽都拿走,太夫人交待了,今晚傍晚之前,必须将孩子安葬。 “滚出去!”正在安抚瑜真的傅恒闻听此言,雷霆大发!丫鬟才知触了大忌,吓得福身告退。 安葬!终究是……救不活了么?瑜真的泪,滚滚而落,伏在枕边哭了许久,芳落她们皆来劝说,才生下孩子,不宜过度伤怀,对身子不好。 傅恒感同身受,歪在床边,心疼的抚着她的脸,颤声劝慰着,“瑜真,事已至此,只能节哀!” 她知道,她都懂,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期望罢了,可是下人都说要下葬了,她还怎么欺骗自己? 她眼中那汹涌的泪,傅恒擦都擦不及,已经换了两条手帕,皆已浸湿,红着眼眶的瑜真声音已然沙哑,忍痛问了句, “这孩子……是不是入不了祖坟?” 傅恒没经历过,但他的哥哥们,倒也有活不过一两岁的孩子,都是这般,“夭折的孩子,不可入祖坟,不可立碑,只能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安葬,在上边种棵小树,以慰他在天之灵。” “若注定不能活,又何必让这孩子与我结下母子缘?七个月啊!我盼了这么久,再等两三个月,就该瓜熟蒂落,偏出了意外……”倚在傅恒怀中哭了许久,瑜真仍旧无法接受,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要如此残忍的惩罚我,报应到我身上也就罢了,为何要虐待这孩子!” “瑜真,你的心情我明白,失去孩子,我们都痛苦,可逝者已矣,生者最该珍惜活着的机会,千万保重自己的身子啊!若然母子无缘,那也只能照规矩让他安息,” 傅恒再三劝慰,她才敛了哀情,吩咐芳落,去把孩子的衣裳都收拾好,这些都是她们一针一线所做,小少爷还没来得及穿,就已去了,实在可惜, 拭了拭泪,芳落继续收拾着,统统放进一个小箱子里,让人抬走,瑜真还想再看一眼,傅恒却是不许,摆摆手让人直接抬出去, “再看只会徒添伤感,记在心里就好。” “可我还想再看孩子一眼,他在哪儿?抱过来让我瞧瞧。”她多想,再仔细的看看他那小巧的模样,记住他的样子,她的第一个孩子! 傅恒不敢冒险,劝她放弃这个念头,“孩子已经被抱走,不在昭华院,我怕你瞧见,又会哭晕过去。” 恍然想起,生孩子之时,大夫说的话,瑜真悲愤不已,“究竟是谁,蓄意谋害!若让我抓到,必然让她陪葬!” “大夫已经去查找蹊跷,恶人自有天收,总会有结果,此事我会密切关注,你且安心休养。” 疲惫的瑜真无力再说话,傅恒扶她躺下,守着她入眠,期间彤芸放心不下,过来探望,傅恒只道她才睡下,“暂时平静了,最好莫提,你不必担心,该回就回罢!这儿有我守着。” “我不想回去,想留下来陪嫂嫂,痛失孩子,她必然心灰意冷,需要有人陪伴。” 她的用心,傅恒明白,可也要为她考虑,“傻丫头,你才出嫁,怎能住娘家?你婆家那边如何交待?你与萨喇善新婚燕尔,他又怎么舍得与你分开?” 那个家,她根本不想回,回去便觉头疼,婆婆肯定又要询问有关萨喇善纳妾一事,什么新婚燕尔,她也没觉得如胶似漆,每晚感到满足的,大约只有他, 她都是被动的承受,再想到他与菱萝之事,更是心中生刺,并无愉悦之感,是以一心想逃避,能躲一日是一日。 候在院中的萨喇善闻言只道无妨,“她既有心,那就让她留下罢!”遂又对彤芸温笑道:“过两日,待嫂嫂恢复些,我再来接你。” “嗯,”有他应允,她九哥也没再说什么,由着她留下,但也顾不得招呼她,只说让她先回房歇着,待瑜真醒来,会差人通传于她。 与此同时,贺大夫耐着性子一一验证,最终发现那橘子有问题,呈报大夫人之后,太夫人只觉蹊跷, “现在这个季节,橘子渐少,这东西哪儿来的?” 当下命人找来负责摆放水果的丫鬟,丫鬟以为自己惹了是非,吓得跪下澄清,说是从琅风院的橘子树上摘的。 “琅风院?”老八的院子?他时常在别院居住,那么这橘子,便与小禾脱不了干系! 再联想起她曾跟瑜真起过几次争执,太夫人便觉小禾是蓄意报复谋害,即刻命人将她带至德辉院,严加审讯! 被带来的小禾一脸茫然,完全不知何故,听闻太夫人问起橘子,她更是迷茫,“什么橘子?妾身不知啊!根本没动过那些水果。” “橘子是从琅风院采摘下来的,瑜真吃下便腹痛,大夫说橘子中含有大量麝香,你怎么解释?” 小禾压根儿就没听明白,“妾身不知,橘子中怎会含有麝香?这是怎么做到的?” “还敢跟我装无辜!”原本小禾的柔弱令太夫人心疼,如今越看越觉得厌烦,“我倒想问问你,是如何把麝香弄进橘子中,残害瑜真和她的孩子!” “妾身可以对天起誓,根本就不懂这些复杂的伎俩,也不曾有残害九夫人的举动,还请太夫人明查!”小禾竖指立誓,坚决否认,然而并无人信她,无助的她只好跪挪到傅谦脚下表心志, “八爷!妾身已然放下执念,真的没有要害九夫人,求您相信我!” “可是橘子的确出自琅风院,我又不在府中,那院中只有你,放观府中,也只有你和九夫人的过节最深!” 傅谦说这些,并不是他的臆断,而是向她陈述事实,一个众人都会这么推测的事实!所有的矛盾都指向她,他也无力为她辩驳! 更何况,瑜真因此丧子,事态严重,谁都有可能,他也不能妄下断言,说小禾是清白,毕竟人心隔肚皮! 当初也的确是太夫人看中小禾,一心想让她入府伺候老八,如今若是不由分说的赶出去,自个儿也没面子,必须有理有据,才可定罪, “你不认,无妨,人命关天,我也不会诬陷于你,必会查出证据,让你无话可说!” 随后太夫人下令将小禾关押起来,又请贺大夫去琅风院,四处搜查,探查猫腻。 一旁饮茶的三夫人忍不住提醒道:“这郡主还在琅风院,今日可是大日子,去那边探查,只怕会冒犯郡主。” 贺大夫只道不可耽误,“未免夜长梦多,有人损毁证据,还是及时探查的好。” “特殊情况,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太夫人交待道:“只去小禾的房间,切勿喧哗。” 得令后,贺大夫带人过去,到小禾的房中搜查了一圈,并无任何收获,可是方才进院时,他明明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麝香气息,然而她的屋子里并没有,会在哪里呢? 沉思片刻,贺大夫闭上眸子,凭嗅觉去感知气味的方向,最终行至院中的橘树旁,喃喃询问, “闻到了么?” 众人莫名其妙,“什么?” “麝香!”即便气味很淡,贺大夫也很确定,麝香就在这儿! 可他们闻不出来,贺大夫也不在意,树上橘子甚少,只剩几个,他一一探测,发现每个橘子都含有麝香! 这就怪了!他本以为,小禾是摘下橘子后再想办法掺入麝香,未料这橘子尚在树上时,已然不正常! 能造成此种现象的,似乎只有一个可能……为验证自己的猜测,贺大夫随即让人去找工具! 被太夫人派来随行的岚嬷嬷提醒道:“贺大夫且小心些,这新娘子嘉悦郡主还在婚房里坐着呢!千万不能吵到,以免这新夫人不高兴。” 贺大夫点头应承,但还是无比期待,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准确与否! 新房内已然听到动静,龙凤刺绣流苏盖头下,红润樱唇,微微轻启,开合间,温柔下令, “桂姑姑,去外头瞧瞧,什么动静。” “遵郡主之命。”福了福身,郡主的亲信桂茉奇,一挑小山眉,眼神澄明,扬首转身,带着一个丫鬟离了婚房,到院中探查。 但见一群人正围着院中的一棵橘树,还在树周围挖土,刨来刨去的,似乎想找些什么。 岚嬷嬷见状,立即快步过去相迎,口中赔笑道:“可是扰到了郡主?” 三十出头的桂茉奇眼神凌厉,面上还作温和状,“咱们王府的人,初来富察府,不懂规矩,还请见谅,只是实在不明白,这大婚之日,何故带一群人跑到郡主的喜房外头喧哗,还敢挖树?这是什么道理?” 一看此人不好说话,岚嬷嬷也不敢造次,规矩回道:“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还请大妹子见谅!” “郡主好奇,派我来看,若问不出个因由,如何给郡主复命?”桂茉奇眼神一瞟,似假半真地笑道: “难不成要我跟郡主说,这是富察府的私事,咱们是外人,没资格打听?” 第一三六回 证据确凿 一听这话,岚嬷嬷顿感不妙,慌笑道:“这是哪里话?郡主既然下嫁富察府,便是府中人,怎算是外人呢?” 桂茉奇近前一步,握上她的手,亲热拍道:“大姐言之有理,咱们都是听命于主子的,身不由己,还请大姐透露两句,我也好回去给郡主复命不是?” 道罢已然松开了手,岚嬷嬷摸着手中物,猜测着必然不少,心底欢喜,笑应着表示理解,拉她到一旁小声告知,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府里的九夫人今日难产,出了意外,这小少爷生来便断了气,我家太夫人怀疑是有人算计,最后查到了这棵橘树,太夫人急于调查,不得已才在这大婚之日动土,还请郡主见谅,体谅太夫人的丧孙之痛。” “这九夫人难产,怎能查到琅风院来?当中可有什么蹊跷?” 岚嬷嬷也是老人了,心中自有分寸,太夫人并不希望郡主知晓八爷有妾一事,好处可以收,但点到即可,言多必失,连累自己可就糟了,遂正色说不知, “具体的,老奴也不懂,这不正由人查嘛!打扰之处,还请郡主包涵,我让他们尽量小点儿声,不影响郡主。” 心知问不出来,桂茉奇干脆罢休,告辞进了房中,如实回禀, “算不得大事,郡主放心,咱们才来,也不着急,往后奴婢自会慢慢打听个明白。” 太夫人如此重视,想来并不简单,也许看清此事,便能理清很多人的关系。但正如桂姑姑所言,不急于一时,也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必要, “那就随他们吧,”想了想,东薇又吩咐道:“奉些茶水过去,给他们解解渴。” “是。”得令的桂姑姑随即带着丫鬟们出去奉茶,闻听那些人赞许郡主的言辞,不由微微一笑。 趁着瑜真熟睡的时刻,傅恒去往德辉院,打听情况,得知贺大夫去了琅风院,他便想过去看看,刚起身,便见贺大夫已然回来,面色激动,说是有收获! 原来他所料不假,果然在橘子树下发现了麝香! “此人的心机颇为深沉,怕是早有预谋,一早在橘子树下埋了麝香,至少历经三四个月,麝香侵入树中,结出的橘子都有问题。” 三四个月?傅恒闻言震怒,瑜真有孕将近两个月时才公开,那个时候,小禾正好小产,她一直认为是瑜真害她滑胎,是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开始谋划着要加害瑜真了么? 心机之沉,实在令人发指!“早有预谋,还装什么改邪归正!” 指责声此起彼伏,小禾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捂着头快要崩溃,“我没有做过!为什么你们都要诬陷我!” “不会罢?”三夫人闻言顿惊,“那橘子我也曾吃过,好似并没有什么问题。” 如此简单的道理,还需解释么?贺大夫本不想理会,然而她始终是夫人,不回话似乎不大好,于是回了句, “普通人吃了,没什么大毛病,但孕者忌用,尤其是九夫人这般,已有七个月身孕的!” “果然是她!”太夫人遂命人将小禾带出来,“证据在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小禾否认依旧,只道自己并没有做过此事,“麝香如此珍贵,妾身屋中并没有,如何埋于树下?” 就在此时,三夫人身边的絮儿突然战战兢兢地立于堂中,跪下请罪, “启禀太夫人,奴婢有罪,曾帮禾姨娘买过麝香,但当时她与奴婢说,只是用来熏香,奴婢也就没多想,帮了她的忙,若是晓得她的目的是残害九夫人,奴婢断不敢助纣为虐的!” “絮儿?你为何要诬陷我?”小禾万未料到,一向与她亲厚的絮儿竟会落井下石,站出来指认她!“我何时让你买过麝香?你是受了谁的指使,竟说瞎话!” “你这丫头,何时帮她买的麝香,我竟不知?”三夫人莫名其妙,生怕连累自己,赶忙向太夫人澄清, “额娘,这丫头私下里自作主张,儿媳并不知情啊!” 老三媳妇一向看不惯瑜真,太夫人也是知道的,瞪她一眼,又质问小禾,“可是章佳氏与你合谋?” 即便她被冤枉,也不愿胡言乱语去冤枉他人,小禾如实道:“麝香之事,真的与我无关,三夫人也没有什么合谋,定是有心人故意诬陷!” 三夫人暗自庆幸,幸好小禾没拉她下水,否则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沉默了许久的傅谦也觉不大可能,“小禾过惯了苦日子,即便来了富察府,也勤俭节约,连首饰都不舍得买,又怎会去买麝香,还埋于地下,如此浪费?” 未等太夫人发话,絮儿又道:“八爷有所不知,不仅如此,禾姨娘因为不受宠,她心中焦急,还曾让奴婢帮她找来那种能令人产生幻觉的药物,使了卑劣手段,给八爷您下药,才侥幸怀了孩子。” 关于此事,傅谦曾有猜测,心中有数,是以当絮儿揭穿时,他并未惊讶,实则他明白,小禾也是得不到宠爱,才一时鬼迷心窍,想出下药的招数, 说到底,还是他对她关爱不够,他认栽,也没打算追究小禾的责任,偏偏这絮儿突然提出来,小禾便是罪加一等了! “居然敢给谦儿下药!”果然人不可貌相!看似柔弱的姑娘,竟心机深沉,实在颠覆认知,这两日的太夫人腿疾复发,走路都持着麒麟拐,闻听她的恶行,怒震拐杖,厉声呵斥, “小禾!你可招认?” “我……”絮儿的突然倒戈,令她始料不及,只能承认,“给八爷下药一事,的确是我的错,我愿认,可是麝香一事,的确不是我做的,妾身冤枉啊!太夫人……”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傅恒正要上前,却被傅谦拉住,“九弟,你冷静点儿!” 站着说话不腰疼!亏得瑜真还是他曾经的恋人,如今傅谦竟为小禾说话,傅恒都看不过去,替瑜真不值,愤慨怒斥, “你的儿子若是被害断气,女人受罪,你该如何冷静?” “死鸭子嘴硬!”想起自己那可爱的孙儿惨死,忍无可忍的太夫人起身自座上走下来,用力一挥麒麟杖,小禾的胳膊和背部顿受重创,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只觉骨头都要断了一般! 太夫人仍不解气,还要再打,未料傅谦竟突然冲了过来,扶着她后背,为她挡下一棍! 纵然太夫人发现他的身影时,已然减了力道,可棍子已然落下,停不住手,可怜傅谦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脊背一阵剧痛,但却咬牙并不吭声, 小禾见状,吓了一跳,心疼哭唤着,“八爷!八爷!” 她从来没想过,到了这个时候,傅谦竟还会护她,众人皆以为她害了瑜真,傅谦又那么在乎瑜真,本该也痛恨她的,可为何?他会救她? 这个男人,她越来越看不懂了,事实上也从来没有看懂过! 太夫人更加不明白他的举动,“谦儿,她的手段如此狠毒,你为何还要护她?” 再看向小禾时,傅谦的眼中尽是悲悯,“原本的她,也是生性纯良,之所以会改变,还不是因为额娘要她作妾,若是许个老实人作妻,大约也不会受这些屈辱,更不会算计或者被算计。” “让她入府,还不是感念她救你一命,于她而言,这是天大的荣幸!” “可也是牢笼!”傅谦并不觉得,这高门深户有什么好,勾心斗角的程度,不亚于官场,只会滋生出更多的邪恶念头,魔化心性。 傅恒不以为然,冷哼辩道:“人世本就是考验,不能因为你做错事,就怪命运不公,即便八哥不宠你,你依旧可以本本分分过日子,偏要将所有苦难都怪罪到瑜真身上,还要谋害她和孩子,这就是你的心歪了!” “她是有过错,可已经悔改,向我保证过不会再有坏心,不能因为曾经做错过,就将所有的恶劣都推到她身上!” “事实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两兄弟横眉冷对,谁也不让步,据理力争! “证据也有可能是伪造,也许是有心人合伙陷害!”说话间,傅谦的目光直接落在尔舒身上,尔舒只当没看到,抿轻捋着手绢不作声。 傅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并不苟同,“那你也不能因为她曾陷害过小禾一次,就说这回也是她。 你让众人公证以待,你自己的心,又是否公证?还不是偏袒小禾?可曾想过瑜真辛苦怀胎,骤然失去孩子有多痛!” 提起瑜真,傅谦无言以对,似乎他怎么做,怎么说都是错! 太夫人那一棍,着实下了狠手,震得小禾肝胆倶颤,说话都觉疼痛,勉强直起身子,有气无力地劝道: “多谢八爷为妾身求情,妾身感激不尽,但不想连累于您,无人信我,也就罢了,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便只能被诬陷。” 絮儿亦在旁请罪,可怜兮兮,“奴婢当时也是可怜她,才大着胆子帮了她的忙,争宠无可厚非,谁都希望自己的丈夫疼爱,可是用麝香害人性命,就不能容忍了!奴婢胆怯,只得从实招来,还望太夫人从轻发落!” “这里没你的事,你肯指证她,功过相抵,且起来罢!”太夫人无心去管一个丫鬟,只想惩治歹毒的小禾!傅恒是瑜真的丈夫,他最有资格发言, “恒儿,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这个贱妇?” 第一三七回 出分歧 想起瑜真生孩子时,难产晕厥,险些丧命的画面,傅恒便觉小禾应该千刀万剐!可是这么了结了她,实在太便宜她了! 思量片刻,傅恒冷声道:“灌下绝子汤,赶出富察府!”道罢又看向傅谦,“八哥没什么意见罢?” 反正傅谦也不宠她,他将她赶走,反而如了他的意。 小禾还在时,他对她避之不及,如今傅恒要赶她走,傅谦本该开怀才是,为何竟觉不舒坦?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她,即便要她走,也不该是这样的罪名! 但他又能说什么,来证明她的清白?是不是清白,他无从探究,但是小禾与尔舒的眼神,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谁是真话,谁在装模作样! 偏偏他们都认定了小禾是凶手,他一个人信她无用,傅恒要处置,他无可反驳, “九弟随意,我无话可说。” 许是命该如此,被人拖下去的小禾放弃了澄清,但还是忍不住诅咒,“总有一天,真凶会被查出来!她所做的一切见不得人的事,都将公之于众,受尽冷眼与唾骂!她会遭到报应的!” 瞧见她那怨毒的眼神,尔舒只当没看见,吓唬谁啊!她才不信什么因果,只知有些人没后台,就活该被算计!命苦怪得了谁?怪只怪她惹到了不该惹之人! 查清此事,傅恒回昭华院时,瑜真已然醒来,彤芸正陪着她,好言劝慰。 一见傅恒,瑜真眼中一亮,忙问他可有结果,他便将方才之事大致叙述了一遍,瑜真听罢,默了许久,问彤芸怎么看,彤芸恨斥那小禾死不悔改,还嫌她九哥罚得轻了些。 “我是想着直接赐死太便宜了她,是以才要留她一命,让她活着,折磨她!现下正在熬药,等灌了药,就将她赶走!” 不见瑜真吭声,傅恒还以为她有意见,“你也觉得我罚得太轻?” 摇了摇头,瑜真沉吟道:“我觉得有蹊跷。” 哭得太多,她的眼已经红肿,唇瓣再不似从前那么红润,毫无气色,似纸般苍白,似枯叶般失去生机,仿佛风一吹,便要摇落于尘。 麝香本就伤身,再加上被催产,醒来没有喜气,只有悲痛,是以她的身子亏损得厉害,但意识还是十分清醒,即便不在场,单凭傅恒的转述,她也能感觉出来,小禾不是真凶! 傅恒问她什么蹊跷?她却不答,“把小禾带来,我要见她。” “她这人心狠手辣,万一再丧心病狂的伤害你呢?” “她再猖狂,也不至于敢在昭华院造次。带来吧,我有话问她。”瑜真一再要求,傅恒只好应允,命人去带小禾。 人带来后,但见她死气沉沉,也不辩驳,瘫跪在那儿,瑜真让傅恒出去,他不愿走,“我陪着你,以防她耍花招。” 瑜真却觉傅恒若在场,她无法安心问话,“女人之间好说话,你就莫掺和了,让芳落留下即可。” 她现在这情况,傅恒也不敢驳她之意,免得惹她动怒,随又交待了几句,这才转身出去。 半倚在床上,瑜真仍觉腹痛,一阵一阵的,但还是要坚持问个清楚,“说罢!我给你机会。” “无可辩解,无人信我,再重复也是废话。” 此刻的小禾已然心灰意冷,不报任何希望,方才在德辉院,她极力辩解,却依旧被指责辱骂和殴打,所有人都认定了是她,她百口莫辩,根本没有雪冤的欲望。 见此状,瑜真便知她已绝望,忍不住咳了两声,虚弱道:“我若不信你,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将你叫过来?直接让九爷把你赶出去即可,唤你来,便是有疑点。” “你……信我?”除傅谦之外,这是府上第二个说信她之人,竟会是刚刚失去孩子的瑜真!小禾甚感诧异,“证据确凿,大家都认为是我,你为何觉得我值得相信?” “直觉,没有为什么。”瑜真至今呼吸不畅,多说几句便觉喘,不意费话,开门见山,“你认为,是谁在陷害你?” 既然她信,她就愿意说,“还能有谁?尔舒的嫌疑最大,上回我还她一耳光时,她的眼神,十分怨毒,她肯定在伺机报复我!” “她有前科,敢诬陷你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过絮儿的动机是什么,瑜真还想不太通, “絮儿呢?为何突然指控你?三夫人也有嫌疑!” 小禾并不这么认为,“絮儿站出来时,三夫人一脸惊恐,她似乎根本没料到絮儿会如此,所以我猜,她的可能性不大。” 分析至此,事情简单了很多,“那就是五夫人和尔舒,她们的嫌疑最大!” “那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矛头都指向我,我又洗不清。”她没有背景,哥哥在营中,不知此事,即便知晓,也无力帮她,她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瑜真沉吟道:“如今看来,这府里你是待不下去了,你在一天,她们就会继续迫害你,不如,你配合我,做场戏罢!为我的孩子报仇,也会你讨回公道。但时日有些久,你愿意等么?” 事到如今,她似乎也没得选择,试试又何妨?害她之人,不该让她逍遥法外! 见她点了点头,瑜真随即招招手,让她到床边来细说…… 后来傅恒回来时,问她们说了什么,她没细说,只是说出了她的看法, “我总觉得,小禾不是真凶,凶手另有其人。” 怎么她也这么说?傅恒只觉怪异,问她认为谁才是凶手。 “五夫人或者尔舒,尔舒的可能性最大。” 瑜真这么说,难道是查到了什么?当傅恒询问可有证据时,她却说没有,“感觉而已。” “呃……”这是什么道理?傅恒竟无言以对! 见他一脸诧异,瑜真不大高兴,“怎么?你不信我?”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只是凡事要讲证据,小禾的罪,不是凭空而定,人证物证皆有,你觉得是尔舒,那得拿出证据来,我才好去跟额娘说,不然空口无凭,我如何指证她?” “她们想诬陷小禾,自然做足了准备,让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而撇清自己。至于尔舒的把柄,我也有!”为了让傅恒信她,她只好把小禾之言透露些许, “小禾告诉我,三夫人悄悄告诉她,其实当时在我送她的那枚胸针里下药的,正是五夫人与尔舒,她们合谋,害小禾滑胎,诬陷于我,小禾当了真,心中对我有恨,才将我与傅谦的往事抖露出来,以致招来那么多祸端。” “居然又是她嫁祸!”傅恒还以为是三夫人和五夫人在搞鬼,没想到这里头还会有尔舒的事?但又想到另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三夫人想撇清自己,才推给尔舒。” 话已至此,他竟然还为尔舒找借口,瑜真顿感心寒,“在你心里,她纯真善良,不像是会做坏事的人,对么?” 傅恒这才觉察到失言,赶忙澄清道:“我只是跟你讨论几种可能性而已,并不是有意偏袒她,毕竟三夫人也是长舌妇,她的话,不可尽信。” 既然他什么都不信,那她也没必要再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我乏了,想休息。” 明明才睡醒,这就乏了么?傅恒怎么觉得这话好假,歪头问她,“瑜真,你生气了?我真没有偏袒她的意思,只是站在公正的立场上分析此事而已。” 纵他解释,她那凉了的心也无法回暖,“在你的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尔舒是好女子,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即便她摔坏木雕,陷害小禾,罪证确凿,你也认为,她只是一时糊涂, 三夫人说她对胸针做手脚,既害了小禾的孩子,又嫁祸给我,一举两得,你却不信,如今这招数如出一辙,她对橘子树动手脚,害了我的孩子,反过来嫁祸给小禾,这样的路数,肯定出自同一个人,你却不信!那你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我不想再跟你讨论。” 才失去孩子的她,心里本就脆弱,傅恒的行为又令她失望,瑜真只觉腹部又开始抽痛,心也跟着绞痛,再想起无缘的孩子,更觉惨痛! “可断案定罪,总不能凭臆断去了结!没有事实依据,无法令人信服!” 他一口咬定要证据,瑜真并没有,观念不同,也不想再争辩,“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处置她,旧情难忘,才认为她是好人,不会做坏事!” 提起此事,傅恒甚感难堪,“你怎么又提什么旧情,那是以往,如今我早就放下了她!” “是吗?”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呢?瑜真冷笑道:“那好,休了她,把她赶出府去,我就信你已经忘了她!” 休了尔舒?傅恒只觉为难,“当初是我把她纳入府,即便没有圆房,她在名义上也是我的女人,倘若我无缘无故把她赶出去,她又该如何生存? 我已经变了心,对不起她,那么让她下半生衣食无忧,也是我应尽的责任,你也看到了,我从来不去找她,她影响不了我们的感情,所以我怎能无缘无故将她赶走?好歹得有证据罢?” 瑜真也不是赶尽杀绝之人,之前从未有过赶走尔舒的念头,可是这一回,她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她若真的安分守己,我也不会动她!可她三番两次的谋害陷害,别的都能忍,唯独害死我孩子这件事不可饶恕!” 第一三八回 查证据 他不是不肯,只是没理由,“只要你拿出证据,证明是她害了咱们的孩子,我就休了她。” “她害死小禾的孩子,又嫁祸于我,难道不算么?”瑜真只觉只要他想休,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若是不愿,几百个证据他也有办法反驳! “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若是事实,我可以罚她,可无论怎样,那都不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不能拿这件旧事做文章而去休她!” “我没有证据!”瑜真只觉傅恒优柔寡断,毫不利落,“没有证据,没有理由,就是讨厌她,看不惯她,我就问你一句话,休还是不休?” 傅恒头都大了,不住地揉着太阳穴,“瑜真……孩子没能活下来,我们都痛苦,可不能因此而迁怒于旁人。失去理智而做些过激的行为,你不要逼我!我也很为难!” 若是不在乎,又怎会为难?他的话,令她失望又愤怒,“我失去理智?我是疯子?傅恒,我算是看透你了!” 这指责简直莫名其妙!“我哪一句说你是疯子了?”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说我没理智,行为过激,可不就是疯子的意思?” “我没有那个意思好罢!”她现在似乎看谁都不顺眼,“瑜真,你需要冷静一下,等你平静下来,我们再说这件事好么?” “很冷静,很理智,不管再过多久,我都坚持自己的看法!”傅恒的态度出乎她的意料,她已不再对他报希望,冷声撇清, “既然你认为她是好人,那我也不再试图改变你的看法,你也不要妄图改变我对她的印象!” “好!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眼见她气得不轻,傅恒哪敢跟她犟嘴?忙顺从安抚道: “只要你别再生气就好,消消气好么?莫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我会处理,你只管安心休养。” 他处理?呵!瑜真已经不信他了!除了偏袒尔舒,他还会做什么?疲惫地闭了闭眼,瑜真很反感, “无需哄人,我不想听虚辞。你出去罢!” “等你睡着我再走。” 以往他待在她身边,能令她安心,如今她却觉膈应,“你待在这儿,只会令我火更大!” 突然就开始排斥他?傅恒莫名其妙,“瑜真……你怪她也就罢了,怎么又迁怒于我?” 懒得多言,瑜真恨斥道:“为什么你心里清楚!” 他不清楚,很糊涂,“我又不爱她,你何故生我的气?” 如此明显,又何须她来重复?“你维护她,这是余情未了!” “说了我对她没有感情了,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傅恒都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了,恨不得掏心掏肺,她却仍持怀疑态度, “别再说了!”不耐烦的瑜真干脆捂住了耳朵,身痛心更痛,“我不想听你狡辩,你出去,让我清净一会儿!” 她这般误会他,他如何也无法安心啊!只想跟她说清楚,让她明白,“瑜真……” “你偏要气死我才罢休么?”心火过旺的她说话太多,嗓子又不舒坦,干咳着涨红了脸,傅恒心疼不已,过来为她拍背,她却一把将他推开, “别碰我!离远些!” 一直沉默的芳落赶紧上前,为主子顺着气儿,忍不住劝道:“九爷,您就听夫人的话,先出去罢!这里有奴婢守着。” 无奈的傅恒哀叹两声,只得罢休离开。 两人才和好,如今又为一个尔舒闹得不可开交,傅恒甚感委屈,懊悔不已的他决定做些什么,来挽回瑜真的心。当下命人将絮儿带过来,审讯一番, 这絮儿才回去,便被三夫人质问,问她为何要在太夫人面前说那种话,她只说是害怕被查出麝香来源,到时候可就解释不清了,只好先招供,撇清自己。 三夫人心下起疑,“你真的帮她买麝香了么?怎的我从不知此事?” 絮儿点头回道:“奴婢买过,还赚了她一些银子,想私吞,是以并未说出来。” “你这丫头,实在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背着我做这么事!”骂将了几句,三夫人仍觉怪异, “如此说来,给橘子树动手脚的,真是小禾?我还以为是尔舒呢!小禾为人老实,怎会想出这样的招数?” 正琢磨着,便有老九那边的下人过来,说是事情有疑点,要带絮儿过去问话。 三夫人顿感惆怅,“死丫头,净给我惹麻烦,若是连累到我,有你好果子吃!” 絮儿也生惧怕,“太夫人明明赦免了我,怎的九爷又来问话?” “主子们的心思,谁猜得透?瑜真可不是好惹的主儿,傅恒又那般护她,你得罪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罢!”三夫人咬着牙,小声警告道: “若有罪名,你一个人揽了便是,万莫扯到我头上,若是敢连累我,我必然叫你生不如死!” 未料后果会如此严重,絮儿惊吓过度,被人架着带走,审问时,絮儿一口咬定她曾给禾姨娘买过麝香,傅恒也不在乎真假,问她不是目的,他的目标是三夫人! 问罢话后,傅恒未将她释放,直接关押,又亲自去找三夫人。 看他这架势,三夫人顿时就心虚了,直问絮儿在何处。 “她呀!”摆手挥退丫鬟,傅恒兀自坐下,自个儿斟茶,漫不经心地掠了章佳氏一眼,“经不起审讯,交待了一些你的罪证。” “胡说!我行端坐正,毫无把柄!”三夫人强自镇定道:“你少诳人,别趁着你三哥不在家,就污蔑我!” “她说你……给胸针里放了麝香,导致小禾滑胎,又嫁祸给瑜真,你还不承认?”傅恒故意将话反说,诳她一诳,碰碰运气。 哪料她竟道:“并不是我!絮儿这丫头,八成是被人收买了,竟敢诬陷于我!”为撇清自己,三夫人也顾不得其他,一股儿脑全说了出来, “九爷有所不知,其实全都是她们的计谋啊!马佳氏与尔舒她俩相约去找小禾,尔舒夸她的胸针漂亮,小禾就将胸针取下来给她看,这时候马佳氏又拉着她去看另一件特殊的贺礼,转移她的注意力,尔舒便趁机将麝香放入胸针之中,而后再嫁祸给九弟妹,这都是她们做的手脚,与我无关呐!” 言之凿凿,似乎真的是尔舒!“其实三嫂也有参与罢?” “没有!绝对没有!”三夫人坚决否认,“我跟小禾一向要好啊,看她来自小村落,天真烂漫,常喜欢与她来往,又怎会害她呢?” 明明知情,还把自个儿撇得干净,傅恒忍不住堵她一句,“那你为何见死不救?” 眼神闪烁的三夫人迅速思考着应对之策,“当时我并不知情,事发后,尔舒才说出来的!”察觉到傅恒似乎在怀疑尔舒,她便将一切都推给尔舒,没说是五夫人。 其实三夫人是否参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尔舒!心中有数的傅恒决定再去一趟云池阁。 他认为不是的,最终都查出来是她!这让他情何以堪?瑜真的怨恨与委屈,令他心中难安,他为尔舒说话,瑜真会生气,不就是代表在乎他么!既然如此,他实不该令她失望, 夕阳将落,他的矛盾,也该做个了断! 忽见他来,尔舒甚感意外!放下调羹便起身相迎,“九爷!”心下欢喜的她关切询问,问他可用过晚膳,请他一起坐下。 然而傅恒并不领情,连坐下都不肯,“看到你,没食欲。” 尔舒顿感失落,“曾经你可是说我……秀色可餐呢!” 是他薄情么?他承认,但她也变了许多,“曾经的你,并不会耍心机,害人之子,再诬陷旁人!” 傅恒此话何意?不是查出了小禾么?难道又发现了什么?心虚的尔舒故意转移话头,作悲愤状,“妾身从未变过,变得只是九爷的心。” 这一招,对傅恒而言,已经毫无意义,情绪毫无波动的他,负手冷呵, “少拿感情说事儿,一早我就跟你说了个清楚,变心也并没有隐瞒你,我说过,安分守己,还可继续留在富察府,如今看来,你是把我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不知情形的尔舒怯怯抬眸,暗自观察着他的神色,懦声试探道:“妾身不知犯了什么错,九爷又听信了谁的污蔑?” 果然是死不悔改的!傅恒拧眉回首怒斥尔舒,“不见棺材不落泪!胸针一事,还需要我挑明么?” 原来是说胸针这件旧事,她还以为有多严重呢!傅恒此人颇为谨慎,一旦过来找她,想必是掌握了证据,她再否认,只怕会惹他反感,关键时刻,装柔弱应该还有用,于是便装可怜的承认了 “妾身在府中,没有丈夫疼爱,那就只能跟那些夫人打好关系,多多来往,打发光阴。她们要害小禾,还说我已听到,必须帮她们做事,否则就要灭口!我没办法,只好答应,但我并不知她们要嫁祸给瑜真啊!” 每个人都在推卸责任,其实都脱不了干系!他已经不想再听什么解释,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尔舒有参与! 此刻她的眼泪汪汪,已经无法打动他,害小禾的孩子她都敢做,那么他的孩子呢?指不定真应了瑜真的猜测,尔舒便是罪魁祸首! 想到这一点,傅恒斜向她的眼神,已然寒到极致! 第一三九回 酿成祸 就算没有证据,单凭残害小禾之子这一条,也足够订她的罪!她已是惯犯,难保她不会继续耍手段,伺机谋害瑜真,难不成,真的要等到瑜真再被害一回,抓住罪证,才能赶她走么? 想通这一点,傅恒已然下了决心! “给瑜真下药,找人毁她清白,念你初犯,念我变了心,我就帮你瞒下了,在我酒里下迷药,我也没跟你计较,你却把仁慈当纵容,变本加厉! 摔坏木雕,嫁祸小禾,利用胸针,害小禾滑胎,再嫁祸给瑜真!”细数起来,傅恒只觉她已变得面目全非,如瑜真所言,他真的不能再包庇! “尔舒,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把控,那就莫怪我无情,富察府已容不下你,我会立即写封休书,明日你就回娘家罢!” 休书?他居然要休了她!震惊的尔舒后退一步,惊慌失措,蓄了许久的泪,正好可以让它滑落,“九爷!我可是你带进门的,你怎能休了我?” 事到如今,她竟还有脸来问他因由?“因为你心肠歹毒,惹是生非!” 无理的尔舒没有退路,只能强辩,哭着指责道:“还不是因为你不宠我,我才想方设法的争宠,你若能尽到做丈夫的责任,一个月哪怕只来我这儿一次,我也不至于这般费尽心机!同样都是女人,为何她能得你恩宠,而我就得独守空房?” “这是你做坏事的理由么?”想利用他的负罪感,把他绕进去?她想得太简单!既然她不甘心,那正好,他就顺着她的话音说下去, “你怕寂寞,我理解,拿了休书,你还可自由婚嫁,找一个疼你爱你之人。” 傅恒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他都不在乎了么?尔舒无法理解,只觉后盾全失,“可我是你的女人啊!” 也只是名义上的,傅恒十分庆幸,“并没有圆房!” 惊慌的尔舒再次表明态度,“妾身只爱你,只认你是我的丈夫,绝不会改嫁!” “由不得你!”心知瑜真讨厌他的心软,傅恒也不愿再优柔寡断,“路是你自己选的,那就得付出代价!” 看来他是铁了心了!尔舒不得不使出非常手段!随即黯然转身到妆台前,拿出一方锦帕,趁他不备,快速地将药瓶倾倒于帕上,再放于盒中,手中只剩锦帕,眯了眯眼,随即回身走向傅恒,将帕子递给了他, “九爷可还记得这帕子上的两句话,是你写给我的,我又将它绣于帕上,情话尚在,人心已变啊!妾身只觉心凉!” 紧握着帕子,犹豫了半晌,傅恒才颤手打开,但见月白色的锦帕上绣着两行字: 浴溪纱,笑簪花,昨日先生为我卜了卦, 挽长发,羞作嫁,明日良辰吉时独缺她。 “春和,你可还记得,我们初相识的那一天?”尔舒适时询问,傅恒难免会回想, 大约三年前,年方十五的傅恒去打猎,无意在一片林中撞见了正在水中沐浴的尔舒,瞧见了她光洁的后背! 尔舒羞愤穿衣,哭着要自尽,傅恒唐突了佳人,心生愧意,承诺要娶她为妻,尔舒这才放弃了寻死。 傅恒问她家住何处,打算送她回家,她却不肯,说自己是偷跑出来的,家里为她安排了婚事,但她得知那人是个纨绔子弟,便不甘心下嫁,是以带着丫鬟逃了出来,这才有了水中沐浴这一幕。 那时的她,青涩又娇柔,我见犹怜,又有承诺在先,后来他便真的登门拜访致歉,向她父亲声明情况,表示愿负责任,她阿玛得知傅恒的身份,自然欢喜,迅速地把原来的亲事退掉。 两人就这般相识了,一来二去的,互生情愫,而这几句,的确是他曾经写与尔舒的,当时情真意切,打算娶她为妻,却因皇上赐婚,而不得不委屈她,让她做了妾, 哪料天意难测,他会爱上那个,原本令他心生厌恶的妻子,而渐渐忘了尔舒,只是,心已变,无可挽回, 纠葛的红线,结成了死结,必须开解,才能放各自一条生路,可她却执迷不悟,还奢望着能回到过去,实在天真! “如今再看这些有何用?你认为,我还会顾念旧情?” “即便你变了心,也不该赶尽杀绝啊!”紧拽着他的手臂,尔舒可怜兮兮地企图唤回他的记忆,“春和!曾经的甜蜜真实存在过,难道你真的全忘了?” 有些话听多了,只会令人厌烦,“莫再跟我说这些!你我都变了!” 傅恒愤而甩掉手帕,“说什么都无用,我意已决,休书……”话未说完,傅恒只觉头晕,眼前似乎有两个尔舒,身影摇晃,他这才觉察到不对劲儿, “你……你又做了什么!” 尔舒暗叹,纳泰的药果然有效!“怎么了?九爷觉得头晕?可是哪里不舒服?来,我扶你去歇息。” “别碰我!”傅恒一把挥开她,对她十分警惕,她却执着地凑过来,“不碰你,我先扶你躺着,再去找大夫过来,为你瞧瞧。” 意识越来越模糊,傅恒只觉自己躺在柔软之上,之后便再无知觉…… 轻抚着他的脸,尔舒只觉悲哀,睁大了眸子,瞪着眼,红唇略显诡异,“是你逼我的,傅恒!你残忍,就莫怪我耍手段!” 轻柔地为他解了衣衫后,他沉睡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尔舒只觉头疼,这可如何是好?药效还算厉害,立即昏睡,可是这个样子,如何圆房? 也不知这幻药是否真有那么神奇,令他产生幻觉,就似真实发生过一般?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她已走到这一步,只能拼死一试! 指尖掠着他眉眼,她按照纳泰所教的法子,开始催眠, “春和,看到手帕后,你回忆从前,忆起美好,旧情复燃,遂与尔舒恩爱缠绵,圆了房,得了她的身子,就要对她负责啊!不该再休她……” 随后,尔舒又拿出纳泰曾经给她的那颗可以化为落红的药丸,相思血,钻入被中,褪去衣衫…… 但愿这一招毫无破绽,但愿能瞒天过海! 待意识清醒时,他只觉怀中十分柔软,傅恒迷糊睁眼,但见一女子正躺在他怀中,不是瑜真,竟是尔舒! 此时的他只穿着内衫,尔舒香肩微露,颈间有红绳,似乎只穿着肚兜儿! 这……怎么一回事!惊恐的傅恒即刻推开了她!猛然坐起身来! 动作太大,惊醒了尔舒,只见她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又羞涩低眸,“九爷……你醒了?” 脑海一片混乱的傅恒毫无柔情,厉声质问,“为何会这般?你给我说清楚!” “这才几个时辰,九爷怎么就忘了?”一脸幽怨的尔舒低声提醒着,含羞带笑,“昨晚……我们回忆过去,忆起曾经的美好,情之所动,自然也就成其好事,圆了房……” “是么?”他明明是来跟她撇清关系的,怎么就圆了房呢?傅恒努力回想昨晚的事,却毫无印象,只记得他说要休了她,而她拿出一方手帕,说起情诗…… 其他的,他再无印象!脑中似乎只有一个意识,他们恩爱缠绵,他与她圆了房! 难道是真的?他真的睡了她?难以置信的傅恒即刻掀开被子,赫然看见上面真的有一抹殷红!刺目惊心! 怎么就犯糊涂了呢?这不大可能啊?傅恒只觉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即刻起身穿衣,尔舒慌忙捂着被子坐了起来,“九爷!” 傅恒不理,神色忧虑,看来,那幻药的确有用,他信以为真,并未怀疑!见状尔舒总算放了心,眸含晶莹,梨花带雨, “我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啊!请你不要赶我走!有这一次,我也就知足了,再不会做什么坏事了!求九爷留下我!” 她的誓言,听得他耳朵都起了茧子!自顾自地穿着衣裳,傅恒断然拒绝,“我不会再信你!” “可我不仅是你名义上的妾,还是你的女人啊!你不能不要我!你若执意休了我,那我……我就自尽!” 居然用命来威胁?可惜他真的是不在乎了,系好腰带,傅恒抬步欲离,头也不回地甩她一句话,“随意!” 眼看此招失效,尔舒只能使出杀手锏,“那我就去姐姐那儿,找她说理,我会告诉瑜真,九爷已与我圆房,却还要把我赶走,无情无义!” 这一句,成功止住了他的脚步,得逞的尔舒总算松了一口气,尽管入耳的,只是他绝情的威胁,“你胆敢去找事儿试试!” 也至少证明,他有软肋!她抓住了他的把柄!尔舒不由抿唇冷笑, “妾身还怕什么呢?试试也无妨,只是不知,姐姐晓得此事,会做何感想?她应该不在乎的罢?毕竟是正室,当须大度!总不能拦着不许九爷睡其他女人罢?她若心胸如此狭隘,太夫人第一个不容她!”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简直令傅恒恶心之至,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但当他真的回身扼住她咽喉时,却看到她挣扎不过,继而朝他冷笑,勉强发声,“掐死我罢!就让我死在心爱的男人手里,让世人都知道,傅恒绝情寡义,亲手杀死了曾经的恋人!” 第一四零回 错在哪儿 走到这一步,他也不想,明明只是想好聚好散,她却非要闹得你死我活,何必呢? 就算不爱,他也不能稀里糊涂的杀了她!太夫人追究起来,他又该如何交待? 杀,还是饶,这是个问题! 有些事,一旦下定决心,只消一瞬间,但若有一丝犹豫,勇气便会极速缩减!再下不了手,狠不下心! 这样杀人灭口的事,他始终做不到,但若放了她,又是一个威胁! 尔舒也怕他翻脸无情,狠起心来真把她杀了,那她可真是死得冤枉,于是软了语气商议道: “九爷放心,能做你的女人,是我最大的荣幸,只要您肯留我在此,不再说休我,我绝对会安分守己,不干坏事,如若再犯,你要杀要剐都随意,我无话可说!” “我只问你一句,橘子树,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绝对不是!”尔舒坚决否认,傅恒半信半疑,只能暂且按下,私下里再查找证据, “尔舒,记住你今天的话,一旦让我发现什么,或是再敢犯一回,那就只余死路一条!” 咬了咬唇,尔舒只能装作镇定且感激的模样,福身道谢,“谢九爷饶恕,妾身一定痛改前非!” 看他又要转身,尔舒挽留道:“这都二更天了,夜里天寒风冷,不如九爷留下歇着,明晨再走?” “今日之事,你最好守口如瓶,一旦瑜真知情,不管是谁透露,我都惟你是问!” 道罢不等她应声,他已决然离去! 紧捂着被子的尔舒终于忍不住爆发,狠狠地将枕头扔于地上,恨意汹涌,似要将眼珠撑破一般! “明明该是我的,为什么就被她抢了去!瑜真!你抢了我的男人,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定要膈应你一辈子!” 迎着寒风,傅恒半夜赶回昭华院,冻得手脚冰凉,暗骂自己活该! 进屋时,芳落披衣起身,赶紧为他备热水,想问问主子去了哪里,怎的这时才归来,又觉自个儿逾越了,不敢多问。 看她欲言又止,傅恒解释道:“去找李侍尧喝酒了,醉酒晕了会子,是以晚归,夫人可曾怨怪?” “夫人她……不曾问起,”明知这么说,九爷会失望,芳落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免得他真的以为夫人很在乎他呢! 沐着足的傅恒忍不住问她,“芳落,你说句公道话,没有证据,就去处置一个人,这样对么?” 思量片刻,芳落沉吟道:“奴婢是小女子,不知大道理,奴婢只知道,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时,便会无条件信任她,信她所说的话, 我家夫人看人一向很准,也不会故意针对谁,即便禾姨娘曾经说过她的坏话,她依旧可以公正对待,分析状况,断定禾姨娘是无辜, 她说舒姨娘有问题,那就应该是有的,主子若真想诬陷她,早就可以,没必要等到今日才让您休了她,是以奴婢相信主子的判断!” 傅恒自认对瑜真无二心,却又坚信公正和道义,为人处事,小心谨慎,不希望留下把柄被人诟病,所以在没有查到确凿证据之前,不想贸然去定尔舒的罪,完全没有考虑到芳落所说的,深爱会偏执的信任, 他不禁开始怀疑,“难道我对瑜真的感情不够深么?可我觉得不浅啊!” 芳落也说不清楚,胡乱猜测着,“也许人的性格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就不同,奴婢只是丫头,一直仰仗着夫人,奉她若神明一般, 但九爷您是做官的,行事讲究规矩,是以才会跟夫人论道理,却忘了夫人她只是女人,不爱听您的大道理,所求的,不过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能袒护自己罢了!这种独宠,才会让她安心!” 丫鬟一袭话,令他茅塞顿开!先前傅恒一直想不通,这会子,他总算明白自个儿错在何处了, 在丈夫面前的瑜真,也只是个小女人罢了,面对爱人,她也希望被保护,褪去坚强的外衣,被人精心呵护着,然而,因着她平日里太强势,他便不由自主的把她当同僚一般,跟她据理力争, 却忘了,刚刚失去孩子的她有多脆弱! 意识到这一点,傅恒后悔莫及,可此刻瑜真已然睡下,他也不好再打扰,洗漱后入了帐,在她身边躺下,原本同盖一双被的两个人,如今要分成两双, 只因芳落提醒他,说是夫人在坐小月子,体虚多汗,见不得风,若是盖一双被子,难免在翻身时容易将肩膀露出来,凉风便会趁机钻进去,很容易伤身,是以傅恒只能听从她的建议,单独盖着。 伺候过罢,芳落就此退下,屋内灯影绰绰,瑜真正侧躺着,尽管入了眠,眉皱依旧,似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情形,她的梦里,是对孩子的不舍,还是对他的失望和怨憎? 他总是口口声声说爱她,到头来却伤了她的心,实在该死! 原本他是想着,今晚去解决了尔舒,休了她,还瑜真一个清净,未料竟会发生那种莫名其妙之事,又被她下药了么?可他并未喝酒,也没闻到什么异香,究竟是怎么了呢?那一段记忆,模糊又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催眠, 他要了尔舒!落红是事实,他该如何否认?傅恒最怕的,就是瑜真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单是想象,他都难以面对! 瑜真那么高傲的一个人,纵然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心里肯定无法接受他背着她睡了另一个女人!然而这件事已经发生,他无法抹杀啊! 罢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咎由自取,没资格怨天尤人! 次日,新进门的八夫人,当需到德辉院敬茶,待东薇给太夫人敬罢茶后,丫鬟又添茶水,预备按规矩让她继续为各位少爷和夫人敬茶,桂茉奇却拦着不许, “哎——我家郡主身份非同一般,应该不需要再给其他人敬茶罢?” “这……”府里的丫鬟不知所措,她也只是按规矩行事,之前进门的每个夫人都是如此啊! 傅谦立在一旁,无甚反应,心不在焉。 东薇不悦皱眉,低声轻训,“桂姑姑,不得无礼!未嫁之前,我是郡主,嫁入富察府,我便是儿媳,是八夫人,向其他的哥哥嫂嫂们敬茶是应该的。” 郡主发话,桂茉奇这才罢休,“是,谨遵郡主之命。” 随后东薇也依礼给众人敬茶,老大、老二、老三皆在外地任职,那便从老四开始,郡主的下人来这么一出,让人听着很不痛快,只是老四和善,倒也没说什么,老五傅宽风风火火,是个直肠子,加上他与老八本就不睦,便有心刁难, 眼见她来敬酒时要福身,他立即抬手制止,故作惧怕道:“千万莫行礼,郡主身份尊贵,我们哪里受得起?” 实则傅谦也是深受其害,昨晚他入洞房时,桂茉奇要求了很多礼节,傅谦只道今个儿背拉伤了,不方便行礼,能免则免,桂茉奇却说什么大婚只此一回,必须重视,不可敷衍了事,她家郡主心细,若是短了礼数,只怕郡主会多想,认为八爷对她有意见云云, 听得傅谦甚感头疼,碍于面子,只得忍痛照做,是以这会子傅宽语带讽刺,傅谦也不帮话,继续与傅文说着话,权当自个儿没听到。 东薇倒未惊慌无措,镇定自若地微笑着,“五哥见外了,娘家的身份只是昨日,今日开始,我便只是富察府的儿媳。”说着侧眸吩咐道: “桂姑姑,往后记得改口,唤我夫人,莫唤郡主。” 桂茉奇毫不惊慌,淡然福身称是。 太夫人瞧着这一幕,当下便对这嘉悦郡主有了大概的了解,也不多加评判,心中有数即可。 瑜真还在坐小月子,不能前来,傅恒也只是过来,受了盏茶,便又告退,说要回去守着瑜真。 用罢朝食后,众人也就散了,因着那会子桂茉奇的几句话,其他几个本想找郡主说话的夫人或妾室都不敢轻举妄动,怕这郡主摆谱儿难相处,碰钉子可就不好看了。 五夫人记恨傅谦毁了她的名声,不肯与这八夫人多说话,惟有三夫人,巴巴儿的上前讨好,原本她与小禾走的近,如今小禾已被赶出去,那她只能再重新寻找同盟了。 借口离去的人都在路上议论着,五夫人最先开口冷嗤,“既嫁入夫家,便该依从夫家规矩!明明已是八夫人,她的下人还要一口一个郡主的唤着,时刻不忘提醒众人,她的身份有多么的高贵!” 琏真没吭声,傅文的一个小妾说话也冲人,“有本事当公主去啊!顺便让皇上赐座公主府,她爱怎样逍遥显摆都可以,没人会说她,偏在这里逞什么能!” “那个什么桂姑姑,一个下人都敢如此放肆,谁给她的狗胆!” “还不是主子授意咯!主子不惯着,她敢如此说话?” “可是那郡主还训她了呀!也许只是下人放肆罢了!” 五夫人嗤笑道:“你呀!实在天真,这一唱一和的,可不就是在给我们立下马威嘛! 我看这郡主不简单啊!唉!实在难得,终于有人能和瑜真抗衡了,咱们呀!就等着看好戏罢!” 这大院里一来新人,众人就免不了七嘴八舌的评判着,而德辉院中,三夫人和几个妾室还在陪着郡主和太夫人说话,太夫人面上应着,实则心不在焉, 只因她迟迟收不到那方证明清白身的锦帕,心中不免焦虑,难不成,两人昨晚没洞房? 竹子说: 爱情是两个人成长的过程,之前的瑜真强势,得理不饶人,傅恒循规蹈矩,导致优柔寡断,不同的性格,导致每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这事换成萨喇善的话,尔舒早就死翘翘了,但傅恒终究不是他,他才18岁,和瑜真的路还有很长,转变也需要过程,评论我都看到了,有宝宝问:傅恒的智商哪里去了,我说喂了哈士奇,又有人回复:难怪哈士奇是二傻子!2333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讨论剧情,只要不是骂竹子就好,骂傅恒我不介意的! 傅恒一脸幽怨:是不是亲妈咯! 第一四一回 再翻浪 看出太夫人心不在焉,桂茉奇这才主动过去,请太夫人借一步说话。 瞧这架势,难不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预感的太夫人随即起身进了屋,桂茉奇跟了过去,这才如实禀告,“太夫人见谅,没有帕子可交,只因昨晚,八爷说他的腰受了伤,是以……不能圆房。” 傅谦昨儿个为小禾挡了一棍,她是知道的,那一棍的确不轻,可他是如何跟人解释的呢?难不成,他直接说了实话,告诉郡主,他有妾室,为妾室挨了打?还是另找借口,敷衍过去? 不知具体情形,太夫人不好多问,只道无妨,“待谦儿的身子恢复后,再洞房也不迟。” 桂茉奇不禁思忖着,这太夫人听闻此事,毫不惊讶,也不追问因由,想来是知道内情的罢,于是就想套句话, “奴婢斗胆,请教太夫人,八爷为何会腰痛?郡主……不,夫人她问过,八爷不肯明言,不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奴才,竟敢到她这儿抖机灵!还嫩了些!心下冷哼的太夫人随口敷衍道:“他们两夫妻的事,旁人不方便过问。还是等谦儿自己解释罢!”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桂茉奇只好罢休,识趣告退。太夫人只道有些乏了,让她们都散了。 桂茉奇应承着退出房门。 出了院子,东薇这才细细地瞧了瞧这府中景致,方才来时太赶了,是以没机会仔细欣赏,这会子得空看这花木长廊,才发现处处有看头, 牡丹皆是珍稀贵品,有金黄色的姚黄牡丹,还有“二乔”,同株、同枝可开紫红、粉白两色花朵,有的同一朵花上紫红和粉白两色同在,甚为奇特。 随处一观,皆是珍品,东薇暗叹,这富察府比之王府,也丝毫不逊色,难怪她的阿玛会极力赞同让她嫁过来。 路上无话,待回房后,桂茉奇才提醒道:“奴婢跟人打听过,这府中各个夫人的品行,听闻三夫人是个两面三刀的,郡主您要留心才是。” 如今东薇十分介意这个称谓,“不是交待过,要唤夫人的么?” “是,可这不是在自家院子嘛,如何称呼,应该都没关系的罢?” 行过大礼之后,东薇便吩咐丫鬟将这沉重耀眼的首饰摘去,换些简便轻巧的,戴着也没那么累,正由丫鬟理着鬓发的她,听闻桂茉奇的话,摇头叹道: “若是叫顺口了,只怕出去也难改口,再者说,我们才来这琅风院一日,你确定,这里头都是自己人?难保谁不会出去嚼舌根,所以还是依着规矩来罢,莫让人诟病。” “是,奴婢会小心谨慎,”桂茉奇解释道:“今日在德辉院,奴婢故意那么说,就是想给她们个下马威,再由主子您来化解,以彰显您的知书达理,如此恩威并施,她们心中便该有个掂量。” 她若不明白她的意思,早就该训斥她了,东薇心知她的用意是好的,但也有不妥之处, “往后若有什么打算,最好提前与我说,也好让我有个准备,莫再自作主张。” 最后一句,才是她想要警告的,她这个桂姑姑,在王府里张狂惯了,府上人皆知她的手段,是以都十分敬畏,可这里是富察府,桂姑姑若再继续这般,旁人只会厌恶!日子久了,难保不会给她树敌,是以她必须给桂茉奇提个醒。 “奴婢这是,丑化自个儿,以衬托夫人您呢!”说笑着,桂茉奇又福身,只道记下了,往后不会再胡来。 且说傅恒回屋时,瑜真正在喝药,瞧见他也不吭声,连眼皮也不抬,浑当他不存在。 他脸皮厚些,也不介意,关怀询问着,“瑜真,感觉好些了么?腹部还会不会阵痛?” 他的心疼,她不需要,干脆地回了声,“不痛。” 一听就是假的,傅恒看看芳落,芳落抿唇不语,实在是爱莫能助啊!看九爷似乎想跟夫人说话,芳落只等着夫人喝完药,端着药碗便了退出去。 傅恒的确想跟她说说知心话,但这丫鬟一走,屋中只剩他两人时,又觉气氛十分压抑,原本在瑜真最脆弱之际,正需要他的安慰,却因为分歧而导致两人关系恶化,心里都不好受,是他的错,他就该承认,无可逃避, “昨日你说,三夫人指证尔舒在胸针上做手脚,此事我去查证了,尔舒也承认,是她与五夫人合伙,只是,橘子树的事,她还不认,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有证据,只能继续找线索,抓到她的把柄,我才有理由将她赶走。” “她走不走,我都无所谓了,”傅恒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已然令她失望,那瑜真也就不在乎,他会如何对待尔舒,自己的仇,她自己会报,不需要傅恒插手! 可他是那么的稀罕她的所谓,一见她这幅无谓的神色,他便觉心都在揪扯,恨自己又一次伤了她的心, “瑜真,我明白你恨我没有直接信你的话,但我的确放在心上了,也在努力查证,希望找到证据,能过了我自己心里这关,也能给你一个交待。这只是处事上的分歧,并不是我对你变心或是怎样,瑜真,相信我,不要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好么?” “我没有怀疑什么,只是高估了而已,”她还以为,她张了口,让他休了她,他便会一口应承,未料他竟会拒绝!那一刻,瑜真才明白,什么叫不过如此! 她与傅恒,才认识多久?一年都不到,中间有大半年都在争执冷战,真正好好相处的没几日,可他与尔舒,已相识三载,虽然后来他冷落了她,可那两年的感情,岂能轻易抹杀? 所以他才会顾念旧情,下不去手,所谓的找证据,在瑜真看来,不过是借口,她不会相信,不会期待,办法她会自己想,不靠他! “你没有高估,我对你的感情的确是真的,一看到你皱眉,我都心神难安,巴不得立即想法子解决,奈何事与愿违,我……”后来的事,他不敢说,其实他也曾犹豫过,该不该把昨晚的事说出来。 主动交待,或被她发现,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他也想过主动承认错误,可是瑜真才失去孩子,已然沉痛难捱,他怎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事实,火上浇油,狠伤她的心? 可若不说的话,一旦尔舒说出来,那他的罪过可就更大了! 究竟该如何是好呢?左右为难的傅恒心事重重,不知该如何安抚瑜真,而瑜真也不愿听他说话,说自己困乏,请他出去。 傅恒无奈,只得离开,一个人去了书房,处理了一些公务,而后又开始做木雕,原本很快就能完工,可这两日杂事太多,他都没空来做,这会子瑜真不肯理他,他便专心与这黄杨木打交道了! 入夜后,不安分的尔舒又将纳泰请来,直言不讳,“我需要一个孩子。” 纳泰顿感惊奇,“嘿!我没听错罢?以往你不是最怕怀上么?” “昨晚傅恒来找我了!他要休了我!”想起傅恒的绝情,她便觉耻辱! 纳泰并未当回事,还拿此说笑,“休了正好,你就可名正言顺的做我的女人,咱们也可光明正大的,日夜欢好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罢!若是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欢好?”焦急的尔舒不耐提醒道:“还是赶紧为你我的将来考虑,傅恒已经开始怀疑那橘子树是我动的手脚了!” “他有证据么?” 见她摇了摇头,纳泰更觉高枕无忧,“你也说了,傅恒此人行事谨慎,没有证据不会武断定罪,所以你怕什么呢?” 她怕,是因为她发现,傅恒对瑜真的感情越来越深,好像不是一时新奇那么简单,所以她才觉得她的境况越来越危险! “章佳氏那个贱人,竟然出卖我,把我在胸针里放麝香一事抖了出来,傅恒便要休了我,我没办法,就用了你给我的幻药,让他误以为自己睡了我,这才躲过一劫。” “你的意思是,他还是没有和你圆房?” 摇了摇头,尔舒只觉自己做女人可真失败!男人睡她身边都不肯碰她!纳泰顿感诧异,“相思血呢?你可曾用?” “自然得用,不然如何出落红?” 那就更诡异了,“可是那个,一旦塞进去,需要有东西才能捣出来落红啊,他不碰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说来尔舒便觉脸红,“我也是才知道啊!实在没办法,就……就用了你给我的那个羊角先生咯……” 忍了又忍,纳泰实在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问她滋味如何,“是我的宝贝好,还是那个东西好?嗯?” “凉冰冰的,手也累,才不好玩儿!”尔舒被他笑得面红耳赤,轻捶着不许他再笑,害臊道: “哎呀!说正事呢!笑什么嘛!” “好好!不笑,你继续!”单是想象那画面,纳泰便觉兴奋异常,不过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于是敛了笑意,继续听她说下去, “但我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他那么在乎瑜真,很有可能出尔反尔,再找借口将我赶走,所以我必须得给自己抓一个保障!” 听到此处,纳泰算是明白了,“所以……你想……要我给你一个孩子,当成他的?” 第一四二回 反击策 “对!日子对得住就好,只要我有了身孕,他肯定不会怀疑这孩子的来历,更没办法赶我走了!” 眼见他沉吟着不应声,不知他在犹豫什么,尔舒又问,“你觉得此计如何?这是唯一的法子了,惟有保住我的地位,你才能长久的待下去。”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给她一个孩子倒是容易,但若不趁机捞点儿什么,他总觉得亏了! 好处不是明摆着的么?“你的儿子,做了富察家的孙少爷,这还不是天大的好处?” 纳泰并不觉得有什么光荣的,“他又不认我!长大也不会孝敬我。” 尔舒只好许诺道:“大不了,生下来认你做干爹呗!” 让傅恒养一个,不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孩子?把富察府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想想还是挺让人兴奋的!最后纳泰也就答应了她,搂着她亲上一口,手已开始不老实, “好!如你所愿!” 解春衫,帐中欢,暗结珠胎胆包天, 假作真,骨血换,祸福难测缘一念。 他们逍遥法外,而昭华院中的夜,沉闷且寂寥,这样的氛围,最容易滋生失落悲观的情绪, 不是睡觉,就是喝药,瑜真闻着那味儿,便觉头疼,“能不能不喝?孩子都没了,喝这个有什么用?” “喝药调养身子,往后还能怀孩子啊夫人!”芳落也知这药苦,可是大夫交待过,夫人这次,虽说把孩子生了下来,却是催产,也算小产,十分伤身,所以必须按方喝药,方能调理。 瑜真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极为复杂,从得知这孩子的存在时,就不怎么平静,甚至有一度不想要他,后来被琏真劝服,摆正心态,愿意生下这孩子,慢慢的,也就开始有了期待,想着是男是女,什么模样,会像谁,和她们一道做了那么多衣服鞋子,她又开始想象,等孩子出生后穿着的模样,一定可爱极了! 怀了六七个月啊!说没就没了,谁能甘心! “说句实话,若是在刚得知有孕的那段日子里,孩子没了,我还不怎么在乎,因为那时的傅恒怀疑这个孩子的来历,我本就不想要他,没了正好, 可是当我想要他的时候,他却出了意外,我倒现在都无法接受!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两个月!为什么我要吃那些橘子,如果不吃,孩子就没事啊!”说来她又痛苦流涕,心痛难忍,芳落也觉可惜,又不忍看她这般自责,放下汤碗劝道: “夫人,莫要责怪自己,那是有心人故意坑害啊!就算不是橘子,也会是旁的东西,心肠歹毒之人,总会想法子害您!” “所以……我为什么要养身子?为什么要继续为他怀孩子?”瑜真越想越来气,紧抓着被褥,恨意丛生,“那个女人还在,迟早还会害我!他的心是偏的,不值得我为他受苦,我再也不要为他怀孕!” “奴婢晓得夫人的委屈,可身子是自个儿的,调理身子,也不止是为了生孩子啊,那些恶露,必须排干净,否则往后落下毛病,受苦的可是夫人您呐!”芳落苦劝许久,瑜真才肯喝药, 喝罢漱了漱口,瑜真又问, “事情办得如何?” 芳落出去瞧了瞧,确定外头无人,这才关上了房门,回来小声回禀,“回夫人,一切妥当,奴婢已让人将那绝子汤换成了补药,禾姨娘被赶出去后,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让人接应她到咱们那拉府给您当作嫁妆的一座别院里去, 奴婢去打点之时,正好碰见了八爷,八爷说要带禾姨娘去他安置的所在,禾姨娘不愿连累他,就没跟他走,随奴婢去了。但是八爷跟奴婢说了一件事,让奴婢转告夫人。” 闻言,瑜真心下微喜,“哦?难道他有线索?”傅谦要她传达的,必然不会是废话! “算,也不算。八爷说,他曾发现,咱们府中账房里的一个叫纳泰的,是舒姨娘的表哥,两人来往甚密,舒姨娘一个女人,办事不方便,这纳泰,很有可能就是帮凶, 八爷搬去别院那段时间,不好继续探查,如今他回来了,会继续查探,还让夫人也留心此人。” “纳泰?”瑜真对此人毫无印象,不过傅谦言之有理,尔舒一直在做手脚,却没被发现,那就应该是她在出谋划策,执行的,却不是她,是以她一直高枕无忧! 今日经傅谦一提点,她会密切留意此人,但愿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赶工两三日,傅恒终于将这木雕做好,总算有理由找她说话,随即挑了一方嵌玛瑙、绿松石的描金长盒来放置这尊木雕,小心翼翼地带上去见瑜真,呈与她看, “瑜真,雕像终于完工,你来评判一番,是否相像?” 懒懒地瞄了一眼,瑜真未出声,芳落怕九爷尴尬,接口夸赞了几句,无非是“巧夺天工,九爷有心了”之类的话,瑜真并未回应,傅恒甚感尴尬, “夫人你可是咱们满清第一美人,天人之姿,非凡人能绘刻,我只能尽自己所能,尽量还原。” 瑜真最不爱听这话,明知红颜如花,开得再艳,也终究会有枯萎的一日,又何必纠结什么第一第二,再者说,每个人看人的眼光不同,你视为珍宝,指不定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是以她从来不为自己的容貌自豪,她的自信,皆缘于自尊自爱,我不欺人,你莫欺我,你若猖狂,我更邪恶! “那些个虚名,未成亲之前,旁人拿来说笑也就罢了,如今已然嫁人,早该由其他人替代,你就莫再胡说,免得自吹自擂,贻笑大方!” 傅恒坚持自己的看法,“不管旁人如何看待,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闻听此言,瑜真的内心毫无波动,“傅恒,虚言无意义,纵使你说得天花乱坠,我也丝毫感觉不到你有多在乎我。” “很在乎!”她不晓得,他有多想讨她欢心,却总是事与愿违,有些感情深藏在心底,无法表达,他干脆不再废话, “那我不说了,多做事,瑜真,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 正说着,彤芸过来看望,傅恒也不愿在旁人面前与她起争执,遂将盒子放在床头后,借口说有事,让她好好歇息,随即起身离去。 待他走后,彤芸坐于床畔时,正好瞧见那盒子,看着十分华贵,好奇问起,芳落又打开那盒子,拿出木雕,递了过去, 彤芸接过一看,不觉惊叹,“原是那块木雕啊,九哥又为你重做了一个?可真是有心了!嫂嫂你来仔细瞧瞧,这木雕还真是神似啊!连首饰都雕刻得那么精致,若不是铭刻心中,又怎会如此细致入微,栩栩如生!” 雕工是不错,她承认,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尤其是芳落和彤芸都为他说话,更令瑜真反感,“你们呀!少在我面前为他说好话,每日都说,你们不嫌烦,我听得烦!” 吐了吐舌头,芳落义正言辞道:“奴婢说得是事实啊!不偏不倚的!九爷并不是不在乎您,只是处理问题喜欢按他自己的方式而已,他若不信夫人的话,也不会再特地跑去找三夫人,找舒姨娘,查证胸针一事,这说明他把您的话放在心里了呢!” 彤芸亦附和劝道:“嫂嫂不该将怨气都撒在九哥身上,罪魁祸首是舒姨娘,你们夫妻二人,该携手一道找证据才是,有了证据,到哪儿都能说理,九哥和额娘也不至于难做不是。” “他根本就不相信尔舒是坏女人,他的心里全是她的好!” “那是以往,现在九哥已经开始怀疑她了呢!嫂嫂要给九爷一些时日才是,我相信,他若用心,必然能找到证据。” “求人不如求己!”瑜真并不是柔弱女子,傻得只会指望丈夫,她会自己想办法,走出困境, “那个絮儿,最为可疑,当需从她下手!小禾若是无辜,那就证明絮儿在说谎,肯定有人指使她!芳落,派人盯紧这个丫头,一有异常,即刻汇报!” “是,奴婢谨记!” 看着彤芸,瑜真也为她担忧,问她打算住到几时。 彤芸巴不得永远不必回去才好呢!“这才两三天而已,怎么?嫂嫂还嫌我多余啊!” “你陪我说话,我是乐意,可你的事,也必须解决!”瑜真只是为彤芸的地位着想而已,“你常住娘家,就不怕那个什么菱萝,霸占了萨喇善?” “由着他们罢!我并不介意,”实则彤芸巴不得萨喇善能被哪个女人迷惑,她就不必再伺候他,回回被他折腾时,她便觉生无可恋,骨头都要散架!太受累了,宁愿别人替她分担! 听她说起这个,瑜真只觉可笑,“我看你还是没爱上他,真爱一个人时,是不会愿意与旁人共享的。” “他那样的风·流浪荡公子哥儿,可不值得我去爱,”从一开始,彤芸就对他印象不好,如今更觉他没救, “我哥从来不碰一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萨喇善可就太随性了,我不喜欢那种男人。” “不论如何,他都是你的丈夫了,即便你不爱他,也要学会在他们家立足,保住自己的地位。”瑜真又教了她一些立威处事之道,彤芸听来颇觉受用,正听得津津有味,有下人来报,说是世子来接人了! 第一四三回 不在乎 “怎的这么快?”彤芸顿感头疼,忙向瑜真求助,“嫂嫂,我不想走,你帮我找个借口留下罢!” “我能怎么说?你们可是新婚燕尔!”瑜真也觉为难,“萨喇善留你在此住几日,已是破了规矩,十分体贴。如今来接人,也是天经地义,我可不能拦阻,倒教他怨恨我拆散了鸳鸯呢!” “哎呀!嫂嫂,你到底是帮谁说话呢!”彤芸实在不想回去,着急的想寻个由头,瑜真却不应,这萨喇善已然进了外屋,唤着她的名,又在外头扬声道: “九嫂可安好?骁良不方便进去,带了补品放在外屋呢!” 瑜真可没那个力气跟他大声说话,遂吩咐芳落出去道谢,顺便让她拉着彤芸一道出去见他。 这世子,每回过来都出手阔绰,瞧这一大堆补品,芳落福身笑道:“夫人身子虚弱,不便出来,差奴婢过来道声谢,世子太客气,下回过来,万莫多礼。” “礼轻情意重,只盼九嫂好生调养身子才是。”说笑间,萨喇善的目光已移向彤芸,才成亲,正是如胶似漆之际,她却要住在娘家,萨喇善不忍拂她的意,忍痛应下, 这几日可是饱受相思之苦,今儿个实在忍不住,干脆过来接她,可她愁眉苦脸的,好似有什么心事,当下未多问,九爷似乎不在府上,他也不便久留,随即带了彤芸去了一趟德辉院,与太夫人拜别,跟着便携她回府去了。 莺飞花盛的三月,日高天暖,与妻子重逢的萨喇善心情大好,彤芸却眉心微蹙,并无笑意。 平稳奔驰的马车中,萨喇善与她并肩坐着,揽过她肩,凑过去刮了刮她那挺翘的鼻梁笑问,“怎么?还在担心你嫂嫂?凶手可有落网?” 她该怎么说?说是小禾?或者牵扯出尔舒?似乎都不对,此事太过复杂,她也懒得费口舌去解释,只怕他也听不懂,便一句带过, “女人间的勾心斗角,你还是莫要过问。” 萨喇善还真没有兴趣啊!“我不在乎她们怎么争,我只在乎你是否开心。你不开心时,我当然想探知因由,好为你解决麻烦。” 彤芸心道:我的麻烦,还不都是你惹的祸,你自个儿解决不好,才会连累于我! 但这会子心情烦闷,她也不愿在马车中提起此事,干脆保持沉默,以手支额,歪在窗边,闭目小憩,他却仍在喋喋不休, “看来兄弟多了也不好,瞧你们家,九个少爷,两个千金,每个少爷都有夫人,外加几个小妾,妻妾成群,儿孙更是满堂,这要是有心害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幸好你嫁给了我,我们府里就我和我弟弟,谁敢对你动什么歪心思,爷定叫她欲仙欲死!” 这个词,怎么听来那么别扭呢?彤芸疑惑睁眸看向他,萨喇善猜想她有所误会,赶紧解释,“当然了,不是我自个儿动手,我会找几个男人,轮死她!” 他说话大大咧咧,不在乎难听与否,彤芸听来却是尴尬得紧,干脆闭眸不语。 分别几日再拥佳人,夜里的萨喇善精神抖擞,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以致情话连篇, “彤芸,这几日可苦了我,满脑子都是你的身影,想拥你入怀时,枕边空空如也,往后没什么事儿,你可别再回娘家了,回去也成,傍晚一定要回来,否则我想你想得睡不着!” 如此温情之语,本以为会看到她娇羞一笑,岂料她竟面无表情,“哦,那你多纳几个妾罢!就不会寂寥了。” “才不!”萨喇善拒绝得干脆且漂亮!“只想你,只想要你!”最后几个字,已然贴近她的耳,情话随着柔软的舌,喂入她敏锐的耳中,彤芸不由轻颤,下意识往后躲去,“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他却追得更紧,不许她再躲,干脆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按住她纤细的手腕,放在枕侧,凝上她那无辜黑亮的眼睛,萨喇善心念大动,勾唇坏笑, “说话动手两不误,有问题么?” 彤芸能反驳么?偏过头,望着燃得正烈的烛火,眼神无助,无可奈何,“你是我丈夫,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可不是唯我独尊的人,还是会尊重妻子的意思,比如说,前些天试过那些姿势,你最喜欢哪个?哪个令你更舒坦?嗯?” 说话间,他也不闲着,火热的唇,柔柔地在她面颊与颈间游离,吻得她很不自在,想推开他,却又不敢违逆, 她从来不知道,男女之间,除了两唇相吻,还可以亲吻其他地方,她就像一个懵懂的学生一般,一无所知,而萨喇善便是那博学的师傅,似乎什么都懂,不断的带她体验不同的姿势, 每一个都令她羞红了脸,不敢睁眼,每回过后她都在心底惊叹,居然还能这样! 不知不觉,他的手,已然隔着肚兜儿覆着她的柔软,轻捏狠揉,变换着力道,嘴上还不忘问她,“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喜欢哪个姿势?为夫立即满足你……” 他随口一问,彤芸只觉脸烫心更烧,低着眸子侧着脸,哪敢与他对视!不晓得该如何回应,彤芸只好小声胡诌道:“都不喜欢,我只想安安生生的睡觉。” “这样啊!”萨喇善毫不气馁,继续努力,“那再换个姿势好了,总有一个会是你喜欢的,试了才知道!” “啊?”彤芸几乎吓晕过去!她还以为他要放弃了呢!怎的毅力十足啊!实在可怕!再这么下去,她只怕会短命罢! 趁着她惊呼的档口,他已将舌探入她唇齿中,轻捧她小脸,强势亲吻,不许她躲避, 与此同时,艰·挺的圆端直鼎着她小腹,再微微向下,对准桃·源溪地,横冲直撞,并不温柔,却令她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 像是魂魄都被撞碎了一般,一直漂浮在尘间,苏苏软软,手指不自觉地弯曲着,紧扣着他肩膀,生怕自己失了魂儿,直至他释·放后,两人都平静下来,那魂魄才渐渐回归…… 睡前已然亲热过,晨起又被大掌抚醒,彤芸已困得睁不开眼,抚开他的手,他又覆上,从她内衫侧口探进去,非得捏两把才罢休,她躺着,他乱抚,她翻身,他又紧跟其后,贴在她颈间,迷糊地唤着她的名,“彤芸,我想……要你……” 可她的体力尚未恢复啊!惊恐的彤芸提醒他该上朝去了!他却不依, “瞧着怀表呢!足够了,不会耽误!你就可怜可怜我罢!我可是吃了好几日的斋饭,开荤才吃一口,哪里够嘛!你得让我吃饱,吃腻了,我就几天不想了!” “是么?”彤芸倒是想相信,可之前的事实证明,他似乎每天都不会腻! “真的!”萨喇善保证道:“你吃饱后的两个时辰,再美味的食物也吃不下了罢?男人也是一样的,你只要喂饱我,我就会老实的……” 连哄带骗的,他又一次把她吃干抹净,看着她颈间那柔嫩的白皙肤色上,红痕片片,赫然留下他的印迹,萨喇善心情大好,起身穿衣,彤芸累得无力争辩,幽怨地瞪他一眼,捂着被子,不再看他,继续睡去。 等睡醒后,她得去给婆婆请安,伊拉里氏又一次提醒她,让她劝萨喇善纳了菱萝。 之前她不大乐意,总觉得婆婆看她好欺负,可一想起萨喇善精力十足,她又怕自个儿满足不了他,这么看来,纳妾还是很有必要的! 于是等他下朝回府后,正在换便服时,彤芸不再犹豫,略提了提,“那个菱萝……” 才说了两个字,萨喇善的目光顿时变得警惕起来,“谁跟你说的?” “啊?”彤芸尚未反应过来,他的神色为何如此严肃,等他睖向阿俏时,她才想起,他似乎有意瞒着她,交待过下人不许说出来,那么她又是听谁说的,这就成了萨喇善最在乎的问题! “阿俏?”萨喇善沉声一呵,阿俏吓得不轻,心已开始嘭嘭直跳!彤芸忙道:“与她无关。” 不是阿俏?又会是谁?“那是哪个奴才走漏了风声,你告诉我。” 萨喇善执意追究,彤芸不愿明言,冷声反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不为,旁人也就不知。遇事只会责怪旁人,怎的不想想自个儿是否有错!” 被媳妇儿这么一说,萨喇善顿时蔫儿了,“我是有错,那也是以往……”她既已知晓,他也不再隐瞒,遂坐在桌前,耐着性子将事情原委如实招来,恳求她的谅解, “都是之前的孽债,我不愿要她,也不在乎那个孩子,可是额娘她心软多事,非得把她接进府,我也是怕你伤心,这才瞒了你,但那个女人,我绝不会再碰,彤芸,你能原谅我么?” 这话问得奇怪,彤芸目光淡淡地移向他,毫无嗔怪之色,“并没有怪过你,何谈原谅?” “你都不在乎的么?”他很希望她能明白他的心,可她毫无反应,也不指责时,他又开始心慌!这不是理解,这是无所谓的态度啊!最是伤人! 第一四四回 有线索 “早晚的事,没有菱萝,也会有旁人,”彤芸一早就明白,是以不会傻得去计较,“她既怀了你的孩子,还独居了五个月,也是艰辛,你实该给她一个名分才是。” “谁说我早晚会纳妾?”曾经并不代表往后,萨喇善自认如今的自己可是稳若磐石的, “以往是胡来过,见识过各种风情,现下也就不会被谁轻易打动,根本没有纳妾的打算。” 见她默然不语,似是不信,萨喇善又道:“风尘女子都可以从良,为何我就不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常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该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然而彤芸对他并无多少期待,“你纳不纳妾,是否风·流,我并不在乎,所以你不必跟我表决心,一码归一码,现在说的是菱萝,不管原因是什么,她有了身孕,这是事实,你不该给她个名分么?可曾想过她有多心寒!” 摇了摇头,萨喇善并无多少愧疚,“我又不喜欢她,干嘛要管她心暖还是心寒。” “你……”彤芸深感失望,恨声数落,“你这个人怎的那般无情无义?” 他无可否认,无谓耸肩,高大的身子微微俯向她,朝她痞笑,“只对你有情。” 纵是情话,她听来也不舒坦,“不喜欢又为何毁人清白?如今还不想负责,实在没良心!” 这个问题,他也郁闷,“当时醉得一塌糊涂,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也许那根本不是我的孩子呢?怎么你们都信她啊!” “谁会拿这个开玩笑?”彤芸的脾气也算是好的了,可现在听他这么说,真的想打人!“平白无故的,她为何讹你?” 他若是能查出来,也就不会容许菱萝待在府中,“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不得而知。到时候肯定得滴血认亲的,不然我是不信,就算真是我的孩子,也不代表我要喜欢她,若那晚真有胡来,也是把她当做了你。” 这人简直无法沟通,彤芸干脆不再理会他,出了院子想清净清净,去瞧她的花儿开得如何。 房窗半开,屋内的萨喇善能瞧见外头的她,隔得远,确定她听不到,萨喇善才问起阿俏,“究竟是谁走露了风声?” 阿俏为难不敢回答,生怕世子惩罚她,萨喇善未等她说话便猜测道:“可是我额娘来过,将此事告知于彤芸?” 哎?她还没想到怎么甩锅,世子居然把黑锅扣向了老夫人!不过歪打正着,老夫人的确是来找过她家夫人的,如此一想,阿俏也就大着胆子点点头表示默认。 萨喇善心道果然如此!又详细询问了具体情形,阿俏便将老夫人对少夫人的劝辞全部说了出来,至此,萨喇善便算明白彤芸为何会突然让他纳妾, “往后谁若为难彤芸,记得及时回禀,彤芸性子软,不喜与人起争执,容易被欺负,你悄悄上报,本世子会解决一切。” “是!”阿俏欢喜应声,只觉世子十分有担当,看来她家夫人有救了!不过她还有一事担忧,皱着眉可怜兮兮, “世子千万莫把奴婢供出去,不然老夫人记恨奴婢,奴婢可就惨了!” “我有那么傻?”萨喇善岂是没分寸之人?“你可是彤芸最信任之人,若是出了什么事,彤芸不得找我算账么?”但凡可能惹彤芸不快之事,他都不愿去做。 是以保全阿俏是必然的,根本不需她交待。 果然是沾了夫人的光啊!如此说来,阿俏也就放了心,美滋滋地道了谢。 只是,额娘交代了彤芸,彤芸若是办不成,只怕额娘会以为彤芸自私小气,不愿让他纳妾,这样会连累彤芸的,思量间,萨喇善心生一计…… 当天他也没说什么,只等着次日,他与彤芸一道去给他额娘请安时,还问她在这儿住的可习惯,无趣的话,可去找他妹妹闲聊,彤芸还在记恨他对菱萝的无情,但也没与他发脾气,只默默窝火,面上还算平和,一一应着, 才到门口,萨喇善突然转了话锋,扬起了声调,厉声训斥,“什么是规矩懂么?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以前你是尊贵的千金,旁人都顺着你,现在你可是我萨喇善的女人,你得听我的安排, 这还没进门几日呢,你就妄想管我了?我想纳谁为妾是我的自由,用不着你来指点!最烦旁人干涉我的事!”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彤芸只觉莫名其妙,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训她,实在令她没脸! “你……”幽怨地瞪他一眼,彤芸瞧见他那冰冷无情的面色,顿感委屈之至! 但她有怨也只会忍着,垂眸绞着手帕不吭声,伊拉里氏正好听到,忙把彤芸迎了进去,好生劝慰着,又训斥萨喇善, “跟自己的妻子说话,不会温和一些么?这般大声像吵架一样,彤芸心细,怎生受的?纳妾是娘的主意,不想纳便罢,你何苦这样怪罪彤芸?” 听着婆婆的话,彤芸只觉事情的发展似乎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原本来之前,她还在忐忑,不知该如何跟婆婆交待,毕竟她没完成她的嘱托,怕婆婆会不高兴,可她尚未吭声,婆婆倒先护起她来了!这也太怪异了罢? 在她诧异之际,婆婆仍旧在继续训斥萨喇善,末了还要求他给她赔个不是,萨喇善看似不情不愿地挪了几步,耷拉着眼皮,桀骜不驯,懒声敷衍,“态度不好,还望夫人见谅。” 彤芸本不想理他,可婆婆在场,她若不吭声,倒显得她太小家子气,只好违心地道了句无妨。 伊拉里氏这才罢休,再未跟彤芸提纳妾之事。 朝食尚未用罢,便有人来禀报,说是哪个官员在书房等他,萨喇善未耽搁,先行离席,留下彤芸继续陪婆婆用膳。 伊拉里氏生怕她心有郁结,劝她莫要放在心上,“骁良就是个大嗓门,实则是个好孩子,可能脾气暴躁了些,但心肠还是好的,只要别逆他的意就好,那事儿你劝不了便罢,甭管了就是,得空我再好好教训他!” 这就不关她的事了么?彤芸只觉诧异,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必再理这些琐事,可以清净一番了! 用罢朝食,又闲聊了几句,彤芸这才告辞离去,春暖花开的路上,她在欣赏着花草,身边的阿俏却在偷笑, “夫人可是在生世子的气?” 方才的确生气,但现在看着景色,她也就忘了不愉快之事,“他那个人,莫名其妙,狂妄自大,我连计较都懒得!只要老夫人不再让我管闲事就好。” “这就是世子的目的啊!”阿俏笑道:“夫人不觉得世子的突然转变很奇怪么?他就是故意在老夫人面前训你,让老夫人觉得你管不住他,你太柔软,经常会被他欺负,老夫人也就会认为你已经尽力,这儿子太过分,是以赶紧安慰你,再不会为难你,让你劝世子纳妾了!” “他是这个意思?”彤芸当时只觉奇怪,但也没多想,还以为他是善变之人,才会突然跟她变脸,未料这当中还有这一层用意! “你怎的知晓?他告诉你的?为何没有提前告知于我?” 主子的疑惑,阿俏昨儿个也问过,是以明白因由,“世子说了,夫人太过淡然,若是早些跟你通气,你必然又是面无表情,不会配合演戏,没有可怜委屈之色,如何博得老夫人的同情?” 彤芸听罢,甚感惊讶,“这个萨喇善,戏可真多!你呀!居然还与他串通一气!”点了点她的额头,彤芸假意生气,警告道: “下回可不许瞒我!你是我的人,不能老是帮着他!” “是!”嘻嘻一笑,阿俏脆声应道:“奴婢遵命!” 萨喇善这么一闹,态度十分强硬,伊拉里氏没办法,也不好再为难彤芸,更不敢再劝儿子,只能就此罢休,不再张罗为他纳妾,菱萝对老夫人深表感激,说她只想保住孩子,并不在意名分,安稳过活即可。 这边相对安生了,富察府却气氛紧张,这一回,两人冷战,瑜真倒没说让他睡塌,两人分被同床,都是傅恒找她说话,她都不怎么理会,一是心中有气,二是身子着实虚弱,成日的喝补品,她还是经常出虚汗, 傅恒心下着急,想着是不是药不对症,又找大夫来给她请脉,大夫只道药没问题,只是夫人心思郁结,经脉不畅,才会恢复得特别慢,调节好心绪,才有助于调理。 这可是个大难题啊!他倒是想逗她开心,可她毫不理会啊! 送走大夫后,犹豫半晌,傅恒立于床畔,对她道: “你可还记得,当初脸上起红疹,正是一个叫秋林的丫鬟用流珠害你,而她是想为她哥哥报仇,她哥哥曾给你下过迷药,后来被抓住,我便将他送进宫做太监,以作惩罚, 后来便未再管过此人,可是如今,我回想起一些事,总觉得有关联,就想从这个男人身上开始追查,然而时隔太久,太监入宫后大都会改名,宫中那么多太监,并不好找,我便凭记忆画了画像,让人在宫中查找。” 他突然说起这个,目的为何?冷落他许久的瑜真闻听此言,终于抬眸,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看似冰冷,却含着些许期待, “重点呢?有线索么?” 第一四五回 必须圆房 难得她有期待,他多想解答她的疑惑,然而事实总令人失望,摇了摇头,傅恒只道还没有,“需要时日,毕竟宫中奴才太多。” 果不其然,没有结果。瑜真的面色瞬时又暗淡无光,这是傅恒最怕看到的,却也是他不得不面对的情形, “我明白,你不喜欢听我说空话,所以我才想先瞒着你,等找到线索再告知你,可是大夫说你心事重重,不利于休养,不得已之下,我才打算将此事说与你听, 为的就是让你明白,我不是不在乎你的看法,你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在心,也试图去寻找真相。倘若现在不由分说地将尔舒赶出去,我也可以做到,但你真的会心安么? 难道你不想知道,之前那些怪事的真相?只有了解一切,我们才能问心无愧的惩罚她!” 虽然她不愿承认,可傅恒的话,的确说到了她心坎儿里去,利用身份去赶走尔舒,的确可以做到,可是毕竟没有证据,旁人定会议论纷纷,出过气后,她可能也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冤枉了尔舒。 况且,意外不止一次,被下迷药,险些毁容,这些事,都必须查个清楚!倘若所有的一切都是尔舒在背后谋划,那么休了她就太便宜她,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真相总会大白,我会努力追查,但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暂时放宽心,好好调理,其他的交给我。” 他的安慰很中听,可他,真的值得她依靠和信任么?瑜真似乎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惯, “每一回都是这样,当我被你打动,打算将心交付时,都会出事,而你的应对态度,都令我无比失望!过后你又来哄劝,可是心已经伤了啊,你不会懂得那种折磨不堪的滋味! 丧子之痛,夫君的心又不纯粹,掺杂在一起,那是天塌地陷的感觉,无声无息,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傅恒忍不住争辩道:“我的心很纯粹,只有你,没有她!我若真想包庇她,也就没必要去追查什么。” 场面话谁不会说,左耳进,右耳出,并不能入她之心,“等你真的查出什么,再来表衷心罢!空口无凭!” “好!”果如他所料,她不会相信,这个没关系,他不会放弃,“但你要保重自己,莫想太多……” 他的劝解,只会令她不耐,“我自己的身子,我会在意,不必你来心疼,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轻贱自己,少在我面前出现,我就不会来火!”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不走,更显尴尬,又交待了几句,他才转身离开。 回到书房后,心中空寂的傅恒回想起两人初见那日,挑开盖头,他冷然转身,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如今她已入了他的心,她却连一眼都不愿多看他,因果报应,谁也躲不过…… 暗叹命运奇妙的傅恒不由执笔轻描,纵记忆飘渺,也要绘出那些刻骨的纠葛与美好…… 于是乎,从这一天起,瑜真每天都能收到芳落呈上的一张图纸,巴掌大小,第一张,画上绘是她端坐在婚房,身着嫁衣,盖头已被揭去,傅恒负手转身离去的画面, 这个场景,她印象深刻,画的右下角,记着落款,是乾隆三年春,其他的并无多余的字, 不知傅恒绘此图是为何意,瑜真看了一眼,也没多想,递回给芳落,并未当回事, 哪料次日,又有一张画送过来,画的是回门那一日,她的脚受了伤,他抱她回房的那一幕,连神情都描绘得仔细,他不情愿,英眉微蹙,她也不乐意,微撅着唇, 一幅画,勾起了往事。过往的点滴,历历在目,第三日,画又如期而至,时日久了,便成了习惯,每日一张,悲与欢,皆在画间,包括他将她推倒在地,他们置气冷战,她睡床,他睡塌,他给她做木雕…… 凡此种种,都能勾起遐思,每一张都有落款,时隔太久,记不清的,便只有月份,没有具体日子,最近的,便连日子也标注了。 每回让主子看罢后,芳落都会将画放好,收于一方盒内,瑜真只是默默瞧着,心中翻涌,却始终不曾说什么,也没有问过傅恒,就当不知此事一般,傅恒也不提,两人交流甚少,似乎只能借着画来传递。 每日传画的芳落忍不住劝道: “夫妻之间,没有不起争执的,还需互相理解,九爷在探查那个太监,夫人也在查絮儿,两相通气,一同查证,方可事半功倍!” 这都将近十日了,并不曾听到什么动静,瑜真便觉傅恒只是随口一说, “除非他真的查出什么证据来,否则我不会信他!” 话可不能这么说,芳落比了个例子,“没查出来,不代表他没用心啊!宫中奴才太多,找人必费时日,单是咱们查个絮儿,不也等了那么久么?” 这丫头也是行事谨慎,瑜真一直没机会抓她把柄,便也懒得问了,今儿个芳落提起来,她才又想起絮儿,“你派人监视她那么久,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和絮儿要好的一个丫头,叫小雁,我听小雁说,她与絮儿本是同时来月事,一直很准,可是这个月,她的月事已经结束,絮儿的尚未来……” 芳落说起这个,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罢!瑜真问她何意,但听她又继续道: “小雁说,只知道絮儿有个相好的,但具体是哪个男人,并不清楚。” 躺了太久的瑜真有些头晕,想起来走动走动,芳落见她掀被,便过来扶她,穿上鞋子,又为她披上袍子, 许久没起来,突然站立,瑜真还是晕了一晕,这个她倒没在意,令她诧异的是芳落的话, “絮儿可是三爷的通房丫头啊!三爷虽在外地任职,到底她已是有主儿的女人,怎会还有个相好的?” “无非也就是不甘寂寞罢!”芳落猜测道:“听闻三爷已出门上任两年未归家,这絮儿又生得水灵,自然有人惦记,若有哪个能言巧舌的来哄几句,只怕她就倾了心,一不小心,珠胎暗结! 正是因为如此,絮儿才不敢声张,不知自个儿是病,还是有了身孕,所以一直藏掖着,没敢请大夫呢!奴婢认为,得想个法子,查看她是否有孕,再把那个男人揪出来!以此作威胁,让她老实交待,橘子树下的麝香究竟从何而来!” 今日天暖无风,是以芳落才敢让主子到窗前坐一坐,看一看如茵绿草,瞧一瞧墙边垂柳。 触目清新,瑜真的心境也平缓许多,淡然一笑, “不必咱们担忧,她自个儿怕是已经急了,这三爷不在,她若大了肚子,败坏门风,三夫人第一个饶不了她!” 夫人言之有理,芳落不敢轻举妄动,请示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且再等等,不来月事,絮儿必然会自个儿想法子找人诊断,若然真的有孕,她定会去找那个相好的,商量对策,你吩咐小雁,不必做什么,只暗中观察即可。” 得令后,芳落心中有数,不再提此事,白茶正好端了鸡丝阿胶汤,进屋放好,请夫人过来进汤。 转眼已是三月下旬,那郡主的帕子迟迟未上交,太夫人也不好去问,生怕人家尴尬,只好抽空叫了傅谦过来询问, “起先你说腰疼,没圆房也就罢了,如今这都一二十日了,难不成,伤还没养好?” 傅谦也不好睁眼说瞎话,只能说已好得差不离! “那就该圆房了,之前的小禾只是妾室,你不愿与她亲热也无妨,无人管束,可这郡主是你的妻子,康亲王的女儿,你万万不能慢怠, 否则如何跟郡主和康亲王交待?难不成,你一辈子都不与她圆房?如何解释?” 傅谦已经想过应对之策,“我会与她解释,就说我有隐疾。” 隐瞒撒谎被拆穿的话,只会更尴尬,“这话谁信?小禾可是有过身孕的,你认为郡主不会打听的么?” “可我对她没有感情,如何圆房?”他也曾想过敷衍了事,但每每躺在东薇身边,总是下不去手,没那个兴致。 “你不喜欢,额娘也不为难你,但必须给我添个孙子,只要郡主能有身孕,你想怎样皆随意,我不会再管束!” 太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傅谦无奈,只得应承,但太夫人对他十分了解,八成又是口头答应,不会放在心上,于是又在私下里安排老四傅文,请傅谦去他院中吃酒。 四哥有请,傅谦没有拒绝,只是喝的不是高粱酒,而是类似药酒,傅文只道他伤了背,喝这种酒化瘀补身,傅谦也不好说自个儿已然痊愈,只得领情喝下,却不知傅文给他喝的是鹿血酒! 宴罢回到琅风院,傅谦便觉浑身燥热,去沐了个浴,仍未回凉,此时他才怀疑那酒可能有问题,可也无用了, 东薇为他宽衣之际,傅谦终于有了感觉,胸腔中似乎燃着一团火,越烧越烈,那是原始的意念,难以压制的浴念,一心只想发泄,换成哪个女人,似乎都可以…… 第一四六回 圆房出诡 东薇也能明显感觉到,傅谦看她的眼神,和以往不一样,之前的他,眸色幽深淡凉,眉宇间笼罩着丝丝阴郁,总是平静无波,仿似无浴无求一般,可是今日,许是饮酒过多的缘故,竟有暗潮在涌动,目光灼灼地落在她面上, 纵无感情,纵相处甚短,到底东薇没被哪个男人这么近距离的看过,面绯心跳是人之常情, 没有想象中的温情,傅谦直接揽腰,将她按在了帐中,鹿血酒似乎发挥了最大的功效,令他气血上涌,强忍都无用,触目便是柔白的香颈,难以把持! 所以他这是……要圆房了吗?大婚那天就该完成的,一直推迟到今日,屋外夜风呼啸,屋内却是热流涌动,东薇只觉天地无声,惟有心跳声清晰可闻,对于即将发生的,她下意识的恐惧,但也不可抑制的会期待,毕竟,有了帕子,她就能交差了,再不必被太夫人盯着看,心生猜疑。 高大的身躯,覆于她时,那种陌生的压迫感,令她心跳更快,耳根子都红透了! 不敢看他,东薇侧过脸去,可他的气息,近距离的紊乱,霎时间,芳心顿乱…… 烈酒燃身,但求一醉温柔乡,应令圆房。 有浴无情,方寸大乱催心眠,过后迷惘。 傅谦就此睡去,东薇承受着疼痛,默躺在被中,不敢出声,只等他睡熟后,她才忍痛起了身,系好凌乱的内衫,轻轻掀开被子,打算将帕子收好。 然而只一眼,她便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怎么会这样!” 刚睡下的傅谦被她惊醒,迷糊睁眼,问她出了何事,但见她紧抓着被子,咬唇不语,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异常,杏眸圆睁,直勾勾地盯着床铺,似是受到了惊吓! 傅谦还以为床上有什么小虫之类的,可若真有脏东西,她该跳下床才是,又怎会一直坐着不动? 好奇起身一看,但见锦帕上触目一片白,并未见到落红,连床铺之上都没有任何痕迹! 难怪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傅谦疑惑地看向她,东薇惊慌摇头,难以置信,“不应该啊!为何没有落红?”触及傅谦的目光,她更加惶恐, “八爷,我是清白身,但是为何没有痕迹,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发誓,嫁与你之前,一直是自尊自爱的!” 这种事,发誓有用么?他不了解这个郡主,无法断定她的话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心里并不在乎,并未因此而愤怒。 然而东薇却怕极了,女人的清白大如天,若是没有落红,傅谦会怎么看她?她今后该如何生存?会不会被赶走? 她可是堂堂郡主啊!怎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辈子的清白,都洗不干净了! “八爷,我真的是清白身,我也不知该如何证明……这太诡异了!”东薇急得落了泪,傅谦毫无反应,在他内心深处里,他对她有愧,毕竟心不在她身上,还娶了她,无疑于让她守活寡,倘若她真的心中有人,他甚至会觉得好受一些,没有那么强烈的负罪感, 至于这落红,若她真与旁人有染,说出去也丢人,还闹得两家都没脸,也有可能是清白,毕竟他也曾听闻过此等奇事,不论真相如何,他都没兴致追究。 “天色不早,你先睡罢!明儿个交帕子时,割指滴血,给额娘一个交代便可。” 未料他竟会教她隐瞒,态度平静得出乎东薇的意料,这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啊!“八爷,你……不追究么?你相信我?” “信,”那是傅谦的一种直觉,观察她的反应而下的定论, “若你不是清白,你心中自然有数,不会大声惊呼,反正我已醉了,你该想法子蒙混过关才是,下意识的惊诧,代表你完全不知情,是以心中疑惑。” 入府将近二十日,傅谦与她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她还以为,他天生冰冷,很难接近,这样的男人,不惹还好,一旦触及他的尊严,应该都是耿直暴躁的罢! 突发状况,东薇还以为自个儿死定了,哪知他竟如此轻描淡写的揭过了,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东薇开始正视这个男人,总觉得他的思维异于常人,漠然却冷静,善于察言观色, 起初接到圣旨时,东薇还是不大乐意的,毕竟傅谦是庶出,东薇总觉嫁于他,委屈了自己郡主的身份,她阿玛说傅谦值得她嫁时,她还是持怀疑态度,但皇命难为,她不可违抗,也就不情愿的嫁了,如今看来,阿玛没有骗她! 心绪几度起伏的东薇,因他一句话而平静下来,由衷道谢,“多谢八爷信任,东薇感激不尽!” 傅谦的心情颇为复杂,一是看她的反应而猜测,二是,他清楚自己的心不纯粹,也就对东薇没那么严格,怎样都好,他只是不想闹,真的宣扬出去,将她休了,太夫人依旧会再想方设法再给他娶个妻子,他又得去折腾适应,何苦来哉。 头晕得厉害,他没再细想,翻身睡去,东薇怔了许久,这才躺下,心中意难平,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己不见落红? 次日,傅谦已起早上朝,她悄悄问了桂茉奇,桂茉奇也表示不知,甚感讶异,“奴婢日日陪在夫人身边,夫人并无不轨之举,怎会这般?” 但桂茉奇到底是经事之人,猛然想起一种可能,“有一种情况,会导致未接触男人就破了身,夫人可有从高处摔落过?” 回忆半晌,有一幕场景在东薇脑海中一闪而过,“几年前罢,有过一回,哥哥使坏,把我的璎珞扔到了树上,还怂恿我自己爬上去拿,我看那树不高,也就试着爬了,而后他骗我说阿玛来了,我受了惊吓,就摔了下来。” 那就很有可能了,桂茉奇忙问,“夫人可记得,当时……那里可有流血?” “我……不晓得,”那时的东薇年纪尚小,并不懂这些, “只记得很疼,因为撞到了树枝,当时,我姐姐在场,她帮我检查的,说没事,还不许我告诉额娘,说是怕额娘教训哥哥。” 琢磨着此事,桂茉奇怀疑有蹊跷,“也许,二姑娘是知道大少爷闯了大祸,才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 “什么大祸?”东薇隐约有些明白了,“桂姑姑的意思是,我从摔下来,才会导致现在没有落红?” 点了点头,桂茉奇道:“奴婢也不敢笃定,只是猜测,要知道真相,还得去询问二姑娘。” 纵然傅谦说不介意,东薇也心难安,想探知因由,遂吩咐桂茉奇,派人去她二姐的婆家,请她过来一趟,问个明白, 桂茉奇应声去办,而后又在锦帕上做了手脚,好歹先在太夫人那儿蒙混过关,松口气再探究这桩奇事。 且说今日,傅恒下朝之际,才出殿门,便有小太监上前过来回话, “禀大人,您交待奴才办的那桩事,有眉目了,奴才找到了两个与画中容貌相似之人,又打听了他们的身世,发现其中有一个叫小奎子的男人,的确有个妹妹,嫁过人,说是去年才病逝,跟大人说的情形差不离,想必是他无疑。” 查到目标就好,傅恒本想将人带回府审讯,又想着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当即吩咐小太监,“想法子将他弄出宫去,带至我在宣化巷的别院中。” 之前已领过好处的小太监即刻领命去办。 等了许久,终于等来结果的傅恒狠攥拳头,心想这一回绝不能再心慈手软,势必要用尽办法,查出来个结果,给瑜真一个交待! 出宫后,傅恒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别院等着他们将人送过来,让人准备好刑具,严加审问,那人一见傅恒,吓得腿颤,立即跪下,连说句话,舌头都打结,“九……九爷!” 小奎子心想着那事儿已经过去那么久,不是说好了当太监就不追究么?怎的突然又来找他? 秋奎,小奎子,果然是同一个人!傅恒对他印象深刻,只因此人耳朵特殊,像猴儿一般立起来! 斜倚在椅子上的傅恒默不作声,拇指上戴着新养的白玉扳指,以往他不喜戴这些东西,可皇上偏赏了一个,说和他手上的是一对儿,两人都戴着,看谁养得润,傅恒这才戴了, 斜目盯着小奎子看了一会儿,傅恒尚未发话,单这冷漠的眼神,已将小奎子吓得半死,战战兢兢地问了句, “不知九爷命奴才过来,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只是跟你算一笔旧账,当初,让你下药之人,究竟是谁?”懒散垂眸,摩娑着扳指,傅恒突然觉得,装冷漠还是挺管用的,以往他总是彬彬有礼地对待下人,导致旁人敬他,却不怕他,在府中的威信还不如瑜真, 那天海丰与他说过之后,他便琢磨了一下,感觉的确是处事方式有问题,今日一见小奎子这反应,傅恒便觉这恶人还是得做的,在某些人面前,做不得谦谦君子,必须凶神恶煞,他才会掂量,该不该隐瞒! 小奎子见此情态,心中忐忑,又不敢说实话,便道日子太久已然忘了。 扯谎也不走点儿心,傅恒微眯眼,面上仍有笑意,却隐隐透着一丝阴寒, “我这人,你是知道的,向来斯文,原本是想心平气和的问话,我得到我想要的消息,便会放你走,你却跟我周旋,难道罚酒特别香? 既然如此,那爷有的是工夫陪你耗!刑具咱多的是,就看你的皮有多结实,能捱到第几关!” 说着傅恒微抬手,海丰会意,即刻命人将十二件刑具统统呈上! 小奎子一看那奇形怪状的刑具,跪都跪不稳,顿时瘫坐在地,面色惨白! 第一四七回 事发 打量着刑具,又望了望小奎子,傅恒故作犹豫,“先从哪一个开始呢?老虎凳,还是贴加官儿?” 一旁的海丰描述得仔细,“贴加官,透不过气,很痛苦,但是去的快,断了气也就什么罪也不必受了!” 小奎子一听这话,冷汗直覆脑门儿和鼻翼两侧,这宫中也有贴加官儿,拷问那些犯了罪的太监宫女时,就会用这招儿,他也曾在旁看过,还帮忙按住那人的手,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撑不到第三张,就一命呜呼! 明白这当中的痛楚,他怎能不怕?此时尚未用刑,他的心已如在油锅里过了一道儿!紧紧地揪在一起,光是想象那疼痛,他都浑身发麻! 小奎子嘴皮子顺溜,到哪儿都能吃得开,把周围那些兄弟哄得眉开眼笑,颇得敬事房的老太监赏识! 起初被阉时,他也感觉活不下去,后来时日渐久,也就惯意了,在宫中还是能长很多见识的,运气好的,还能得主子赏赐,除了不能玩儿女人,其他的倒也逍遥自在,他可舍不得死啊! 与其被傅恒用刑致死,还不如赌一把,说出真相,赌一赌九爷的人品,也许他真的说话算话,饶了他呢! 想通之后,小奎子自己招认,说是一个兄弟出银子让他办事儿, “奴才当时也不知道他要害的女人是谁,只知道收银子做事,最后也没成,奴才也被您阉了,已遭报应,求九爷千万饶奴才一命!” 座椅上的傅恒身子微微前倾,冷声警告,“饶命的前提是,你要说实话!” “奴才句句属实啊!”小奎子竖指立誓。傅恒撩袍端坐,面色凝重,命令他如实交代,小奎子喏喏称是,不敢有一句隐瞒, “奴才原本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有人给银子就帮忙做事,那天一个兄弟找到我,说是要我毁了一个女人的清白, 我就问那女人漂不漂亮,丑的我可不干,他跟我说什么第一美人,我还不信,但为了银子还是答应了, 不过他不可能跟九夫人有仇,听说是还有上家儿的,是个很厉害的男人,但我一直没见过上家,只有这个兄弟跟我传话!” 男人?傅恒本以为,小奎子会说是尔舒所为,此事他早已知晓,尔舒的丫鬟出卖了她,她当初也认了,只是他认为亏欠尔舒,便帮她瞒天过海,没有告诉瑜真, 如今他想翻旧账,就必须找到证人,终于找到小奎子,想让他指认尔舒,没想到竟又牵扯出一个男人来!看来事情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有了眉目,海丰继续上前询问,打听到那人的所在,又派人去查找,几番周折打探,终于将那人捉来,再次逼供,才问出了一个人名! 乌雅·纳泰?傅恒只觉此人十分耳熟,海丰提醒说是舒姨娘的表哥。 她的表哥,怎会去害瑜真?难道,是尔舒指使?那么尔舒曾在酒里给他下药,难道那药也是纳泰给她的? 这两人在背地里究竟有多少勾结?气急的傅恒握紧关节,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打草惊蛇,必须先稳住,探查纳泰,再作打算。 随即命令海丰找几个小厮监视纳泰,海丰即刻去安排,傅恒这才离了别院,回到富察府。 这两日,傅恒的画已画到了最近的日子,他便每日照旧一幅画,临睡前,择一幕当天印象深刻的画面,绘出来,次日清晨,瑜真便会看到妆台上放着一幅新图。 今日这幅,画的是出不了屋子的她,立在窗前,对着那盆兰花出神的画面, 居然被他看到了?当时她并没有注意到他啊!他人哪儿?院子里?明明没瞧见人影,神出鬼没么? 而傅恒回房时,正撞见瑜真在妆台前翻看那一沓子画纸。听到他的脚步声,立即又放入盒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傅恒怕她尴尬,也不拆穿她,就当没看到。 傍晚的时候,那边传来了动静,说是四夫人即将临盆,体会过生孩子的痛苦,瑜真暗暗替她捏了把汗,可惜她未出小月子,不能随意走动,便差芳落去瞧瞧。 这一去竟是一两个时辰,直等她用罢晚膳,天色已黑,也不见芳落回来,不知四嫂情形如何,瑜真甚感忧心,傅恒说他去瞧瞧,瑜真只道无用,“你去了也进不了屋,能问出什么来?” “屋外总有人知晓罢?问句话的事,也没什么影响,若是侄儿出生了,我还能瞧上一眼!” 太夫人最忌讳这个,若瞧见傅恒,又该让他离远些了,瑜真不想给他添麻烦,又让白茶去探探风, 傅恒正在劝说瑜真放宽心,忽闻海丰在门外求见,想必是有了发现,便让他进来回话。 海丰看了夫人一眼,不知该不该说,傅恒只道无妨,“一家人,不必隐瞒。” “是,”得了允准的海丰大胆回话,“有小厮来报,说是纳泰今晚去见了一个女子,” 傅恒的第一反应是尔舒,未料海丰竟说是三夫人的丫鬟絮儿! “他和絮儿,怎会有来往?” 瑜真顿感好奇,诧异地看向傅恒,“你在查纳泰?” “正是,有证据指向他,所以先探探他的底,只是没想到,会牵扯到絮儿……”傅恒正在猜测他们的关系,瑜真忍不住道了句, “如此看来,跟絮儿相好的,就是纳泰!” “相好的?”傅恒还以为,絮儿只是替纳泰办事,没想到他们会有更深的纠葛,“絮儿可是三哥的通房啊!竟敢背着三哥找男人?” “三哥两年未归,她有什么不敢?”独守空房是可怜人,可与人苟且,未婚先孕,又实在败坏门风,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听闻絮儿月事未至,八成是有了身孕!” 看来瑜真是在查絮儿,两人分头查证,居然查到了一处去, “今儿个我找到了曾经那个被阉之后送入宫当太监的,查出了指使他给你下迷药,打算毁你清白之人,正是纳泰,纳泰是尔舒的表哥,他本人不可能跟你有什么恩怨,那就是尔舒与他合谋,想毁了你!” “是么?”瑜真闻言,十分平静,挑眉反问他,“尔舒可是好女人,怎会做出这种坏事?九爷你没有证据,可不能冤枉了大好人!” 被呛的傅恒干咳一声,十分尴尬,海丰忍笑不语,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那什么……我这不是在找证据么?小奎子和他那个兄弟皆可作证,是纳泰指使,只是纳泰和尔舒如何联系,这个尚未取证,你再等等,真相不远了,到时我定会为你出气!” 他的话,瑜真没有放在心上,她更在意的是,既然查出了纳泰,那么絮儿这边儿就更容易攻破了! 正思量着,忽闻门口有响动,芳落刚进来便高声报喜, “夫人,好消息!四夫人母子平安!小少爷胖乎乎的,很是可爱呢!” 孩子平安就好,不枉她辛苦怀胎十月,想来琏真也是遭了大罪的,“四嫂没事罢?身子可还好?” 芳落笑道无妨,“一切无恙,只是才生下孩子,身子虚弱,现下正在休息。” “那就好,待我满了小月子,再去看望她。” 眼看着瑜真先是欣慰不已,而后又怅然若失,傅恒猜测,她应该是想到了自己那苦命的孩子,才会深感遗憾。 每每一涉及孩子,他便无话可说,心知自己对不起她,她心里那道坎儿,始终过不去,除非他能抓到真正的凶手! 且说絮儿见了纳泰后,询问他的意思,纳泰便说这孩子留不得,明儿个会给她寻来打胎药,可她不愿再这般偷偷摸摸,想正大光明的嫁于他,纳泰却说她天真,三爷的通房丫头,如何嫁人? 絮儿敢抱这样的希望,便是因为府中有这样的先例,有些个通房丫头,主人若是不喜欢了,或者大发慈悲,还是可以将她们赦免归家出嫁,或是直接赠与旁人。 是以她才希望纳泰能争取一番,让他的表妹舒姨娘到太夫人跟前儿求个情,将她许给纳泰,如此一来,孩子便不必打掉。 纳泰却是不肯,只道此招太冒险,万一太夫人不应,再大发雷霆,将他二人一同惩处,可就得不偿失了! 然而絮儿是个痴情女,跟过纳泰,便不愿再做什么通房丫头,她伺候三爷,也就两三回而已,根本毫无感情,一颗芳心都扑在了纳泰身上,只想与他共余生。 她还以为,纳泰是为她的将来着想,怕她被太夫人惩罚才忍痛让她打掉孩子。 为表自己的决心,絮儿决定孤注一掷,亲自去找舒姨娘,讲明此事,恳求舒姨娘帮她一把, “奴婢与纳泰真心相爱,只是碍于奴婢的身份太尴尬,而不能长相厮守,可奴婢已经怀了他的骨肉,实不忍打掉,是以斗胆恳求舒姨娘,您大发慈悲,帮我们在太夫人跟前儿说个情儿吧!” 尔舒不禁在心中冷笑,他们真心相爱?那她又算什么?纳泰可真是好手段,让他找人办事,他居然把人给睡了,还搞大了肚子!如今又来给她添麻烦,当真是头疼! 心中鄙夷这女人痴傻的尔舒面上倒没说什么,客气笑着, “好妹妹,你可真是痴情可嘉,我表哥能遇见你,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呢!且放宽心,好好安胎,此事我会放在心上,尽快找太夫人说情。” 絮儿感激不尽,道谢连连,告辞离去,尔舒眯眼冷笑,转身便写了字条,命人传递给纳泰: 柳絮飞古道,携子漫天飘, 东风自窗入,无情摧春桃! 第一四八回 设局 原本尔舒联络纳泰随心所欲,可纳泰交待过,最近特殊时期,而且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安全起见,还是不见面的好,若有要事,便用字条传递。 偏偏瑜真也在盯着尔舒,那字条才被丫鬟放在门缝中,便被瑜真安排的人又摸了出来,回到昭华院,呈与九夫人。 瑜真看了字条,傅恒接过又看,心下了然, “柳絮,指絮儿,携子,是说她怀了孩子,看来你猜的没错,的确有孕!东风自窗入……”傅恒琢磨道: “难道是说,他们做的坏事要东窗事发了?” 瑜真与他猜测相同,“是以尔舒要他摧毁他的桃花孽债,杀了絮儿!” 指节轻扣桌面,沉吟片刻,傅恒道:“可以杀,但不能真杀!” 如此说来,傅恒应该是有了对策,“你打算如何?” 令瑜真意外的是,傅恒的眸中竟闪过一丝狡黠,“将计就计,以真乱假。” 随即附耳向她道明他的计划,瑜真听罢,只觉不可思议,“我怎么觉着,你最近的转变有些过快,若搁在以往,你是不屑用这种稍显卑劣的手段,也狠不下这样的心肠,怎的如今……” 不像他么?可是傅恒觉得没做错啊!“我对他们仁慈,是希望坏人知错能改,可他们非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肆无忌惮的残害我的女人和孩子! 若善良只能助长歪风邪气,那就必须摒弃优柔寡断,将恶念连根拔除! 至于手段嘛!州官放火,百姓也想点灯。他们先不仁,莫怪我不义。” 他若一早就有此认知,她也不至于动怒了,但愿经此一事,傅恒能够明白,善恶须分人,好人亦可狠! “单纯的善良,只会令人得寸进尺,必要的狠辣,才能立威树信。” 她肯与他说话分析便是好的,至少缓和了两人的关系,傅恒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味的表达他有多在乎她,无用,观念相近,处事方式相仿,做事有效力,能帮她解决困难,她才会由衷感激,不消他多言,她便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花言巧语,不如来点儿实际! 且说琏真添了个儿子,太夫人抱着孙子,乐得合不拢嘴,让傅文给起个好名字。老大叫明瑞,这老二嘛,也随明字,说是叫明芳,寓意流芳千古,有个好名声。 太夫人自无异议,抱了许久舍不得撒手,不觉又想起瑜真那薄命的孩子,那孩子真是俊啊!一眼就难忘,只可惜福薄啊!好在还有一个孙子做安慰,否则她难平心中遗憾! 这絮儿一直沉浸在美梦之中,以为尔舒真的会帮她,做起事来都忍不住眉开眼笑,与她同住的小雁忽然来到她身边,小声说了句, “今儿个若是有人让你喝药,千万别喝,会丧命!” “什么?”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絮儿莫名其妙,“什么药?谁跟你说的?” 絮儿想问清楚,小雁却不肯多言,只道四夫人才添了孩子,那边人手不够,需要她过去帮忙,说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不理解此话的絮儿莫名其妙,但还是提心吊胆,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给三夫人垂背捏肩老是发呆,以致被训了两回,可也没见什么药,难不成是小雁危言耸听? 直至入夜后,有个小厮悄悄过来,提着食盒,说是纳泰吩咐他送来的安胎药, “泰哥不方便过来,是以差奴才过来给姐姐送药,嘱咐你好生养着,他会想法子摆平一切,尽快娶你回家。” 看来舒姨娘果然去劝了纳泰呢!他可真是细心,絮儿正感动呢,猛然响起小雁的话! 药!安胎药,毒药?应该不会罢!纳泰怎会给她毒药呢? 可是这个小厮放下食盒,将药端出来之后也没走,直催着她喝,说是凉了会更苦,药效也会大打折扣。 他越是催促,絮儿越是起疑,又怕自个儿猜错,说出来大家都尴尬,思来想去,她还是端起了碗,却假装太烫,一丢手就洒了,药碗倾刻碎裂! 那小厮当即皱起了眉头,瞪她一眼,“姐姐这是何意?泰哥好心为你着想,你竟辜负?” “只是……不小心而已!”絮儿歉笑着赔礼,小厮无奈摇头,终究没说什么,嘱咐她好好休息,说是明儿个再来送药。 “劳烦你了,实在抱歉!”送走了小厮之后,絮儿也没收拾这烂摊子,而是找来一块肉,在地上碎碗的汤汁里蘸了蘸,随后拿出去找了只小狗,扔了过去,小狗急急吞下,很快便断了气,呜咽着躺在地上,最后一动不动! 亲眼看着这一幕,絮儿浑身发寒!若不是有人提醒,她还真就傻乎乎的喝了,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就该是她了! 什么安胎药!小雁说的没错,果然是毒药!可是她怎会提前知晓?究竟是谁告诉她的? 后怕至今的絮儿睡不着,直等着小雁回来,问个清楚。 小雁在四夫人院中忙了一整天,晚上那边管饭,她吃罢才回来,絮儿问起,她便如实相告,说是认识舒姨娘房中的一个丫鬟,是舒姨娘交待下人去传话,让纳泰对她下手, “只因你知道他们的秘密,他们怕你走漏风声,才想杀人灭口!” 原来如此!那舒姨娘竟是两面三刀的主儿!居然骗她,还要杀她!而纳泰居然也同意了?他真就那么狠心,不顾念往日的情分吗?这可是他的骨肉啊!他都忍心下手?打掉孩子还有情可原,可他还想要她的命,简直令人发指! 看她愤恨伤心的模样,小雁适时询问,“你究竟……知道他们的什么秘密?他们为何对你赶尽杀绝?” 既然他们不仁,那就莫怪她不义!尔舒杀她未成,只怕还会再想办法,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死于非命的絮儿决定将一些事告知小雁, “倘若我真的被人谋害,那就一定是她们!你一定要帮我揭穿他们的真面目!为我报仇!” 虽然絮儿助纣为虐,到底是因为痴情错付,如今已怀了他的骨肉,还要被他痛下杀手,也是可怜人,心生同情的小雁安慰道: “千万莫说傻话!既然已知晓,那就留心防备着,你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就怕防不胜防啊!”是以早做预备为好! 小雁听罢这些,默默记在心里,抽空又复述于芳落,芳落再回禀瑜真,至此,便算可以肯定了,那橘子树下的麝香,果然不是小禾埋的! 傅恒闻言,深感愧对小禾,“当初我深信不疑,还给她灌了绝子汤!” 看他如此愧疚,瑜真忍不住道出实情,“那药已经被我换了,小禾没事。” “是么?”虽然瑜真瞒着他做了手脚,但傅恒只想说做得好,至少现在他不必再生愧!“没事就好,否则我都无法再面对她!” “小禾的事,先放一边,待惩治了尔舒,再接她回来,”现下瑜真最担心的是如何笼络絮儿, “既然絮儿知道详情,那就该让她为我们所用。” “经此一事,想来她也对那个纳泰死了心,”傅恒随即吩咐芳落, “你去交待小雁,让她想法子劝说絮儿,跟她说,主动向九夫人招供,指认凶手,尚有活路,否则必定会被他们残害!我这边会继续派人,制造纳泰欲治她于死地的假象。” 于是絮儿这边,近几日经常出现意外,但傅恒派的人有分寸,不会真的致她于死地,小雁又在一旁劝说,世人大都怕死,絮儿也不例外,更多的是气愤! 她也曾不甘心,以为这当中也许是有误会,就想去找纳泰问个明白,当时纳泰正好要跟几个弟兄去吃酒,一见絮儿,有些不耐,让他们先走,而后面露愤怒,小声呵责, “不是说过不要当着众人的面儿来找我么?你不怕死,但别连累我!” 说话的神态如此凶狠,全然不似曾经的柔情蜜意!当他问她是不是给她下毒药时,纳泰直白承认, “只给了打胎药,没什么毒药,没事别再来找我!等我忙完会去找你。” 敷衍了两句,纳泰就转身要走,絮儿抓住他的胳膊想拦他,却被他一把挥开,“够了!别在这儿拉扯,当心让人看到,你我都完蛋!” 絮儿心灰意冷,认定他是过河拆桥,也不信他所谓的打胎药,最近意外频出,肯定是纳泰想杀她灭口,否则他怎会突然翻脸,如此无情? 认清这一点,絮儿决定找到小雁,说她打算去见九夫人,将一切和盘托出!但她还是有所担忧,怕九夫人会连她一并治罪。 小雁为她摆明利弊,“在此事未被查出之前,你先指认,让九夫人惩罚他们,而你只是被迫,被人利用,九爷又是大善人,明事理,知是非,想来不会罚的太重,总好过被纳泰灭口,有冤无处诉!” 细细思量着小雁的话,絮儿点头表示赞同,他既无情,她也没必要保他! 见她点头,小雁总算松了口气,这丫头,终于开了窍,又怕夜长梦多,随即带她去了昭华院。 瑜真已等了许久,期待着絮儿来投诚,一旦搜集到所有的证据,那么尔舒,必死无疑! 第一四九回 颠覆认知 之前絮儿与小雁说的,只是一部分,并不仔细,直到听罢絮儿亲口说出的真相,瑜真才明白,原来那棵橘子树下的麝香,埋得很早! 在小禾的孩子还在腹中之际,纳泰已经让絮儿去埋麝香,那时候絮儿颇得小禾信任,是以可自由出入琅风院,当时尔舒便打算,利用这个散发的气味,致使小禾滑胎,再嫁祸给瑜真, 没想到瑜真又送了胸针,尔舒认为即便在橘子树下埋麝香,也见效太慢,需得几个月才能发挥功效,便临时又改了主意,在胸针上动手脚,如此更快速,以免夜长梦多。 后来小禾真的滑了胎,絮儿心中有愧,想把那树下的麝香取出来,以免小禾以后再有孕时误食,但纳泰却不许,说还有用处,不让她多管。 而那橘子树下的麝香就这么一直埋着,起初橘子多的时候,瑜真并没有吃过这些,她屋中的,都是旁处结的橘子,只到后来,橘子渐少,丫鬟们才把琅风院的橘子摘了下来,供于九夫人,导致傅谦大婚当天,瑜真滑胎! 絮儿也怕瑜真怪罪,道罢之后慌忙澄清,“夫人明鉴,奴婢当时帮纳泰做事,也是听他说目标是禾姨娘才这么做的,并无害夫人之心啊!” 即便她当时无心,后来却是有意!回想当天的情形,傅恒忍不住质问,“被大夫查出麝香那天,你为何不澄清,反而继续诬陷小禾?” 絮儿再不敢隐瞒,如实回道:“那是……前一晚,纳泰突然找到我,让我这么做,如若不然,他就会有危险,当时我还以为他对我是真心,对他的话也深信不疑,也就昧着良心,听从了他的安排,诬陷禾姨娘。” “指使你的人,都是纳泰?那么尔舒呢?可曾与你联络过?” 九爷问话,絮儿有所顾虑,不敢乱答,“这……” 见她这般,傅恒提醒道:“如实回答便是,我对尔舒早无感情,不会偏袒。” 得此话,絮儿这才放心回答,“最初埋麝香之时,奴婢知道那是舒姨娘的意思,后来九夫人小产,纳泰让我诬陷禾姨娘时,并未提及舒姨娘,奴婢还以为,是纳泰害怕自己受连累,才让我嫁祸给旁人。是以奴婢也不清楚,舒姨娘有否发令,但她绝对知道麝香之事!” 如此一来,毁瑜真清白、害瑜真滑胎,都有了证据!瑜真早已猜到是她,是以此刻并未太激动,“毁容的流珠,八成也是尔舒所下!只要查到这个证据,就可以去跟额娘回禀。” 傅恒却道不必查了,“毁你清白,残害子嗣,单这两条,就够治她的罪!” 瑜真只觉稀奇,“你可是最讲求证据之人,现今竟也不在乎了么?” “抓住重点即可。”面对她的故意奚落,傅恒嘿嘿一笑, “跟你学的,做人不能太顽固,要像你一样,随机应变。” 这话倒是中听,瑜真唇角微弯,傅恒看在眼里,欣喜若狂。夫人终于肯笑了,实在难得! 但当瑜真提出让絮儿到太夫人面前作证时,她又退却了,“不是只跟夫人和九爷交待即可么?若是让太夫人晓得我怀了身孕,必定会打死奴婢,三夫人也不会饶了我的。” 就猜她胆小,瑜真并未多言,只是问她,“你还想做通房丫头么?” 思量片刻,絮儿怯怯道:“奴婢不想,只是没得选择。” “那就听我的安排,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此事过后,卖身契还给你,你可恢复自由身。” “真的……可以么?”就怕这些主子只顾满足自己的私心,再像纳泰那般,过河拆桥,她可就没救了! “爷说话算话,我夫人的人品,有目共睹,绝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退一万步来讲,你也没得选择,若不投奔我们,早晚会被纳泰灭口,孰轻孰重,你应该拎得清。” 傅恒软硬兼施,倒省了瑜真不少口舌。絮儿仔细掂量,心知自己没有退路,只好应承下来,为保她不出意外,当晚瑜真便让芳落带她下去,留宿于昭华院,直等着次日一道去德辉院,面见太夫人,将尔舒的所作所为,一并揭穿! 清晨,旭光辉耀,照亮大地,黑暗无处遁形,眼看着傅恒夫妻二人同来请安,神色凝重,太夫人便觉有大事要发生,当傅恒要求将尔舒请过来,太夫人便已猜了个大概,其心甚慰,这孩子,终于看透了那个虚情假意的妾室。 听闻太夫人有请,尔舒还在想,自个儿又犯了什么事儿?又或者说,纳泰搞大了絮儿的肚子一事,被揭发了?因为纳泰是她表哥,所以才找她过去问话? 好奇的尔舒特地向丫鬟打听,丫鬟却未多言,只道不知所为何事。 一路忐忑地来到德辉院,进屋便见里头没有旁人,只有傅恒和瑜真,尔舒疑惑更甚,但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去给太夫人请安。 看到尔舒的那一刻,再想起自己惨死的孩子,瑜真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眼中迸出的恨意几乎要将人燃烧!尔舒只瞄见一眼,便隐约感觉到不对劲,究竟出了什么事? 正疑惑恐慌时,但听傅恒吩咐下人把小奎子带进来。 一见来人,尔舒心惊肉跳!此人不是被阉送入宫去了么?怎的如今又被带到富察府?傅恒说过不再追究此事的,缘何出尔反尔? 小奎子将他被纳泰收买一事老实交待,太夫人无比震惊,当即命人带纳泰过来,又严斥尔舒, “纳泰可是你的表哥,他和瑜真无冤无仇,为何会害瑜真?尔舒,你的心,实在歹毒!” “太夫人明鉴啊!不是我,我没做过,没叫人去害姐姐!”伏跪在地的尔舒惊慌失措,脑中一片混乱,不断的思量着该如何应对。 然而过了会子,小厮竟无功而返,说是找不到纳泰,他屋里重要的细软似乎都已不见,应该是畏罪潜逃! 什么!纳泰居然跑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尔舒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向都是由纳泰给她出主意,她只管坐享其成,如今纳泰走了,虽说无从对证,可是一切矛头都指向她,她又该如何辩白? 瑜真并不慌张,纳泰本就不是她的目标,她要对付的人是尔舒!当下又让人带絮儿过来, 一听到絮儿的名字,尔舒暗叹不妙,若只是絮儿和纳泰之事被揭发,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若是絮儿跟瑜真牵扯在一起,那就令人心生恐惧了! 事实上也没什么可猜测的,絮儿进来后,依着瑜真的意思,把所有她知道的事,如数倾倒! 太夫人闻言,气得浑身颤抖,再看向尔舒时,恨不得亲手剥了她的皮, “又是你!又是你嫁祸小禾!你这个贱人,当真是心狠手辣,身为妾室,却不安分守己,妄想毁掉正室的清白,又多次做坏事,嫁祸旁人, 最可恶的是,害了小禾的骨肉,又害死瑜真的孩子!两个孙子都死于你手,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如此蛇蝎心肠,简直天理难容!来人啊!把她押下去,凌迟处死!尸肉拿去喂狗!” 她可不想被割肉,想到那种残酷,尔舒便忍不住颤抖!生死关头,她只好赌一把,大声哭喊求饶, “贱妾该死!鬼迷心窍,嫉妒姐姐,才会做出那种事,贱妾死不足惜,但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求太夫人看在孩子的份儿上,饶了我罢!好歹等我生下孩子,再行处置!” “什么孩子?”瑜真认为她又在耍花样,“九爷日日在我房中,从未与你圆房,你哪儿来的孩子?莫不是谁的野种罢?” 太夫人闻言,不敢断定,遂问傅恒,“恒儿,你可有与她圆房?” “我……”自信可以扳倒尔舒的傅恒在被反问的一刻,下意识打了结巴,他以为那件事,不提,便无人知晓,未料尔舒竟说自己有了身孕! 真的那么巧合?一次就有孕?实在太诡异! 原本瑜真对他深信不疑,还帮他说话,傅恒本该一口否定,为何会犹豫?皱眉又是为何?他究竟在顾忌什么? 想到一种可能,瑜真心顿凉!“傅恒,你怎么不回答,究竟有没有圆房,一句话的事,难不成还能忘了!” 她在等着他坚决的否认,只要他说没有,她就信!万未料到,他竟一直沉默,垂眸不语, 尔舒看他信了,更加大胆,“姐姐大概不知道罢?你小产那晚,九爷心情不好,便去了我房中,我看他如此哀痛,自然得安慰他,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当年初见的情形……” 怕她继续胡言,傅恒冷然抬首呛道:“少在这儿胡说八道,我是去找你,可也只是去证实,胸针是否被你动了手脚!” 事到如今,尔舒没什么可怕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膈应瑜真, “妾身也认了,妾身知错,哭着向九爷求饶,只是因为太用情,才会鬼迷心窍,嫉妒到发疯,胡作非为,九爷心疼妾身,又想起曾经的情份,便把持不住,与妾身圆了房。事后又怕姐姐晓得了会怨恨,所以连夜赶回了昭华院……” 那一晚,瑜真有印象,傅恒归来时,以为她睡了,其实并没有,身心交瘁的她彻夜难眠,是以晓得他半夜归来,如今尔舒又来指证,瑜真只觉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 第一五零回 绊人心 (二更) 傅恒不肯休尔舒时,瑜真只是愤怒委屈,倒并不伤心,只因她认为,傅恒没有和尔舒圆房,至少在身子上是忠于她的,可如今,尔舒说她怀了他的孩子,傅恒的态度又模棱两可,真相近在咫尺!她渴望知晓,又害怕听到答案!但终究忍不住质问, “那天你还跟芳落说,是在李侍尧府上饮酒!所以你到底在哪儿?做了些什么?” 太夫人也怕这尔舒是为保命而胡言乱语,更怕尔舒真的怀了富察家的骨血,是以不敢轻举妄动,必须弄个清楚, “恒儿,你得实话实说,这可关系到咱们富察家族的血脉啊!事关重大,不可混淆!” 此刻他已不敢去看瑜真,实在是无法面对,可又不能昧着良心说没有碰她,毕竟落红在那儿,就连孩子都有了,他该如何抵赖?无奈之下,傅恒只好道出实情, “那晚……我也不晓得怎么回事,意识突然很模糊,八成又被她下了药!所以才……” 尔舒即刻否认道:“妾身没有下药,是九爷对妾身还有余情,情难自禁!” “这么说,孩子真是你的?”此刻的太夫人也为难了,尽管她很讨厌尔舒这个女人,可她如今有了孩子啊!而瑜真的委屈,她也懂,当须安抚, “瑜真,额娘必须为大局考虑,不能残害富察家的骨肉,尔舒的命,暂时留着,待她生下孩子,再行处置。” 那一瞬间,瑜真只觉周围茫茫然,空荡荡,仿佛有很多人在说话,她听得真切,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孩子,圆房,死罪,活罪…… 纷杂的言语,嗡嗡作响,一片混乱地撕绞着她的内心! 只有一个事实,清晰地烙印在她脑海:在她的孩子,被尔舒害死的那一天,傅恒又给了尔舒一个孩子! 多么巧合,多么讽刺!而这个男人,还口口声声的说爱她,说他对尔舒无情,没有感情,如何下得去手? 只这一点,已摧毁了她所有的信任和倔强!她的坚持,辛苦查证,还有什么意义呢?孕育子嗣,在太夫人看来,无比伟大,一旦有孩子作后盾,她再想要尔舒的命,便是不可能的了! 而她的丈夫,傅恒,就是那个赐予尔舒坚强后盾的男人!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切听从额娘安排,儿媳身子不适,先行告退。”茫然福身,瑜真的眸中已然失了光华,如死灰一般,麻木而空洞。 太夫人也晓得她委屈,并未强留,介于尔舒的人品太差,谎话连篇,太夫人还是命人去请大夫来确诊。 尔舒忐忑不安,方才只是一时情急才冲口而出,其实她也不确定纳泰是否真能让她怀上孩子,倘若没有,那她真的死定了! 傅恒想去追瑜真,太夫人让他留下,说是等会儿还要看结果,下判决。 傅恒对此毫不关心,“额娘若是肯让儿子下判定,我会将她立即处死!即便她有孩子,也是用卑劣手段得到的,我不认!” “不可,若真有孩子,必须留她性命。” 早料到他母亲会这么说,视子嗣如命,傅恒才不愿啰嗦,“额娘已做决定,我在这儿只是摆设!” 他不是不想争取,只是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明知道母亲是怎样的性格,再怎么争执,她都不可能允许他处死尔舒, 事分轻重缓急,与其在这儿耽误时辰,不如赶紧去跟瑜真解释清楚,尔舒的事,他会再想法子解决。 想通这一点之后,傅恒不再犹豫,也不管太夫人的呼唤,径直转身离开。 瑜真走得那么快么?他很快就追了出来,一路小跑,却未见她人影,赶回昭华院,也未见她,傅恒心焦不已,生怕她赌气出走,忙吩咐下人们四处寻找,而他则赶至大门处, 一问才知,瑜真才刚带着芳落出了府邸!气得傅恒火冒三丈,责问守卫,“你们怎么能让她离开?” 守卫也是为难,并不知晓里头发生了何事,“奴才们不敢拦九夫人啊!” 抱怨他们无用,傅恒不再废话,即刻出府找人,想着她应该没走多远,就让人分头去找, 徒步行走的瑜真的确听到了呼唤声,她本是太过压抑,一心想逃避,才会无意识的走出府,想一个人静一静,这些呼唤寻找令她很烦躁,更想逃离, 傅恒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不远处,瑜真实不想见他,恰在此时,她看到了一辆富察府的马车,便上前相拦,那车夫吓了一跳,赶忙停下, “九夫人?” 车中人闻声,诧异掀帘一看,果然是瑜真!见她面色不愈,傅谦问她出了何事,她也不回答,二话不说就拉着芳落要上马车, 傅谦见状,知她必是有隐情,也不再多问,搭了把手,拉她们主仆二人上来。 人刚坐进来,傅谦隐约听到傅恒的呼唤声,心生犹豫,莫不是两人起了争执罢,他这样藏起瑜真,会不会不太好? 看出他的顾虑,瑜真只道无妨,催促着,“快走!我不想见他!” “你要去哪儿?” 实则她心中一片茫然,也无目的地,“随意,远离这儿就好。” 略一思量,傅谦随即交待车夫,去往东郊的马场。 傅恒找过来这道街口时,马车早已奔驰而去,生生错过,心急的他只好继续去旁处寻找。 在马车中坐定后,傅谦再一次问起因由。 心知主子情绪不佳,怔怔不愿开口,芳落便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傅谦听罢只觉不可思议,“这么巧,她就有了身孕?” 芳落不敢吭声,瑜真心已凉,“事实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然而傅谦听来,总觉得巧合得离谱,“尔舒诡计多端,她的话,不可尽信。” “可是傅恒他……认了!”他若否认,她还是会信他,但他没有,他承认自己与尔舒圆了房,那么孩子的事,也就不会是假的。 “也许傅恒也只是被她摆了一道,并不是自愿,”毕竟他曾经,也被小禾下过药,是以他能理解,傅恒的无奈。 是否自愿,有什么区别?终究是做了,他要了尔舒,他已经承认了啊!鼻头一酸,瑜真将脸别向窗外, “不必为他辩解,事实如此,再多的理由都是借口!” 尽管她故作不在乎,故作冰冷态度,可是她的声音在颤抖,傅谦又怎会听不出来? 罢了,她不爱听,那就不提,说得太多,只怕她会更反感,再气急要下车可就麻烦了! 傅谦干脆沉默,芳落也不知陪着主子偷偷出府是对是错,只是夫人倔起来,她也拦不住啊! 夫人的心情,她也能理解,是以没敢多加拦阻,然而现在上的可是八爷的马车,尽管八爷光明磊落,可两人毕竟有旧情,这要是让旁人看到,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夫人现下正在气头上,不在乎这些是非,可一旦被人发现,追究起来,又该如何解释? 担忧似乎无用,骑虎难下咯!罢了,水来土掩罢!并无他法。 约摸两刻钟后,到得东郊,傅谦先行下了马车,又回身来扶她,以往他可以无所顾忌的牵她的手,如今身份有别,他只能隔着衣衫扶她手腕。 芳落眼尖,看到这一幕只觉感慨万千,毕竟她曾经也见证过两人的相知相慕, 到底是,情深缘浅渐离散, 再回首,各自已有良人伴。 放眼望去,这个马场,瑜真只觉眼熟,仔细回想,便是几年前,傅谦曾带她来过的,有愉悦,也有哀愁, 夕照浅水落霞晴,共马同欢碎光影。 如今物是人非,连回忆都苦涩难捱。傅谦倒也不是想给她添堵,只是想让她放松一下,找回曾经的乐观心态,遂让人牵来一匹白马,请她上去, “还敢不敢?” 算来,她至少有一年多都不曾骑过马了!的确手生,但勇气还是有的,瑜真毫不犹豫地牵过缰绳欲上马,但脚下穿的是花盆鞋,不太好着力,傅谦便扶了一把,送她上去,瑜真只觉视野顿时开阔了许多,驾马向前奔驰, 眼见她速度稍快,傅谦不大放心,又牵了一匹马,翻身上去,扬鞭一挥,跟在她身后。 感觉到风在耳畔呼啸,瑜真只希望风能吹走一切烦恼,那些纠葛,若理不清,就全部忘掉,该有多好! 可心总是不由自主,越是想抛下的,越是清晰地印在脑海,傅恒的誓言与谎言,交织着在她脑海盘桓,为何每当她打算相信他时,他都能给她致命一击! 更可怕的是,这一回,得知尔舒有孕后,她并不像平时那般愤怒,指责谩骂于他,更多的是悲哀,解释与理由,她什么都不想听,不愿面对他,只因她发现,一想到他和尔舒在一起的画面,她的心竟是那么疼痛! 绞痛感十分清晰地由心房蔓延到全身,连风都吹不散! 在草地上奔驰了许久,她才渐渐放下速度,停了下来,以往心情不好时,骑一圈马也就会忘却大半烦恼,今日是怎么了?毫无用处,脑海中仍是一片混乱, 她的心,被她护得那么紧,一向坚韧不屈,很难撼动,之前被傅恒所伤,也只是愤恨,厌憎于他,而今日,心为什么会那么痛!难以自制! 那感觉,仿佛心被连根拔起,快要不属于她! 第一五一回 戳心 下了马的瑜真并未拴马,这儿的马都有训练过,不会乱跑,只待在人的附近,悠哉吃草。 傅谦也下马跟了过来,双目无神的她,垂眸漫无目的地走着,草地可不比富察府那般平坦,瑜真一个不留神,花盆鞋就歪了,幸得傅谦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而她也不惊慌,只是茫然道了声谢。 行至一棵大树旁,瑜真颓然而坐,傅谦则在她身侧一人远的地方坐下,两人一时无话,望着远处的景色,各怀心事。 新柳不愿孤芳立,垂于溪畔映妆碧。 见她一直默然,眼神哀戚,不知望向何处,傅谦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明明想劝慰,又难以切入, 但有一件事,此刻他已经很清楚的感受到了,“瑜真,你……爱上了傅恒?” “没有!” 极力的否认,其实是一种掩饰,“然而你的神情已出卖了你。” 也许她是赌气不肯承认,也许情愫已然萌发,而她不自知,但他了解她,是以能读懂她的神色, “那种心痛,是爱一个人却被辜负而失望的明证。” 眉心深蹙,瑜真很肯定地反驳,“我不会爱他,嫁给他的那天开始,我就告诫自己,傅恒是心有所属的,我不会对他动心,事实上,他也不是值得托付的男人,怀疑和伤害,从不停歇,我与他之间,几乎没什么平静。” “可你不得不承认,你们之间,也有过关怀与感动,”尽管傅谦也不愿承认,但那是事实, “站在公正的角度上来说,傅恒是一个坚韧的男人,一旦认定一个人,他就会真心待你,当中的确有过误会,那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过后他也很后悔,因伤害了你而自责。 我相信,他的坚持你是看在眼里的,而你的心,也已被他打动。” 一时的打动,算得了什么?过后若只有一味的伤害,那么心还会变凉的,“一刻,并不代表永远,他不该如此肆无忌惮的挥霍我对他的信任。” 然而在傅谦看来,是否投入感情,有很大的区别,“若是不爱,情绪便可以控制,顶多一时愤怒,不会疼痛难忍。只有动了情,你才会发觉,即使他犯了错误,你也无法去痛恨,做不到毫不在乎,你会不由自主的心痛,因为他辜负了你的期望, 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该死的忘不掉他,脑海里都是他,总想给自己找一个原谅他的借口,找到之后再自己去推翻,自我矛盾,自我否定,怀疑他的爱,纠结于他到底有没有对你付出过真情,一遍遍告诉自己,你不会爱上他,不该爱他! 瑜真,你这是自欺欺人,懂么?”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理智的分析着她的心态,剖析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矛盾,傅谦的心,其实在滴血! 需要多残忍,才能强迫自己冷静地面对,当年深爱自己的女人,如今已经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她痛苦矛盾,不敢承认,他还要教她看清楚自己的心! 是不是该歌颂自己太伟大,抑或骗自己,时日太久,曾经挚爱已然放下,忘了她,要他怎么忘了她?可是旧情啊!只剩他在惦念,而她已有了新伤疤,他还要鼓励她,勇敢的去爱罢,别怕! 瑜真已然混乱,理不清头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欺瞒于我,我小产那晚,他明明在尔舒房中,回来却说他在李侍尧家,他的口中,还有什么实话?” 同为男人,他更能理解傅恒的心态,“欺骗的确令人痛恨,但是有的隐瞒,是不得已,也许他也不知怎的,就着了尔舒的道儿,一时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才会说谎隐瞒。说到底,还是因为在乎你, 这事儿若换做其他兄弟,大可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去了小妾房中,丝毫不会顾忌正室的感受,可是九弟他在乎你,所以害怕你知情,怕你伤心。” 在乎么?瑜真也以为他在乎,否则他怎能有耐心为她做木雕,日日为她作画,记录两人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她被这些细枝末节打动,心开始变得柔软,开始每天期待他的画,开始选择原谅他的过错,体谅他曾经优柔寡断的性格,只要往后他肯为她改变,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然而结果呢? 尔舒突然就有了身孕,残忍的现实,狠狠地打了她的脸, “可他曾经的确对尔舒用情颇深,还因此恨我拆散了他们的姻缘,又怎么可能对她说忘就忘?所以尔舒说他们旧情复燃,也不是不可能。” 傅谦摇头轻叹,叹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你也是气急就失去了理智,浑然忘了去仔细分析,尔舒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在今日说出他们圆了房一事, 种种迹象表明,她是早有预谋,九弟去找她质问胸针一事时,她可能就明白,自己迟早会露馅儿,所以将计就计,对九弟下了药,至于是否真的圆房,我都持怀疑态度。” 此话何解?瑜真想不通透,诧异地望向傅谦,“孩子都有了,岂能有假?额娘还会找大夫诊断,她若作假,不可能瞒过大夫!” “没说孩子是假,我的意思是,不一定是九弟的骨肉……”这话他本不该乱说,毕竟关系到傅恒的名声,可一切太过巧合,让他不得不怀疑, “可还记得,我让芳落跟你说的,尔舒与纳泰走得近。” 这话她的确有印象,看他凝重的神色,瑜真顿时会意,“你的意思是……孩子可能是纳泰的?” 点了点头,傅谦默认道:“今日找不到纳泰,说明纳泰心虚,早已做好潜逃的准备。至于孩子的事,只是我的猜测,因为你才小产那几日,我的人的确查到纳泰出入云池阁,但过后他二人再未见过, 是以我猜测,也许纳泰是在帮她怀孩子,但并无证据,所以此事你先莫跟九弟提及,毕竟尔舒是他的妾,即便他不喜欢,被人戴了绿帽,终归难堪。我也只是与你分析,并不肯定,还需查证。” 小风轻拂,似有流水的清甘夹杂着野花的清香,扑面而来,过滤着她那纷乱的思绪, “这种事,似乎无从查证,除非等孩子生出来,滴血认亲。” 但此事在瑜真看来,似乎不怎么重要,“我最在意的,是他们圆了房,可是我又明知道身为正室,不该计较这些,早晚的事,他总会有其他的女人,我不应该在乎,不该计较的。” 无法面对自己的矛盾,瑜真捂脸将头埋在膝盖,偏向一边,再不愿说话。 以往她有什么不开心,他都能哄劝,安慰和化解,因为他是她的心上人,可以无所顾忌的用尽一切办法去哄她,一个拥抱,一个吻,都能将她融化在他怀中,只是如今…… 眼看着她痛苦不堪,自我折磨,他想拥她入怀,不能,抬手想轻拍她的肩膀,终是觉得不合适,僵在半空,最后又黯然放下, 回不去的,不该强求,他只希望她能开怀,被人呵护,别再受伤害。 马场中应有尽有,将近午时,瑜真也没说要回府,傅谦也不催她,让她在外平静一下也好,随即吩咐下人准备午宴,就在凉亭中开宴, 沐春风,品佳酿,傅谦也没把芳落当外人,让她一同坐下共享,起初她不同意,坚决拒绝,直到傅谦走近她,小声说了一句话,她才改了主意,答应留下。 即便她对他已无当初的爱意,可是能与她同桌共膳,也是十分难得,傅谦很珍惜,这份上苍赐予的惬意,往后,怕是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每当他给她夹罢菜,也会给芳落夹,为的就是不让瑜真觉得尴尬。 如此贴心的举动,芳落看在眼里,又是一阵遗憾,不由在想,若是夫人嫁于八爷,大约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糟心事。 可是人生无假如,错过难回头,夫人注定是九爷的女人,那就只能祈求九爷对夫人一心一意,莫再这般伤她的心。 用罢午宴,芳落心中忐忑,劝说主子,“夫人,要不我们回去罢!若是九爷一直在找您,闹得府上皆知,连太夫人都晓得您出走的话,只怕不好交待啊!” “我不怕。”她在富察府,几度险些被尔舒害死,如今太夫人为了孙子,包庇尔舒,本就对不起她,自然不会责备于她,即便会训责,瑜真也不会放在心上,她有的是办法应对。 “那咱们何时回府啊?”芳落实在担忧,万一被九爷找到此处,发现夫人与八爷见面,那又该如何解释,只怕两人又要继续误会彼此,想来她便忧心忡忡! “你若想回,自个儿先行回去罢!”瑜真赌气将她一句,芳落再不敢多言,力表衷心,“奴婢紧跟夫人,不离不弃。” 这丫头贴心又温顺,她是知道的,方才也只是心情烦躁,才会那般冲她,道罢又觉那话太没人情味,于是软了语气,“那就莫再问了,我自有分寸。” “是。”应了声,芳落退下准备茶果,瑜真坐在凉亭的围栏边眺望蓝天白云,发着呆默不作声,浅草没马蹄,是她的风景,而她,是他的风景。 正注视着她的背影,忽闻芳落一声惊呼,“夫……夫人!九爷!九爷来了!” 第一五二回 决断 傅谦和瑜真循声望去,但见远处有马车停下,一人掀帘而下,正是傅恒无疑! 瑜真不由纳罕,他怎会找到此处?来马场是临时起意,旁人不会晓得,只有傅谦知情,难道…… 心下生疑的瑜真立即起身,疑云密布的眸子瞬间移向傅谦,傅谦未有丝毫惊讶,一派淡然地温笑着,瑜真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不由气恼,怒视傅谦, “你……居然出卖我!”她本打算,今晚去住自家别院,不回富察府的,岂料这才下午,傅谦便通知了傅恒,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冷战只会令误会加深,伤害彼此,”既然确定她爱傅恒,那么他就该帮把手,让他二人有机会说清楚,总好过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眼看着傅恒已然近前,傅谦劝解瑜真,“给他个机会,好好聊聊罢!看清自己的心,不要让尔舒的奸计得逞。” 他本想离开凉亭,给两人让位,未料瑜真竟赌气转身,先行下了亭子, 傅恒已到跟前,见状便知她还在生他的气,并未即刻去追,毕竟傅谦还在,他不能忽视,于是按下焦虑,先入凉亭与他打了招呼,真诚致谢, “多谢八哥,告知瑜真的下落。” “一家人,无需客气。你去哄她罢,咱们待会儿再聊。” 心急的傅恒随即点头应声离去,快步紧追已然走远的瑜真,看她走路不稳当,傅恒在后面追着提醒道:“瑜真小心,慢点儿走,这路不平稳!” 已然崴过一次,瑜真心中有数,不会再摔倒,只是不想见他,头也不回地恨声道:“你莫跟着我,我就不跑。” “瑜真!”傅恒再不客气,一把拉住她,不许她再溜走。 她想挣扎,却抵不过他的力道,就使劲儿去掰他的手指,目光怨恨,“放开我!我讨厌你,不想看到你!” “不放!”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上午,于傅恒而言,却是满心的煎熬!他已尝过失去的滋味,是以再不会轻易放开, “你不晓得我找你找得好苦!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四嫂、七嫂那儿,连彤芸的婆家我都去了,还去了那拉府,又怕你父母担心,没跟他们直说,找到你大哥宁琇打听你的消息, 他也没见你,又带我去你们家的别院寻找,只见小禾,并未见你,我还让人去找了寺庙,皆无音讯,我都快急疯了,真怕你出事!最后还是八哥的人来知会,我才晓得你在此处,立即赶了过来。” “只是出来散散心,用得着大惊小怪么?”挣脱不开的瑜真被他攥得手腕生疼,想起种种委屈,含泪哽咽, “放开我!疼!” 见状,傅恒自知疏忽,心疼的立即松开,瑜真趁机又要转身,傅恒一把拦住,没再攥她的手,而是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不撒手,“瑜真,别再跑了,停下来听我解释!” “我只认事实,不认理由,再怎么狡辩,也改变不了你跟她圆房了的事实!” 任她又锤又闹,他依旧不松手,气急的瑜真竟张口去咬他脖颈,他仍不松手,她就继续用力,疼得傅恒紧咬牙关,依旧强忍! “我知道你恨我,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要知道,从我们圆房那时候开始,我爱的人,就只有你!” 听见这话,瑜真更加愤怒,他是把她当傻子来哄骗罢?“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若不爱尔舒,又怎会跟她圆房?没有爱意,根本无法下手!” 抓住机会的傅恒立即解释道:“我不是有心要碰她,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毫无印象! 本来是问胸针的事,她承认动了手脚,我觉得她死性不改,担心她会再害你,临时决定要休了她,她就跟我装可怜,我不为所动,她又拿了一条手帕给我看,说是她绣的我当年做的诗,直接塞到我手里, 当时我也没在意,事后越想越不对,那条手帕好像有异味,从我触到手帕之后,就开始失去了意识,醒来就看到她躺在我身边,可我完全没有印象,就像只是昏睡了一场!” 这话听来太扯,完全就是推卸责任,“你想说什么?说你没睡过她,孩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孩子的事,我也说不清。”傅恒隐约有种预感,“但肯定有蹊跷,此事需要查证,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不要轻易否定我对你的感情好么?” “抱歉,是我小气,我做不到不在乎,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在坐小月子,你却在跟别的女人快活!”想来便觉刺痛,满心失望的瑜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将所有的怨忿冲口而出, “还说什么要跟我一起指证尔舒,抓她的把柄,治她的罪,结果呢?我的孩子没了,她又有了孩子,你这是在打我的脸!很疼!一想到你们在一起的场景,我就……恶心,反胃!” 明知此事对她打击很大,傅恒多想改变,却无力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毁掉尔舒的计划, “你的孩子才是我们的孩子,我所喜欢和期待的,她的孩子来的莫名其妙,我根本毫无在乎!你放心,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她的孩子,我也不可能让他出生!” 此话一出,瑜真吃了一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可是你的孩子!你会忍心下手?” 这一点,傅恒不需要犹豫,早在寻找瑜真的路上,他就下定了决心,甚至还想过,瑜真若是出什么意外,他会亲手了结了尔舒! “我不爱她,孩子更不稀罕,于她而言,那也只是她要挟我的筹码而已!我不会让她得逞!” 这还是他认识的傅恒么?没有优柔寡断,对待自己的骨肉都能下狠手?纵然她希望他改掉犹豫不决的性格,可是残害自己的骨血这种事,还是有违伦常,她只觉太残忍,无法接受, “那可是你的孩子,你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尔舒设计害死我们的孩子时,是否怕什么天谴?她都不怕,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将来的情形,傅恒考虑得很清楚, “这个孩子不能留,瑜真,你的心其实很细,我懂,我一时中计,与她圆了房,你都无法接受,若是让你等几个月,看她的孩子出生,那又是怎样的煎熬?最后还要让你抚养他长大,听他叫你嫡母,那就是一生的膈应了!” 所以他才要快刀斩乱麻,打乱尔舒的如意算盘,让她无法得逞,再无倚仗,无可猖狂! 他有这样的心思又如何,终归要顾忌太夫人,“可是额娘呢?她不会允许你残害富察家的骨血!” “先斩后奏,她奈我何?难不成杀了我给那个孩子陪葬?”他本是大孝子,向来遵从母亲的意思,可是尔舒的手段太过卑劣,蓄意破坏他和瑜真的感情,实在该死!那就怪不得他狠心! 即便他打掉了尔舒的孩子又如何?她真的能开心么?似乎并不会,那件事,已成了她的心中刺,“可我在意的是你没有把控自己,你要了她! 以往你只属于我,现在你却和别的女人有染,你被旁人用过,你不干净,我心里还是膈应!” 瑜真居然嫌他脏?傅恒震惊之余又觉委屈,“可我也是受害者,并不是我主动!这世上不止有男人强女人,也有女人强男人啊!”仔细品味着她的话,傅恒觉得话里有话, “你在意那件事,你伤心,是因为你对我有感情,其实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不爱你!”瑜真的眼神有些闪躲,不敢与他碰撞,毅然否定他的猜测,“你满口谎话,总是骗我,你不值得我相信,不值得我爱!” “爱没有值不值得,那是发自内心的感情!不是你聪明就不可以避免,也不是你决定不爱,就能控制住的!”他都能感受到,她又何必再继续蒙蔽自己, “瑜真,不要再欺骗自己的感情,你那么豁达的一个人,为何独独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情感?” “这只是你的揣测,我不承认,我没有爱上你……” 她这张嘴,真是倔强得令他爱恨交加,干脆直接堵上,紧覆她的唇,勾住她的舌,用力的深吻,狠狠地教训,让她不再说些违心的谎话! 才被覆上的那一刻,瑜真便觉浑身一颤,唇瓣的触碰,熟悉又敏锐,她似乎已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这种感觉,却又清楚的记得,傅恒和尔舒的糟心事,是以下意识的想推拒和逃离, 可傅恒似乎早有预感,一手紧紧搂住她的背不放,另一手扣准她后脑勺,紧贴着自己,不许她逃开,继续深吻,传递深沉的爱意! 霸道又窒息的吻,令她觉得天旋地转,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保持理智,愤力推开他,不让他得逞,但当双舌触碰时,那苦涩又甜腻的感觉,令人顿时失了判断能力,渐渐沉溺于柔情蜜意,浑身无力,仿佛有他支撑才不至于摔倒。 他的舌,如此灵敏,缠住她便再也不放开,追逐纠缠,尽诉浓情,感知越来越强烈,起初还捶打的他,后来只觉身子软无力,小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衫,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摁倒! 第一五三回 针锋相对 沉醉的她,猛然想起傅谦和芳落还在凉亭处,瞬间清醒过来,慌张推拒,呜咽着想说话,然而唇瓣被他擒着,她只能含糊地发着音,“有人!” 傅恒闻言,这才松开了她,瞄了那边一眼,笑出声来,“人都已回避,没人看我们。” 瑜真回头看了看,才发觉除了马匹,空无一人。不由开始懊恼,暗恨自己失了分寸,居然会被他的一个吻麻醉,忘了是非,忘了他犯的错,再清醒时,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还是觉得心痛依旧,挣开了他的怀抱,黯然转了身, 这次她倒没跑,只是缓步走着,傅恒跟在她身后,言辞肯切地劝解, “瑜真,既然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心心相印,就不要在乎那些意外,我们的路还有很长,我可以向你保证,那是头一回犯错,也是最后一回。 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同仇敌忾,解决尔舒这个黑心的女人!千万不能中了她的诡计,自乱阵脚! 只要她消失,我就不会再纳妾,身边只有你一个,只宠你一人,再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发生。相信我,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眼神,真挚又肯切,微蹙的眉头,看起来那么无辜,自责的眼睛,充满了期待,瑜真该怎么去拒绝,仿佛她说一个不字,就成了残忍。可是那件事的确已经发生,她说一声原谅,心底就真的能放下么? 许多的事,她介怀,也就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倘若事发当晚,你主动承认,也许我还会相信,你是真的被她陷害,可你却骗我说你在李府,这只是被戳穿的,没有戳穿的呢?我真的不敢确定,你还对我撒了多少的谎!” “没有其他,我对你一直毫无保留,那天说谎也是万不得已,你才刚失去了孩子,我若再跟你说这些,我怕你无法承受,是以才选择隐瞒。”他的内心,也是万种煎熬,说与不说都是错! “每日都提心吊胆,心中有愧,害怕尔舒随时会将此事抖出来,所以我打算,等你小月子过后再主动坦白, 然而后来又查到尔舒的罪证,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与我共同进退,若是我在此时说出,只怕我们两个就先乱了,又怎么齐心合力的去对付尔舒?” 他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她该信么?能放下芥蒂既往不咎么?瑜真也糊涂了,以往的当断则断,雷厉风行去了哪里?为何如今,她竟变成了优柔寡断之人? 心至岔路不识途,情之一字终成蛊。 见她放下了戒备,有所动摇,傅恒趁热打铁,“八哥今日还得去营中,忙着批示新兵的名单,我们还是回府罢,莫在此耽误他的时辰。” 如此说来,上午傅谦便是要去办正事的,却被她占用了!而她只顾自己伤怀,全然忘了顾及他是否有事,甚感愧疚的瑜真也不好在此多待,随即回身向凉亭那边走去。 见状,傅恒欢喜地牵起她的手,却又被她甩开,“我自己会走,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语气里颇有几分怨怪娇嗔的意味,纵被拒绝,傅恒也觉心下大慰,能劝她回府便是好的。 二人到得凉亭时,瞧见不远处的傅谦正领着芳落,在教她认马。于是便走了过去,两兄弟客套了几句,而后傅恒再次道谢并告辞。 一旁的瑜真福身致歉,“耽误了你不少工夫,还望八爷见谅。” 恍然听到,那一年,那一天,马场的风中传来一女子清脆如银铃般的呼唤声,“谨和!以后……我们要是有儿子的话,起什么名字好呢?” 当时他还好奇,“为什么不是女儿,像你这么秀外慧中,多好!到时候求亲的人肯定踏破了门槛儿,我就等着收礼了!” “不好!头一个一定要是儿子,这样婆婆才会喜欢我呀!她喜欢、你也喜欢,我才会幸福,不会有烦恼,对不对?” 女子赖在他怀里,笑声清丽地同他设想着往后的生活,他将她拥得更紧,视若珍宝,甚至连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儿子女儿的都有……然而, 料不到的是不测风云变幻了余生, 换不回的是相厌成爱遗忘了余情。 目送他们离去,傅谦送上欣慰的笑,苦涩自己尝,此后这世上,只有八爷和九夫人,没有瑜真与谨和。 回府后,瑜真倒是没有与他发脾气,只是不怎么说话,时常发呆。 夜里入帐后,她便翻身背对于他,傅恒自身后圈住,抚上她垂在腰间的手,料想她还在生他的气,就说要给她讲个笑话, “明朝的一位王爷养了一只丹顶鹤,乃当朝皇帝所赐。一日,宁王府的一位仆役带鹤上街游逛,竟被一只黄狗咬伤。 狗的主人吓坏了,连忙跪地求饶,百姓也纷纷为之讲情。仆役不依,拽着狗的主人到府衙告状。状词上写着八个大字:“鹤系金牌,系出御赐。” 知府接状,问清缘由,挥笔判曰:“鹤系金牌,犬不识字;禽兽相伤,不关人事。” 判词堪称绝妙,给人入情入理之感,仆役无言以对,只得作罢。” 傅恒连讲了几个笑话,瑜真实在没心情,只得勉强配合他,笑了一笑,然而笑罢,又又是一声哀叹。看来笑话也不管用了,傅恒懊丧不已, “瑜真……还在生我的气么?” “没有,”他的行为,算不得错,只怪她太小气,“我是气自己,心眼儿太小,以往说过不管你是否纳妾,是否有其他女人,我都不管,如今却又食言计较,错的是我。” 听她自责,傅恒越发心疼,“罪魁祸首是我,当初若不是我闹着要纳妾,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是非,害你遭那么多罪,我傅恒在此向你立誓,不管什么理由,往后绝不纳妾,若是纳妾,就让我……” 本想说天打雷劈,又觉得太随便,不够诚心,于是改口说,“不举!” 这回瑜真可真是哭笑不得了,“都不举了,纳妾有何用?” “所以说啊!以证决心,绝不纳妾。” 现下说得坚决,许是真心实意,但若往后,再遇见令他心动的女子呢?又或者被太夫人逼迫,他不得已而纳呢?她还能去质问他,指责他么? 来日漫漫,意外总是突至,誓言可听不可信。 次日,傅恒上朝,瑜真未等他,才用罢朝食,便听下人来报,说是舒姨娘传话,请她过去一趟,有个秘密要告诉她。 芳落生怕舒姨娘耍花样,忙提醒主子,“夫人,还是别去了罢!那舒姨娘诡计多端,八成又要给您下套!” “她已被软禁,里外都有人看守,还能伤我不成?” 瑜真只猜对了一半儿,尔舒伤不了她的身,却能伤她的心。 这云池阁,瑜真还是头一回进来,虽不知以往的情形如何,但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冷清寒酸, 见她四下打量着,眼神颇有嫌弃的意味,尔舒怨恨更深,“拜你所赐,原先我屋里那些珍宝古玩,全被没收了去,太夫人说我用不着那些,首饰也被收了大半,说什么,孕妇没必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素静些更好。” 在傅恒面前,瑜真还是哀伤的,但到了尔舒面前,该有的姿态还是得摆的,临行前,她还特意让芳落给她妆扮得隆重些,端的就是一派华贵傲然,再来她面前,睥睨藐视, “额娘说得是,她这是保你一命呢!没有额娘的相护,昨儿个就该是你的祭日。” 优雅的姿态,拉长的语调,令尔舒越发嫉恨,瑜真可以唤额娘,光明正大,她曾唤过,就被太夫人训斥,说她没资格! 不甘落下风的她逞强道:“谁让我运气好,一举怀胎呢?春和对我余情未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到深处自然浓,水到渠成啊!” 纵然瑜真气愤伤感,但在尔舒面前,她不能放低姿态,装作浑然不在乎的模样,冷眼嗤笑, “还不是你倒贴!沦落到给男人下药,才能勉强圆房的地步,实在可怜!” 气得尔舒反驳道:“胡说!我没下药,是他情不自禁!” “是么?去年若不是你在他酒里下药,他又怎会与我圆房?中了药他都不肯碰你,你是有多不堪!”瞥了她心口一眼,瑜真继续挖苦道: “瞧你那瘦弱的模样,匈口也没几两肉罢?摸着都硌手,谁会喜欢?” “你……”几句话噎得尔舒涨红了脸斥道:“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说话竟如此粗俗,毫无教养可言!” “见人说人话,见鬼,当然得改改口风,不说俗话,我怕你这俗人听不懂啊!”轻蔑一笑,瑜真又蹙眉斥道: “你有教养,却在背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几次三番的陷害嫁祸,屡教不改,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才是死有余辜!” “可惜啊!要让你失望了!”她越是痛恨,尔舒便越要好好活着, “谁让我怀了孩子呢!天不亡我,你奈我何?春和他就是喜欢我,才会给我一个孩子,你不会真的以为,他只钟情于你一个人罢?呵!男人可都是三心二意的,你拦也拦不住!” 即便瑜真心中刺痛,仍不肯认输,强撑着讽刺道:“他若心中有你,早该与你圆房,又何故等到现在?只是药在作祟,他根本对你毫无感情!” 尔舒也不气恼,反而笑得放肆,“瞧我真是记性差,本是要与姐姐分享秘密的,姐姐听罢这些,便知春和对我是否有感情。” 第一五四回 作死 秘密?她都忘了,尔舒让她过来,是有事要说,瑜真就不信她还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缓缓坐下后,轻抚着手上的翠玉葵花护甲,瑜真懒声发话,“你不就是想膈应我么?说罢!给你个机会,我倒想听听,是什么天大的秘密,能不能成功吓倒我!” “也没什么,小事一桩,姐姐是不是认为,春和是最近找到了小奎子,才查出当初要毁你清白的人是我。” 此话何意?难道不是么? 看出瑜真明显一怔,尔舒心情大好,掩唇轻笑,颇为得意,“其实呢!春和早就知情,在事发不久,他就来问过我,我无可狡辩,也就承认了,你猜怎么着? 春和说,此事不能让你晓得,否则你定会杀我以泄愤,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他选择帮我瞒下这桩罪孽。” 什么?傅恒一早就知情?他明知道尔舒就是要毁她清白之人,却纵容包庇,不予处罚? 闻听此言,瑜真的心,又凉到了冰点,却还是强撑着,不发一言! 尔舒沾沾自喜,继续火上添油,“所以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罢?当时若不是老八及时赶到,你的清白可就没了呢!即便如此,春和也没有怪罪我,如此明显的偏袒,你还好意思自欺欺人,说他对我没有感情?” 道罢这些,尔舒甭提有多得意,就等着看瑜真气急败坏、花容失色的模样,她的悲愤,便是她快乐的源泉,幸灾乐祸的她打得一手好算盘,未料瑜真竟唇角微扬,斜目垂眸,冷然哼笑, “自欺欺人的是你才对!你以为傅恒不追究,便是对你有情么?实则他只是听我的话而已, 此事他早就与我说过,还说要休了你,为我报仇,是我拦住了他,毕竟他对你变了心,爱上我,我总觉得挺对不住你的,就跟他说,莫再追究你的责任,当我还你了。 再者说,你的计谋虽然没成,但传出去到底不好听,为了傅恒的面子着想,我才就此罢休,饶你狗命,想着你能痛改前非,为料你竟毫不悔改,变本加厉!” “不可能,你在诳我!”尔舒才不信,傅恒会告诉她!“既然你们早知情,又何必费尽心机去找小奎子的下落?” 瑜真也不慌张,镇定自若地应对着,“找个证人,让你死得瞑目啊!原先他只知道是你在作祟,然而小奎子又供出了纳泰,那就连你们两兄妹一并收拾了!” 算盘落空,挑拨未成功,尔舒并不甘心,还在想方设法的在嘴上占上风,眸光流转间,难掩得意之色, “没能让你如意,真是可惜了呀!姐姐莫恼,有些人就是命好,任凭你怎么费尽心机,她都能成为你的心中刺,拔都拔不掉!” “刺?你可真是抬举自己了,于我而言,你不过是半个奴才,何曾入过我的眼?”看着她的腹部,想起傅谦的话,瑜真也故意膈应她, “对了,有句话,我得提醒你,等孩子生下来,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而且这孩子,怕是要滴血认亲的,到时候若查出不是富察府的骨血,那我就会当着你的面儿,摔死他!” 想起自己那惨死的孩子,瑜真就想将尔舒碎尸万段,可现在不能,就因为她怀了孩子!当她故意说这话时,尔舒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惊恐,到底是被她的残忍所吓,还是心中有鬼? 尔舒怎能不怕,只是能活一日是一日,留得青山在,才有翻身的机会!当即恢复了常色,淡然一笑,“孩子当然是春和的,你没机会的!” “是么?咱们拭目以待!”多待在这儿一刻,瑜真便觉压抑,恶心!冷哼一声,转了身,由芳落扶着,踩着花盆鞋,傲然离去。 才出了院子,瑜真瞬间便颓了!身子明显一歪,幸好芳落一直在扶着,“夫人当心。” 尔舒的话,的确扎进了她心底! 傅恒他知道,早就知道,却帮尔舒隐瞒!纵然她在尔舒面前,为了不输底气而逞强找借口反驳于她,可瑜真的心底,其实早就因她一句话而溃不成军! 明知真相,他都不肯为她报仇,还隐瞒了那么久,一直纵容尔舒,直到尔舒害死她的孩子,他才有了追查的打算! 看出主子心痛难捱,芳落不能落井下石,只能尽量劝解,“夫人,舒姨娘就是故意要让您难受,您千万别着了她的道儿!即便九爷当时没有告诉你真相,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那时候,你与九爷势成水火,可能他已经渐渐对你有了感情,但还没有真正爱上你。而他又觉得他的心在变,对不起舒姨娘,是以才会帮她瞒一回,您就原谅他这一次罢!” “我对他的原谅还少么?而他总是隔三差五的颠覆我的认知,让我看到血淋淋的真相!”说起来,瑜真又觉心已扭绞在一起,几近窒息,抬头望了望天,一如她的心,灰蒙蒙一片,看不到希望的亮光, “芳落,我真的好累!爱一个人,为什么不能简简单单,为何总是波折不断,压得我喘不过气!” 是有多久,没看到主子这般颓然了,上一回,主子伤心,还是得知八爷战死沙场之时,如今那段情伤早已愈合,却又被九爷伤了心。这感情啊!当真那么复杂么? 芳落十分庆幸,自己还没有对哪个男人动心,夫人如此精明之人,都能被伤成这样,更遑论愚笨的她? 此时的芳落,尚不懂得,爱,无谓聪慧与否,有时聪明反被聪明累,活得太明白,反而太辛苦,很多姻缘,凭的就是一份运气,正好遇见一个简单的人,拥有一段朴实的爱,也是难得的幸运。 待傅恒回来时,却不见瑜真在屋里,边换衣服,边向白茶打听她的去处。 白茶支支吾吾,不敢正面回答,傅恒顿感不妙,“怎的?夫人到底去了何处?有什么不能说的?” “奴婢不敢说……” 傅恒顿感不耐,“这屋里要的都是机灵的丫头,再说话不利落,立即将你送至后厨!” 吓得白茶再不敢隐瞒,如实回道:“夫人她……说是心情不佳,要去散散心,到别院住一段时日。” “所以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走了?” “奴婢拦不住啊!”白茶甚感为难,“夫人的脾气,爷您晓得的,奴婢哪敢拦她的路。” 这不应该啊!傅恒只觉不正常,“昨儿个还好好的,晚上也没跟我闹别扭,怎的今日忽然要离家?” “清晨那会儿,舒姨娘请夫人去了一趟,是芳落姐陪着的,奴婢也不晓得舒姨娘说了什么,反正夫人回来之后就脸色大变,收拾了几件衣物,便从后门离了府。” 尔舒!居然又是她!换好了衣服的傅恒捏了捏眉心,简直快被她气到吐血,必须找她算账! 且说瑜真才到别院时,小禾瞧见她很是惊讶,还以为尔舒已然绳之于法,一问才知,她竟然有了身孕! “这个黑心的女人,也太幸运了些,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挽回一命!” “也许是老天特别照看她,”瑜真不想再论此事,只想远离富察府,静一静心, 得知她要留住于此,小禾十分欢喜,“多亏了您的照拂,我在这儿,日子过得也算舒坦,就是别院中能说话的没几个,能有九夫人陪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您也别想太多,九爷对您向来用心,相信他会想法子处理好此事。” “嗯,”自从知晓许多事都是尔舒从中作梗之后,瑜真跟小禾也算冰释前嫌,过往再不计较,人都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她也愿意与小禾和平相处,于是温笑道: “算来我也该叫你一声嫂嫂,你无需跟我客气,叫我瑜真即可。” “可不敢这般!”小禾有自知之明,“我……都被赶了出来,已不是八爷的妾,九夫人这么说,可折煞我了!” “八爷可从未说过要休了你的话,再说现已查清那是尔舒所为,你便是冤枉的,八爷总会接你回府的。” 摇了摇头,小禾只道不想回去,“尔舒还在富察府,我若回去,只怕又要被她陷害,还是在外头清净,除非九夫人也嫌我碍事,那我……” 瑜真假意威胁道:“只要你莫再客气,肯叫我瑜真,我就不会嫌弃。” 两人的辈分,的确不好分,小禾自卑,总觉着自个儿低人一等,争执不下,她只好听从,试着唤了声瑜真。唤出口,果觉亲近了些。 有小禾作伴,跟她讲一讲村镇的民土风情,瑜真倒觉开怀不少,至少不必为那些勾心斗角烦心。 而这边厢,怒气填胸的傅恒火急火燎的冲进云池阁,质问尔舒,到底跟瑜真说了什么,尔舒见状,便知瑜真回去后又发脾气了, “她说你早就把一切告诉了她啊!看来不过是逞强而已!” “爷没功夫听你废话,你最好老实交待,否则我就让你永远没机会再说话!” 凶神恶煞的模样,全然没了翩翩公子的风度,尔舒怕他动真格,便将早晨之事如实招来, “闲聊几句罢了,她说不在乎,相信你爱他的,怎么?回去又跟你耍脾气了?九爷不觉得哄她很累么?” “把我对你的仁慈当作筹码?”傅恒觉得自己是瞎了眼,才会看上她,还一根筋的要让她进门! 这样的女人,留不得!否则他和瑜真将不得安宁!意识到这一点,傅恒再不犹豫,当即下了决定,眉冷声厉, “来人!将瓜尔佳氏架出去,即刻了结,太夫人问起,就说她畏罪,投井自尽!” 第一五五回 杀 突然的狠厉,令尔舒摸不着头脑,“你让我老实交待,我已经交待,为何还要这样对我?” “因为你的舌头太长,让人反感!”傅恒对她的厌恶,已到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的地步, “本想多留你一段时日,你却自己作死,偏要找瑜真的麻烦,谁令她不痛快,就是跟我过不去,尔舒,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眼看着护院进来,要带走她,尔舒极力挣脱,“不!你不能动我,我可是怀了你的孩子,太夫人很在乎她的孙子,你若杀我,太夫人会找你算账的。” 闻言,傅恒只当作耳旁飘过的一阵风,“只要有我在,往后额娘还可以抱很多孙儿,少你那一个,又算什么?我的处境,你就甭担心了,还是想想下地狱之时,你会到哪一层罢!” 被两个护院架起拽着往外走的尔舒这才慌了神,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忙哭喊求饶,再不顾形象,对护院又抓又掐,身子拼命后倾,使劲儿挣着不肯出去,乱了方寸,开始胡言乱语, “九爷!春和!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想想我们曾经的甜蜜和快乐,我是你爱的女人啊!你不能泯灭良知,对我下狠手!” 威胁已无作用,傅恒对她的愧疚,早被她的屡教不改和放肆狂妄给磨光了, “我曾经喜欢的,是知书达理,善良温婉,看到蚂蚁,她都要拿馒头屑去喂的尔舒,而不是现在这个,两面三刀,心肠歹毒,唯恐天下不乱的你!” 尔舒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错,“若不是你先变心,若我还是被丈夫宠爱的女人,我何至于如此?你以为谁喜欢去费力争抢?得不到,才想要啊!” “少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以往他还会因此而愧疚,如今再不会了入了她的圈套, “我对你的厌恶,也是从你的表面宽容,心底嫉妒,不信任和埋怨开始的,你若安分守己,我又何至于如此绝情?尔舒,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根本不是当年的尔舒, 也许是我从来没有看清过你,也许是你之前伪装得太好,总之入府之后,你的行为,令我愈加失望,单纯的嫉妒说坏话,倒也能忍,可你自己看看这一年里,你都做了些什么!你手里究竟欠了几条命?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他的话,毫不留情,句句剜心,没有丝毫愧疚的她,反而邪肆一笑,红唇愈显妖冶,甚至有一丝狰狞, “不会啊!不但不会痛,我还很痛快!凭什么你们可以双宿双飞,而我就要独守空房?瑜真的孩子,都七个月了,听说生下来是个小少爷呢!可惜啊,断气儿了吧!你们很心痛罢?可我很畅快啊! 抢了我的男人,还过得那么幸福,我不甘心!我就要看着她撕心裂肺的模样!她活该!” 傅恒暗叹自己太天真,跟没有良心的女人废什么话?直接反手一耳光,又狠又快,她根本来不及闪躲,唇角血渍顿现! 尔舒瞪大了双眸,震惊无比,“春和……你……你居然打我?” “打你怎的?我还要杀你呢!”厌恶感已经到了极致,傅恒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当即抬手,示意护院将她拖走! 尔舒拼命挣扎,护院也讨厌这女人,反正主子厌恶,他们也无需客气,狠狠拽住,到了门槛儿处,她抓住门框不撒手,护院们干脆将她这小个子直接架起,腾空离地,跨过门槛儿,就往院外井边去! “傅恒!你不能杀我,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啊,亲手弑子,你会被天打雷劈的!” 岿然而立的傅恒面冷如霜,未有丝毫动摇,“奈何你没机会看到我的下场!” 任凭她怎么辱骂叫唤,求饶撒泼,傅恒都打定了主意,冷着一张脸,命人将她推下去! 井口近在眼前,尔舒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叫嚷着,“别杀我!别杀我!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爷没兴趣!你就带着秘密下地狱罢!” 傅恒再不上当,坚持依旧,护院便按住她双肩,要将她推下井! “造孽啊!快住手!” 听到这个声音,傅恒头都大了,命令护院继续,他们一瞧见太夫人,再不敢乱来,停下了手中动作,只是转身,将尔舒押跪在地。尔舒一见救星,慌忙求救,“太夫人救我!九爷要杀了我们母子啊!” 太夫人见状,气急败坏地数落自己的儿子,“恒儿!你如今是越发胆大妄为了!她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能如此冷血无情?” 无情么?也许罢!但傅恒不认为自己有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的孽!” “娘知道你恨她,我说过,等她生下孩子,随你处置,你怎么就等不及呢?” 那也是尔舒自己造作!“你问问她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故意将瑜真叫来,挑拨离间,气得瑜真搬去别院,她就是个是非精,再留着她,早晚会出事!” “瑜真受委屈了,娘晓得,我也不是袒护尔舒,只是想保住咱们富察家的血脉,瑜真那边,你去劝劝,让她为大局着想,无论如何,尔舒不能动!”太夫人生怕傅恒在乱来,当即下令,让尔舒搬至德辉院去住, 尔舒如临大赦,感激叩首,可气坏了傅恒,“额娘,这个女人心狠手辣,留着她必有大祸!” “说到底只是争风吃醋罢了!把她带至我院中软禁,她和瑜真见不着,也就不会有是非。” “是,是!”侥幸逃过一死的尔舒甭提有多感激,珠钗横斜,鬓发凌乱地道着谢,“多谢太夫人饶命,妾身再不乱来,必然安分!” 傅恒恨得牙痒痒,却也无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尔舒被他额娘带走。 一时半会儿杀不了她,傅恒只好先去别院找瑜真,解释那件事,主动承受, “当时她认错态度诚恳,我想着她只是一时糊涂,就选择了原谅她,没想到她竟不识好歹,变本加厉……” 此刻的瑜真已不想去听任何解释,她只知道一件事,“你是不是认为你没错?纵容也是过!她为何如此放肆,就是仗着你对她的姑息! 如果在那个时候,你能狠下心肠惩治她,也许她就不会这般肆无忌惮,更没有害死我孩子的机会!你在为虎作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所以……说到底,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么?瑜真说得对,倘若那时候他没有一时心软,轻易饶恕尔舒的罪孽,或者直接休了她,那么他和瑜真的孩子,下个月也就能平安出生了! 他在怨恨尔舒,却忘了,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其实是他的优柔寡断!他令尔舒性情大变,他害瑜真遭尽了罪,罪魁祸首是他啊! 意识到这一点,傅恒恨透了自己,一心想要弥补,“现在我知错了,再不会犹豫,才刚我要杀她,可是额娘突然赶来,将她带至德辉院,我才功亏一篑,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轻易放弃,必然想法子,解决了她!” “不要再给我任何承诺!”紧捂住耳朵,瑜真不想再傻傻的被他蒙骗,“我只认结果,其他的都是虚辞,不足为信!” 道罢瑜真出了房门,不肯再听他狡辩,小禾正候在院中,看他们夫妻二人起了争执,瑜真赌气离开,去了花园,傅恒追了出去,看样子是想跟上去,小禾忍不住上前劝说, “九爷莫急,九夫人在这儿挺好的,有我陪着她解闷儿,至于府中那些糟心的事,她实在不想理会,勉强回去也是心绪不佳,还不如留在这儿清净,等你将那些琐事处理完毕,再来接她回去,想来九夫人必能看到您的诚心。” 想想也是这个理,他总想让她回府,然而回去又能如何?尔舒还活着,那个孩子还在,瑜真越想越糟心,如何开怀? 明白这一点,傅恒便去跟瑜真表明态度,“铃是我系的,就该由我来解,我会尽快处理好这一切纷杂,等府中清净之后,再来接你回去,你且安心住着,得空我会过来看你。” 瑜真无言,傅恒不再强求,黯然转身离去。 他还以为瑜真跟小禾可能没话说,怕她孤寂,傅恒又去了萨喇善府中,想让彤芸过去陪陪瑜真。 得知九爷又想让彤芸回娘家,萨喇善不舍放人,媳妇儿走了,他晚上可抱谁去? 但当他听闻是去别院陪瑜真后,萨喇善义不容辞地应了,“既是为了九嫂,那就去罢!不过大舅子,咱俩可是同病相怜啊!我也是被情债所累,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说是有了五个月身孕,还说孩子是我的,我压根儿没印象啊!” 傅恒一听这话,忙问他是怎么解决的,萨喇善只觉没脸说,“正要给她灌打胎药呢!我额娘赶来了,死活拦着不许!还把人给接入府中,气煞我也!” “我也是啊!”傅恒一拍桌,只觉找到了知己,尽诉苦水,“眼看就要弄死她,我额娘突然到场,还把人带回她院中,不许我接近,你说这坏人怎么就那么好命!真如打不死的蟑螂一般!” “到底是仗着孩子才被人护着,”思量片刻,萨喇善给他出了个主意, “要不你也趁人不备,给她灌下打胎药,我这儿还有剩的,送给大舅子,好歹不浪费!” 摇了摇头,傅恒的打算并不止于此,握拳恨声道:“打胎药不够,我要用她的命,以祭我儿在天之灵!” 《瑜真传》首发于磨铁旗下的墨墨言情网,可下载磨铁阅读app,搜索《瑜真传》或灵竹子即可,磨铁即时发布,来看阅读是第三方渠道,都需要充值,不同的是,来看抓取更新较慢,发布时间有延迟,不归作者管辖,我也很少去来看,评论无法及时回复,请见谅,如有加更会在群里通知,腐竹小说群:538693286 第一五六回 兵行险招 “要命的啊?”萨喇善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大舅子心够狠,骁良佩服!不过男人就该有决断,听你说来,这舒姨娘太黑心,活该遭报应!” “你那个麻烦是怎么解决的?”两人情况相似,傅恒才想跟他探讨一番,萨喇善摇了摇头,哀叹着, “至今还在府中安胎,但是我没打算纳她为妾,而且彤芸和九嫂的性子太不一样。彤芸毫不在乎,巴不得我多纳几个妾,还不许我动菱萝,说她怀孕不易,让我好好待她, 九嫂就不一样了,她很要强啊!八成是不能接受别的女人怀了你的孩子罢?” 瑜真当然是不能接受的,她若用了心,便也期望对方也同样专情,傅恒又怎会不懂?本想给她最安稳富贵的日子,偏又闹出这么多误会纠葛,理不清头绪,烦躁的傅恒又问萨喇善, “菱萝安分么?会否欺负彤芸?” “她敢!若有一丝苗头,我就立即弄死她!”说来萨喇善便觉头疼,甚至想哭, “其实她俩才见过一两面,还是彤芸主动去看望她,我知道后就不许她再过去,她还瞒着我偷偷给菱萝送了许多物什,说什么我对不起人家,她就该弥补,气煞我也!拦都拦不住,还不敢训她!” 愁眉苦脸的傅恒倒是被逗笑了,“我这妹妹就是心善,说她温顺罢,有时候又很固执,令人无奈。” 萨喇善点头如捣蒜,想起她,心头便是一阵柔软,“这也是她独特的地方。”他家的事,尚能应付,现在最重要的是傅恒的麻烦! “要不这样,你可以想办法,让太夫人出府去,趁此机会,溜进院中,对那个尔舒下手,等大夫人回来,人已断气,她也无力回天啊!” 他也不是没想过,“可是额娘她在防着我,看得十分严谨!连请安都给我免了,不许我接近德辉院。” “那就翻墙,打洞,收买,总之无所不用其极!这个需要周密的安排,得先想好如何让她出府去,跟着立即实施,争取一举成功,没有后顾之忧!” 萨喇善说得对,若再失败一次,他额娘必定看得更严,是以这回必须成功,不容有失! 回府的路上,傅恒再三斟酌,四嫂还在坐小月子,不能去劳烦她,那就只有七嫂跟瑜真熟识了,她应该愿意帮忙。 到得府上,傅恒没回昭华院,直接去找七哥傅玉,跟他商量着,想让七嫂办件事。 傅玉一听说他是要害尔舒,当下就不同意,“旁的事我都可答应你,可是尔舒还怀着你的骨肉,你不能狠心要她的命!天理难容啊!” 这话傅恒可不爱听,“尔舒做的那些坏事,天理就该容她么?” “不能容,可孩子是无辜的,总该先等孩子生下来再处置她罢?男人哪个没妾室?当然这妾室要是欺负你七嫂,我也会站你七嫂这边,严加惩治那些不安分的女人! 倘若尔舒没有身孕,你杀了她也不为过,关键她有了孩子,你就得先忍一忍了,好好劝劝瑜真,让她再莫耍脾气,她这一不高兴就离家出走,府里可是传开了,多少人都在背后看你们夫妻俩的笑话呢! 你可不能认怂,让人说你怕媳妇儿!” 旁人怎么说他,傅恒还真的不在意,傅玉的态度与他额娘如出一辙,话不投机半句多,傅恒只好就此告辞,再想旁的法子。 里屋的七夫人霄言倒是听见了他们兄弟二人的谈话,她和瑜真最亲近,尔舒多次加害于她,霄言自然替她抱不平,当下悄悄吩咐丫鬟去往昭华院,表明自己的态度, “启禀九爷,我家夫人说了,她愿意助九爷一臂之力,但请您吩咐便是,她会瞒着七爷,去帮您的忙,为九夫人报仇雪恨。” 正在思索新对策的傅恒闻听这话,十分动容,“那就先谢过七嫂,其实很简单,只要她能说动太夫人即可……” 丫鬟默默记下,回去如实传话,霄言点头应允,心中有数。得空便去了德辉院,与太夫人商议着, “四嫂已经平安诞下小少爷,额娘也该到寺中还愿了罢?偏赶着我这几日十分倦怠乏力,也想去求道平安符呢!” 只顾着忙活尔舒之事,混忘了要还愿,太夫人顿感对不起菩萨,不敢再耽搁,便打算次日去一趟,诚心还愿,但又不大放心,还特意嘱咐下人,务必看守严谨,不许九少爷进院。 傅恒料定他额娘会如此,早做了万全之策,父母之命,他不能违,那么君命呢?太夫人也是不敢违抗的罢! 于是乎,傅恒直接入了宫,头一回向乾隆禀明家事,恨数尔舒的种种恶行,如何欺负瑜真,当然清白一事,他只是一句带过,也没提到傅谦,毕竟要为瑜真的清誉考虑,说得太多,只怕旁人会浮想联翩, 但毁容与害子一事,他说得十分详尽,末了才表明来意, “原本尔舒论罪当处死,可家母念及她有了身孕,庇护不肯处罚,给她个机会让她生下孩子,然而她仍不肯安分,继续说些风凉话,挑拨奴才和瑜真的关系,气得瑜真搬去别院,其心可诛,简直令人发指! 且那孩子也是她给奴才下了药,用了卑劣手段而得,否则奴才连圆房都不愿,如今却碍于母命,奈何不得她,是以才来请皇上定夺,求道圣谕,以堵家母之口!” 乾隆本就对瑜真曾有情愫,哪里见得她受半分委屈,今日忽然得知她在富察府中备受妾室欺辱,龙颜大怒,又不想让傅恒瞧出来他是太在乎瑜真,便强压下愤怒,论理判定, “你乃朝廷命官,念你有功于社稷,特泽被家眷,封瑜真为三品诰命夫人,区区一个妾室,居然胆大包天,祸害命妇!简直目无王法!”料想那孩子出生,性子倔强的瑜真只会更难受,反正傅恒也不在意,乾隆当即下令, “如此卑鄙的女人,不配生孩子!传朕手谕,赏鹤顶红,即刻赐死!” 傅恒得令后,光明正大的去往德辉院,一路只觉信心满满,步伐矫健,很快便到了目的地。 下人依太夫人之命拦阻,却换来他一记瞪眼,“皇上手谕在此,你们是听太夫人的话,还是听圣上之令?” 下人们一见九爷手中拿着手谕,吓得跪地不敢直视,再不敢拦。待九爷进院后,又悄悄派人赶去寺庙,通传于太夫人。 料定他们会如此,傅恒浑不在意,反正鹤顶红毒效极强,不等他额娘赶回来,人已该断气儿! 这一回,尔舒再也跑不了!他就不信,还能有大罗神仙来救她! “今儿个日头好,等会儿记得把这两盆花搬出去晒一个时辰。”房中的尔舒交待了丫鬟几句,这才喝起了安胎药,悠哉悠哉的以为自己寻到了大树来庇佑,傅恒再拿她无法,却猛然听到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小厮的步伐都很轻,不是这种,来人会是谁? 诧异的她回眸一看,忽见傅恒出现在门口,惊魂难定!药碗顿洒,碎于地面,清脆的声音格外惊心,尔舒眉皱心慌,下意识地起了身,往后退着, “九……九爷?你……怎会进得来?” 傅恒冷哼揶揄,“这富察府,还没有爷进不来的地儿!” “可是太夫人交待过,不许你来打扰我!万一伤到孩子,你可担当不起,太夫人一定会怪罪你的!” “哦?是么?”傅恒不由冷笑,笑她天真,“额娘怪罪我,倒是有可能,可我是奉了皇上的手谕啊!额娘要算账,那就去找皇上去罢!” “什么?”尔舒惊得眼珠子都快瞪掉了,紧捏着手绢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皇上怎会管这种闲事?” 果然是猖狂的女人,连规矩都忽略,“你大约忘了,瑜真可是三品诰命!这就不是普通百姓家事了,皇上自然会禀公处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肯定是你在诳我!”尔舒才不信,日理万机的皇上,会有空管臣子的家事, “圣谕在哪儿?有本事你拿出来啊!” 傅恒随即示意海丰上前,将手谕扔她怀中!尔舒颤抖着手指,慌乱打开一看,但见上写:傅恒之妾,瓜尔佳氏,德行有亏,草菅人命,目无王法,就地赐死,以儆效尤! 尔舒千算万算,未料傅恒竟会为了瑜真而特意入宫求了道圣谕!她可是有孩子的人啊!皇上就如此无情么? “我有孩子之事,你瞒着皇上了罢?否则皇上怎会下令杀我?” “皇上说你心肠歹毒,不配生孩子!”不意废话,傅恒立即下令,“来人,给瓜尔佳氏灌鹤顶红!” 下人得令,立即上前,不顾她的哭喊,将她按跪在地,海丰打开瓶盖,捏住她下巴,准备强行灌药! 眼看着傅恒如此绝情,连孩子也不顾念,再无回旋的余地,尔舒为保命,只能兵行险招,在最后一刻大喊大叫, “傅恒!你弄错了!我不是尔舒,不是真的尔舒!只是容貌肖似而已!” 闻言,傅恒瞠目结舌,“你说什么?” 第一五七回 花非花 海丰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即刻停了手,“爷……这……” 挥了挥手,傅恒示意他们先行退下,只因她的话,太过诡异!实在匪夷所思,“你不是尔舒?” 怎么可能呢?仔细盯着她的脸,傅恒一再探究,也没发现什么不同,分明是一样的面容!“难不成,她还有双胞姐妹?” “正是!我们是一母双胞,我叫云舒,是尔舒的姐姐!” “胡说!她妹妹才七八岁,我从来没听她说过还有什么双胞姐姐!”此人诡计多端,傅恒已不打算再信她,“耍花样也不能免你死罪!” “没有耍花样!这是事实,你听我说完,便知真假!”生怕傅恒没耐性,云舒不等他应声,就开始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本我们是双胞姐妹,可是母亲想要儿子,而且当时的妾室也有了身孕,她怕自己失宠,就将姨母的儿子与我调换,双胞姐妹变成了龙凤胎,总算保住了她的地位,而我则流落乡村,吃尽了苦头,”回想起年幼时食不果腹的苦日子,云舒便更加痛恨命运的不公, “一直到十四岁时,那年母亲生了一场重病,怕熬不过去,就将我接回去,我才发现自己与尔舒如此相似!母亲将真相说了出来,我们姐妹相认,但未敢公开,父亲又在外地任职,并不知情。 好在我一直在她身旁照顾,母亲的病有所好转,半年之后,父亲归京,发现了异常,得知原委,大发雷霆!责怪母亲混淆家族血脉,但这儿子已养了十几年,当作长子培养,耗尽了心血,无法舍弃。 母亲想让我认祖归宗,父亲却不许,说是既然错了,那将错就错,权当那是自己的儿子,但这个女儿不能认,否则无法对外解释。 父亲如此狠心,我怎能不恨?明明都是母亲的孩子,我先她一步出生,凭什么她就可以做千金,享尽富贵,而我却流落到村镇受罪!” 原本的云舒,吃苦耐劳,也算善良之辈,可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她便开始埋怨老天爷,记恨尔舒,嫉妒她所拥有的一切, “尤其是当旁人夸赞她知书达理,取笑我是乡姑时,我就更窝火,若我自小能待在瓜尔佳府,当作千金来培养,何至于如此?” 原来,她真的不是尔舒,傅恒见她性格大变,也觉得她不似从前,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还以为这只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者她是因为嫉妒而变坏,全然没想到,她与尔舒根本就是不同的两个人! 听她讲述这些,傅恒只觉她的想法不正常, “怪只怪你父母狠心,与尔舒何干?她有的选择么?难道刚生出来的娃娃还能开口说话,让她母亲将她留下,将你送走?” “你说的对,我没资格怪她,她命好,我能如何?我们相认后,她也待我不错,可我总觉得,她是在可怜我,她的恩惠于我而言,就好似施舍一般! 我一边恨她,一边又觉得她那么善良,我不该仇视她。”那段时日,云舒过得痛苦又矛盾,不知该怎么处理她们姐妹的关系, “倘若日子能一直平稳的过下去,也许我们还能成为好姐妹。然而,就因为她的一次任性,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的命运! 就在他们想将我送回镇上之际,尔舒居然逃了婚,几日找不到人影,父亲怕得罪亲家,不得已之下,便留下了我,做万全之策,一边继续找尔舒,实在找不到,就让我顶替她去嫁人。”本想与尔舒修好的云舒,就因为这件事,彻底恨上了尔舒, “她都不愿嫁的,难道我就愿意么?来府上半年多,我与表哥纳泰情投意合,母亲也默许了,本想等父亲接受我之后,就提一提我们的婚事,可父亲却让我代尔舒嫁给一个又风流又没品的男人,听说他喝醉了还会打女人,还把一个有孕的丫鬟活活给踢死!这样的男人,我怎敢去嫁? 孰料几日后,你突然出现,带着尔舒回府,父亲看你是富察家族的少爷,皇上跟前最得宠的侍卫,巴结都来不及,一口答应,说是取消与那边的婚约,将尔舒许给你。” 尔舒若不逃婚,傅恒也不可能在打猎之时遇见她,这些事他都晓得,“既然已经退婚,那你也不必嫁人,为何要偷梁换柱,顶替尔舒?” 云舒不由苦笑,“你以为此事便算完了?当时我也是那么认为的,可那被退婚的少爷气不过,就想报复,因为容貌几乎一样,他就把我当成了尔舒,想毁我清白! 你不晓得我那个时候有多绝望!凭什么尔舒可以任性妄为,还能得大户少爷的青睐,而我就要替她的错误去赎罪! 难道我是农家女出身,就活该被人欺侮么?倘若不是纳泰及时赶到,我就真的被他玷污了! 然而父亲知晓此事,竟不肯为我做主,还说我既然被他撕烂了衣裳,那还不如嫁给他,不然传出去也不好听。” 傅恒从来不晓得,这当中还有这样的隐情,单就此看来,云舒的遭遇确实悲惨, “可这一切后果,尔舒并不知情,都是你父亲的安排!你何故怪罪于她?她人在哪儿?你为何要顶替她,最好从实招来!” “九爷莫慌,容我慢慢说,说多了口渴,我要喝茶,”心知已经勾起了傅恒的好奇心,他一时半会儿不会杀她,云舒便将心放回肚中,自个儿从地上爬将起来,来到桌边悠闲地斟着茶, 立在一旁的傅恒已是急不可待,不客气地警告她,“快喝快说,爷没那么多耐性等你磨蹭!” 故事没听完,他是不可能轻举妄动的,明白这一点,云舒反而没了才刚的恐惧,茶盏举起时,正好挡住了她微弯的唇角边,那抹得逞的笑意,饮了两口温茶,她这才继续刚才的话, “庆幸的是,因为先帝驾崩,不可婚嫁,我便一直被养在府中,但却是偷偷摸摸的活着,身份尴尬,所以尔舒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她还有个姐姐。 后来,皇上竟为你赐了婚,尔舒只能做妾,但即便是妾,也是富察府的妾,九爷又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而我却要嫁给一个暴戾的男人!怎么算,她都比我命好! 我不甘心!纳泰也痛恨我父亲,就与我商议,要报复尔舒,我认为是她的离家出走毁了我的姻缘,就同意了此事,想将尔舒藏起来,让她无法出嫁。 可是纳泰的药量下少了,尔舒居然提前醒来,想要逃走,纳泰怕事情败露,就想去抓她,争执之下,不小心将她推倒在桌角,碰碎了花瓶,她的额头流了好多血!” 那段记忆,一度是她的噩梦,她努力强迫自己不要去回想,日子久了,渐渐也就忘了,如今为了保命,不得已再次提起,云舒仍旧心有余悸,现在她害人,眼都不带眨的,也无丝毫愧疚,当初却是第一回,看到一个过生生的人,倒在她面前! 傅恒闻言,顿生不祥预感,“你们杀了尔舒?”难道真正的尔舒已经不在人世? 摇了摇头,云舒否认又承认,“我不知道!你别问,听我说,纳泰一看出了人命,当时也吓傻了,我也很害怕,但是冷静之后,纳泰叫我换上她的嫁衣,顶替她嫁入富察府,才可逃过追究,而他则想办法把她的尸身运走,扔到乱葬岗! 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而我也顶替她入了富察府,起初我很忐忑,虽然尔舒曾经与我讲过一些与你相处的点滴,我多少知道些过程,但我毕竟不是她,所以我很害怕自己假冒的身份会被你识破, 然而次日我就来了月事,你不能与我同房,后来我母亲又去世,各种因由耽搁,导致你我很少相见,一直不曾圆房,你也就没怎么怀疑我, 那个时候你还不怎么喜欢瑜真,每回得空来看我,都对我十分温柔,经常送礼,关怀备至,你那么优秀,我便渐渐动了心, 刚开始害怕露馅儿,便希望你能多待在瑜真那儿,常对你说我不介意,后来对你用情之后,我又开始希望你能多来陪伴我,于是耍起了手段与脾气,说瑜真的坏话,还时常质问你的去处,你便对我渐渐反感, 我爱而不得反生恨,这才开始跟瑜真作对。” 至此,傅恒算是明白了,为何进入富察府后,尔舒会变化无常,曾经明明是有好感的,如今竟如此厌恶,原来,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他因看到尔舒在水中沐浴,为了负责而提亲,后因先帝驾崩,未能及时成亲,耽搁了许久,尔舒又是规矩的女子,那次逃婚也是逼不得已,后来与他定下亲事,便安心待在瓜尔佳府,甚少出门与他相见, 是以他与尔舒,其实不甚了解,导致他并不清楚尔舒的习性,也就不曾发现,这个云舒只是假冒顶替者! 默默听罢,纵然云舒也是悲哀之人,可傅恒实在找不到原谅她那些过错的理由,心底对她的痛恨未减反增,嫌恶地斜睨她一眼, “你跟我说这些,是想告诉我,鹤顶红便宜了你?我该将你千刀万剐,才算为尔舒报仇,为瑜真和孩子雪恨?” “不!”云舒才不会那么傻,挖坑给自己跳,急忙道出更重要的事, “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那天纳泰说,他碰见了一个女人,和尔舒一模一样!也就是说,尔舒可能并未离世,她可能还活着!” 第一五八回 寻故人 傅恒先是一惊,而后又琢磨起云舒的话,总觉得无法成立,怀疑又是她的伎俩, “倘若尔舒真的还活着,她应该来富察府找我才对!为何从未出现过?” “这个我也不清楚,也许有什么隐情罢?纳泰跟踪过她,曾与我说过地点,但我没有去过。” 正听着呢,她却不再继续往下说,傅恒不耐横眉,“还不如实交待?” 终于说到了点子上,云舒紧抓机会不放,“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恨屋及乌,连带这个孩子你也不喜欢,一心想治我于死地,那么我再留下,迟早会被你治死! 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带你去找真正的尔舒,你放我离开,我就此离开京城,再也不打扰你们,如何?” 谁给她的胆子?傅恒只觉可笑,“你也配与我谈条件?老实带路,不然这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我是假的,你不喜欢我,无所谓,可她是真的,是你曾经的恋人啊!你难道不想知道她的下落么?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不顾她的死活,你于心何安?” 被激怒的傅恒一把掐住她脖颈,真想割了她的舌头!“凭什么来教训我?害她之人是你,顶替她之人也是你!你不知忏悔,反倒来指点我的不是?” 被掐到快要窒息的尔舒已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含糊发音,“杀了我……你永远……不知道尔……舒在哪儿!” 尔舒?她究竟是生是死?是否真的还活在世上?为什么没有来找他说明真相?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云舒的缓兵之计?斜她一眼,傅恒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再上她的当, “谎话太多,就不值得再相信!” 云舒也是真的害怕,傅恒一怒之下杀了她,一再表明自己不敢说谎,“很简单,我带你过去,如果尔舒不在,你大可当场杀了我,无非就是迟一个时辰而已!” 猜想主子可能还在担心尔舒,海丰在旁小声提议,“爷,要不就依她之言,带她去查看一番,奴才将她绑好,料想她一个弱女子,也耍不了什么花招来,若再有假,当场灌药,再无二话。” 云舒话已至此,种种疑惑卡在这儿,傅恒无法就此搁置,不去探究真假,让真正的尔舒一辈子流落在外,如鲠在喉的感觉,会让他一辈子都难安心! 权衡之下,傅恒决定铤而走险,带云舒上了马车,按照她的指路前行。云舒也不敢保证,只能赌一把,但愿纳泰没有看花眼,但愿尔舒还活着,否则她就真无活路了,胆怯的她将丑话说在前头, “先说好,此地我也没去过,是纳泰来过,告诉我几个地名,你得沿途让人打听,才好探路。” 同坐在马车中的傅恒没有理会,只是时不时的掀帘看看外头,路越走越偏,似乎是城郊的小镇,沿途四下打听着,边走边停,直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得云舒所说的地方,杨柳镇。 “然后呢?”傅恒掀帘看了看,这么多院落,难不成一家家的询问? 云舒也不晓得,“我只记得纳泰说过,她好像住在最北边,院前有两棵榆树,一棵歪柳。” 照她所言,马车又继续往北前行了一段,马车外的海丰一直仔细观察着,看到一家院落符合描述,便停下了马车。 云舒好奇,也想下去瞧瞧,又想起自己被他们绑得结实,就想让傅恒给她松绑, “我这幅模样下去,旁人还以为你是人贩子呢,不如先给我松开,我又不会武功,打不过你们也逃不掉,你怕什么呢?” “你是不会武功,却心狠手辣,佯装柔弱,在府里暗害了多少人!”傅恒再不信她的鬼话,不肯松绑,一个人下了马车。 敲门的那一刻,傅恒莫名忐忑,不知尔舒是否真的在此,若然不在,此处便是云舒的葬身之所! 正思量着,门已经打开,开门的是位大娘,眼睛似乎不好使,半眯着打量来人,诧异相问,“你们是……” 傅恒客气拱手,表明来意,说是想寻找一位叫尔舒的……姑娘,暂时也只能这么称呼了,毕竟按照云舒的说法,尔舒并未入府,那应该还是姑娘。当然还有种可能,就是海丰所说的,因为种种原因,她已经成了亲,是以才不来富察府找他。 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得一探究竟。 恰在此时,他们身后有一男声高扬,“娘,是谁啊!怎么不请人进来?” 傅恒回头一看,但见一威武雄壮的男子正拎着猎物,背着弓,往这边走来。 里头的大娘闻声,忙把门打开,“桥大,回来啦?” 那人应着声,已然上前,探寻情况,傅恒又重复了一遍,那人闻听这名字,有一瞬的变脸,但还是说没有这个人,可他的神色已经出卖了他。 询问过后,桥大毫不客气地请他们离开,神色严肃,越看越不正常。不等傅恒再问,他便扶着他娘进了屋,将门关得严实。 碰了壁的傅恒并未气馁,纵然没见到尔舒人影,但他总觉得,那桥大肯定见过陌生女子,否则不会是这般紧张的反应。 想清楚这一点,傅恒立即回到远处的马车上,命人给云舒松绑,让她下去再敲门。 看出他一脸不痛快,云舒生怕得罪这凶神恶煞的九爷,乖乖顺从,听命又一个人上前敲门。 海丰怕她耍诈逃走,盯得紧紧的,不一会儿,那大娘又来开门,也不晓得她说了什么,那大娘居然就把她迎进门去了! “哎!爷您看,还是这女人有手段啊!居然三两句就把人给哄住了!” “不是她有本事,而是因为她的脸!”傅恒见状,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他们绝对认识尔舒,也许此刻并不在家,这老大娘眼神不好,也盯不真切她的衣服头饰,就把云舒当成了尔舒,是以才让她进了门。” “原来如此!”海丰听得目瞪口呆,深感佩服,他怎么就想不到呢? 且说这云舒进去后,大娘就往屋里喊着,“桥大啊,桃枝回来啦!” 桃枝?云舒只觉好笑,看来这大娘果然是认错了人,难道,这桃枝就是尔舒吗? 正琢磨着,那所谓的桥大就出来了,一看见她,当时就呆愣在原地,盯着她瞅了好一会儿,皱眉不悦道: “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穿成这样?哪里来的衣裳?还有这簪子什么的,哎,你怎么能把头发挽起来,成了亲的女人才能挽啊!快放下来,让人瞧见会误会的!” 张口就是一大堆指教,听得云舒只想笑,“桃枝是谁?难道我长得像她么?” 桥大闻言,顿感不妙,“你……你怎会这么说?难道,你恢复了记忆?还是失忆更严重了?” 云舒一听这话,心下已有谱儿,料想这尔舒被救之后,应是失了忆,所以才没去富察府找傅恒。 这么说来,尔舒应该也不记得是她害了她的命罢?如此甚好!不记得,也就不会再追究! 傅恒等不及,又防着云舒使诈,随即跟进了院子,桥大已经理不清谁是谁,更不晓得他们的关系,一脸茫然。 傅恒对待外人还是客气的,再次向他询问,一年前是否救过一名女子,跟眼前这个容貌一样,桥大犹豫着不肯答话,云舒已然肯定, “你都叫我桃枝了,证明必定有人像我!” 眼看露了馅儿,桥大也不好再否认,便如实交代,说是的确救了个女子,不知名姓,她头部受创,失去记忆,而他是在一棵桃花树下发现了她,便给她取名叫做桃枝。 “听听,我就说尔舒还活着罢!我没骗你!”云舒欣喜不已,只要尔舒活着,她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傅恒闻言,顿感忧心,“你说她失去了记忆?什么都不记得?” 桥大看他们说话斯文,也不像坏人,便再无隐瞒,“对,说是偶尔能想起一些片段,但是无法拼凑完整,她也不记得家住何处,没办法,我只好先收留她,让她与我妹子同住,闲来给人织布,一般晌午才回来。” 既如此说,傅恒便打算留下,等这桃枝回来,看看究竟是不是尔舒。 桥大随即拿了些茶碗去洗刷后过来给他们倒茶,云舒倒是口渴,可一见这茶碗有的还有缺口,目露嫌弃,撇了撇嘴, 桥大是个有眼色的,知她介意,赔笑道:“家里一般不来客人,茶具不全,还望见谅。” 也不晓得搁了多久的碗,云舒干脆忍着,不喝了! 尽管傅恒没用过这般简陋的器具,但也绝不会表露出嫌弃之色,还是象征性的喝了两口。 桥大便在旁坐下,向他们打探,“你们……认识桃枝?是她的什么人?” 未等傅恒开口,云舒便抢先答道:“我是她的双胞姐姐,是以容貌相似,”说着又看向傅恒,清了清嗓子解释道: “这位呀!可了不得!此乃当今的国母,富察皇后的九弟傅恒是也!人称九爷,三品御前侍卫!重点是,他可是我妹妹的……未婚夫婿呢!” 桥大听着前面,一派敬仰,听到最后一句,身子一怔,虽不怎么明显,傅恒还是瞧了出来,他有心事! 又闲聊了一会子,就听外头有清脆的女声轻唤着,“娘,我们回来啦!大哥打猎回来没?” 第一五九回 是非不分 我们?回来了?难道是这个桥大的妹妹和尔舒?闻言,几人的心顿时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连桥大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因他也想知道,桃枝会否认识这些人,会不会因为亲人的出现而突然恢复记忆。 若然她真的找回记忆,想起自己的身世,也许,她便会就此离开这里罢?思及此,桥大竟有些伤感,对这样的情形莫名恐惧,但也无法拦着,不许他们相见。 正煎熬之时,两人已经进了屋,一看屋中多了几个人,面面相觑,露出意外神色, “大哥,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但见他们衣着华丽,派头十足,料想不可能是自家亲戚,梁蕊忍不住问了句。 云舒一见来人,喜不自禁,上前去迎,“妹妹!妹妹你真的还活着啊!” “什么姐姐妹妹?桃枝有姐妹吗?”梁蕊莫名其妙, 梁桥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含糊地道了句,“他们……是桃枝的亲戚。” 被唤作桃枝的女子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个跟自己容貌相似的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你……怎会,和我一模一样?”看到她,便如照镜一般,不!甚至比镜子更清楚! 这妹妹居然变傻了,云舒笑握住她的手,“双胞姐妹,能不一样么?” 桃枝顿感不可思议,“你说我们是……一家人?你认识我?那我叫什么?” 云舒拉她坐下,为她解惑,“你叫尔舒,多好听的名字,才不叫什么桃枝呢!俗气!” “尔舒?”默念了几遍,桃枝还是毫无印象,“我……不记得这个名,我们真的是姐妹么?” “长这么像,足以证明一切!” 两人正在认亲,傅恒默立在一旁,看了许久,的确是眉目相似的两张脸,只是一个衣着华丽,性子浮躁,另一个素衣淡妆,温婉依旧,这才是他曾经认识的尔舒啊!对比了才能瞧出来不同之处,以往他竟从未发觉,实在太粗心! 桃枝正在听这个云舒跟她说话,听得云里雾里,忽闻一旁有人呼唤,“尔舒?” 温和的声音,夹杂着莫名且复杂的情感,仿佛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心,循声望去,但见一身姿挺拔的男子立在桌边,目光落向她,带着疑惑的探究。 “你是……”她虽然失去了记忆,却总感觉他的身影好熟悉,仿佛在梦里见过一般! 她的神色疏离且诧异,傅恒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我是春和,你真的毫无印象?” 春和!桃枝闻言,心顿颤,一旁的梁蕊接口笑道:“想来是很重要的人,我时常能听到桃枝说梦话,念的就是什么春和,我还以为是个女子呢!原来是你啊,果然是一表人才的!” “蕊蕊莫胡说!”桃枝顿时涨红了脸,堵住了她的话。 傅恒顿感讶异,不是失忆了么?怎么念叨他的名字?“你还记得我?” “我……说不清楚,只是对这两个字印象深刻,但我甚至不知道这两个字代表着谁,梦里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每当她想深入思考之时,都会觉得头疼欲裂!梁蕊见状,忙扶她坐下,“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等会儿头痛症又该发作了!” 梁桥迅速倒了茶水放在她面前的桌上,“你这失忆症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的,莫急,慢慢来。” 于云舒而言,尔舒失忆再好不过,那就没人与她计较往日的恩怨,随口附和道: “对呀,想不起来便莫想,妹妹千万不要为难自己!” 未料傅恒竟不肯就此放过她,寒声突至,“她记不起,我却是一清二楚!这笔帐,也该做个了结!” 云舒一凛,暗呼不妙,“说好了我帮你找到她,你就放我走的!” 是么?傅恒并不认,负手傲立,“爷没应!” 好像的确是没应承,然而她怕死,就直接将他带来了,这会子可如何是好?慌乱的云舒只能撒泼,“堂堂九爷,怎么可以耍赖?” “是你诬赖!”傅恒不可能因此而饶过她,“云舒,你所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不值得任何人原谅!地狱黄泉才能赎清你的罪孽!” “我说过,不会再与富察家有任何纠葛,腹中的孩子我也不让你养,不会找你麻烦的,你就饶我一命罢!妹妹!妹妹救我,你未婚夫婿好狠的心,他要杀我啊!” 云舒突然向她求救,桃枝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为何要杀她?” “你之所以失去记忆,都是被她所害,而她又顶替了你,成为我的妾室,在府中做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迫害我妻儿,天理难容!” 说着傅恒示意海丰上前带云舒过来,云舒下意识往桃枝身后去躲,桃枝亦起身相护,“她只是一个弱女子,你们几个大男人要杀她,于心何忍?” 未料她会拦阻,傅恒只觉不可思议,“尔舒!她抢走了属于你的一切,害你险些丧命,如今又失忆,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你竟然还为她说情?” 看着那张与她相似的脸,桃枝无论如何也不能见死不救,态度坚决地挡在她身前, “你说的那些,我并无印象,也不恨她,也许是有所误会,既然她是我的姐姐,我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们残害于她!” 眼看着傅恒眉头深蹙,云舒便晓得自个儿押对了宝,尔舒那么善良,定会轻易原谅她,有她作护,傅恒看在尔舒的面上,也该饶她才是, 然而云舒没有算到的是,纵使真正的尔舒为她求情,傅恒也不可能心软到忘记为瑜真报仇! 直视于尔舒,傅恒毫不退让,“你没印象,不代表没有发生过!即便你大度,可以原来她对你的迫害,我却不能原谅她对瑜真的种种伤害,不杀她难平我心头之恨!” “可她说,还怀着你的孩子,你怎能如此狠心?” 傅恒未有丝毫愧疚,只是凛了云舒一眼,“孩子怎么得来的,她心里清楚!没有感情,便不稀罕!她残害瑜真腹中骨肉的时候,就该料到,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收到主子的暗示,海丰立即上前去拽云舒,云舒自知这孩子已然成为枷锁,无法保住她的命,只能推个干净,猛然跪下认错, “九爷!我说实话,求您别杀我!其实这孩子不是您的,是……是纳泰的!” “什么?”众人闻言大惊,梁桥他们纵不知发生了何事,单听他们这会子说的这些,就觉乱七八糟,理不清头绪,果然高门深似海么? 傅恒更是气急败坏,认知再一次被颠覆!闹了那么久,居然不是他的孩子,太夫人岂不是白护她一场!有一点还是匪夷所思, “那……落红呢?” 事到如今,云舒只好老实交待,“都是假的,有种药丸叫相思血,可以冒充落红……” “你他娘的居然把整个富察府耍得团团转!”傅恒自认甚有教养,再生气也能保持最后的风度,可如今愣是被这个女人气得爆了粗口! “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伏在地上的云舒不住的磕头求饶, “孩子不是你的,我们也没有圆房,也就影响不到你和九夫人的感情,恳求你放过我罢!我会远离京城,只求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桃枝听来只觉可怜,也忍不住跪下求情,“不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请你放过她罢!” 不明真相的梁桥兄妹和大娘都开始在旁为云舒说话,“我看她也是诚心悔改,只想保住她的孩子,这位爷就高抬贵手,就当行善积德了!” “我的孩子都七个月了!再过两个月就能平安诞生,却被她谋害催产,生下来就断了气!” 想起那凄惨的画面,可怜的孩子,受罪的妻子,大丈夫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恨恨地盯着地上的云舒,旁人也许会被她的柔弱表象所蒙骗,但他已经看透了这个女人,没有怜悯,只有痛恨,恨不得千刀万剐, “说破天我也不可能饶了她!” 海丰得令,立即将云舒拖走,杀人总不能在人家的屋子,还是出去为好。 云舒一直哭喊着向她妹妹求救,桃枝亦不忍心,跟出了院子,继续向傅恒求情,傅恒不为所动,大步向外走着, 忽闻一声惊呼,再回首便见一男子腾空而降,翻院墙进来,目标直冲桃枝,瞬间将剑架在她脖颈,威胁傅恒, “放了云舒,还你尔舒,否则……”说话间,他的剑又收紧,白皙的颈项瞬时破皮见血,吓得桃枝不敢再动,惧怕不已! 看清来人,云舒喜极而泣,“纳泰!”他居然会来救她,云舒真没想到,还以为他是个负心汉,一个人走了便不会回来呢!而今居然返回来营救,实属意外! 且说这纳泰走后,每天都会继续打探消息,听闻云舒有孕,便知那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种,却让别人养,总觉得不是滋味,便想见一见云舒,商量对策,却无意中被他发现,傅恒带了云舒出府,他便一路跟踪,看这方向,应该是找尔舒无疑。 这一带他比较熟识,为防被发现,纳泰换了条路,率先来到此处潜伏,等待时机,援救云舒! 第一六零回 悔之晚矣 尔舒的命,来换云舒?海丰暗叹这纳泰可是真狡猾,居然拿这个作威胁,主子再怎么狠心,也无法不顾尔舒的性命罢? 桃枝本是可怜这云舒姐姐,想救她一命,未料竟会被人威胁,这个声音,被挟持的场景,简直就像噩梦一般,冲击着她的三魂七魄!恐惧顿时席卷而来,熟悉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我……我记得这个声音!” 闻言,众人大惊,桃枝闭上了眼,一幕幕破碎的画面,顺着眼前这个场景,拼凑在一起,记忆竟开始奇迹般地恢复, “红衣服……我穿着玫红的嫁衣,有人抓住我!他拿着匕首,要杀我!我拼命挣扎我想逃走,猛然被人一推,撞到了什么东西!” “你……你都想起来了?”闻听她的描述,云舒身子一颤,还指望尔舒能救她呢!没想到居然恢复了记忆!这可怎么办? 勃然大怒的傅恒冲着纳泰怒斥,“立即放开尔舒!” “你先放了云舒,我自然会把她还给你!”说着纳泰步步后退到院门口,外头有侍卫把守,纳泰便以尔舒作要挟,众人不敢轻举妄动,而他则退至安全所在,再次威胁傅恒,交出云舒! 傅恒紧攥拳头,终是做不到牺牲无辜的尔舒,于是示意海丰放人,先救回尔舒,再制纳泰!他就不信,一个纳泰能抵得过他的这么多侍卫! 云舒被推过去的那一刻,纳泰也准备将尔舒归还,毕竟他只能带走一个女人,带上尔舒反而是拖累,只要保住云舒即可! 哪料才将尔舒松开,她竟忽然拔下簪子,朝他腹部左侧猛刺!此处曾经被她划伤过,她竟还记得,特意冲着旧伤刺去,为的就是报仇!纳泰劫持她两回,她怎能不恨! 受伤的纳泰狂性大发,挥剑直刺尔舒,纵她快速往后退去,还是被刺中胸口! “尔舒!”傅恒即刻上前相扶,侍卫们围攻纳泰,错过了最佳逃走时机的他,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制服,双刀架颈,将他压跪在地, 云舒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哪料横生枝节,吓得在旁哭道:“纳泰,是我连累了你,你不该来救我的!” 纳泰并无惧怕,只当认命,放肆宣誓,“我的女人,我的孩子,自然得救!”随即抬头看向傅恒,没有怯懦,扬声护道: “我与云舒本就两情相悦,因为尔舒逃婚,才使我们分离,报复尔舒,挟持新娘,都是我一人所为,让云舒去顶替的也是我,谋害瑜真的统统是我,主意是我出的,药也是我找的,我就是不甘心,想让你们都不痛快! 今日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云舒只是被我利用,她一个女流之辈,没有我,掀不起什么风浪,你放了她,我愿以死谢罪!” 道罢,纳泰将头一偏,未等侍卫动手,他已将颈一抹,自刎于剑,鲜血顿流! 云舒尚未反应过来,他已做了决定,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她顿时瞪大双眼,红了眼眶,扑跪在地,失控般地大叫呼喊, “纳泰!纳泰!你怎么这么傻!你不是不爱我么?为什么要为我顶罪,为什么要替我去死!” 这一刻,纳泰竟觉轻松了不少,他一直都在不甘心,末了还是什么都没得到,此刻将死,包袱都没了,他再也不必去谋划什么, “我也以为……不爱你的……可我始终做不到,看着你们母子流落在外……看你被……被他杀害……” 眼瞧着云舒泪如断线珠,哭得伤心欲绝,纳泰很想问一句,“云舒……你到底,有没有爱上……傅恒?” “没有!没有!”紧扶着纳泰,云舒已是泣不成声,“他都不爱我,我只是嫉妒瑜真被丈夫宠爱,才想破坏他们,一直陪着我的人是你,对我好的也是你,我心里的人一直是你! 可我嫁了人,我以为你嫌弃我,不会再爱我,只是想占我便宜而已!” 感觉身子越来越重,纳泰无法支撑自己,缓缓倒向她的肩膀,终是笑出声来, “我还以为,你看傅恒有权有势,品貌双全,就被他迷惑了,所以才经常说那些话来讽刺你,对不起,云舒,如果当初,不是我让你顶替尔舒,你……也就……” “怎样?”等了半晌,听不到后话,云舒顿时泪崩,“你继续说啊,我听着呢,说话啊纳泰!” 然而他已闭了眼,再不可能说出话来!云舒抱着他,恍觉半生一场梦,“纳泰……你醒醒啊,你还没看到孩子出生,还没给他起名字呢!你走了,我们母子俩可怎么活啊!” 明明暖阳高照,云舒却是寒意彻骨,怀抱着纳泰的尸身,呼天抢地,悲怆涕下! 忆起往日种种,悲观怒骂,浑似梦境!她才被接入府中时,土里土气,遭人嫌,纳泰是庶出,也不怎么受家人待见,瞧她可怜,便时常照看她,不许旁人欺负于她,久而久之,两人有了感情…… 到底是造化弄人,一生福薄,她想要的,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荣华富贵抑或宠爱,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直到失去纳泰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心之所向,不过是夜半梦回时,枕边有他的怀抱, 此后却再也不能被他相拥,恨之悔之,皆晚矣! 傅恒还以为,云舒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可看到她因纳泰之死而伤心欲绝时,终究还是有些心酸, 生离会愤怒不甘,死别却只剩悲痛和遗憾!与挚爱天人永隔,这也许,是最残忍的惩罚! 柳枝随风低细语,善恶有报魂归去, 命歹命顺堪不破,此后允诺向谁许? 被刺中的尔舒失血过多,渐渐体力不支,梁桥说他能止血,傅恒立即将她抱回屋,梁蕊去准备热水,众人七手八脚的帮忙,梁桥其实也不大懂,勉强用草药止了血,可是尔舒的面色越来越苍白,一直昏迷不醒! 这个时候梁大娘气喘吁吁地进来,说是请了镇上的大夫来诊治,大夫诊脉后直摇头,说是莫再白费力气,让她们准备后事。 傅恒直骂他是庸医,“她伤得并不是要害,怎会致命?” 对这儿的大夫不放心,傅恒不再耽搁,打算将她带至富察府医治。 “可是……”梁桥不舍让她走,又想不出拦阻的理由,毕竟桃枝……不对,现今他应该唤她为尔舒,尔舒的命还是最重要的,想来富察府请得起名医,尔舒保命的机会更大。 梁蕊明白哥哥的心思,便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放下心来,当下跟傅恒商议,说是要跟着一起去, “我与小枝……不,尔舒姑娘,我们相依为命,感情颇深,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不放心,能带着我一起去富察府么?我会帮忙照看她的!” 这姑娘言辞恳切,傅恒不好拒绝,便应了。随即不再耽搁,将人带上马车,往回赶去。 尔舒也算命大,良药圣医,尽心医治,人总算清醒过来,醒来第一句便是紧张问他,“云舒呢?你是不是杀了她?” 伤害她之人,她为何还要为她忧心,傅恒不能理解,“你真的不恨她么?” 摇了摇头,尔舒黯然低眸,轻声呢喃,只道不恨,“都怪我任性,若不是我逃婚,云舒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她怨我也是应该的,是我欠她的!” 才说两句,又咳了起来,尔舒只觉胸口疼得厉害,傅恒忙让她躺下,劝她勿忧,“纳泰已死,埋在了杨柳镇,云舒我没动,带了回来,准备交由我夫人发落。” “是么?”没死就好!尔舒苍白着一张脸,仍是放心不下,又问他,“九夫人是如何发落的?请你帮她求个情罢!” “她……”不好解释的傅恒含糊道:“现下不在府上,我已命人去请,等她回来再说。” 正说着,下人来报,说是九夫人已然回府,正去往德辉院。 傅恒应了声,又交待她安心修养,让梁蕊好生照顾她,随即起身离开。 而德辉院中,瑜真未归来之际,太夫人已然开始审问,心灰意冷的云舒颓然跪地,老实交待,再懒得隐瞒。 瑜真是由海丰去请的,回府的路上,海丰已将今日发生之事叙述了一遍,瑜真仔细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也就一日的光景,竟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纳泰居然死了?尔舒不是真尔舒,是云舒,真的尔舒还活着,失了忆,又恢复记忆,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她已不敢去想象! 芳落听来也觉讶异,生怕再有麻烦,忍不住嘀咕道:“九爷将人接回来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再纳她为妾?以示弥补?” 海丰顿感头疼,暗叹小祖宗哎!这话可不能乱说,夫人与少爷正是冷战之时,谁敢再火上浇油!忙替少爷澄清道: “别瞎说,九爷可没说这话,只是看她伤得严重,为了救命积德,这才带回府上,好歹也算人证一个。” 第一六一回 判决 是是非非,瑜真只觉纷乱无头绪,孩子不是傅恒的,云舒也没与他圆房,那么傅恒就是清白的,这点可以原谅,但是云舒所造的孽呢?就此放过么? 纵然纳泰已死,替云舒谢罪,却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他们二人狼狈为奸,只死一个,让另一个活着,瑜真只觉这惩罚太轻,云舒根本没得到应有的报应! 德辉院中,太夫人听罢这些,对这云舒是恨之入骨,“居然敢诳骗众人,利用我爱孙之心,与人私·通,冒充富察家族的血脉,简直无法无天!不死难辞其咎!” 双眼无神的云舒至今沉浸在纳泰已离世的悲痛之中,闻听发落,这才回过神来,紧紧捂着自己的腹部, “不!我不能死,求太夫人饶我一命!纳泰还没有成亲,没有后人,我得为他生下这个孩子,为他延续香火啊!” 既不是自家骨血,太夫人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冷眼相待,只剩厌弃,“奸夫淫妇!也配生孩子?给我拖出去,浸猪笼,溺毙,再扔江里去!” 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瑜真忽然发了话,只道不妥,“虽未真正圆房,但她却是九爷名义上的妾室,此事终究不雅,若是兴师动众的浸猪笼,四下传开,都道九爷的妾室背夫偷汉,还有了身孕,于九爷名誉有损。” 傅恒赶来时,正巧听到这几句,瑜真不是在生他的气么?竟还会为他的名声考虑,实在难得! 心下微暖的他进屋落座,太夫人也不问儿子,直接问儿媳,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处置?这云舒因嫉生恨,害你不浅,那就交由你来发落。” 之前她执意维护这个女人,如今查出她是假冒,太夫人只觉面上无光,又觉亏欠瑜真,是以温言相问,大有讨好安抚之意。 心知他已进来,瑜真微侧眸,面色平静地询问他的意思,“九爷以为呢?” 尽管她在私下里时常颐指气使的直呼其名,但在众人面前,瑜真还是会给足他面子,尊称一声九爷。 夫人在外颇识大体,是以无论她在昭华院中如何给他甩脸子,傅恒都不会计较,自己的女人嘛!宠到无法无天又如何?说到底她还是爱他的,只这一点,他便能无限包容她的一切。 至于这云舒嘛!傅恒认为不该姑息,“鹤顶红可是御赐之物,不能浪费,否则就是抗旨不遵!” 听闻这一声发落,云舒心惊肉跳,仓皇爬跪到傅恒跟前哭求,“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孩子还小,我只想生下他,为纳泰留个后,等我生下孩子,任凭你们处置!求九爷大发慈悲,给这可怜的孩子一条生路!” 衣衫下摆紧紧被她拽住,傅恒烦不胜烦,抬脚便是一踢,正中她下巴,将她踹跪在地,冷眸生寒, “你将爷耍得团团转,制造假象,让我误以为你有了我的孩子,令瑜真心寒!你毒害瑜真之时,可有想过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你的孩子可怜,我的儿子就该死?” “我错了,我知错!”顾不得疼痛的云舒哭着又爬起来去求瑜真,“九夫人,我真的知错了,是我对不起你!你怎样惩罚我都可,只求你给我九个月的时日,让我把孩子生下来!” 瑜真恨透了她,又怎会原谅她?傅恒刚想将她从瑜真脚边踹走,瑜真却抬手制止了,神情冷漠地往椅背上斜依着,凉声开口, “拜你所赐,我早早地生过了一回孩子,便知孩子是娘的心头肉,你再狠毒,孩子也是无辜,但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儿坎儿!我恨毒了你! 恨你想毁我清白,毁我容颜,还害死了我的孩儿,你说这该怎么补偿?倘若你能消了我心底的恨,我就暂且饶你一命!” 她的恨?该怎么消弥?云舒自知过错无法弥补,思量再三,她惟有尽她所能去争取,“我曾有心毁你容貌,是我心毒,我愿自毁容貌,以泄你心头之恨,只求你饶了我的孩子!” “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瑜真抬了抬手,当下便有下人将平时削水果的刀子递上,瑜真接过刀柄,又甩手扔于地面, 刀子“咣当”一声,落于云舒面前,泛着寒光,锋利无比。 瑜真倒要看看,她是嘴上逞能,还是真心想保孩子。 容貌于女人而言,几乎是唯一的筹码了,可如今,纳泰已逝,她也没了悦己者,罪恶滔天,死路难逃,倘若毁去容貌能解瑜真之气,给孩子一线生机,那么她也愿意! 下定决心后,云舒不再犹豫,拾起刀子,狠狠地在自己脸上划了两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冒! 她的眼中,盛满了决心和祈求,瑜真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想怎样了,原先想致她于死地的想法竟在此刻逐渐消弱,罢了!纳泰已死,权当为她赎了罪,瑜真只觉心累,很想结束这一切,不再去追究这复杂人性下的是与非。 遂立起了身,福身对太夫人禀道:“回额娘,恩怨已了,儿媳决定不再追究,由她去罢!对外就说,已将舒姨娘安置到别院养胎。” 既然瑜真都原谅了她,那太夫人也说话算数,让她做主,不提意见,放云舒一马。 云舒感恩戴德地道了谢,谢她饶恕之恩,饮伤含悲,凄凉离去。 行至门口,忽见尔舒立在院外,原来她还是不放心,想过来为云舒求情,却见她已被宽恕,是以并未进去。 看着姐姐被毁去的容颜,流淌着血,血肉模糊的样子,尔舒深感歉疚,向她道歉,“都是我的错,是我累你至此!” 恩怨交织,已然理不清楚,“我也有错,纳泰两次伤你,我难辞其咎,咱们扯平了,谁也不恨谁。我要走了,你好好养身子。” 眼睁睁地看着她落寞离开,尔舒更加痛恨自己,当初为何要任性逃婚,才牵扯出这么多的恩恩怨怨,自己当真是祸害! 越想心越痛,尔舒一口气喘不上来,竟晕了过去,幸得梁蕊在旁,及时扶住,紧张地呼唤着,“尔舒!尔舒,你别吓我!” 拜别太夫人之后,傅恒和瑜真也出了屋子,赫然瞧见这一幕,傅恒皱了皱眉,上前质问, “她怎么能出来?不是让她好好休养么?还说要跟来照顾她,你是怎么看人的?” “我……”梁蕊委屈道:“我拦不住她啊!她这不是担心她姐姐么?” 瑜真见状,也只是扫了一眼,并未细看,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着,一个云舒,一个尔舒,傅恒可真是有福气,她也懒得管了,爱怎样都随他!感情之事,强求不来。 走远些之后,芳落想起方才的情形,心中便不是滋味,替主子抱不平,“走了一个假尔舒,又来一个真尔舒,这柔柔弱弱的模样,真是会惹男人疼呢!” 应该不是装柔弱,瑜真还记得,“海丰说她真的受了重伤。” “那九爷岂不是更心疼?毕竟这个可是真的尔舒啊!九爷会不会对她很愧疚?”完了!九爷若是又与她旧情复燃,夫人可怎么办呢?芳落心焦不已,瑜真浑然不觉, “他的心在哪儿,我们能控制么?如若不能,那就莫要忧心,安稳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即可。” 主子面上云淡风轻,心里真的不在意么?明明她已经爱上了九爷,又怎能真正做到不在意呢?八成是安慰自己罢! 既如此,她也不该再说些丧气话,令主子不悦。芳落再不多言,默然跟随主子的步伐。 未料她们前脚刚到昭华院,傅恒后脚便跟了回来,“瑜真,你走得可真快,也不等等我!” 掠了他一眼,瑜真坐下歇歇脚,淡淡道着,“九爷的腿脚可真利索,这么快就将人送回了房。” 果然是吃醋了呢!傅恒忍笑解释道:“她可是晕倒了啊,抱人这种苦差事,我可不愿做,也就我夫人能让我心甘情愿的受累!” 原来没抱啊!芳落一听这话,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傅恒见状,顿感好笑,“你主子还没吭声呢!瞧你吓的!” 芳落眯眼一笑,“奴婢替主子松了口气啊!” 这话很容易令人误解,瑜真瞪她一眼,澄清道:“我才没有紧张,并不在乎!” 心情大好的傅恒附和道:“是啊!夫人向来自信,明知我心中只有她一人,又怎会在乎这些小事呢?” 折腾了许久,此事总算告一段落,芳落很有眼色地退下,“奴婢去准备茶点,九爷和夫人几日未见,合该好好说说话!” 实则瑜真并不期待,“跟他没什么可说的!” 又在赌气呢!傅恒摆摆手,示意芳落不必管,尽管下去。 人走后,傅恒再也忍不住问出心中好奇,“我以为,你会要云舒的命,为何突然放过她?” 难道她看起来像是很残暴的人么?“在你心中,我就是如此心狠之人?” 冤枉冤枉,他可没这么想,“这算不得狠,云舒对不起你在先,即便你要她的命也不为过,我都打算杀了她的,你忽然变卦,却是为何?” 第一六二回 不嫌弃 她肯放过尔舒,是因为她心善吗?并不是,瑜真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实则她也是有私心的,“孩子是一方面,另外就是……” “怎样?” 傅恒越是期待地等她回答,她反而说不出口,心难为情地转了身借口说自己乏了,不想再提。他却不依,缠着她追问,“一句话的事儿,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不扰你,否则你甭想安稳。” “若再胡闹,就让你去睡书房!”瑜真假意嗔怪,傅恒浑不当回事,将她堵坐在床畔,侧搂着她,微俯身,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难得亲昵,柔声耍赖, “不去,再也不睡书房不睡塌,就和你睡。你就告诉我呗!到底为何?不然我晚上会睡不着的,睡不着就折腾你,你自己掂量!” 这么说来并不划算,倒霉的是自个儿,罢了,还是老实交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想通后,瑜真再不扭捏,轻轻推他坐好,说是压得肩膀疼, 傅恒规矩坐正,但听瑜真细声道:“因为云舒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没跟她圆房。” “所以呢?你就不生气,不嫌我脏了?”起初瑜真这般说他时,傅恒心里那叫一个痛啊!可又反驳不得,毕竟那个时候他也以为自个儿真的睡了那个女人,如今晓得两人并没有发生什么,总算松了口气, 而瑜真总说自己不在乎他,事实上还是很介意他的身心是否忠于她,否则也不会为云舒的几句话而心情大变。 “没有沾染别的女人,就不算脏。”这一点,的确令瑜真心底的石头瞬时落了地,终于不再膈应,心情一好,其他事也就懒得计较,可以从轻发落。 趁她心绪颇佳,傅恒又问了句,“那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原谅了我,不再生我的气,既往不咎?” 他想得倒是容易!瑜真深知事情没那么简单,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走了云舒,来了真尔舒,傅恒,你的桃花可真多!” “这话怎么这么酸呢?”再一次贴近她的傅恒在她颈间耳畔深嗅着,香气醉人,心神荡漾, “即便有桃花,也是以往的债,我会一朵一朵的掐,绝不让别的女人有机可乘。” “是么?”瑜真却觉此事有些棘手,“人家姑娘可是与你有婚约的,本就该入府做你的女人,如今真相大白,你不该补偿人家么?” “没有你的话,的确会,可是我有你了呀!一个人摧残我就够了,我可不想再多一个,继续勾心斗角,苦的可是我!”纷杂的日子好不容易才结束,他坚决不能再一次掉坑, 说得简单,“就怕你心软开不了口,生怕伤她的心。” “你算错了,这回估计不必我开口,”傅恒神秘一笑,“方才陪着她的那个姑娘叫梁蕊,她还有个哥哥叫梁桥,是尔舒的救命恩人,虽是乡野村夫,但也是英武不凡的,若遇伯乐,他日必成大器!” 若他所言不是废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不会是想说,那个什么梁桥,喜欢尔舒罢?” 傅恒不由暗叹,厉害了,我的夫人!都学会抢答了,“夫人聪慧!” 这夸赞可不值得高兴,瑜真不由瞥他一眼,“是个人都能想到的好罢?” 傅恒讪讪一笑,瑜真并未放心,反而忧心忡忡,“即便梁桥对她有意又如何?重点是,尔舒心中人是谁?她也喜欢梁桥么?”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傅恒只是凭感觉推测,“不过梁桥救了她,她又失忆,不记得自己有婚约,两日相处一载,应该会生出感情来罢?书里不都是这么说的么?对恩人以身相许啊之类的。” “倘若真有感情,这都一年了,尔舒难道不应该早就嫁给他了么?” 那倒也是,“为什么没嫁呢?”这是个问题! “那就是不喜欢罢!”瑜真的猜测令傅恒汗颜,才松的那口气又瞬时紧张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也许有旁的原因,她喜欢梁桥最好不过,皆大欢喜,即便她不喜欢,我也不可能再让她入府做妾,我的心里已容不下旁人,让她进门也是对她不公平,对你更是一种伤害。” 傅恒就坐在她身侧,瑜真顺手捋起他腰间系的一块玉佩,摩娑着,故作大度,“你随意啊!” “又想说你不在乎的么?睁眼说瞎话,你也好意思!”说着傅恒惩罚似的咬了她一口,瑜真惊呼一声,屋外的芳落正想进去俸茶,隐约听到这一声轻呼,浮想联翩,干脆止步,料想主子应该不大渴罢,还是不要去煞风景的好! 越靠近,越沉醉,禁荤许久的傅恒一碰到她,再舍不得撒手,越拥越紧,自耳畔,至唇边,越吻越深。 许久未亲热的瑜真有些不习惯,想躲,却躲不过他顺势抚上她脸颊的大手,轻轻地摩娑着,用力却温柔,迫使她张开唇齿,狡猾的温舌滑了进去,予她深情缠绵。 这才是傍晚,连晚膳都未上,瑜真可不敢与他胡来,挣开他圈在腰间的手,反手在他腰间狠狠地捏了一把,才勉强躲开他的吻,心口剧烈起伏,檀口轻喘,美眸飞嗔,怨斥道: “休要胡闹!” 傅恒顿时会意,笑挠了她一把,“那先饶了你,晚上再闹。” “晚上也不许!”瑜真面上不说,心中却在默记着,“我们的孩儿离世,还不到四十九日,等过了再说罢!”现下实在没那个心思。 历经磨难,终于与夫人和好,他难免心动,是以忽略了那桩事,闻言也觉愧疚,拥住她再不乱来,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是我疏忽了,都依你,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猛然想起一事,瑜真又道:“彤芸这几日都在别院陪我呢!方才我为着云舒之事,未来得及与她打招呼便离了别院,赶紧派人去知会一声,让她回府去罢!免得萨喇善又多等一日,心中难免抱怨。” 傅恒随即命人去通传,瑜真本想交待那小厮顺道儿将小禾接回来,想想还是算了,这话不能由她去说,遂对傅恒道: “得空你跟八爷说一声,让他把小禾接回来,毕竟是冤枉了她,挺对不住的。” 这就原谅了么?傅恒明明记得之间她们二人可是闹过几回矛盾的,“可她曾经还说过你的坏话,你不再生她的气?” 她可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一码归一码,小禾本性不坏,只是被人利用而已,只要有人引导,还是会走上正途的。” 傅恒抿唇挑眉,不大理解,女人之间的关系真微妙,曾经势成水火,后来突然就成了朋友,互相理解,真是奇怪! 看他心存疑惑,瑜真笑道:“若论有错,你错得比她更离谱,气我多少回,我还不是照样原谅了你。” 那倒也是,回回都有她说的,堵得他哑口无言,只能附和奉承,笑容一派真诚,“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你开心就好!” 算他识相,瑜真唇角含笑,心情大好。用过晚膳,闲来无事,便去往琏真那儿,看望她那未满月的孩子。 与此同时,尔舒被安排在宝蕴楼中休养,受了伤的她,大喘气都觉伤口疼痛,晚膳也没吃什么,只喝了小半碗粥,在梁蕊的威胁下,勉强又喝下几口鸽汤,便漱了口,躺下休息。 眼瞧着她心神不定,梁蕊取笑道:“你这眼睛,时不时的往门口瞧什么呢?可是在盼着谁来?” 心虚的尔舒慌忙收回了视线,羞赧轻嗤,“胡说!我才没有等他!” 他?看来她没猜错,果然是有期盼的,“他是谁?我大哥,还是九爷?” “没有谁。”难为情的尔舒不愿说出口,梁蕊却是懂得女儿家的小心思,但又拿捏不准,她心中思慕之人是否有所改变,便试探道: “那九爷倜傥英俊,难怪你时常会念叨他的名字呢!” 道罢,梁蕊分明瞧见,尔舒的面容依旧毫无血色,但耳根子已泛红,口中却是否认,“那段时日我已失忆,只是无意识的念叨罢了,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不认无妨,梁蕊继续试探,“也就是说,你对他已然无念想,那……是不是对我大哥日久生情?” 尔舒一时无言,面露难色,“你知道的,我与春和,早有婚约在身……” “可他已经娶妻了啊!” 那又如何?“入府前,我便晓得,皇上为他与那拉府的二姑娘,满清第一美人瑜真赐了婚,她为妻,我为妾。” “很美么?”梁蕊对九夫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很好,“可我总觉着,她冰冷又高傲,那会子她路过,瞧见你晕倒,问也不问一句,只掠了一眼,便冷漠离开。” “是么?”尔舒有自知之明,不会傻得去计较这些,“我与她素不相识,她没有义务关心我,再者说,我姐姐顶着我的身份,做了许多对不起她之事,她瞧着我这张相似的脸,自然生不出什么好感来,这是人之常情,无需怪责。” “你呀!什么都为旁人着想,你那个姐姐那般害你,你还觉得她可怜,我看她是活该才对!” 梁蕊心直口快,尔舒与她相处甚久,自不会怪她,“你不懂,原本姐姐才入府时,也是良善的柔弱女子,只是后来经历了许多变故,才会性子偏执,说到底,也有我逃婚的责任,是以我能理解她的苦楚。” “人太善良,就容易被欺负!”梁蕊也是担心她的出路,“就你这性子啊,这富察府,人多心杂,你若是进门,必定吃大亏!” 第一六三回 歌姬 梁蕊说得对,尔舒亦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脾性太弱,心机不深,不够格和府里的女人斗,若是入府,只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只是她与傅恒,本就是有婚约的啊!也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还愿不愿纳她为妾? 本以为他会来看看她,然而晚膳用罢已然一个时辰,也不见人影,料想是不会来的,尔舒便让梁蕊去洗漱,跟她一块儿睡。 之前在梁蕊家,没有多余的屋子,两人便是挤在一张床上,已经惯意,而今梁蕊却是不敢, “你还有伤在身,我睡觉又不老实,一个翻身就会压伤你,还是算了罢!我去睡塌,反正这儿的塌也比我家的床好!” 对于梁蕊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之前她缺衣裳,头饰只有银簪和绢花,而今这里珍珠宝石,应有尽有,光是这些都够她研究半晌呢! 看着她新奇的模样,尔舒格外羡慕,她似乎已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致,没有什么是她期待的,珠宝她曾拥有过,并不稀罕,而感情,一年的变化太多,她在傅恒眼中,好似已寻不见曾经的那种柔情蜜意, 也许,那个那拉·瑜真太耀眼,吸引了他的目光,是以他早将那份感情忘却, 如若连唯一珍贵的感情都得不到,那她还能坚持什么? 头疼心痛的她不敢再细想,忽然好怀念失忆的日子,懵懵懂懂,虽然理不清,倒也过得自在开怀,不过那个时候,她的确是一心渴望着有一日能够突然恢复记忆,等到真的恢复时,她才知糊涂的好处。 活得越精细,痛楚越清晰! 且说彤芸得知九嫂已然回府,那个舒姨娘居然是假的之后,虽然好奇,但仍是替九嫂高兴,终于水落石出,哥嫂和好,实该庆贺,至于具体情形,她还是不能回娘家去打探,毕竟已经嫁了人,老是回去,额娘也不会高兴,会训她不懂规矩! 如此想着,她便在傍晚时分离开别院回了婆家。 到得府上,路过宴厅,离老远便听到丝竹歌舞之声,飘飘袅袅,动听地回荡着,好奇看了一眼,隐约瞧见堂中坐着几位宾客,歌姬舞姬纷纷落坐在客人身畔,正座上的萨喇善,身边也有一位美娇娘,身姿婀娜,正痴痴地笑望着他,举着酒杯喂他饮酒! “世子怎么还是离不开温香软玉啊!”阿俏看着都来火,彤芸无甚感觉,“男人嘛,应酬是少不了的。” “可他总该收敛些罢!要玩儿可以,出去爱怎样都可,眼不见为净,偏在自家府中这般与人亲热,这不是膈应人嘛!前段时间倒是规规矩矩,夫人才走几日,他又恢复了本性!” 彤芸笑她自找没趣,“既晓得是他的本性,那就无需抱怨。成亲之前便知他是浪荡公子哥儿,能规矩一个多月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能改邪归正?” “好罢!是奴婢想太多!”只要主子别难过,阿俏也就不说什么。 那萨喇善只顾和几位公子哥儿赏舞畅谈,并未觉察彤芸已回府,倒是门外的千亮瞧见了少夫人的身影,心知主子在乎她,立即进去禀报,附耳悄声道: “爷!夫人她刚回来!” “什么?”萨喇善闻言吃了一惊,她不是在别院陪九嫂么?怎么没让人接,自个儿回了府?心虚的他不耐地挥退身边的女人,忙问千亮在哪儿瞧见的。 千亮尴尬一笑,说是就在这门前不远处,“少爷莫慌,夫人瞧了一眼便回了后院,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八成是不在意的。” “我就怕她不在意!”她不在意,他会伤心,在意的话,他更倒霉!明彤芸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千亮以为面无怒色就是不妨碍,于萨喇善而言,这可是最要命的! 得知此事,他再无兴致,借口说喝高了,要回房休息,让他们继续玩儿,为防他们拦着不许他走,萨喇善还故意将那歌姬搂进怀中,朝他们挑眉笑道:“春宵苦短,你们懂的!” 有女人做借口,他们都作恍然大悟状,再不挽留,随他去了,另几个还在赏舞,紧盯着场中舞姬的小蛮腰和翘臀,心猿意马…… 出了院子,萨喇善即刻松手,对那歌姬吩咐道:“不必回厅中,退下罢!” “啊?”歌姬莫名其妙,还以为走了好运,能被威猛的世子爷宠爱呢!怎么转身就翻脸不认人呢? 尚未问出口,他已果断离开,不给她任何解释。 哄媳妇儿要紧啊!媳妇儿本就对他不上心,刚对他改了些印象,再毁了形象可就前功尽弃! 疾步赶回房后,但见丫鬟上了菜,彤芸正在搅着碗中粥,的确是无甚表情。 萨喇善轻脚走过去坐下,彤芸微颔首,唤了声世子,便不再说话。 他只好找话头,“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 “别院也有马车,何必来回折腾?” 该怎么解释呢?忐忑的萨喇善语无伦次,“我是没想到你今晚会回来,所以……” “知道你就不会宴友听曲儿?”彤芸平静道:“世子不必顾忌什么,我不是胡搅蛮缠的母老虎,你该如何便如何,还照着以往的习惯即可。瞒来瞒去的,你不觉得辛苦,我都替你累。” “我也不愿这般,”萨喇善也是无可奈何, “可他们都说我,自从成亲之后便不与他们吃酒逍遥,还笑我是不是怕媳妇儿,一群人跑过来不肯走,我抹不开面子,这才设宴款待, 这些歌姬都是以往养在府中的,很久没召唤过,今日才将她们叫出来陪客,我身边有人斟酒,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并没有占她便宜,你相信我,如今心里眼里只有你。” 即便有什么,彤芸也不会生气,再次向他表明态度,“真的不必解释,我说过不介意。” “可我介意,”萨喇善急不可待,一心想求得她的原谅,“我就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对你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食不言寝不语,惟他最啰嗦,彤芸终是忍无可忍,“莫说了,我要喝粥,再说话都该凉了。” 此话一出,萨喇善再不多嘴,不能饿着媳妇儿,“好好,你先吃,我不饿,不用管我!” 阿俏瞥了瞥眼,心道:我家夫人也没让你啊!客气个什么劲儿! 好不容易等她用罢了晚膳,想继续跟她说话,她却拿了书来看,不准备搭理他。 于是他只能歪塌上等着,两刻钟后,终于等得她起了身,她又让丫鬟备水,说要沐浴,可怜的萨喇善只能继续等,哪晓得饮酒易犯困,等着等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还是次日千亮过来唤他准备上朝,他才迷糊醒来。洗了把脸,发现彤芸还在睡着,他也不好打扰,干脆先上朝去,回来再说。 醒来后的彤芸用罢早膳,又去给伊拉里氏请了安,正好菱萝也在,随后彤芸便没回房,到她屋里坐了坐。 菱萝才做好一套小衣裳,拿出来给她瞧瞧,彤芸一看,问她为何总是做小女孩的粉色红色花衣裳, “也该做些蓝色的,许是男孩儿呢!” “我希望是女孩儿。”菱萝颔首,默默许愿,心中清楚,世子并不喜欢她,她连个名分都没有,生个男孩也不会被待见,兴许还会招仇恨,若是小女孩,那么世子夫人应该就不会介意,不会与她交恶。 正说着话,丫鬟芬儿进来奉茶时笑道:“外头可热闹了呢!世子居然将那些原先养在府中的歌姬全都打发了去,让她们恢复自由身,之前可是花了好些银子物色而来的,不知怎的全都不要了!” 阿俏闻言,看向自家主子,两人心知肚明。彤芸随即借口有事,告辞离去,打算找萨喇善问个清楚。 路上便见几个女子背着包袱,或黯然,或欣喜地结伴离府。 匆匆赶回院,就见萨喇善正要出门,瞧见她登时顿了脚步,“哎,正要找你呢!赶巧你回来,不必我再寻。”说着走过去两步,揽住她肩,又回身往屋里走去,彤芸忍不住问他, “你……为何将她们都赶走?” “表决心啊!”萨喇善说风就是雨,从不犹豫,“免得你认为我只是说说而已,这回都清了,他们晓得我府中没有歌姬,便也不会再来扰我,”说笑间,还顺手抚了一把她那柔柔嫩嫩的小脸蛋儿, “此后只有你能喂我吃酒。” “我也没说让你赶人啊!”彤芸顿感忧心,“她们原本就是由你养你,将你当作依靠,你突然让人都离开,她们该去何处,万一无家可归呢?” “愿意要自由的,我给了银钱让她们自谋出路,还愿意做歌姬的,我便将她们送了人,都有安排,你放心便是。” “其实没必要的,你这样做,你那些朋友们不会笑话你么?又以为是我的主意呢,我可不想担那悍妻的罪名……” 话未说完,彤芸忽觉腰间一紧,被他一把拥入怀中,房门被他后踢一脚,瞬时关上,下一刻,唇间便是一阵温热…… 第一六四回 闭上眼 怎么说吻就吻啊,还是青天白日的!又羞又惊的彤芸慌张推拒,小小的身子哪里抵得过他的力道,只能侧着首,轻声呜咽着,被迫承受他那强有力的吻! 分离几日,未能亲热,萨喇善早已急不可待,原本昨晚就想吃了他的小白兔,奈何她因为歌姬之事与他置气,他哄她都来不及,哪里敢造次? 这会子终于有机会将小媳妇儿圈在怀中,以吻诉爱,他当然舍不得放手! 深吻了一会儿,他才松开了她,彤芸以为总算可以喘口气,下一瞬又被他腾空抱起,直接抱回了帐中,俯身便是更猛烈的狼吻! 唇与颈,皆不放过,被按在床上的彤芸根本无路可退,小声乞求,“别这样,世子……大白天呢,不可以行周公礼!” “闭上眼,就是天黑,有什么所谓?”说着他还吻了吻她的眼睛,大手已不老实地去解她的盘扣,一颗颗的去解,心急如焚,气息也开始紊乱…… 好言求饶无用,彤芸只得与他商议,“入夜再罢!好么?我害怕……” 萨喇善却道无人敢进来,“几日未见,想煞我也,春景无边,等不及呢!” 好不容易解开了扣子,他便火急火燎地褪去她外裳,隔着内衫一把覆住峰上仙桃,桃枝上的粉蕊已然绽放,被人轻轻抚弄便能轻易挺立, 萨喇善坏心眼儿的用手拖住仙桃,品尝美味,轻吮慢吸,惹得佳人轻颤,娇呼出声,羞得闭上眸子不敢去看,贝齿紧咬红唇,身子不由自主的微微向上躬起, 那迷离享受,却又怯于表达的娇羞模样,看得萨喇善信心大增,自得其乐地继续发掘她的敏锐所在, 直至血脉喷张,再难忍受之际,他才呼吸沉重,急切地扒去障碍,躬身没入泥·泞地, 起初缓慢只是心疼,为了让她适应那惊人的尺寸,后来听她嘤咛出声,渐得乐趣,便不再心软,狠狠鼎送,次次到底!再迅速抽离,更勇猛的撞入,如此反复,直搅得琼浆漫洒,玉液四溅! 每当彤芸以为快结束时,他都仍在持续撞进她里面,娇柔的身子哪里承受得住,近似啼哭的求着饶, “嗯……慢些……世子,受不住了,好了没?” “才刚刚开始而已,你慌什么?男人若是这么快就完事儿,你该哭了罢?”萨喇善正得乐趣,哪里舍得轻易交待在这儿! “我不行了,”彤芸只觉自个儿的呼吸越来越急切,奇怪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忍不住抓扯着他的内衫,在他持续的迅猛中,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流出了花·蜜,呼唤声拉长,似漂浮般体会到极致的舒畅! 仿佛浑身都被浸泡在流淌的温水中一般,柔软无力,却又酣畅淋漓! 从起初的恐惧,到现在的好奇,彤芸只觉自个儿的身子越来越怪异,无法控制,总是被他挑起心火,一阵折腾,到最后她连控诉的力气都没有,直接窝在他怀中,疲惫闭眼, 本想歇一歇便起来的,然而醒来已近晌午,日头高照,萨喇善早已起了身,精神抖擞地唤她起身用午膳。 竟然迷糊的睡了一上午,真真没脸,尤其是阿俏进屋伺候她起身时,那强忍的坏笑,更令彤芸羞红了脸,无地自容。 鬓发散乱的她只能重新梳妆,而后彤芸小声警告萨喇善,“往后可不许再在白日里放肆!” “今儿个做错了啊?”萨喇善深感歉疚,认真道:“那就按你的意思,晚上再重做一回!” “你这人……”胡搅蛮缠,气得彤芸直跺脚,“怎么老是曲解我的意思啊!” “我就是这么理解的,难道不对么?”萨喇善虚心求教,“那你告诉我,最喜欢何时?” “我……”彤芸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子,半晌才察觉他笑得很贼,八成是又在逗她玩儿呢!羞恼道:“都不喜欢,我只想清净安稳的睡个觉。” “难道你不觉着,亲热过后,睡得更香甜么?” 本想骂他耍流·氓还有理了,可仔细一回想,似乎的确是那么回事,回回被他折腾过后,便浑身瘫软,睡得格外香甜,无可反驳的彤芸干脆闭口,装糊涂不作理会。 这对小夫妻虽未心心相印,但也暂时无甚烦恼,傅恒那边虽少了一个妾,却又多出一个尔舒,担心瑜真有所误会,他便提前解释, “之所以留下她,是因为伤得不轻,大夫交待要卧床休养,等她伤口恢复,大约需要十日左右,可下床走动。 当然后续还需静养,但我不会一直留她住在富察府,这无名无份的,身份尴尬也说不过去,是以我打算十日之后送她会瓜尔佳府,跟她父亲讲明此事,你觉着如何?” 移向他的目光略带笑意,瑜真轻哼道:“你都作好了打算,还问我做甚?” 夫人这笑,琢磨不透啊!傅恒不由疑惑,这是开玩笑,还是在怨怪?不敢确认的他讪笑道:“这不是与你商议么?你若是不愿意,我即刻将她送走。” “千万别这般,”瑜真瞬间就能想到很多可能发生的情形, “若是现下赶人走,这挪来挪去的,万一真出个什么毛病,若是人没了,你不得愧疚一辈子?爱也好,愧也罢,我可不希望你铭记哪个女子那么久, 若是人还在,却落下什么大毛病,那八成又要赖你一辈子,得不偿失,还是先在此处将养着罢!” 嘿!没想到瑜真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我也是思量着要担后果,为了保险起见,才留人在此, 只是怕你多想,才提前讲清楚,免得你心中不痛快,自己忍着还不告诉我,再给我摆脸子我可是冤枉!” 实则她能想到他这般安排的用意,但她明白是一回事,由他亲自解释又是另外一回事,感觉很不一样!主动解释,代表在乎,谁都渴望被人在乎,瑜真也不例外。 云舒的事,令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也确定她对傅恒,是动了感情的,那就无需再隐瞒什么, 当他表达爱意时,她也终于不再装聋作哑,愿意回应,两人的心,从未像此刻这般贴近过,经历过,险些失去过,便更懂得珍惜眼前拥有的。 她能感觉到,他对尔舒似乎已没什么感情,但就怕变数,一旦出了事,他又会如何处理?这是个问题。 让小禾回府一事,是瑜真的心愿,傅恒自得帮她完成,于是便去找了傅谦,聊表歉意,再将瑜真之言转述,傅谦听罢,眉头深锁,眸蕴浓雾,似化不开的忧愁, “接回府又如何?除了锦衣玉食,我什么都给不了她。”那座别院是瑜真的,小禾不好常住,“我是打算,将她送至我的别院中,安稳过活,无人陷害。” “平静却孤独,日子久了,她一个人也会烦闷。还不如回府来,作恶的云舒已经不在,其他的那些夫人,纵有斗嘴,倒不至于谋害人命, 瑜真也和她冰释前嫌,回府有个伴儿,即便你不能陪她,她也不至于孤苦,终归是你的妾室,一直在外也不好,底下那些人八成认为她失宠,伺候时也不会尽心尽力。” 傅恒一个大男人,不可能心细至此,说出这样的话,傅谦料想,这些话应该都是瑜真说与他听的,看来瑜真对小禾,真的再无芥蒂。 他不愿再纳妾,若府中只有一个正妻东薇,那么长期不去,必会惹人说道,小禾若在,那么众人也拎不清,他到底是在谁的房中过夜,如此便不必去交待什么。 傅谦没打算瞒着,便将心中的想法提前告知小禾,他也不希望让她再一次抱有幻想,之后再破灭,是以去接她时,选择将丑话说在前头,问她可愿回府,若是不喜欢,那他还是将她安置在别院。 这算……挡箭牌么?小禾懂得,从喝了他的药那天便彻底明白,这一生,不可能得到他的青睐,是以她早就收了奢望,一心求安稳,哪料又遭人陷害,受了这许多折辱,如今八爷让她选择,她该如何呢? 一个人住在别院,的确百无聊赖,还是能有人说说话最好,八爷这意思,似乎也是不愿住在正妻房中的,那就帮他挡些是非罢!反正八爷不会碰她,只要她没有身孕,便没有威胁,料想那郡主也不会为难于她。 想通之后,小禾再不犹豫,说是愿意随他回富察府。 做这个决定,也只是一念之间,小禾从未想过,她人生的转折,会自此开始! 话分两头说,那会子傅恒提议之后,傅谦便动身去往别院,而傅恒则出了琅风院,回往昭华院,路上恰遇给尔舒诊脉归来的贺大夫,便随口问了她的情形,贺大夫直摇头,说是情况不妙, “听她说起,失忆那回,也是受了重创,在梁姑娘家时,身子骨一直不硬朗,时常胸闷气短,隔三差五的都得喝药,这一回,又受了剑伤,伤口虽不致命,普通人静心休养,很快能恢复,可她底子弱,我也……保不准呐!” “保不准是何意?”傅恒一听这话,顿感头大,“难不成……还有丧命之忧?” 第一六五回 泼出去的水 “先将养一个月,看看情况再说罢!” 贺大夫一向自信,若连他都不敢保证之事,想来尔舒真是病得严重。这可如何是好?本打算过几日就送人走的,若是一直病重不起,那他怎么好意思请人离开? 可若再拖下去,不清不楚的,又会伤了瑜真的心,信任难得,他不能再辜负一次,思量再三,傅恒决定不再等什么十日之期,直接派人去将尔舒的父亲接来富察府,没让海丰明言,只道有事相商。 瓜尔佳·原成乃是工部侍郎,女婿有请,他自不会怠慢,推掉一场宴便赶往富察府。 本以为是什么喜事,去后听罢女儿的讲述,才知这当中竟有这么多惊天动地之事!他还以为,入富察府的是尔舒,云舒不见人影,是突然失踪了呢,终归没有认祖归宗,他也不好张扬,便没再多管,哪里晓得,居然早已被偷龙转凤! “这个云舒,居然如此蛇蝎心肠,不配做我的女儿!”原成骂骂咧咧,恨声数落着,坐在桌旁的傅恒听不下去,才端起茶,却没了去品的兴致,目光轻掠地发出一声嗤笑, “侍郎大人何曾把云舒当做女儿看待?那纨绔子弟要毁她清白,你都愿让她出嫁,怪不得她反抗。” 一句话说得原成无地自容,这事儿他都晓得,看来那云舒是什么都招了!更让他恐慌的是,傅恒称他为侍郎,而不是岳丈,难不成,他不想要尔舒了么? 思及此,原成顿生忧虑,试探道:“云舒有错,实因自小不在身边教养,没能严加管束,得罪了九夫人,我身为父亲,难辞其咎,只是这尔舒却是无辜的,本该入府的是她才对,如今真相大白,那么贤婿和小女也可有情人终成眷属。” “侍郎大人言重,这声女婿我可担不起!”猜中他的心思,傅恒不打算给他任何希望,当着尔舒的面直接回绝, “错已铸成,无可挽回,家母对云舒痛恨之至,不允许瓜尔佳府的女儿再入府,且我与内子感情笃深,并无再纳妾的打算,是以尔舒不方便留在富察府,今日请您过来,就是希望您能接她回去。” “这……这怎么可以啊?”原成无法理解傅恒的态度,“婚约已定,我怎么能把女儿接回去?” 病床上的尔舒闻言,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脸色越加苍白,她能感觉到傅恒已对她无意,可当众说出这种话,便如掌掴一般令她难堪至极! 原成亦无法接受这退婚,“贤婿啊!你一向善解人意,今日可得替我想一想,尔舒是我嫁出去的女儿,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你的妾,如今你要我把她接回娘家,这旁人问起,我又该如何交待?这不是丢我的老脸嘛!” 扯句谎而已,有何难?傅恒教道:“你就说女儿病重一年,在家休养,并未纳入富察府,如今已退婚,可自由婚嫁。” “那会被人笑话的啊!”原成好面子,最怕旁人在背后嚼舌根, “云舒有错,不能算在尔舒头上,她是无辜的,也是受害者!即便你真的对她没了以往的感情,那也无妨,富察府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女人,不在话下罢!你就留她在此罢!横竖是你名义上的妾,我也不至于难堪啊!” 傅恒忽然觉得,脾气好也许并不是什么好事,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应该顾全他人的面子,应该为他人着想,不管你情不情愿,你这么做对大家都好,何乐而不为呢? 可他偏偏就不想为!凭什么委屈都得他一个人受?好人就该吃瘪么?勉强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就为了得一个通情达理的名声?虚名有何用?后院鸡飞狗跳的时候,谁又来为他分担? 是以这一回,他果断不能心软再去冒险给自己找麻烦!明明对尔舒已无感情,勉强留下她,他不可能给她宠爱,膈应了瑜真,也委屈了尔舒,倒不如将她送走,让她清清白白的嫁人,各生欢喜。 不管原成再怎么劝说,傅恒都打定了主意,坚决不收尔舒,情急之下,原成居然耍赖, “反正有婚约在,就算告到皇上那儿,我也不理亏!我女儿必须留在富察府,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 道罢居然无情转身走人,这当爹的做到这份儿上也是够狠心,确定是亲生?这原成对云舒无情也就罢了,尔舒可是自小养在身边的,他竟然也这么无义? 他不同意又如何?跟他提前支会一声只是卖他一个面子,并不是征求他的同意,傅恒当下命人磨墨,亲写休书一封,留给尔舒, “事已至此,不必我多说,你也该明白,缘分已尽,不可强求。你我并无夫妻之实,往后你还可再嫁人,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紧紧捏着那封休书,尔舒看也未看,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豆大的泪珠颗颗下滴,滑落在脸庞, 她也不想表现出脆弱,听着父亲与傅恒争执半晌,她一直都在强忍着心酸,可是父亲根本不顾她的生死,傅恒亦不念旧情,执意写下休书之际,尔舒只觉天崩地裂,信念崩塌,再无坚持下去的理由! 梁蕊看得心寒,恨斥傅恒,“你怎可对她如此绝情,枉她对你一片痴心!” 面对旁人的质疑,傅恒再不会先去责怪自己,而是会先去思量,对方的话,是否立得住脚, “照你的意思,只要是个女人想嫁给我,我都得收了?” “尔舒不一样,你们有婚约。”尔舒与他的故事,梁蕊很好奇,这几日便缠着尔舒尔舒讲与她听,是以她知晓一些经过, “当初还是你去提亲的,现在怎的又反悔?” 尔舒眼中泛泪,眼眶通红,但终究不是心爱之人,他已没那种心疼的感觉。事到如今,他也不妨直说, “提亲,是因为看到她的后背要负责,并不是因为先有感情,后来也有好感,这我承认,但又因为种种原因,导致阴差阳错的疏离,分开一年之久,我与夫人瑜真早已情深似海,对尔舒也就渐渐淡忘, 你认为我无情也好,负心也罢,总之我不能再纳她为妾,话说清楚,对大家都好,总比纳了又不疼爱,耽误她一辈子来得好。” 这话虽是难听,倒也实在,梁蕊细细琢磨了一番,也觉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便不再计较, “罢了,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收留尔舒,尔舒莫怕,还有我呢!明日我就带你回杨柳镇,好好休养,等身子恢复了,再找个好男人嫁了,不必受这窝囊气!” 看得出来,这梁蕊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若有她收留尔舒也是好的,傅恒便打算明儿个让大夫多配些药,再给些银子,送她们回杨柳镇将养着。 当下没再多言,告辞离去,回往昭华院。 傍晚时分,小厮送来几尾鱼,说是四爷出府钓鱼,收获颇丰,四夫人说九夫人爱吃鱼,便多送来一些。 “四哥、四嫂有心了!”打发了赏钱,傅恒便挑了条肥的送至后厨,让人炖作汤,好给瑜真补身子,其他的先养在院外的水缸中。 晚膳既上,鱼香四溢,瑜真闻着便有食欲,胃口颇佳。只是傅恒儿时曾被鱼刺卡过,是以有了阴影,不愿吃鱼,连瑜真要给他夹,都被他慌忙制止,“你吃得开心就好。” 瞧着她的笑容,傅恒便觉心满意足。瑜真无奈,也不强求,“人间美味,你不品尝,真真可惜。” 傅恒不以为然,附耳低笑,“于我而言,人间美味便是你,回回都欲罢不能!” 声惑人心方寸乱,飞霞顿染美人面。嗔他一眼,瑜真干脆不理会,继续品鱼。 待瑜真吃好时,傅恒仍在吃面,她便先起身回了里屋,芳落准备了青盐给主子清齿漱口,瑜真正漱着,忽闻外屋有动静,是海丰的声音,似是十分急切, “爷,不好了,那尔舒……姑娘她……她撞墙了!” “什么?”这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又寻死?瞧他只是惊诧地叙述这件事,并不是慌张来询问该如何处理,傅恒便知尔舒暂无性命之忧,无需紧张,淡定地坐着,听海丰继续说着, “具体的奴才也不晓得,就听梁蕊说,爷您走后,尔舒姑娘也没说什么,除了情绪低落些,反正最近她都闷闷不乐,这也不算异常,梁蕊一直陪她说话解闷儿,她还能应几句, 梁蕊便以为她想开了,哪料才转身开始收拾包袱,她忽然就撞向帐中那面墙!幸亏梁蕊反应迅速,一把拽住了她,她才没能用尽全力,只是肿胀流血,未出人命。” 里屋的芳落闻声,心下嫌恶,小声嘀咕道:“怎的这妹妹和姐姐一样爱惹是非,九爷都把话说得一清二楚,她这般寻死觅活,难不成还想逼着九爷纳了她!” 瑜真默默听着,不发一言,尔舒心里是怎么想的,有何打算,是真心求死求清净,还是做做样子,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傅恒的态度, 他曾说过,再不会纳妾,但看他这一回如何抉择,倘若他最后还是纳了,不管什么理由,什么借口,她都不会拦阻闹腾,只会默默收回最后一丝信任! 第一六六回 恒心 禀报完毕,主子却无动于衷,海丰顿感好奇,“爷您不去瞧瞧?” 面还剩半碗,傅恒也吃不下,干脆起身去净手,神色淡漠,只有心烦,并无疼惜,“没出人命,瞧什么?再给她一丝希望让她误会么?” “那……这……”海丰顿感茫然,“奴才该如何处理,说好了明儿个送她们离开,现下又伤了额头,还送么?” 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傅恒头也不抬地道了句,“先不送。” 里头的瑜真闻言时,手中正好捏起茶盖,怒火顿起,抑制不住,随手甩砸于地上! 跟着就听到外头傅恒的声音隐约传来,“去杨柳镇把梁桥接过来。” 瑜真眉头顿舒,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砸早了些!下一瞬,听到动静的傅恒已然进来,紧张地询问,“瑜真!你没事罢?” 略尴尬的她瞧他一眼,淡然推诿,“手滑,碎了盖子而已。” 手滑该是掉脚下罢?瞥见那碎片的位置,离她甚远,傅恒便知定是摔出去的,了然一笑,“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也许地面是斜的,盖子掉落,又滑向远处?” 明知故问,忒没意思,瑜真咬了咬红唇,讪讪起身,“也许罢!” 目睹了一切的芳落抿唇忍笑,去收拾碎片。傅恒自然晓得夫人为何不痛快,朗笑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明白,所以才惭愧,脾气耍早了,也怪他说话大喘气,一口气说完,她也不至于动怒啊!不过傅恒的安排,她甚是期待, “但愿村中山水落在她眉目,成就一段佳话,说成书。” 夫人一向占理,难得尴尬,忽见她这般装模作样的掩饰,真真可爱得要命!傅恒心生欢喜,自身侧在她面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拥住她轻笑, “不会再让你失望,放心便是。” 希望能成罢!那她就不必再担这份心,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宝蕴楼中,寻死不成,尔舒已然绝望,“苟活着有何用?阿玛的意思那么明显,你听不出来么?他是宁愿我死在富察府,也不肯接我回家,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根本就不打算认我!九爷也不愿要我,我与他有过婚约,众所周知,如今被退婚,只会被人嘲笑!” “我可以带你回杨柳镇啊!那里没人知道你的过去,我们也是好姐妹,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梁蕊情真意切,尔舒十分感动,“你对我好,我晓得,可我是个拖累! 大夫虽未明言,我也感觉得到,新病旧疾,怕是难好的,日日都得喝药,还没个结果,指不定哪天就去了,银子也是白花了!倒不如自己了结来得干净,少受些苦楚,也不连累旁人。” “说什么傻话,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啊!”知她心细性子柔,梁蕊心酸之至, “之前你也伤得那么重,我哥带回来时,大夫也说无力回天,他不信邪,我们一家人悉心照料,你不就恢复了么!这会子若是寻死,怎么对得起我们曾经的用心?” 说着她便忍不住哭了出来,是心疼,也是恨她不听劝,眼泪容易感染,梁蕊一落泪,尔舒亦觉悲痛,含了许久的泪终是汹涌而下,两人正悲恸之际,忽闻门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傅恒对她不在乎,不可能有这样步伐,父亲更不必提,那么会是谁呢?正想着,门被推开,瞧见来人,尔舒顿感惊诧,梁蕊亦是诧异,抹了把泪起身相迎, “大哥?你……你怎么来的?”他不是该在杨柳镇么?怎会跑来富察府? 尔舒心知富察府门禁森严,若无准许,他一个外人不可能进来,如今竟能进入宝蕴楼,想来是九爷点头了的,“你……去求了九爷?” 梁桥如实道:“是九爷派人接我来此,他说你病重得厉害,让我来见见。” “我……我没事,已经好了许多。”不意让他担心,尔舒逞强微笑,强忍着想咳的冲动。梁蕊看不下去,在她大哥面前拆穿道: “好什么呀!病得越来越重,她还不肯好好就医,胡思乱想,才刚还要自尽呢!怎么劝都不听,真是气死我了,辜负了我们的姐妹情!” 一看她额前缠着纱布,梁桥便知她必定想不开过,也不顾什么男女有别,来到床前,关切询问,耐心劝慰, “有伤不可怕,就怕老天爷还未放弃,你自己先放弃自己!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希望!跟我们回杨柳镇,相信我,我定能想法子把你医好。” 摇了摇头,心中有愧的尔舒再不愿麻烦他们兄妹,“之前我在那儿住了一年,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梁大哥打猎辛苦得来的银钱,本该为蕊儿添衣裳,却全都给我买了药, 你一直为我破费,攒不住银子,原本跟你定亲的人家便退了婚,都是我连累了你,害得你至今未能娶妻,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能再回去。” 那家人嫌贫爱富,梁桥从不觉得可惜,立即表明态度,“说什么傻话?都是我心甘情愿,我从未嫌弃过你什么。” 一旁的梁蕊反倒笑了,故意问尔舒,“你可是觉着,大哥没能娶妻,是被你连累?” “嗯……”若不是她拖累他们一家子,梁大哥早该娶来媳妇儿才是。 尔舒心里本就自责,妹妹怎的还添乱,梁桥急得去拉她起来,不许她乱说话,她却一把拍开他的手,给他使了个眼色,而后又转头对尔舒笑道: “既然你觉得欠大哥一个妻子,那很好办啊!还他一个便是,你嫁给他,做我嫂子,我们是一家人,给你看病买药就理所应当呀!” 梁桥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妹妹的用意,尔舒登时窘得无地自容,看了梁桥一眼,又赶忙收回眼神,羞恼轻斥梁蕊,“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我是个药罐子,不能嫁人,嫁谁便是害谁!” 窗户纸突然被妹妹捅破,梁桥很怕吓到尔舒,大男人竟一时涨红了脸,心慌的不知该如何表达,但见尔舒咳得厉害,梁桥一阵心疼,忙去倒了杯水,递给妹妹,他将她扶起,抱来被子支在她身后,让她倚着顺顺气儿,又喝了几口茶,这才好些。 梁蕊不住的给他使眼色,梁桥心想这个时候不能怂,该让尔舒看到希望才是,遂道: “我若觉得你是拖累,便不会带你回家,其实我……一直都对你……有种特殊的感情,但我不识几个字,看你的言谈举止,料想你该是个大家闺秀,恐会嫌弃我这个乡野村夫,所以……从不敢向你表明心迹, 如今你病重,又自暴自弃,我才忍不住想告诉你,不管你是桃枝,还是尔舒,我都从未嫌弃过你,更怕你嫌弃我才是。” “不,”怕他因误会而自卑,尔舒反劝道:“梁大哥一直对我照顾有加,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识不识字,并不能判断一个人的好坏,你莫要妄自菲薄,我也并未嫌弃过你。” 梁桥一听这话,心生欢喜,又怕只是空欢喜,遂试探着问出心中话,“若你不嫌弃,那你……愿意嫁给我么?只要你点头,我们立即回去成亲!” “可是我……” 见她蹙眉犹豫,梁桥猜测她是担心自己拖累他,忙又作宽慰,“你的病,还没有上回重,静心调养,一定会好起来!我愿意照顾你,心甘情愿!”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顾虑,“可我曾与九爷有婚约,而后又退婚,名声已不好听,怕是会被人笑话的,你……不会介意么?” “原来你是怕这个?”梁桥不禁失笑,他还怕她对他并无感情,未料她是在意婚约一事。 这一声笑,尔舒并不懂得其中的含义,不晓得梁桥是为此而欣慰,顿感窘迫,将头埋得更低, “很好笑么?女子本就该以清誉为重,当初他看到我的背,要么我自尽,要么他提亲,如今他毁婚,我的身份太尴尬,已然配不上任何人。” “倘若我说,才救回你时,我还曾无意中碰到过你……那里……”梁桥从不敢将这些话说出来,今日敢说,也不是想耍流·氓,只是想表明一件事,“那我是不是,更该对你负责?” 小心翼翼地问出口,但见她已是羞红了脸,苍白的脸上,竟有了些气色,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心口,又窘又怯, “何……何时发生的?我怎么不晓得?” 娇羞的模样,便如一抔洁雪,瞬时化于他心间,恐她误会他有坏心思,梁桥急切澄清, “当时你仍在昏迷,我也不是故意,只是查看你伤势的时候,你浑身无力,险些歪倒,我一时情急去扶,这才失手碰到了不该碰的,但是隔着衣裳,我也很快松手,并未趁机占你便宜!” 紧张解释的模样,看得尔舒哑然失笑,睫毛尚润,挂着泪珠,但心中已无悲情,反倒被他的神情逗乐。 两人目光交汇之时,似有情愫在默默流转, “尔舒……”梁桥正想再说些什么,忽闻守在门外的梁蕊惊呼,“太……太夫人!您……怎么过来啦?” 第一六七回 夫人香 太夫人?怎会来此?难道是得知梁桥来她房中,认为她不知检点,特来兴师问罪? 思及此,才平静的尔舒又生惶恐,想让他躲起来已是藏不及,只因外头的门已被推开,梁桥才起身立好,太夫人已然进得屋内,目光傲然扫视, 屋中静了片刻,尔舒自知无退路,又下不了床,只能半坐着,颔首请安。 只“嗯”了一声以示回应,太夫人未与她多言,打量的目光落在屋中这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身上,衣衫虽朴素,到底英气逼人,见生人也未惊慌失措,大方地随着尔舒一般,向她施礼, “草民梁桥,见过太夫人。” 太夫人点头表示赞许,“听恒儿说起过你,果然不是莽汉。” 男人可穷不可酸,衣衫华贵与否是其次,气派最重要,最能彰显魅力。 眼瞧着太夫人的目光一直在梁桥身上逡巡,尔舒越发没谱儿,不知她是何意,正想开口解释,但见太夫人踱步来到桌边坐下,沉吟道: “你们的事,我亦有耳闻,也算是上苍安排的缘分,尔舒得遇你,才保住一命。云舒在府中顶着尔舒的名头闹得鸡飞狗跳,做尽坏事,天理难容,对外已说将她送至别院软禁, 是以真正的尔舒,不能再进门,进府便是遭人怨憎,反正你与恒儿也未圆房,倒不如就此离开,再寻人家出嫁也好。” 尔舒还以为太夫人无法接受,极力拦阻,未料她竟主动说出让她再行嫁人的话,实在匪夷所思!“太夫人……若我再嫁人,您不会觉得有辱富察府的声誉么?” 若真涉及到富察府的名声,太夫人自不会善罢甘休,不过她们既是双胞姐妹,那就好解释了, “此事外人并不知晓,恒儿也不愿强留,毁你幸福,既然如此,倒不如成全一对有情人。” 默默听罢太夫人的意思,尔舒只觉在梦中,感觉很不真实,梁桥也觉不可思议,这大户人家的人竟这么好说话么?他还以为,要历经艰辛的去求,才能为尔舒求得自由,未料这太夫人竟这般轻易的放人,这是何故? 梁蕊才不会想这么多,只知道太夫人一发话,便是有谱儿,不会更改,随即带头道谢,“多谢太夫人大发慈悲,成全我哥哥和尔舒姑娘!” 实则太夫人肯成全,也不是心地多良善,对陌生人慈悲,只是因她一早就不喜欢尔舒这个姑娘,当初傅恒想让她进门时,太夫人就曾极力拦阻,只因她太过柔弱,又身份低微,连做妾,太夫人都觉得她配不上自家儿子, 如今她又身患重伤,药罐子一个,只怕命不久矣,若是病逝于宝蕴楼,太不吉利,正好有人喜欢,那便做个顺水人情也好。 既得了好名声,又如了恒儿的意,何乐而不为呢?待日后有机会,再为傅恒寻个家世显赫的女子为妾便可。 此事傅恒不便出面,是以才请他额娘前去,太夫人发话,也算解了尔舒的心结。 为表退婚之歉,傅恒又将一座宅子赐予梁桥,让尔舒搬过去休养,梁桥只觉受之有愧,当下拒绝,说是想带着尔舒回杨柳镇。 “回去继续打猎么?怎么养活尔舒,梁蕊,还有你娘?” 闻听傅恒此话,梁桥身板虽挺,头却微微低下,似乎不大自在。 意识到他可能生了误会,傅恒又道:“实心为你考量,并无贬低之意,靠自己的双手,脚踏实地的过活,都值得尊重, 我的意思是,如今你打算成亲,那往后她便是你的妻子,你必然希望能让她过上更好的生活,她如今这身子骨,补药断不得,光靠你打猎,无法维持。” 知晓尔舒曾经心属于傅恒,他又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身份贵重,高高在上,梁桥在他面前,多少会有些自卑之感,认为身份悬殊,难以相处, 此番肺腑之言,着实出人意料,梁桥总觉得他不是随口一说,略有领悟,诚心拱手,“还请九爷赐教!” 点了点头,傅恒提议让他参军,“你常年打猎,身手应该不错,有根基,莫浪费,参军为朝廷效力,他日若有机会建功立业,前途无量也!” “这……”倒是条好路子,然而似乎错过了时机,“原本我也有过这种想法,奈何母亲年长,妹妹未嫁,我未娶,若是从军,便无人照看她们,是以一直没去。” “如今不一样,你娶了尔舒,你娘便有了儿媳妇,将她老人家接来,我再派两人丫鬟嬷嬷过去伺候,你再无后顾之忧,安心参军便是。” 梁桥虽动心,却找不到接受的理由,总觉得受之有愧,“多谢九爷好意,只是……无功不受禄,梁桥何德何能,受您恩惠?” 若说目的,也算有罢!傅恒朗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日你能为国效力,便是最好的报答。” 千金易求,栋梁难得,傅恒瞧着此人有根基,有血性,大有良将之才,是以才愿为他铺路。 有志未能展,实乃遗憾,如今九爷抬爱,梁桥亦愿尝试一番,在家有娇妻,在外展宏志,才是完满人生。 商定好之后,梁桥未有耽搁,让梁蕊帮尔舒穿好衣裳,披了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由他抱上马车,从后门离开。 尔舒本想自己走,可梁桥说她伤势太重,不易劳累,好不容易有了一丝气色,若勉强走动,又得将养几日才能恢复,于是不顾她的反对,亲自来抱。 知她羞怯,他又将袍子的帽儿盖在她头上,如此即便走一路,旁人也瞧不见她。 乖乖倚在他怀中的尔舒只觉风吹面凉心却暖,这个男人的胸膛,该就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傅恒早将宅院安排好,派人带他们过去。 安顿好妹妹与尔舒,他又回到杨柳镇,收拾包袱,接老母亲过来。 府中有人伺候这些女眷,他没了后顾之忧,便正式去报名参军,奈何人竟说报名期限已过,再等一个月。 总不能一直受着九爷的恩惠,梁桥很想快些入军营,既能锻炼自己,亦能补贴家用,实不愿再等一个月,于是便又去了富察府,请示傅恒。 傅恒只道好办,当下带他去找老八,傅谦得知来意,找了个侍卫与他比划两手,便看出梁桥的武功应该是自己摸索的,并没有什么章法,根基在,但不懂防御和攻击的要领,有待训练。 既是九弟举荐之人,根基也算稳固,傅谦遂道:“你是想寻个差事,常驻京师,不费力气,安稳度日即可,还是想拼搏一把,将来上前线,为国效力?” “草民不想混日子,愿用血汗来搏!” 勇气可嘉,但傅谦还是得提醒他,“那就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一旦决定,再无退路。” 梁桥不为所惧,毅然拱手,“决心已定,不悔不退。” 点了点头,傅谦有自己的考量,“去报名只是浪费时日,统一训练,学得慢,且无要领,” 随即安排了一位侍卫带他,熟知军中规矩,和另外五个,傅谦亲自挑选的有资质之人,六人单独在一院中,严加训练二十日,一旦过关,不必再去参加营中的层层选拔,直接进入镶蓝旗步兵营! 梁桥虽未参过军,到底是打听过当兵的规矩,似他这种无背景的普通汉民,只能做个绿营兵,想进入八旗营,若无人打点,单凭自己的本事,没个一两年,绝无机会! 幸得九爷举荐,他才有机会略过重重选拔,一步到位,如此好机会,他更该珍惜,好好表现,不辜负他们的期望! 如此,便算一切都安排妥当,入夜后的傅恒躺在帐中,不觉感慨,“唉!总算彻底了结这恩怨,家中无妾无情债,一片安宁多自在!” 才沐浴归来的瑜真坐于床畔,并未去躺。自个儿拿了黑檀木梳,理顺墨发,傅恒心血来潮,仰坐起身,从她手中抢过梳子,说要帮她理青丝。 随即温柔的将她的长发拢于身后,手指掠进发丝时的轻牵细扯,扯得瑜真心尖微颤, 而他则手执木梳,缓缓梳理,滑顺柔顺,亮泽如缎,傅恒爱不释手,伸指挑起一缕,放于鼻间轻嗅,清香沁心,不由赞叹,“夫人好香!” 趁他不备,瑜真又拿回了梳子,嘟唇不满,“让你梳,不是拿来玩儿的,梳好我要睡了呢!” 傅恒故作恍然,圈住她了然一笑,“原来夫人是等不及,想要睡我?” 知他又耍坏,瑜真纠正道:“睡床!” “我在床上平躺,但求夫人一睡!”说着他已将脸埋在她颈后发间,深深一嗅,心神俱乱,“真儿……” 称呼突变,瑜真微微愣神,“你……唤我什么?” “真儿啊!”有什么问题么?“怎的,不喜欢?” 那倒不是,“只是奇怪,为何突然改了唤法?” 傅恒自有他的小心思,继续撩拨着她的青丝,低柔一笑,“因为我觉着,所有人都叫你瑜真,我是你丈夫,我得跟她们不一样,让你一听到就想起我。” 瑜真不得不感慨,某些时候,傅恒的心一如小孩儿一般纯真,变换着法子,为的就是引起她的注意,讨她欢喜。 她若对他笑一笑,他便会笑得更灿烂,这份珍视,十分难得,你若真心待我,我必诚心回应,动容的瑜真轻转身子,侧过脸与他对视,弯唇坏笑, “那我该叫你什么好?恒儿?” 惊得傅恒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那是额娘的叫法!不妥不妥,换一个!” 那应该叫什么呢? 第一六八回 误时辰 “我排行老九,你就叫我九郎罢,”郎情妾意的温柔称呼,最合适不过,然而瑜真却不肯,说是太肉麻,傅恒又想了其他的,“那……就叫相公,夫君……” 他说的这些,瑜真皆不满意,“我喊不出来,还是正常些,就叫傅恒罢!” “不够温柔,想听你甜甜的唤我一声,就那么难?”傅恒只好使出杀手锏,咬耳朵,保证她乖乖就范,嘤咛出声, “又乱来!昨儿个不是才……啊……”话未说完,他已轻巧地解开她内衫侧面的带子,顺手一扯,内衫滑落,露出柔滑小香肩,还有那裹着圆·润风景的珊瑚色绣兰草飞蝶肚兜儿, 此时的傅恒正坐在她身后,温热的掌心不断抚·揉着葱白的藕臂,唇舌缓缓游走在她后颈,系做蝴蝶结的带子散落在颈间,恼人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急不可待的他干脆覆唇而就,咬住带子,一拉一扯,瞬时散落,匈前的风光顿露大半,惊得瑜真忙抬手去捂, 将下巴搁在她肩窝上的傅恒正好看得清楚,峰间深沟,引人遐想,光看不够,还想触揉, 任凭她再怎么捂遮,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攻城掠池,撩开肚兜儿的同时,翻身将她推倒在床,覆身而贴,顺手拉开锦衾,盖住二人,在被中好一番捏·揉,揉得她心神微荡,低声吟道:“别使坏……” 他只当没听到,快准狠地堵住她的倔强的唇,惩罚似的教训那条口是心非的小舌, 傅恒的臂膀越拥越紧,游龙徘徊在谷口,贴着花蕊不断蜿蜒,客气问候,并不拜访,磨得蕊儿出细水,瑜真窘得粉脸含羞,勉强躲开他的吻,气恼得轻锤他肩膀斥他使坏,“还逗!很好玩儿么?” “那是自然,怎么?我的真儿急不可待?” “才没有!”脸颊滚烫的瑜真强辩道:“我只是……困了,想早些休息,不想跟你瞎耗!” 知她已然动了情念,心口起伏得厉害,如此情态,看得傅恒心火更盛,紫龙不自觉地跳动,越加挺坚,再逗下去,他也撑不住啊!随即微抬身,挤入洞口,龙头才没入,他便觉浑身舒畅,低“哦”一声,继续缓缓推进, 瑜真先觉疼痛,而后渐入佳境,有孕时,他也曾偶尔情不自禁,但怕伤着孩子,仅有的几回也是小心翼翼,未敢放肆,不能尽兴,后来失去孩子,两人皆悲,算来已有两个多月未亲热, 昨儿个过了四十九日,她才肯与他同房,哪料他食髓知味,今儿个又来要,如今两人心心相印,身身相连,唇齿勾缠,紧密得再无一丝缝隙,坚实的匈膛磨着她那柔白的雪团,奋力鼎撞,甭提有多畅快! 狂风骤雨过罢,柔粉的人儿躺在他怀中,平息着狂乱的心跳,闭目微喘着,香汗布额,傅恒拿起手帕为她擦干,而后又抱着她,哄她入睡, 朦胧之际,忽觉他松开了她,起了身要下床,瑜真还以为他是口渴找茶喝,迷糊睁眼瞄了瞄,恍然瞥见他喝了茶并未回帐中,而是披袍坐于桌案前,提笔描画着什么。 瑜真晓得他有这个习惯,每晚临睡前,会绘一副画,收于盒中,日日如此,即便两人有争执,她住于别院那段时日,他也不曾间断,日日画好派人送过去,每回她看过后,芳落都收拾得妥当, 只是这会子,欢好过后身心疲惫,不该早早歇息么?他怎么还有精力去绘图?瑜真都困得睁不开眼呢,闭着眼歪在枕边,懒懒地唤了声, “明儿个再画呗,又不急于一时!” “今日事,今日毕,拖惯意就成了坏毛病,万一明儿个忘了呢!答应过让你每日晨起都能看到一幅画,我就不能食言!” 他自律这一点,瑜真十分欣赏,反正换作是她,她肯定会想着算了睡罢,明儿个起来再画。坏心大起的她忽然就想逗他一逗,看看他会如何选择。 遂故意拉长声调,故作娇媚地唤着,“夫君——被窝有些冷呢!我手脚冰凉睡不着,你过来帮我暖暖呗!” 听得傅恒心头一颤,苏到极致!强装镇定地继续画着,说要给她准备汤婆子。 她却不许,“这都四月底了,汤婆子早已收起,莫翻腾!” 所以这天怎么会冷呢?傅恒摇头轻笑,继续奋笔,想赶快画好,继续去陪她,然而她却等不及,再三挑·逗,“九郎——你不疼我了么?我说冷,你都没反应的么?我会记仇的!” “夫人莫恼,我想尽快画好,” 居然不为所动!失策啊!瑜真顿感没面子,干脆让他选,“画和我,哪个更重要?” “当然你最重要,所以我才画你啊!” 说了半晌,口都干了,他居然还在画!懊恼的瑜真娇哼一声,翻身再不理他, 傅恒顿感不妙,夫人好像生气了,绘图本就是想让她开心,可她现在就是想要陪伴,不着急看图,他才继续逗下去,真惹恼了她,可是得不偿失! 思及此,傅恒当即搁笔,不再继续,起身去倒了杯茶,行至床边讨好道:“夫人渴了罢?来,喝口茶润润嗓子。” 现在才来哄?晚了!过了最佳时机,感觉他只是敷衍,并不是被她的魅力所吸引,不痛快的瑜真嘟气了红唇,心中忿忿然,“不渴,气饱了!” 傅恒所坐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微嘟唇的模样可爱极了!少见瑜真这样的小女儿情态,是以每回看到,他都心甜如蜜,柔声哄道: “不画了,我这不是来陪你了么?”将茶盏搁于床边小几上,傅恒随即入了帐,钻进被窝中,长臂一揽,再次拥住她,“看来方才没有喂饱你,夫人口不渴,心渴呢!” 瑜真明显感觉到,被中他的大手,又开始不老实的在上下游走,忙去拦阻,不让他乱来,他却置若罔闻,继续作妖,覆上雪白,肆意撩拨, “才没有!我都要睡着了呢!是你起身将我吵醒!” “是么?那是我的错咯?为表歉意,我再将你哄睡好不好?” 最不该是她太天真,竟然以为他说的哄睡是讲故事之类的,直到被他按在身下,她才明白,其实就是不辞辛劳的耕耘,再折腾她一番,娇呼声久自然累,浑身无力自然睡! 再往后,傅恒每夜都会问她,“真儿,困不困?睡得着么?睡不着我哄你!” 听到这个哄字,她都会止不住打颤,立即敷衍,“困!睡着了!” 媳妇儿说谎没诚意啊!“睡着了还会说话?” 瑜真咬牙强辩,“梦话!” “挺能对搭!看来还是不困,来,为夫好好哄哄你……” 于是乎,她就又被折腾了,“傅恒,你都不觉得累么?”偶尔她也会忍不住这样问他,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他神清气爽的狂妄笑容, “夫人,我十九,本可以一夜三回,心疼你才一夜一回。” 再美味的食物,整天吃,都会厌倦罢,“那你天天睡我,不觉得腻歪?” 傅恒趁机笑眯眯哄道:“想让我腻歪?你可以试试一夜三回,也许有可能!” 认真的把他说的法子思考了一会儿,瑜真还真的尝试配合他,连着两晚都给三回,本以为他会厌倦歇一歇,结果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依旧精力充沛的索爱, 这个时候瑜真才恍然大悟,明摆着的坑啊!而她居然还傻乎乎的跳了!怎么就被他哄得变蠢了呢? 当然这是后话,此刻的瑜真还不晓得,自己往后的生活会那么的……精彩! 次日醒来后,瑜真只觉腰酸背痛,让芳落按捏了一阵儿,她才缓过来劲儿,照例去妆台边的盒中,看看傅恒的新画作,昨晚连折腾她两回之后,傅恒也没再继续画,搂着她入了梦乡。 但此刻盒中有副完整的图,看来该是他早起醒来所作,画的是佳人低眸生倦容,郎撩青丝绕指中。 盒中满满的都是回忆,瞧着她便唇角含笑,只觉傅恒比她还要细心,认定一件事,便会坚持下去。 不怎么饿,她便打算等着傅恒下朝回来后,一道用朝食,等了将近两刻钟,他才归来,由丫鬟为他褪下朝服,换上常服,抱怨这天开始变得炎热, “穿着朝服,坐个轿都能出一身汗,酷夏又要来临咯!” 上早膳时,主子没提,海丰忍不住对九夫人笑禀道:“今晨九爷起来时,想起那副画没完成,又怕您醒来时看不到新图会失望,于是坚持画完才动身入宫,一耽误就去迟了!主子可是从不误时的,偏今儿个破了例!” “是么?”瑜真顿感愧疚,若不是她昨夜故意打搅他,他也不至于晨起赶画,“赶不及就回来再画呗,何故冒险呢?” “想让你睁开眼就能看到啊!你都已看惯,突然看不到,难免不适应。” 闻听此言,瑜真只觉心头一暖,自丫鬟手中接过汤勺,亲自为他盛了粥,“那你误了时辰,如何跟皇上解释?” 第一六九回 雨前静 “皇上他……跟我心有灵犀啊!”傅恒庆幸笑道:“今儿个上早朝,他居然也迟了,比我还晚!是以他并不晓得我来迟一事。” 那可真是走运,紧抿的红唇微弯,瑜真总算舒了口气,“还好没连累挨训。”但听他又道: “训是没挨,却被取笑!” 在夫人的好奇追问下,傅恒干咳一声,小声解释,“下朝之后,皇上有事宣我单独觐见,正讨论时,被他发现我颈间有痕迹,就笑我昨夜受累了!” “有么?”难道她……情不自禁的咬了他?瑜真努力回想,竟毫无印象!慌忙探首瞧了瞧他的脖颈,的确是有红痕的,见状,她登时又红了脸, “我怎么……记不得,何时的事?” 倾身贴近她那圆润玲珑的小耳朵,傅恒可是记得一清二楚,“那会子,你嫌我鼎得太深太狠烈,就要咬我呢!夫人最近记性不大好啊!” 每晚被他撞得七荤八素,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 两位主子耳鬓厮磨,识趣的芳落等人早已回避,反正九爷愿意亲自侍奉夫人,再不需她们插手。 窘得无地自容的瑜真再不理他,说是饿得厉害,要喝粥,然而才盛的粥太烫,傅恒便端在手中,为她边搅边吹,略凉了些,才递给她,笑眯眯地瞧着她一勺一勺地喝着,还不忘嘱咐她, “下回饿了就自个儿吃,莫等我,我的时辰说不准,皇上无事不宣时,回来得早些,若有军政要事,不定商议到何时,你若苦等,回来便该用午膳!” “那正好,两顿并作一顿。少吃些,省得发福,”每每瞧着镜中的自己,瑜真总觉有些圆润,“坐小月子那一个月,每日进补,躺着不动,比之以往,圆了一圈呢!” 细细打量着,傅恒诧异道:“没觉着啊!胖瘦适宜,怎么看怎么喜欢!” 轻笑一声,瑜真只当他是奉承,断不会当真,“惯会说好听的,你的话不能信!” “胖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将你的身子养好。你无病无灾,我就阿弥陀佛咯!”随后又嘱咐她多用些饭菜。 瑜真忽然觉得自己失策,真不该等他回来,本来吃一碗即可,他偏又给她盛了第二碗,硬要她喝下!罢了,听他一回,明儿个醒来便先用早膳,他就不晓得她喝了多少啊! 哪料次日她又睡得太沉,醒得太晚,待她洗漱过后,倒是没打算等他,他却已然归来,命人上早膳,瑜真不禁想哭, “今日怎的提前回府?” “皇上无事宣召,我就早些回府呗!”琢磨着她那哭丧着脸的神色,傅恒故意问她,“你这是,惊喜,还是惊吓?” 下弯的唇角渐渐上扬,瑜真勉强自己装作欢喜的模样,“喜,惊喜——”于是又是两碗粥没跑! 用罢早膳,傅恒说李侍尧将要成亲,他得去李府瞧瞧,看看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瑜真再不敢坐,亦打算出去走动走动,傅恒邀她一道,她却不肯同行, “他娶的又不是彤芸,我去凑什么热闹。”徒添尴尬罢了!最终瑜真决定约上小禾,一道去看看四嫂的孩子。 五月天暖,琏真的孩子明芳已然一个半月,今日无风,可以抱出来晒晒暖,几人便漫步到后花园,逗弄着孩子说着话。赶巧东薇自此经过,便上前打了招呼。 听见瑜真唤她八嫂,小禾才知这是八夫人,八爷的正室,郡主东薇。实则傅谦将她接回府已有个把月,但傅谦交待,让她对外称病,不必去给太夫人请安,也不必去拜见郡主。 小禾不明其意,也不多问,不见人,也就不必刻意讨好谁,于是默默听从他的安排。 瑜真倒是隔三差五的会过来看望她,其他人,她还真没怎么见过,是以今日便算妻妾头一回相见,既到了跟前儿,礼数不能短,当下福身向那郡主行礼, “小禾见过郡主。” 说来这还是东薇头一回瞧见小禾本人,才带她回府的当天,傅谦便与她打了招呼,说是之前有个妾室,被人陷害,打发了出去,如今真相大白,遂将她接回府中。 忆起自个儿圆房当晚未见落红,傅谦并未迁怒于她,东薇心下感念,自不会去追究傅谦是否有妾相瞒一事,默认了小禾的存在。 只是听闻这禾姨娘本就体弱多病,又被打过一回,身子越发羸弱,是以住在华清楼中养病,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难得碰面,大抵是身子骨好了许多。 于是上前扶了一把笑道:“妹妹不必多礼,既入富察府,我便不再是郡主,只是八爷的妻,往后唤我姐姐即可。” 遂又问她身子可有恢复,语气温和,关怀备至,倒令小禾心虚起来,她本无病,只是八爷让她装病而已,也不晓得这八夫人是真的心地善良,还是故作亲和? 总之郡主身边那个姑姑打量她的眼神令她很不舒坦,小禾干脆继续假装,干咳了几声,说是好些了, “腰伤渐愈,本想去拜会姐姐,奈何前两日得了风寒,正在喝药,大夫说这病染人,不宜四处走动,我就寻思着等病好些了再去。今儿个九夫人来看望我,说我面色苍白,拉我出来走动,晒晒太阳,只是仍有忌讳,瞧着明芳可爱,我却不敢抱呢!” 此话并无纰漏,东薇也不好说什么,过去瞧了瞧小婴孩儿,便告辞离去。因着她是郡主,这府上似乎没几个人与她亲近,那个三夫人倒是来找过她,只是巴结意味太明显,东薇并不大喜欢与她相处,敷衍几句,未与她推心置腹。 算来也就大夫人是东薇的姑表姐,两人相差六七岁,到底也是至亲。 大夫人才进门时,连怀两个都小产,未能保住,妾室已有两个儿子,她仍无一男半女,怎能不心急? 四年前,怀上第三个时,大夫人便在菩萨面前许了愿,只要这一胎能平安出生,她便愿在庵堂吃斋念佛,诚守三年还愿。 后来果然如愿,生下儿子明亮,大夫人不敢食言,信守诺言,搬去庵堂,一住便是三年,如今明亮平安长大,身子骨也结实,三年之期已到,三日后便会由二夫人、三夫人同去接她正式回府。 待大夫人归来,东薇也有个说话的人了! 正思忖着,桂茉奇的抱怨声忽在耳边响起,“奴婢瞧着那个禾姨娘,并不像是患病之躯,八成是装的,有空见四夫人、九夫人,却没空来拜见八爷的正室,分明就是找借口!” 这些面上功夫,东薇并不在意,“是否拜会,并无所谓,如若不是诚心,只似三夫人那般刻意奉承的,那我宁愿不见,落个清净。” “可您毕竟是正室,她只是偏房,按规矩也该来走一趟,”之前听来的传闻,桂茉奇一直没敢跟主子提及,今日实在忍不住,和盘托出, “奴婢可是听底下人说,八爷洞房当晚说腰疼,实则就是为给禾姨娘求情而挨了太夫人一棍,如此看来,八爷对她很是上心,可她总不能仗着八爷恩宠,便肆无忌惮,忘记自己的身份罢!夫人,您该想个法子立威才是。” “威严可令人口服,却不能心服,以德服人,才是真正的服气。”这是东薇出嫁之前,她额娘告诫于她的言辞,额娘性子温和,并不凶悍,但在府中颇有声望,有例在前,东薇便不打算做那威名嚇嚇的妇人,只求给人贤淑仁慈的印象, “这小禾因病未来拜见,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之事,我若因此迁怒于她,找她麻烦,八爷又会如何看待我?定会认为我心眼儿小,没肚量。 再者说,八爷手上有我的把柄,圆房未见落红,虽然我是清白,可说出去无人相信,八爷并未追究,便是万幸,我又怎能再去惹是生非?万一惹急了他,他再将我的事抖出来,倒霉的可是我们!” 这若是算把柄,那可就太冤枉,“可夫人的确是清白的啊!” “证据何在?”东薇心知肚明,然而这种事根本说不清楚,“姐姐不在京城,跟随姐夫去了外地,给她写信,尚未得到回复,也不晓得事实如何,是否如我们猜测那般,再等等罢!” 话虽如此,实则东薇心底清楚,即便她姐姐说出个一二三来,此事也不敢声张,傅谦说信,那便是真的,他若不信,她又该如何明证这一面之词? 正是为这一点自卑,东薇贵为郡主,才甘愿小心谨慎,如履薄冰,为的就是不出差错,不被八爷揭发,不被众人耻笑,但求安稳。 富察府表面宁静,实则暗藏汹涌,彤芸与人为善,心平气静,不知风雨将临。 话说李侍尧婚期将至,千亮眼瞧着主子并无吩咐,怕他忘记此事,忍不住提醒道:“爷,那李侍尧成亲,您不得备份贺礼?” “他成亲,关爷屁事?”悠闲躺着的萨喇善嗤笑一声,将一双长腿跷到塌栏上,皱起的眉间满是不屑, “小爷堂堂世子,还用得着去巴结他?” 主子一向不待见李侍尧,千亮清楚得很,之所以敢碰钉子,还是为主子着想, “可他的妻子,毕竟是海中堂的女儿,您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第一七零回 心魔 军机大臣海望,萨喇善的阿玛倒是与他颇有交情,“那就回门了再去呗!宁可把礼给海中堂,也不能便宜李侍尧!” “主子不想亲自过去便罢,到了大婚那天,要不要奴才备份礼捎去?” “嘿!”萨喇善就不明白了,“你怎的一心想讨好李侍尧?我不备礼,他能奈我何?” “这不是防着以后嘛!”千亮也是个极有眼色的,是以才能得萨喇善欢心,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奴才听好些人都在议论李侍尧升迁迅速,指不定将来在朝中会有一席之地,呼风唤雨呢?做好表面功夫,总比结梁子要好,反正咱们府里宝贝多得是,送出去一个也不妨碍什么。” “他就算再厉害又如何?难不成还能给我使绊子?”萨喇善丝毫不把李侍尧放在心上, “等他真的混到那个地位,指不定我还有兴致去奉承!至于这礼,不许送!” 主子丝毫不为前程着想,千亮也是心累,最后一次劝道:“听说九爷也会去。” “大舅子本就与李侍尧有交情,不去才不正常!反正爷就是不去!”萨喇善一向任性,才不管什么官场规矩,也不愿见风使舵,不过想起彤芸,他倒是有心试探一番,于是回房后故意与她提及此事, “那个姓李的要成亲了呢!” 正在刺绣的彤芸闻言,手一顿,心中澄明,自然晓得他指的是谁,李侍尧的婚期,她早已听人说起过,但也只是充耳不闻,她已然先成亲,又有什么资格去管他是否成亲。 选择放下的,就不该惦念,纵然曾经情深似海,祈愿与他白头偕老,但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他退缩,她放弃,那便不能怨天尤人,过好自己的生活即可。 随口淡淡回了句,“哦……” 如此敷衍?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故意隐瞒心事?讶异的萨喇善忍不住问了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难不成,他还认为,她仍放不下过去?抬眸,蹙眉,彤芸打量着他,发现他在探究她,似乎想从她的神情中捕捉些什么,一种不被信任的感觉,顿时搅乱她原本平静的内心, “世子认为,我该说什么?” 其实萨喇善就是想听她亲口说一句,“我对他已无感情,他成亲与我无关。”只这一句,他便心满意足, 然而彤芸却认为,很早她就被萨喇善逼着发过誓,再不与李侍尧来往,自那时起,她就真的决心放下了,心中明白就好,而且她也做到了,又何必再去多说什么, 越是努力的表明心迹,越有虚假的嫌疑,是以她什么都不愿说,她认为这是云淡风轻,在萨喇善看来,却成了有意隐瞒。 自始至终,彤芸从未向他表达过爱意,对两人的感情不自信,导致他鬼迷心窍,再次试探道: “没什么,按规矩,我得去送礼,你陪我一道出席罢?” 李侍尧成亲,萨喇善身在官场,去应酬在所难免,可她只是女人,有必要么?终归是爱过一场,纵然已决定放下,可是主动去看他大婚,总是刺眼的, 毕竟她还有记忆,再见李侍尧,难免会忆起过往种种,这不是找罪受么?彤芸可没那么犯贱,当下干脆拒绝, “我不喜热闹场合,你知道的,去了谁都不认识,还要跟人应酬,何苦来哉?” 他却不死心,继续哄劝,“那天九嫂也会同去,你可与她同坐一桌,也不至于无趣。” “想见九嫂,我直接回娘家便是,婚宴上人多嘴杂,闹不消停,我们也难说句体己话。” 无论萨喇善说什么,她都能找到借口回绝,总之一句话,就是不去,且还是板着脸子回话,似乎很不乐意,萨喇善心下存疑,不大痛快,自尊心作祟,终是忍不住说了句, “若然真的放下,见面也当没看到,你这般刻意回避,难不成是旧伤未愈,才害怕碰面?” 这是何道理?彤芸已经无法理解他的心态,“那回我还他物什,被你撞见,你不高兴,现在我避讳,你还是不高兴,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很简单!“我想让你忘了他!” 两人成亲将近三个月,她时常伴在他身边,绝无二心,今日竟又究起前尘,实在令人心寒,失望的彤芸怒视于他,恨声回道:“早已放下!” 偏偏萨喇善就抓住那一条不放,“那为何不敢陪我去婚宴?你在怕什么?” “不是不敢,是不想,”彤芸只觉没那个必要,“老死不相往来之人,我何必巴巴儿的赶着去看他成亲?” 她若真的一口应下,萨喇善反倒还不愿去了,她越是执拗,他就越觉得有鬼, “你就是放不下,看到他娶别的女人你会心痛,所以不敢去,对不对?” 彤芸自问出嫁后一直从夫,不曾忤逆过他,怎的今日就被他这么诬陷,着实委屈,气得将针线摔进了篮中, “我没有这样的想法,你偏要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 “不在乎?那好,明日跟我去参加李府的喜宴,我便信你不在乎!” 萨喇善固执己见,一心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证明什么,道罢便不多作解释,冷脸甩门离去! 出门后才发现,院中竟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雨势很小,落在他脸上,凉凉的,雨声窃窃,如讽刺一般, 他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本想跟她玩笑几句,越问越恼,最后竟闹到了这个地步,很简单的一句话,她就是不肯说,瞪他,怨他,恨他!到现在她都忘不了,他曾经逼她离开李侍尧一事么? 也许在她心中,她的良缘早已被他拆散,她嫁给他,只是将就,不甘的服从罢了! 他对她究竟哪里不够好,居然无法挽回她的心! 他在一个人胡思乱想,彤芸又何尝不痛苦?亏她闲来无事,还想着给他绣个新腰带,未料他仍然揪着旧情不放,失望的彤芸将绣了一半儿的腰带扔于篮中,再无兴致去完成! 阿俏也是不懂世子突然闹腾为哪般,“难道是谁在他面前嚼了什么舌根儿?” “纯粹就是他无事生非!”他心有魔障,才会怀疑,若说她私下见了李侍尧,被萨喇善呵斥的话,那是她活该,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想去参加婚宴,竟能被他揪出错来,她还能说些什么? “当初世子打算娶您的时候,明明清楚你们的过去,但已然过去的事,他再揪着不放,疑神疑鬼,可就有些过分了!”担忧的阿俏又问, “那主子打算如何?明儿个……真的要去么?” “不然呢?”不去便会应了他安给她的罪名:对李侍尧念念不忘! “可是您都说了不想去,世子怎能强迫?” 环视着偌大奢华的屋子,古董字画、珠宝,应有尽有,那又如何?是她的么?起身来到窗前,看着院中被小雨滋润的花草,彤芸不由苦笑, “这是爱新觉罗府,并不是富察府……” 由不得她放肆啊!如今那边也只是娘家,并不是真正属于她的家。而在这里,妻子当然得听从丈夫的话,她表达过不满,说出了心里话,可他根本不考虑她的感受,一味要求她照做,那就遵循他的意思罢! 她的意见,并不重要,从今往后,她不再向他表达自己的心思,表达无用,干脆藏掖着。 当天晚上,萨喇善并未回来陪她用晚膳,八成是出去饮酒解闷儿,歌姬解散又如何?他还可以出去花天酒地啊!随他罢!她也懒得过问。 半夜三更,他才喝得醉醺醺回来,已然睡下的阿俏又披衣起身备水,伺候他沐足,然而他倒在床上就醉得不省人事,阿俏为他洗好擦干,又费力的将他的双腿摆于床上, 被吵醒的彤芸看他没脱衣裳就躺下,心中有气,不愿管他,让阿俏为他解盘扣,他却一把握住丫鬟的手,迷糊唤着,“彤芸……彤芸……” 吓得阿俏连忙挣开,再不敢管,告退离去。彤芸见状,干脆也不解了,抱了被子为他盖上便罢,管他睡得舒不舒坦,自找的! 次日,萨喇善醒来,只觉腰酸背痛,扣子和腰带都没解,难怪睡得那么累,敲了敲晕乎疼痛的额头,唤了声彤芸,并无回应,萨喇善以为她睡得正熟,没再扰她。 阿俏过来伺候她梳洗时,萨喇善忍不住问她,“越发胆大了,你是怎么伺候爷的?趁我喝醉就糊弄是罢?衣裳也不给我脱?” 阿俏顿感委屈,“您直接就躺下了,奴婢扶不动啊!为您解扣子,您就犯糊涂的拽着人手不放,直唤着夫人的名字,奴婢怎么解?只好罢休!” 丫鬟就罢了,夫人总没关系罢?“那彤芸呢?她就不会帮我解?就算我摸她手又如何?” 他想得倒是如意!阿俏撇嘴嘀咕道:“您昨儿个对我家夫人那么凶,她生气了,才不愿伺候您!” “她生气?我还生气呢!”一提及,萨喇善便来火,恨得牙痒痒,“那个李侍尧有什么好?她到现在都放不下!” 第一七一回 误会丛生 夫人说得对,他纯粹是无中生有!阿俏大着胆子道了句,“世子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夫人自嫁进府之后,从未提过李公子一句话,昨儿个可是您主动提起,怎能怪到我家夫人头上?” “我就让她陪我出席而已,过分么?很难做到么?她为何不肯?不肯就是心中有鬼!” “夫人才没鬼,她问心无愧!”阿俏还想解释,千亮已在外头提醒,说是时辰已到,得赶着入宫,萨喇善便没再听她说下去,径直离开。 突然的转变,可糊涂了千亮,主子明明死活不肯去,回头也不晓得跟夫人说了什么,当下便改了主意,说是让他备礼,今日要去赴宴! 备礼不是难事,可谁能告诉他,主子黑着一张脸是为什么?千亮越看越忐忑,忍不住请示,“爷,您要实在不想去,就甭为难自个儿,奴才替您将礼捎去便是。” “我说你怎么那么啰嗦?昨日磨破了嘴皮子让爷去的是谁?今日又说什么废话?信不信我抽你?” “奴才只是不想看您愁眉苦脸啊!爷您究竟为何突然改了主意?”千亮正跟在他身后往前走着,突然就撞上了,抬头一看,主子竟然停下了步子,正怒视于他,恶声警告, “再啰嗦一句,就把你舌头割来下酒!” 吓得千亮即刻捂住嘴,再不废话! 原本他也不想去,两人一僵持再无法退缩,只能硬着头皮带彤芸前去。 府中才起身的彤芸梳妆时,阿俏特地选了亮丽的首饰,将红珊瑚流苏簪在她鬓间比划,彤芸却道不妥,“莫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他瞧见八成又该有意见,说我妆给谁看呢!” “这……唉!”阿俏真是无奈了,世子的性格,平日还算好的,偏偏在李侍尧这件事上死心眼,再这么下去,真会伤了主子的心!罢了,主子山眉水眼,纵使素雅也自有一番韵味。 待萨喇善从宫中下朝归来,换了桦色长袍,便带着彤芸去往李府,一路上,两人皆未说话,都在怄气。 到得府上,便有一众同僚亲朋找萨喇善说话,他无法陪她,彤芸也不需要他陪,转身去找九嫂的身影。 府上热闹人多,彤芸寻了好一会儿,转了几个弯,才在人群中发现出挑的瑜真。但见她:腕戴蓝田玉,长指修且白,香腮含粉,鬓间点翠,姿容清贵,丽而不妖。 正与人品茶闲聊的瑜真瞧见彤芸近前,顿感惊诧,起身笑相迎, “真是意外,我还想着你不愿过来呢!” “本是不想来的,只是……”想起萨喇善的蛮横,彤芸便觉委屈之至, 眼看她神色哀怨,瑜真拉着她往外走去,姑嫂俩难得见面,可得寻个机会说说体己话,便顺着她的话音问下去,“怎么?缘何改了主意?” “萨喇善他硬逼着让我过来,”跟随瑜真往外走着,彤芸未相瞒,将自个儿的苦水尽数倒出。瑜真听罢,只觉不可思议,“这萨喇善平日挺机灵,怎的偏赶着在这事儿上犯糊涂?” “谁晓得他是怎么想的,认定我对他不忠心,逼我过来,以此明证。” “就拗着不来,他能耐你何?”瑜真越听越恼,傅恒若是敢这般对她,她必定跟他对着干,“你说我忘不了,好,我就是忘不了,日思夜想,你满意么?” 彤芸哪敢说这般冲人的话,“万一他一气之下打我呢?” “你可是富察府的千金,皇后的妹妹,萨喇善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他敢动手试试!”瑜真看她这般谨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明明身份摆在那儿,你却从不用身份压人,反倒还怕他!你若真是德行有亏,心虚也就罢了,心如明镜的,那就跟他对着吵,闹大了他也没理, 你忍一回,他便得寸进尺,认为你好欺负,还会再找你麻烦,跟他闹一回,他便晓得你的厉害,往后做什么都会掂量着来,不敢轻易说你。” 九嫂的话虽然有理,可她被怀疑之时,只顾伤心难过,根本没心思与他争执,“我想要的,是他发自内心的信任尊重,而不是吵架换来的立威,口服心不服,夫妻不和睦。” “你这是钻牛角尖!”看来她是领会错了,瑜真又问,“他说你忘不了李侍尧时,你是如何回复的?” “我……”说完就忘了,现在还得回想,“好像是说,‘你说怎样便是怎样’!” 这话模棱两可,“那他就更有理由胡思乱想,你该态度坚决,不承认,或者就气气他,说你就是忘不掉!” 那还得了?“他岂不是更生气?” “他该急死了!紧张害怕失去你,赶紧讨好你才对!” “会么?”以彤芸对他的了解,只怕是不可能的,“萨喇善脾气暴躁,可不似九哥那般温和,我若那样说,他只会觉得没脸!关系更僵!” 那倒也是,每个男人性格不同,瑜真处理此事,全然想象成了傅恒,他的性格,她拿捏得住,萨喇善却不一样,保不准他会如何。 思量半晌,瑜真附耳提议,彤芸边听边点头,默记于心。 没多会子,便听那边喊着,吉时已到,宾客齐聚,两位新人要拜堂。 不来还好,一看到李侍尧身着喜服的模样,彤芸怎么可能做到内心毫无波动?毕竟他是她曾经芳心倾许的男人呐! 所以萨喇善就是故意给她找不痛快么?不必去侧脸,仅用余光,她也能感知到,萨喇善一直在盯着她的神色,大约就是想看看,她亲眼目睹李侍尧跟别的女人成亲,会有怎样的反应, 不就是想看她若无其事的模样么?伪装,谁不会?但是有意思么?彤芸只觉十分难堪,却又不能离场,必须故作的淡然的看着一对新人行礼。 李侍尧麻木行礼,并无发自真心的喜色,在转身要夫妻对拜之际,无意瞧见了彤芸的身影,愣怔片刻,但仍旧继续对拜,心中却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压抑。 按照彤芸的性子,应该不会主动过来,难道是萨喇善?但见他黑着一张脸立在她身侧,两人并无夫妻和睦的感觉,总不会起了什么争执罢? 然而他在拜堂,娶了另一个女人,他与彤芸早已错过,又有什么资格去管他们夫妻之事? 好不容易撑到新人拜堂完毕,送入洞房,宾客不再聚于厅中,纷纷落座于宴席之上。 席虽好,多油腻,她吃不进去,瑜真给她夹菜,她才勉强用了些。今日这鱼不是清蒸,而是油炸,才吃了半块,她便觉不适,想去如厕。随即跟瑜真打了声招呼,便起身先离席。 才出了院子没多远,她便觉胃里一阵翻滚,实在忍不住,快步跑到树边全吐了出来!直呛得眼泪直流,难受得紧! “夫人……”阿俏赶忙为她顺背,拿手帕为她擦拭,“必是昨夜下雨受了凉,夫人才会难受罢?” 恰逢李侍尧路过此地,见状拐了过来,问她可有大碍,彤芸一看是他,难免不自在,只道无妨。 李侍尧遂命下人端茶过来让她漱口。 客气接过道了谢,彤芸心中提防,低眸保持距离,不敢与他多说话,“大人去忙罢!我缓一缓就好!” 张了张口,纵李侍尧心潮汹涌,终是没说什么,今日喜宴,人多嘴杂,他也不想连累于她,随即告辞离去, “我还得去敬酒,你吃不得油腻,先坐着歇会儿,待会儿还有汤,喝些淡汤也好,总不能饿着。” 他还记得她的习惯,一个外人也能做到体贴关怀,为何萨喇善偏要威胁强迫,定要她过来赴宴? 想着彤芸便觉心酸,立在树边的她,由阿俏扶着,刚要转身回正路,便见萨喇善直挺挺地立在她身后不远处,面色不愈地缓缓走进她,默然抬指,抚过她羽睫,一片湿润,不由皱起了眉,声音沉寒, “你在哭什么?” 有泪痕么?可她并不是哭,只是被胃里的酸汁呛到,“我没有……” 刚想解释,他已愤慨怒呵,“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瞧见他就流泪?这就是你所谓的不在乎?彤芸!你何曾为我掉过一滴泪,却为别的男人一再伤心!” “你误会了!”他怎么又在胡思乱想?“能不能听我说完再发火?” 说什么?说她哭泣只是情不自禁?他的女人因为别的男人成亲而落泪,真是讽刺!萨喇善越想越窝火,再无耐性, “我不想知道你们有多么情深似海!即便彼此婚嫁,还是心系对方,依依不舍,深藏眷恋!” 简直够了!彤芸实在忍无可忍,“萨喇善!我最讨厌你胡搅蛮缠,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指责!” 萨喇善这般认为自有依据,“都被我撞见了,你还有什么可狡辩?难不成你要说,他只是路过?我瞧得一清二楚,你才出来,他便跟了出来,还不是想跟你叙旧?我一来他就走,你还在哭!还说你们没什么?” “你在跟踪我?”饶是彤芸性子再柔弱,也被他气得浑身发颤! 第一七二回 留香楼 “故意带我来试探?我只是不舒服想出来透透气,然后……” 萨喇善倒想听听她能怎么解释!刚要问话,身后传来挚友鄂宁的声音,“吃个宴席也要亲亲我我,你们夫妻俩真是说不完的话!就不能回家再说?” 抹不开面子,萨喇善没再跟她说什么,转身快步赶上鄂宁。 彤芸有冤无处诉,这才委屈落泪,但府中来往之人甚多,她也不好立在这儿一直哭,反倒被人笑话,赶紧拿手绢拭了泪,敛了哀情,重回宴席之中。 瑜真见她面色苍白,握住她的手,也是冰凉无温,不免心生担忧,“怎的去了那么久?可是不舒坦?” “没什么,就是受了凉,吐了几口,这会子好多了。” “那喝些茶水,缓一缓罢!”瑜真转头吩咐丫鬟去添水,恰逢此时,李侍尧之母过来招呼各位敬酒,彤芸一闻到那浓烈的酒味,胃中又是一阵翻涌,捂住口鼻,强压了下去。 瑜真便替她挡了酒,“彤芸得了风寒,不宜饮酒,以茶代替,聊表祝贺。” 心下感激的彤芸立身端起茶盏,陪她们一道举杯。李母敬罢,又依例去往别桌,待她们坐下后,旁人都在喝汤说笑,唯独彤芸怏怏无神采,瑜真见她状态颇差,忍不住凑近低声问了句, “你这情形,莫不是有了罢?这个月的月事可曾来?” “的确迟了些,昨儿个本打算请大夫来瞧瞧,可他逼着我过来,我气昏了头,浑忘了此事。” 那就很有可能,瑜真嘱咐她定要上心,“此事可不能大意,回去立即请大夫来把脉,若然真的有了,可不能心里怀着怨气,对孩子不好,有火尽管冲他发便是,发完也就好受些。” 原本心中郁结的彤芸一听这话,竟忍不住笑出声来,“九哥也是这么过来的么?做你的出气筒?” “才没有!”瑜真微抿唇,笑得甜蜜,“最近他表现良好,没怎么惹我,就是太啰嗦,老让我多用膳,人都发福了呢!” “之前那一个月,你消瘦得厉害,自然得补回来,我瞧着和你刚进门时是一样的!” 有人陪她闲聊着,彤芸的心情总算舒畅许多,待宴罢出府,与哥嫂分别,到马车处时,下人拱手道:“启禀夫人,世子同宁少一道去品茶,命小的们先送您回府。” 很明显,他是故意逃避,不愿见她,也罢,两人见面,免不了又是冷脸争执,一个人坐马车正好,再不必听他质问瞎猜。 这边厢,李府门口,傅恒送瑜真上马车后,并未同行回府,毕竟今日是李侍尧的大喜之日,他得留下,晚上不仅有宴,还可闹一闹洞房,添添喜气。 思及此,傅恒不由忆起去年他大婚当晚,对这个新娘子很不满意,是以挚友要闹洞房,皆被他拦阻,说是醉得厉害,恕不奉陪。好不容易将他们打发了去,他也没往昭华院,而是直接去了尔舒房中。 座未暖热,又被瑜真派来的嬷嬷给请走,当时他还气得不轻,想着定要给她个下马威,未料这新娘子竟如此有胆识,与他对抗,浑不怕他! 当时只觉她蛮横无理又大胆,怎么也料不到,日后自个儿的心,竟会被她满满占据,再容不得其他飞蝶柳絮。 而李侍尧与彤芸已无缘分,但愿他也能与这妻子,相知相合,安稳过日子。 回府后的彤芸备感疲惫,歪于帐中小憩,阿俏唤来小厮去请大夫,大夫把脉过后,直道恭贺,说是喜脉,然而想起萨喇善对她的态度,彤芸并不觉得欣喜,当下打发了赏银,嘱咐大夫为她保密, “不到三个月,我还不想公开,还请大夫守口如瓶。” 大夫收了银钱,自当听从,随即告辞离去。 阿俏心下欢喜,想着待世子归来,将这喜讯禀报于他,他必然惊喜,两人也就不会再闹什么矛盾了罢! 然而晚膳时分,他仍未归来,倒也正常,应该在陪那群友人饮酒,阿俏继续等着,直到伺候夫人洗漱入了帐,仍未见世子人影,阿俏一心想分享好消息都没机会。 彤芸晓得她的心思,让她莫再瞎等,“八成又到半夜了,你去睡罢,喝得醉醺醺,你说什么他也听不懂。” 那倒也是,阿俏干脆不再等,待世子回来,必然动静甚大,会将她惊醒。然而阿俏这一夜睡得十分安稳,直至清晨醒来,也未见世子的身影,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一夜未归,直接上朝去了? 夫人没问,她也不敢多提,想着兴许夫人睡得熟,并不晓得世子没回府一事。实则彤芸眠浅,一清二楚,只是懒得多问罢了,沉醉温柔乡,彻夜未归,这才是萨喇善的本性,没什么可惊讶的。 且说昨儿个,这萨喇善与三五朋友买醉到半夜,陪酒的婼儿问他,“世子今晚留宿么?” 鄂宁笑道:“又问废话不是?咱们的世子自从成亲后便从良了呢!从不在外留宿,任你是天仙也甭奢望。” 不服气的萨喇善搁下酒杯便要跟人证明,“谁说我必须得回府的?今夜就不回!” “吆!你舍得家中那位小娇·妻啊?” 醉了酒的他只顾逞强,“一介女流,凭何管我的去处?” 另一个笑道:“看来是腻歪了,也是,成亲近三个月,只睡一个,难免乏味,世子今日要换换口味了罢?” “就你话多,有本事你也留宿!” “我没必要啊!才纳了小妾,那叫一个媚啊!叫一声魂儿都酥了,正新鲜着呢!” 兄弟众多,都在将他,话既出口,萨喇善干脆留下,省得叫人笑话他是妻·奴,婼儿求之不得,巴不得伺候好这位世子爷,得他欢心,指不定就为她赎身了呢! 然而她这如意算盘却是打岔了,众人散后,她满心欢喜地将人扶回了房,他竟倒头就睡,并未睁眼瞧她。 婼儿不死心,解了衣衫钻进被中,拱入他怀中,迷糊的萨喇善抱着摸了两把,总觉得手感不对,彤芸身子瘦弱,她的小白兔,都不够他一只手握的,这个也太大了罢!随即一个激灵推开, “不是彤芸,别碰我!” 彤芸是谁?婼儿并不晓得,还以为是他原来哪个老相好,顿生嫉妒,“难道还有人比我大?可我也不小啊!世子你摸摸看嘛!”说着就去拉他的手,往她心口去触, 闭着眼的萨喇善也能迅速抽回手,不耐烦的嚷嚷警告,“爷要睡觉,离远点儿!”哪料她竟不识好歹,继续往他怀中来蹭,娇声诱哄道: “世子醉得厉害,火气也旺,奴家来给您消消火罢……” 嫌恶的他直将她往外推,也不晓得怜香惜玉,婼儿一个没留神,竟被他推下了床,柔嫩的囤瓣直接摔在了地面,痛得直哎吆! “您怎么这么狠呢!旁的客人都恨不得将奴家揉碎了去疼,奴家还瞧不上,您竟把奴家往外推! 哼!这彤芸到底是哪个楼里的姑娘,我倒要打听打听,她究竟有多大,能把男人迷得念念不忘!” 婼儿还想再爬上去,可那世子却在床上摆了个“大”字,她根本就没地儿躺,罢了,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万一再被他踹下去,摔伤了脸蛋儿,明儿个没法儿见客,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让陪也无所谓,只要有银子拿就不算亏! 如此想着,她便抱了被子去塌上将就一夜。 次日,萨喇善是被千亮在门外唤醒的,赶着去上朝,留了银子便走,未与她啰嗦。 掂着银子,婼儿喜笑颜开,不禁想着,若是每个客人都只睡床而不睡人,那她这银子可就赚得轻松许多咯! 昨夜喝太高,以致于上朝时他也是迷迷糊糊,下朝后,旭日早已东升,初夏的晨风仍有些凉意,不过他被风一吹,倒是清醒了许多,忍不住跟千亮讨论, “你猜爷回府后,夫人会不会问我昨夜去了何处?” 扯谎千亮最拿手,立马抖机灵,“奴才就说您在宁少府上留宿!” “不!”萨喇善并不想隐瞒撒谎,还就要实话实说,“就说我在留香楼,看她会不会生气!” “啧”了两声,千亮摇摇头,抬着浓眉担忧提醒,“爷您还是甭试了,奴才看夫人是什么也不在乎的,那个菱萝的孩子,她都能包容,您在外头过个夜,想来她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想起彤芸昨日那泪眼迷蒙的模样,萨喇善便妒火丛生,他对她千般疼,万般爱,难道就没有在她心间留下一丁点儿的感动? 不甘心的他迷了心志,一心渴望寻找一些她对他生出情意的蛛丝马迹, “那不一样,菱萝的孩子,是怀在我们成亲之前,她不会计较,但我们成亲之后,我日日陪着她,再未碰过哪个女子,若是哪天突然不回府,她总该孤枕难眠,不习惯罢?但凡有一丝在乎,必会表现出不悦!” 主子一意孤行,千亮也不好再否定,心里终究忐忑,生怕主子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依照夫人那性子,即便不痛快,也不会直说罢!只会藏在心中,怨气积聚,消磨掉才刚生出的一丝好感,那可就得不偿失! 然而主子却道无妨,“我就是想探测她是否在乎我,若然在乎,让我怎么哄她我都甘愿!” 眼看劝不下,千亮微微一笑,点头哈腰:主子随意,他开心就好! 待他回屋时,但见彤芸仍躺在床上,翻身朝里,一般这个时辰,她早该梳洗完毕才是,今日却是怎么了? 一问阿俏才知,原来她是身子不舒坦。阿俏忍不住问了句,“爷您昨夜可是喝高了,留宿在宁少府上?” 丫鬟都在给他找台阶下,他却不肯顺水推舟,便要固执己见去冒险,傲然扬脸,故意高声道: “是喝多了,顺便睡在了留香楼,”道罢特意看了床上的彤芸一眼,未见她翻身,他又问阿俏, “怎的?夫人问起我?可是生气了?” 怎么这世子好像很期待夫人生气一般,阿俏撇撇嘴,摇了摇头,只道没有, “其实呀!夫人她是……”迫不及待的阿俏放下手中的针线,正要与世子分享喜讯,萨喇善却没注意听,一眼被篮中的腰带吸引了目光,彤芸肯定用不着,那就是……给他做的咯? 已然有了判定的萨喇善还明知故问,“这腰带是夫人绣的?绣于谁的?” “还能有谁?”替夫人心酸的阿俏怨怪道:“自然是给那个伤了她心的男人!” 盯着那云纹看了看,萨喇善登时敛了笑意,一把捏握在手,怒呵一声“彤芸——”,即刻冲向床边的她, 彤芸早已察觉他回了房,不想理会,继续躺着,未料他突然发怒,不知何故,诧异坐起身来,就见他已然近前,沉着一张脸,恨恨地将那腰带扔向她,瞬间甩中她脸颊!勃然大怒, “这腰带上的‘尧’字,你要怎么解释?” 第一七三回 傻了吧 腰带沉重,甩到她脸上时,娇嫩的肌肤顿时起了红印! 面上虽疼痛,可她心中疑惑更深,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什么“尧”字?竟毫无印象,低眸捡起被他扔到怀中的腰带看了看,彤芸这才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心中不由一阵刺痛,连解释都懒得,只溢出一声悲哀的冷笑。 这笑竟带着一丝不屑的意味!更令萨喇善恼怒,“我要你的解释!” 阿俏吓得不轻,急忙跑上前,拾起腰带看了看,这才了然,不由气苦,捋平腰带给他看, “麻烦世子爷看清楚,这是绣字于云纹之中,夫人为了美观,便将‘骁’字拆开来绣,后面还有一个‘良’字,只绣了一半,您前天来找夫人的麻烦,夫人心里不舒坦,便没再继续绣, 合起来便是骁良,是您的字啊!您不会以为是李侍尧的尧罢?” 萨喇善当时就懵了!再接过腰带细细一瞧,拼凑在一起,果然是……骁良!他居然以为她是在绣李侍尧的名字! 这他娘的就尴尬了!该怎么圆? 彤芸越想越委屈,脸颊火辣辣,心底更觉悲哀,她到底嫁给了怎样一个男人?花天酒地也就算了,回来还要不分青红皂白的拿她撒火,她不求他多爱她,只求一个安稳的日子都不能么? 豆大的眼泪颗颗滚落,滑于脸颊,温热过后即是冰凉,萨喇善立马就软了,再顾不得逞什么强,立即在床边坐下,一把拥她入怀,声带歉疚, “抱歉彤芸,我糊涂了,没看清楚就胡乱指责,我只是害怕,怕你忘不了他,才会胡思乱想。” 强有力的怀抱,她之前还会觉得温暖,可是现在,他的道歉无法让她觉得安慰,只会更加委屈,这个肩膀,虽然宽阔,她却感觉他并不是可以依靠的男人,心有怨忿的她推开他的胸膛,坐直了身子,面色戚戚然, “既然你觉得我忘不了,当初又何必娶我?娶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那个时候的他太自负,认定彤芸终有一日会爱上他,“我以为……只要我对你好,你就会渐渐忘了他,把心转移到我身上,所以才不顾一切的想得到你,娶你为妻!” 当初下嫁的确是不甘心,可她也从未想过,要给他戴绿·帽,更不会做什么对不起萨喇善之事,不仅身子忠贞,连心也守得牢固,不再思念李侍尧, “我不曾提起,不曾念及,你却再三怀疑,是不是要把心挖出来,你才相信,我没有背叛你!” 一旁的阿俏听得着急,生怕他二人再吵起来,那就更说不清楚,也不顾夫人是否会怪罪,干脆一股脑儿全倾倒出来, “在李府那会子,夫人根本没有哭,只是有了身孕,吃油腻呕吐,呛得眼泪流,李大人也只是让人递了盏茶就走了,并未与夫人多说话。” “没说就没说,我都信了,再不瞎猜!”想想又觉不对,萨喇善疑惑转头问阿俏,“你刚说什么?有了……身孕?” “大夫昨儿个来把了脉的,”点到即止,剩下的话,也不必她详说,阿俏随即福身退下,“具体的,您还是问夫人罢!” 道罢转身离去,关上房门,好让主子们敞开心扉说个清楚明白,再莫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突闻此讯,萨喇善喜不自禁,“彤芸,你居然有了身孕,这么重要的喜事,我才进门你就该告诉我的!” “昨晚本想告诉你,可是你人在哪里?”她根本没有机会。 萨喇善顿感懊恼,恨自己一时逞能,竟然没回府,彤芸在等着他,想与他分享好消息,他竟错过了大好机会,真是愚蠢! “我……我在留香楼,睡了那儿的床,但绝对没睡姑娘。我能说我是故意的么?就是想让你体会一下,我没在你身边时,你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想我,猜测我去了哪里,会不会吃醋生气。” 是否睡姑娘,她不想去猜测,单凭他一句话,并不能证明什么,事实上也不需要他证明,她不在乎,只是他这个态度令她无言以对, “你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稚嫩么?像个孩子一样,故意引起旁人的注意,很有意思?” 现下想想是挺傻的,没事找抽,自觉没趣的萨喇善尴尬一笑, “主要是那会子我误会了,不晓得你是有孕不舒坦,以为你为他流泪,那我当然吃醋了,就跑去找人喝闷酒,一喝高,就耍横,所以才逞强,并不是流连花丛,只是为你罢了! 都怪我,最近脾气太暴躁,没有静下心来与你说话,你做什么也不告诉我,我要是晓得你会为我绣腰带,便明白你心里是有我的,那就不会胡乱猜测了啊!” 彤芸一听这话更来火,“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你回房就说让我跟你去参加喜宴,我说不想去,你就开始跟我吵,你有看到我手里拿着腰带么?有问过我一句么?” “没问,是我的错,不怪你,其实就是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他,爱上了我,你不肯说,我又感觉不到,才会瞎折腾,”明白一切之后,再回想之前的事,萨喇善悔不当初, “我一定是被鬼上身,这几天才会做出这些不可理喻之事!彤芸,我知错,不该强迫你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自尊心在作祟,就不顾你的感受,疑神疑鬼, 明白了你心中有我,我就不会再去怀疑什么,往后这样的情形绝不会再发生,对你无条件信任。” 即便他道歉,她心里还是像沉着石子一般,硌得慌,揉皱的纸张再抚平,也不会像原来那般平整,他的爆脾气是天生的,指不定哪天又会因为什么小事而跟她大动肝火! 见她下巴微收,抿唇蹙眉,眼神飘忽,萨喇善便知她尚未解气,面上的红痕越发明显,想起方才的失手,又是懊恼,又是心疼,抚着她的脸颊轻声询问, “是不是很痛?我不是故意的,才刚是太生气,看到那个字我就容易联想,完全没想到会是自己的字,我脑袋被驴踢了,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要不你打我几下出出气?” 说着就捉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脸上拍,她却不肯用劲儿,不情愿地抽回了手,低眸不理。 为了哄她,萨喇善没话找话,变着法儿的跟她说话,“突然就有儿子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呢!” “你什么意思?”彤芸疑惑抬眸,心凉半截,“你不想要这个孩子?” “不不不!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萨喇善又往她身边挪了挪,这才低笑道: “咱们才成亲三个月,我还没跟媳妇儿你亲热够,这有了孩子就不能亲热,以后的日子就苦咯!” 原来只是为这个,那还不简单,彤芸淡淡回了句,“你再纳妾便是。” 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扎了萨喇善的心,令他顿感沮丧,“才觉得你爱我,怎的又轻易说出让我纳妾的话?我若真的带个女人回来,陪她睡觉,不陪你,你都不会心痛的么?” 摇了摇头,她认为这是迟早的事,从前不会拦阻,往后亦不会,“男人纳妾是常情,我阿玛和哥哥们都有妾室,妻子来月事或是有孕时,便由妾室伺候丈夫,我有什么理由心痛?” 才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她那无谓的态度给无情扑灭!“彤芸,于我而言,你不是普通的拿来做摆设的妻子,纯粹是因为喜欢你,才想娶你,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拿那些规矩来套用我们两个。 你看你九哥,他将那个妾室赶走之后,就没打算纳妾啊!还不是只疼你九嫂,人家都会吃醋,气得搬到别院去住,怎的你就毫不在乎呢?” 那是自我保护,“我若在乎,而你偏要去纳,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即便你有孕,我也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再不会赌气去什么留香楼,”想想又觉得话不能说太满,于是他又改了口, “去了也只是陪朋友饮酒,绝不留宿,不会采蜜引蝶的乱来。” 随他怎么说罢!她懒得争辩,真到了变心的那一天,难道她还能拿他今日这些誓言去质问么?毫无用处。再者说,他今日只是扔腰带,下回指不定就用脚踹,有第一回,可能就有第二回,她不责怪,但已对他有所警惕。 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他是个会打女人的暴躁男人,往后再跟他说话,都会小心谨慎。 她的这些防备,萨喇善并不晓得,还以为经过此事,两人已然说开,日后都会心心相印,欢喜过日子。 她是想着月份还小,不想公开,萨喇善却迫不及待,认为此等喜讯,必得知会他额娘,伊拉里氏常盼着抱孙子,如今总算有了嫡孙,自然欢喜异常,对彤芸这个儿媳也更加疼爱。 反正他想怎样时,她只说一句自己的看法,他若还要坚持,那她就不会再多说,由着他安排。 而他头一回当爹,抑制不住的欢喜,菱萝那个孩子,他从来没放在心上,彤芸这个,才是他的心头宝,不仅这边知晓,她娘家那边,他也要带她回一趟富察府,将喜讯告知太夫人。 太夫人得知女儿有了身孕,倍加欢喜,大女儿虽然贵为皇后,有个皇长子,好不容易养那么大,竟说没就没了,如今皇后膝下只有一个三公主,然而公主金枝玉叶,甚少到富察府,是以彤芸的身孕令太夫人十分安慰,总算能抱得外孙咯! 瑜真也替彤芸高兴,唯一令她不快的是,太夫人又拿此事说教,“彤芸才成亲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多有福气!瑜真啊!恒儿天天陪着你,你的肚子可得争些气,赶紧再怀上一个才好!” 第一七四回 谁有问题 的确许多人都是这般,成亲便有孕,偏偏瑜真一波三折,婚后几月未同房,被人下药,她又自浇凉水,伤了身子,休养许久,终得一子,又被人害得催产,哪有那么容易再怀?身子亏损,她着急也无用啊! 宴罢,萨喇善去了昭华院,跟傅恒品茶,彤芸邀着瑜真去了她曾经住的闺房,准备将自己喜欢的那个香炉带回婆家,两人顺便说说话, 女人有心事或者夫妻矛盾,都会互相倾诉,男人却不一样,如非万不得已,他们并不愿意将自己的感情难题表露于旁人,再好的兄弟也不例外,只想让人以为,自己的姻缘美满,妻子恭顺,感情和睦, 是以两人品茶时,也只会谈些家国大事,萨喇善为人耿直,也曾与傅恒讨论过那些大臣私下里的人品作风,然而傅恒不喜论人是非,以免招至祸端, 抛出的话头他不接,往后萨喇善也不再跟傅恒扯人坏话。 他也能理解,傅恒为人便是如此,并不是跟他不交心才防备,这也无妨,除却这些,大丈夫能论的事还有许多。 诸如八旗营中那些规矩的利与弊,哪种野味何时打来,怎么个做法更美味,两人聊得不亦乐乎,晚上又留下用了宴,萨喇善才带彤芸回府。 下马车入府时,两人披着月色,大手牵着细嫩的小手,漫步回房。笑语凝望身边人,萨喇善对这来之不易的媳妇儿格外珍视,很想直接抱回房,揽在怀里好好疼一疼,然而一腔热情却浇灭在进门的一瞬间! “额娘?”大半夜的,她老人家不睡觉么?怎的坐在他院中的堂内? 彤芸也是惊了一瞬,不敢多问,即刻福身。 “额娘在等我?有事明儿个再说罢!我喝多了,困得紧!”佯装打着哈欠,萨喇善出口请人, 伊拉里氏等了许久,不说清楚怎会甘心,“中午外出也就罢了,傍晚就该回家啊!你不晓得孕者不能走夜路么?孩子还不到两个月,胎儿最容易被脏东西沾染,你自个儿陪人应酬饮酒也就罢了,好歹把彤芸先送回家啊!” “什么规矩?我没听过!”萨喇善浑不在意,伊拉里氏板着脸不悦地交待彤芸, “往后千万切记,过了傍晚莫出府,你得为孩子着想。也不能老是让骁良带你回娘家,免得你额娘以为你在这儿过得不好!” 张了张口,彤芸终是没辩解,点头称是,萨喇善替她解释道:“她没要求,是我自个儿带的,”说着就去扶伊拉里氏, “哎吆额娘你赶紧回房休息罢!晚睡对身子不好!” “娘说的话,你可记住了,我这是为了孙子好,嫡孙啊!可不敢冒险!”伊拉里氏边走边嘱咐,萨喇善敷衍应承着,将她送走后,立即关上房门,长舒一口气,感叹着,“终于清净了!” 才有的好心情顿时被打散,彤芸闷闷不乐地由丫鬟为她取着钗簪,萨喇善来到身后轻捏她肩膀劝道: “小事一桩,莫放在心上,有我在,会为你摆平一切。” 彤芸顿感委屈,“不能走夜路一说,我是真没听闻过,若然知晓,也不会留下用晚膳。” “我也没听过,是以不必介怀,她说她的,你权当耳旁风便罢。”媳妇儿脾气太好,不愿与人起争执,萨喇善备感惆怅,生怕她受欺负, “往后额娘若是说你什么,我又不在你身边,你只管大胆回话,把责任往我身上推卸,我是她儿子,她不好说我,即便训了,我也脸皮厚,浑不当回事。 万莫一个人担责任,被她指责,你必须心里不舒坦,又不肯说出来,伤了身子可不好。” 虽有丈夫相护,可诸多细节,彤芸根本无法一桩桩的与他告状,不愿破坏他们母子感情。 然而婆婆却是变本加厉! 自从晓得她有孕之后,伊拉里氏便不让她走动,清晨去花园逛逛,婆婆说有风,怕吹着她,将近中午去,又说日头毒辣,怕晒,连她的膳食也严加看管,本来她就没几样爱吃的菜,被婆婆一管,更加没得吃, 婆婆嫌她太瘦弱,定要熬一些黄豆猪蹄之类的,给她补一补,她是吃一回吐一回,受尽了折腾。 偏又性子软,不好辜负婆婆的良苦用心,也没跟萨喇善说,还是有一日同桌用膳时,她又忍不住吐了出来,阿俏看着主子受罪,实在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萨喇善也才晓得他额娘多管闲事。要去找他额娘谈谈,彤芸忙拉住了他, “哎——婆婆一番好意,你就莫提意见,免得她老人家不开心。” 有什么所谓?反握上她的手,萨喇善眼神笃定,“我只在乎你是否开心!” 这话虽然顺耳,却会让人觉着他不孝,“她可是你母亲,你怎能这么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也不是,”萨喇善虽然忤逆,却有分寸,“我额娘那个人罢!事儿多,她要是开心,大多数人都会不开心。她在乎你的孩子,关心你,我能理解,可是方法不对,对你而言便是一种负担。你吃不下,还会吐出来,那就不是大补,而是大亏! 我找她理论,跟我是否孝敬她,这并不冲突。放心罢!你男人可不是傻子,自然有办法让额娘乖乖放弃原先的念头,而又不破坏你们婆媳关系。” 但愿罢!有他出面,她也不必跟婆婆起冲突。 打定主意,萨喇善便请了大夫,说是彤芸身子不舒坦,还故意将此事透露给他额娘,伊拉里氏闻讯后坐立难安,即刻赶过来,想看看儿媳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把脉后,大夫沉吟询问,“世子夫人气虚体弱,没有精气神儿,可有经常走动?” 彤芸只道不曾。伊拉里氏忙解释说,怕她多走会伤到孩子。 大夫摇头否定,“此言差矣,有孕着,身藏胎儿浊气,最好在晨时出去走动,吸收天地精华,清心静气,常期坐卧,便会腹胀难消,不易进用油腻之食,需用食疗调理。” 随即列出一张单子,大约有八九种食方,让后厨往后按着这个单子来给夫人做膳,一个月之后,他会再开张新的单子。 有孕的每个月,需要进补之物皆有不同,伊拉里氏一听这话,深信不疑,再不乱来。 千亮送大夫出去时,又多给了他十两,算作赏银,大夫乐呵呵接过,“替老夫谢过世子爷,告辞。” 如此一来,婆婆再不干涉她的饮食,彤芸的日子总算好过了许多。 阿俏直赞世子机敏,萨喇善并不稀罕她的夸赞,“夫人夸我,我才开心!” 真是个大孩子!彤芸轻笑赞道:“你最聪明,行了罢?” 明显敷衍!他才不满足,“不行,嘴上称赞不算,我要实际行动!” 说着还特厚脸皮的点了点自己的唇,阿俏立马捂眼,果断转身,速速退下! 彤芸得子满家喜,瑜真却是难怀子嗣抑郁寡欢,这天夜里,傅恒搂她入怀想要亲吻时,心烦意乱的她不悦地将他推开,“又怀不上,亲热有何用?” 愣怔了一瞬,傅恒笑出声来,“谁说亲热只是为了要孩子?那是出于真挚的情感,情到深处自然欢,与孩子无关。” “可我一直没动静,额娘总是询问,我都觉得没脸!”瑜真品貌皆优,样样不输于人,偏就在孩子一事上,迟迟未能如愿,实在伤神! 遂与他商议着,“要不,明儿个再请个大夫来瞧瞧,看我可是身子有毛病?” “没毛病!你想什么呢!”知她生了误会,傅恒耐心解释道:“之前催产过后太伤身,大夫嘱咐过,半年内你不宜受孕,勉强怀上,容易滑胎,是以我才格外谨慎,没打算让你近期受孕,次次到最后关头都退了出来,你能怀上才怪!” 居然还有这种办法?瑜真从未在意过,每当被他送至云端时,她已浑身无力,一片空白,哪有工夫去管他如何。今日闻听,窘迫的同时忍不住埋怨, “原来不是我的问题,你怎的不早说?” “毕竟不是好消息,我担心你知晓自己暂时不能生育,会心生郁结。是以才想瞒着,打算等半年之后,再开始让你受孕。” 他的初衷是好,却吓坏了她,瑜真粉拳轻砸,美眸流转着嗔怪,“下回有事还是提前告知我罢!你不晓得我最近多烦躁,总以为自个儿有毛病!” “是么?”隔着衣衫揉了一把丰·盈,傅恒坏笑道:“你怎的不想着是我有毛病?” “我敢说?”瑜真可不想自讨苦吃,“若是质疑你有问题,你必然立马翻身把我按下,当场证明!” 傅恒朗笑出声,由衷赞叹,“夫人真真机敏,但还不够准确。即便你不质疑,为夫也要证明,亲热是因为爱,不是为了传宗接代……” “嗯……”她的反抗都被淹没在深情而绵长的热吻中,除了娇哼,再没机会发出其他声音来,只能任他予取予求,极致疼爱。 夫妻和睦的日子如水流转,转眼便到了六月荷花盛放的季节,十三这一日,是三阿哥之母,纯妃的生辰,每年盛夏的乾隆,都会带着后妃住于避暑山庄,是以这生辰大宴也在山庄内举行。 傅恒受邀前往,带着瑜真一道去散散心,孰料竟还惹出一段是非来…… 第一七五回 惹桃花 到得避暑山庄,瑜真去拜会太后与皇后,傅恒则去向乾隆请安。 请安归来的途中,路过湖边,但见动静甚大,湖水溅起,似乎有人落水!傅恒疾步赶去一探究竟,焦急的三公主在岸边指挥小太监,却无人敢动,瞧见他便像抓住救命稻草,急忙拽住他胳膊向他求救, “舅舅来得及时,快救救玹玥姐姐!” 一旁的大阿哥永璜趾高气扬的拦阻,“不许救!就得给她些教训!” 三公主又急又气,小脸涨得通红,“姐姐不会水,她要是出事,你可担不了这责任!” “谁让她对我亲人不敬!活该!” 小太监们碍于大阿哥的威严,都不敢下去。傅恒也顾不得听这几个孩子论是非,先救人要紧, 这大夏天的也不怕冷,毫不犹豫地跳入湖中,游了过去,迅速将那呼救的女子救上了岸,她已呛了许多水,所幸傅恒学过,晓得怎么救人,及时为她按压,这才令她吐出水来,救了她一命! 见她一直咳嗽,三公主都吓哭了,蹲在一旁不停的喊她,“姐姐!玹玥姐姐!你醒醒,没事了没事了!” 人既没事,傅恒抹了把脸,甩了甩水,起身过去询问大阿哥,究竟所为何事。 傅恒乃是皇后的九弟,又是乾隆最信任的臣子,而这大阿哥只是哲妃之子,且母妃早逝,无人庇佑,他对傅恒,多少有些敬畏,不得已才如实道出真相, 原来这玹玥格格乃是康修亲王崇安的女儿,皇上有意将她指给哲妃的一个弟弟,乃是一位大将军。 玹玥并不情愿,跟三公主抱怨说,听闻那个将军在战场上受伤,伤了一条腿,走路稍有瘸拐,她贵为多罗格格,不愿意嫁给有缺陷的男人, 哪怕他曾经英勇神武,她也觉得委屈了自己,于是便怂恿三公主,让三公主帮忙在皇后面前说情,莫让她嫁于那位将军。 偏巧这话被大阿哥听到,认为她瞧不起自己的舅舅,便与她争辩起来,气急的玹玥说话难听,说什么腿瘸的男人没用, 十一岁的大阿哥年少气盛,做事不顾后果,一气之下就将她推入湖中,说这是皇上的意思,要么你嫁人,要么你就去死! 推罢还不许人下去救她,幸得傅恒路过,下湖救人,这才没闹出人命。 听罢因由,傅恒只觉荒谬,“你身为皇子,凡事得论理,纵然她说话不中听,你可以请长辈来评判,怎能一意孤行,将人推至水中?若是我没在这儿,闹出人命来,你猜你皇阿玛会如何惩罚你?” 恩威并施地将他训诫一番,永璜虽不情愿,到底是不敢跟傅恒耍横,依他之言,跟玹玥道了歉。傅恒又嘱咐玹玥,看在大阿哥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莫将此事闹到皇上那儿。 浑身湿透,狼狈尽现,一度鬼门关的玹玥委屈之至,“他还是个孩子,我也只比他大五岁而已!凭什么他就可以胡作非为,险些致我于死地?必须让皇上评理方可!” 傅恒镇定规劝,“毕竟你的话也有失当之处,若是让皇上知晓,你说哲妃的弟弟无用,辱骂对社稷有功的大将军,也是重罪一条!” 权衡利弊之下,玹玥只得吞下这口恶气,不再跟大阿哥计较此事,随三公主一道去皇后房中梳洗更衣。 这天虽热,但浑身湿透,被小风一吹,还是忍不住打喷嚏,傅恒没再耽搁,即刻回房换衣裳。 才沐浴完毕,换了新裳,就见瑜真归来,傅恒笑道:“我还以为皇后娘娘要留你用午膳呢!” 富察皇后虽是他的亲姐姐,他在私下里也从不以姐姐称呼,免得说惯意之后,在旁人面前也会失言。他既谨慎,瑜真也不敢大意,随着他的习惯说话, “皇后相留是自然,不过还有旁人在场,我就婉拒了。”跟着又笑他,“你倒是见义勇为,还英雄救美呢!” “哎?你怎的知晓?”再一想,他便明白了,“难道三公主带她去了皇后殿中?” 点了点头,立在窗前,观赏着院中花木,瑜真笑应道:“那会子正与皇后说话,瞧见三公主带了个浑身湿透的女子回来,之后便有人带她去沐浴更衣。听三公主解释因由,才知这里头还有你的事。” 无端惹事,傅恒也是无奈,不能见死不救,“那大阿哥也是糊涂,十一岁也算是小大人了,办事忒没分寸,康亲王家的格格,他也敢要人家的命!王爷虽然已不在,可他的儿子,贝勒爷永恩,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瑜真听得糊涂,“康亲王家的女儿不都早早的出嫁了么?八爷的夫人东薇,是康亲王府最小的格格,怎的又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 她还以为是傅恒是口误,傅恒却道没说错,“东薇的阿玛巴尔图是现任康亲王,我说的是上一任,康修亲王崇安,五年前,崇安英年早逝,那个时候,他的叔叔巴尔图有战功在身,儿子永恩还小,是以只封为贝勒,王爷之位,则由崇安的叔叔巴尔图暂代。 若他日巴尔图仙游,那么这下一任康亲王,大约还会由永恩继承。而落水的玹玥格格,就是永恩的妹妹。” 原来这王位继承也如此复杂,长见识的同时,瑜真还故意取笑揶揄他,“你倒是知道的挺清楚,连人家的名字都打听了!” 夫人这可是吃醋?傅恒朗笑解释道:“我之所以救她,也是出于愧疚。” 男人对一个女人生愧?那必是有故事的罢?瑜真顿感不悦,“怎的除了尔舒,你还有很多情债么?” 大呼冤枉,傅恒拉她坐下,给她斟茶。瑜真已然心如猫抓,“少来这套,有话直说!” 一杯茶可压不下她的火! 于他而言,这醋可是香的,是以不疾不徐,心情大好,“说来话长,边喝茶边聊。” 看他一脸坦荡,也许并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瑜真这才强压住怨气,安稳坐着听他娓娓道来, “我那些哥哥们,你见过几个?” 嫁进来大半年,府中人她几乎见了个遍,没见过的,也就大哥、二哥、三哥,但也晓得他们皆在外地当官,余下的几位皆在京城,同住在富察府的大院中, 独独老六,似乎是这府中的禁忌一般,她竟从未听人提过这个人,甚至不晓得他的名字,连傅恒也没提过有关他六哥之事。 瑜真曾经悄悄观察过,家族祠堂中,并没有老六的灵位,那他应该还在人世,可若是在外地当差,好歹也会像老二、老三那般,写封家书回来啊!然而并没有他的一丝讯息。 今日傅恒突然问起,难不成是与老六有关?“也就关于六哥的情形,我不知情,其他的,或见过,或有耳闻。” 太夫人虽不许人提,可瑜真又不是外人,说了也无妨,傅恒遂将实情告知于她, “我这六哥,名唤傅新,和八哥一母同胞,两兄弟都爱舞刀弄枪,不同的是,六哥只擅武,不擅文,八哥却是文武双全, 在雍正爷尚未去世之前,额娘便为他订下一门亲事,正是康修亲王崇安的三女儿,三格格的生母与我额娘是表姐妹,两家交情深厚,她与六哥自小相识,知书达理,才貌双全,偏偏六哥不喜欢温婉的女子,不愿结这门亲事, 后来先帝去世,这婚事得耽搁,而恰在此时,六哥遇见了心仪的姑娘,要求与三格格退婚,额娘不允许他娶别的姑娘,六哥一气之下,要带那女子私奔,而那三格格一心扑在他身上,被他拒绝,一个想不开,竟是赌气自尽了! 妹妹香销玉殒,贝勒爷永恩气不过,来咱们府上讨要说法,好在皇上最后劝服了,但额娘无法给她表姐一个交待,姐妹关系顿僵,是以额娘一直对此事讳莫如深! 六哥任性,带着心上人逃离京城,一走两年未归,音信全无,额娘也生他的气,不许任何人提他,只当富察家没有这个儿子!” 怪不得她从未听人提过六爷之事,原来这当中还有这么一段曲折。 得知原委,瑜真顿悟,“玹玥格格是三格格的妹妹,你认为你六哥对不起她的姐姐,是以才想着应该救她。” 还想等她再问呢,看来是没机会了,她已了然,根本不需要他的解释,失望的傅恒笑哄道:“你再多吃点儿醋,我闻着很香!” 她才没兴致,闲适地端起茶盏,惬意品尝,“既不是桃花,我才懒得吃醋。” “我哪有桃花?”傅恒自认规矩清白,“好像也没见哪个姑娘说喜欢我。” “你又不去青楼浪荡,其他的闺阁千金自不会跑到你跟前与你表明心迹。”但关于他的传闻,她还是晓得的, “我可是听人说过,你是许多姑娘的梦中人呢!都巴不得能嫁与你,偏被我抢了先!估摸着去年赐婚圣旨下来时,我被很多姑娘骂过罢!” 旁人怎么想,他倒不在乎,最想知晓的,是瑜真的心态,“那你是什么感觉?可有觉着自个儿很幸运?” 瑜真忍不住回敬他一个白眼,他问这话,是自找不痛快罢! 第一七六回 好男人 她也不愿扯谎隐瞒,如实回道:“当时啊!并不愿意嫁给你!” 喜欢一个人之时,总会忍不住去探知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往,想了解她的心态, “那个时候,八哥失踪一年,都道他已不在人世,你还没死心,还在等他么?” 瑜真还以为他又吃醋,迎眸却见他眼中并不怨怪之意,好似只是想了解她曾经的心路历程,既是平心静气的询问,那她也不需掩藏, “之前已经等了一年,我很清楚,父母不可能让我一直等下去,落选回府后,必然还是要嫁人,不是你,也会是旁人。” 的确,他们的姻缘,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等待着被安排,是以能遇见对的人,全凭运气,实属不易,所幸,他被命运眷顾,有资格立于她身畔,与她共赏尘世繁华, “那我该庆幸,娶到你之人,是我。” “才怪,”瑜真很清楚,傅恒的心可不是从一开始就给她的,“你那个时候八成恨透了我,老实说,可有诅咒过我?” 怎么可能?傅恒惊讶忍笑,“我有那么恶毒么?同是被赐婚,虽然当时不情愿,但我想你也是有苦衷的,只怪命运,不曾怪过你, 传闻你是个大美人,我还以为,你是温婉柔美的弱女子,未料竟是那般大胆凶悍!” “跟你想象的差太远?”瑜真故意误解,好心提议,“那你可以休妻再娶啊!” 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有过那种想法,“开始相处时,的确很惊讶,好歹你祖父纳兰·容若也是一代文豪,书香门第的女子,怎会如此狂妄?你的举止言谈经常令我目瞪口呆! 可是后来啊,我竟然习惯了与你斗嘴,一天不斗还不痛快!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你已然种下情根,很久之后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终于鼓起勇气向你表明。 其实我一直都在琢磨,自己为何会被你吸引?” 他没事儿就爱瞎琢磨,她可从未去思索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不过他今日提起,瑜真倒是生了好奇,笑着打探,“哦?可有得出结论?” 因为她美丽聪慧,有胆识?傅恒想过很多种可能,都觉得不大准确,最终总结出一条, “强弱需互补,你要强,我温和,是以配作一对儿,刚刚好!” 似乎的确如此,刚开始她也觉得傅恒此人没有什么棱角,温润如玉,除了身世背景尊贵,似乎没有太耀眼的光芒吸引住她的目光, 当年的傅谦,一笑风流,文武双全,阳刚之气十足,既霸道,又有一丝小坏心思,是以才能轻易抓住她的心。 对比之下,她很难将自己的心交与傅恒。 可是久经相处之后,瑜真才渐渐被傅恒吸引,圆滑却不世故,与人周旋,游刃有余,尚能保持一份正直,执着坚韧,认定一事,便会不畏风雨的坚持下去。 坚毅如刚,却又柔情似水,纵身份贵重,但不骄不躁,种种优点,都是用心体会才能发现, 玉蕴辉山,不外如是! 见她一直凝望着他,却不言语,傅恒顿生不安,抚上她的手,不安询问,“想什么呢?难道你认为,我们两个不般配?” 瞧他紧张的!“不般配我还跟着你?我可不喜欢折磨自己。” 这话他爱听,心花顿开,傅恒眉开眼笑的在她面上轻啄一口,“即使真的嫁错了郎,你又能如何?难不成还能和离?” 旁的女子或许没这个勇气,她可没什么不敢的,转身娇哼道:“我被人下药那回,你误解我,说要休了我,我可没觉着痛苦,只认为是解脱!谁让你最后又反悔?” 算来老天对他也算不薄,关键时刻,他抑住了冲动,保持理智,“幸好反悔了,否则可就错过了一个对的人。” 如今的两人,已是心心相印,眼中只有彼此,珍惜这段良缘。 荷花香气随风入窗,起身瞧着院在的荷花池,瑜真心满意足,“你是晓得我喜欢荷花,才特意挑选了这个有荷花池的院子?” 呃……这就尴尬了,说真的,傅恒还真不晓得她钟情荷花,“入住何处,都是有人安排,除却皇上的妃嫔,大臣们不可挑选。我若发话,倒也有特权,只是不愿在这些小事上寻特例,那就该是巧合了,不过你今日一说,我便记住你喜欢什么花!” 他倒是真实诚,瑜真无奈笑笑,“你就不会顺水推舟的承认么?好落个感激!” 无谓笑笑,傅恒只道不爱扯谎,“说实话的人坦荡敞亮,不许动脑筋去圆谎。” 以往为着尔舒之事,他曾瞒过她,后来自食其果,绞尽脑汁去自圆其说,被折磨得苦不堪言,是以他再不愿轻易撒谎,指不定哪天就招至后祸。 且说这玹玥格格沐浴完毕,换了身衣裳,正由宫女重新梳理发髻,方才命悬一线,在水中挣扎得厉害,有几支钗簪落于湖中,三公主便将自己的妆匣给她挑选。 想起方才之事,玹玥便觉委屈,“那个大阿哥,也太跋扈了些,他舅舅瘸腿是事实,还不许人说了?居然敢推我!回头我定要告诉额娘和哥哥,让他们给我做主!” 三公主只道不可,劝她消消火,“我舅舅不是说了嘛!莫要惊动我皇阿玛!他是有功之臣,真要追究起来,你还得落个大不敬之罪,忒不划算。” 难道就白白被淹一回?玹玥在王府受尽恩宠,何曾被人这般欺负过,“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永璜仗着自己是大皇子,才会如此嚣张,不过皇阿玛并不喜欢他的脾性。依我看,他是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的,所以姐姐莫要与他计较啦!” 左劝右哄之下,玹玥这才勉强答应不再追究,从妆匣内选了一支碧玉莲花簪,想起那人,怒色顿敛,软了语气问道:“和敬,方才救我之人,是你哪个舅舅?” “他排行老九,名唤傅恒。”如实道罢,三公主瞧着镜中佳人面含粉晕,顿时了悟,“怎么?姐姐可是想报答于他?” 想起那会子灌了许多水,玹玥至今后怕,忽然有人跳水相救,她便如抓住了稻草一般,紧紧拽住他衣衫,浑身湿透的被一男子抱上岸,纵隔着衣衫,那画面,也让人羞红了脸, 若非有他搭救,她只怕已然去鬼门关报到了罢,心存感激的她低眸含笑,“救命之恩,当需报答。” “该怎么报答呀?”三公主取笑道:“以身相许,姐姐可愿?” 说得玹玥羞赧不已,在她腰间轻捏一把,嗔怪道:“你这小姑娘,才八九岁,懂什么啊!” 莫瞧她岁数小,最会察言观色,萨喇善喜欢她的小姨彤芸,她都瞧了出来呢!最后两人果然成婚,当真是天作之合,不过这一次,玹玥的心事,只怕不好如意, “我先跟你说清楚,你若真对我舅舅心存好感,可得做小的,这样委屈的事,只怕你不肯。” 玹玥心下微惊,当即了悟,月眉轻蹙,“你是说,他……已然成亲?” “对啊!去年成的亲,婚事还是由皇阿玛亲赐的!”三公主不忘提醒道: “方才你入殿时,除了那几个妃子之外,底下还端坐着一个命妇,那便是我舅舅的妻子,我记得,是叫瑜真,那拉家的姑娘。” “原来如此……” 玹玥没在接话,望着镜中的自己,若有所思,想着该如何摆脱嫁于瘸子的命运…… 午宴时分,众人齐聚,离老远,三公主就瞧见了萨喇善,小跑过去问他,“我姨母呢?你怎的不带她来山庄散散心?” 萨喇善深感惋惜,哀叹道:“我倒是想!可惜啊,她身子不适,不方便出门。” “啊?姨母怎么了?哪里不舒坦?”三公主追问之下,才知她是有了身孕,小孩子也不懂,只晓得有孕便算喜事,“那我很快就会有个弟弟或是妹妹咯?” 欣喜的三公主立马转身跑去将这喜讯告知于她皇额娘,皇后闻讯甚感欣慰,当即召萨喇善近前,又是赏赐,又是嘱托,只盼妹妹彤芸能好生安胎。 一说起孩子,皇后便想到了她的薄命的儿子永琏,心下触动,难掩伤感,萨喇善也不知该不该提,当不当劝,一时无言。 气氛一时尴尬,瑜真见状,上前打岔道:“皇后娘娘不便动身,三公主若是愿意,可抽空去府上看望你姨母。” “我可以去么?”三公主闻言顿喜,征求她皇额娘的意见。 皇后这才敛了悲情笑应道:“得空我会与你皇阿玛提一提,只要他点头,你便可去。” 闲聊几句,宴席将开, 落座后,海贵人打趣笑道:“瑜真好福气啊!这荷韵居,可是嘉嫔姐姐的心头好,去年她住过一回,格外喜欢,今年还想选此地,却被皇上告知,已被傅大人挑走,说是妹妹最爱赏荷呢!” 若不是那会子她随口问过傅恒,便会将海贵人之言当真,认为是傅恒向皇上讨来这荷韵居,然而傅恒已否认,他也没必要骗她,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扯谎的是皇上! 此乃皇上的主意,不愿让人诟病,才说是傅恒所求!只是,有这个必要么?她随傅恒来此,也就一两日罢了,又不常住,皇上又是何必呢? 这不是给她招惹是非嘛!嘉嫔淡笑着只道无妨,“山庄景色甚佳,各院都有别致之景,住哪里都能领略不同的风姿。” 虽未有责怪之意,可她看瑜真的眼神,到底不一样,瑜真不由庆幸,幸得当初意念坚定,未入皇帝后宫,一个尔舒已令她烦躁不安,若是和后宫众多妃嫔起争执,只怕会有生不完的气! 玹玥格格在旁听着,不禁在想,这个傅恒,很会疼自己的女人嘛!居然因为夫人爱荷花,就去跟皇上请求点院,若能嫁与他,必然幸福。 第一七七回 任性格格 待纯妃寿宴过罢回府后,玹玥便去与她额娘道明自己的心事,表示不愿嫁给瘸子将军,要嫁与傅恒。 王妃闻言大怒,至今忘不了宝贝女儿自尽的惨状,“你姐姐正是因为傅新薄情寡义而死,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么?你选谁不好,偏要嫁给富察家的男人?” 玹玥当然记得此事,原本也是因姐姐之死而记恨富察府,可一遇见傅恒,见他身姿挺拔,气度不凡,见义勇为又正直机敏,还会疼女人,更重要的是他,他救过她的命啊!她便一颗芳心暗相许,执意如此,与她额娘犟嘴, “一个傅新又不代表所有男人,傅恒不是深受皇上喜爱么?那就说明他品学兼优啊!不然怎会入得了皇上的法眼?” 王妃暗叹女儿太糊涂,“他再好,也是成了亲的男人,你可是贵为格格,嫁给哪个男人都是毋庸置疑的正室,何必去做那卑微的妾室?将来生出个孩子也没地位!” 一心想嫁的她,有问题便会想尽法子去解,“这还不简单?让傅恒将他那个妻子休了呗!” 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傅恒之妻也不是等闲之辈,寻常女子,他们的婚事可是皇上亲赐,怎能说休便休?” “若是有问题,休了也应该!”自从对傅恒一见倾心之后,玹玥便忍不住去打听有关他的一切,连他的妻子也不放过, “我可是听说过很多关于那个瑜真的不良传闻,她似乎与富察府的八少爷傅谦也有关系,是老相好呢!且她嫁过去一年半,都未有一男半女,若是生不出孩子,那可是大罪过!该休!只要让傅恒休了她,我便可做正室。” “生不出孩子,他都没嫌弃,你倒多管闲事!即便休了,你过去也只是继妻,说来并不好听,风风光光的做个原配不好么?”王妃好言劝着,只盼女儿能改了主意, “那个将军,娘也见过,并不是瘸到不能行路,走路皆可,只是稍有颠簸,不细看并不明显,品貌也是上等之姿,只因军情耽误,二十出头尚未成亲,虽是武将,也文采斐然,脾气温和,你嫁过去,绝不会吃亏。” “比我大四五岁,我才不喜欢!”不管王妃如何劝说,玹玥都认定了傅恒,“那会子我掉入河中,浑身湿透,傅恒救我时,两人可是紧紧相贴的,总之他抱了我,就得娶我!” 本是羞耻之事,她竟还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好似十分荣光一般,“你这孩子!你不说,谁晓得呢?” “我偏要说,就要人尽皆知,他就得娶我咯!” 王妃被她气得不轻,又劝不住这任性的女儿,只好将此事告知永恩,让永恩来制她! 王爷去得早,她平日里对女儿太溺爱,久而久之便没了威信,也只有兄长能降的住她! 湖边凉亭处,带着荷香的风温柔抚面,吹起白群色长衫的衣摆,身姿伟岸的男子伫立在亭边,听着禀报, 但听王妃身边的大丫鬟道:“格格要强,王妃也说不得狠话,这才烦请贝勒爷出个主意,止了格格的妄念。” 永恩不以为然,抬手示意她退下,“得空我会与额娘商议此事。” 待丫鬟退下,永恩当即吩咐长随广豪,“傅恒之妻,家世脾性,在婆家的地位,半日之内调查清楚。” “是。”广豪得令,即刻下去,吩咐几个小厮去打探,终于赶在晚上给了回话,琢磨着下人带回的消息,永恩心中已有分寸,次日命人请妹妹到他书房,单刀直入, “休妻一路,行不通,瑜真是明相的曾孙女,叶赫那拉氏族的人,身份虽不如你尊贵,却也十分显赫,皇上既赐婚,便不会轻易让他休妻。 且她性子傲强,不是软弱可欺之人,无法轻易扳倒。” “那又如何?她生不来孩子啊,这可是不孝!”玹玥认为此事很简单,“只要傅恒发话,她还能赖着不走?” “这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瑜真和老八傅谦是旧相识,傅恒明知此事,却也不怪罪,依旧夫妻和睦,对她的恩宠可见一斑。” 方方面面,他都有考量,才敢断定,此路不通,让她莫再作此想,“除非你愿意屈就做妾,否则没希望,还是乖乖听从额娘之意,嫁人做正室。” 玹玥顿感沮丧,仍不肯屈服,气得趴在桌上,鼓起了腮帮子,不停吵闹,“我不要嫁给那个瘸子!” “这也不是难事,皇上未下圣旨,一切皆有余地,你还可另嫁他人。” 她却吵着只看中傅恒,跑到哥哥跟前拽着他胳膊撒娇哀求,“最好是休妻,休不成我就做妾,总之我就认定了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非他不嫁!” “胡闹!”冷着脸,永恩抽回了手,不许她再任性,“你的姻缘,本就不该由自己做主,皇上有意为你指婚,那是莫大的荣幸! 倘若傅恒未娶妻,我还可为你到皇上跟前说情,可他已然成亲,你又何必执迷不悟?贵为格格,便该有格格的骄傲,怎能上赶着求嫁?” 既说不通,她便不再废话,假装应承,自己谋划!随即找到她那庶出的大哥,向他询问,男人在什么情况下会休妻。 “女人对公婆不孝敬啊,生不出孩子,德行有亏,身子不贞洁,被夫偷汉什么的。” 心知永信是好色之徒,她便拿瑜真的美貌来诱惑永信,想让他帮忙将瑜真掳劫,一旦她清白被毁,无需逼迫,傅恒不就主动休妻了嘛! 永信一听那瑜真是满清第一美人,色心顿起,顾不得什么是非,便答应妹妹,帮她办妥此事。 一不做二不休,他迅速派人去打探,得知富察府四夫人的孩子将满百天,瑜真会在两日后陪她一道去寺庙上香,永信便安排了人手,打算在这一日下手! 每月一到十五,众人便会齐聚在德辉院中,陪太夫人用膳,习惯成自然的一顿宴,本无大事可论,却因一句话而炸开了锅! 丫鬟照例给各位主子斟酒,到八夫人跟前时,桂茉奇上前制止道:“不必,夫人有孕,不宜饮酒。” 众人闻言,大都吃了一惊,太夫人倍感惊喜,忙问她几个月了,东薇这才如实回答,说是已有三个月身孕,“都道孩子娇气,不许念叨,是以儿媳一直没敢公开,还望额娘见谅。” “这话是不错,于我而言可真是又惊又喜啊!终于又有孙子可以抱了!” 一旁的瑜真手执汤匙,倍感烦躁,心道:太夫人又该念叨她了! 果不其然,下一句就是让她加把劲儿,赶紧再怀一个,这话她已倒背如流,以致于一听到谁有孕,她就害怕,定会被殃及! 东薇的表姐大夫人已然归府,自家亲戚有孕,她也替她欣慰,有了孩子,才能在府中站稳脚跟。他日若谁有难,还可帮衬一把。 三夫人、五夫人少不了恭维道贺,而后又拿幸灾乐祸的眼神去看瑜真。 余光瞥见她们的嘴脸,瑜真连个正眼也懒得给她们。嫉妒?她不屑!孩子,早晚会有,傅恒都说了,这半年不能怀,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她也不着急,所以没什么可嫉妒的! 宴散后,欣慰的太夫人留下东薇,照例赏了许多吃穿用的,还有一些珠宝首饰。 而出了院子的五夫人明知瑜真在她身后不远处,故意扬声与三夫人讨论道: “看来这八弟和妻子感情颇深呢!一来就怀上了个孩子,算算日子,该是才入府不到一个月便有了呢!” 会意的三夫人意有所指的嘲讽道:“郡主温婉大方,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以前认识怎么了,难不成还喜欢她一辈子啊!如今这孩子都有了,足以证明,她不过是云烟!” 芳落听见这话,恨得牙痒痒,想上前与她们理论,瑜真按住了她的手腕,示意她莫出头。 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了,但不该由芳落去说,毕竟她是丫鬟,一不小心便会被她们怪罪惩罚,是以呛人这种事,还是她亲自出面比较好,于是不慌不忙的拈着手帕掩唇笑道: “有些人真是心大,总爱管旁人的闲事,丝毫不觉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即便爱妾有孕,丈夫都不肯与她同房,该是有多悲哀,换作是我,可是没脸见人了!” 三夫人也听得出来,这话明显是在嘲讽五夫人失宠,五夫人听得火大,可若反驳,便是承认自己不得丈夫宠爱,若是忍气吞声,她又憋屈得紧,原本想笑话瑜真,反被她倒打一耙,真真失策! 大夫人才回府,不知府中发生过什么,但听着她们那些话,总觉着意味深长,于是跟人打听,知情的丫鬟便如实告知,大夫人这才晓得,原来瑜真还与傅谦有故事。 暗叹这个女人伶牙俐齿,太夫人似乎对她寄于厚望,完全不按长幼之序!她的儿子,才是长房嫡孙!必得好好培养,将来才好继承家业。 陪太夫人用罢早膳,瑜真即随琏真一起,乘坐马车去往寺庙,赶巧大夫人与东薇也要去上香,为子祈福,马车皆停在府门前,便一道同行。 一路上,田间香风透帘飘入马车,瑜真心情大好,完全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一七八回 横生枝节 上罢香之后,几位夫人并未立即回府,只因寺庙后山有一片桃林, 仙桃日夜听经诵,悟得禅机可长生。 都道此处人杰地灵,吃这桃子能祛病消灾,可自行采摘,门口有专人称斤两,收银钱。 琏真也想凑个热闹,便邀着大伙儿一道去瞧瞧。 丫鬟们找来篮子,都去挑选大红桃,东薇有孕,如厕比旁人频繁,便由丫鬟搀扶着,去往西南角的茅房。 瑜真碍于桃上的细毛儿,不敢亲自动手,自从那回险些毁容之后,她的身子便格外娇嫩,不敢乱碰东西,容易痛痒。琏真倒是不在乎,帮着丫鬟一道挑桃子。 桃林南边有池塘,荷花开得正盛,等得无趣,瑜真干脆过去赏花。 未料正赏着景致,会被人猛地捂住口鼻,才感知到刺鼻的气味,她便昏了过去!而这一幕,恰被从茅房出来的东薇看到,有人掳走了瑜真!从后门逃走! 此时恰逢大夫人过来寻她,“怎么这么久?可是走多了路,肚子不舒坦?” 紧张的东薇忙道:“瑜真!她……她被人劫走了,那边有两个陌生男人!”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大夫人并未看到任何影子,东薇忙着要去追,却被大夫人一把拉住,“你还怀着身孕,不会要去跟人搏斗罢?” “可是瑜真她被抓走,万一出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谁瞧见了?我可没瞧见!”大夫人意味深长地给她一个眼神,“你也没瞧见!”随即悠然转身,“回去看她们摘桃子罢!” 看她如此淡然,丝毫不紧张,东薇不禁怀疑,“不会是表姐你……的安排吧?” 大夫人嗤笑道:“我劫她作甚,又不是男人!她这个人,牙尖嘴利的,八成是得罪了什么人,被报复罢,管她呢!你只当不晓得,回头旁人问起莫吱声,定得让她吃点儿苦头!” 表姐都这么说了,东薇也不好违抗她的意思,免得她不高兴。 待琏真她们摘完桃子,去找瑜真,半晌不见人影时,又来询问东薇,东薇想起大夫人的嘱托,心中惶恐,迟疑了一瞬,终是道了句不知, “我去如厕时,只瞧见她在荷花池旁,后来就没再注意。” 寻不见夫人,芳落焦急不已,再不顾什么桃子,差了小厮,满院的找人! 且说那两人将瑜真迷晕,带上马车,准备送给大少爷,然而天不遂人愿,马车在山路中行驶时,居然真的遇到了劫匪! 本想着只是劫一个女人,两个男人过来足够,未料会遇见一群劫匪,看这马车豪华,大概以为他们是富商,竟来劫人,纵他们武功高强,也双拳难敌四手!渐渐败阵,再打下去只怕命不保矣,受了伤的两人只得弃车逃离! 劫匪掀帘一看,扒拉一圈没找见钱财,只有一个漂亮女人,想着不能无功而返,就把女人和马匹解开带走,车子留下,拉入一旁的林中丢弃! 为首的瘦高个儿看着昏迷的美人,颇为满意,准备将这个女人送给老大,做个压寨夫人也好!这么漂亮,老大一定喜欢,指不定还会有赏! 受伤的两人马车被抢,回府禀报大少爷,永信等了个空,大发雷霆,骂他们饭桶!不甘心的他又命他们再带些人手,把人给抢回来, 两人即刻下去安排人手,正好被永恩撞见,看他们兴师动众,便质问他们的目的。 贝勒爷在府上威严十足,他们宁肯得罪大少爷,也不敢得罪他,只好老实交待事情原委。 “就凭你们十几个人?”负手斜他们一眼,永恩冷哼斥道: “不自量力!青山寨若是那么容易攻陷,朝廷早就动手了!之所以留他们到现在,一是因为地形,其实这也不算难事,早有人研究出攻克之法,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官寨勾结,每一季都会有所孝敬,是以朝廷才睁只眼闭只眼!” “那……这可怎么办?”大少爷定要那个女人,贝勒爷又不肯让他们出动,他们无法交差啊! 单是清白被毁,富察府只能吃个哑巴亏,不敢声张,若然那个女人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富察府找起人来,只怕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剑眉深锁,永恩暗叹,永信那个混球,八成是受了玹玥的蛊惑,才又生出荒唐的念头,不过现下来不及追究责任,他必须先想法子营救傅恒的夫人,以免此事无法收场! “事到如今,也只有调兵剿匪!” 广豪忍不住提醒道:“爷,若是贸然剿匪,势必会得罪海大人……” “先斩后奏,顾不了那么许多!”多耽误一刻,唯恐她会出意外,到时候闹将起来,只怕永信得偿命! 为保王府不招惹是非,永恩只能冒险! 而芳落那边,久寻不到,急得直哭,琏真也十分担忧,毕竟人是跟她一起出来的,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她难逃干系! 只能不停的祈祷老天爷保佑,瑜真只是迷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东薇几次想说话提醒,都被大夫人打住了! 芳落再不敢耽误,先回府去,还不敢惊动太夫人,先找九爷,让他派人一同寻找,偏偏九爷不在府上,只见八爷才坐轿归来,芳落顾不得其他,忙问傅谦,“八爷,九爷可在宫中?” “在,皇上找他有要事商议,”看她面带泪痕,傅谦心生不祥的预感,忙问她出了何事,“可是瑜真有状况?” 瞧她边哭边点头,傅谦总算明白,方才回来那一路,为何魂不守舍,总觉得心慌意难平,原来是瑜真出事。 问清楚之后,傅谦当即派人入宫一趟,去通知傅恒,而他则先带着侍卫赶往那一带! 府门口的东薇立在马车旁,有身孕一事,她一直都在瞒着他,今日正想告知于他,他却连一个目光都不给她,完全视而不见,迅速带人骑马去查探瑜真的消息! 芳落也想跟去,却被傅谦拒绝,“你去无用,我还得顾你,耽误工夫!待在府里等着老九回来,让他去青山寨附近的长乐桥与我汇合!” 道罢便驾马离去,未有丝毫耽搁! 看着他那为瑜真而焦急担忧的神色,东薇只觉心中有一丝刺痛!大夫人低声哼笑, “现在明白,我为何不让你说出真相了罢?那就是个狐狸精!留着她,必然后患无穷!” 可是东薇倒宁愿瑜真今日平安无事,这样她就不必亲眼看到傅谦对她有多紧张! 山寨中,山清水秀的地界却被一帮匪徒占据,昏迷许久的瑜真再次清醒时,发觉自己歪在稻草堆中,双手双脚皆被绳缚住, 打量四周,发现这是间柴房,外头似乎还有两个看守的人影,到底是什么地方,谁将她劫来此处?目的是什么? 正疑惑间,恍惚听到门口有人议论,“这么漂亮的妞儿,要是能尝尝滋味就死而无憾了!” “得了罢!这种只能归老大,你敢染指,不得好死!” 听他们的话音,痞里痞气,难不成……是劫匪?那她的处境可就危险了,这些人都是亡命徒,劫财劫色,无恶不作! 想到此,瑜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也不晓得芳落她们是否发现她失踪,会不会找到她?若是找不到这儿,她岂不是要落入贼人之手?不能慌!瑜真告诫自己,慌张无用,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应对,先保住自己!情急之下,她心生一计…… 于是在这山寨老大心花怒放的准备来采大美人这朵花时,进门才看一眼,忽然就雷霆大发,狠劲儿踹了手下一脚! “你他妈诳老子!这他娘的也叫美人?还不如你妹子呢!” 被踹的瘦大个儿揉了揉屁股,莫名其妙的近前一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惊诧后退,结结巴巴,“这……这怎么回事?刚才带回来不是这样,干干净净的啊!” 老大不禁怒骂,“我看你是想讨赏想疯了,什么玩意儿!都敢往回来带,扎老子的眼!” 瘦大个儿完全想不通,这白净的女人怎会突然满脸红疹,如此瘆人!咽了口唾沫,疑惑呵问,“喂!你怎会变成这样?有病啊!不会传染罢?” “我……”一手捂着脸,瑜真哭哭啼啼道:“我丈夫他……不知检点,经常去往花街柳巷里寻欢作乐,不知何时染上了脏病,就传染于我,我今天就是去求菩萨保佑,帮我祛除这病!” “菩萨也保不了你,你这必死无疑啊!哎——”瘦高个儿一脸嫌弃,挒得远远的,秦老大一听更恼火,“所以你想让我上她,让老子也得病?你们好造反是罢?” “不不不!”瘦高个儿吓得直哆嗦,“小弟对大哥忠心不二,纯粹是想让你快活一番,没想到她有这种病啊!” 秦老大顿时没了兴致,瞥了一眼,命人把她身上的珠宝首饰全部取下,再把她解决掉! 尚未来得及松口气的瑜真听见这话,顿时心惊肉跳,保住了清白,保不住命,这又该如何自救? 第一七九回 丽姿 别无它法,瑜真只能佯装可怜的求饶,“求好汉饶命!放我回家去罢!我家中还有孩子等着我照顾呢!” 瘦高个儿才不敢冒险,“一看你这穿戴就非富即贵,饶了你,你再回去通风报信,带人杀回来报仇,我岂不是自找麻烦!” 眼看情况不妙,瑜真只好继续瞎编,希望可以拖延时辰,“你们还可以让我丈夫来赎我,他有很多金银!” 他瞧着满脸红疹都想吐了,更别提她丈夫,不是说风·流成性么?“我呸!就你这模样,他巴不得你赶紧死于非命,他好再纳妾罢!” “不会的!我娘家人也不是好惹的,我若出了意外,他必定不好交待,只要你写个字条,让他带赎金过来,他肯定照做!” 说话间,两个人已将她身上的珠宝全部摘除,统统上交,掂着这些珍宝珠串,瘦个儿心满意足,单是这个玉镯子和翡翠塔链,就已价值不菲,他实在没必要再去拿她要挟去要什么赎金,一个得了病的丑八怪,只怕没人稀罕, “对我们而言,除了这些首饰,你毫无价值!”说着便让人拿绳子过来,将她勒死! 瑜真暗叹命不保矣!挣扎之际,忽闻外头一阵骚乱,有人大喊,“不好!官兵来啦!” 瘦高个儿再顾不得她,带着兄弟就冲了出去! 官兵?瑜真心下甚慰,可是傅恒来救她了么?芳落这么快就通知了府上人?外头乱糟糟的,一阵拼杀,瑜真在屋中忐忑不安地等待救援, 大约一刻钟后,屋外才渐渐平静,只听有人说话,“爷,山寨老大已然逃脱,抓到了老二老三,您看……” 随后即有人发号施令,声音凌厉,毋庸置疑,“留活口,送牢关押,继续往后山追捕秦铁塔!” 声音由远及近,门终于被推开! 眼看来人身穿官服,瑜真总算松了一口气,仔细观察着他补服上的图案,绣有四爪正蟒一团,不由纳罕,此人该是贝勒无疑,怎会来此? 永恩并未见过她,但这山寨只有她被关押,想来应该就是傅恒的夫人,当下也不好多问,只能装作不知情,“你是被他们劫来的?” 点了点头,瑜真道:“正是,多谢贝勒爷搭救。” 永恩随即命人过去松绑,绑架他的那个人被她的脸吓到,忍不住凑近耳语, “爷,这脸不对啊!那会子我们把她迷晕时还不是这个德性!” 他还想再说,被主子一记凌厉的警示目光给生生憋了回去! 永恩来救,只是打着朝廷剿匪的名头,假装不知瑜真的存在,是以多余之事,他不会过问。但解绳子那个人忍不住问了句, “你……你的脸,怎会变成这样?” “哦……”解开束缚的瑜真站起身来,摸了摸脸,尴尬一笑,“只是怕他们图谋不轨,我才将唇上的胭脂混了一点灰土,点在脸上,” 幸好她的手是缚在前面,尚可勉强动一下,若是背在身后,可真是死定了! 闻言,永恩回头看了她一眼,略感吃惊,终是没说什么。 被营救之后,瑜真随他们出了屋子,才刚是不得已之下,才自毁形象,这会子没了危险,她可不愿就这般出去见人,教人笑话,随即打了盆水,将脸洗干净,巾帕已丢,她只好随手甩甩水, 劫走她的那两人一看,还是原来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此时的永恩正在院中坐着,等待士兵搜查山寨,无意抬眼,便如惊鸿一瞥: 羽睫挂珠,面若芙蓉出水娇, 丽姿天成,眉如远山笑生潮。 擦了擦眼角的水珠,瑜真思量着该如何回去。看出她的焦急,永恩让她稍候一刻钟,待会儿搜查完毕,会顺道送她回府。 才福身道谢,便闻外头又一阵动静,瑜真诧异回眸,但见来人身穿副都统的官服,正是傅谦无疑!不由惊诧, “八爷?你怎会来此?” 外人在场,傅谦也不好太过关切,淡声回道:“芳落回府禀报你失踪一事,九弟正在宫中,尚不知情,我先赶来,帮他找你。” “幸得贝勒爷来剿匪,正好救了我。” 永恩故作恍然,“原来你是富察府的人?” 疑惑地看了永恩一眼,傅谦寒暄地打了声招呼,便欲带瑜真离去, 瑜真再次福身,“多谢贝勒爷相救,今日多有不便,改日必当到王府登门拜谢。” 永恩这才起身,虚扶了一把,颔首应道:“九夫人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出院时,傅谦只道赶得太急,只有马匹,没有马车。瑜真只道无妨,“我又不是不会骑马!” 随即在他的搀扶下翻身上马,行至途中,便见一队人马赶来,仔细一看,马车边有海丰,那就该是傅恒了! 瑜真随即放慢速度,海丰立即禀报主子,“爷,夫人救回来了!” 闻讯后才从宫中匆匆赶来的傅恒闻言,当即叫停马车,掀帘而下,冲过去奔向她!瑜真刚翻身下马,就被他一把拥入怀中,声带歉疚,“瑜真,抱歉,我没能及时赶来救你,你一定吓坏了罢?” 委屈的在他怀中依了许久,瑜真才啜泣道:“开始还不怕,我还能想法子骗他们,可是后来他们要杀我,我才吓倒,不过幸好被人及时搭救。” 傅恒这才松开她,向傅谦道谢,傅谦受之有愧,“救她之人不是我,而是康修亲王府的多罗贝勒。” “永恩?”傅恒甚感疑惑,怎会是他? “他说在剿匪,”既然瑜真无恙,傅恒又有马车,傅谦也不再跟随,告辞先行驾马离去。 扶瑜真上马车后,车夫这才调头往回赶,安抚了好一会儿,傅恒这才问起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简单讲述了她的经历,瑜真至今糊涂,“当时就被人蒙住口鼻,醒来后就在山寨的柴房……” 傅恒听罢也觉不可思议,“那边山路偶有匪贼出没,但都是半道儿劫路人,不可能跑到寺庙的地盘劫香客。” “对,”他们的话亦令瑜真疑惑,“那会子我还听到,那个为首的斥责他手下:半路捡来的脏女人也好意思给我!他说我是半路捡的,那就有种可能,在寺庙劫走我的不是他们,但我也来不及去问。” 究竟是谁,要找瑜真的麻烦?若不是永恩去剿匪,只怕瑜真已丧命,思及此,傅恒至今后怕,向她誓言,也是警醒自己, “往后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府,我得陪同,不能让你再出意外,从宫中得知你失踪,我心都悬到了嗓喉处,至今还没落下来,恨自己没在你危险时第一个去保护!” 抚了抚他的胸膛,瑜真劝他莫要责怪自己,“意料之外,谁也无法预知,你也是在忙着政事,不是有意耽搁,我不怪你。” 抚着她的手,傅恒又嘱咐道:“待会儿回府,额娘若是问起,就说你在林中迷了路,我是你男人,担心你安危,不介意其他,可府上那些个长舌妇,若是听闻你被山贼抓去,必会添油加醋的乱嚼舌根,未免额娘胡思乱想,还是莫说实话的好。” 点了点头,瑜真懂得他的顾虑,心中仍有担忧,“只是八爷,他也知情啊!是不是该与他交待一声?” 傅恒丝毫不怕傅谦会坏事,在傅谦未去战场之前,除了老四,傅恒也就和老八感情最深,处事说话,时常都能想到一起, “放心,八哥不会乱说话,他有分寸。” 倒也是,傅谦肯定不会害她。如此想着,瑜真也就安了心,调了坐姿,依在他怀中,闭目休息。 先行回府的傅谦来回奔波,满身是汗,先去沐浴,更衣过罢,东薇忍不住问了句,“可有找到瑜真?” “找到了。”饮下半盏温茶,他才不咸不淡的回了这么一句,之后没再多提关于瑜真的消息。 心虚的东薇又明知故问,“她到底出了何事?怎会与我们走散?” “不清楚,我没找着,老九寻到了她,我没多问,折了回来。” 明显的敷衍和诳骗!明明是他先行,傅恒当时尚在宫中,就算他后来闻讯,也不可能比傅谦先一步找到人罢? 然而他面露不耐和疲惫,东薇不好再问,只能就此罢休,讪笑道:“找着就好。”遂又将有孕一事告知于他,孰料他竟只是随口应了声,“嗯,晓得了,你好好保重。” 道罢便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望着八爷离去的身影,桂茉奇不禁担忧,“怎的八爷毫不在乎这孩子,一点儿都不高兴的样子,他不会是……怀疑这孩子的来历罢?” “这……怎么会?”她的猜测,令东薇心惊胆战,“他不是信我么?这本来就是他的孩子啊!” “我看夫人还是解释清楚的好,您的姐姐不是回信了么?您把信拿去给八爷瞧瞧,好让他心中有数。” 看了如何?八爷就会待她好么?东薇也不知如何是好,总不能突然把人叫来,解释此事,八爷并未说什么怀疑她的话,她若主动解释,难免更令人心生疑窦,还是寻个合适的机会,顺带一提罢! 折腾半日,瑜真只觉困乏,回府后已是晌午偏,热得没胃口,便沐浴更衣,先行午休。睡醒后但见傅恒正歇在躺椅上,望着房顶,若有所思。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瑜真闲问道:“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总觉得事有蹊跷,睡不着的傅恒就琢磨,“我在想,永恩怎会突然去剿匪?之前有人几次奏请剿匪,永恩与海望等人皆反对,如今又为何改了主意?” 第一八零回 不识好歹 “人的态度会有变化,再正常不过,”之前瑜真从未接触过永恩,是以并未察觉他的立场转变有异常,“以往你还讨厌我呢!后来不也改了态度?” “那倒也是,”傅恒不禁反思,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杞人忧天? 思量片刻,瑜真又道:“我倒没怀疑那个贝勒,就觉得那手下说话令人起疑。” “比如?” “他给我解绳子时,说了一句话:你的脸怎会变成这样?就是这句,回头我越想越不对。照例说,他们去剿匪,应该是第一次见我,那他不会晓得我原来是什么模样,面上有无红痕。 可他说的却是‘变成这样’,说明他晓得我的脸有变化,那就不是第一回碰面!” 傅恒若有所思,“难道劫走你之人是他?”但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没理由啊!他为何这么做呢?你与康亲王府并无仇怨,若是他劫了你,后来又怎会到了山寨?” 摇了摇头,瑜真也想不通透,“只是有疑点,并不肯定。也有可能是他之前偶然见过我。” “此事非同小可,我的夫人,也有人敢劫,简直放肆!”傅恒不肯轻易罢休,势必要追查此事, 来回踱步间,他忽然想到一点,“倘若真如你所猜测那般,是劫匪从侍卫手中抢走了你,那么劫匪必然认得那侍卫!” 可那人只有瑜真见过,为证猜测,傅恒让她乔装打扮成小侍卫的模样,跟随他去牢中找那个瘦高个儿审问,然而并未在此发现他的身影,想来是已然跟随秦铁塔逃脱。 断了一条线索,他们只好再想办法。 傍晚时分,琏真过来看望,直呼有惊无险,“你没事就好,那会子可真是吓坏了我,晌午听闻你平安归来,我就急忙来看你,听丫鬟说你已然午睡,我便没让她们通报,想着等你睡醒再来。” 正说着话,那边太夫人才听闻此事,忙命人过来打探,瑜真干脆和琏真一道去往德辉院,解释清楚, 说是自己赏景入迷,离开了桃林,往后山走得太远,找不到回来的路,这才惊动众人。 很快这事儿就传开了,大夫人从下人口中听到解释,顿感不可思议,彼时,东薇正在她房中陪她抄写经文,连她也不敢肯定了, “难不成,真的是我花了眼,被绑架的人不是她?” 大夫人不禁猜测,“也许是瑜真在撒谎呢?她怕人知晓自己被掳劫,是以才扯了谎。” 然而她们只能瞎猜,无法证实,“我们总不能去质疑,毕竟知情不报。” 如此一来,大夫人也只能吃瘪,明知瑜真说了假话,却不敢拆穿。 且说好事没成,永信十分窝火,训斥那两个侍卫,侍卫怕挨罚,便道是贝勒爷的主意,他们只能遵从。 永信不服气,还特地去质问永恩,永恩实在懒得理他,“傅恒的女人你也敢动?真出了人命,你担当得起么?哪回出了事,你能自己解决?还不是来求我给你善后?” 身为大哥,时常被人教训,永信打心眼儿里不服气,“那还不是因为你是贝勒,若然这位置由我继承,旁人都会卖我面子,还用得着你?” 不自量力,不外如是!永恩冷嗤道:“没有金刚钻,莫揽瓷器活!就你那品行,连有夫之妇的主意也敢打,还想下药强抢,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你都做得出来,也配继承爵位?” 几句话堵得永信哑口无言,气得直颤,“少跟我装圣人!我就不信邪,你难道没做过一件亏心事?哼!别让我逮到,否则必然揭发你!” 永恩虽不喜他的作风,但念及是兄弟,终究还是想法子救下瑜真,帮他解决麻烦,永信非但不感激,反而记恨在心,实在不可理喻! 他若真的撒手不管,任由瑜真被劫匪所害,傅恒怒急,竭力追查,查到永信头上时,只怕那怂货又会哭着跑来向他求救,为时晚矣! 不仅永信来质问,连玹玥也来怪他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永恩没功夫陪她瞎耗,冷脸将茶盖重重一扣,声音十分清脆,吓得玹玥一哆嗦,咬唇闭口,没敢再吵闹, “简直荒唐!居然为了一己私欲而去教唆永信强抢,你可知,那个瑜真并不是普通民妇,她是皇上亲封的三品诰命夫人!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事,非同小可,势必追根究底! 你险些酿成大祸,连累王府!我还没教训你,你反倒来质问我?是想让我现在就抓着你去富察府负荆请罪?” 惯受疼爱的玹玥无法接受这般恶劣的态度,“二哥,我可是你妹妹啊!你怎能为一个外人对我这么凶?” “都怪平日府中人太宠你,你才会不知天高地厚!”言辞教训并不能警醒于她,永恩当即下令,将她禁足于闺房,一个月不得出府! 纵然玹玥不情愿,可她阿玛已去,永恩便是府中最有权威之人,侍卫看护跟随,她不得不回房去!不甘心的她又是绝食又是砸东西,逼着丫鬟去找她额娘,让额娘去跟他求情。 舍不得女儿被罚,王妃也顾不得腿疼,忙让针灸的医女将针拔出,她得先去找儿子说情。 “她姐姐心气二高,说自尽就毫不眷恋,我已经失去一个女儿,可不能再失了玹玥,她年纪小,不懂事,当需慢慢教条,你这样把她关起来,万一她想不开,再去寻死,谁给我赔个宝贝女儿!” 就猜这玹玥不消停,找来母亲来当说客,永恩丝毫不为所动,“她和琦玥的性子可是千差万别!琦玥性子温婉,才不会如她这般放肆,刚烈之人一心求解脱,根本不会让人知道, 玹玥大肆闹腾,不过是做戏罢了,也只有额娘你才会被她的把戏所蒙骗,她才不舍得真的自尽!” “不管真假,我都不能冒险!一旦出事,你也担不起!”软的行不通,王妃只得说狠话, “永恩,你现在只是贝勒,哪怕你将来重新继承王位,我也是你母亲!难道你连额娘的话也不听了么?” 用亲情压人?永恩只觉心凉,“今日她敢怂恿永信去抢女人,明日就能做出更离谱之事!我是把她当亲人才会管教,既然额娘认为我教导无方,那我也不再多管闲事! 解除禁足,可以,只一点,往后她若惹祸,莫再找我解决,我只会袖手旁观!” 往后之事,往后再说,王妃顾不得那些,眼下平复女儿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儿子太霸道,不近人情,只要他下了令,那些侍卫便是她去也敢拦,如今得了特赦,她才能去看望女儿。 与此同时,傅恒并未放弃追查此事,根据瑜真给他描述解绳子之人的穿着,傅恒可以肯定,那不是军营之人,该是王府的侍卫。既如此,傅恒便打算带着瑜真去一趟王府,携礼拜谢。 还必须想法子让那个侍卫出来见面,那就得找理由,可她身为九夫人,有什么理由要去见一个陌生侍卫呢? “说我想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摇摇头,傅恒只道不合情理,“你该感谢的是永恩。” 倒也是哦!瑜真又继续想,终于想出来一个好借口,傅恒听罢也赞成,随即送上拜帖,约定了日子,便带着瑜真前去王府。 送礼寒暄是少不了的,永恩只觉受之有愧,又没理由明着拒绝,只得收下这感激。 谢过恩之后,瑜真状似无意的问了句,“那日帮我解绳子的侍卫可在府上?” 闻言,永恩心如鼓敲,端茶的手却未有停顿,没直接回答,抬眼淡笑问道:“不知九夫人找他所为何事?” “呃……是这样,当日我被山寨那些人取走了许多首饰,但手指上的戒指被我藏在手心,他们并未搜到,可是后来我太紧张,那碧玺戒指居然找不到了, 我就想问问他,是否在我附近看到那枚戒指。那是家传之物,是以我才格外重视。” 瑜真这般一说,永恩也不好拒绝,遂命人带那个侍卫过来询问。 侍卫一脸懵然,只道不曾见过什么戒指。 见过才怪,戒指本来就还在瑜真那儿,今日想找出他,无非是让傅恒看一眼,而后再安排人去调查此人。 瑜真故作黯然,傅恒配合道:“没有便罢,府中珍宝多得是,若是不喜欢,你绘个图,我再让人给你打造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 又寒暄了几句,永恩留他们用午膳,傅恒婉言谢绝,带着瑜真告辞离去。 永恩只觉不正常,总感觉瑜真不可能为了一枚戒指而兴师动众,她到底想怎样?真的是在乎传家宝,还是对那个侍卫起了疑? 思及此,永恩又命人去嘱咐那个侍卫,好让他守口如瓶,然而过了会子,回来禀报的,却说那个侍卫才刚退下后就不见人影,失了踪,无人晓得他去了何处。 傅恒才来一趟,那个侍卫就失踪?如此巧合,还是他早有谋划?也罢,反正那个侍卫是永信的人,永信与玹玥都不领他的情,那他也没必要再为他们的丑事担忧,但看造化。 第一八一回 问罪 实则那侍卫刚回完话下去后,就被海丰盯上,将他打晕,装进水桶,送出王府,直待他醒来,严加审讯。 侍卫完全不晓得自己是如何被暴出,但海丰十分笃定,一炸二哄三威胁, “敢对我家夫人图谋不轨,你可是吃了熊心豹胆?” 心虚的侍卫眼神闪躲,但依旧逞强,“我……我没有得罪九夫人啊!那天还给她松绑来着!” “贼喊捉贼!其实就是你抓了我家夫人!” 究竟是谁出卖了他?侍卫一边思索,一边叫屈,“冤枉啊!那不是山寨的人劫走了九夫人么?我只是随我家贝勒爷去剿匪而已,怎可能是我抓了她?” 跷着二郎腿的海丰继续诳道:“可是我家夫人说,她在寺庙见过你!” “什么寺庙?”侍卫坚决摇头,“我没去过寺庙,更不曾见过九夫人!” “是么?”起了身,海丰闪着疑惑的眸子,来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话音儿猜测,“你是说,在给夫人解绳子之前,都不曾见过她?” 他坚持说没见过,正中海丰下怀,“既没见过,你怎么晓得她之前是什么模样,脸上是否有红痕,为何会问她:你的脸怎会变成这样? 很明显,你晓得她之前的面容是洁净无暇的!” “这……我……”这小侍卫万未料到,九夫人居然会记得他这句随口问出的话,还拿此做把柄!而此人故意堵他的话,令他前后矛盾,百口莫辩! 事到如今,海丰更加笃定此人心中有鬼,哼笑道:“咱们都是给主子们办事的,有时候被逼无奈,可以理解,问你便是给你指条活络, 老实交代,保你一命,再不识抬举,我就把你直接剁掉,扔出去喂狗!” 在小命被威胁之际,忠诚骨气大都是放屁!权衡利弊之下,侍卫决定道出真相,供出永信。 看他言辞恳切,有证有据,海丰料想他说的是实话,只是有一点不明,“好端端的,永信缘何会打起我家夫人的主意?他应该没见过罢?” “这个我真不晓得!”知道的都已然交代,“我们只管给主子办事,哪敢问什么因由?我家大少爷本就好色,许是听闻九夫人貌美,这才起了坏心罢!” 答罢这些,侍卫想走,海丰却不放人,吓得他顿时慌了神,“说好了饶我一命呢?” “放心,我不会出尔反尔,只是你现在已被人带走,那你主子定会怀疑你,即便你回去,他也是不信你没有出卖他,指不定还会杀你灭口!” 低低的威胁声传入耳畔,侍卫再不敢乱跑,听从他的安排,留在了别院,等待这场风波过去。 问出结果后,海丰立即回复禀报于主子,傅恒只觉诧异,“永信到底有什么目的?” 正思索时,他的亲信侍卫梧东来报,“爷,找着可疑之人,需要夫人来确认。” 总算有了进展,瑜真心下微喜,跟随傅恒一道去认人。 认人逼供,终于得到证据后,傅恒亲自去王府讨要说法! 侍卫失踪一事,永恩并未告诉永信,但府中下人将此事告知了永信,得知傅恒曾经来过王府,他便以为是永恩将他出卖, “否则那个侍卫怎会突然失踪?八成是傅恒听了你的指证,才去找他麻烦!” 面对永信的质疑,永恩愤慨不已,“遇事从不会动脑子,只会胡乱猜测,我若真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他,那他会直接去找你,又怎么可能再去找那个侍卫求证?显而易见的道理,你还能怀疑到我头上,实在愚蠢至极!” 永信仔细一想,似乎真是这个理儿,难道他真的错怪了他?可是傅恒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怀疑他罢?毕竟瑜真是被山贼所抓,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她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又怎会知晓究竟是谁抓了她,将她迷晕? 永信认为傅恒若不是受人点拨,不可能来找他的麻烦!“玹玥不可能去找傅恒自首,这府中除了你之外,无人晓得此事!” 出了事不怪自己,反倒怨天尤人,永恩忽然觉得无论跟他大哥讲什么道理,都是无用的,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手下必是留下了什么把柄,才会被傅恒他们逮到。 即便你看我不惯,我也视你为兄长。断不会做出落井下石之事,我一心为你着想你却这样看待我,当真令人心寒。” “少在我面前装什么假仁假义。”冷笑了一声,永信从来不相信永恩待他是真情实意, 原本他才是长子,就因为是庶出,而无法继承,是以他总是认为永恩能被封为贝勒,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我看你是巴不得置我于死地。” 话不投机半句多,每回听他说话,永恩都能气的半死,“对我有威胁着人我才会去算计,而你有什么能耐值得我去费尽心机的害你,论身世,你的出身,不及我,论能耐你更是草包一个,所以我为何要害你?简直无稽之谈!” 永信听罢这话,又气又窘,正当两兄弟争执不下时,忽闻外头传来一声禀报,原是傅恒来此求见, 第一趟是客气,这第二趟嘛,大约就是兴师问罪了,才吵一架,永恩实在懒得再管他的闲事,无谓一笑, “既然你觉得我图谋不轨。那么你自己惹的事,就自己来解决。” 此刻的永信还不晓得此事有多严重,他还以为傅恒并无证据,不能拿他怎样! 到得王府,傅恒不再客套,冷脸将那侍卫带出来指认,海丰保证过,待他指证之后,会给他一笔银子,让他远离京城,他信了这话,才敢背叛自家主子,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是永信指使他将九夫人迷晕! “血口喷人!”永信浑然不怕,一口咬定自己没做过此事,“你这奴才,究竟受了谁的教唆,居然敢诬陷你爷爷?” 看够了他做戏,傅恒睨他一眼,垂目嗤笑,“无风不起浪,永信,敢做不敢当,算什么男人?说男人都太抬举你,敢打我夫人的主意,那是贼人!论罪至少当坐一年的牢!” “少在这儿吓唬我!”永信轻蔑嗤道:“就凭你也想定我的罪?即便是当官判案的,也讲究个人证物证,你这随便扯个人便是人证?那我还找个人说是我二弟所为,你信也不信?” 本就是他的歪心思,永信自己不敢认,还拉别人来挡,就凭这一点,永恩也绝不会再帮他说一句话!自求多福罢! 物证?真当他没有么?摇了摇头,傅恒气定神闲的好心提醒,“得意的太早,脸会格外疼!” 道罢头也不回的一抬手,海丰会意,立即又带人证上来,原来梧东找到了山寨中的那个瘦高个儿! 而他可以证明,瑜真是从那侍卫所架的马车中抢来的,永信吹鼻子瞪眼睛,仍旧不认,还反咬一口, “有意思么?找这么多人来诬陷我,可真是煞费苦心!” “急什么?”负手而立的傅恒看待永信,真如看丑角一般,可笑至极,“我既敢来,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戏得慢慢唱,才能体悟精彩之处!” 随后他又命人带上来一物,竟是一辆马车! 永恩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王府的马车规制,属永信所有! 瘦高个儿这才又说出当时他将人和马带走,留下车子,废弃于林中之事。 至此,若不发一言,太过冷静,似乎不合常理,永恩便装作才知情的模样,愤慨怒斥,“永信,你还有何话可说?” 眼见物证人证俱全,永信狡辩不得,慌乱之中又拉永恩下水,忙对傅恒道:“他也知情的!当天他就晓得瑜真被劫,才会临时决定去剿匪。他知情不报,一直都在假装!” 这一点,早在傅恒意料之中,他早就怀疑,永恩别有用意,但也无妨, “终归是救人的,总比你害人要好,这账往后算,眼下该问罪之人是你!永信,你胆敢谋害我的夫人,我绝不会轻饶,势必要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不!这不是我的主意!”心知永恩不肯帮他,他只好想办法尽量撇清自己, “无缘无故,我为何要动你的女人?其实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妹妹强求我帮她啊!玹玥她对你有意,想嫁给你,又不愿做妾,于是便打算谋害你的妻子,让你休了她,如此她才能如愿啊!” “玹玥?”这里头居然还有她的事?一个女子,当真如此丧心病狂?疑惑的傅恒看向永恩,永恩会意,明知躲不过,干脆如他所愿,将所有人叫出来,解决个干净。 得令的小厮忙去请格格过来,没说旁的,只说是富察府的九少爷来拜访。 玹玥一听这话,乐不可支,立即整理仪容,欢喜赶去,去后一看气氛凝重,才知事情不妙, “敢问格格,可是你指使永信谋害我的夫人?” 傅恒冷脸质问,玹玥心虚又慌张,搅扯着手帕不知该如何应对,忙看向永恩! 第一八二回 必须纳妾 给她禁足,她就绝食,既不让他管,那他又何必救她?不给些教训,就不长记性,之前母亲跟他争执时,永恩所谓的袖手旁观可不是说说而已!是以这会子,他只垂眸摩挲着白玉扳指,连目光都懒得与她碰撞,声调缓漠, “九爷问话,你就实话实说,看我作甚?” 心知二哥生她的气,为免给傅恒留下不好的印象,玹玥咬死不认,细眉倒垂,故作柔弱和惊恐,略带哭腔, “九爷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报答都来不及,又怎会去谋害他的家人?大哥你本性风·流,做了错事,怎能赖到我头上?” “分明就是你!你说傅恒救了你,便要嫁给他!”怒指于她,永信不可置信,这丫头居然敢颠倒黑白!被妹妹反咬一口的他急切地看向永恩,想让他来作证, “这事儿你也晓得罢?就是玹玥她指使我的,我看她一片真心,这才一时糊涂,想帮她达成心愿。” 现在才想起他来?晚了!永恩面无表情,镇定疏淡地倚坐在梨木椅上,推得干净,“你们那些坏心思,我怎会知晓?” 垂眸含泪,玹玥可怜兮兮的望向傅恒,掩帕抽泣,“九爷,我大哥他怕担责任,才昧着良心冤枉我,你千万莫被他哄骗!” 玹玥一直说自己无辜,傅恒暗自琢磨着,认为永信似乎没理由突然打起瑜真的主意,毕竟瑜真甚少出府,永信可能都没见过她,那么玹玥的可能性就最大! “若不是你,永信怎会晓得你认识我?晓得我救过你之事?” 迎上他狐疑的目光,玹玥惴惴不安心狂跳,“我……我跟他提过啊!说你是好人……对你的搭救十分感激……”说到后来,她已是红了脸,总觉得傅恒即便是动怒,也是英眉朗目慑人心。 瞧着这一幕,永恩只觉讽刺,平日里的玹玥刁蛮任性,一到傅恒面前,竟似小绵羊一般温顺,不熟悉她的,大约真会觉得她是个温顺的姑娘罢? 若是傅恒被她的表象所骗,再取回去做妾,那可真是热闹了! 然而傅恒一听永信说起玹玥的心思,不管真假,他都对她没有好感,原本救她只是应了三公主的请求,举手之劳而已,若是因为救她而给瑜真招致祸端,那可这是得不偿失了! 闻讯赶来的王妃不信她女儿会做出这种狠心之事,将矛头直指永信,“玹玥可是好姑娘,怎会如此恶毒?定然是你贼心不改,莫要诬陷玹玥!” 王妃从不正眼看他,永远都是斜视,这种鄙视的态度令永信大为光火, “即便我不是你亲儿子,你也不必这般诋毁我罢!我是叫人去劫她,我认,但是这主意也的确是玹玥出的!”说着他冷笑一声,鄙视地看向玹玥恨斥道: “求我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幅嘴脸,出了事便赖到我头上,忒不仗义!当初你可是跟我说,能做妻最好,做不了妻子也要当他的小妾。现在傅恒就在你面前,你倒是问问他,看他愿不愿意,纳你为妾。” 这些本是隐藏的心思,她跟自家大哥说一说也无妨,但是永信居然把这些话当着傅恒的面说出来,实在叫她没脸。 又羞又恼的玹玥抹着眼泪向她额娘求情,让她额娘为她做主。王妃也不管是非对错,只想保住自己的女儿,反正永信也不是她的亲儿子,于是王妃便大义灭亲地对傅恒道: “永信屡教不改,时常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你想怎么惩罚他都可以,直接交由官府发落即可,我不插手。” 永信有罪,必然要罚,但是傅恒更想找出真正的幕后人,指使者才最可恶,永信充其量不过是为虎作伥罢了,然而王妃竟在此时与他算旧账, “难道你忘了,我的女儿三格格当初是如何死的么?你们富察府欠我一条人命,我还没算呢,你还想找女儿的麻烦? 好,我这就去找你的母亲,让她给我一个公道,还我一个女儿!” 老六欠三格格一条命,这是事实。傅恒心知肚明,当下不好多说什么,不愿给富察府惹麻烦,于是先命人将永信带到官府论罪, 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瑜真的清白,未免旁人嚼舌根儿,傅恒并没有公开审理,而是给永信订了一条罪名,直接将其关押。 然而惹了大祸的玹玥并不消停,无法嫁给傅恒,她心中不甘,傅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甚短,他越是淡漠,她就越想得到他的青睐, 于是继续跟王妃闹腾,吵着要嫁给傅恒,哪怕做妾也甘愿! “总之我不嫁瘸子,也不嫁旁的男人,就喜欢傅恒。额娘若是不许,我……我就自尽!” 王妃拗不过她,只好去带着她去了一趟富察府。 原本两家关系甚好,三格格出事之后,两家便断绝了关系,不怎么来往。今日这王妃突然到访,太夫人甚感诧异,毕竟她的儿子害死了人家的女儿,这是事实,太夫人始终对王妃深感愧疚。 难得她主动来访,太夫人自当好生招待,两人寒暄了几句,王妃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太夫人这才晓得原来是玹玥这个丫头对傅恒有意。 瑜真这个儿媳妇,太夫人还是很喜欢的,但就因为她一直生不出孩子,这事儿成了太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傅恒乃是她最寄予厚望的儿子,必定多子多女才好,之前的一个云舒已经被傅恒赶走,那么现在也是时候为他纳个妾。他的哥哥们都有妾室,料想瑜真这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 如此想着,太夫人也不过问傅恒的意思,自己做主,反正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他只管遵从即可。 本该由媒人来说此事,但王妃亲自过来,可见其诚心诚意,太夫人必得给足面子,一口答应。但愿能通过此事化解两家的恩怨,结为亲家。 然而傅恒本就对玹玥有意见,又听闻母亲将玹玥许他做妾更是不情愿, “一个云舒身份不算尊贵,已经搅得天翻地覆,这玹玥格格如此任性妄为,只怕又会去害瑜真的性命。 傅恒即刻向太夫人表明想法,说自己不想纳妾。太夫人立即变了脸色,“人家贵为格格,做妾都不觉得委屈,你还有什么挑剔?” 福恒只道并不稀罕她的尊贵,“谁稀罕让她嫁谁,千万莫来富察府委屈自己!” 太夫人便拿瑜真生不出孩子一事来堵。傅恒又耐心解释道: “她只是在修养身子,待半年之后,身子恢复便可继续怀孩子,并不是不会生养。” 实则这也只是借口罢了,气急的太夫人再不与他论理,强词狡辩,“即便她会生养,那你堂堂三品官,纳妾又怎的,我就不信瑜真还能拦住不成! 她何时会有身孕还是未知之数,我可等不及,让你纳妾,实则也是想弥补对三格格的亏欠,你也算是帮咱们富察府还一个人情。” 这话稀奇,“六哥的债,为何要我来还?” “她不是正好相中了你嘛!再说这玹玥格格我也瞧了,也算是品貌双全的,做你的妾,还亏待了人家呢。” 容貌只是皮相,傅恒并不稀罕。至于她的人品,更不好说了,但瑜真被人劫走一事,傅恒一直瞒着家人,是以不好直接告诉太夫人,说是玹玥在算计瑜真。 不愿多说,傅恒立即表明态度,“即便她是天仙下凡,我也不愿纳妾。额娘还是收回这个打算罢,儿子心意已决,没得商量。” 拒绝得如此干脆,太夫人只觉没脸,“当初你执意要纳云舒为妾,我都依你,如今我要你纳妾,你却跟我唱反调?究竟有否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儿子将你放在心里尊重,但也希望你尊重我的意思,莫要为难于我。妻妾相争,到时候又闹得鸡犬不宁。若是瑜真再被人谋害,谁又担当得起?我可不愿冒这个风险,是以绝不纳妾!” 这孩子态度坚决,毫无回旋的余地。太夫人无法,也拦不住他。干脆换一条路,又去跟瑜真讲明此事,摆明利害关系,希望与真能劝傅恒纳妾。 然而瑜真可不似彤芸那般性子软,好欺负,婆婆说什么便是什么,她可做不到违背自己的心意,但也不好直白拒绝,于是跟她周旋起来, “九爷他性子执拗,他想做之事,不用我说,也会去做,他若不愿,即便我说的天花乱坠他也不可能同意,保不齐还会将我训斥一顿,说我多管闲事呢,还请额娘千万理解,莫要为难儿媳。” 不卑不亢的几句话说出来,堵得太夫人哑口无言。但她已经答应了王妃要让玹玥入府,如今说不通,那么她的脸又该往哪儿搁? 一气之下,太夫人干脆让人给她梳妆一番,入宫一趟,去跟自己的女儿,皇后娘娘说明此事。让皇后或者是皇上去劝说傅恒,一旦皇上下旨,那么傅恒就必须纳妾。 原本傅恒大婚之时,让妻妾同天进门,已是瞒着皇上,当时皇上不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如今再去为了一桩小事而去叨扰皇上,只怕他会厌烦。 第一八三回 不要孩子 但她额娘亲自入宫走这一趟,皇后也不好当面拒绝,便勉强应下,说是等皇上过来时,会试着提一提此事。 乾隆听罢此事,只觉可笑。赐个婚也就罢了,这种小事还要来问他,“朕日理万机,理办国事都来不及,难道还要去管大臣家中有几个小妾?” 皇后也觉得此事颇为荒唐,但又不好违背母亲的意思,毕竟母亲很少向她张口,明知皇上不乐意,她还是尽力劝说, “当初老六任性,害得三格格自尽,我母亲觉得愧对康亲王府,是以才想如了玹玥的意。” “若是尚未给傅恒赐婚的话,把玹玥直接许给他,也没什么不可,也算门当户对。但如今,傅恒婚事已定,玹玥的身份摆在那儿,让她做妾委屈她了。 再者说,朕原本就打算将玹玥赐婚给哲妃的弟弟,她却不肯,又要嫁给傅恒,朕若再反悔,那便是打了哲妃之弟的脸,是以干脆不理会!你也莫管,此事朕自有主张!” 既如此说,皇后也就不再管,她已尽力,皇帝不应,也没法子,尝试过,便不算愧对母亲。 这一日下了朝,乾隆命傅恒跟他到后殿,与他说起此事, “你母亲为了你也是煞费苦心,朕就想知道,你是如何俘获了玹玥的心,竟能令她对你死心塌地,做妾都甘愿?看来爱卿的魅力不容小觑啊!” 一番打趣,说得傅恒无地自容,“皇上就莫要取笑奴才,瑜真常说,我是个闷葫芦,又怎会去招惹旁的女人? 只不过那日碰巧路过,救她出水,本是举手之劳,不图回报,她却动了心思,奈何奴才心系瑜真,装不下旁人,是以错爱只能辜负。” 听皇帝提起此事,傅恒这才晓得,原来母亲为了让他纳妾,居然不惜入宫向皇后来求情,如此固执,令人咋舌,只可惜,他不可能动摇原本的决心,再次向皇上表明自己不愿纳妾的态度。 原本那康亲王府也是应该有所安抚的,纳妾一句话的事,他若发话,傅恒再不情愿也得遵从,但瑜真当初不肯进宫,也是因为不愿意与其他女人有纷争,乾隆明白瑜真的心思,怎能不为她着想? 更何况,傅恒与她感情笃深,又不愿纳妾,那么即使身为皇帝,也不该强人所难,令他二人平静的生活再掀波澜,为了瑜真的清净,乾隆决定不去插手此事, “那就由你罢!后院和和睦睦,你才能安心去办政事。” 原本他就不准备妥协,如今有皇上撑腰,傅恒更加不怕他母亲再刁难。 天气炎热,冰块已是必备,回回傅恒下朝归来,都热得满头大汗,瑜真每日都会准备冰镇的瓜果,备着等他回来沐浴换洗后享用。 冰果入喉沁心凉,倚在躺椅上的傅恒颇觉惬意,与她说起今日之事,“额娘居然去求了皇后与皇上,你猜皇上怎么说?” “想必是没同意罢?” 傅恒顿感诧异,“哎?你怎的知晓?” “你在笑啊!若是皇上依着额娘之意,赐你个妾室,那你不得愁眉苦脸?”究竟是他愚钝,还是他小看人?如此明显的情形,还需问? 倒也是哦!傅恒讪笑道:“被夫人迷得神魂颠倒,居然变蠢了!” “千万别这么说!”认真地盯着他,瑜真诚心道了句,“你本来就不聪颖的好罢!” 愣了一瞬,傅恒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敢拿他消遣,“好啊你!油腔滑调的,是不是想让我惩罚你?”说着已拉住她手腕,用力一带,将她带至躺椅边儿上,让她坐依在他怀中,自身后圈着她,唇勾,笑坏, “贫嘴的人儿,欠吻!”凝视着如玉容颜,灵动双眼,傅恒心念微动,已然倾身凑向她,将触红唇之际,海丰突至, “爷……”急切的话语在他定睛望见眼前画面时,生生卡住,憋在腹中,一时忘了词儿! 瑜真见状面绯心跳,羞起身,又端坐回原来的位置,故作镇定地拨弄着瓜果碟中的小冰块。 尴尬的海丰想转身,又被主子叫住,声带不悦,“都被你打断了,干脆说完!” 嘿嘿一笑,海丰深表歉意,回道:“那个玹玥格格,居然被太夫人请来了府中,现如今在大夫人院里!” 大夫人?思量半晌,傅恒才想起来,“大嫂的母亲好似是康亲王的一个堂妹。” 远亲?这也能当做借口么?瑜真笑道:“八成是想给你们相处的机会。” 摇了摇头,傅恒不以为意,“随额娘怎么折腾罢!她喜欢的,不能勉强我去接受。” 可她的确是一直没怀上,难免被人说三道四,傅恒的态度令她多少有些欣慰,但她仍旧心虚,是以当晚烛火摇曳,帐中相拥温存时,感受着发丝绕指柔,她终是忍不住与他商议, “要不……我们开始要孩子罢!” 默默算了算,傅恒只道不可,“现在才三个月,大夫说了,至少得休养半年,万一真的怀了伤身呢?我不能让你冒险。” 他为她着想,她明白且感激,但也不能不为他的处境考虑,“可我一直没动静,额娘总拿这个堵你,你也为难不是?” “再为难我也得扛着!总比耳根子一软,纳进府里给你添堵来得好。”他态度坚决,那么太夫人就不会怪罪瑜真, 指尖轻轻掠过她光洁细嫩的后背,他已明显感觉到,除了嘤咛声之外,还有娇柔的身子在他怀中轻颤,原本两人之间还有一丝缝隙,这会子已是轻轻相贴, 她是不自觉凑近,他再也舍不得放手,沿着后背一路下滑,轻抚之下,润弧流线,珠圆玉润,惹得佳人美眸紧闭,呼吸急促,似推似抚,浴拒还迎…… “坏透了!”难耐的她嗔怪道:“既不许生孩子,那你还撩拨什么?” 傅恒义正言辞,“给你按捏啊!傍晚那会子你不是说腰疼背酸么?这会儿得空,正好帮你松松筋骨……” 耳垂被他吮·吸,身也抖心也颤,不自觉地回拥着他,瑜真的声声轻喘急呼,都如羽毛般,柔柔刷过,撩着他的心,令他急不可待!继续下探,不由唇角含笑, “真儿……花·蜜满溢待君采?” “才没有!”羞得她已说不出话来,微缩着身,想逃离他的魔掌,他却一再前行,来回抚揉着,窘得她慌张推开他的手,按住他手臂,糯声求饶, “莫逗了,难受……” “那……怎样才能不难受?告诉我,我来拯救你。” 低沉的男音,顺耳灌入心中,手指似有魔力一般,游走在她每一寸雪肌之上,他明明清楚,她想要什么,却还明知故问,气得她娇哼出声,摆身扭动着, “不晓得,我要睡了,不跟你闹……” “那你睡呗!又不必你来动,我伺候你即可。”说着他又继续使坏, 绯色肚兜儿已被他解了带子,他却不着急拨开,依旧覆在散圆之上, 捻得瑜真心惶惶,羞赧地微抬身,吆了他耳朵一口,本是苏苏痒痒,他却假意嗔怪,“好啊你,居然敢吆我,看我今晚如何罚你!” 瑜真刚想说,你还能怎样!话未出口,下一瞬,她已被捉住了唇瓣,先是缓慢触碰,四唇相贴,柔情辗转,再趁她不留神,撬开贝齿,传以浓情深吻。 与此同时,两人如剑入鞘一般,完美契合! 低哦与娇嘤,同时自两人喉间发出,瑜真求饶道: “傅恒……慢点儿……太快了!” “叫夫君……”平日里怎么哄她都不肯喊,关键时刻来诱哄,她才不得不屈服! 不服气的瑜真抱怨道:“就会威胁我,以往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呢!才发现你那么多坏心思!” 才说了一句,就被他狠狠一鼎,深到花之心,鼎得她惊呼出声,看着她月眉轻皱的模样,傅恒心生怜惜,又明知她其实喜欢这种感觉,随即覆身贴住她, “怎么?想反悔么?晚了!”说着又加快了速度,被逼无奈的瑜真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只好喊了声“夫君……” 在他听来,可是婉转如黄鹂般动听,终于如愿以偿,难得难得! 可是谁能告诉她,说好的喊了就慢些,为何越来越快?直叫她承受不住,却又渴望更多? 两心相悦的欢爱是妙不可言的体会,两人心心相印。再容不下彼此,偏偏有人想横刀夺爱,那也得看自个儿有没有这个魅力! 这玹玥来富察府,明面儿上是串亲戚,实则还是为了傅恒。在她看来,反正太夫人已经应承,又很喜欢她,那么她入府做妾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了的,来此住几日也无可厚非, 而府中的丫鬟皆听闻此事,加之她身份尊贵,便都来巴结她,变着法儿的说好话哄她,玹玥自是受用,真当自己已是傅恒的妾室, 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这些话就传入瑜真耳中,说什么格格身份不一般,不会做妾,要做平妻!与原配平起平坐! 第一八四回 动手! 玹玥来此住,大夫人十分欢迎,尤其是听说她喜欢傅恒,想做他的妾,更是赞成,终于有人和瑜真抗衡,有好戏看,她怎能不痛快? 只一点,她不大明白,“老九虽是一表人才,可毕竟已然娶妻,妹妹身份贵重,九弟他究竟是如何得你青睐,让你甘愿为他做妾?” 旁人都觉得她执拗,实在玹玥认为这感情是天赐良缘,“姐姐你是没经历过,自然不晓得,当时我被大阿哥推下湖中时有多害怕,那这个奴才胆小如鼠,都不敢救我,我都呛了好多水,感觉要窒息了呢! 幸得傅恒自此经过,英勇相救,若是没有他,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是以他的出现对我来说,便如夜幕星河,雪中火炭一般及时!” 少女之心,怦然易动,大夫人笑点头,表示理解,“看来英雄救美时,最易俘获美人心呐!” 正说着话,丫鬟来报,说是八夫人过来了。 不就是东薇格格嘛!眼见着她的身影入内,玹玥当即敛了笑意,摆不出好脸子来, 实则论辈分排的话,东薇还是她的堂姑母,但就因为玹玥的阿玛去世之后,不是永恩直接继承王位,而是转传于她阿玛的叔叔巴尔图, 玹玥便对他们一家人印象极差,总觉得东薇只是侥幸做了格格,不如她这般,是真正的尊贵血脉! 在她看来,她的二哥永恩迟早还是要做王爷的,是以玹玥就巴不得那个现任康亲王巴尔图早些去世,这样永恩就可以快些承继王位! 心知玹玥对她有意见,东薇并不与她计较,清者自清,这王位也不是她阿玛夺来的,而是当年的雍正爷看永恩太小,无法撑起王府基业,而她的阿玛战功赫赫,颇得人心,这才将王位传于他, 光明正大之事,不偷不抢,她根本没有心虚的必要。 只是听闻玹玥来此,她才遵从礼数过来瞧瞧,玹玥任性,对她不敬,她必须表现得大度才好,于是主动与她说话, “九爷乃人中龙凤,与玹玥甚是般配。” 玹玥明明听到,就是不吭声,将脸一别,继续与大夫人说着话。 生怕东薇尴尬,大夫人接口笑道:“我也瞧着二人甚是有缘,只是可惜啊!若是玹玥能早一年认识九弟就好了!皇上必然会为你们此婚,让你做他的妻子。” “那是,若我先遇见傅恒,哪里还有瑜真的位置?她书香门第又如何?她的阿玛只是侍郎,我阿玛可是王爷,太夫人必然会选我做儿媳!” 这些话,想想也就罢了,敢说出来的,大约也只有她。 东薇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腔儿,她认为女人还是要有内涵,才适合做妻,譬如瑜真,虽然傅谦对她念念不忘,令东薇心底不好受,但公正来说,瑜真的确有魄力,是个好妻子,而似玹玥这般刁蛮自大的女子,娶进门也只会惹是生非罢? 只怕没几个男人真心喜欢,大都是贪图她的身份,偏偏傅恒这样的男人,本身就有能力,光芒万丈,根本不需要去倚仗女人的地位,是以他也就不愿伺候这样的姑奶奶, 而玹玥还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只是错了机缘,否则傅恒一定会娶她,实在天真! 不予评价,东薇只听着她们二人闲唠, “做妾的确是委屈你了,”大夫人给她出主意,“不是说,有什么平妻么?不如让太夫人许你个特例?” “是么?”她这么一说,玹玥倒还真的上了心,但她到底要给太夫人留个好印象,便不打算自己去说,而是让大夫人代她去跟太夫人提议。 “这……”太夫人虽是为难,心里也觉着让一个格格做妾太过委屈,若是做个平妻也好。 得知此事的瑜真再也按捺不住!原本她丝毫没把这玹玥格格放在心上,可太夫人擅自做主,要玹玥做妾,现在又要做什么平妻,真当她是死的吗? “何必那么麻烦,扯什么平妻?直接把我休了,让她做正妻就是!” 火冒三丈的瑜真正跟芳落抱怨着,赶巧傅恒忙完公事,从外头回来,一听这话顿感愤怒, “谁说了休妻的话?额娘么?我去找她算账!” 刚要转身,就被瑜真一把拉住,让他坐下,忿忿解释,“额娘没说,只是不知谁出的主意,想让玹玥做平妻,与我平起平坐。” “异想天开!”傅恒嗤笑道:“妾都不要,还想平妻?从来没有这样的律法,便是到皇上那儿也不承认平妻的地位,一山哪容二虎? 更何况我心中本无她的地位,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敢生出这样的念头?” 这个女子,怕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即便是格格又怎样?贵为公主的也没几个如她这般狂妄刁蛮的,都是知书达理,秀外慧中,玹玥怕是无人教条的!往后我的女儿可不能这般惯着,忒没教养!” “咱们的宝贝女儿,自然还是要娇宠着的,宠与教养并不冲突,两不耽误,关键是用对法子。万莫为她气坏了身子,”丫鬟才盛了消暑的绿豆汤,傅恒接过递给瑜真,让她喝下,“她没机会,放心罢!” 对傅恒她是放心,但她绝不是好欺负之人,任人踩在头上都不吭声!想与她平坐,简直痴心妄想! 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忍耐只会让人更加肆无忌惮!是以瑜真并不打算装聋作哑,玹玥自我感觉良好,那是没人拆台,瑜真得想法子让她认清楚自己的斤两,免得她白日做梦! 但是女人间的这些事儿,没必要牵扯到傅恒,她自己就能应付! 傍晚时分,听闻她们在后花园,瑜真便约了七夫人和小禾一道,去会会那个所谓的格格! 园中荷塘边,粉裳绽,迎风舞清姿,绿罗裙,荡波顾影照,美人当如斯。 立在栏边细细赏着荷花的风姿,东薇还想着回头再绘一副荷花图。 正凝神间,忽被大夫人的一声“瑜真来了!”给打断。 东薇回头瞧去,但见长廊下,两妻一妾在丫鬟的陪同下闲逛着说说笑笑,尽管同为女人,东薇有时也会被瑜真的风华吸引目光,落落大方,天生贵气, 她时常在想,若不是知晓傅谦与她的往事,大约也愿意和瑜真做个知交罢!只是可惜,命运弄人,注定了两人不可能太友好。 自寺庙那件事之后,再见瑜真,东薇只觉得愧对于她,幸亏她毫发无损,否则她只怕一辈子都会遭受良心的谴责,可她如今平安无事,东薇又会想起傅谦对她的特殊态度,耿耿于怀, 矛盾的感觉交织在一起,东薇对瑜真,是又欣赏,又嫉妒。 这府中的人心都有偏向,从一开始,瑜真就清楚,她和东薇、大夫人不是一路人,从没想过要与她们打好关系,面上过得去即可。 打招呼什么的,瑜真还是信手拈来,亲切自然地询问她如今的状况, 东薇笑应,“吃睡还好,旁人都有反应,会孕吐,我竟是没什么感觉,胃口大增,总是饿得快。” “每个人情况不同,有的人怀个孩子十分遭罪,有的与平时并无两样。” “是呢!”七夫人附和道:“我怀安钰那时候,可是遭了大罪的,吃什么都吐,折腾得不成样子!” “三个月,胎儿稳固,可以缓口气,但还是要小心谨慎。”瑜真好心嘱咐着,玹玥瞥眼讽刺, “依我看呀!有没有孩子,这都是命!我大姐摔一跤孩子也没妨碍,不像某些人,尖酸刻薄没福气,小心翼翼的怀到七个月生下来还是个死胎,定是做多了坏事才报应到孩子身上!” 玹玥正冷笑讽刺着,忽被一巴掌扇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懵了一瞬,她才回过神来,捂住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她,愤指怒骂, “你……你居然敢打本格格?你算什么东西!” 孩子是她的禁忌,瑜真最讨厌别人说她的儿子说死胎!若不是被人谋害,又怎会如此?府中人皆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孩子,玹玥竟然以此来笑话她,讨打! 身形颀长的瑜真姿态傲然,俯视着小个儿的玹玥,眸光挑衅,“没什么,也就是傅恒的夫人而已,你最向往的那个身份!我一天不死,你就没机会!” “还没有人敢打我!瑜真!你好大的胆子!”气急败坏的玹玥只觉受到了侮辱,尖声嘶吼,上前便要拽扯瑜真,想要回她一耳光,偏偏个头儿太矮,刚凑上去就被瑜真扣住手腕! 以往她喜欢骑射,不喜女红,傅谦便教了她一些简单的招式,能够轻易制人,对付玹玥这种好吃懒做的格格,绰绰有余! 东薇想上去拉开二人,桂茉奇怕主子被她们误伤,示意主子莫靠前,她去拉人。大夫人虽不喜欢瑜真,但怎么说也是大嫂,不能看着她们动手,也近前将玹玥拉将开来,低声劝道: “消消火!忍着,这是富察府,你得注意形象!莫让不好的话传到老九耳中!” 第一八五回 给我跪下! 顾及傅恒对她的印象,她才暂时罢休,但依旧咽不下这口气,挑眉指着她凶狠警告,“瑜真!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好大的口气!真当她怕?瑜真不屑哼笑,“你尽管逞能,我就怕你怂!” “无故打人,凭什么?”玹玥就不信瑜真先动手还占理了?撅着嘴恨斥道:“你少嚣张,咱们到太夫人那儿评理去!” 既然敢打她,瑜真就不怕后果,她倒要看看,太夫人会如何抉择! 僵持不下,这事儿就闹到了德辉院,太夫人得知此事,顿感头疼,这还没进门呢,瑜真就将人给打了,往后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 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傅恒所说的,会闹得天翻地覆,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时候她还不相信,认为傅恒只是夸大其词的推辞而已,直到现在她才深有体会。 玹玥格格一直在太夫人面前表现的温顺乖巧,太夫人便以为这是瑜真的错,然而瑜真竟道: “她说我是恶人福薄,克死自己的孩子,活该生死胎!额娘最是清楚,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能怪到我头上?” 瑜真的儿子,太夫人想起便觉可惜,也是不许人说的,未料玹玥竟知晓此事,八成是大媳妇说的,太夫人尚未发话,玹玥忙辩解道: “我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你!” 狡辩之辞,瑜真才不信,“七个月,死胎,这府里还有谁?” 如此看来,瑜真没有冤枉她,“玹玥,这些话,你当真说过?” 躲不过的玹玥只好承认,委屈哭诉,“我只是随口打个比方嘛!说孩子的事是看命,又没提瑜真的名字,她不由分说就打人! 我家人都舍不得打我,她凭什么对我动手?求太夫人为我做主!” 瑜真脾气暴躁,太夫人是晓得的,是以她敢动手,太夫人并不觉惊讶,“可是孩子的事,的确是意外,谁都晓得瑜真的孩子是七个月没的,你不能拿这个来讽刺。” “就算我说的又怎样?她跟我吵几句也就罢了!动手就是她不对!”玹玥不依,吵着要说法,太夫人无奈,一心想和平解决, “格格是客,纵有言语欠妥之处,你也不该打人,瑜真,跟格格道个歉,此事便算罢了!” 即便太夫人发话,瑜真也是不卑不亢,“儿媳有分寸,只打该打之人,她若不出口讽刺,我也不可能先挑事,若真是我的错,乞丐我也会向他道歉,如若不是,即便是皇亲国戚,我也绝不低头!” 当众违逆,即便她有理,太夫人也不大乐意,不悦劝道:“玹玥很快就要入府,往后你们都是恒儿的女人,该以姐妹相称,好好相处,退一步海阔天空。” 妥协?不是她惯有的态度,头一回起争执,必得坚持,否则往后的日子更容易被人欺负,深知这一点,是以瑜真不肯屈服, “儿媳不是不识好歹之人,人待我好,我必以诚待之,格格身份尊贵,我可高攀不起,哪敢叫她一声妹妹?” 这是故意与她对抗么?太夫人恼羞成怒,“让恒儿纳妾是我的主意,你不肯认她做妹妹,可是对我的安排有意见?怎么,难道恒儿纳妾你还要拦阻?” 纵使察觉太夫人动怒,她也未有丝毫恐慌,从容回话,“额娘的安排,儿媳自当遵从,但九爷不肯纳,儿媳也没法子啊!” 这锅甩得干净,心知儿子本就不情愿,太夫人已然沉默,可大夫人却不肯罢休,继续挑拨, “玹玥可是康亲王的女儿,身世容貌皆优异,九弟怎会不愿意?莫不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罢?” 有质疑,瑜真也不回避,从容回应,“大嫂几年不在府中,对九爷的性子不了解也情有可原,他喜欢的,是温婉柔顺的女子,野蛮无教养的,家世再显赫,也入不了他的法眼。” “你说谁没教养呢?”冲动的玹玥当即就攥着小拳头质问,瑜真笑道:“我又没提名道姓,格格莫不是以为我在说你罢?难不成你也觉得自己野蛮?”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瑜真顺口就推得干净,坐看她吃瘪的模样,那叫一个痛快! 才刚她就是这般狡辩,如今她若是咬死瑜真,那就等于推翻了自己的话,玹玥气得发颤,却也只能忍着! 见此情形,太夫人大约已经预料到,将来玹玥入府后,会是怎样的一番热闹,之前的云舒是背地里做手脚,毕竟身份低微,面儿上不敢猖狂,可这个玹玥是格格啊!稍有不顺心,大约就会闹僵起来,然而她已应了王妃,不可反悔,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让两家冰释前嫌,可不能再结仇。更不能因为怕女人之间的纠纷,就不给傅恒纳妾。 瑜真最近仗着傅恒的宠爱,的确有些嚣张,需得借机压一压她的气焰! 如此想着,太夫人再次要求瑜真道歉,“纵然玹玥言语欠妥,终究只是口舌之争,你先动手,有理也变没理,你给格格道歉,再让她给你敬杯茶,此事便算了结。玹玥,你可同意?” 打一巴掌,只道歉?玹玥并不乐意,看向大夫人,大夫人闭了闭眼,示意她暂且应下,定然是想让她给太夫人留个好印象。于是她就忍住不满,点了点头,一脸委屈又故作温顺, “一切听从太夫人安排。” 她答应有何用,瑜真并不肯屈从,“儿媳何错之有?凭什么给她道歉?” 嚣张的态度惊得太夫人怒拍扶手,“瑜真!你越来越放肆了!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给我跪下!” 毫无惧意的她本不想跪,但忽然听到外头似乎有动静,那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很熟悉,猜测该是傅恒,再不犹豫,立即跪下,一言不发的接受太夫人的训斥,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人进门,正是傅恒无疑! 闻讯赶来的傅恒进门一看瑜真正跪在地上,越发恼火,也不给太夫人行礼,忙去扶她, “瑜真,快起来!” 这可不是白跪的,瑜真就是故意让傅恒看到这一幕,抿唇委屈道:“我不能违背额娘的意思。” 傅恒当即直起了身,冷脸质问,“额娘,瑜真究竟犯了什么错?” 错的不止一条,挑衅她的权威,最是不该,太夫人恨声历数她的罪过,“殴打格格,放肆狂妄,目无尊长!” 闻言,傅恒充耳不闻,再次俯身去扶瑜真,“快快起来,地面凉硬,当心寒气侵体,伤了身子。” “可是……” “无需顾忌旁人,”眼见她一脸担忧为难,傅恒只道无妨,“你是我的妻子,听我的话即可。”说着执意将她扶站起身。 儿媳不听训,儿子拆台,当真气煞太夫人!“瑜真殴打玹玥,还不服管教,我让她跪下是以儆效尤!你维护她,已经到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地步了么?” 因为了解,所以通透,不必去过问细节,傅恒便能笃定,“瑜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能让她忍不住动手的,必是该打之人!” 惹得玹玥嫉妒不已,“九爷的意思是我该打咯?” 打那一巴掌,瑜真都嫌太便宜她,“她无故讽刺我们的孩子是死胎,说我福薄,注定生不出孩子!” 那就更该打了,“你在诅咒我断子绝孙?” 千盼万盼,她终于看到傅恒的目光移向她,然而却是质疑和愤恨,玹玥再次狡辩,“我只是和大嫂闲聊,又没提她的名字,是她误解我!” “究竟是她误解,还是你故意挑衅,你心里有数!”松开瑜真,傅恒一步步走向玹玥,冷脸郑重表态, “来府中做客,可以,但不要惹是生非!还有一点,我额娘的意思,不代表我的意愿。即便是天仙,我也不可能纳妾,所以格格的厚爱,我无法回应,不会纳你为妾,更不要提什么平妻,都是无稽之谈!” “傅恒!你……”当着众人之面,他居然给她难堪,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玹玥只觉没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至极! “我是真心想跟你在一起,你怎能如此无情?我哪里不好,你倒是说出来!” 在傅恒看来,纠结这个并无意义,“你好不好,都与我无关。心已有所属,再好的女人我也不会喜欢。” 喜欢顶什么用?气急的玹玥不管不顾的戳他们的伤疤,“可是她生不出孩子!” “那是我不让她生,目前休养中,往后自然会有,不必你来忧心!”耐着性子最后解释了一句,傅恒不愿再与她废话, “惹我夫人不高兴的,我也不想再看到她,你且等着,我已通知多罗贝勒,很快他就会派人来接你回王府。” “什么?”居然出口撵人?她只是伤心生气,还没说要走,傅恒居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把她送走,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 “我请来的的客人,你居然要赶走?”一直被儿子忽视的太夫人勃然大怒,“恒儿!你为了自己的妻子,连额娘的脸面都不顾了么?” 第一八六回 杀手锏 尊重从来都是相互的,傅恒也不愿与他母亲正面冲突,实在是忍无可忍,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 “额娘听信外人谗言,让瑜真下跪时,又何曾顾及她的面子?” “我是为大局着想,不管对错,必须先遵从,有意见事后再论,不可当面反驳,这是规矩!”怒指瑜真,太夫人厉声怪责,“若人人都像她这般,忤逆我的意思,这个家还不翻天了!” 傅恒越来越觉得他母亲胡搅蛮缠了,“您让她跪,她不是跪了么?已经给足您面子,还有什么毛病可挑?” “你是不晓得她先前有多猖狂……” 不等她说完,傅恒冷哼打断,“的确是我来得晚了,没瞧见她是怎样被你们一群人欺负!孩子是她的心头痛,谁敢恶心提起,我第一个不饶她!打一耳光都是轻的! 旁人先挑衅,还不准她发火?这是什么道理?我的女人就该任人欺压么? 既嫁过来,这里便是她的家,儿媳也算半个女儿了,瑜真平日对您也十分孝敬,她被人欺负,难道额娘不该维护她?为何要帮一个外人?就因为她是格格,瑜真就得忍屈道歉?足见不分青红皂白之人究竟是谁!” 太夫人自问公正,并没有区别对待,“即便是彤芸摊上此事,我也会让她道歉!来者是客,先动手的就是不对!” 没有立即反驳,傅恒只是转身看向玹玥,眼眸微垂,出口讽刺,“玹玥格格,你晓得‘痴心妄想’四个字怎么写么? 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必会想方设法的争取,可你一个女子,居然费尽心思的要去倒贴一个男人,你不觉得尴尬,我都替你羞耻!” “你!傅恒你太过分了!”恼羞成怒的玹玥刚抬臂就被傅恒一把攥住手腕,讥讽一笑,而后转头看向太夫人, “额娘看到了?格格要动手,这可是她的错了!我只是嘲笑,又没动手。” 一句话噎得太夫人无话可辩,起身怒指,“恒儿!你就是存心和额娘做对!”气急血涌的她只觉一阵眩晕,鸢儿忙上前相扶, “太夫人当心,九爷只是打个比方,并无恶意,既然他来了,那就交给他处理罢!静慈师太等了您许久,您该去会客了!” 哪有什么师太,不过有台阶她就下,实在懒得多管这些是非,现如今她也帮不了这个愚笨的格格,儿子态度强硬,她管制不住,再闹僵下去,只怕母子翻脸,让外人看笑话,无奈的太夫人只得由丫鬟搀扶着回房,让他去解决! 太夫人才进内堂,傅恒再次向玹玥申明,“多谢格格抬爱,您的厚意,我只能辜负,还请另择他人,愿你能觅得一心护你之人,这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运。” 道罢便执起瑜真的手,带她离开德辉院。 亲眼目睹这一切,东薇触动颇深,心道傅恒所言甚是,被丈夫无条件的信任,这才是一个女人最欣慰之事。 而她,怕是这辈子都没这个福气了! 话已至此,玹玥仍是执迷不悟,冲着他们的背影凶狠放话,“瑜真,你少得意!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大夫人抿唇轻叹,暗瞥一眼,对这格格略失望,人都走了,她才逞强,看来也是个纸老虎,毫无用处!即便进府,也是斗不过瑜真,但她也不能让瑜真好过, 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大夫人继续挑拨,让玹玥回去向她额娘告状,惩治瑜真。 傅恒所言不差,很快永恩就派人来接玹玥。才被太夫人接来,又被傅恒赶走,玹玥只觉颜面尽失,回到王府后,不顾一家人正在用膳,直接扑到她额娘怀中哭诉,说自己在富察府遭人殴打, 临来之前,她还特地让丫鬟又打了她一耳光,故意带着红红的指头印到王妃面前, 原本细皮嫩肉的脸颊赫然出现几道红痕,王妃见状,震惊之余又心疼不已,屈辱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那个瑜真究竟什么来头,居然胆大包天,敢对我的女儿动手!” “她什么也不是,就是性子狂妄,”小小年纪的玹玥并不晓得书香门第有什么了不得,不懂当年明相的权倾朝野,纳兰·容若的冠绝天下!也不明白叶赫那拉氏族的辉煌与荣耀,是以她认为瑜真只是徒具一张漂亮脸蛋儿,毫无用处, “额娘定要为女儿做主啊!女儿的脸被打成这样,可怎么见人呐!” 为她擦着眼泪,王妃安抚道:“放心!额娘绝不会叫你白白受委屈,定要到富察府为你讨个说法!” “实在张狂!” 席间的永恩忽发怒呵,吓得玹玥一哆嗦,以为二哥又要教训她,紧紧地攥着母亲的衣袖,止住哭声,岂料他竟道: “纵然玹玥有言语失当之处,终归也是郡主,那瑜真这般得理不饶人,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一看二哥是在斥责瑜真,玹玥这才放了心,跟着大胆附和,“就是嘛!目中无人,实该教训!” “此等小事就不劳烦额娘亲自出马,孩儿定会去富察府,为妹妹讨个公道!”膳未用罢,永恩便起了身,怒气冲冲地出了院子。 随行的侍卫广豪忍笑道:“爷您可真会做戏!” “比之玹玥,我还有待提高,”谦虚一笑,永恩提醒他,“你没发现她脸上有两道巴掌印么?一轻一重,分明就不是同一时辰打的。” 这个广豪还真没仔细看,毕竟他守在门口,格格只是过了一趟,他也没机会盯着她的巴掌印去瞧,只是主子的意思……“难不成,格格还自己打自己啊?” “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任她再怎么装可怜,永恩都对她生不出同情来,他若不发话,他母亲必然要亲自去富察府闹一场,丢的还是他的人,倒不如他亲自来处理。 府中的老七傅玉跟他有些交情,永恩入府后,先去找了傅玉,与他说明情况,而后又一道去拜见太夫人。 才用罢晚膳的太夫人一听说多罗贝勒来访,直呼不妙,“瞧瞧瑜真捅了多大的篓子,我就说王府之人不会轻易罢休,这不就连夜找上门来!” 为她按捏头部的鸢儿劝道:“太夫人勿忧,以往两家尚未交恶时,贝勒爷也时常来此,奴婢记得他为人正直豁达,性子也稳重, 当初为了三格格之死,康王妃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贝勒爷将她请走,帮理不帮亲,想来不会似格格那般无理取闹。” 听鸢儿这么一说,太夫人这才放下了悬着心,去往前厅准备接见多罗贝勒。 看茶后,果如鸢儿所料,永恩并未追究责任,反而主动致歉,“玹玥太过任性,给太夫人平添诸多麻烦,永恩特来替她向您赔罪,还请太夫人大人大量,莫要与她计较。” 暗松一口气的太夫人谦笑道:“贝勒爷言重了,瑜真争强好胜,不顾格格的颜面,得理不饶人,我才觉得愧对你母亲呢!” “玹玥她是在府上任性惯意,才不知天高地厚,就该有人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白人外有人,不再妄为乱来。” 解决了此事,傅玉留永恩在此用膳,永恩只道来之前已然在府中用罢晚膳,改日有空,必当登门拜访。 今日未能款待,傅玉深感遗憾,还商定了后天得空,晚上大伙儿一起,到酒楼用宴畅聊。 应承之后,永恩这才告辞离去。 身披月色而归的永恩已然想好了应对之策,他认为对的事便会坚持自我,不管旁人如何质疑,头顶都有明月为他指引方向,心中亦有一杆秤,衡量是非,不会被轻易动摇。 憋屈的玹玥睡不着,待在母亲身边,只等着他回来,询问结果如何。 “已将她们狠狠的训斥一顿,傅恒托我向你道歉。”永恩随口胡诌,玹玥并不满意,恶狠狠道: “道歉无用,我要亲手还她一耳光才解气!” 到现在她都拎不清状况!永恩真觉得瑜真那一巴掌打得好,若不是母亲在场,他也想抽她一耳光, “少给我丢人现眼!傅恒都明说了不愿纳你为妾,你还不消停?闹腾有何用?此事你也不占理,就此揭过,安心等着皇上赐婚嫁人,莫再胡思乱想!” 说好了要为她出气,到头来还是训斥她,玹玥只觉被他骗了,“二哥!到底谁才是你的家人?你为何总是帮外人说话而指责我?那个瑜真究竟有多漂亮,居然连你也被她迷惑,不再顾念亲情!” 手握成拳,永恩的额头青筋毕现,对她忍无可忍,“遇事只会怨天尤人,何曾找过自己的原因?玹玥,你该消停了,再敢胡闹一回,我立即将你送回青州老家!” 昨晚王妃就奇怪,这儿子怎么会突然如此殷勤,愿意帮助玹玥出气,如今看来,不过是敷衍罢了,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马, 当下也没做争辩,哀叹一声,故作无奈的哄劝玹玥息事宁人,玹玥难以置信,未料竟连母亲也不帮她,伤心之下赌气跑开, 王妃忍着没吭声,直到永恩离开,她才又派人去通知玹玥,让她明日早起,随她一道去往避暑山庄,打算找太后做主! 她就不信,没人治得了瑜真! 修 第一八七回 还一耳光 昭华院中,此时的瑜真已然洗漱完毕,坐躺于床,闲品诗书,沐浴归来的傅恒又想起今日的画还未做,又坐于桌前提笔构图, 回忆起今日他对她的维护,瑜真怎能不感动?她说一句,他就信,无论太夫人如何诋毁,他都坚信她有理,得此信任,夫复何求? 动容的瑜真起身下了床,来到他身边,为他磨墨,夜风清凉心清净,红袖添香,琴瑟和鸣,不外如是。 瞧他绘图,才绘一半,她便晓得,那是今日上午,她赌气坐在桌边,小嘴微嘟的模样…… 心中甜蜜的瑜真体贴的为他捏着肩,轻柔又缓慢,夹杂着美人香的夜风缭绕在他身侧,恍了他的心神,傅恒搁笔抚上她搭在肩边的手,笑哄道: “想要便直说,再这么抚下去,我怕把持不住……” 说着一把将她带入怀中,倾坐于他腿上的瑜真抬臂环着他脖颈,笑容妩媚, “你今日之言,令我很感动。” 感觉到她的柔情蜜意,傅恒莫名期待,“所以呢?重点是什么?” 羞涩一笑,瑜真凑近他耳边低低一笑,“报答你的厚爱啊!”说着就咬住他耳垂,又伸出舌尖,轻轻描摹,惹得傅恒立时有了反应,反吻于她,以示惩罚…… 两人恩爱缱绻,全然不知风波未平怨又结! 康亲王妃与太后也算远亲,太后又一向疼爱玹玥,听闻此事,必然向着玹玥,当即派人出行宫,到富察府去带瑜真过来查问此事。 这太夫人虽然怨怪儿子为了自己的妻子而与她做对,可瑜真终究是富察府的儿媳,她可以教训,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瑜真被太后的人带走而不管不顾,若真出了什么岔子,只怕傅恒要闹翻了天,于富察府的声誉也有损。 是以她打算陪瑜真一道去往行宫,然而传旨太监早料到她会如此,声明太后只准瑜真一人入宫。 这个玹玥,可真能折腾!明知此去必被欺压,瑜真也不惧面对,安慰太夫人道:“额娘勿忧,儿媳自己惹的是非,自己承担。” “你呀!就是性子太倔,不磨去棱角,早晚吃亏!”太夫人只盼着经历此事之后,瑜真能够吸取教训,处事有所掂量。 然而即便如此,瑜真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待她随太监出府后,不放心的太夫人又让鸢儿带着皇后曾经赐于她的入宫腰牌随后而行,去找皇后娘娘,好让她为瑜真求情。 皇后未入宫之前,与鸢儿感情颇深,这丫头心思缜密,让她前去,太夫人很是放心。 领了腰牌,鸢儿匆匆离去。 瑜真一行人到得山庄外面便下了马车,在此等候主子下朝的海丰瞧见夫人甚感惊讶,跳下马车上前相迎,“夫人?您怎会来此?” 瑜真尚未开口,太监细声不耐提醒,“莫多问!快走罢!” 料想海丰如此机灵,必然晓得这是哪宫的太监,瑜真看了海丰一眼,也未多言,默然入内。 海丰更觉好奇,若是皇后召见,再正常不过,可那个太监分明是太后身边之人,太后突然召见他家夫人,所为何事? 更奇怪的是,没过多久,鸢儿又乘坐马车匆匆赶来此处。海丰听她说起,这才明白原委,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会子我瞧见康王妃带着玹玥格格入了行宫,原来又去告状呢!” 眼看着其他官员已陆陆续续出来,却不见九爷,鸢儿便明白,八成又是被皇上留下商议要事,“我先进去找皇后娘娘,待会儿九爷出来,你再让他直接去太后殿中!” 嘱咐过罢,鸢儿不敢耽误,亮出腰牌,入得行宫。可怜海丰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继续等在树荫下的马车旁。 今日无日头,枝叶纹丝不动,未到晌午,天气异常闷热,看样子有暴雨将至, 走这一路的瑜真已是汗珠密布,不时地拿手帕拭汗,上回过来,是陪着傅恒被邀入山庄,这一回却是问罪,心境大不相同,因固执而惹来是非,她后悔么?并不,若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不会选择屈服。 这个世上,软弱博来的同情毫无意义,只会被人欺压,是以她从小就强硬,自尊自爱,也就不愿委屈自己,成全旁人。 被带至殿中后,太后也不问其他,只问她是否打过玹玥。 这是事实,她不得不承认,便如实回了句,“打过。” “听闻你连你婆婆的教训都不听呢!仗着丈夫的宠爱便唯我独尊了么?” 太后知晓得那么清楚,必是玹玥告的状! 迎上瑜真那了悟的目光,玹玥此刻浑然不怕,反正有额娘和太后撑腰,没人会向着她! 明知道太后偏袒玹玥,解释无用,无论她说什么,太后都认为玹玥有理,瑜真干脆不再多说。 将她的沉默当成了心虚,太后厉声呵责,不容置疑的声音在大殿中格外清晰,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瑜真,你可知错?” 她不知!明明晓得应该服软,她就是做不到,唯唯诺诺的去求饶,那样的态度,连她自己都恶心!腰板挺直的她冷声垂眸,“太后认为臣妇有错,那便是错。” 太后可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除了皇帝,无人敢忤逆她的意思,而瑜真到了她这儿还敢如此放肆!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 “哀家要的是你认错,给玹玥道歉!” 不管太后如何逼迫,瑜真都还是那句话,“臣妇若愿道歉,昨儿个就道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简直猖狂至极!连哀家的话都敢违逆?来人!”太后正要发落,外头忽有人报,说是皇后娘娘求见。 盛怒的太后不禁冷哼,拨弄着垂悬于身前的翡翠朝珠,嘲讽一笑,“果然是一家人,消息灵通,这么快就赶来相护!” 康亲王妃眉头深蹙,不知太后会否卖皇后一个面子,若是就此放了瑜真,她咽不下这口气! 瑜真不禁猜测,海丰进不来,那会是谁去通知了皇后?难道是傅恒下了朝?可若他已知晓此事,不可能不同行,而今只有皇后一人赶来,八成不是傅恒,究竟是谁呢? 入殿后,皇后先行请安,康亲王妃又带着女儿向皇后请安。一番寒暄之后,众人才落座,太后面露不愈,“皇后来得真巧,可是听谁说了瑜真在哀家这儿做客?” 一直目视前方的皇后这才故作惊讶的看向立在一旁的女人,“瑜真?你也在?”随即弯了唇角,“那可真是巧了!本宫是为了嘉嫔的生辰之事来请示额娘,未料竟会碰见瑜真。” “来得正好,皇后,你来评评理,看这瑜真究竟该不该罚!” 来龙去脉,鸢儿已然告知于她,皇后虽然清楚,却要装糊涂,又被迫听那玹玥梨花带雨的讲述着另一个情形, 站在她的立场,用她的言辞叙述出来,瑜真似乎的确很可恶,若不是提前听鸢儿说过,只怕皇后也会认为是瑜真自大狂妄呢! 心知肚明的皇后很清楚,哪怕瑜真是对的,自己一旦为她说话,便会被太后数落她偏袒自家人, 是以她只能说句昧心话,“两人皆有过错,为表和气,瑜真该致歉,玹玥也该向她道声见谅。” “我又没说她,是她自己想当然,我何错之有?该道歉的明明是她,我不光让她道歉,还要还那一耳光!” 昨儿个玹玥已然松口,这会子仗着人多势众,她又立马改口,咬死不承认是在说瑜真,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实在令人望尘莫及! “哀家让她认错,她都不肯,足见其嚣张跋扈!”太后对这种相貌殊丽的女子一向没什么好感,总认为她们是狐媚子,瑜真又不服从管教,更被太后嫌弃,当即命令她下跪! 玹玥上前一步,得意洋洋,“听到了没,太后让你跪下!太后说的话便是懿旨,你还敢不遵从么?” 既然太后发话,无论错对她都得跪,只是玹玥想看笑话,却是打错了主意,缓缓屈膝向太后下跪时,瑜真心道: 玹玥你等着,我这一跪,必然让你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紧跟着太后又默许玹玥报仇,准她上前,亲自赏瑜真一个耳光! 眼见情势严重,皇后忙着求情,“太后,瑜真可是皇上亲自赐婚给傅恒的,如今也是三品诰命夫人,因着一件小事而被掌掴,这说不过去啊!” 于太后而言,赐婚算不得什么,即便是三品诰命,也不如一品郡主的身份尊贵,“她对玹玥动手的时候,可曾考虑过玹玥的身份?” “逝去的孩子是女人心底的痛,玹玥那样说她的孩子,臣妾同为母亲,同样失去了儿子,是以十分体谅瑜真的心情,必是痛极才会失手,并不是故意为之,还请太后见谅,道歉即可,莫要打人。” 皇后言辞恳切,太后不以为意,“哀家问她是否知错,她说话却阴阳怪气,她婆婆让她道歉她也不肯,这样目中无人的女人,实该狠狠教训,不打不长记性!玹玥,尽管打!有哀家给你撑腰!” “谢太后恩准!”欢喜道了谢,玹玥笑眯眯上前,“瑜真,现在晓得什么叫人外有人了么?到了太后这儿,你怎么不横了?还不是乖乖下跪任人打?” 啰嗦的女人当真令人心烦,瑜真心想着,回去后可要控制些自己,不能对傅恒太啰嗦,免得他无法忍受,从容如她,浑然不惧,催促道: “要动手就快些,叽叽歪歪的,当心没机会!” “哼!死鸭子嘴硬!”玹玥正要动手,忽闻殿外太监一声震慑人心的高呼,“皇上驾到!” 第一八八回 皇上驾到! “太后……这……”玹玥才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心知皇帝向着皇后的家人,对傅恒宠信有加,对他的妻子必然也会袒护,否则不会在这个时辰来此!如若就此停下,等皇上进来,这一巴掌必然打不下去!当即命令, “继续打!” 得了太后允准,玹玥便放心大胆的落下巴掌,卯足了劲儿,下了狠手,甩向瑜真,报了仇怨! 这个时候的玹玥尚不明白,瑜真侧眸看向她时,唇角含着的那一抹讥诮究竟是何意!还以为她只是逞强而已,丝毫未料到,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且说乾隆忙完政事之后去看望皇后,入殿不见人,只见一个丫头等在殿外。 未登基之前,还在宝亲王府时,这个丫头也经常来王府给当时还是福晋的皇后传信,是以乾隆虽不记得她的名字,却认得她的面孔,晓得她是皇后之母身边的大丫鬟。 便问她来此做甚,鸢儿不知能否直说,当下有些犹豫,乾隆便问,“可是为了给傅恒纳妾一事?” 摇了摇头,鸢儿一时想不出借口,只好如实告知,“是为我家九夫人之事……” 未料瑜真竟会摊上是非,得知皇后前去解围,乾隆担忧皇后的性子太过柔弱,不敢违逆太后之意,便行色匆匆地赶去了太后殿中, 一进来便瞧见瑜真跪在殿中,被玹玥甩耳光这一幕!打完人的玹玥还得意一笑,傲然扬首,轻蔑地瞥向瑜真! 乾隆登时怒火中烧,连请安也忘了,一个箭步冲上前,此时宫人们已然跪下,皇后也已福身,玹玥这才从瑜真身上收回目光,恭敬地向皇帝福身,才躬身垂眸,忽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呼倒在地! 不仅脸颊疼,连耳朵也被扇到,震得嗡嗡响,一切发生的太快,她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待回过神来时,她已倾身倒地,手掌直戳地面,手腕似乎被扭伤,昨天被打右脸,今天被打左脸,这到底是为什么? 余光瞥见一双绣钩藤缉米珠朝靴就在她身前,金缎面,黑镶边,张牙舞爪的龙纹,昭示着天子威严! “皇上?”玹玥瞪大了双眼,惊恐地仰首看向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至今不明白,他为何要对她动手? 王妃惊慌失措,忙去看她女儿,乾隆负着手,沉声反问,“朕何时说过让你平身?” “是,臣妇知错,”吓得王妃顿住脚步,再不敢乱动,继续保持着福身的姿态,心中早已仓皇失措,如坠烟海。 眼看着瑜真娇嫩的面上红痕尽现,眼眶微润,乾隆英眉深蹙,终是不好多说什么,立即将她扶起! 即便他身穿明黄龙袍,站在权利的顶端,然而这一刻,他只是那个关心瑜真的弘历而已。 犹记得当年三人谈天说地时,曾说起自己的愿望,弘历说他的心愿就是做那苍生之主,当时瑜真还提醒他, “高处不胜寒,皇帝才是最不自由的,可别到时候后悔,骑虎难下!” 他却有自己的考量,“只有掌权者,才可保全自己在乎之人。” 那个时候,他的目光是投向她的,可她的眼中,只有傅谦…… 直至今日,他没有食言,正是因为坐了这皇位,今日他才能从太后手中救下她,免她于危! 低眸的王妃瞥见这一幕,震惊失色!皇帝居然亲自去扶瑜真!她不过是傅恒的妻子而已,何德何能,获皇帝亲自搀扶! 他虽未言语,可望向瑜真时,眼中的关切之情已溢于言表,正好落在皇后眼中,心头涩了一瞬,又很快平衡,终归是救下了瑜真,为她出了口气,反正她与皇上已不可能,皇上救她,大约也是念着是旧相识,所以没什么可嫉妒的, 太后如此严厉的惩戒瑜真,其实也是在给皇后下马威,是以皇上肯出面维护,全的也是富察府的颜面,皇后没必要斤斤计较。 乾隆也是在太后质问他为何要打玹玥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纵然有私心,他也不能表现出心虚,只能装作义正言辞的模样训斥, “殿外有人宣报,她明知朕已到,还敢当着朕的面去打人,又置朕的威严于何地?当朕是瞎子?还是认为这行宫也是她的家,她可以胡作非为,藐视皇权?” 这理由实在牵强,太后听着都觉太假,然而皇帝想给人安罪名,便是轻而易举的!玹玥一听这话,早已吓破了胆子,再顾不得什么颜面,立马伏地,磕头求饶, “皇上恕罪!臣女并无以下犯上的意思,只是这巴掌落下已然收不回,所以才被您撞见!” “哦?”乾隆眯眼冷笑,“从太监宣报,到朕踏进门,至少能打五个耳光,你的意思是,你打了瑜真五巴掌?” “这……我……”玹玥一脸懵然地看向太后,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见太后眯起了眸眼,面含警告之色。 她原本是要停手的啊,若说是太后让她打的,挑拨了她们母子关系,太后必然记恨于她,除非太后主动承认,否则她不可说出来,可若按照刚才的说法,那就等于默认皇上的猜测,承认自己打了瑜真五个耳光,她冤枉啊! 左右为难的玹玥不知如何是好,乾隆也懒得听她狡辩,声威且厉的吩咐身后的太监, “掌嘴!十次!” 被人按住的玹玥恐慌求饶,连声音都是颤抖,“皇上,臣女无心冒犯,求皇上开恩呐!” 听到声音即心烦的乾隆也不看她,凉声警告,“再多说一个字,多赏一耳光!” 这太监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有旨,他必不敢手软,狠劲儿甩向她! 瑜真冷眼旁观,看着玹玥跪于地上,被人来回甩耳光,痛也不敢叫出声,生怕再多加一耳光,只能抿嘴呜咽,任凭嘴角被打出血渍,脸颊被打肿,也不敢抱怨一句! 这场面十分解气,瑜真暗叹她被打的这一巴掌虽然屈辱,却没白挨,欺负她的人,她必会加倍奉还!有人会替她报仇! 气不过的太后怒握扶手,玳瑁镶玉护甲碰撞于椅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甘心地质问乾隆, “皇上,玹玥不过是为自己讨回公道而已,你连是非都不问,就要罚她,是否太过妄断?” 对错?他不必问,只知道瑜真被人打了!他放在心中珍视之人,怎么允许旁人来欺负?瑜真的为人他很了解,玹玥的猖狂他也瞧得出来, 但太后这边,他不能拉瑜真下水,不能说是因为心疼,照理说,即便玹玥有错,他也没必要赏她十个耳光,但既然已经赏了,总得有个说法啊!那就扯呗!怎么严重怎么扯,乾隆深谙其道,大义凛然地指责道: “朕早有主张,要将玹玥赐婚给哲妃的弟弟,此事永恩和他的额娘皆知情,玹玥却违抗圣意,一心想嫁给傅恒,康王妃身为长辈,非但不拦阻女儿,还帮着她胡作非为,企图先斩后奏, 幸得傅恒深明大义,拒绝了康王妃的安排,否则朕怎么给逝去的哲妃一个交代? 投机取巧的行为,自以为聪明,朕的安排,她们置若罔闻,敢问皇额娘,抗旨之人,该不该打?” “这……”几句话说得太后无言以对,“一码归一码,此事容后再议,现在论的是瑜真不服从管教,殴打格格之罪!” 正说着,门外又有人报,“启禀皇上、太后,傅大人在殿外求见。” 傅恒!他终于赶来了么?听到他的名字,瑜真心中甚慰,回首望向殿外,颇为期待。 然而方才乾隆进来救她于危难之时,她只有感激,并无惊喜之色,果然不是她心中人啊! 其实也没资格心酸,毕竟傅恒才是她的丈夫,两人的婚事也是他亲赐,祝福和帮衬才是他该有的态度,其他的念想实该深埋,毕竟皇后是个好妻子,他得控制自己,不能有什么令她担忧的行为。 太后一听傅恒求见,直接回绝,“让他在外候着!”不过带来一个瑜真,竟把帝后和她丈夫都招来,这个女人,不容小觑! 一想到是母亲下令为难瑜真,让玹玥去打瑜真,乾隆便来火,不再顾忌她的面子,下令道:“准他进殿。” 皇上与太后有争议,那必然还是要听皇上的话,太监不敢犹豫,立即往外通传,傅恒这才顺利入殿,直奔瑜真! 才进前,他一眼就瞧见她的脸上有痕迹,忍着心痛,向三位主子请了安,这才去往她身边,抚上她的脸,于心难安, “瑜真……抱歉,我来晚了!直到出了山庄,跟海丰碰面,我才晓得你在行宫之中,这才匆匆折回。” 摇了摇头,体谅的瑜真轻声细语地安慰道:“无妨,我晓得你在忙,不会怪你。” 眼瞧着这两人互相关怀,玹玥忽然不明白自己追寻的究竟是什么?一份感情,还是虚荣? 见不得他们旁若无人的恩爱,太后仍不肯罢休,“即便玹玥有错,瑜真也不可饶恕,肆意殴打格格,目无尊长,违逆哀家之意,理该受罚!” 看来太后她老人家是不挽回颜面不罢休了!立得太久,瑜真不由心生烦躁之感。 紧握着她的手,傅恒朝她微点头,示意她莫怕,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第一八九回 咎由自取 事到如今,傅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启禀太后,瑜真之所以会打玹玥,不止是因为她出言不逊,对逝去的孩子恶语相向,更因为玹玥心肠歹毒,指使她大哥永信绑架瑜真,害得瑜真险些丧命!幸得贝勒永恩去剿匪,这才救她于危难,念在贝勒相救之恩,瑜真才没有继续追究玹玥的责任, 玹玥非但不知悔改,还讽刺瑜真,又异想天开的想做平妻,想欺压到瑜真头上,新仇旧恨,如何能忍?打她都是轻的!” 乾隆闻言,龙颜震怒,走向玹玥,金丝靴猛踹一脚,猝不及防的她根本无可躲避,直将她踹趴在地, “这已不止是口舌之争,蓄意绑架,草菅人命,你这是作奸犯科!论罪当重罚!” 忍着肩膀的剧痛,玹玥刚想狡辩,傅恒适时警告道:“否认没有任何意义,我有证据,你也心如明镜!”眸间尽是笃定,态度坚决,仿佛在昭示她的辩驳是多么苍白无力! 永信已然因她入狱,即便再审问,也肯定是死死地咬住她不放!永恩更不必提,对她十分厌烦,不可能再帮她! 事到如今,被打怕了的玹玥已是噤若寒蝉,再不敢否认自己的行径,只喏喏求饶, “臣女只是一时糊涂,无心之失,瑜真她也没有大碍,还请皇上开恩呐!” 无法容忍的傅恒恨斥道:“倘若她出事呢?十个你都赔不起!犯罪不认,还敢抱有侥幸心态,不知悔改,理法难容!” 即便装可怜,也免不了受处罚,如此恶劣行径,绝不能姑息!乾隆再不顾念康亲王的颜面,对玹玥论罪处罚! “多罗郡主玹玥,心术不正,违抗皇命,褫夺郡主封号,永不加封!” 褫夺封号?于玹玥而言,这可是奇耻大辱!她若连郡主也不算,还剩下什么?惊恐万状的她不住的磕头,告饶连连, “皇上!臣女知错了!我愿意跟瑜真道歉,她打我出气也可以,您罚我禁足罢!求您不要夺了封号,那会被人笑话的,再也没脸见人啊!” 康王妃亦扑通跪地,替女儿向皇帝求饶,“求皇上开恩,饶了玹玥,她少不更事,才会不顾后果,并不是故意为之,求皇上给她一个机会,她必定反省,痛改前非!” 她不说话,乾隆还真忘了她,一出声他才想了起来,还有个纵容者啊!那就一并罚了罢!于是又下令, “康王妃身为母亲,管教无方,禁足于王府三个月,罚俸三年!” “太后!太后娘娘……”康亲王妃还想再求情,太后已然没有帮她的理由, “瑜真打玹玥,哀家可以帮你讨回公道,但是玹玥指使绑架一事,你居然瞒着哀家,便是哀家也不能饶她!皇上的旨意,无可反驳,当需遵从!” 事已至此,连最后的靠山都没了,母女俩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策划好的一场报仇大戏,末了自己竟成了丑角,可悲又可笑! 太后想惩罚瑜真也没了借口,都是被这对母子折腾得老脸挂不住,自不肯再为她们说半句话,借口头疼,起身回了内殿。 瑜真也没想到会招来那么多人,还以为救她之人会是傅恒,没想到帝后也会来。 出殿后,听闻皇后讲述,才知是鸢儿来报的信,傅恒甚感意外,欣慰笑道:“看来额娘还是很关心你的。” 可若不是太夫人答应让玹玥做妾,不接玹玥过来,也生不出这些是非,不过已然发生之事,再责怪也无意义,终究太夫人到了最后一刻还是为了富察府而向着她,是以瑜真也不好再抱怨什么,默然笑应,未做评价。 皇后亦道:“额娘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她也是为富察府考量,才会委屈了你,实则心里还是对你寄予厚望的,你性子傲然,本宫懂的, 只是有时候也需要变着法儿的哄哄额娘,毕竟她是一家之主,你私下里任性无所谓,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她难免不高兴。 软硬兼施,才是明智的处事之道。当然了,何时该硬,何时该软,这就是门学问了,需要自个儿琢磨,方能领悟。” “多谢娘娘教诲,瑜真铭记于心。”话虽如此,可是瑜真心里再清楚不过,她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如皇后这般温和劝说的,她愿意听从,但如太夫人和太后那般生硬逼迫的,她就是不愿屈服! 这是与生俱来的毛病,难以更改啊! 到得分岔口,皇后留他们在此用午宴,乾隆不免生出一丝期待,盼着有机会能和瑜真同桌用膳,然而她却没那个心情,毕竟被人打了,虽然后来也报了仇,到底是件不光彩的事,她根本高兴不起来,更没兴致留在行宫用膳。 傅恒明白她的心境,也不勉强,两人随即向帝后道了谢,告辞离去。 回去的途中,瑜真垂眸默然,情绪低落,傅恒拥她入怀,以示安慰,奈何天气炎热,没一会儿她就出了汗,只好离开他怀抱,直起了身子,讪笑着说自己没事。 想起今日飞来横祸,傅恒深感自责,忍不住问她,“我没来那会子,你害怕么?” 摇了摇头,瑜真只道不怕,温柔而坚定地看向他,“因为我有预感,你一定会来,不会让我受委屈。” “可救你的人是皇上,我还是来迟了!”这一点,他深表遗憾,“我希望在你有困难之时,第一个出现在你身边的人是我,然而两回都不是,上次是永恩救了你,这次是皇上。” 瑜真闻言,啼笑皆非,但也很明白他的心态,“你又不是神仙,会算卦,会飞?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男儿志在四方,哪能时时刻刻跟在女人身边呢? 莫自责,我不会怪你的。” 夫人如此体谅,傅恒欣慰又生愧,轻抚着她尚有红痕的面颊,心下又是一阵疼惜,“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不会啊!那会子你指证玹玥之时,我就觉得你特别有气势,以你为傲呢!”衷心称赞,只因她觉得,大气的女人,才配得上傅恒这样坚毅的男人, “你是大丈夫,要做大事的人,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无知妇人,愿做你的贤内助,不愿做母老虎。” 说开之后,傅恒心里总算好受了些,而瑜真,被傅恒感动之余,又觉自己的处境着实危险,一天怀不上孩子,生不出孩子,她都无法在富察府立稳脚跟。 太夫人的纳妾念头只怕不会轻易熄灭,傅恒可以为她拒绝一个女人,两个女人,若是再有其他呢?他又能否扛得住太夫人施加的压力? 在此期间,她能怀上是最好的,傅恒尚未借口拒绝纳妾,若是一直怀不了孩子,为难的可是他啊! 她的丈夫心向于她,这是她的荣幸,然而付出与关怀都是相互的,她也该为他着想,尽量免他心忧才是。 压抑了太久,似乎只有孩子的到来,才能让太夫人暂时放下心结,缓和婆媳关系,化解傅恒的尴尬处境。 罢了!这是后话,多想无益,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有什么定论,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且说那康王妃受了处罚不死心,还想让永恩到皇上面前替玹玥求个情,永恩丝毫不为所动,“君无戏言,收回成命这种事,还是莫要痴心妄想!” “那天皇上在气头上,才会迁怒于玹玥,等他消了气,你再提一提,看在你阿玛的面上,皇上应该会饶了玹玥的!” 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永恩可没那么傻,“额娘想去,尽管入宫,莫让儿子去冒险,若是因此惹怒皇上,皇上再将我的爵位也夺了,那您真是没什么指望了!” “我这不是被禁足嘛!否则定会为玹玥求情,永恩,你就看在她是你妹妹的份儿上,帮她一把罢!” 这话真是稀奇,“当初我怕她惹是生非,让她禁足的时候,额娘一再为她求情,说过什么话,您都忘了?若然那时老实禁足,断没机会惹是生非,反倒被夺去封号,她出事都是咎由自取,我不会再管!” 几句话噎得康王妃涨红了脸,无可辩解,只能忍气吞声说好话,“一家人还记什么仇怨呢?你可是她哥哥啊!也希望她过得好,对不对?”眼见他态度坚决,王妃退而求其次, “要不这样,你跟皇上提一提,他不是要为玹玥赐婚嘛,那个将军就挺好,玹玥嫁过去定然不会吃亏,我会劝她,让她同意嫁人的,只盼皇上快些赐婚,玹玥也就不必愁眉苦脸了!” 今时不同往日,永恩真为他母亲的认知感到尴尬,“现下已不是她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那位将军愿不愿娶她! 她若还是郡主,那是将军高攀,褫夺封号,可是蒙羞之事,如今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千金,皇上又对她印象极差,怕是不愿再为她赐婚!” 听罢儿子的话,王妃顿感绝望又悲愤,恨声怒骂,“瑜真!都是瑜真那个贱人害的!若不是因为她,玹玥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第一百九十回 再生事端 到了今日这一步,她还未能吸取教训,反思自己的过错,仍在怨天尤人,永恩实在听不下去,毫不留情地反斥, “玹玥之所以如此,都是因为你管教无方,误导她的观念!安安生生的听从皇命嫁人,还可风风光光,受人尊敬,偏偏她不识好歹,心生妄念,意图拆散旁人的姻缘,这才招致报应!砸向她脚的石头是她自己搬起的,还有脸责怪旁人?” “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为何要帮一个外人说话?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 康王妃还在撒火,永恩已无耐性,干脆出了书房,离开王府,任她一个人唱戏! 自宫中归来后,瑜真便心绪不宁,思东想西,想尽快要孩子,傅恒又不肯,坚持让她再等三个月, 为着此事,她心绪烦闷,愁眉不展,傅恒几回心软打算妥协,想着就此如了她的愿,她大约便能恢复笑容,可若怀上之后,伤了她的身,再次小产,保不住孩子,只怕她会更难过。 权衡利弊之下,傅恒最终还是狠心的拒绝了她,气得瑜真不肯再让他碰! 实则她也明白,傅恒是为她着想,只是总被人说她生不出孩子,起初她可以不在意,日子久了,是非也就跟着来了,玹玥的事虽然告一段落,只怕往后也没得安宁,还会再起风波, 更重要的是,不去尝试,瑜真也就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次怀上孩子,大夫说什么调理半年即可,怕也只是安慰之辞,万一到了期限,傅恒也同意之后,还是怀不上呢? 越想越烦乱,她才会把气撒到傅恒身上,没了同房的兴致!只在心中憋屈,无处可诉。 芳落算了算日子,似乎月事迟了四五日,瑜真心下微喜,想着是不是有了,忙命人去请大夫来瞧,傅恒只道不可能, “回回到最后我都退了出来,怎会有孕?” “万一你退不及呢?也是有可能的!”瑜真十分期待这意外,然而大夫来后一诊脉,竟道她是忧思深甚,导致经血紊乱, “之前一直在调理,恢复得尚可,最近夫人又有烦心事么?千万记得放宽心,若再这般,便是到了半年之期,月事不调,仍旧无法受孕。” 大夫不说还好,一说她更忧愁!到底何时才能恢复正常呢?嘴上虽应承着说她会注意,可是情绪这种事,真的不易控制,她可以伪装得很快乐,但心底的哀愁,仍旧无法挥散。 夜深人静之时,偶有虫鸣,风凉正当眠,恐她着凉,傅恒伸手将薄被搭在她的腹部,将要入眠的她又惊醒,翻身朝里躺着,细微的哀叹声,入了傅恒的耳,乱了他的心, “真儿……其实你真的没必要担惊受怕,我并不急着要孩子,额娘那边,我也能抗住,不可能因为她有那个意向,我就听从。 以往我的确很听她的话,可是自从有了你,我开始学会了反抗,任何想欺负你的人,我都不会让她得逞! 所以顺其自然罢!千万莫有太大的压力,大夫都说了,越是胡思乱想,对身子越不利。” 这劝说她听得厌烦,毫无意义,“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生不出孩子,没人责怪你,都会怪我有毛病!” “那我问你一句,你是因为怕额娘不满,才想要一个孩子,还是因为自己心里喜欢,才期待拥有我们的孩子?” 她真的很喜欢孩子么?似乎并没有,第一个孩子意外逝去,她的心底其实对孕育是有恐慌的,仔细想了想,瑜真回身躺平,如实道: “额娘那边,我倒没什么感觉,主要是怕你为难。” 简单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撞进了他心底,似棉花般柔软,又如江川般奔腾着,瞬间掀起他心海的浪潮,动容的情绪如此澎湃,被深情席卷的感觉,无力又温暖,他甘愿沉醉, “原先的你,总是我行我素,不愿为了旁人而改变自己的观念和态度,如今却为了我,一心想要孩子,真儿,你有这份心意,我已无憾。 只是孩子是老天的赏赐,强求不来,我们还年轻,也不需要着急,额娘那边,我也能应付,你不必为我担忧, 悄悄告诉你,我听人说,其实当年额娘嫁进来之后,三年都未能有孕,旁人也都以为她身子有毛病呢,最后还不是有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 原来太夫人也不是一开始就有孩子的呀!听他这般一说,瑜真顿时放松不少,傅恒又与她说起儿时趣事, 讲他第一回爬树,好不容易爬上去,竟然下不来,傅谦让他跳下来,说会接住他,他却不敢,怕将八哥压扁,最后还是四哥命人去报了两床被褥过来铺于地面,他才敢往下跳…… 瑜真听得忍俊不禁,渐渐有了困意,歪睡在他怀中…… 整日闷在府中也不好,傅恒便想着带她出府走动走动,也好缓解下情绪,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带她去找彤芸,而他可与萨喇善拼酒,各有乐子可寻。 许久不见彤芸,瑜真十分记挂,临来前还给她带了许多补品,让她好生安胎。 本想来此找小姑子说说话,散散心,未料竟又遇见麻烦事! 两人正闲聊着,笑得开怀,忽闻阿俏急匆匆来报,“不好了!夫人,那个菱萝要生了!” 这菱萝入府后,世子连妾室的名分也不愿给她,导致下人们无法称呼,不能叫姨娘,叫姑娘又怪怪的,毕竟挺着大肚子,直呼其名又怕冲撞了人家,万一生个儿子,而后她又做了妾呢? 于是私下里,那些下人都还是叫她菱姨娘,偏偏被萨喇善听到,将下人怒训了一番,不许她们这般称呼,规定只能叫名字或是姑娘,不可唤姨娘! 为着此事,菱萝甚觉尴尬,又不敢反驳,彤芸为她讲情,萨喇善也不动摇,“即便她生下孩子,我也没有纳之为妾的打算,她算哪门子的姨娘?” 拗不过他,彤芸只好作罢,阿俏也不敢违背世子的意思,提起她都是唤的菱萝,彤芸已然习惯,只是这月份好像不对,“怎会?不是说还有二十日么?” “奴婢也不清楚,听人说好像是吃了您送的什么食物,这才惊了胎,挺严重的,大夫和稳婆都来了,正在想法子尽量保全!” 听闻消息,阿俏就着急忙慌的赶回来禀报,现下那边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晓得,只是为主子担忧,怕主子又惹上麻烦! “我送了什么?”彤芸平日里送菱萝的东西多了去了,可哪一样会令人滑胎呢?她还真不晓得,彤芸心顿慌,只觉自己惹了祸,一时没了主意,“我们要去看看么?” “当然得去!没做过怕什么?你越是不露面,她们越是胡乱猜测,认为你是心虚。” 有瑜真陪伴,彤芸到底大胆了些,只是一路仍在思索,到底是吃了什么?能怪到她头上? 待她们匆匆赶去,伊拉里氏和大夫都候在外屋,只有稳婆在里头。 一见彤芸,伊拉里氏的目光都变了,再不似平日那般柔和,当即责问,“那薏仁,可是你让菱萝吃的?” 薏仁?彤芸略一回想,这才记起来,“菱萝说她面上有斑痕,气色很差,我听说薏仁可使肌肤润泽,这才提议让她煮粥调理,这有什么妨碍么?” 疑惑间,但听大夫回道:“薏仁性寒,其质滑利,虽可养颜白肤,吃多了却也容易导致滑胎。是以她才会不足月便胎动异常,以致早产。” 彤芸自己都已承认,那就是她无疑了!伊拉里氏愤然怒斥,“菱萝性子柔弱,又不与你争抢,你为何要害她的孩子?是怕她的孩子出生之后,她就要做妾,与你争宠,所以才想加害她们母子?” “我……我不晓得薏仁对孕者有害啊!我也吃过的,并没有什么妨碍。” 大夫又问,“敢问夫人是怎么煮的?” 彤芸如实回道:“单吃薏仁我吃不惯,就让人加了些红豆。” “少量薏仁,掺杂其他豆类,可降低薏仁的寒性,这个没有妨碍,若是单煮薏仁,长期食用,危害甚大!” 听大夫这么一说,彤芸不由紧张起来,若真是因为她的提议而害得菱萝出事,那她的罪孽可就深重了! 与她并肩,握住她的手,瑜真以示安慰,帮她证清白, “谩说彤芸是新嫁妇,初次怀胎,并无经验,便是我这个已然怀过一个的,也不晓得薏仁有此弊端。她只是好心,并不是故意坑害,若然晓得薏仁有危害,自个儿也不会去吃了, 这罪怪不到彤芸头上,不过是菱萝自己在乎容貌,才会长期食用一种粥,换做是我,断然喝不下去!” 屋内的菱萝痛呼连连,已然听不到她们的争执,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实在难以忍受,她只怕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 “啊——”疼痛难忍之际,她还不忘交代稳婆,“若……若是情况危急,定要……要先保住孩子!” 第一百九十一回 庶子 稳婆哪敢自己做主,必要时刻,还是得去询问当家人,眼看半晌生不出来,其中一个稳婆只好先去询问伊拉里氏,保大还是保小, “当然保小!”伊拉里氏不假思索地命令着,彤芸忍不住道了句,“保大!一定要保住菱萝!” 毕竟她与菱萝相处几月,已有感情,并不希望她就此香消玉殒,更希望她能好好活着,然而伊拉里氏不这么认为, “她的孩子,生出来也只是庶子,于你并无威胁,你为何不希望他出生?” “能保孩子最好,可若两相矛盾时,也不能舍弃菱萝的命啊!我只是不希望她出意外,并不是诅咒她的孩子。” 似乎不管彤芸说什么,在伊拉里氏看来都是别有用心,瑜真见状,忍不住冲了句, “您是只在乎孙子,把女人当什么?孩子的命是命,大人的命就不是了么?彤芸为菱萝着想,您认为她有坏心,那您只顾孩子,又何尝不是冷血无情?” 被一个新妇当众反驳,伊拉里氏顿感没脸,倒也知晓她的身份,冷哼揶揄, “瑜真是罢?我可是听过你的传闻,前些日子才跟康亲王府结了梁子,今日又在我府上撒野?我们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掺和!” 在瑜真看来,彤芸也是她的家人,她必须维护,正想再反驳,忽闻身后有人高声称赞, “九嫂说得好!” 闻声回首,但见傅恒与萨喇善一前一后的走来,一个是倜傥不羁如星辉,一个是温润朗逸若月华,性子迥异的两个男人,娶的妻子都与自己的脾性相反,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有一颗护妻之心。 萨喇善近前后立即吩咐稳婆,“保大人。” 稳婆已然心中有数,“奴婢明白,会先保大人,同时尽量保全孩子。” 于萨喇善而言,这个孩子真不重要,私心里,他更希望这个孩子不存在,往后也就不必出现在彤芸面前,偏偏彤芸对菱萝有孕一事并不介意,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 但凡她说一句厌恶或是在意,他早就想法子解决了,之所以没动手,就是不希望让彤芸怨恨于他,怪他心狠手辣! 傅恒在官场颇有气度,能容忍,可现在一听到旁人训斥瑜真,他就怒火中烧,他的女人,不是谁都能训斥的,既然伊拉里氏不给瑜真面子,那他也不会顾忌什么辈分,正色沉声质问, “彤芸是我妹妹,我的夫人关心彤芸,也算外人么?难不成她受了诬陷,我们富察府也不能为她讨一个公道?” 瑜真一个女人,伊拉里氏并不怕,但傅恒的身份,她还是有所忌惮的,毕竟是皇后的弟弟,她还以为只有瑜真来此,未料傅恒也会同行,被他一噎,伊拉里氏不敢再逞强,赔笑道: “九爷哪里话,我只是担心孙子,一时情急,才会出口重了些,并没有责怪瑜真的意思。” 今日若不是瑜真同行,为她说话,只怕彤芸又被婆婆说得哑口无言,对于她那柔软的性子,萨喇善是又心疼又无奈, “彤芸若是看她们母子不顺眼,早就将之赶走,何必留到现在?我相信她绝不会故意残害菱萝,无心之举,额娘莫再揪着不放!” 在儿子眼中,这媳妇儿心地善良,可比亲娘要好百倍,若不是为孙子,她也不愿训彤芸,可是盼了这么久的孩子,眼看就要生了,若再出个意外,伊拉里氏哪能甘心?只盼着孙子能平安降生! 孩子何时能生也说不准,萨喇善不愿让众人在此干等,拉着彤芸让她先回去,她却不肯,忧心忡忡,生怕出什么意外,“我想在这儿守着,陪着菱萝。” 萨喇善小声提醒道:“九嫂呢?你若不回去,她也会陪你等着,人家是客人,不能这般怠慢,你先带九嫂回屋,这边有消息,会立即派人知会你。” 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走,伊拉里氏也就没机会再责怪她,萨喇善与傅恒紧跟其后,完全没把菱萝生孩子之事放在心上,现如今,伊拉里氏一心祈祷孙子平安降生,至于菱萝,若是能活下来,就给她个名分,若是不能,只怪她命苦了! 然而彤芸即便回房也是心难安,总在担心着菱萝,可这生孩子急不来,只能干等着。 瑜真不由佩服彤芸的善良,这事儿若换做是她,必然做不到对自己丈夫的妾室如此上心,若是真的爱上一个男人,怎会不吃醋呢?难道……彤芸还没有爱上萨喇善?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下人来报,说是生了! “启禀世子和夫人,生了个小少爷!” 居然是儿子!萨喇善顿感懊丧,更希望那是个女儿,嫡与长,他都想留给彤芸! 彤芸倒没在乎孩子,忙问菱萝如何,但听下人道:“菱萝姑娘身子虚弱,元气大伤,小少爷生下来也十分羸弱,大夫看后,说这前三天很重要,必须轮流看守,只要小少爷能坚持三天,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府中出事,彤芸心不静,无法招待瑜真,瑜真很是理解,借口有事,与傅恒先行告辞,临走前叮嘱她, “莫怕你婆婆,你没做过,问心无愧,她若再敢找你麻烦,直接派人回府找我。富察家的女儿可不是好欺负的,你只管强硬些,料想萨喇善也不会怪你,我看他对那个菱萝丝毫不在乎,你更不必有什么顾忌。” 正是因为萨喇善对菱萝不够关心,她才觉得菱萝可怜,“我是良心难安,才不好多说什么。” 万事不能只看表面,“究竟是不是薏仁的问题还不一定,这个容后再查,只一点,你不能受欺负!” 傅恒亦提醒萨喇善,“万莫教我妹妹受屈,否则我可不顾情面!” 萨喇善才是委屈的那一个,悄声道:“我巴不得她和九嫂一样凶,把菱萝赶走才好,偏偏她还一个劲儿的护着,头疼的是我啊!” “我夫人凶么?”府门前,看着妻子与妹妹在话别,傅恒不怎么赞同他的看法,“我觉得还好啊!” “那是!”萨喇善笑眯眯挑眉,望向大舅子时,一副了悟的神态,“在九爷眼中,嫂子瞪你一眼,那也是美眸微嗔,顾盼生辉呀!” 此话不假,傅恒无可反驳,朗笑道:“夫妻情·趣,你懂的!” 送走哥哥嫂嫂后,彤芸急忙赶回去看望菱萝,丫鬟说她已然昏睡过去,彤芸也不好打扰,又去看孩子,伊拉里氏到底是对血脉重视,把萨喇善拉过来,说要跟这孩子滴血验亲, 大夫只道不可,“现下孩子生命垂危,不能冒险,想滴血,还是过段日子再罢!” 萨喇善尚未发话,彤芸忙劝他,“也不急于一时,还是等等罢!” 不忍拂她的意,萨喇善只好答应,暂且不滴血,伊拉里氏又特意调来两个嬷嬷和四个丫鬟,轮流照看小孙子, 而菱萝那边,只有两个丫鬟轮流守着,待遇差别显而易见,彤芸便想着将自己屋里的丫鬟调过去两个,帮忙伺候菱萝,萨喇善却是不许, “我说你呀!才吃一堑,怎么就没长一智?你好心让她吃薏仁,出了事就怪你,若再送个丫头过去,菱萝再出意外,不又得怪你头上,说你指使丫鬟蓄意谋害!我的傻夫人,这个时候你得避嫌!” 旁人说她也就罢了,他也这般想,彤芸顿感心酸,“难道连你也不信我?我没有害她的念头!” 扶着她的肩膀,萨喇善正色道:“这府上,信你护你的人只有我!我只是提醒你,不是所有的好心都能得到感激,也有可能被人借题发挥,大做文章,反咬一口!所以还是尽量莫牵扯,你才不会被连累。” 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彤芸也就不再坚持,对他略显歉意,“才刚错怪了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怎么可能怪媳妇儿呢?不过这份自责他得好好利用,故作不悦,“不行,我生气了,你得哄我!” 明知他是假装,彤芸实在没兴致配合,“我已经够烦得了,你就莫再给我添乱!” 唉!悲哀啊!何时才能见她为他担忧呢?“我才是你丈夫,怎么感觉在你心里,她比我还重要?” 这种飞醋吃得莫名其妙,“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到鬼门关走一遭,我当然担心她的状况,她可不是瓜熟蒂落,是早产呢!人尚在危险之中,我能不担心么?怎么说也是为你生孩子,你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么?” “要听实话么?没有!”萨喇善完全不在乎,“我又不喜欢她,孩子更没感觉,不可能因为她生了个儿子我就对她转变态度,若然是你生孩子那天,我必然着急,心弦紧绷!” 彤芸实在无法理解他的心态,他不喜欢菱萝也就罢了,儿子也不喜欢,太不正常!可他又不许她劝,多提一句他就故作生气的模样,又或者直接吻住她,让她说不出话来,堵得彤芸没脾气,只好罢休不多言。 直到半夜里,菱萝才昏沉醒来,丫鬟芬儿喜极而泣,“姑娘,你总算醒来了!可有觉得哪里不舒坦?奴婢叫大夫来给您瞧瞧。” 看了看窗外,漆黑一片,一问才知道,已将近子时,轻咳了几声,菱萝只觉底下一阵疼痛,忍着不敢再咳,只道无妨, “没什么大碍,无需叫大夫。孩子呢?孩子怎样?”那会子她只瞧了一眼,就昏迷了过去,完全不晓得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芬儿劝她宽心,说是有好些人在照看他,不会出差错,而后芬儿又与她说起今日突然早产的原因,菱萝听罢,只觉不可思议, “你是说,那薏仁有问题?” 点了点头,芬儿提醒道:“按理说,您先怀了孩子,正室都会嫉妒的,可是夫人一直待您很好,您不觉得蹊跷么?” 第一百九十二回 纳妾与否 芬儿的言外之意,菱萝听得出来,却不怎么相信,“夫人她心地善良,与旁人不同,对我一直很照顾。” “之前的确待您很好,经常送这个送那个,久而久之,您对她也就没了防备之心,她说什么你都信,才会吃那薏仁。” 菱萝时常受着彤芸的恩惠,总觉得她待人十分真诚,“她只是提了一提,还不是我自己怕留斑痕,才经常让人煮薏仁粥,怪不到她头上。” “反正奴婢是不相信她会真心待您好,正室大都看不惯妾室,何况您又比她先有孩子……” 芬儿还想再说,却被菱萝打断,她的眸眼,虽是闪过一丝犹疑,但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 “好了,莫再议论此事,我晓得你是关心我,才会胡乱猜测,但我相信,夫人她不会故意害我,折腾一天,你们也累了,下去休息罢,有事我会唤你。” 好意提醒,主子却是不信,芬儿堵得难受,嘟着嘴咬了咬牙,只能默默告退,由另一个丫鬟伺候她喝药。 菱萝心中虽不是滋味,但还是认为彤芸是个好人,她若真不待见这孩子,世子那么宠她,只消她一句话,菱萝也就不可能继续待在府上,但是她并没有。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菱萝不愿因为丫鬟的几句话,就对彤芸有偏见。 如她所料,第二天清晨,彤芸就来看她,倍加关切,“昨日就想过来,不过你太累了,昏睡过去,我也就没打扰。” “多谢姐姐关怀,睡一宿好多了。” 怕她介怀,彤芸主动提起,“薏仁的事……” 握住她的手,菱萝笑笑,算是打住了,“此事我听人说起过,过耳不入心,只是我自己没把握好,才会导致早产,与姐姐无关,我不会听信旁人的谗言,影响我们的感情。” “真的么?”彤芸顿时松了一口气,“我还怕你会对我心生芥蒂,就此疏离呢!” 摇了摇头,菱萝活得很明白,“其实我很清楚,老夫人时常送来补品,也不是抬举我,而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真正关心我的,只有你,那会子情况危急,我一直强调保孩子,稳婆还劝我不要放弃,要坚持,说你要求保大人。 我就知道,老夫人只在乎孩子好歹,而你在乎的,是我是否活着。”说着菱萝已然落泪, “我出身卑贱,原先学舞时,她们都爱勾心斗角,我跳的比她们好,她们就在暗地里给我使绊子,后来有了心仪之人,本想嫁给他,他一边对我表爱意,一边又退缩不前,说家人嫌弃我的身份, 偏偏世子那晚喝醉,错把我当成了你,阴差阳错的有了孕,那个乐师就更不愿娶我。 后来老夫人知道孩子的存在,硬要将我接入府中,我为了保住孩子,只能听从她的安排。世子心中无我,我也不奢望什么,只想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唯一令我惊喜的就是你, 真心待我好,把我当朋友的,只有你,所以我坚信,你不可能有意害我,薏仁的事,只是意外,我不会无端的怪责于你。” 不需她解释,便能得信任的,才是真正的朋友,彤芸很庆幸,菱萝是个明事理的女人,没有胡乱怪罪。 话说得太多,菱萝只觉喘不过气,咳了几声便涨红了脸。赶巧大夫过来探询病情,当下没说什么,只嘱咐她好生静养。 但彤芸总觉得大夫有隐瞒,随他出去后,大夫才说了实情,只道她亏损严重,能不能撑到孩子满月都是问题。 彤芸闻言,心惊肉跳,嘱托大夫一定要想办法救治菱萝,“需要什么药材,银子不是问题,你尽管列出来,若是外头没有,我就入宫去太医院找寻, 她的孩子才出生,可不能没有母亲啊!” “老夫定会尽力而为,但夫人也要做好准备,但看天意。” 明知大夫不是神仙,彤芸也不好强求什么,但又顾及菱萝的感受,于是强装笑脸回去,然而菱萝已经察觉到不对劲,问她大夫怎么说, “可是病情严重?” “只是休养需时日罢了,大夫说,旁人坐月子,一般需要四十日左右便可恢复,而你……最低得三个月,”彤芸是想着,人有了盼头,才有希望,便给她一个念想,兴许就好了呢! 回去的路上,彤芸越想越觉得她可怜,一见萨喇善,便央着让他去看望菱萝,奈何萨喇善拒绝得干脆利落, “不去。我又不关心她,何必假装?” “至少让她心里有个慰藉罢!” “虽然你夫君我英俊倜傥,但也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喜欢,也许她心中人并不是我呢?我去了她也不会开心。” 他不愿做的事,便有的是法子拒绝,借口多到她无法反驳,“不愿去便罢,那你给孩子起个名字总可以罢?” “这种事不用我来想,你等着罢,额娘一准想好了名字。” 果不其然,伊拉里氏早有准备,为这孩子定名为恒秀。 孩子既生,额娘就该兑现承诺了罢,萨喇善便打算等她出了月子就送走,伊拉里氏又要求他纳菱萝为妾,萨喇善顿时火大, “当初是您亲口答应,生了孩子便随我安排,怎么如今又反悔?” “看在她那么辛苦才生下这个孩子的份儿上,你就给她个名分罢,不喜欢可以不宠幸,这个额娘不强求。” 萨喇善心道:说得好像您强求有用一般!他决定之事,无人可以动摇,当初想娶彤芸,他可以不顾彤芸的意愿,向皇上请旨赐婚,如今他不愿纳妾,纵然是他母亲发话,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心, “便是一个虚名,我也不会给她,从开始我就表明过态度,这是孩儿的私事,额娘莫要干涉。” 伊拉里氏首先想到的就是儿媳,“是不是彤芸不许?”否则一向风·流的儿子怎会连妾也不愿纳,尤其是像菱萝那般细柔如水的女子,他竟然瞧不上?太不正常! “她巴不得我对菱萝好一点儿,我的额娘啊!您就甭管闲事了,不是想抱孙子么?孙子有了你就可劲儿抱,我的事自己会处理, 孩儿正当年少,实该专心政事,在官场好好表现,有一番作为,光宗耀祖才是男儿大志,老扯这些儿女情长的有什么意义?” 义正言辞地道罢这些,萨喇善忍着没笑已是难得,候在外头的千亮却已是忍俊不禁。 以至于当天傍晚,阿俏头一回见到平日里不多言的千亮主动找她说一些不是正事的话,向她转述世子是如何表现得正人君子,蒙骗老夫人! 彤芸听罢只觉可笑,“也没瞧见你有多关心国事,养鸟斗蟋蟀,才是你的乐趣罢!” “瞎说!爷才不喜欢这些不务正业之事!”萨喇善一把搂住她柔软的肩,另一手轻抬她的小下巴,认真凝视,笑眼中只她一人, “只喜欢逗你!” 顾忌下人们还在,彤芸红着脸拨开他的手,“总没个正形,额娘是怎么信了你的话?” 哄人还不简单?萨喇善只觉小菜一碟,“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夫君我旁的本事没有,也就嘴上功夫好,这点儿你最清楚罢?” 挑起的眉,尽显轻薄神态,意识到他话中有话,彤芸不愿接茬儿,故作糊涂地说了句不知。 “是么?真不晓得?那我就不辞辛劳,现身说法咯!”说着萨喇善俯身低首凑向她浅红润泽的唇瓣,轻啄一口还不满意,还要继续证明,惊得彤芸慌张推拒,窘得抬不起头来,急得小声提醒, “有人有人!” “哪有人?”无谓笑笑,萨喇善直起身子,彤芸紧张地望向阿俏,却见两人正识趣地往门口走去,窗外红霞满天晚风凉,屋内春·光明艳满室香! 尚未用晚膳,萨喇善已然等不及,想先开荤,惹得彤芸求饶连连,“不可,孩子才两个月,不能乱来……” “我轻点儿呗!” “那也不能冒险,”彤芸可不敢拿孩子做赌,万一出事,老夫人必然怪罪得厉害,但也明白他忍得辛苦,借机提议, “要不你还是纳妾罢?” 萨喇善顿时没了兴致,松开了她,“又来!你是无孔不入啊!我想要的是你,不是随便一个女人!你就不能小气点儿?” 身为妻子,只能表现得大度,她别无他选,“我没拦阻,额娘已然怪到我头上,我若敢说一句不准,那还了得?” 这话不对劲儿,萨喇善忙问,“额娘又找你说了什么?” “也就是让菱萝做妾一事,”他既已察觉,彤芸干脆说了实话, “其实我是没意见,菱萝也不强求,只是额娘有那个意思,看她生了个儿子,就想给她个名分,昨儿个还让我劝你来着,我也没敢提,我不说罢,额娘不高兴,我若提了,你又怪我!” 她是左右为难,私心里又偏向菱萝,“同为女人,我觉得她的遭遇很可怜,你不爱她便罢,好歹给她个名分,不至于让她被下人笑话,”明白他的固执,彤芸又劝道: “你若心中有我,不管她是不是你的妾室,都不影响我们的感情罢?看在额娘和那个无辜孩子的份儿上,你就答应了罢!” 第一九三回 诚恳的眼神,令他心头一软,若换作其他事,他必然一口答应,不忍拂她之意,然而此事不同,一旦应下,将是后患无穷! 明知她在等他的一个答案,萨喇善只是笑笑,揽着她出去到院中的花架下,扶她坐于长凳之上,看着天边夕阳渐沉,余晖倾洒大地,忽然问她, “现在有什么感觉?” “啊?”彤芸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抚着她的小腹,萨喇善自顾自地说着, “你,我,和孩子,这才是家的感觉,温馨平静。一旦再多出一个人,那就不一样了,你若是个心思狠厉的,我也不怕你受欺负,偏偏你性子柔弱,若有妾室与你勾心斗角,你是斗不过人家的,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你添麻烦? 我知道你又要说菱萝是好人,我也没说她坏,只是她再好我也不喜欢,况且你只看到眼前,根本没往长远去想,现在她是不争不抢,一旦等她的孩子长大呢?她会不会为他考量,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孩子而争宠或者陷害你,甚至害我们的孩子? 一切有可能发生之事,我都必须杜绝,所以纳妾,不可能。你莫再劝,额娘那边我已拒绝,她若再说,也由我来担着。” “可是……”他都不许她说了,彤芸话都嘴边儿,又生生咽了回去, 忍无可忍的萨喇善终于说出了心中的伤痛,“你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过,每次你一说让我纳妾,我都会心痛一回,不在乎一个人,才愿意把他推给旁人。 你看看九嫂,她在乎九爷,为了九爷,都跟那个玹玥闹到了宫里去,仍旧据理力争,不肯退让,而你呢?总是怂恿我纳妾,一点儿都不在乎我的心在哪儿么?” 她的确没有考虑他的感受,还以为男人都是好色的,没理由拒绝美妾,未料自己的话竟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困扰,心中顿生愧疚, “好罢!你不喜欢听,往后我不再提便是。” 看她低眸局促的模样,萨喇善不禁开始反思,他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些,当即软了声调,耐心哄道: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明白,对你之心,情真意专,不想再被谁打扰,额娘想抱孙子那就由她,但菱萝,我是不会纳的,多一个女人,便多生事端,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点了点她的鼻梁,他怜爱一笑, “因为你太傻,应付不了那些心机,我就必须为你扫清一切可能对你有威胁之人。” 怎么老是说她傻呢?彤芸不禁怀疑自己真的很笨么?“既然嫌我笨,当初又为何要娶我?” “这个嘛——”萨喇善无奈摇头,“当初看你漂亮啊,不晓得你笨,成亲后才发现的,那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我总不能休了你罢?” 一听这话,彤芸的心,就如被针扎了一般,有一瞬的刺痛,但又不是太明显,呆着脸回了句,“你若是想,还有什么不可以?” “关键我不想!” 他突然朗笑出声,看得彤芸莫名其妙,“笑什么?”明明她不好受,他还有心情去笑! 迎上她诧异又略带埋怨的眸眼,萨喇善笑得更大声,“说你笨你还不承认,我说什么你都信,我怎么可能有休你的想法呢?真话假话都听不出,蠢媳妇儿,也只有我能保护你了!” 宠溺的亲了她脸颊一口,萨喇善立马止住,不再继续,不然折磨的还是自己,她又不许碰!苦啊! 真真假假,她的确分不清,萨喇善喜欢着她的时候,是的确待她好,可是男人的心易变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厌烦了呢? 是以哪怕萨喇善待她再好,她都觉得,这不是长久,她没有妖娆的风姿,不会取悦男人,大约日子一久,他就会渐渐失去乐趣罢? 犹记得上回,他因为李侍尧成亲之事,而与她起了争执,怒把腰带往她身上甩的模样,导致她至今心有余悸!后来真相揭晓之后,萨喇善希望彤芸能将腰带绣完,她却有了阴影,不肯再碰那腰带。 正因为这个,彤芸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不要轻易陷入他的柔情蜜意里,免得到时候收不回自己的心。 晚霞渐淡,隐于天际,听罢他的肺腑之言,彤芸暗暗告诫自己,再不去管他是否纳妾,免得他再怨怪于她。已然尽力,问心无愧。 得知那个菱萝生了个儿子,瑜真都为彤芸担忧,与傅恒讨论着,萨喇善是否会纳菱萝为妾。 “应该不会罢!”上回傅恒与他闲聊时,萨喇善还提起此事,表示自己坚决不会纳妾。 “可他本性风·流啊!难保不会再犯,受不住诱惑。” “此言差矣!”这是观念错误,傅恒得帮她纠正,“风·流可能只是因为尚未遇见能让他专情之人,一旦遇见,就会收心,至于美人么,他已经见识过各种风情,其实并不会被人再轻易诱惑。” “那你见识过其他女人的风情么?” 瑜真突发此问,傅恒下意识回道:“当然没见过,”而后又笑眯眯凑近她耳畔,柔情低语,“你是第一,也是唯一。” “哦?如此说来,见识过其他风情的男人不会被诱惑,那没见过的男人呢?怕是容易被诱惑罢?” 只顾抢答的傅恒居然没察觉这是个坑啊!一不小心就跳了进去,着了她的道儿!哭笑不得地辩解, “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我已见识过世上最美的风情,又怎会流连其他风景?” 闲来无事,瑜真故意挑他毛病,“好坏必须有对比,你没见过旁人的,又怎会晓得我是最好的?八成是诳我罢?敢说你没去过花楼?” “去过,这事儿我也没瞒过你啊!”挺直了脊背,傅恒问心无愧,若有应酬,都会差人回来与她打声招呼,告诉她今日在何处用宴, “都是陪旁人去的,吃了酒也就回了,并未留宿过,也没打过哪个姑娘的主意,青楼的女子,我怎会瞧得上?” 见他认真辩解,瑜真乐不可支,“逗你玩儿呢!瞧你急的!” “故意的?”亏他还那么认真的跟她解释,原来她都明白,只是故意想看他紧张解释的模样,带她入怀,捏了一把她那不盈一握的腰肢,唇近她耳,气息温热,惑声悄语, “越来越狡猾了,我该怎么惩罚你?今晚三次还是五次?” 瑜真不由望天,“还有别的选择么?” “有,七次……” 心,蓦地一紧,惊恐的瑜真苦笑道:“当我没问,还是三次罢!” 这惊吓的小模样,看得傅恒心情大好,“逗你玩儿呢!瞧你吓的!” 咦?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这么快就还了回来?他可真会现学现卖!入了套的她也不好埋怨他,只能吃个哑巴亏! 正说笑间,忽闻下人来报,说是梁桥求见,傅恒这才松开瑜真,理了理衣衫,前去会客。 一见才知,原是梁桥是有所打算,“桃枝的病,休养两个月,稍有好转,原本我是不着急,想等着她身子硬朗些,年前再成亲, 可我娘她老人家等不及,又说桃枝一直与我们同住,我若不给人家姑娘一个名分,也说不过去,思来想去,我就决定,这个月成亲。” 自从尔舒离开富察府之后,反正父亲也不认她,她想重新开始生活,便弃了原来的名字,用了梁桥给她起的名,仍叫桃枝。 只是有一点,他们梁家人丁单薄,只有几个老一辈的亲人在杨柳镇,亲戚家大都是女子,只有一个表兄,那么婚事就得梁桥亲力亲为的去办,还要接亲人过来,需要耽误时日,便需求个假, 奈何他才入了八爷的旗营,本无休假,他又不好意思去说,这才想着来找九爷,请他去说个情。 “好说好说!”于傅恒而言,实乃小菜一碟,“成亲是大喜事,休假也应该,此时他不在府上,晚上我会跟八哥说一声,你尽管放心准备婚事便是。” 感激道谢之后,梁桥便回了老家去接亲人,满心欢喜的准备成亲之事。 瑜真闻听此事,与傅恒商议着,待两人成亲之日,她也想出席,算是沾沾喜气。 时常闷在府中,瑜真很难找借口出来,这回赶上桃枝要成亲,她打算过去瞧瞧,顺带送上一些补品和珠宝首饰,聊表心意。 对于她的到来,桃枝十分惊喜,未料瑜真竟会不计前嫌来看望她,瑜真劝她放宽心, “与我有仇怨的是你姐姐,又不是你,我怎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恨你?过去之事,恩怨已了,不须多提。今后你过好自己的生活便是。” 有梁桥一家人悉心照顾,桃枝只觉这是自己修来的福分,起先她还认为被傅恒所休是丢人之事,对不起母家,可是后来,父亲不顾她的死活,她也就看开了, 如今倒该感谢傅恒,放她自由,她才能与梁桥这样珍视她的男子相守,老天虽待她不公,终究还是怜惜她的,给了她另一种幸福。对于现在所拥有的,桃枝心满意足, “九夫人宽宏大量,桃枝感激不尽,我替云舒谢过您。” 看着下人忙忙碌碌的收拾屋子,挂上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瑜真也心情大好,她们好似没有什么亲戚,两三桌酒席也就够了,这个好准备,只一点,尚在为难之中: 瓜尔佳府不认她,那么桃枝该从哪里出嫁呢? 第一九四回 自从上回出了玹玥之事,她与太夫人的关系便不亲不疏,谁也不愿向谁低头,但又心知肚明,太夫人明白自己委屈了瑜真,瑜真也清楚自己不该当众去驳她的面子,奈何没什么大事可商量,两人也就没理由坐在一起说话,一直拖到现在,都未能化解心结。 傅恒倒不勉强她,随她的意,但瑜真想着,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她是晚辈,理该主动,关系融洽,傅恒才不必夹在中间作难。于是便借着桃枝之事,去向太夫人道明自己的打算。 “毕竟是因为九爷休了她,她的父亲才不肯认她,如今桃枝举目无亲,出嫁前无处安身,恐被人指点,儿媳便想着,出嫁前两天,将她接至别院,让她从那儿出嫁,额娘意下如何?” 明显的示好,太夫人察觉得到,当然不会驳她的意,“那就照你的意思来,不过,若是旁人问起,你打算如何解释她的身份?” 这个瑜真还没有仔细去考虑,只想着先问过太夫人,待她点头之后再做打算,遂向她请示,“额娘有何高见,我还没想好。” “不如,就说她是你的表妹。没了亲人,才会从别院出嫁。”反正太夫人也不喜欢尔舒,所以要嫁便嫁,瑜真想管此事,她也不拦阻,由着她来,并不妨碍什么。 至于瑜真为何要管闲事,也是实在闲得无趣,似乎只有找些事做,才能忘了没有孩子的烦恼,再有就是,她看中了梁蕊这个姑娘,觉得她清秀大方不扭捏,想说给她三姨母家的一个表弟, 表弟名唤梁瑶峰,虽然都姓梁,但两人不是同宗,便可成亲。 梁瑶峰一介书生,颇有才华,本也是书香门第,只是家道中落,父亲英年早逝,如今府中只有他与母亲,还有一个叔父, 叔父性子太耿直,时常得罪人,为官不得志,瑜真的阿玛有心帮衬,也改不了他的性格,如今只是一个七品的笔贴式。 他也不在乎,专注于绘画书法等造诣,他的爱好,深深的影响了侄子梁瑶峰,还好梁瑶峰此人并不像他叔父那般,愤世嫉俗,有太多棱角,他随了父亲的性子,正直但温和, 原本早就定了一门亲事,年前打算成亲之际,那家人居然毁了婚,另找了个知府公子为婿。 梁瑶峰明白那家人是怕女儿跟着他吃苦,毕竟家中失势,他又年纪尚轻,将来能否有作为也不一定,悔婚也是人之常情,他并未追究,就此作罢, 如今已是贡生的他,去年本该参加秋闱,奈何那段日子他母亲患了重病,虽有丫鬟照看,可大夫说老夫人病得严重,随时可能断气儿, 梁瑶峰不放心,生怕自己忙着乡试,万一母亲出了意外,他不能陪在身边,便是一生的遗憾,是以他才果断的放弃了科考,侍奉母亲,陪伴在侧。 幸得老天保佑,老夫人的身子渐渐康复,但为此耽误了儿子的前程,他还得再等三年才能考取举人,老夫人十分自责,便想着让他赶紧成亲,万一再有什么状况,儿媳看护即可,万不能再误了儿子。 瑜真晓得当中的原委,知道母亲也在为瑶峰物色合适的姑娘,这才想到梁蕊。 大户人家的姑娘大都矫情,性子傲一些的会嫌弃,不会待婆婆多孝顺,是以瑜真觉得梁蕊十分合适,只是她是否愿意还说不准,得空让两人见一见,才知是否有缘分。 这太夫人既无意见,瑜真便依着自己的打算,将桃枝接到了别院,直等着七月初六时,梁桥过来迎亲。 亲事虽然从简,但桃枝还是能感受到满溢的幸福,拜堂后,她便是他的人了,从此后,这个高大魁梧,话不多,却有责任心的男人便是她的归宿和依靠。 看着两人身着喜服,喜结连理的模样,梁蕊都替他们高兴,毕竟两人也是经历了诸多磨难,才敞开心扉在一起,实在难得。 傅恒瞧着她嫁人,只有真挚的祝福,倒没觉得别扭,他的心已给了瑜真,无法给她幸福,那就由旁人来给。梁桥在乎她,那就足够了。 送入洞房后,瑜真对梁蕊笑道:“你大哥已然成亲,有了你大嫂,你是不是也该出嫁了?” 梁蕊忙问,“大嫂不会嫌我多余罢?” 嫁衣明艳的桃枝配合笑道:“倒是不嫌你,只是女大当嫁啊,怕是到时候留也留不住呢!” 一说起这个,女儿家便会红了脸,“我才没有嫁人的打算呢!也没人瞧得上我啊!” 同在屋里的一个舅母道:“那天跟你说的隔壁村那个王铁匠的儿子,传承了他爹的手艺,人也老实,你若嫁过去,可是不愁吃穿呢!” 可是那样的男人很无趣啊!整日就知道打铁,哪里会疼媳妇嘛! 上回梁蕊去舅母家送东西,舅母还特地带她去瞄了一眼,黝黑的男人,见人也不会打招呼,还不如她大哥,梁桥虽然话不多,但基本礼节还是很到位,不至于走过去之后被人说三道四。 反正那些亲戚给她介绍的,她都不怎么满意,天真的少女,也渴望能遇见一个自己钟情的男子,两情相悦而成婚,幸福美满。 瑜真瞧得出来,梁蕊不愿随随便便的嫁给一个普通男人,那么她的表弟,梁蕊应该能相中的罢? 现下说得急了,怕她反感,还是回去与傅恒商议之后再做打算。 当晚的洞房花烛夜,两人饮罢合卺酒便直接入帐而眠, 桃枝本以为今晚是要把自己交付于他的,可他并未解她衣衫,倒教她无所适从了。 “梁大哥,你……” 眼望帐顶,强迫自己静心的梁桥闻听她的话,忍笑望向她,“还叫我梁大哥?不该改口么?” 的确是她口误,可桃枝也不晓得该怎么改,“那……应该叫什么?” “夫君,或者相公,不都是这么叫的么?”其实他也不晓得,只是听旁人这么说,“再不就是,孩儿他爹?” 说得桃枝大窘,涨红了脸羞嗤道:“哪有什么孩子?说出来让人笑话!”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叫他桥哥,唤起来更顺口一些。 定罢称呼,梁桥便为了拉好了被子,“快睡罢,你也累一天了。” 两人虽然同盖一被,他却老实平躺,并未有所亲近。桃枝不明白哪里不对,又羞于开口,无法询问,忍着疑惑没吭声。 直到次日,梁蕊取笑她,问她腰疼不,桃枝才悄悄告诉她,昨晚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会呢?大喜之夜,居然没洞房?” 桃枝更为疑惑,尴尬至极,“我也不晓得,但他没有,我总不能要求罢?” “定是有原因的,你没敢问,大哥也不好意思说罢!我去问问他!”梁蕊刚要转身,却被桃枝拉住,不许她去,难为情道: “哎——不可,你这么问,他定然知晓是我告诉了你,这多羞人呐!” 那倒也是,梁蕊又回身坐于她身边,“你们两夫妻的事,我不好多过问,那你自个儿问问罢,一句话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清楚才不会影响夫妻感情嘛!” 点了点头,桃枝也没什么主意,只能抽空再说。 回府后的瑜真跟傅恒说起表弟之事,傅恒对此人有些印象,彤芸回门,八哥大婚,梁瑶峰都来过,过年时,傅恒还陪着瑜真去过她姨母家,那时宴后,他与梁瑶峰也曾闲聊过, “言谈举止颇为儒雅,不过你姨丈家可是书香门第,虽然如今不如从前鼎盛,却也还有家业和声望在,但梁蕊只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你姨母不会嫌弃罢?” 若然姨母嫌贫爱富,瑜真也不会为她物色,“姨母可不是肤浅之人,只要是好姑娘,便不问出身,落落大方,能与表弟和平相处即可。” “那我家也有许多亲戚,表妹一大堆,都是好家世,也可说与他,指不定还能帮衬一把,让他们家再现辉煌。” 摇了摇头,瑜真很清楚姨母的打算,“她没想着高攀哪家姑娘,之前就被姑娘家嫌弃过,表弟也是自尊心极强之人,不愿再找高门千金。” 既如此说,傅恒也就不强求,“只要你姨母不嫌弃就好,这样罢,改天我请上一届的状元于敏中过来府上,顺道将瑶峰也请过来, 你把梁蕊带来,让她暗中观察一番,若是能相中,我再跟瑶峰说,若然她没那个意思,那咱们也就没必要再提。” 如此甚妥,赞同这个安排,商定好日子,瑜真便去找了梁蕊,道明来意,梁蕊闻言,只觉不可能, “这大户人家的公子,哪里会瞧得上我这种农家女?” 既是诚心做媒,瑜真也不隐瞒,便将他家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梁蕊心中还是没谱儿, “所谓家道中落,也比我们强上百倍,我可不想高攀,被人笑话。” “傻丫头,”桃枝笑劝道:“九夫人好心为你做媒,你见一见也不妨碍什么,兴许两人就有眼缘了呢!她既敢保这个媒,便证明那家人不是只注重家世之人。” “你大嫂说得对,若真是刻薄势力的人家,我断不会与你提的。现如今,你莫想其他,只安心随我过去,先看看他的品貌,若然对眼,咱们再提后话。” 九夫人如此诚挚的为她考虑,梁蕊也不好再拒绝,便答应随她去往富察府,但因桃枝的容貌与云舒太像,不方便去富察府,无法陪同,她只能一个人过去。 此番前去,梁蕊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哪料竟会闹出啼笑皆非的事来! 第一九五回 枣为媒 府中枣子已熟,硕果累累,梁蕊来了就闲不住,尽管瑜真说此事有下人张罗,她还是跃跃欲试,“我最喜欢爬树摘枣子,自己摘得可比旁人摘得要甜许多!” 拦她不住,瑜真也就不再多管,由着她身手利索地爬上大枣树,来回一身汗,瑜真转身先回房,沐浴换洗。 有梁蕊帮手,枣子摘得更快,而她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瞅见又大又红的枣子,便一把摘了下来,随便擦一擦就咬吃掉,果真是又脆又甜,吃完还顺手往后一扔! 可怜一青衫男子正巧路过,忽觉有什么东西落在额头,又顺势滚落在他持着折扇的手中,本以为是虫子之类,定睛仔细一看,居然是……枣核! 谁吃的残核,居然吐到他身上?心中嫌弃的青衫男子立即看向周围人,询问是谁在作怪。 众人莫名其妙,表示自己只是摘枣,并没有食用。 这就怪了,“那这枣核从何而来?从不可能从天……” 话未说完,就惊见一人从上空跳落在他面前,拍了拍手,动作十分轻盈!如蝴蝶一般,翩然乍落在他面前。 惊得他呆愣的挤出“而降”两个字,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望了望头顶,又看了看她,当下便明白了,严肃地摊开折扇给她看, “这是你的杰作?” 不以为意的梁蕊仰着小脑袋与他对质,“是啊,怎样?” 居然毫无愧疚之意!气得他数落道:“吃东西怎么能乱吐呢?” “这话真逗!”梁蕊嗤笑道:“我不吐出来,难道连核也咽下去,让它在我腹中生根发芽?” “那你也不能往我身上吐!” 梁蕊抱臂反怪他,“谁让你从这儿走的?我在专心摘枣子,背后又没有长眼睛,你应该绕道儿才对!” “我又没看到树上有人!”早知有人吐核,他必然挒得远远的! “我也没看到树下有人呐!所以你不该怪我!” 有错不认,还强词夺理,青衫男子只觉可笑,“难道怪我自己?” “对呀!谁让你来的?谁让你赶在此刻从这儿路过的?” “九爷请我来的!” 一听这话,梁蕊心下微惊,愣了一瞬,忙问他叫什么,但听他回道: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梁国治是也!” 那就不是梁瑶峰咯?还好还好,虚惊一场,不是九夫人让她见的那个人,梁蕊也就无需顾忌,也不道歉,嚣张警告, “下回走路记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应机灵点儿,就不会被打中!” 这话他不苟同,“走路该目视前方才对,左看右看,贼眉鼠眼的,成什么体统?” 两人争辩不休之际,忽闻有人唤道:“瑶峰!” 青衫男子侧眸一看,恭敬拱手行礼,“拜见表姐。” 梁蕊见状,彻底蒙了!“你……你不是叫梁国治么?九夫人唤的是瑶峰啊!” 瑜真笑着解释道:“国治为名,阶平为字,瑶峰为号,都是他。”说着拉了梁蕊过来,小声询问,“连名都知道了,看来你们聊得很投机啊?” 梁蕊不由苦笑,低声回道:“其实并不,是半句多啊!”看来也不必再继续,开场就直接砸了,哪来什么后续啊! 此时的梁瑶峰尚不晓得表姐的用意,打了招呼便先去书房那边拜见九爷。 人走后,梁蕊哭丧着脸对瑜真道:“抱歉啊,九夫人,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 “怎么了?”诧异的瑜真听罢她的讲解,才知两人居然吵了起来,忍俊不禁, “这倒省事儿,不必再介绍,已然先碰面。”遂又问她感觉如何。摇了摇头,梁蕊撇撇嘴,只觉没戏, “我都把枣核扔人家身上了,还能有什么感觉?他肯定对我印象极差,方才还教训我来着。偏偏我也没有虚心接受,还跟他犟嘴呢!” “我问的是你对他的印象,他的态度容后再说。” 略一思索,她沉吟道:“这人罢,文质彬彬的,斯文儒雅,总结一句话,不适合我,这才第一回见面就吵架,哪里适合过日子嘛!”梁蕊可不想凑合勉强,“性格差异太大,不能做夫妻。” 这话瑜真可不赞同,“我跟九爷的性子也是水火不容的,后来还不是和和睦睦?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两人有缘分,什么都无法拦阻,你想啊,你的枣核没打中旁人,偏打中他,这不就是缘分么?” 纯粹巧合,又或者是老天坑她,她若一早晓得他是梁瑶峰,必会收敛一些,不至于如此猖狂,只要别大声说话,她看起来还像个规矩温柔的女子,也许还有一丝可能, 但她刚才强词夺理的训了梁瑶峰,那人必定对她印象很差,罢了,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她也懒得再去假装,去讨好。 原本是安排了等着傅恒他们闲聊时,让梁蕊去观察他的言谈举止,未料计划赶不上变化,出了此事,梁蕊也不愿再去,瑜真哄着她,说她该给梁瑶峰道个歉, “好歹是我表弟,你就与他道个错,表示歉意,料想他应该不会与你计较。” 实则道歉并不是瑜真的本意,就想让两人多见见,只因她猜测着,看梁蕊说话的神情,不像是讨厌梁瑶峰,应该只是为自己的莽撞感到尴尬而已。 当局者总是看不清自己的心,这时候就该她由来撮合! 这一去,本想缓和二人关系,哪料矛盾又生!瑜真带她过去时,傅恒、于敏中和梁瑶峰他们正在凉亭处品茶, 梁蕊按照瑜真的吩咐上前行礼,“民女梁蕊,拜见九爷、于大人,梁公子。” 应了声,傅恒不由纳罕,瑜真不是提前与他商量过,要暗中观察么?怎的突然近前,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福身后,她又斟了杯茶,递与梁瑶峰,强迫自己温言细语,佯装淑人静女,“才刚多有冒犯,还请公子见谅。” 猛然转变态度,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又是为何?即便是低头,她的神情也不诚恳,看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梁瑶峰也不接茶,起身道: “姑娘无错,该道歉的是我才对,我若不走近枣树,也就不会被打中。” 这人真是阴阳怪气,都主动道歉了,还想怎样?没了耐心的梁蕊不再客气,“喝不喝,一句话的事儿,我也不求着你原谅,只是看在九夫人的面上才给你倒这杯茶!” 听得傅恒莫名其妙,不禁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枣树的故事惹人深思啊! 就猜她不是自愿,“既是表姐的面子,那这茶我定然得喝。”接过饮了一口之后,梁瑶峰又兀自倒了杯茶,递向她, “我也该给姑娘赔个不是,下回走路必定观察仔细,免得再遇见背后不长眼的人。” “你……!”梁蕊虽恼,却又无可反驳,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为着不让九夫人难堪,勉强接了茶,象征性的抿了一口,便重重的搁于桌上! 一旁围观的傅恒和于敏中尚不知内情,面面相觑,傅恒走过去小声问了瑜真才知,原来他俩已然见过,还十分的不友好! 瞧这架势,傅恒不禁心生担忧,“还有戏么?” 不到最后,不可妄下论断,“当初我们两人可比他们闹得要厉害,现在不也过了磨合之期?” “可是瑶峰他书生气更浓,大约喜欢婉约一些的女子罢,梁蕊这头一回见面都这般凶悍……”初次见面的印象很重要,反正傅恒觉得,他俩是互相看不顺眼,瑜真却觉得两人是对彼此印象深刻,直笑傅恒不懂女人心, “咱们走着瞧,看谁猜得准!” 互相假意道了歉,此事便算告一段落,梁蕊默默后退几步,立在瑜真身边,一直撇着嘴,心里不平气。 听闻梁瑶峰在琴曲方面颇有造诣,于敏中也好此道,提议让他奏一曲,“正好九爷有把好琴,当须个中高手才不辜负。” 傅恒的琴,纯属收藏,他和瑜真都没那个兴致,彤芸擅筝,并不擅琴,是以这琴只有府中的琴师每月会来调奏,其他时候都存于乐器房中。 既然梁瑶峰有此艺,傅恒也乐得奉上名琴。随即让下人将琴搬来,供他奏曲。 一旁的梁蕊甚感惊讶,“弹曲儿不都是女人的事儿么?男人居然也弹?” 还有这等说法?瑜真笑道:“音律不分男女,皆可弹奏。” “男人弹琴,不会太柔了么?”这是梁蕊的一惯认知,但当她真正见识到梁瑶峰撩袍而坐奏曲时,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别扭的,青衫抚琴眸低垂,神色冷清而专注,在池塘边的日光下,看起来竟别有一番雅致静谧之感, 奈何梁蕊根本听不懂他弹的是什么,请教了瑜真才知,是《潇湘水云》的第五节,浪卷云飞。 听罢她也就忘了,琴艺高低她也不懂,只知道听起来挺顺耳,但念起他方才的讽刺,梁蕊便想法子来取笑他,遂向一旁的护卫借了把剑,走向亭前场地,随乐挥剑,似武非舞,刚柔并济! 闻听天籁之音已是难得,又见飒爽风姿,于敏中不由赞叹,“姑娘好剑法!” 猜不出她突然舞剑相和是何目的,梁瑶峰未分心,继续弹曲,直至弹罢,梁蕊也收了剑,意味深长地朝他挑眉, “男儿当如是!持剑提刀,保家卫国,方有气势,舞墨弄曲儿的算什么本事?” 瑜真闻言,不由替她捏了把汗,于敏中可是前年的状元,她在状元文人们面前说这些,似乎有些不太恰当。 第一九六回 糊涂姻缘 于敏中可是明眼人,料想这位姑娘是故意挤兑梁瑶峰才会这么说,两人看似针锋相对,实则是有意引起对方的注意罢!那他也不参与,任由他们二人对峙。但见梁瑶峰起了身,踱步到亭边,从容应对, “再骁勇的战士,也需要将军布阵,军师谋略,单凭匹夫之勇亦无用,舞文弄墨的好处便在于此,知书达理,通政博史,才能为民谋利,报效国家。 至于弹曲,那是陶冶性情,享受人生,何错之有?” 说话总是文绉绉的,梁蕊还要思考琢磨一番,才能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只怕她的头都要炸! “你没错,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男人,我喜欢舞刀弄剑,英姿飒爽,有气概的大英雄!” 与他何干?“我活着又不是为了让你喜欢。” 梁蕊这才反应过来,也许梁瑶峰根本就不晓得九夫人的用意!因为夫人说过,等她先见完之后,表明了态度,再跟梁瑶峰提。 所以她现在贸然说这些,在他听来的确很突兀!怎么办?突然好尴尬!一脸委屈的梁蕊看向瑜真求救,瑜真只觉他二人互相挤兑挺有意思,并不觉得瑶峰是讨厌她。不过为了缓解气氛,她还是开了口, “论政事,口若悬河是本事,但在女子面前,千万记得,收起你的伶牙俐齿,否则找不来媳妇儿呢!” 一提到媳妇儿,梁瑶峰面色顿窘,方才是满不在乎,这会子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傅恒对比深有体会,“你表姐说得对,在女人面前,男人非但不能耍小聪明,还要装傻!这才是聪明男人的做法。” 看来他猜得没错,于敏中亦附和道:“九夫人所言极是,瑶峰今年多大,十六了罢?是该成家了!当年我像你这个年纪,已然成亲。” 婚事已是老生常谈,他母亲的催促都能令他耳朵起茧子,不过于大人终究不是家人,他不能表现出厌烦,随即谦笑道: “功未成,名未就,我还不敢想这些。” “这有什么妨碍?男人先成家,稳定之后,才能安心立业。我也是先成的家,后考取功名。” 瑜真心道:这敢情好,不必她来劝说,于敏中已然开劝。梁蕊听着梁瑶峰的话,顿时就明白,他并没有成亲的打算,又或者,他在借口拒绝,看来是对她的印象很不好,勉强没有好结果,她只能辜负九夫人的一片厚意。 午时,他们在客厅用宴,梁蕊则跟着九夫人回了她房中。用膳时,瑜真跟她商议着,明儿个正式找媒人来说此事,梁蕊急忙拦阻, “还是不要了,我看他并没有那个意思,我们根本不般配,他喜欢的东西我都不懂,什么琴棋书画,我一窍不通,家世也不好,对他的仕途并没有任何帮助。 最重要的是,今天这一面见的,跟仇人一般,还是别提了,提了太难堪。” 为她夹着菜,瑜真打趣道:“无需懂那些,懂他就好了呀!旁观者清,你们是否般配,我可是瞧得一清二楚,问一问是必须的,他若真没那个意思,我也不勉强,所以你就甭管了,余下的事,交由我就好。” 头一回做媒,瑜真也是十分欣喜,若能成就一段姻缘,便是功德一件。 对此事十分上心的瑜真没有耽搁,次日便亲自去拜访她姨母,梁母听闻此事,感激不尽,“你觉着好的,一定是好姑娘,那就依你之意,等瑶峰回来,我问问他的意思。旁的孩子都是父母之命,他却是任性,定要自己做主。” “有主张是好事,若然瑶峰没有主见,随波逐流,您才该担忧呢!” 瑜真走后,梁母心生欢喜,上个月她去求签时,抽中了上上签,说是今年有喜事发生,难不成,就是儿子要成亲了? 若然灵验,她必定要去还愿的。 昨日一见,于敏中对梁瑶峰此人很是欣赏,今日又请他到府中一叙,探讨《广陵散》失传的琴谱,又论政谈科考,两人十分投缘,中午与晚上,梁瑶峰都被留在于府用膳,直到星月当空,梁瑶峰才回府, 梁母等不及,匆匆赶过去,向他询问起昨日之事,问他对那个姑娘印象如何。 在于府饮了酒的梁瑶峰此刻被风一吹,仍有些晕晕乎乎,抬头看向窗外时,似有两个月亮一般,忽听母亲问起梁蕊,愣了一瞬,略加思索,才晓得她说的是昨日舞剑的那个女子。 回想起她,梁瑶峰眼前浮现的是一张俏丽的面容,神态张扬,微扬的下巴透着一丝不羁与飒爽。 舞剑的风姿,的确不同于一般柔弱文静的女子,可她好像很瞧不起文人,总是对他冷嘲热讽,不晓得自己哪里得罪了她,明明是她无礼在先,他还没有找她算账,她居然还记恨于他! 可他也没提啊,母亲又是如何知晓此事?追问之下,梁瑶峰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相遇不是巧合,是表姐故意安排,只是临时生变,两人一碰面就起了冲突。 得知原委,梁瑶峰只觉好笑,“昨日我对她可是很不客气,她也明确表明,不喜欢我这样的文人,那还问什么呢?强扭的瓜不甜。” “甜不甜的,尝过才知道!”眼看着儿子的面上浮现笑意,梁母觉得,他应该对那个女子印象不错,若然打心底厌恶,必不是这样的神情。 于是梁母又开始说起自家情况,说他已然到了成婚年纪,有了媳妇儿,她也就不必再担心云云。 今晚的酒,够劲儿十足,此刻的梁瑶峰只觉脑袋蒙蒙作响,一心只想去沐浴换洗,赶紧躺床上歇息,于是随口道了句,“娘您看着安排罢!” 梁母一听这话顿喜,“那就是没意见了?” “嗯,”胡乱点了点头,昏昏沉沉的他不愿多提,说要沐浴,梁母欣喜点头,“哎,好,娘让人给你备水,没意见就好,娘会为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得了准话,梁母便正式找了媒人,准备提亲事宜。酒醒之后的梁瑶峰混忘了此事,只专心读书,直到发现家中最近常有媒人走动,叔叔婶婶还说什么好事将近,他才察觉不对,问了书童,才晓得母亲已然准备为他定亲! 梁瑶峰顿感诧异,“怎么这么快?说定就定?问过我了么?” 书童点头连连,“您亲口答应的,说是没意见。” 答应了么?仔细回想,倒是记起母亲似乎跟他提了此事,但后来说了什么,他已没了印象,“怎的这两日我都没听你提过?” 还不是心有余悸,书童揣着手,低头讪笑,“之前奴才特别关心少爷您的婚事,还收过姑娘赠的礼,转交给您,被您好一顿训斥,不许奴才再过问这些,奴才也就不敢提啊!” 所以是他的错咯?梁瑶峰此刻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母亲都在张罗了,他总不能中途反悔,听说过几日便要提亲,那就是女方家没有意见,那个梁蕊,不是很讨厌他么?居然答应了?难不成,只是为遵父母之命才不得已而应? 又或者是如他这般,稀里糊涂的便应了?若说情愿罢,也没有特别深刻的喜欢,只是不讨厌,若说不情愿罢,对她的印象还是挺特别,是以这婚,成不成他都是没什么所谓的,但看老天和家人安排罢,他不掺和。 而梁蕊,也的确是没什么主意,她娘和哥嫂都没意见,赞成这门婚事,那她也无话可说,梁大娘直叹着, “咱们家是祖上积德啊!桥大娶了个知书达理的千金,我女儿又要嫁给文雅的书生公子,将来可不愁孙子不识字,没学上咯!” 说得梁蕊大窘,摇着母亲的胳膊推搡道:“哎呀娘啊,这事儿还没成呢!您就想什么孙子,未免想得太早了罢!” 梁大娘故意拆台,“谁说你了?我说你大嫂,说里孙呢!又没说外孙!” “哼!不说了不说了!”气得梁蕊无话可辩,转身跑回了房,再不论此事。 一提起这个,桃枝也是无话可说,她与梁桥,至今没圆房,又何谈里孙一说? 每回她都想问,可梁桥平日都在营中,有时还要在军营值夜,回来的并不规律,大多时候他回来时,她已入眠,等她醒来,他已早起离开。 能陪在她身边的时刻越来越少,不过她很理解,也是多亏了八爷和九爷,梁桥才能破例进入八旗营,既入营,便该遵从规矩,她不能抱怨,不能让他有后顾之忧。只是这圆房一事,的确成了她心中的结。 七月底的一天,梁桥终于得了一日的假,能在家陪伴家人,他便带着桃枝一道去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的鱼肉,回来做了顿丰盛的午宴, 梁大娘舍不得吃鱼,一直给儿媳妇夹菜,“我老了,吃了浪费,你多吃些鱼,再喝点儿汤,对身子大补!” 夹了块土豆,梁蕊接口道:“娘是想说,大嫂补好了身子,好给您添个孙子是罢?” “你这丫头,就你话多!娘是着急,不过也明白,桃枝身子弱,得慢慢恢复,今年抱不了便罢,只求明年能抱个孙子就好咯!” 梁桥看了桃枝一眼,颇有些尴尬,到底是没说什么,默默给她夹着菜。 梁家人对她的关怀,令桃枝感动又愧疚,也十分期待自己能怀上一男半女,至少算是给婆婆一个安慰,此时的她暗自下定决心,今晚定要好好问一问梁桥,到底为何不圆房。 第一九七回 哭笑不得 入夜后,月光明亮照户庭,为了省银钱,临睡前,桃枝把烛火都吹灭,这才入了帐。然而期待又一次落空,即便今晚得空,梁桥依旧规规矩矩的躺在她身侧,没有更亲密的举动。 他又不是和尚,怎会无浴无求?以往没成亲之前,她还时常在他眼中看到深情的悸动,如今成了亲,他反倒客气疏离起来,行为不合常理,太过怪异。 想着婆婆的期望,桃枝再不犹豫,主动询问因由,梁桥闻言,心中一怔,不愿明言,奈何她铁了心,面带愠色的一再追问, “既已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明说呢?咱娘的话你也听到了,她老人家想抱孙子,可我们都没圆房,你打算等到何时?再这么拖下去,她该心焦了!若我有什么做的不当之处,你大可明说,不必这般与我置气。” 未料媳妇儿会作此想,梁桥赶紧解释道:“桃枝,你想多了,我没有与你置气的意思,只是……” 欲言又止的模样,真真恼人!她都主动问了,他竟然还不肯说,好似她求着他洞房一般,恼羞成怒的桃枝干脆转过身去,再不理他。他若觉为难,那她不再勉强便是。 梁桥见状,忽然觉得问题有些严重,怕她对他有所误会,只好道出实情,原来是大夫交代过,说她目前的状况不能受孕,一旦怀上,怕她无法生下来。 其实大夫说的是,一尸两命,可梁桥不敢说,担心她听见害怕,便没说得那么严重。 “这么说来,我都不能为你怀孩子了?”桃枝闻讯,顿感悲戚,“那你还娶我作甚?梁家就你一个儿子,总不能到你这儿断了香火,那我的罪孽可就大了!” 说着已是伤心落泪,只因大夫从不曾将这话告诉她,她还以为自己已然恢复得差不多,原来并不是,只是梁桥一直在隐瞒她的病情,若不是她今日佯装生气的逼问,他大约也不会说出来! 她一哭,梁桥就手足无措,忙劝她莫难过,“大夫只是说现在不适宜,并没说一直不可以,你安心将养着便是,往后有的是机会。” “可是万一一直生不出来呢?”若然不能为他们家添个孙子,那就不是报恩,是拖累! “不会的,休养一两年总会好起来,我会跟咱娘说,你莫怕,一直没圆房,也是怕有了孩子,你的身子无法承受,并不是有什么矛盾,千万莫乱想。” 此时的桃枝才明白,自成亲到现在,梁桥保持沉默的原因,竟是怕她得知自己的状况后胡思乱想,而她还心生误会,错怪了他,实在小心眼。 尽管梁桥说他不在乎,可桃枝心里难免不舒坦,若然自己真的不能生养,实在是愧对丈夫和婆婆的救命之恩。 心思郁结的她也不敢再啼哭,怕梁桥又为她担忧,只好强颜欢笑,说自己会好好调理。当着他的面,她不哭,只在背地里抹眼泪,这情形被梁蕊撞见,还以为大哥欺负了嫂子,忙问她出了何事。 想着是自家妹子,桃枝也就没隐瞒,跟她直说了,梁蕊也不懂这个,好一番劝慰之后,她忽然想起九夫人似乎也是类似的情况,便打算得空问问她,有什么好的调理方子。 桃枝心生忧虑,“这不太好罢!孩子是九夫人的心病,咱们再去问人家,岂不是惹人不快?” “那有什么,咱们又不是嘲笑她,这是请教商讨嘛,”梁蕊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你们是一样的情形,更有话聊,她不会介意的,原来那个王府的郡主,她是故意羞辱,才惹怒了九夫人。” 桃枝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便也没拦阻,听从了她的意见。 几日之后,是纳征的大日子,梁母派遣媒人和押礼人前往梁蕊家,纳送聘礼,以定婚事。 瑜真做为牵线人,中间的琐事虽未跑腿,却也是大媒人,理应到场。傅恒本没必要过来,可梁母十分感激外甥女为儿子说的这桩亲事,定要将傅恒也当做媒人, 媒人有谢礼,傅恒倒是不在乎这个,不过既是瑜真的亲戚,一番好意,他也不好辜负,于是同行前去。 午宴过后,众人正在聊着婚事,梁蕊对此并无太大兴致,仿佛说的不是她的婚事一般,他们如何商议,她并不关心,只等着到时候嫁人即可。 看准时机,梁蕊拉了九夫人到屋里,说起她嫂子不能生育一事,向她询问调理之方。 令瑜真惊讶的,不是她身子弱,不能生养,而是他们成亲将近一月,居然至今没有洞房! “能不能生养,这是后话,但不影响洞房啊!你们也不必因噎废食罢?” 桃枝不明所以,“大夫不让怀,那就不能洞房啊,一洞房,有了可怎么办?” 闻听她的观念,瑜真忍俊不禁,桃枝与梁蕊面面相觑,不懂她在笑什么,干咳一声,瑜真才止笑道: “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以为两人在一起,就会有孕,可是后来听他说起,我才晓得,若然不想有孕,男人是可以控制的。” “啊?”杏眸微睁的桃枝惊诧万分,好奇询问,“这个如何控制?” 桃枝已然成亲,说这个无所谓,但梁蕊尚未嫁人,让她听到可不大好,怕惊到她,瑜真干脆附耳悄语,不让梁蕊听到。 梁蕊也明白,这些必是闺房秘语,不适宜她去听,识趣避开不多问。 听罢九夫人的话,桃枝似懂非懂,毕竟她还没有圆过房,对周公之礼只有想象,并无实践,是以瑜真的话,她只觉惊讶,还不懂其中的奥妙,难不成,梁桥他也不懂,所以两人耽误至今? 道罢,瑜真提议让她跟梁桥说一说,桃枝粉面含羞,没那个胆子,“这种事……该怎么张口?” 那倒也是,瑜真自问十分坦率,没那么含蓄,可到了帐中,面对她的丈夫,依旧会害羞,更别提桃枝这样温婉的女子,更是不敢多问一句羞人的话。 想起傅恒今日也在场,瑜真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打算让他去说此事, “你若信我,便交给我,放心便是,九爷他有分寸,必然说得滴水不漏,不会让梁桥觉得你跟我说了此事,男人之间谈话更随意,只要梁桥晓得之后,自然会来找你,也就不必你去找他说。” 原本桃枝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不敢把这些事说与太多人知晓,可她又实在不敢主动去提,而瑜真和九爷都是对她有恩之人,她也就不再顾忌太多,放心交由她帮办, 只盼能说服梁桥,两人洞了房,她才能解开心结,才有机会怀上身孕,一尽妻子之责,若然娶个妻子,不能圆房,还生不出孩子,对梁桥太不公平。 她也不晓得傅恒到底跟梁桥怎么说的,只知道当天晚上,入帐歇息时,梁桥终于主动的拥住了她,起初只是将手放在腰间,后来缓缓上移,探向雪团,紧张的桃枝不由轻·颤, 听着他浓重的呼吸声在耳畔越来越急促的响着,她的一颗芳心,也开始剧烈跳动,羞怯又期待, 女儿香勾神惑心,与桃枝相处甚久,他都不曾越一步雷池,总是规规矩矩,成亲许久也是刻意压制,保持距离,而今听了九爷之言,才晓得原来男人可以在最后关头退出来,那么女人便不会有孕, 可悲的是他对这些技巧一无所知,从不曾探究过,白白耽误了许多的良夜,实在可惜! 明白了这一点,今晚他便想尝试一番。桃枝已然知晓当中的诀窍,再听他说起时,只当不晓得,佯装惊讶,但害羞却是真实的情感,毕竟她的男人与她这般贴近的讨论这个,她怎能不脸红? 而梁桥,也清晰的感觉到,怀中人的身子是多么滚烫!快要将他的心融化,只想与她相合,让她感受他深藏而压抑的爱意! 结合的那一刻虽痛,但是将自己交付于他,是她的梦想,于她而言,好似一种神圣的仪式一般,仿佛从这一刻开始,她才真正算是他的女人,身心皆属! 尽管他的浴望在咆哮,想要尽情释放,可还是顾念她的太柔弱,比不得常人,仿佛稍一用力便要揉碎了一般,必须温柔以待,缓慢的进出,闭目感受这绝妙的滋味,如此,他便知足…… 两家皆无异议,这婚事也就成得格外顺利,问期过后,将日子定在了八月二十六,梁蕊浑然不觉,还跟平时没两样,对自己的未来夫婿并无任何期待。 而瑜真则跟傅恒商议着,想让他两人在成亲之前再见见面,培养一下感情,到时候不至于太尴尬。 傅恒还能不懂她?瞄她一眼,挑眉而笑,“其实是你闷得慌,想出去玩儿了罢!” 知道就好,何必说出来呢?轻锤他肩膀一拳,瑜真大眼一瞪,目光嗔怪,“瞎说什么大实话!” 夫人想做之事,傅恒都尽量满足,推掉了两个应酬,打算后日带她出府游玩,顺道约上梁瑶峰等人,又让下人去萨喇善府上说一声,他若得空,也带上彤芸一道,人多热闹。 彤芸听闻此事倒是十分期待,就是不晓得后日的萨喇善是否得闲,只等着他回来,好问个准话。 等候间,丫鬟端来冰镇的西瓜消暑,阿俏拿来一块,刚递给主子,便听有人冒失惊呼的声音, “夫人!夫人!不好了!菱萝姑娘她……她失踪了!” 第一九八回 遭报应 失踪?彤芸闻言心顿慌,惊起身走向丫鬟焦急询问,“好端端的怎会失踪?她明天才算坐满月子啊!” “奴婢也不清楚。”她伺候的人失了踪,芬儿生怕担责任,都快急哭了,“半个时辰之前,她让奴婢去准备艾草,说是明日烧水沐浴要用,奴婢便去找了,可回来之后就不见人, 当时奴婢也没在意,还以为她去如厕呢!就在屋里收拾屋子,等着她回来,可是等了一刻钟,都不见归来,奴婢怕她受凉不舒坦,便想去茅房那边看看,可是并未见人影,又到其他地方找了找,小少爷那边也找了,皆无踪影, 奴婢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又怕老夫人责骂,不敢去禀告她老人家,赶紧来找夫人您!” 今日是最后一天,尚未满月,她怎会突然乱走动呢?诧异的彤芸又让芬儿仔细回想,这两日内,菱萝可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姑娘她每日都是忧愁满面,难以开怀,奴婢已然喜欢,并未觉得哪里不妥,”又想了想,芬儿猛然记起, “唯一不同的是,昨日世子来看望过她,将下人都遣了出去,单独与她说了会子话。至于说了什么,奴婢也没敢多问。” 还能说什么?必然是他说了些无情话,菱萝才会离开府邸!思及此,彤芸心火顿盛,一边派人去找寻,一边等着萨喇善,定要他说个明白! 这萨喇善忙完回府后,进屋一见媳妇儿这拧眉怒目的神态,便猜了个大概,是以当她责问起有关菱萝之事时,他并未有丝毫慌张,淡然坐下,去拿瓜果,“口渴,容我先吃块瓜。” 看他满头大汗,彤芸也不好拦阻,焦急地在旁等着他吃完,“大夫说她身子极弱,这好不容易撑了一个月,理该继续调理才是,怎么能赶人走呢?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你的良心过得去么?” 道罢,彤芸又恨又恼的瞪他一眼,而他正在洗手,回过身来也是无谓的笑看着她,毫无愧疚之色。 “你怎么不说话?”这瓜都吃完了,彤芸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借口可扯? “哦——”萨喇善笑嘻嘻回道:“太甜了,正在回味。” 分明是瞎扯!有什么好回味的,说得好像没有吃过瓜一样!气得彤芸正色厉声表态,“别扯那些没用的,我问你话呢!菱萝失踪了!是你赶她走的对不对?” “有什么不对么?当初她进府是额娘闹着要求的,我跟额娘说过,只能容她到孩子生下那一天,后来生了孩子,你们还要让她继续住,好,我就再留一个月,这是极限!日子一到,必须清人!” 怪不得他这一个月都没提让菱萝离开的话,原来是另有打算,准备悄悄撵人,亏她还以为他是动了恻隐之心,愿意留下菱萝呢!实在天真! “那你好歹跟我说一声罢?一声不吭就把人赶走是不是有些过分?” “不是我不愿意跟你商量,是因为我很清楚,即便跟你说了你也不会同意,你的心是向着她的,根本不会在乎我有多为难!”正是因为了解彤芸的性子,萨喇善才暗中做主,将菱萝送走, 指望彤芸点头,难比登天,倒不如先斩后奏来得省事,反正人已经不在府中,她也不可能找到,奈何不了。额娘那边他也不担心,明知她老人家最在乎的是那个孙子,只要孙子还在,其他的她懒得多管。 “可是她一走,孩子就没有母亲了啊!” “不是有那么多丫鬟嬷嬷照顾,怕什么?额娘也会十分疼爱,你不必担心,”抚上她的手,萨喇善劝慰道: “我期待的,是我们的孩子。” 抵触的抽回了手,彤芸只觉他冷血无情,依旧担心菱萝,“她的病怎么办?若是耽搁,万一出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那就是命了,怨不得谁,“该用的药我已让大夫给她备好,银票也没少给她,你放心便是。” 彤芸不死心,私下里仍命人继续查探,想找寻菱萝的下落。 萨喇善跟她提起出游一事,原本她是兴致满满,很想跟着九嫂一道儿去游玩,可菱萝一失踪,她便没了兴趣,哪儿都不想去。 这可为难了萨喇善,“九爷问我时我都应了,你再说不去,我老脸挂不住啊!该怎么解释?” “编个借口而已,我就不信你不会。”他都敢瞒着她做那么多事,还有什么能难倒他? “怎么编?说你病了?那九嫂立马会来看望你信不信?说你来月事?也不可能啊,这都几个月身孕了,想来想去都没有好借口,九嫂定会认为我们闹了矛盾,你才不愿随我同行,又会为我们担忧。” 明知她心软,萨喇善才故作为难,料定只要装可怜,她必会答应。 果不其然,彤芸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松了口,不愿让人误会什么,给他一个面子,答应同去,可是菱萝一事如鲠在喉,彤芸生怕她出府后会发生什么意外,那他就是罪魁祸首了! 府上没了菱萝,萨喇善顿感清净!纵然有她在,他也不会去见,可总觉得心中有刺一般,横亘在他和彤芸之间,一天不拔掉,他就心弦紧绷,无法彻底松口气,如今得偿所愿,他可是神清气爽!连外头那只玄凤鹦鹉的叫声,他都觉得格外动听。 不管彤芸如何怪他,萨喇善都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是为她着想,但愿终有一天她能懂得他的苦心,大约也只有等她真正爱上他时,她才会明白,两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个。 年少糊涂是他的错,可成亲之后,他再不会负她,费劲心思抢来的女子,怎能辜负?纵然她至今不在乎,他也极其有耐心,余生还长,若然最终能爱上,慢又何妨? 彤芸的脾性就是这般,即便心中置气,也不会与他太激烈的争吵,总觉得妻子不该太忤逆丈夫的意思,是以凡事都与他商议,并没有强求,哪怕菱萝的事令她不快,她问清楚之后也只是憋在心里,闷不吭声,一个人尝,不与他发火。 萨喇善倒宁愿她与他吵一架便罢,过后就忘了此事,可惜彤芸并不争执,只是在他找她说话时,应得很敷衍。 比如这会子,用晚膳时,他为了讨好她,亲自为她盛了一碗菌汤,而她只是搁在一旁,并不肯喝, “我记得你平时最爱喝这种清汤啊!” 随意夹着菜,彤芸有些失神,“人心会变,口味也一样。” “我是变了,”这点他不否认,“由坏变好,你还不喜欢?难道希望我多情风·流,整日的流连花丛,或是疼爱小妾,让你独守空房,任由她欺负你,你才开心?” 本来只是想证明自己对她足够专一,可是才说罢,萨喇善竟看到低着头的她,有泪落于碗中,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问她的眼泪更汹涌,慌得他赶紧找来手绢给她擦,再不敢多说其他,好言哄劝, “哪里不舒服么?你告诉我啊,这样光哭我都懵了,”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也不烫,问她是不是头疼,她摇摇头,眼泪落不停,急得萨喇善心如猫抓,继续追问,才听她含糊的说了句,“就是心里难受!” “怎么难受了?我没有训你的意思啊!只是想让你明白,我想陪的人只有你,仅此而已!” 扪心自问,成亲之后,萨喇善的确对她足够关怀,唯一令她惧怕的,就是李侍尧成婚时,萨喇善因误会而失控,自那儿之后,她就对他有了防备, 除此之外,若说他对她有什么不好,还真挑不出毛病,就是在处理菱萝一事上,两人一个心软,一个心硬,生了分歧,她可怜菱萝,萨喇善却毫不手软, 是以彤芸很矛盾,一面怪他心狠,一面又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摇了摇头,思绪纷乱的她嘤声哭道: “我不是怪你,我是讨厌我自己,毕竟你没有直接伤害我,我还要这样记恨于你,好像说不过去,到哪儿都没理, 可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想着恒秀那么小,才一个月就不能与娘亲见面,菱萝身子又弱,我怕她出什么意外,这样你就背负了罪孽啊!做了亏心事,万一遭了报应呢? 我娘常跟我说,人若做了坏事,以后入地府都无法再生为人,是要被惩罚的!” 眼见她哭得这般伤心,因为他的狠心而让她的良心受到谴责,萨喇善心疼不已,柔软的她,总是希望每一个人都有好日子过,可是有些事不能兼顾,必须选择,必须牺牲! 她的优柔寡断令他很无奈,可仅仅最后一句话,又令他十分欣慰,原来,她还是在乎他的,至少会为他考虑,虽然下地狱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可她能为他的处境着想,他已经很感激了, 疼惜的将她搂在怀中,萨喇善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哄道: “若然真有报应,也是报在我身上,我敢做敢当,你莫怕!” 第一九九回 戏耍 “此事便算过去了,你千万莫自责,莫忘了自己是有身孕的人,过度伤怀,对身子不好,也影响咱们的孩子啊!看开些才是。 菱萝的事,的确是我惹的祸端,错也就这一回,你且放心,往后再不会有什么女人跟我有牵扯,再不会给你添麻烦。你就原谅我这一次罢! 也换一种心态,放过自己。你若执拗,折磨的可不止是你,也是在剜我的心!” 其实彤芸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很渴望改变这种软弱的性格,迎上萨喇善那真挚的眼神,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不喜欢一个人,当然也就不在乎,她这样逼迫他,并不明智,只会讨人嫌, 想到这一点,她也就释然了,提醒自己就此放下,不再为难他,也放过自己,菱萝走了,她无可奈何,只能帮她照顾好恒秀,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待到约定的这天,萨喇善上朝之前就嘱咐彤芸好好装扮,等他下朝回府后直接带她出门。 去往西郊的路正好要路过萨喇善的府邸,他便在此等候傅恒的马车到来,而瑜真还要先去接梁蕊,梁蕊想让大嫂同行,桃枝心如明镜,毕竟她与傅恒曾有婚约,虽然现今已各自成婚,但还是能避则避, 有事说事,游玩的话,她还是不掺和的好,免得瑜真不快,或者梁桥胡猜,便以梁桥不在家,她要给婆婆做饭为由给拒绝了。 既是如此,梁蕊也不再勉强,独自随九夫人上了马车。 头一回坐上傅九爷的马车,梁蕊才晓得,原来马车还可以如此奢华!车中真如小屋子一般,茶果点心一应俱全,放杯盏的所在也是特制,即便马车有晃动,也不会倾洒到人身上,连座椅上铺的,都是珍贵的牛皮席,冬暖夏凉,柔软舒适。 车中瑞兽铜炉内还燃着香,马车行驶时,香风阵阵,过惯了清苦日子,梁蕊并不觉得哪里不好,可最近时常与九夫人接触,九夫人大方地赠她许多上等衣料,珍贵首饰,加之梁瑶峰家送来的六大箱聘礼,她才渐渐了解, 原来女人还可以这般,精致得装扮自己,今日便是瑜真特意给她挑的首饰衣裳,芳落手巧,为她挽的垂挂髻,别上荷叶珠玉扇子钗,耳悬碧玉葫芦坠,瞧着镜中柔美的面孔,瑜真由衷笑赞, “谁说你大大咧咧?这么一打扮,可谓是俏丽灵动,明艳照人呢!” 梁蕊心下顿虚,众所周知,瑜真才是美名在外,谁在她面前称美,岂不是自不量力?“夫人万莫夸我,我就是一个农家女,跟美不沾边儿,可折煞我了!” “都美!”芳落笑道:“我家夫人是华美若牡丹,梁姑娘是明艳可人若海棠!” 才状成这样时,梁蕊还不习惯,以往她都是随意挽个小云髻,带朵绢花,或者一根银簪,梳两个辫子便罢,从未像芳落这般精细的摆置过自己的长发, 虽然有些不适,但似乎真的自信了许多,穿着好衣服,下意识也会规矩仔细一些,生怕挂坏,唇间擦了胭脂,她再不敢笑得太剧烈,怕胭脂沾到齿间,梁蕊这才明白,原来淑女都是这般塑造来的,不容易啊! 到得西郊之后,众人下了马车,梁瑶峰早到了半个时辰,他等人,总比人等他要好。 瞧见梁蕊与他表姐说说笑笑,迎面走来的那一刻,梁瑶峰有一瞬的惊艳,再三确认,才能肯定,那的确是梁蕊。妆容淑丽,但眉眼依旧张扬,与初见她那回一样无惧无畏,毫不羞怯。 彤芸并不认识梁蕊,也是听九嫂说起,才晓得真正的尔舒,也就是现在的桃枝,嫁给了梁蕊的大哥,九嫂看中了这个飒爽的小姑娘,才为她做了媒。 女人的婚事,大都是不由己的,但即便是指婚或是媒妁之言,也会有不同的结果,有人平平淡淡将就一辈子,有人相见恨晚恩爱一辈子,也有人脾性不合,吵闹一辈子, 彤芸心想:九嫂与九哥就是相见恨晚,她与萨喇善是平平淡淡,也不晓得这梁蕊会是哪一种,谁都猜不透,只有成了亲,相处之后才会明白,自己的丈夫,是不是对的那个人。 其实对或错,都不重要了,因为没得选择。就像她和萨喇善,若要问他对她哪里不好,似乎也没有,但面对他时,她总是没有那种甜蜜的感觉, 哪怕他对她温柔关怀,她也总觉得不长久,潜意识里认为他喜欢魅惑的女子,而她不是那种人,也不会撒娇,她便时常忧心忡忡,认为自己收不住他的心。 大约也是他的性格太自我,才会令她生不出安稳感,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她还是会觉得抓不住他一般。一丝畏惧,始终萦绕在她心间。 正胡思乱想时,肩膀被人一揽,抬眸就迎上萨喇善望向他的笑容,看似温暖,却照不亮她的心,她只能勉强回之一笑,与众人同游, 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彤芸只盼着,孩子出生之后,这种情况能改善一些,自己的心能明媚一些,不要那么压抑。 而瑜真,平日里都觉得挺幸福,可一看到有孕之人,她就不由自主的羡慕,又会想起自己的困境,究竟要到何时,她才能怀个一男半女,聊以慰藉? 婚后女人的苦闷,梁蕊尚不能体会。只在想着,九夫人为何要他二人单独相处啊!太尴尬,都不晓得要说什么,他也不吭声,怎么说她也是姑娘家,总不能要她主动找话说罢,她才不屑讨好他,随他呗!他不吭声,她就装傻,看谁怄过谁! 而梁瑶峰只觉诧异,上回她不是伶牙俐齿么?那么有气势的女子,今日怎么就不说话了?难道还会害羞?瞧她一副无谓的模样,自顾自地采摘野花,也不理他,梁瑶峰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那天不是说讨厌文人么,又为何会答应这桩婚事?” 好像的确说过哎,梁蕊顿感没面子,吐了吐舌头,这才停下采花,转身傲然仰首,不屑撇嘴,“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遵从长辈之命而已!” 是么?“我就不信,表姐还会为难你。” 生怕他直接跑去与九夫人对质,梁蕊赶忙改口,“九夫人是不会,可我娘和我大嫂觉得你家是书香门第,才想让我嫁过去,又不是我的意思!” 说话间,她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点儿都不老实,摇了摇头,梁瑶峰叹道:“那可真是委屈梁姑娘了!” “可不是嘛!”随口应承了一句,梁蕊又道:“好在我大人有大量,不会与你计较,既然两家人没意见,那我将就一下好了!” 怎么说得好似是他高攀一般?罢了,男子汉不能与小女子一般计较,口舌之争,她想占个上风,那就由着她,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他是不会与她争执不休的。 西郊绿茵遍地,参天大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今天难得凉爽,出游太合适不过。梁瑶峰正赏着景致,冷不防的,梁蕊突然说要送他一样东西。 呃?不会是什么定情信物罢?虽然聘礼已下,可那都是母亲准备的,他还没有特意去准备什么信物赠于她,她竟然先行表示了,这令梁瑶峰顿感愧疚,想着自己也太不细心,忘了这一点,回头必该补上才是。 “手伸开啊!”梁蕊不悦提醒着,好似在嫌弃他反应迟钝,尴尬的他没再犹豫,伸出手来,等着看她备了什么礼。 梁蕊看他一眼,抿唇一笑,遂将手中之物放在他手心,梁瑶峰接触之后心顿慌!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有什么在跳动! 等她摊开手,他才发现那居然是只蚂蚱!惊得梁瑶峰一甩手就将它扔老远! 梁蕊见状,哈哈大笑,“堂堂男子汉,你不会还怕这个罢?” 被姑娘笑话的他顿感窘迫,又不好承认,还不能发火,只能找借口掩饰,“我……我只是吃惊而已,没想到会是虫子!” “那你以为是什么?” 她只是恶作剧,那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若然说出自己的猜测,定然又会被她笑话,梁瑶峰眉头紧锁,面露不悦, “耍人很没意思!”道罢他就转了身,往回走去,梁蕊一看他真的生了气,赶忙追过去哄他, “没有耍你啊!是真的想送给你玩玩儿罢了!我记得我大哥以前就经常爱捉这个,还会捉知了,那东西能烤着吃,你吃过么?很好吃的!” 听着她的话,梁瑶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没有!” “居然没吃过!那可是人间美味啊!可好吃了,我家附近有好多,我每晚都会去抓,下次多抓点儿送给你啊!”梁蕊好心打算着,梁瑶峰已是惊诧又惊吓,强忍着不适没吭声,胃里已是一阵翻滚! 在他看来那些都是虫子!她怎么可以吃虫子呢?这个姑娘实在太奇怪! 远处的瑜真并不晓得他们在讨论什么,只瞧见梁蕊一直跟在梁瑶峰身后,喋喋不休的一直说着话,看样子她对他是有了改观啊!否则也不会这般黏着他。 她果然没看错,两人缘分深甚!一如她与傅恒,兜兜转转,最后才发现,曾经最讨厌的人,后来竟成了挚爱! 身旁的傅恒看她唇角含笑,若有所思,问她在想什么,瑜真回过头,看了看傅恒,倾身凑近,小声道了句, “在算日子呢!已经休养了五个月,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孩子了?” 第两百回 想要孩子 原来她还算着日子呢!傅恒讶然失笑,“说好的六个月呢?” 她可不愿意煎熬的再去等待,“少一个月又何妨?我感觉身子都已恢复,月事也来了,没什么不正常,今晚就试试嘛!” 以往都是他求之不得的想要,她总会找借口推辞,而今竟是她来主动要求,晃着他手臂撒娇商量的模样,再娇美不过!凉爽的风送来她的耳语,轻轻柔柔的拂过他的心,傅恒顿感心情大好,但没直接答应,而是忍笑装作一派无谓的模样, “那就看你今夜的表现咯!” 还摆起谱儿来了呢!要她表现?她能怎么表现嘛!微嗔他一眼,瑜真小声嗤道:“上脸了是罢?跟我讨价还价?” 有什么不可以?反正想要的是她!傅恒摊手轻松一笑,“看夫人心情,反正我是不在乎的,今日也行,明日还可,有求必硬!” 仔细一琢磨,领悟到此话的含义,羞赧的瑜真攥拳作势要砸他,傅恒灵敏躲开,握住那带着怒火的小拳头,好心提醒, “有力气不如省着点儿,留待晚上用……” 说得瑜真没脾气,“嗬!你……就会想那些不正经的!” “是你先提,若论不正经,你认第二,我绝不认第一!”毕竟做人要谦虚。 这话她没法儿接,只是看着远处的梁蕊他们,瑜真总觉得她和傅恒之前似乎少了点儿什么,深感惋惜, “咱们是成了亲才见面,之前并不相识,也就没机会经历那种,互有朦胧好感却不点破的奇妙感觉。” “我有啊!”奈何他是后知后觉,“只不过我先一步喜欢你,但自己又没察觉,一心想挑事与你斗嘴,其实就是喜欢了你而不自知。不过你肯定没有,因为你一直讨厌我。” “那时候你的确很讨厌啊!”老是呛她,她怎能不厌烦,还误会她的孩子是旁人的,简直讨打! “那现在呢?” 明知他揽腰俯首坏笑,就是为了听她一句蜜语甜言,瑜真偏不如他的意,以牙还牙,附耳诱道:“想知道啊!洒颗种子我就告诉你。” 这算威胁么?夫人真能耐,正想回敬她,但闻身后干咳一声,“九爷九嫂好兴致啊!我们没打扰到你们罢?” 这个萨喇善,明知故问,傅恒不满抿唇,回头忿视,闷哼了句,“你猜!” “呃……”这么明显的问题,萨喇善果断放弃,嘻嘻笑道:“我不猜!” 瑜真一见彤芸,迎过去与她说话,询问她孕后的状况,彤芸只道一切都好,要比以往多吃半碗饭。 正说着,她只觉小腹一阵坠痛,轻“嘶”了一声,萨喇善见状,赶忙去扶,关切询问,瑜真只道无妨,“她这个月份,多走一些路,是会有轻微的不适,坐下歇歇即可。” 毕竟瑜真怀过一次,有些经验,萨喇善听她这么说,才稍稍放了心,扶着彤芸到一旁的凉亭内坐下,又命人去马车中端些茶果过来。 饮罢热水,彤芸这才觉得好受一些,众人正闲聊之际,彤芸无意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纵然离得远,只是一个侧影,她也能认出来,似乎是菱萝! 发现的那一刻,彤芸下意识惊呼,拉了萨喇善让他去看,待萨喇善瞄过去时,并未见什么人影,只有一片树林,枝叶随风舞动,仅此而已, “怎么了?”看她如此紧张的立起身,他还以为她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菱萝!我好像看见菱萝了!”说着彤芸就想去那边找人,却被萨喇善一把拦住,“哎——去不得,才刚平复,你不能再走动!” “可我真的看到她的身影了!” “我已让她离开京城,她不可能在此出现!”萨喇善说她可能是眼花,她还不信,又问瑜真,瑜真当时正与她说话,侧着身子,看不到那边的情形。 “真的有人,青天白日的,又不是大晚上,我不可能看错!” 彤芸坚持己见,焦急不已。为免她亲自跑一趟,萨喇善只好命人去那边查探。 千亮带人去看后,回禀说是林中无人。 “真的没有么?我明明看到了的!”彤芸还是不信他的话,又或者是菱萝跑得太快? “我们都没瞧见,就你看见,那肯定是眼花!”萨喇善说她是太过担忧,才会出现幻觉。好一番劝慰,彤芸才平静下来,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当真是花了眼? 一旁的瑜真分明瞧见,那个千亮立在一旁时,又往林中看了两眼。若然林中真的没人,他根本没必要再观察,难不成,真的看见了谁?菱萝吗? 若然是她,千亮为何知情不报?想起彤芸曾与她说过,萨喇善并不喜欢菱萝,心生嫌弃,总想送走她,瑜真心下了然,这千亮可是萨喇善的心腹,必然懂得主子的心思,好不容易将人送走,定然不希望再有牵扯,即便千亮真的发现什么,也不会当着彤芸的面儿说出来罢! 待梁瑶峰两人也聚至凉亭时,众人又相约去游湖,行船历水间,吟诗作对,谈笑风生,转眼已将近晌午,该去酒楼用宴。 安置好一众人,萨喇善借口出去如厕,到门口时给千亮使了个眼色,千亮立即跟了过去,走远些才向主子汇报, “才刚奴才追过去时,的确看见有两道身影匆匆离去,女的看背影和个头,跟菱萝有些相似,奴才不敢肯定,还有一个男人同行,不晓得是谁。” 原来彤芸没看错,果真有人!“收了银子,她已答应离开京城,若然敢耍花招,那就莫怪爷斩草除根!” 青筋顿起的萨喇善随即吩咐千亮,暗中探查此事,“行动悄密些,千万莫惊动彤芸!” 千亮自有分寸,拱手领命。 恰逢傅恒路过,看他神色凝重,沉吟着道了句,“其实才刚我也恍然瞧见那边似乎有人影,不止一个,是两个人。但是不是妹妹口中的菱萝,我就不晓得了,毕竟我不曾见过那个女人,也就无从判断。” 连九爷也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了,萨喇善感激不尽,“还好你没提,不然彤芸又要放心上了!” “她就是比较心细,太过善良,”忆起一桩往事,傅恒边走边讲与萨喇善听, “之前有个丫鬟偷拿了她一支金簪,查出来之后哭诉自己的弟弟得了病,情急之下才会这般,彤芸信了她的话,也不做处罚,继续留她在身边, 结果丫头又犯第二回,将她的妆匣都给抱走,里头都是珍贵首饰,丫头也消失无踪,彤芸这才慌了神, 也是赶巧,那丫头去当铺典当时,那掌柜正与宝和斋当家人在品茶,其中有一只镯子正是出自宝和斋,那是我买来赠与彤芸的生辰之礼,两人一合计,起了疑心,才将她抓送至富察府。” “结果呢?” 并没有任何警醒作用,傅恒直摇头,“这都犯了两回,彤芸还是认为她有苦衷,不肯将她送衙门。额娘便趁她入宫看望皇后之际,直接将那丫头送官去了!” 萨喇善闻言,默然望天,心想倒还真是她的作风,“真是傻媳妇儿,必须好好改造,让她晓得人心险恶!” 拍了拍他的肩,傅恒满目同情地看向他,“任重道远,我很看好你!” 不说还好,一说他就心发颤,赶紧讨好大舅子,“别啊!给个建议呗!” “言传身教!妹夫你办事利落,向来不手软,想来彤芸也能耳濡目染。” 好罢!这种事急不来,不可能朝夕间改变,萨喇善有的是耐心,教导媳妇儿,势在必行! 午宴过后,众人又去往山林之中,傅恒与萨喇善待着护卫进山打猎,梁瑶峰并不擅长,便留下与其他人一道,拾柴搭火,准备傍晚烤野味。 这一天相处下来,梁瑶峰是敢怒不敢言,一直面带微笑,保持风度,渴望娶个淑女佳人的梦也破了,原来梁蕊不只喜欢上树摘枣,下河摸鱼也不在话下,连刺鱼这种事也不需要下人代劳,她一手包办! 猛锤几下把鱼敲晕的狠劲儿,看得梁瑶峰目瞪口呆,心想以后可不能得罪她,指不定她就敢拿着擀面杖攻击他! 而梁蕊起先还保持着形象,说着笑着就忘了,一下河更是欢畅,浑忘了未婚之夫还在背后看着她发懵! 人已经下水,岸上的瑜真也拦不住,只能笑呵呵的跟梁瑶峰解释说,“梁蕊就是这么纯真质朴,不矫情,不做作,不世故!” “呃……”好罢!虽然他很震惊,但这的确算不上什么缺点,反正今天已经大开眼界,成亲之后再看到,也就不会太惊讶。 待野炊过后,繁星正当空,众人各自分别,梁瑶峰还想着要不要跟梁蕊单独说句话,毕竟两人已有婚约,他若表现得太冷淡,只怕表姐没面子,或是梁蕊有意见。 而梁蕊看他一直盯着自己,猛然想起一件事,“是不是很期待吃知了?放心,明儿个我多抓点儿,送到你府上去!” 梁瑶峰一惊,赶忙推辞道:“太麻烦,梁姑娘不必费心。” “一点儿都不麻烦!”说着梁蕊还拍了拍他肩膀,“反正已经定亲,不用客气!” 这感觉,怎么像是跟兄弟说话?干咳一声,梁瑶峰也不好再拒绝,随口应承了一句,这才告辞离去。 畅游了一整天,回府后的瑜真此刻正泡在木桶中,轻拨花瓣,惬意舒坦,待她洗罢,傅恒才又去沐浴,她便倚在躺椅上,由丫鬟给她松着筋骨。 而傅恒沐浴后也没有直接来她身边,而是如往常一般,到桌前绘画,记录今日的某个场景。 看他专心致志的模样,似乎全然忘了她说的话,她想要孩子啊,但他也说了,要看她表现。 该怎么表现呢?难不成,真的要主动一回?该怎么去勾他呢?第一步先怎样?脱衣?还是…… 第二零一回 姐妹之争 以往回回都是他主动,瑜真从不曾动过惑他的心思,完全没必要。偏偏今日给她出难题,令她无从下手。思量了好一会儿,她也只能试一试,若然不成,丢了面子,她可是会记仇的。 挥退了丫鬟,斜躺的瑜真以手支额,故意扯开了领口,露出引人遐思的沟壑,声调糯软的唤着他,“夫君——” 笔顿,微怔,傅恒抬眸便见她姿态玲珑的侧躺着,水眸间蕴着秋波,幽怨之中夹杂着一丝渴望,只这一幕,他便能感受到,有什么在觉醒,悄然抬首。 本想就此过去,将她就地正法,然而一想到上午的话,傅恒忽然就不着急了,只因他想看一看,她究竟还能如何表现。 随即搁笔,往座椅上一靠,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故作愚钝地询问,“夫人有何贵干?” 明明一清二楚,还要装糊涂,偏不如她意,实在可恼!微垂眸,瑜真幽声嗔怪,“夜已深,良辰不可负啊!” “哦——”傅恒了悟一笑,“褪疼,走不动路,夫人可否帮我揉一揉?” 面对他的故意刁难,瑜真也不恼,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是以她已做好准备,豁出去了! 眼见她毫不犹豫,笑盈盈起身走向他,傅恒心下微喜,暗叹今日有福可享。遂将椅子轻轻一转,打算让媳妇儿来服侍,任她随意按捏, 然而瑜真慢步来到他身前,并没有信他所谓的褪疼,直接凑近,面对着他,微俯身,便屈膝坐在了他褪上,姣白的藕臂顺势搭于他肩膀,娇笑道: “褪麻那是坐太久,需要动一动。” 这一举动,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傅恒眸带惊喜地搂住她,但她离他还有一小段距离,这勾得不到位啊!看来还得他来教,等不及的他揽紧瑜真,用力往怀中一带,失了平衡的她瞬间倾覆于他,不偏不倚,正好贴于苏醒的紫龙之上, 而他还恶作剧般鼎着她磨了两下,瞬间引出一声娇呼,心酥的傅恒这才稍感满意,笑问她, “这样动么?” 瑜真顿感窘迫,娇哼怪道:“明知故问,真讨厌!” “可是我想听,这样更有兴致,说不定会考虑要不要孩子。” 如此说来是有谱儿,那她不能半途而废,合该继续,满怀希望的她不敢看他,羞倚在他宽阔的肩头,刻意学着他方才的样子,在他怀中轻轻扭·动着, 不得经验的她也只是初次尝试,本来只是想逗他,未料竟把自己陷了进去,这样的触碰,纵隔着衣衫,也令人沉醉其中,鼻溢轻哼。 虽然生疏,不得章法,却也磨得他低呵出声,加紧了搂抱的力道,闭眸沉吟,“真儿……” “嗯?”正等着他的下文,他却没再说话,猛然起身,吓得瑜真慌忙圈紧他脖颈,惧怕的动作惹得傅恒低笑出声, “你且放心,不会把你扔掉,在我怀里,还怕摔着不成?” 那倒不怕,只是太突然了而已,“我怕你抱不动我。” “那我会陪你一同倒下,”说话间已然行至帐中,放平她的瞬间,他也倾身而就,低头吻花容,寻芳唇,探香津,如陈年佳酿般甘甜,令他沉醉的,不止是她的身,还有执着的心, 她想要孩子的渴望那么强烈,他每拒绝一回,都觉得自己十分残忍,这一次,真不忍再拂她的意,“真儿,你想要的,我都想给你……” 她没那么贪心,“其他的往后再说,现在就想要一个孩子,你给不给?” “那你今晚要大声一些,叫得我失了魂,才会来不及退出来,忍不住全部给你!” 粉面含羞的瑜真小声推托,“声音都是不由自主的,主要取决于你的能力。” 这个他懂得,“够快够狠,你才会低吟浅唱的婉转出声?”比如这一刻,狠狠鼎送,她那原本柔缓的轻哼就会立即变调,发出似痛似欢的声音。 末了,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度,深嵌着倾洒,烫心慑魂,险些失去意识…… 两人就这般相拥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过来,软作雪水的瑜真畅快淋漓,更多的是一种期待,期待着能尽快怀上孩子。 回回一完事儿,她就累软得翻身趴着睡,没了平日里张扬的气息,小手放在枕边的模样格外乖巧,心满意足的傅恒爱怜抬手,拨弄她微微出汗的鬓发,顺手抚了抚美人面,便听到她的嘤咛声从鼻间发出,连眼都懒得睁,这是有多困? 孩子的事,傅恒尚且不怎么在乎,毕竟还年轻,在他看来,瑜真就是他的宝,只想疼她爱她,腻在一处,只是她有这个心结,那他就配合一把,但求她能得偿所愿。 中秋过后没多久,便是梁瑶峰的婚期,梁桥看着妹妹嫁了个好人家,甭提有多欣慰,只是妹妹话多又豁达,也不晓得这丈夫和婆婆与她相处之后能不能接受她, 保成了一桩媒,瑜真颇为自豪,因着是表弟成亲,瑜真的娘家人也都过来了。 关氏许久未见女儿,拉着她可是说不完的话,瑢真一直在旁焦急的等待着,等着她额娘与二姐说完话,她才能跟姐姐玩会儿, 正说着,琏真与傅文也赶了过来。 虽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关氏也对她实心实意,没有怠慢过,原先她经常跟瑜真起争执,如今瑜真也说了,琏真嫁至富察府之后改了脾气,晓得她们才是一家人,没再针对她, 姐妹二人能和平相处,关氏甚感欣慰,瞧了一圈,没见乖孙,关氏奇道:“小明芳呢?” 琏真笑回道:“明芳还不到半岁,这成亲太热闹,我怕惊着他,就没带来。” 提起孩子,关氏又心疼女儿,问瑜真的身子恢复得如何。 望着远处正与她大哥宁琇打着招呼的傅恒,想起最近这段时日他的卖力表现,瑜真面颊微红,答复母亲,“大夫说已恢复得差不离,可以准备要孩子。” “那就好。”琏真都有了孩子,瑜真也得有啊!尽管关氏看得出来,九爷对瑜真倍加疼爱,可也只是因为两人才成亲一两年,尚觉新鲜,一旦日子久了,厌烦了呢?那就必须有个孩子啊! 没有孩子的女人没地位,谩说做婆婆着急,她这个做亲娘的更替女儿着急。每日诵经念佛时,都不忘替女儿祈福,保佑她早日得子。 眼看姊妹们都在,琪真迎过来怨怪道:“二姐好偏心啊!只顾着给表弟说亲,也不给妹妹物色一个好人家。” 不牵线,就是不上心呗!如此浅显的道理还需要人明说?到底是人傻还是故意找难堪?不屑哄她的瑜真敷衍道:“妹妹眼光极高,我哪敢轻易给你做媒?怕你瞧不上呢!” “不高啊!我很容易知足的,”琪真低眸笑得羞涩,“只要照着姐夫的标准即可。家境殷实,年轻有为,颇得皇上器重,如此我便愿意。” 说得轻巧,听来可笑,琏真打趣道:“那你怕是只能梦着了,这世上只有一个傅恒,哪怕是上头那些个哥哥,都不如他那般得圣宠,你若想要这样的男人,除非与他作妾。” 略一思量,琪真掩唇巧笑,“只要姐夫没意见,我也可以考虑啊!” 关氏闻言,笑容顿僵,但当着众人的面,到底不好说她什么。瑜真毫不客气地噎道: “怕是要让妹妹失望了,九爷他没有纳妾的打算。” 哪里来的自信?琪真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是么?那二姐可要加把劲儿,赶紧生个孩子,不然姐夫早晚得纳妾!” 再被孩子的事拿来嘲讽,瑜真心如针扎,火气顿旺,“是谁都好,总之不可能是你,你就甭担这份儿心!” 话不投机,瑜真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就去往旁处。新娘子梁蕊已被送入洞房,料想她独坐无趣,瑜真正好去陪她。 路过傅恒那边时,察觉她面色不悦,傅恒拉住她手腕,问她怎么了。 “没事,那边有条狗乱吠,叫得人烦躁。” 一旁的宁琇一愣,尴尬提醒道:“莫乱骂,那可是你妹妹!” “她何时将我当成她姐姐?”不是一母同胞,琪真也从不曾对她有过半分敬重,是以瑜真也不会拿她当自己人。男人向来心大,大哥不跟琪真计较,瑜真可不会如此大度,尤其是她还敢觊觎傅恒,更令人生厌! 若然真有那么一天,傅恒不得不纳妾,瑜真也绝不可能准许琪真进门跟她争抢。 可若有朝一日,傅恒他真的纳了妾,她又该如何自处?以往心不在他身上时,她尚且不在乎他有没有其他女人,可经历过诸多磨难之后,她已经认定了傅恒,也将自己的心交付于他,一旦动了真感情,哪里容得下第三个人? 她若真的生不出孩子,太夫人要求傅恒纳妾时,于理,她不该拦,于情……谁不希望能有个男人将自己独宠一生?可前提应该是有个孩子才算圆满,她不敢想,一想就心痛。 偏偏那琪真还不自量力,迈着小碎步扭过来,朝着傅恒盈盈一拜,桃花眸中藏春·情,媚声施礼,“琪真给姐夫请安。” 第二零二回 圆房难 见状,傅恒喉间一紧,瑜真若是娇唤他一声,他只觉心花怒放,可这琪真对着他这幅情态又是何意?他可是她姐夫啊!她总不至于有什么想法罢? 迎眸便见瑜真盯他一眼,又瞥向琪真,傅恒顿悟,她方才不悦,八成就是为琪真罢?琪真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傅恒正想上前去问,瑜真已然转身,在她看来,她的丈夫没必要紧紧看着,她就不信傅恒还能被如此肤浅的女人迷惑,不自信的女人才会把琪真当情敌,话说回来,男人若真动了什么心思,管得再紧也无用,自制力这种事,纯靠自觉。 是她的,旁人抢不走,不是她的,她也拦不住。随他,随缘。 徒留傅恒一脸茫然,他不想应付这个琪真啊,夫人心真大,都不管他的么?琪真毕竟是瑜真的妹妹,他要是对人太冷淡会不会不太好?可也不能强颜欢笑的周旋罢,他堂堂九爷,可不是卖·笑的,看这情形,瑜真是不怎么待见这个妹妹,那他就算招呼不周,料想瑜真也不至于怪罪于他, 思及此,傅恒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瞧见宾客中有一个眼熟的官儿,也记不得他叫什么,抓住机会径直走过去顺口打着招呼。 那人本是个五品官,一见三品官主动跟他说话,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傅九爷,怎能不欣喜,赶忙上前笑脸相迎。 琪真就这么被晾在一旁,宁琇瞧她这幽怨的眼神,大有伤心之意,不由纳罕,“这可是你姐夫,理不理你都不重要罢?你这一副委屈的模样是做给谁看?” “我可是瑜真的妹妹啊!爱屋及乌,他也该对我客气一些罢?” 怪道瑜真不待见她,说话总是毫无逻辑,自以为是,连宁琇都听不下去,“妻子和小姨子,怎能相提并论?你不会有什么打算罢?旁人嚼过的,纵是山珍海味也是剩饭,你就甘心捡你姐姐剩下的?” 琪真不以为然,讥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些位置,是能者居之,当初阿玛将瑜真嫁过去,也是指望她能在富察府站稳脚跟,将来好帮衬咱们那拉府,可如今她迟迟生不出孩子,早晚会失宠,总得有人代劳罢?” 当真是贪得无厌,宁琇都不晓得琪真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还得参加选秀,就甭想那么多!” “能入宫是最好的,若然落选,还得有退路不是?”若然不是皇上,那傅恒似乎便是最好的选择。 宁琇不禁摇头,琪真就像是一朵徒有其表而无心的花枝,没有坚定的信念,似乎只是想跟瑜真争抢,以此为乐。可瑜真也不是好惹的主儿,琪真能从她眼皮子底下得到什么好处?但愿后年的选秀中,琪真能被选中,就此入宫,她也就没机会捣乱! 大哥在为她担心,瑜真压根儿就没把琪真放在眼里,只顾去看梁蕊。旁的新娘子都是含羞带笑,规规矩矩的坐着,偏偏梁蕊坐不住,说是这凤冠太重,嫁衣太厚,压得喘不过气,烦躁商议着, “能不能先摘掉这些繁琐的首饰?” “不能,”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的要求,瑜真好言劝道:“今儿个是大喜之日,可不能出错,必得规规矩矩的,将就这一日也就过去了。” “好罢,”可怜的梁蕊又说饿,瑜真只好给她拿来瓜果,“按理是不能吃的,被人瞧见笑话,我让人在外头守着,你赶紧吃罢!” 待她吃完,唇上胭脂已掉,瑜真又帮她重新擦了胭脂,掩人耳目。 以致于后来梁府的丫鬟进来伺候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这松子和杏仁,奴婢明明摆得满满当当,像小山一般,怎的突然变成了平的?” 心虚的梁蕊咬着唇睁大了双眼,又朝瑜真吐了吐舌头,不敢吭声,只能装傻,反正唇上的胭脂才补过,看起来干干净净,应该没有人怀疑她罢? 瑜真故意问了句,“会不会是……有老鼠?” “不应该啊!这新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奴婢们可不敢马虎,怎么会有老鼠呢?”生怕新夫人不高兴,丫鬟忙道:“那奴婢再去端盘新的来。” 待丫鬟走后,忍了半晌的梁蕊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幸好九夫人您帮我圆了过去,不然我都不晓得该怎么接话呢!” 瑜真说这话时自己都是不信的,没想到丫鬟居然信以为真,“你呀!大约是最调皮的新娘子了!” 看她如此不老实,瑜真不由好奇,这今晚的花烛夜,她又该怎么过?千万莫吓到梁瑶峰啊! 好在梁瑶峰已然见识过她的奇特,哪怕这合卺酒差点儿被她的鲁莽弄洒,他也丝毫不觉得惊讶,耐心的教她莫只顾自己,要两人配合着,身子微微前倾才能共同举杯,一口饮下。 饮罢酒,妻子该服侍丈夫宽衣,她却完全不晓得规矩,打着哈欠说自己好累,自己脱了外衣褪掉鞋子就爬入鸳鸯帐中, “太困了,我先睡,你随意啊,自己家不要客气!” 呃……怎么感觉她才是主人一样?梁瑶峰总觉得哪里不对,是不是还没有行周公之礼啊我的新娘子! “按理来说,今天应该行夫妻之实,不然明天怎么交代?” “嗯?哦……”困顿的梁蕊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迷糊应了声,继续睡着。 徒留梁瑶峰,在花烛的暗影中凌乱,鸳鸯被中无鸳鸯,娶个新娘梦周公,不行礼,不圆房,明日白帕如何交,恐人笑,新郎官儿有疾,不能行人道? 可她睡得正香,无人配合,他也实在做不出强来的举动,罢了,只能改日再说。于是梁瑶峰为她盖好锦被,自个儿又去读了会子书,才在外侧躺下,就此入眠。 次日儿媳妇敬罢茶后,梁母不见锦帕,也不好去问梁蕊,得空悄悄问了儿子才晓得,昨日竟未圆房。梁母心道:难道这儿媳妇不胜酒力,才饮罢一盏合卺酒便头晕?不应该啊!当年她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感觉,当下又嘱咐儿子, “那今晚可要早些休息,有了媳妇儿莫要光顾着念书,冷落了人家可不好!” 就猜母亲会过问,梁瑶峰只能点头应承着,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她不够娇柔,对她实在没那个念想,怕是难成啊! 事实证明,他的预料还是挺准的,成亲后的第二个夜,他按照母亲的嘱托,没再念书,早早回房陪夫人。 刚进门,就见原本坐在床畔弯着腰的梁蕊忽然抬起身,一看到是他,尴尬一笑,原本身着内衫,两褪大开,大咧咧坐着的她赶紧并紧了褪,双脚不自在的扭了扭,故作矜持的低眸抿唇。 梁瑶峰甚感别扭,“其实不必如此伪装,还是做自己罢,不然你活得累,我瞧着也不舒心。” 梁蕊如临大赦,总算松了口气,但还是没敢把脚挪开。 他本该继续昨晚未完成之事,两人含情脉脉,相拥相吻,行那周公之礼,岂不皆大欢喜? 然而良辰已至,当他俯首闭眸去亲吻她时,梁蕊忽然怒斥,“你什么意思?” “呃……”这还用问?略尴尬的梁瑶峰反问了一句,“不是很明显么?”亲吻,圆房。 梁蕊顿感沮丧,噘嘴赌气,“嫌我丑,所以才闭着眼?不然下不去嘴?” “没有那个意思啊!”梁瑶峰大呼冤枉,“亲一个人时,不都是闭着眼睛么?难道应该睁开?” “是么?”梁蕊也不晓得,只是看他闭眼皱眉,还以为他很不情愿,尴尬辩解道:“我又没亲过谁!”想想又觉不对,坏笑质问,“你怎么晓得的那么清楚,是不是亲过很多人?” 下意识的行为而已,他并没有想太多,更遑论什么经验了,“我没有,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风月事。” 这义正言辞的模样,似乎认为她的猜测是对他的诋毁一般,读书人的小清高还真是逗,梁蕊见状,更是忍俊不禁,“既然没亲过,那……等我把烛火吹灭了再罢,这样就不必难堪了。” 说着她便起了身,行至桌旁,轻轻一吹,昨儿个实在太困,居然忘了要圆房,今日他直白提出来,梁蕊纵然心大,到底还是姑娘家,对这神秘的花烛夜还是有所期待的,当下有些紧张,一颗心砰砰乱跳着,回身走向帐中,幻想着即将发生之事。 行至床畔,刚要坐下,忽觉脚下一滑,梁蕊尚未反应过来,便已失了平衡,摔倒在地,后背刮擦到床沿,疼得她啊啊大叫,囤瓣好似开了花一般,震痛戳心, 在屋外远处观察的梁母一听这动静,不由偷笑,心想这儿子平日里斯斯文文,娶了媳妇儿倒是这般厉害,动静如此之大,看来明年抱孙子有望咯! 安了心的梁母就此离去。孰不知,屋内的梁瑶峰莫名其妙,灭了蜡烛尚有月光,他赶忙过去将梁蕊扶坐在床,可是臀部太痛坐不得,她只好哀叫着侧躺下。 “好端端的,怎会摔跤?” “啊?”面对他的问话,心虚的梁蕊浴哭无泪! 第二零三回 旧事重提 梁瑶峰不明所以,又去点亮烛火,这才瞧见床脚处竟有香蕉皮!她应该是踩了这个才摔倒罢?见状,他又是愧疚又是愤怒,恨斥道: “这丫鬟们怎么收拾屋子的?居然连香蕉皮都不清理干净!太马虎了,必须严惩!” 梁蕊忙道不可,“哎——不怪她们,都怪我。” 诧异抬眼,梁瑶峰问她此话何意。 眼看瞒不过去,她只得如实交代,原来她方才不小心把鞋子踢床下,弯腰低头去找鞋子时,在床底发现了香蕉皮,才想起昨日大婚时偷吃了水果,正巧有丫鬟进来,她一慌神就把香蕉皮扔地上,踢到了床下, 后来就忘了此事,今日才看到,刚想拎出来,梁瑶峰就进了屋,她怕不好解释,便赶紧回身坐好,用脚挡住,不让他看到。 才刚熄灭烛火,忘了此事,回到床畔时竟一脚踩了上去,这才会摔倒。 听罢解释,他才明白,刚进门时她为何弯着腰,一块香蕉皮,竟惹得如此祸端,可叹又可笑,“想吃就吃,何必藏起来?” 她倒是想,“还不是怕被人笑,说我贪吃?出嫁前我娘交代过我,不可以吃东西。” 这大约,就是贪吃的报应罢!哭笑不得的梁瑶峰要为她请大夫来看,她还不许,说是没办法解释,“也不是很严重,休息会子就能好,我又不是闺阁千金,细皮嫩肉的不经摔,皮糙肉厚我不怕。” 梁蕊一再坚持,不许他去,他没法子,只能依她,想起屋中备有跌打损伤的药,遂去翻找,找到后递给了她,“喏,涂上药,应该好的快些。” 看了看他手中的药瓶,又扭头看了看后背,梁蕊顿感为难,“我……手臂拐不过来弯儿啊!怎么涂?” 好像的确是涂不了,难不成,要他动手帮她涂后背? 他的眉皱的那么明显,八成是不愿意的,梁蕊也不想勉强他,毕竟才成亲,她也不好意思把背露出来给人看,打岔说算了,“不涂也没事,不是很严重。” “擦药能好得快一些。”犹豫了会子,梁瑶峰没再迟疑,让她趴躺着,梁蕊一脸为难,不好意思,杵在那儿没有动作,就见他正色坐于床畔,垂眸与她对视, “已然成亲是夫妻,有什么不可以?因为羞涩而忽视伤势,得不偿失!” 说得也是,动一下还是会痛,她也不再扭捏,乖乖趴着,任由他掀开她的内衫,将药膏涂于她后背。 才接触,她就“嘶”了一声,惊得梁瑶峰立即停手,“我下手太重?” “不是……”他的动作很轻柔,她之所以叫出声,不是因为痛,咬了咬唇,梁蕊小声抱怨道:“你的手好凉,药膏也凉。” “抱歉,我的手的确时常冰凉。”为防冰着她,梁瑶峰先将她衣衫放下,又覆上锦被,随后自己去往桌边,手捧茶盏,暖了会子,感觉回暖后,才又回去继续给她涂抹。 以往梁蕊只当他是不解风情的书呆子,如今相处起来,才晓得他还挺细心, 方才刚触碰,她就惊叫出声,这会子细细涂抹着,头一回接触到女子柔嫩的雪肌,细滑的触感,竟令他魔怔了一般,缓缓涂着,心似小炉,流窜着火苗,冉冉升腾,不仅匈腔,连手掌似乎都热烫了起来,纤细流畅的曲线,明显的脊柱沟,多看一眼,他都心猿意马, 而梁蕊原本没什么防备,直到他的指腹开始在她背部揉·抚时,指尖划过之处,竟有种苏苏痒痒的感觉自脊背开始流向心底,她只觉好奇怪,又不敢吭声,难以启齿,紧咬着红唇,默默趴在枕边,丝丝红晕渐渐浮现在丽人面, 本想回头悄悄看他一眼,他却感应到她的目光,好奇的迎上,“怎么?” “擦完了吗?不用那么仔细,随便涂一下就好,我……有点儿冷!”毕竟已是八月底,入夜后的天凉气很重,她又是个急性子,换做以往她会直接说他磨磨蹭蹭,可现在梁瑶峰是在帮她上药,若然她说话不好听,只怕他会不悦,于是换了种方式,温和许多, 经她一提醒,梁瑶峰这才察觉自己走了神,一直在涂抹着同一个部位,难怪她会不满,尴尬应了声,“嗯——可以了,”说着害好瓶盖,理平她衣衫,又将被子给她盖好,这才转身将药瓶放回原处。 随后他又去往桌边,一口气喝下半盏茶,又坐下缓了好一会儿,呼吸依旧急促。 帐中的梁蕊不明所以,缓缓侧了个身问他,“你杵那儿干嘛?不来睡觉么?” 回头便见她紧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转着黑溜溜的眼珠子,诧异询问着。梁瑶峰答不出来,只得敷衍道:“你先睡罢,我……还要读会子书。” 好罢,还是个书呆子,刚娶个娘子还要看书,也是服气了!梁蕊不再理他,自顾自睡着,而他拿着书也只是借口,以往一看书他都会很投入,废寝忘食,今日总是很难集中意念。 缓了好一会儿,只等心中不再躁动,他才放下书本,入了帐。念着她有伤,他抱来一双新被扑开,单独躺着。 尚未睡熟的梁蕊察觉到动静,眯眼一看,发现他躺在身侧,忽然将手伸进他被中, 梁瑶峰吓了一跳,下一瞬已被她覆上了手,就听她念叨着,“你的手还是这么凉啊!来我被窝啊!我给你暖暖。” “啊?”夫人如此主动,可惊着了梁瑶峰,忙推辞道:“不用不用,我没事,躺一会儿就好了。” “我娘常说我大哥,早点儿娶个媳妇儿暖被窝!你花那么多银子娶了我,我不能白吃你家饭是罢,就给你暖暖被窝好了!”如是想着,却不见他动,梁蕊干脆将两双被子叠在一起,身子一蹭一蹭的,就蹭到了他身边,紧握着他的手,贴近他,就这么给他取着暖,还不忘炫耀着, “看我暖和罢!以后冬天我帮你取暖,夏天你帮我冰一冰!” 原来是为着这个目的?梁瑶峰哭笑不得,挨着她是挺暖的,可他就是怕热才迟迟不敢入帐,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她又贴过来,还不住的在他怀里蹭啊蹭的,寻找舒适的睡姿, 明知她不是故意,又不好说什么,但是梁瑶峰心里苦啊!这样会令他更热,热流涌动,她又受了伤,无法圆房,那他只能强忍着,还不能辜负她的好意,只能任由她躺在身侧,抱着他的手, 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呼吸逐渐均匀,还不自觉的把褪搭在他褪上,紧挨着他的大褪根,越发亲密,侧躺之下,她那两只小白兔也是紧凑在他胳膊边,随着呼吸而起落,可怜他只能感受那形状,却不能乱来,心火旺得久久不能入眠…… 因着梁蕊受了伤,虽然不算重,到底得休养,这圆房又没成,梁母也不好说什么,梁瑶峰也没将她偷吃香蕉之事供出来,只说是盆中的洗脚水洒了出来,地面太滑,才害她摔跤。 对于他的隐瞒,梁蕊十分感激,害羞的想着等自己伤好了之后定要好好报答他! 梁母对这个豁达的儿媳妇很满意,虽然她还有个女儿,只是太温柔,都不大与人说话,与她这个母亲也不交心,如今儿媳妇自来熟,对她这个老人家关怀备至,她自是欣慰不已。 这梁府其乐融融,富察府却是暗潮汹涌,皇后许久未见母亲,有些想念,便派人去请母亲入宫一聚,太夫人也很是想念女儿,随即换上命服,入宫觐见。 既见了女儿,那也得顺便给太后请个安,原本太后对皇后之母,赫舍里氏印象极好,只因她规矩会事,态度恭顺,奈何她的儿媳瑜真太过尖锐,太后便忍不住提醒她, “你那儿媳可得好好教导,机敏擅辩是没错,可太过牙尖嘴利也不好,藐视哀家的权威,不把康亲王府放在眼里,再这么下去,早晚会吃亏。” 那件事已经过去,如今又被太后再次提起,指明了教训,赫舍里氏只觉面上无光,讪笑着应承,“太后娘娘教诲的极是,臣妇自当谨记,回去后必然好好提点瑜真。” “玹玥任性,让人绑架瑜真,自是不对,哀家已将她褫夺封号,她也老实规矩了不少,哀家不偏不倚,赏罚分明,也希望你不要偏袒自己的儿媳。这次是皇上看在富察府的面儿上才放她一马,下回如若再猖狂,可就没人保她了!” 闻听此言,赫舍里氏心下顿惊,“玹玥绑架瑜真?这是何时发生之事?” “上回哀家召瑜真入宫之前,说是上香被绑架,”见她如此惊讶,太后不由纳罕,“怎么?瑜真没跟你说过?” “没,没听她提过,”如此重大之事,瑜真竟不曾告知于她,赫舍里氏心下不悦,但也不好当着太后之面表现出来,只能安慰自己,“也许,她是怕说出来惹事端,才会刻意隐瞒罢!” 八成是有鬼,太后不禁猜测道:“莫怪哀家没提醒你,她被绑架不成,又被劫匪抓走,一个弱女子,落入匪窝,这清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指不定是被欺负,怕人知晓,才故意瞒下。” 第二零四回 瞒骗之罪 瑜真竟被劫匪绑走?可她那日归来后,明明说自己迷了路啊!心中存疑的赫舍里氏怕太后笑话,没敢多问,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宫。 一路上,她都悬着一颗心,猜测着傅恒是否知晓此事,难不成他也被瑜真骗了?倘若真是玹玥绑架了她,按照她那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应该立即告状才对,为何一直忍着没吭声?难道真的遭人侵犯,才不敢说出来,怕被丈夫嫌弃? 若果真如此,一个不清白的女人,怎么配做傅恒之妻?火冒三丈的她一回府,才下马车,便让人去请瑜真到德辉院,准备严加审问! 彼时瑜真并不在昭华院,她正与小禾一起去看望七夫人,原来七夫人有了身孕,才两个半月,还没告知太夫人,想等三个月之后再说。瑜真自该恭喜,同时也得替她保密,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有丫鬟来报,说是太夫人有请九夫人去一趟。瑜真见她神色惶恐,料想不会是好事,便问她,“可知是为何事?” 那丫头也曾收过九夫人的好处,便如实回道:“具体的奴婢不晓得,只知道太夫人自太后宫中回来之后,便神色不愈。” 太后?难道太后还因着上回之事记恨于她?跟太夫人说了什么? 担心太夫人刁难她,七夫人决定陪她一道前去,去德辉院的路上,小禾不禁猜测着,“到底太夫人知道了什么,何故发火?” 此时的瑜真也不敢肯定,只是推测着,总不可能是为皇上打玹玥的耳光罢,那是圣命,与她无关,没道理怪到她头上,难道是因为她跟太后犟嘴,太后跟她婆婆告状?若只是为此,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怕更严重! 猛然想起,傅恒曾当着太后的面,将她被绑架一事说了出来,此事皇后也知晓,但皇后不是多嘴之人,想来不会刻意跟太夫人提起,最大的可能就是太后说出此事,太夫人才会大动肝火,找她算账! 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只有去后才晓得真相。瑜真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糟糕。可是才进屋请安,太夫人也不赐座,浑没了平日里的亲厚,只呆着一张脸,冷冰冰问她, “那天你陪琏真去寺庙,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若肯坦白,还可从宽发落,若再有所瞒骗,必当家法处置!” 既有此问,瑜真便可确定,必定是绑架一事被揭发,那她再不承认便是狡辩,无奈之下,她只好如实交代, “那日上香之后,儿媳与几位嫂嫂又去往后山,她们采桃子,我去赏荷花,冷不防被人迷晕……” 话未说完,太夫人已然震怒,“果然是被绑架,那你为何说是迷路?” 还不是傅恒交代她不要说出实情,可她又不能把责任推给傅恒,太夫人听罢只怕更生气,想了想,瑜真便东拉西扯,找了个义正言辞的理由, “当时我醒来就在一个山寨之中,儿媳还以为是劫匪,后来觉察出异常,九爷又去康王府追查,但只是猜测,并无证据,几番查探,终于查到是玹玥指使,但她死活不认。 九爷念在富察府欠着康王府一条人命,最终不予追究玹玥的责任,不了了之,儿媳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没受伤,也就没公开。” “连恒儿都去追查,居然还瞒着我?究竟有否把我这个额娘放在眼里?”气急的太夫人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老实说,被人抓走后发生了什么,是否被人占了便宜?” “额娘这是什么话?”就猜婆婆不可能真心关怀,原来真正的目的竟是在此!气愤的瑜真只觉这话太侮辱人,恨声赌咒,“儿媳若然真的被人玷污,不消您说,我也会自尽,绝不苟活!” “若然没有,你为何一直隐瞒?” 被人冤枉的瑜真本想反驳,又想起皇后娘娘的教导,提醒她收起棱角,尽量给太夫人一个面子。念及这些,她才强忍着心中的悲愤,没去犟嘴。一时间想不出托辞,她干脆装模作样,“儿媳是怕额娘担忧,才会瞒着。” 冠冕堂皇的借口,听来实在太假!“若然你心中还有我这个婆婆,一开始就不该瞒着我!太后她老人家都晓得的事,我身为你的婆婆,居然毫不知情,你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再者说,被劫匪抓走,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太夫人这话令瑜真很不舒服,但还是念在她是长辈,忍住火气,耐心解释道:“那是因为贝勒爷正好去剿匪,顺道儿将我解救。” “哪个贝勒?” “玹玥的二哥,永恩。” 听来可真稀奇,“玹玥要害你,永恩去救你?竟有这么巧合的事?” 生疑的态度,好似认为她在撒谎一般,“总之儿媳没有被人欺负,”瑜真又将自己拿胭脂制造毁容假象一事和盘托出,证明清白,太夫人却是不怎么相信, “单凭你一面之词,不足以取证!” “儿媳可以起誓,句句属实,额娘若是不信,大可叫贝勒爷过来对质!他瞧见我的时候,我脸上还有红点!” “别跟我提康王府!”说来太夫人便深感惋惜,“原本两家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都被你打破了,你还好意思让我去康王府请人?” 如若太夫人心中早有论定,那么不论她说什么,她老人家都听不进去,心酸的瑜真不由冷笑,“也许额娘觉得,被人劫走的女人,就不该活着回来,否则就是苟且偷生?” “倘若你从一开始就坦诚相告,我也不会怀疑你什么!是你隐瞒在先,目无尊长,蒙骗于我!若不是太后说漏了嘴,我仍旧被蒙在鼓里,我是一家之主,审问你没资格么?你仗着恒儿的宠爱,永远都是这幅高高在上的态度!必须惩处,才能得个教训!” 一看情势不对,芳落想退出去,却被太夫人察觉,厉声喝止,“站住!你打算去哪儿?又去找老九来搭救于她?主仆两人都免不了,到院外跪两个时辰,给我好好反省!” 芳落心惊不已,连她也走不了,那可该如何是好?七夫人借口说不舒坦,想先行回房,太夫人也不许,“甭找借口,还不是要为她搬救兵!今儿个谁都别想为她说情,平日里嚣张惯了,便不知天高地厚,谎话连篇,今日若不严惩,难泄我心头之愤!” 无奈之下,七夫人只好说出自己有孕一事,太夫人闻言,先是不信,但又想着老七媳妇儿胆小,应该不会拿子嗣做假,心下顿喜,招呼她坐下说话,“有孕怎的不早说,陪她立了那么久,可有不适?” “还好,就是小腹有些下坠感,想回房休息。” 子嗣为大,她要离开,太夫人也不强求,但又不希望她去找人知会傅恒,随即赏了些补品,说是让身边的一位嬷嬷跟着送过去,实则是防着她报信。 伎俩被识破,七夫人也没有法子了。偏偏因着小禾是妾,那会子被拒之门外,没能进入德辉院,她就在院外焦急的等着,七夫人一出来便瞧见了她,但又不好明言,便故意与身边的嬷嬷道着, “太夫人罚瑜真跪两个时辰,只怕九爷回来该不依了!” 嬷嬷面无表情,“太夫人一向赏罚分明,若然不是九夫人故意欺瞒,她也不会大动肝火。” “可瑜真也是迫不得已,若然被绑架一事在府中传开,难保让人不会加油添醋的乱嚼舌根。” “孰是孰非,奴婢也管不着,太夫人才是这府中的主母……” 小禾一听这话,心下了然,原是为了寺庙失踪一事!知情后,小禾立即去向小厮打听九爷的去向。小厮只道九爷这会子应该在张阁老的大学士府。 “今日是九月初九重阳节,亦是张廷玉大人的诞辰,九爷前去贺寿了呢!” 小禾拜托他走一趟,去请九爷回来,小厮故作为难,说他还有事要忙,走不开。这神色一看就假,会意的她心知没有好处办不成事,可她出来也没带碎银,只好将发间的一根簪子给了他,好言请求, “劳烦你走一遭,就跟九爷说,寺庙的事戳穿了,他便懂得。” “好嘞!”得了好,小厮再不推脱,即刻转身去办。 小禾不由苦笑,妾室算什么呢?她连一个小厮都指使不动,还得低声下气的说好话,人才会答应帮她办事。罢了,计较这些无用,只要能解九夫人之围即可。 话说这小厮收了簪子,跑得贼快,心想着毕竟事关九夫人,指不定到了九爷那儿又能讨赏钱呢!偏他点背儿,赶至学士府时,门前的守卫竟道: “傅九爷已然离开,与世子萨喇善一道同行。” 小厮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二姑娘的婆家,一问又无人,“我家世子没回府,兴许去了留香楼。” “啊?”小厮顿感绝望,实在懒得再跑趟!料想九夫人只是被罚跪而已,应该没什么大碍罢! 第二零五回 亦喜亦悲 可是簪子已收,办不成事说不过去,又得将物什归还,那之前这两趟就等于白跑,忒不划算,想想还是决定再跑一趟,若是还扑空,那他就直接回府。 幸得老天开眼,终于在留香楼找到了九爷,傅恒一不嗜酒,二不好美色,正愁不知该找什么借口离开,恰巧府上小厮来寻,他才能就此告辞。 萨喇善一看大舅子走了,他也不能多待啊,免得彤芸误会什么可就麻烦了,干脆叫停了歌舞,随着九爷一道出了花楼。 出去的路上,傅恒一问才知,原是瑜真又被他额娘刁难。今日他本打算带着夫人一道儿去给张大人贺寿,奈何瑜真前日着了凉,身子不大舒坦,并不想走动,也就没去,留在了府中,偏就赶上太夫人找麻烦。 坐上马车后,纵然车内燃着安神香,傅恒也觉心神不安,不晓得她一个人是否能应付,千万莫出什么事! 这边厢,在德辉院中跪了半晌的瑜真只觉膝盖僵硬疼痛,之前都只是才跪下便起来,从未像这回跪这么久,身子矜贵的她怎生受的? 还以为有人会去请九爷回来,可是直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人,看来七嫂被看得太紧,她也没法子。难不成真要跪两个时辰?这才半个时辰她都觉捱不住啊! 总感觉下头好似有股暖流,瑜真顿觉尴尬,小声对跪在一旁的芳落道:“你去跟太夫人说一声,就说我来了月事,要回房换衣裳。” “是,”芳落应声起身,在外头看着的嬷嬷又一把按住她肩膀,“哎——太夫人让你跪着,你乱动什么?不许起来。” “我家夫人不舒坦,来了月事,麻烦嬷嬷跟太夫人通传一声。”芳落请求时,紧握着嬷嬷的手,将夫人之前赏她的一串青金石塞了过去。 嬷嬷会意,这才答应去通传。奈何太夫人并未当真,立在门口怒斥,“才跪了多大会子,你就找借口?早不来晚不来,偏就这会子来月事?来了也给我忍着!霄言有孕,我才让她离开,你又没孩子,跪两个时辰妨碍不了什么!” “可是我难受……”她一来月事,便会腹痛,必须躺着才能好受些,然而太夫人并不当回事,继续命她跪着,瑜真只能忍痛再坚持,腹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后来竟是冷汗直冒…… “好像不对劲儿……” 芳落见状,心疼不已,“夫人,可是痛经难受?” 摇了摇头,瑜真连说话都有气无力,“若是月事初来,应该量很少才对,可是我感觉量有些多,而且腹痛的厉害,不是平日里那种轻微的坠涨,”这种感觉像极了上回七个月早产时的疼痛,好似肠子都绞在了一起一般,揪着痛得厉害! 这可怎么办?芳落不时的回望着院门口,也不见九爷归来,倒是瞧见了八爷,也算看到了希望。 且说小禾的哥哥苗谷一直跟着傅谦,表现良好,出身农家的他,如今已是正六品的蓝翎侍卫,左右小禾是老八的妾室,太夫人看他一表人才,人也老实,便打算给他说门亲事, 既是将才,便得提前笼络,将来他若飞黄腾达,才能对富察家忠心耿耿。遂嘱咐傅谦得空带苗谷过来,问问家世和生辰八字。 今日傅谦正好有空,带了苗谷入府,而小禾去寻四夫人,此时并不在德辉院外,傅谦一进院,便瞧见瑜真跪在院中这一幕,不自觉地快步上前,询问情况,“这是怎么了?何故跪着?” 闻声,瑜真未抬头,依在芳落肩头,一直发冷汗,芳落扶着主子哭诉着因由。 傅谦听罢才知是为被绑架一事,抬了抬手臂,他本想立即上前扶她起来,可周围还有嬷嬷,不好贸然行动,只怕旁人又会瞎扯,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思及此,傅谦终是没有行动,沉声安抚道:“你且忍一忍,我去跟额娘说。” 打完招呼,傅谦立即进屋,与太夫人讲明当时的情形,证明了永恩剿匪,确有其事,然而太夫人并没有因此而释怀,反而揪着不放, “原来你也知晓,你和老九都知情,却也伙同她瞒着为娘,个个都是胆大包天啊!为了维护她,不惜欺骗自己的母亲!” “本来没什么大碍,可这种事一旦传出去,旁人定会胡乱猜测,于她名誉有损,对九弟也不利,是以才会瞒着额娘。” 纯属借口!“即便不想公开,也可私下与我说罢?” “这件事的确是我和九弟考虑欠佳,但跟瑜真无关,她本是打算说实话的,是我们兄弟二人商议着就此瞒过去,额娘要罚,罚我们便是。”傅谦愿将一切责任揽于自己身上,只求太夫人能宽恕瑜真, “方才孩儿进院时,瞧见她身子虚弱,体力不支,跪也跪了,额娘还是宽宏大量,饶她这一回,让她起来罢!待会儿老九若是回来瞧见,只怕不会轻易罢休。” “他还能怎样?吃了我不成?”太夫人最烦的就是旁人跟她说什么傅恒瞧见会不依,她就不信了,难道媳妇儿比母亲还重要?“还有你也是,本就不清不楚,还要为她说话?怎么就不见你关心自己的妻子?” 无端扯这个作甚?傅谦不耐握拳,“孩儿也没有虐待东薇!” “可你也没有多宠她!都没怎么去过她房中,你以为额娘不晓得?” “她有了身孕,我去了又能怎样?额娘,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瑜真不能再跪,万一出什么事……” 无论傅谦怎么劝说,太夫人都不肯改变主意,不许瑜真起来,以致于傅恒终于赶回来时,瞧见的竟是瑜真晕倒的一幕! “真儿!真儿?”急切的呼唤声,惊着了屋内的太夫人,好奇出去瞄了一眼,便见瑜真歪倒在他怀中,而傅恒听到门口有动静,抬眸的目光充满了怨憎! “瑜真若是出什么事,我不会原谅额娘!” 红着眼眶,恨声的警告,浑然没了平日里孝顺儿子的模样!太夫人心头一震,只有一个猜测,颤声怒斥,“装的,她肯定是装的,她是故意挑拨我们母子关系!” 就算闭着眼可以装昏迷,可苍白的面色根本无法假装,这情形,分明是痛晕了过去,太夫人竟还这般小人之心,连傅谦都听不下去,心也为她悬着,没工夫再过问苗谷的亲事。 傅恒并不理会,紧张起身,抱着瑜真速速回房! 跟在后面的芳落低头便瞧见夫人衣裙后面的血渍,暗自祈求老天保佑,那一定是月事之血!不是意外! 回到昭华院之后,又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大夫才赶过来,此时的瑜真仍未醒来,芳落越来越惧怕,若只是痛经,不至于如此,一般躺会子就好了,怎可能昏迷呢? 傅恒纵然再焦虑,也急忙从床畔起身,给大夫让位,芳落放下纱帐,好让大夫把脉。 感受着脉象,大夫便知不妙,“九爷提前打算要孩子?还是意外?” 这是他和瑜真的秘密,大夫连这个都晓得?难不成……想到此,傅恒毫不欣喜,忧心忡忡,只因他抱她回来后,手上沾染了血渍,若是月事还好说,若然是身孕,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但大夫问起,他不好隐瞒,只能如实回答, “我想着五个月、六个月差不离,她的身子也已恢复,也就开始做准备了。现下什么情况?瑜真她……有了身孕?” “大约也才一个月多点儿,若是一切正常,把脉尚且无法感知,可九夫人这情形,似乎有滑胎的迹象,老夫才以此推论,应是有了身孕。” 心慌意乱的傅恒只能扣大夫话中的字词,给自己以希望,“有那个迹象,也就是还没掉罢?瑜真很想要一个孩子,你定要为她保住这胎!” 大夫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死,“能不能保住,老夫也不敢保证,只能先开些安胎药,让夫人喝下静躺着,千万莫走动,若然今晚能止血,八成是能保住的,若然不能,那……老夫也无能为力!” 尽力而为,他懂!再心急火燎,他也不会胡乱怪罪,迁怒大夫,只恨母亲对瑜真太过严苛,这笔帐,定然要算,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瑜真的安危最重要! 傅恒忙让大夫开方,又命小厮按方抓药,一刻也不耽误。正在煎药之时,琏真赶了过来,“我去了德辉院,那儿的下人说瑜真已被九弟抱了回来,她现在情况如何?” 摇了摇头,傅恒心如火煎,“惊了胎,还说不好,等等看……”眼睁睁看着她遭罪,昏迷不醒,傅恒只恨自己为何没能提早回府,若不是出去应酬,她也不必跪那么久。这来之不易的孩子,也不会面临失去的危险! 明白他此刻无心应对旁人,琏真也不多留,免得他心烦,随即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琏真不由叹息,“太夫人总盼着瑜真怀个孩子,这回倒好,唉……” 同行的小禾也晓得瑜真心心念念的想要一个孩子,这回好不容易有了,偏又赶上被罚,若然因为失子,也不晓得太夫人会不会有一丝后悔! 之前她在村庄时,邻居的嫂嫂婶婶们,怀一个生一个,甭提多容易,这大户人家的女人啊!怎的就那么难? 才没一个,养了半年才好,若然这个再出事,只怕更伤身!小禾暗自祈祷着,希望老天保佑,瑜真这个孩子定要保住才好! 第二零六回 怨憎 傅谦也担心她的状况,可他一个大男人,又不能明着去问,焦虑的立在去往昭华院的路上,踌躇徘徊。 小禾才从那边回来,一见八爷的神色,便知他在担忧什么。看出两人有话要说,琏真先行离去。小禾这才迎上八爷,不等他问,便已将那边的情形告知于他。 傅谦闻言,顿感惋惜,暗恨太夫人小题大做,竟害得瑜真又遭罪,纵然记挂,他也不能亲自过去探望。 明白他的心意,小禾安抚道:“八爷勿忧,我会时常过来探视,若有情况,必定及时相告。”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傅谦也不好强求,诚心道了句有劳,黯然转身。 如今她有傅恒疼惜,已不需要他来呵护,只是这情愫,到底难自控,没想过要打扰,只愿她安好。 而昭华院这边,外头药正煎着,傅恒一直守在床畔,终于盼得她醒来,然而她的问题又让他哑口无言, “我这是怎么了?来个月事总不至于晕倒罢?”说话间,她想起身,都被傅恒紧张拦下,“莫乱动,大夫交代过,千万小心,卧床休养。” 至于这么谨慎么?想到一种可能,瑜真心下微喜,“难道是我有了身孕?”但又觉不大可能,“可我刚刚好像来了月事一般,怎么可能有孕?” 再者说,若然真是有了孩子,傅恒应该十分欣喜罢,若然愁眉不展,怕是另有隐情。 犹豫半晌,傅恒还是决定道出实情。若然她不知情,再像平日一般随意行动,伤着身子更是得不偿失。说出来至少有个提防, “惊了胎,不过孩子还在。大夫千叮咛万嘱咐,除却如厕,不能下床走动。” “不走动就能保住孩子么?”千盼万盼,终于盼来,此刻却无欣喜,而是提心吊胆,只因她见了红,即便傅恒一直好言劝慰,给她希望,她也明白,见红意味着什么,保住的可能太小! 但终究是一丝希望,强忍着心酸,瑜真说服自己,听从大夫的话,心态放平和,不去想,不紧张,此刻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求老天发发善心,帮她保住这难得的孩子。 傅恒本想去找母亲质问,但又不敢离开她,生怕他一走,又出什么意外,便一直守在她身旁,想着安稳度过此夜,再说其他。 大夫说过,今夜若能止血,便有希望。喝罢药的瑜真小心翼翼的躺下,连翻身都不敢大动作,轻微又缓慢,期待着疼痛感能快些消失,然而老天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祈愿。 躺在她身边的傅恒侧身轻搂着她,时不时的为她擦着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恨不能替她遭罪,颤声询问,“还是会痛?” “嗯……”虚弱的点了点头,瑜真忽然紧皱眉头,缩着身子,清晰的感觉到还有流动,傅恒想问,又不敢问,生怕戳伤她的心,只能将她护在怀中,不停的抚慰着。 尽管有他安慰,她还是心知肚明,惊吓间忍不住抽泣,“我感觉……孩子要保不住了!过一会儿就会痛,怎么办?” 瑜真一向坚强,傅恒甚少看到她无助悲戚的模样,此刻的她正蜷缩在他怀中,恐慌的抓着他衣衫,期待着奇迹,却有明知已无回转的余地,那种绝望和无奈,他感同身受,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若然他都捱不住,又该如何安抚她? “若然真没缘分,那也不能强求,我只希望你的疼痛能消失,不再遭罪!” 真等她不疼时,也就代表这个孩子,彻底没了罢! 一夜难眠,次日,他本该入宫上朝,起身穿衣后,终是没走,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忍留她一人受苦。瑜真忍痛催促,“快去罢,莫误了时辰。” 傅恒无谓勉笑,“最近没什么大事,少去一日也无妨。” “无故缺席,不禁要罚俸,还得向皇上解释,岂不是自找麻烦?” 这些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俸禄算什么?你在乎还是我在乎?至于皇上那边,我会应付,你莫担忧,今日就不入宫了,守在你身边陪着你。” 她明白他是想等着大夫过来诊断,但又觉得是无用之举,“守着也不能如何,还是上朝去罢,等你回来也就能晓得结果。” 不论瑜真如何劝说,他都不肯离开,“纵然不能替你痛,我也希望能在你身边,你瞧见我,大约也会好受一些,不至于那么孤单。” 此刻吉凶未知,她的心底的确希冀着一抬眼就能看到傅恒的身影,罢了,他既坚持留下,她也不多言。 今日上朝之初,乾隆倒是没注意到傅恒的缺席,直至有官员弹劾庄亲王允禄与弘晳等人结党营私,往来诡秘,请将其俱革去王爵时,乾隆心中打算让傅恒去查办此事,念起傅恒的名字,才发现无人应答, 殿中立即有人落井下石,“今日未见傅恒上朝,也未提前告知,” 军机大臣鄂尔泰与傅恒私交甚笃,顺口为他说话,“兴许是突发恶疾,才会耽误上朝之期。” 海望在旁煽风点火,“不应该啊!昨儿个张大人寿辰,我还瞧见了他,并无病状。” 一桩小事,他们也讨论得激烈,奈何乾隆并未放在心上,“傅恒一向固守本职,按时入朝,并无迟来之况,今日缺朝,想来是有突发状况,此事暂且不提,调查庄亲王一事,谁愿力揽?” 毕竟是亲王,若能一举扳倒还好,如若不能,那可是自找麻烦! “启禀皇上,臣愿查证此事。”鄂尔泰率先请命,乾隆当即下令,将允禄关押至宗人府,由鄂尔泰等人督办探查。 下朝之后,不放心的乾隆命吴书来指派一位管事太监去一趟富察府,权作慰问。 这边厢,记挂九夫人病情的大夫一大清早便赶过来为她请脉,一触脉象,大夫眸光顿黯,默哀摇头,“九爷,没……没保住。” 其实夜里她已有感知,但在大夫断定之前,还是报有一丝希望,如今亲耳听到大夫宣判了死刑,瑜真的心,如风间烛火,最后一丝火苗也彻底被熄灭! 苦盼的孩子,因为离开,才知道他来过,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这喜悦,游丝般的母子缘,就这么断了! 此刻的瑜真竟说不出一句话来,压抑到极致,蒙着锦被,躲着落泪。看着她因啜泣而颤抖的双肩,傅恒越发心塞,想替她拉开被角,她却紧拽着不肯松手。 “瑜真,别这样!我知道你难过,那就哭出来罢!别这样不出声,压抑着更痛苦,哭出来可能会好一些!” 终于将被角拽开,映入眼帘的,竟是她泪流满面的一张脸,但也只是蹙眉落泪,无声无息。 握住她的手,傅恒只觉她攥得很紧,整个人都像一根绷紧的弦,似乎在努力克制,不让自己崩溃,她越是这样倔强,他越是痛惜, “你可知,这么折磨自己,就等于在折磨我!” “你要我如何?我能说什么?”沉默了许久的瑜真终于发声,满心怨憎, “天知道我有多想要个孩子,没有孩子,太夫人总是揭我短,如今终于有了,竟又这么失去了!傅恒,我不甘心!若不是她定要我下跪,又怎会失去孩子? 我恨她的固执和偏见,恨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可是她是你额娘!我能跟你说恨她吗?说了你又能怎样?你什么也做不了,死的是我的孩子,她是孩子的祖母,你不可能找她报仇,而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我明白你的委屈,你的怨念,”她所说的他都懂,看她伤心,他更难受,心头肉一阵阵的绞痛着,怨老天太过残忍, “瑜真,我也希望你能明白,纵然她是我母亲,我也不可能轻易原谅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会给你一个交代!现下最重要的是你的身子,孩子已经没了,无可挽回,可你千万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保重?她都养了半年了!才养好些,又出了意外,还能怎么养?痛极的瑜真深吸一口气,身心俱疲,什么也不想说,侧头望向帐里,默泪发呆。 与此同时,领了圣命而出宫的李公公入府时便见一位中年人身边跟着一个背药箱的青年人,料想他该是位大夫,但见他神色哀恸的自昭华院出来,猜测该是出了什么事,便自报家门,上前打探。 大夫一听是皇宫中人,不敢隐瞒,如实相告,心中有数的李公公又入了昭华院给九爷请安,然而九爷只借口说自己身体抱恙,才未能上朝, “有劳圣上关怀,还请李公公转告圣上,就说我没什么大碍,明日即可入宫上朝。” 心中虽有疑问,李公公也未多问,就此告辞,回宫复命。 而太夫人亦听闻瑜真有了身孕一事,欣喜之余又紧张不已,但毕竟是她罚瑜真下跪,也不晓得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她又不好意思明着去问,于是嘱托丫鬟去昭华院那边打听一番, “快去问清楚,瑜真的孩子如何,情况好转还是更加严重。” 话音才落,便听门外有一道怨愤的声音蓦地响起,肃厉响亮,“问这个有何用?罚跪时额娘可曾想过后果?” 第二零七回 那是太夫人头一回看到自己的儿子用这幅神色跟她说话。尽管垂放在身侧的拳头在压抑的紧握着,依旧难掩心中的悲涛怒浪!疾言怒色的模样,再无半分敬重,只余无尽怨愤! “恒儿,你这是什么话?”心虚的太夫人垂眸自辩道:“我又不晓得她有身孕,她没告诉我啊!” “才一个多月,她怎么可能知道?”这责任推得令人发指,傅恒无法原谅!“她已经跟你说过身子不适,你还要继续让她跪着,若然能早些让她起来回房休息,也许这孩子就能保住!” “你是说……孩子……又没了!”痛惜的同时,太夫人只觉冤枉,“她没提孩子,我更不可能知道!瑜真一直都怀不上,我也没想着她腹痛是因为有了身孕啊!你怎么能怪罪额娘呢?” “因为你的处置不合理!她被人绑架,已是死里逃生,安然无恙的回来有错么?你还要怀疑她的清白,是觉得她丧命才应该吗?” 直到这一刻,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那是因为你们欺瞒在先,倘若一开始说实话,就不会有这些误会!” “如果我当天回来就告诉你,瑜真被山贼抓走,你会怎么想?肯定又会问她是否清白,府中人多嘴杂,传出去的话会更难听!隐瞒是要保护她!这对你有什么妨碍?你为何揪着不放,定要罚她?” 严肃质问的语气,在她听来很不舒服,“恒儿!你这是在跟谁说话?一口一个你,我可是你额娘啊!你为了自己的妻子,连额娘都不尊重了么?” “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尊敬不起来!”恶语相向,不过是因为太过失望, “上一个怎么没的,瑜真的身子受损有多严重,你很清楚!总是给她施加压力,让她再要一个,你知道她有多紧张么?不顾自己的状况,一直要求着要孩子,多难得才怀上一个,又给跪没了!你的孙子,是你亲手杀死的!你满意了吗?” 一想到是因为自己才丢了一个孙子,太夫人心里也不好受,按照以往的情形,儿子应该安慰她才对,现在竟这般指责于她,令她更揪心, “娘是无心之失,倘若晓得她有身孕,必然不会为难她,你这么咄咄逼人是想怎样?难不成还要我给自己的儿媳道歉?” 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的,“道歉有什么用,瑜真的孩子能回来么?”不可能!那他也不稀罕这种无用的形式! “你是长辈,说什么都是对的,错也是对,我无话可说,惹不起总躲得起!为了瑜真的安危,我决定带她搬到别院去住,好让她静心休养,再不被人欺负压制!” 搬家?太夫人闻言,无比震惊!“你这是闹哪样?你上头那么多哥哥,没一个人说要分家,统统住在这祖宅大院里,你是老小,却要搬走?你让别人怎么想?” 其他的,傅恒无心考量,坚持己见,“管他们怎么想!谁想搬谁搬,舍不得走的就留下,我的决定与他们无关!” “娘不许你搬!”太夫人坚决不同意,气急败坏,“孩子没了,那再继续休养啊!富察家有的是补品,人参鹿茸,抑或冬虫夏草,都由着她食用,大不了明年不抱孙子,再等一年便是,我又不怪她,你何必闹将着要搬家?” 呵!说得可真是轻巧,“补品能免她受苦么?能让人长命百岁么?亏损的身子,根本无法弥补!受罪的是她,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夫说瑜真很难再受孕,傅恒本想拿这话来噎他母亲,话到嘴边,终是又咽了回去,虽然这话能让她愧疚,但若她知道瑜真是这种情况,必然又会想方设法让他纳妾,他干脆不说,不让母亲有借口找麻烦。 不论太夫人如何劝说,软硬兼施,他都打定了主意要搬走!话已至此,再无可说,傅恒告辞离去。 心急火燎的太夫人立即让鸢儿去找傅文,与他说明情况,让他去劝说傅恒,苦劝无果,她又找了老七,傅恒依旧不肯改变主意,烦不胜烦, “七哥!你就莫再劝了,我意已决,不可能改变!你若要喝茶,我可以奉陪,若再提此事,那就请便,我没工夫!” 傅玉顿感惊讶,“可以啊!你小子,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连你哥哥都敢明着敷衍!” “没脾气的人只会被人欺负,我就是脾气太好,额娘才敢这么对待瑜真,料定我孝顺,不会跟她抱怨什么,往后我可不会再这么好说话!谁若欺负我夫人,便是跟我过不去!” 屋内的瑜真听见这话,哀痛的心头蓦地一暖,还好她的丈夫疼惜她,否则她都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这再次小产的痛楚。 只是这回过后,她还有再受孕的机会么?大夫说无妨,养好身子还可以生子,可她分明看到,大夫眼中的犹豫和不忍,她总觉得,那是安慰之辞。 因为大夫在回答她之前,特地看了傅恒一眼,八成是在看他的意思说话,明摆着傅恒也晓得真实情况,可他就是不肯说实话,罢了,还是不问了,不论如何,她都是糟心难安的。 老四、老七劝说不成,太夫人又打算让老八去劝,傅谦直接拒绝,“九弟心疼夫人,心中有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去也是碰钉子,毫无意义!” 昨日他也百般请求太夫人饶了瑜真,她愣是不肯,若不是因为怕人胡言乱语,他早将瑜真拉走了,幸得傅恒及时赶回来,可最后还是没能保住,瑜真出事,他的痛惜不比傅恒少,又怎么可能听从太夫人之言去劝说傅恒改变主意? 为了瑜真的安稳着想,离开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话分两头说,宫中这边,李公公回宫禀报着富察府的情形, “两人说法不一,大夫说是九夫人小产,九爷并未提及,只说自己有恙。” 什么?短短半年,瑜真竟又小产! 心知皇上关心此事,李公公已作打听,“奴才听那位大夫说,是九爷的额娘罚九夫人下跪,才会失去孩子,但罚跪的原因,他也不晓得。” 前两日皇后还与他说起,今年她额娘五十大寿,她想亲自回府为母亲庆贺,乾隆还打算赠她老人家一个封号,如今看来,竟是没那个必要了! 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好去为瑜真讨什么公道,毕竟那是皇后的生母,他无法下令惩戒,料想傅恒必然会为自己的妻子出这口恶气! 即便明知他撒了谎,乾隆也未怪罪傅恒的隐瞒,“失去孩子是悲痛之事,他不想提也是人之常情。再去趟富察府,传朕口谕,傅恒三日内不必入宫,好好在家休养。” 在她最脆弱之时,让她的丈夫多在家陪陪她,大约是乾隆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傅恒打算搬家一事,瑜真并无异议,她也实在不想再见太夫人,不知该如何面对,怨恨吧,人家是婆婆,不怨吧,她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 若然还住在一起,免不了又得请安,笑不出来,又不能摆脸子,委屈的还不是自己?倒不如就按傅恒的主意来,搬出去,眼不见为净! 他本打算次日就搬,偏偏天不遂人愿,下起了大雨,初秋的天,已是风雨交加,昨日还是秋高气爽,今日竟已换了厚被,纵然紧闭着窗,也能听到狂风呼啸。 大夫交代着,搬家可以,但这阴雨天不能动,寒气易侵体,她若受冻,很容易留下后遗症,要搬的话,也得等天气晴朗之时再走。 既如此说,那他就再等等,等着雨过天晴,便离开祖宅!太夫人不死心,又指派琏真等人来劝说瑜真,皆被傅恒挡在门外,说瑜真喝了药已然睡下,不便见客,谁来都是这般应付,七夫人也不例外, 此路不通,她竟不惜拉下脸面入宫去跟自己的女儿说起此事,想让皇后劝说傅恒。 “你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啊!我是他的母亲,对他向来疼爱有加,几个儿子里,最疼的就是他,而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亲娘置气,还要赌气搬走! 我可从来没想过要让孩子们分家,家族一心,住在一起,才有凝聚力,遇事也好有个帮衬,他身为老小,突然要搬走,他那哥儿几个会怎么想,我的脸面又往哪儿搁?” 太夫人委屈哭诉,皇后也是无可奈何,“如此说来,他是铁了心要走,女儿可以劝他,却不一定能劝动毕竟我只是他的姐姐,也不能说太狠的话,免得他记仇啊!” 这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劝不动,那就让皇上下令,你跟皇上说一声,让你下令,不许恒儿搬去别院!” “啊?皇上?”虽说皇上是她的丈夫,可她也不能将一些琐事皆说与他听,徒增他的烦恼。可是母亲有求,她又不能拒绝,否则母亲就哭哭啼啼的抹着泪。皇后无法,只能答应,在用晚膳时,特地与皇上说起此事, “老九任性,硬要搬家,额娘为此忧心忡忡,可否请皇上在下朝后召见老九,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第二零八回 姐夫 已然知情的乾隆闻言,并无太大反应,“傅恒只是换个住处给他夫人养病,没什么大不了,等养好大约也就会回去,他这几日休了假,并未入宫上朝,朕也瞧不见他, 允禄一事,已经够朕头疼的了,尚在调查之中,这些家事,皇后看着办即可,朕不参与!” 干脆利落的拒绝,理由充足,没给她难堪,她也识趣的没再强求。瑜真尚在坐小月子,皇后也不便出宫去看望,为表关怀,特地让身边的一位姑姑带了补品出宫,去富察府探视。 探视是其次,劝说才是主要目的罢!瑜真心如明镜,斜依在床畔,面色苍白,勉强应付着,毕竟是皇后的心腹,瑜真对她还是客气的,“还请姑姑见谅,身子抱恙,无法起身坐着与你说话。” “九夫人哪里话,您才小产,实该躺着。小产可比生个孩子都伤身,您定得处处小心谨慎,免得落下什么后遗之症,难以痊愈可就麻烦了。” 关怀慰问了几句,敏姑姑又说起搬家一事,“小月子不容小觑,还是坐满一个月的好,这搬来搬去的太麻烦,终归不如自己家住着舒坦,要不您劝劝九爷,让他再等等,过一个月之后,再考虑此事。” 她的心思,瑜真看透不说透,说什么过一个月,其实是想着,有些决定一旦搁置,会很容易变卦,被外界拦阻,或是自己不够坚定,干脆打消这个念头。 奈何她已经没有耐心去观望,等待,于是便拿傅恒做推辞,“姑姑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这是九爷的决定,我也劝不动他。” “夫人自谦了,都道九爷最疼夫人,您若发话,他必定答应。” 这话平时里当玩笑说,她不反驳,今日却是不认的,“姑姑说笑了,九爷可不是畏妻之人,小事我可拿主意,大事还是他做主,他既下了决心,谁也拉不回。” 虽然傅恒不给自己的母亲面子,但皇后身为他的姐姐,又没得罪他,总不能将她派来的人拒之门外,于是就让她进屋探视,又交代芳落留心听着,若只是关怀也就罢了,倘若又说些瑜真不爱听的话,立即出来禀报。 眼看着主子不耐烦,疲于应对,芳落遵令照做,悄悄出去找九爷。 果然又是规劝,傅恒再不客气,当即回屋,冷声下着逐客令,“瑜真才喝了药,需要静休,不宜打扰过久,皇后娘娘的心意,臣弟感激不尽,回宫后你大可如实复命,就说我意已决,天晴就搬家,无可更改。” 一向温润的九爷突然如此强硬,敏慧也不好再多言,只能讪笑着告退。 回宫之后,敏慧将今日之事如实回禀,忍不住道了句,“奴婢瞧着九爷为着他的夫人,性情变了许多呢!以往他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哪怕不悦也不会表现出来,可是如今,忤逆太夫人,几位哥哥嫂嫂劝说他也丝毫不给面子,说话很冲人。” 皇后倒没觉得傅恒有多过分,“终究是没了孩子,瑜真身子大亏,他自然伤怀,有情绪也正常。虽说这才一个月的身孕,可却已是失去的第二个,老九定然怨恨额娘,这才下了要搬家的决心。” 又忆起她那薄命的儿子,皇后再不愿管此事,“罢了,明儿个你着人去跟额娘说一声,就说我也劝不来,让她莫再管。儿子大了,不可能再对母亲言听计从。” 敏慧应声称是,不再议论,开始伺候主子用午膳。 次日无雨,但有风,瑜真不便行动,傅恒先命下人将重要的器具先搬至别院。两日之后,天终于放晴,日暖无风,但他还是做好万全之策,将瑜真裹了袍子打横抱起,芳落跟在一旁,将袍帽遮严实,这才上了马车,去往别院。 太夫人纵不甘心,到底是劝不动他,琏真安慰太夫人想开些,“九弟也没说不回来了,只说去为瑜真养病。等她身子痊愈之后,再怀得身孕,额娘再将她接回来便是。” 事到如此,也只能由他,缓一段时日再说。 这别院,之前已命人收拾妥当,今日直接入住便可。傅恒还打算将这院子更名,思来想去,想到一个,“不如叫瑜瑾苑,你喜欢么?” 点了点头,瑜真无力思量这些琐事,听来不错,她也就无异议,“你决定就好。” 终于搬了家,瑜真也没再腹痛,傅恒总算安了些心,按时上朝,主动请罪,“奴才无故缺朝,影响不良,甘愿罚俸。” 乾隆顿时皱眉,这个傅恒也太实诚了罢,他都没提,打算就此揭过,不予处罚,傅恒居然又主动提及,还是当着众官之面,他想包庇都没机会,只能大公无私的罚了他半个月的月俸。 罚就罚罢,他不是搬迁了么?乾隆就寻思着,等会儿下朝之后再赏他些古董宝贝,权当贺礼了。 听傅恒说起要给别院更名,乾隆御笔一挥,亲书“瑜瑾苑”三个大字,赏赐于他,让他拿去做牌匾。 傅恒恭敬接过,感激道谢,皇上的书法向来狂劲,犹如怒猊渴骥,奔放有力!府前牌匾的字迹由皇上御笔亲赐,实乃无尚荣耀! 只是这古玩字画,赏赐太多,他都不好意思去收,“奴才谢皇上隆恩,只是才罚了俸,再赏珍宝,让人瞧见,不太好罢?” “哦——”即使他这么说,乾隆也没打算收回成命,“那你就当这些是赏给你夫人的好了!” 想找理由还不简单?朕有一百个理由可以赏你,而你必须接受! 傅恒哭笑不得,还可以这样?好罢,您是皇上,您开心就好!赏了那就收罢,不过瑜真好似对这个古玩字画并不感兴趣,她只喜欢看他的画,至于这些首饰嘛,她现在坐小月子,怕是无心佩戴。但这是皇帝的心意,傅恒无可挑剔,只能欣然收下。 回到瑜瑾苑之后,傅恒命人将赏赐之物归类记帐入库。躺了许久的瑜真起身来瞧, 瞧见一方葡萄叶纹洮河砚,瑜真心中一动,这图案,寓意多子,可是她……能不能再怀上都是问题。 以往她若心中不悦,才不管旁人怎么想,会如实表现出来,可是如今,纵然难过,还想着要为傅恒考虑,他若看到她的愁颜,必然不安,想方设法的来安慰她,连应酬都推掉,只在家陪着她,一两日还好,时日久了,于他的仕途有损,惟有她尽快恢复,舒眉展颜,他才能安心游走于官场,没有后顾之忧。 是以哪怕她内心怅然,也强颜欢笑着与他品鉴着这些古玩珍宝,最后留了一串烫金佛珠,挂在帐前,还有两块沉香料,让芳落收了起来,等炉中的燃完再用,其他的都送入库中。 离开富察府后,她倒是没再提过孩子的事,可傅恒总觉得对不住她,且这别院除了他便是下人,以往她还能去找其他几位嫂嫂说说话,闲聊着打发光阴,如今竟是略显孤寂。他尚可每日入朝,与人打交道,可是她呢?他也做不到时时相伴,他不在府中的日子,她又该如何度过? 瑜真虽未抱怨什么,傅恒却替她心焦,思量许久,想出一个法子,命人去那拉府请瑢真过来,在此小住,陪伴瑜真。 如今的瑢真已然十二岁,玲珑可人,规矩懂事,一口一个姐夫,十分讨人喜欢!纯真的小女孩,傅恒对她也十分关照,只是这琪真嘛,她又不请自来,令傅恒无言以对,又不好赶走,只能留她住下, 同样是姐夫二字,瑢真唤着他不觉得有什么,琪真一唤,那柔媚的声音,拉长的腔调,简直让人头皮发麻,能把人逼疯! “苍天可鉴,我没有请她过来!”怕瑜真瞧见琪真不高兴,傅恒主动坦白。 淡笑一声,瑜真正喝着芳落端来的蜂蜜茶,“琪真就爱凑热闹,从前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我对她很了解,晓得不会是你的主意。若然是你,直接把你撵出去!” 傅恒不明所以,“为何?” 饮罢茶的瑜真拿帕子擦了擦唇,瞥他一眼,是要求,也是警告,“我讨厌的,不准你喜欢。” 听得傅恒微微一愣,“哎——我发现夫人你很霸道啊!” “你才发现啊!”瑜真替他叹息着,“晚了!后悔也来不及!” 哪儿能啊!傅恒义正言辞的表态,“不后悔,我喜欢!你怎样我都喜欢。” 才不信他,“我想打你!” “你舍不得!” “我一向心狠,没什么舍不得!”两人正斗着嘴,外头丫鬟来报,说是琪姑娘、瑢姑娘过来求见。 敛了嬉笑之色,傅恒坐正了身子,让人进来。 两姐妹进屋行礼过后,瑢真便去找姐姐说话,瑜真还特地问她,“今日想吃什么?我让后厨给你做。” “我想吃挂炉鸭,上回吃过一次,至今回味无穷,让咱们府中的厨子来做,他们试了几回都做不好,都不是那个味儿!” 傅恒闻言笑道:“不会做就对了,挂炉鸭有秘方,也就聚云斋里做的挂炉鸭最正宗!一般厨子做不来,你既喜欢,我让小厮去那边带两只回来。” “好啊!好啊!多谢姐夫!”瑢真欢喜拍手,想着终于能吃到心心念念的鸭肉,想想都流口水呢! 都在将就瑢真,竟没人问她想吃什么,琪真心下不悦,便想争得宠爱,娇声唤道:“姐夫,我听闻最近出了道糕点叫沙琪玛,松软酥脆,吃来唇齿留香,上回有人给阿玛送来几块,我们姐妹一人只能吃一块,也不晓得哪儿有卖的啊!我还想再尝尝呢!” 第二零九回 多情 “沙琪玛是宫中御膳房的绝活儿,民间也有仿照,但都不正宗,可这宫中糕点,也只有入宫才有机会享用,否则有银子也尝不到。” 若然瑢真说想吃,他还愿意看在瑜真的面上,想法子为她去寻,然而瑢真并未吭声,似乎并不是太感兴趣,只是琪真有想法的话,他才懒得折腾。 “姐夫不是每日都入宫么?明儿个你去时,顺便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就说二姐想吃,让她送些过来嘛!” 话才出口,瑜真就拆台,拈了颗香榧道:“我向来对甜食没多大兴致。” 瑜真若真喜欢,不消她开口,他早就为她寻来,可琪真又算哪棵葱?指派他为着小小的糕点,入宫跟皇后张嘴?真够抬举自己的!傅恒义正言辞地回拒道: “后宫内院,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即便我日日入宫,也甚少能见到皇后。待后年参加选秀,你若有幸入宫,想吃什么都随意。” “原来还有这一说啊!宫里的规矩我不晓得呢!”琪真赶忙给自己找台阶下,讪笑着说起了旁的,“那我想吃凤梨酥,这总有罢!” 盯着三姐的脸,瑢真忍不住提醒道:“姐姐还是少吃些甜食罢!你的脸都圆了一圈呢!” “啊?是么?我胖了吗?很明显?”琪真最听不得这话,一听见就心慌,忙让丫鬟拿来手柄镜照一照,左瞅右瞧的,也没瞧出来什么,可瑢真还小,总不至于说假话,难不成真的胖了吗?她明明是小脸啊! 瑜真懒得理她,拉了瑢真到院中晒暖,午时日头正艳,外头也无风,她出来坐坐也无妨。 “哎——”傅恒一瞧这架势,不对啊!怎么又把他一个人留下了?一看姐姐出了屋,暗喜的琪真顺势坐于他边上,以手支额,眨了眨眼睛,甜笑唤着,“姐夫——你喜欢吃什么菜啊?我可会下厨哦,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我这人不挑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说着他就起了身,“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且随意。”不等她应声,便转身离去,极其麻利。 怎么感觉姐夫都不愿多看她两眼呢!琪真不由摸了摸脸,难不成,自个儿真的胖了? 即便人家不冷不热,她也不气馁,午宴之后,小憩片刻,打探到傅恒在书房办公,琪真特地端了茶过去,小厮看是九夫人的妹妹,也就没拦着,傅恒一听到她的请安声,一个激灵,抬头便见她扭着细腰,款款而来。 含羞带笑间,自以为风情万种,偏偏傅恒不喜欢这种矫揉造作的女人,美得虚假而空洞,让他生不出探究的兴致。 而琪真还在努力的表现自己,放下圆盘,将茶盏搁于桌上,翘着兰花指,拉着娇细音,关怀备至,“今日的午宴颇油腻,姐夫渴了罢?我特地泡了大红袍,姐夫喝一些,润润嗓子。” 傅恒心道:油腻还不是为了招待客人,难不成全给你炒青菜拌豆腐啊!心里嫌弃的他面上也无甚笑意,“嗯,搁着罢,赶一个奏折,写完再说,你先去忙罢!” “我不忙,姐姐在休息,四妹在后园呢!我就来看看姐夫。” 笔微顿,傅恒心里拒绝相信,他很好看么?怎么就没见瑜真没事儿来看看他?这人真是没眼色,怪道瑜真不喜欢她,他也不将就,直接下了逐客令, “给皇上写奏折之时,我不希望有人打扰,错一个字,整本折子就毁了,还得重写,是以你还是先出去罢!” 吃了闭门羹的琪真嘟嘴道:“哦,那好罢!那我晚点儿再来看姐夫。” 还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傅恒也就没理会,哪料到了第二日下午,她又来送什么汤,傅恒只道最近上火,不想喝什么补汤,琪真体贴道: “二姐坐小月子,身子不方便,难怪姐夫会上火,要我说啊!您该纳个妾才好啊!这样也就无需强忍了呢!”说着又是媚眼如丝的望向他, 呃……傅恒忽然觉得心口堵得慌,想作呕!当即表明态度,“我和瑜真情深似海,心中只有彼此,容不下他人。” “可是姐姐她一直生不出孩子啊!姐夫这样的身份,怎能没有子嗣呢?” 他最不爱听之言,全都被她说个遍,当真惹人烦躁,“这是我额娘爱担忧之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爱啰嗦!失去孩子那是意外,终归会再有,你就甭担心!” 居然说她像老妈子!琪真不服气,一直认为自己是貌美如花的,哪料竟被他这般打击,委屈自辩,“我……我只是为姐夫和姐姐的处境考虑嘛!姐夫干嘛那么凶啊!” 还不是因为多嘴多舌,傅恒正色道:“孩子是她的心头痛,谁也莫再她面前提,不然我绝不客气!” “哦!我记下了,”琪真小心翼翼的赔着礼,“姐夫莫恼,我再不说便是。”跟着又来讨好,“你办公这么久,也累了罢,我给你揉揉肩,松松筋骨。”说着未经他同意,就直接绕到他身后上了手,要给他揉捏。 傅恒一甩肩,迅速起身,回首蹙眉,目光嫌恶,“琪真,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瑜真的妹妹,我是你姐夫,你与我这么近,就不怕旁人说闲话么?” “我只是,关心你嘛!姐姐在养病,无法伺候你,我就想替姐姐来照顾姐夫。” 瞧见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傅恒越发没耐心,“她不养病的时候也不需要照顾我,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不是我的丫头!你那么喜欢伺候男人,怎么不去留香楼?” 饶是琪真不是男人,也晓得留香楼是什么地方,闻言脸色顿白,“姐夫说得什么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好心给你端参汤。你不喝也就罢了,居然对我这样冷嘲热讽!” 方才的眼波恨不得将人魂给勾走,这会子又装什么纯情!傅恒毫不领情,离开桌边,与她保持距离,负手而立,“端汤捏肩,都是丫鬟的职责,我可没要求你来做!” “你……你也太不近人情了!我要去告诉二姐!”娇哼一声,琪真气得一跺脚,就这般跑开了! 还敢恶人先告状?真有脸呢!傅恒懒得理会,继续批示人员升迁名单。而琪真还真的跑去跟瑜真哭诉,说是她给傅恒端茶时,傅恒趁机摸了她的手。 正在喝药的瑜真冷不防的被呛到了,傅恒会摸她的手?莫不是瞎了罢?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丫鬟将药端下去,轻咳两声,问她,“然后呢?你是什么反应?” “我……我怕姐夫对我图谋不轨,就来跟姐姐说一声。” 若然傅恒真能对她有想法,瑜真甘愿叫她一声姐姐,当下也不戳穿,顺着她的话反问,“哦——是么?这么危险啊!那你为何要去书房呢?我是你姐姐,你都没给我端汤,反而那么关心他,却是为何?” “我……”瑜真这么一问,琪真顿觉尴尬,转着眼珠快速想着应对之策,“只是想着来此便是客,这才熬了参汤,答谢姐夫的款待,跟姐姐是自家人,就不必这么客气了罢!” 她会装腔作势,瑜真也会顺水推舟,“既然如此,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还是送你回那拉府罢,免得你姐夫欺负你啊,若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不好跟阿玛额娘交代!” “啊?”琪真还想着这么说能惹得瑜真动怒,挑拨她们的关系,未料她竟毫不在意,还要把她送走,实在得不偿失! “这……可是我还想陪着姐姐呢!” 瑜真才不稀罕她陪伴,“有瑢真就好,你还是早些离开,免得傅恒再对你做些什么,我可保不了!” 不愿离开的琪真立马妥协,“那我不接近姐夫便是。在家忒无趣,我想再住几日。” 瑜真压根儿没把她放眼里,也就不在乎她是否待在此地,干脆随她的便。 傍晚用膳时,两个妹妹都在饭桌,瑜真未提此事。傅恒有应酬,没在家用膳,回府时已是明月高悬,酒后半醉正当眠,刚入帐,便听夫人发了话, “说罢,今儿个做了什么好事?” “我?我做了什么?”晕晕乎乎的傅恒一时没明白瑜真在说什么。 “听说你摸了人家姑娘姑娘的手。” “姑娘?”说得傅恒莫名其妙,“我没去留香楼啊!在于敏中家呢!你表弟瑶峰也在,不信你差人过去问问。”仔细想了想又老实交代,“也就下车时有些晕,扶了海丰的手腕,摸了他的手,怎的,这你也吃醋?” “我是说琪真!”瑜真便把琪真跟她说的话统统说了一遍,傅恒闻言只觉可笑,“我摸她?我会摸她?你夫君我眼界儿那么高会看得上这种倒贴的货色?你还问我?你信了?当真了?简直侮辱我的眼光!”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瑜真嗤笑道:“我若信她,还会让你入帐?直接一脚踹下去!” 瑜真并未闹腾置气,傅恒心下微暖,“原来你这么信任我?琪真一定很失望罢?” “是啊!想唱戏,无人奉陪,可不是失望嘛!” “你不晓得她有多烦人,”傅恒遂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瑜真听罢,庆幸自己没被琪真给误导, 经此一事,他深觉这个女人留不得,“还是将琪真送回府罢,再留着倒霉的可是我,指不定她又造谣生事的诬陷我。” 瑜真也不喜欢她,“可她和瑢真一起来的,若让她走,岂不是得把瑢真一起送走?我还想让她多住两日呢!” 思量片刻,傅恒灵机一动,神秘一笑,“你且放心,我有法子,只送她一个人离开,还不会让你难堪。” 第二一零回 没有退路 “哦?”瑜真心生好奇,问他打算如何,他却不肯透露,“明儿个你就晓得了!” 还卖关子呢!秋夜凉,心相偎,爱至深处不可摧,心尖宠,不当悲。安慰之余,瑜真笑道:“你可是伤了人家的少女心呢,这样主动你都不动心。” 捏了捏她的鼻尖,傅恒打趣笑道:“我若动心,哭的该是你了!” 虽说这会子是心心相印,可难保以后不会有变,“总会有新人,难不成,你还守我一辈子?” “为何不能?”这话说得稀奇,“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你的心,珍惜都来不及,已然习惯了与你的相处,不愿费心思去哄旁的女人。” “原来是懒啊!我还以为我对你而言多特别呢!”瑜真故意挑刺,傅恒笑搂着她,翻身侧躺,两人相拥的被窝柔柔暖暖,再没有太夫人的啰嗦与刁难,瑜真过得自由自在,不必与人勾心斗角,应酬周旋,她总算心态平和了许多,倚在傅恒怀中,轻轻蹭了蹭,寻找着更舒坦的睡姿。 纵被她磨出了火,他也只能强忍着,只为让她更好的休养。偏偏她还故意使坏,抬指拨开他内衫,在他匈膛画着圈圈,柔嫩的指腹,轻轻滑移,撩心动·情,呼吸渐渐粗重的傅恒终于握住她的手, “学坏了是罢,居然在这个时候撩我?你就回答一句,负责么?” 摇了摇头,瑜真无辜抬眸,“无法负责。” “那还乱划什么?”真是的,不知道他最近火大么?还要点火,可曾考虑过他的处境? 瑜真故意误解找茬儿,“你不喜欢我碰你啊!那你搂我做什么?你负责么?” 这话太气人,傅恒不由望天,“我倒是想负责,那也得你身子方便啊!”但听她嘻嘻坏笑, “不方便才逗你,不然吃亏的可是我!” “原来故意的!”即便她逃也似的转了身背对于他,傅恒还是搂进她腰身,不许她远离,大手直接覆住柔滑的雪团,惩罚般的又捏又揉,指尖还在红梅处轻轻绕着,惹得她低吟出声, “好了,莫闹,我困了!” 想得倒美,“才刚我也困,又被你害得没了睡意,你得补偿我!” 瑜真偏头问他如何补偿,他竟微抬身,俯首噙住红唇,辗转相吻了会子,才不情愿的松开了她,“罢了!也就不惩罚了,否则火势太大扑不灭,倒霉的还是我!” 随即不再乱抚,替她捂紧被子,回身平躺,平息着内心的悸动,升腾的浴火也只能慢慢平复,尽管她要坐小月子,他也甘愿守着她,没什么纳妾的念头,所以那个琪真,必须送走。 次日下朝之后,傅恒直接找到了大舅子宁琇,直言不讳地与他说起琪真的种种过分言行,末了再道出危害,“她可是要入宫选秀的人,未经选秀,不得私自婚配,若然她任性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让皇上发觉,那可是会坑害整个那拉府!” 宁琇一想,琪真那性格,保不齐还真敢费尽心机的对傅恒做点儿什么,上回她就表示过对傅恒有意,她又喜欢跟瑜真争抢,别脑子一热又使了坏,连累自家可就麻烦了! 当下替琪真向傅恒赔礼道歉,又亲自派人去接,说是她的祖母病重,让她回去探视。 不得已之下,琪真这才离开,一去才晓得,祖母只是旧疾复发而已,一点儿都不严重,可她已然过来,只能住几日再走。 浪费了她与姐夫相处的机会,琪真恼恨不已,在她看来男人都一样,傅恒就是假正经,装模作样罢了,若再让她住上几日,必定能将他拿下!她就不信了,瑜真生不出孩子,还能得宠一辈子?早晚会有新人笑! 琪真走后,瑜真和瑢真相处甚洽,便打算留她多住些日子,有人相伴,这小月子也不至于孤寂无趣。 而梁府那边,梁蕊的腰但是渐渐恢复,月事又来,仍旧不能洞房,闲来无事的梁蕊回了一趟娘家,梁瑶峰打算同行,她还不许,“我大哥最近在军营,不怎么回家,你去了没人招呼你,我跟家人唠家常也不方便,还是等下回罢!” 以此为由,梁蕊便一个人兴高采烈的回去了,梁瑶峰人是没去,倒给她拿了许多礼,阿胶、燕窝、乌骨鸡之类的,都让她带回去孝敬母亲。 梁大娘欣然收下,只觉得女婿如此大方,想来对女儿也不差,只要梁蕊过的好,她就知足。她这个老人家,吃这些浪费,还是留着给儿媳妇罢! 然而午宴时分,桃枝才吃了几口,便跑出去吐了。梁蕊忙跟出去,其实她也不懂,只是随口问了句,“嫂子最近时常恶心么?该不会是有了罢?” “怎么会呢?”桃枝脸微红,小声讲道,梁桥是照着傅九爷的法子来与她同房,按理来说,不会有孕的。 “凡事总有例外嘛!”梁蕊看她吐得面色苍白,又吃不下饭,便着人去请个大夫来瞧瞧。 一诊脉才知,果然是有了身孕,梁大娘喜不自禁,忙去拜菩萨,桃枝虽然高兴,可想到自己的状况,又心生忧虑, “你大哥不让我要孩子,这可如何是好?他若晓得,必然不会开怀。不如这样,你帮我瞒着你大哥。” “我是能瞒着,可是咱娘呢?她能瞒得住话?” 那倒也是,婆婆年纪大了,时常有口无心,难免会说漏嘴,可这是唯一的法子,桃枝想着瞒一天是一天,到时候月份大了,不好打掉,那梁桥也没法子。 送走了大夫,桃枝便去找婆婆,与她说了如今的情形,让她装作不知情,帮忙瞒着梁桥。 梁大娘一心想抱孙子,也不晓得桃枝的身子有多虚弱,只以为她已经养好,便答应了。眼看大嫂很想保住这个孩子,梁蕊也不好拆台,可是大哥终究是孩子的父亲,桃枝的丈夫啊!这样瞒着,不晓得大哥到时候会不会怪罪? 为难的梁蕊也没个主意,想去富察府找九夫人,到了大门口请守卫通报时,才知九夫人已然搬去别院。问清楚别院所在,梁蕊又匆匆赶去瑜瑾苑,终于见得九夫人。 得知她小产,梁蕊甚感惋惜,“这才一个月,竟发生了那么多事!唉!我大嫂也有了身孕呢!只是她与大哥意见相左,还让我帮她瞒着,我也不清楚自己应该如何,该不该帮她隐瞒。” 听她说起今日发生之事,瑜真顿悟,“你是害怕,万一桃枝将来出了什么事,你大哥会怪罪于你?” “嗯!”点了点头,梁蕊心中没谱儿,就想询问她的意见,“九夫人,您觉得我该如何啊?要不要告诉大哥?说了怕大嫂怪我,不说又怕大哥日后怪我。” 才失去孩子的瑜真对此颇有感悟,“孩子是一个家庭必不可少的部分,一个女人,即便不爱自己的丈夫,她也需要一个孩子来站稳脚根,巩固自己的地位,若然她爱,更希望为他生个孩子, 一是希望拥有属于两个人的孩子,二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因为孩子一事而无法与母亲交代。我和桃枝的情况很相似,是以我很理解她的感受,哪怕她身子不好,难得有孕,她也希望能留下这个孩子,延续梁家的香火,如此她才能心安。 说句不当说的话,哪怕她为了生这个孩子而失去性命,她都心甘情愿,但若让她一直平平安安,却始终没有一男半女,她会一辈子煎熬,认为愧对你大哥。” 此时的梁蕊尚不能明白子嗣对女人的重要性,但九夫人都这么说了,可想而知,大嫂有多在乎这个孩子,“只是她的身子,不宜有孕,我也怕她出什么意外,我哥那么喜欢她,若然得了孩子失去她,怕是余生也难过!” “这个谁也说不准,能否顺利诞下孩子,母子平安,全靠天意,她若执意留下,便得冒险。”想了想,瑜真又道: “依我之见,还是让她跟你哥坦白罢!说清楚,由两人共同做决定,也好有个准备,再有就是,我会让贺大夫过去瞧瞧,看她的状况究竟如何。” 九夫人如此上心,梁蕊心下感激,只等着贺大夫去诊断,结果竟无退路,只因贺大夫说,以她目前的状况,打掉孩子也是伤身,只能怀着,尽量将养着。 闻听此言,桃枝反倒释然,终于不再胆怯,拿这话告诉梁桥,梁桥亲自问了大夫,实在无法,只能留下这个孩子,但愿老天保佑,她能平安孕子。 因着尚在小月子中,瑜真不方便去梁家探望桃枝,为表关怀,着人送了补品过去,让她好生调理。 又过了几日,月子终满,答应了妹妹的承诺也得兑现,瑜真随即带着瑢真去街市上闲逛,瑢真甚少出府,一到街市上,看什么都觉新鲜稀奇,左逛右瞧,停不下来。 记起大姐琏真生辰将至,瑜真便拐去了宝和斋,想挑件珍品作贺礼。掌柜的虽不认识她,但一瞧见她颈间戴着的碧玺塔链,便知她绝非普通贵妇,夫家必是高官。当下好生招待,命人上了碧螺春,又呈出几样宝贝,供她挑选。 正阳绿的翡翠双鱼坠、十二颗蜜蜡串珠、达摩绿松石,皆是上品,瑢真不懂这些,只顾吃着掌柜的奉上的茶点,瑜真和芳落在那边细细挑着,忽闻身后有一道女声响起, “掌柜的,前两日我要的蜜蜡坠儿,你可给寻来了?” 闻声,掌柜笑应着招呼,“来了来了!有货呢!寻了好几样蜜蜡,郡主稍候,立马给您观看!” 郡主?声音有些耳熟,瑜真回头一瞧,不由嗤笑,她也配称郡主? 第二一一回 得理为何要饶人? 芳落见状,小声在主子耳边问了句,“皇上不是褫夺了玹玥的封号么,怎么还有人唤郡主?” 回想那一耳光,瑜真至今都觉气愤!玹玥一瞧见瑜真,咬牙切齿,但又记起皇上的凶狠与偏袒,终是没说什么,倒是她身边的女人,似是看出来两人不大对头, “怎么?你们认识?” 轻瞥一眼,玹玥阴阳怪气道:“我来给大嫂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傅九爷的夫人,皇后的弟妹,那拉·瑜真!” 掌柜的一听,大吃一惊,赶忙朝着瑜真拱手,“原是九夫人!久闻大名,未能得见,今日一观,果然名不虚传!” 奉承话听得多了,瑜真自不会放在心上,一笑置之,“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位,早已经不是郡主,她早被皇上褫夺封号,掌柜的可不要乱唤,免得惹祸上身!” 这个他还真不晓得,前两日玹玥格格过来时,他称呼郡主,也没见她提醒说不是啊!听九夫人这么一说,掌柜的不由冒冷汗,生怕惹麻烦。 “哼!果然是得理不饶人,听说你连太后娘娘的话都敢不听从呢!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说话的,是玹玥身边的女人,瑜真虽未见过,但听到玹玥方才唤了她一声大嫂,便知她是永信的夫人。 永信听了玹玥的谗言,欲绑架于她,未料半路被山贼劫走,最后被傅恒追查出来,将他关入牢狱,是以他的夫人金佳氏才会对瑜真这般态度,认为是她害了自己的丈夫。 如此是非不分的女人,瑜真也不会对她客气,“我只是实话实说,没理的人都敢胡乱怪责,还让不让有理的人活了?知错不改,我为何要饶?至于太后嘛,只是被某些人的假话给蒙蔽了而已,最后还不是任由皇上处罚于她!” 说话时,瑜真看向玹玥,毫不胆怯,陈述事实,无需害怕! 玹玥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和瑜真正面冲突,便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出声,料想她大嫂这个口无遮拦的必会为她出气,果然金佳氏按捺不住,怒嗤瑜真, “你少得意!人在做,天在看,总是这般猖狂,会遭报应的!”打量着瑜真的小腹,金佳氏又笑道:“哎呀!听说你最近才小产呢!玹玥你看,老天还是长眼的!” 她又凭什么怪罪瑜真,说话带刺呢?事实上永信才是罪魁祸首,若然不是他绑架,瑜真不会被劫,太夫人也不会质问,那么这个孩子也不至于失去!一想到孩子,她就浑身颤抖,紧攥着拳头,冷声揶揄道: “没了孩子我还有丈夫,有的是机会,不像你,丈夫都入狱,每日独守空房,寂寞难耐!” 一旁一直沉默的绯衣女子劝说道:“大嫂,还是莫置气了,给婆婆挑选贺礼要紧。” 此女正是贝勒爷永恩的福晋,吴扎库氏。她曾听永恩说过,皇上因为瑜真一事,掌掴玹玥,褫夺封号,由此可见,瑜真并不好惹,若再起冲突,吃亏的只会是她们,是以才想从中劝和, 然而金佳氏一向爱出风头,又因着丈夫入狱一事记恨瑜真,便想逞口舌之快,给瑜真难堪,冷嘲热讽, “好歹我是有儿子可以依靠的,你有么?连个女儿都生不出来!我都替你着急!” 瞧瞧,没有孩子,总是被人嗤笑,所以桃枝才不顾安危的想要一个孩子,瑜真又何尝不想,可她又一次小产,还得继续休养,大夫忠告,近一年都别打算受孕,她能如何,只能任人取笑,反驳不得! 掌柜的怕她们吵起来,一件都卖不出去那可倒了大霉,忙做和事佬,打岔请她们过来看首饰。 瑜真不意多言,打算拿那条蜜蜡手串,遂让人包起来,芳落正准备掏银票,金佳氏过来拦阻, “这蜜蜡手串我要了!” “啊?”掌柜的顿感为难,低声道了句,“这……这手串可是九夫人先看的。” “我比她早两天罢!你忘了前两日我们就打过招呼,说要你多备些蜜蜡!” “夫人您要的是蜜蜡坠儿啊!我给您备了四五个,供您挑选,您请移步这边看!”掌柜笑呵呵的招呼着,金佳氏大致扫了一眼,挑了个雕梅刻鹿的蜜蜡坠子, “要这个,还有那蜜蜡手串我也要,配在一起正好,把这手串连同这坠子都算在我帐上,否则坠子我也不要了!” “那我这坠子岂不是白拿了,您一个都不要,这说不过去罢?”这可愁煞了掌柜的,又不敢得罪九夫人,让人家割爱手串,毕竟是她先瞧的,这理说不过去啊!可若坠子卖不出去,都是贵重之物,压在手里也难流通,又该如何是好? 吴扎库氏劝她莫要执拗,“大嫂,还是算了罢,我们不能夺人所爱,还有其他珠宝,再挑便是。” “你怕她作甚?玹玥被她欺负的时候,永恩不帮自己的妹妹,还为她说话,八成也被她迷惑了,狐狸精一个!你可得当心点儿!” 咬了咬唇,吴扎库氏小声反驳道:“贝勒爷一向帮理不帮亲,并不是故意维护谁。” 玹玥一听这话,心下不悦,拽了拽金佳氏的衣袖,不满撇嘴,“大嫂,你看二嫂说得什么话嘛!” 拍了拍她的手,金佳氏安抚了玹玥,又来质问弟妹,“你的意思是,玹玥有错咯?” 好歹是一家人,吴扎库氏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只是想平息争端,才帮瑜真说了句话,哪料又被大嫂回呛,倒叫她无法回答。 看出贝勒福晋未与她们同流合污,瑜真替她回了句,“玹玥是否有错,皇上已有定论,难不成,你觉得皇上的判决是错的?认为皇上是昏君?” 金佳氏心顿颤,她可担不起这样的罪名,声带惶恐的逞强道:“你少在这儿捕风捉影,我什么时候扯到皇上了?” “意思再明显不过,抵赖无用!”是她挑事在先,瑜真也不介意陪她论那所谓的理,“有没有那个意思,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你若不服气,咱们入宫找人评理去!” 金佳氏才不去!“宫里都是你的亲戚,去了还不是我吃亏!” 所以她还说什么呢?“惹不起那就闭嘴!若再胡说八道,我就成全你,把你也送进去陪他!” 疾言厉色的瑜真气势凌人,生生吓倒金佳氏,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再不敢多言一句。 随后瑜真吩咐掌柜的,“给你添麻烦了,这几个坠子和蜜蜡,我全包下,让人去富察府领银票便是。” 掌柜的闻言,乐得合不拢嘴,忙脆声应着,让人包好,特地找了个贵重的盒子来装。 玹玥也不敢再耍横,只能拉着大嫂走人,“那坠子也不怎么好看,咱们再去别处瞧瞧!” 临走前,吴扎库氏望向瑜真,歉意颔首,瑜真点头致意,笑容清浅,只觉这位福晋性子极好,就是柔弱了些,竟被她大嫂欺压,实该强硬些才是。 回去的路上,瑢真一脸崇敬,“二姐,我觉得你好厉害啊,把那几个人说得哑口无言!” “不是我厉害,不过是仗着夫家的势,才没被人欺负。”她们忌惮的是什么,瑜真心知肚明,借着此事,瑜真忍不住对瑢真道:“所以你要记住,女人一定得嫁个有权有势的男人,才能挺直腰板!” 也不管她懂不懂,先让她记住也好,瑢真不禁茫然,“可是二姐,我有的选择么?额娘说,待到后年,我跟三姐都要入宫参加选秀的。” “参选不一定能入选,姐姐不就落选了么?落选之后,你就可自由婚嫁,但其实还是听从父母之命,不过你放心,到时候姐姐会为你把关,帮你挑选个好人家,不让你受人欺负。” “我记得,以前姐姐还说,要选个心爱之人做丈夫啊?” 瑢真眨巴着眼睛,目光清澈的向她询问着,瑜真竟不敢认同了,明明她曾经也追求过感情,后来还不是妥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这么世俗了呢! 不想承认的,终究都变成了事实,玹玥一祸,若不是仗着傅恒的势,单凭一己之力,她必定吃亏!是与非,不好界定,但权利所带来的好处,却是不容小觑的,瑜真只愿自己能在掌控权利的同时,保留本心,不会迷失自我。不主动挑事,是她的底线。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金佳氏回府后越想越不顺,与婆婆说起此事,奈何康王妃被禁足,无法出府,便教唆金佳氏入宫去寻她的姐姐,嘉嫔娘娘。 这嘉嫔本姓金,乃是上驷院卿三宝之女,其兄为礼部尚书金简,在乾隆还是宝亲王时,入侍王府,待乾隆即位,封为金贵人,初隶内务府包衣,后奉旨出包衣,赐姓金佳氏。 乾隆二年才被晋升为嘉嫔,今年年初,诞下皇四子永珹,母凭子贵,乾隆还打算待永珹周岁之际,再晋封她为嘉妃。是以她在宫中自视甚高,永信的夫人便是她的亲妹妹。 得知自己的妹妹被欺负,嘉嫔心中不畅,“瑜真?名字很耳熟呢!” 在她这边儿闲坐的海贵人最爱看戏,柳眉一挑,戴着镂空银镶翠护甲的手指微微一翘,轻拈绣飞鹤的锦帕好心提醒道:“上回在避暑山庄时,姐姐心仪的荷韵居被霸占,可不就是这个瑜真嘛!” 第二一二回 诬陷 原来是她,怪不得有耳熟之感,回想起瑜真的模样,淑丽华贵,不媚不怯,端的是一派雍容之态,嘉嫔难免心生妒意,曾听闻她是满洲第一美人,当初选秀时,多少人都在打赌,说她必能被皇上挑中入宫侍奉。 哪料皇上竟会撂了牌子,真真出乎意料,也亏得她没入宫,否则嘉嫔又该多个劲敌了呢! 心直口快的海贵人又与她说起上回太后为着玹玥一事责罚瑜真,末了竟被皇上打岔,“你说蹊跷不蹊跷,连皇上都能为她抱不平,果然人长得漂亮也是一种本事啊!” “咱们皇上什么美人没见过,会被美色迷昏了头?”嘉嫔不以为然,认为她的牌子是皇上亲自撂的,足以证明皇上对她无意, “皇上之所以帮她说话,无非是为了皇后娘娘和富察府罢了,毕竟是他亲自将瑜真此婚给傅九,自己小舅子的女人,能有什么想法?” “那可说不准,皇上也是性情中人,多情种啊!”海贵人那红艳艳的的小嘴一张一合,巴不得把自己晓得的全都说出来,“姐姐不爱听那些闲话,我可是听太后宫中的宫女们说起,皇上当时亲自扶她起来,还唤了她的闺名,难道这不奇怪么?” 这种夸张之辞,嘉嫔听来只觉可笑,轻呷了一口蜂蜜柚子茶,权当耳边风,“以讹传讹罢了!你也信这些?即便皇上真有那个意思,也不可能这么没分寸的表现出来!八成是假,莫再乱传,当心招来祸端。” 说什么她都不信,总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清高模样,要不是看她快要升妃位,海贵人才懒得巴结她。不由期盼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再蒙圣宠,一举得男,母凭子贵就好咯! 候在一旁的金佳氏等不及,煽风点火,“可她实在太猖狂,管天管地,她还想管男人是否纳妾,永信又没对她怎样,她却害得永信入狱,又打了玹玥,如今又对我冷嘲热讽,说我独守空房什么的,实在可恼!” 眼瞧着妹妹受了委屈,嘉嫔也不喜欢瑜真这个女人,可她能如何呢? 海贵人提议让她将瑜真宣进宫来,好好质问,嘉嫔微摇首,“无端端的,又不熟识,突然宣入宫,能问什么,只是口舌之争,又没打架斗殴,她不承认,你能如何?再者说,她一入宫,皇后那边必然知情,她若有个好歹,皇后那边儿又该如何交代?” 说来说去,还是忌惮皇后,金佳氏生怕她退缩,越发焦虑,“姐姐的意思呢?就这么任由她胡作非为?” 思量再三,嘉嫔沉吟道:“我们动她,没理由,也不能将她如何,她敢猖狂,无非是仗着傅九的势。若然傅九失势,那么她也就消停了。” 即便明白她的意思,海贵人也觉得没谱儿,“可是皇上那么宠傅恒,他怎会失势呢?” 话可不能说得那么绝对,“哪个女人能做到一辈子得宠?臣子也一样。”嘉嫔之所以这么说,自有她的考量,“为今之计,就是想法子抓住傅九的把柄,一旦他被牵连,瑜真还敢挺直腰杆儿,肆无忌惮的说话么?到时候你说她什么,她都不敢还嘴。” 说得容易,又该如何做呢?“后宫不得干政啊姐姐,你敢跟皇上吹耳旁风?” “自然是得明哲保身。”她若说错一句,遭殃的可是一家子!至于怎么做,她自有主意,当着海贵人的面儿,嘉嫔并未跟自家妹妹说得太详细,只让她先回去,等她想好法子,再派人知会于她。 海贵人心直口快,嘉嫔不得不防,说一半,留一半,让她没证据可抓。 待到次日,嘉嫔才派了小太监,守在殿外,等待着众臣下朝之际,将一张字条交与她的姑父,军机大臣海望。 海望本就与傅恒不对盘,认为他是仗着家世才会得圣宠,如今侄女,侄婿都被他们一家人欺负,嘉嫔请他想法子抓傅恒的把柄,海望当然愿意帮忙, 奈何傅恒为人谨慎,除了上回迟来之外,基本无错可挑,也就难抓把柄,不过庄亲王这躺浑水嘛,蹚进去的人,恐被牵连啊! 乾隆在让宗人府那边探查庄亲王与弘皙等人营私结派一事,另一边,傅恒也被皇上指派,暗中查访,海望想着,可从这儿做文章,拉傅恒下水! 你道那弘皙是谁,何故如此大胆!原是康熙朝太子胤礽之子。在胤礽历经两立两废的变故,雍正、乾隆二帝相继继位后,作为康熙嫡长孙的弘晳心有不甘,且朝中多有持“立嫡立长”的宗室成员依附于他,他才心生逆反,弘皙倒是行事悄密,奈何与他同流合污的庄亲王被人察觉,才会将他一并牵扯出来, 此事不查则已,一经探查,牵连甚广,乾隆怒而下令,势必要斩草除根!朝中上下议论纷纷,皆知被查处之人,必然不会有好下场。而海望竟指使宗人府,威胁诱骗被查出的弘升,让他供出傅恒,说傅恒与弘皙也有密交。 实则只是傅恒的一位堂姐嫁给弘皙为继妻而已,他与弘皙,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顶多两家府上有事时,会互相送礼,其余的并无太多来往。 然而为着这一层远亲关系,有人供出,便得查探,纵然乾隆对他信任有加,也只能暂停傅恒的职务,让人带去审讯。 傅恒身正不怕影斜,有问必答,并未当回事,太夫人听老四说起老九被牵连,甚感忧心。 当夜,傅恒未回瑜瑾苑,只有海丰回来报信,“回夫人,九爷有应酬,喝高了,今夜歇在李大人府上,奴才恐您担忧,回来禀报一声。” 此类情形偶有发生,瑜真并未怀疑什么,安然入眠。然而直至次日中午,仍未见傅恒归来。 今日可是琏真的生辰,她与傅恒早就商量好,午时要回一趟富察府,礼已备好,却迟迟不见他人,若然临时有应酬,应当有小厮回来交代才是,没有消息,又是为何? 瑜真无法,只得自个儿回府,才入府便觉诧异,明明是大喜的好日子,府里却没什么喜庆的气氛,按理说,太夫人会为琏真摆宴庆生,摆戏台子才是,然而并没有,府中一如往常,瑜真甚至怀疑自己记错了日子,她也没去德辉院,直接去了四嫂院中,呈上贺礼的同时,好奇询问, “今日是怎么了,是我日子过混了么?怎的没摆大宴?” 琏真不好意思,旁人也不敢起哄,“九弟出事,额娘入宫去找皇后娘娘打探消息,这个节骨眼儿上,也不好提什么生辰,随意做几道菜,吃碗长寿面便算过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回来呢!” 才落座的瑜真听得莫名其妙,笑容顿敛,“你说傅恒?他有什么事?” 她居然还能笑着问话?琏真顿感诧异,“你不会不晓得罢?” 至此,瑜真这才觉察出不对劲儿,一问才晓得,傅恒摊上了事儿,惊得她呆坐在椅子上,半晌才回过神来,既惊又愤,难以置信,“他……他居然不告诉我!让海丰骗我说他在李侍尧府上。” 怪道她跟没事儿人一样,原来是傅恒故意瞒着,歉意咬唇,琏真自责不已,“糟了,那我岂不是说错了话?” “合该说呢!”此时的瑜真是又气又急,“都晓得他出了事,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若不是你告诉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丫鬟上了茶,琏真劝她用茶,消消火气,“九弟瞒着你,想来也是怕你担忧,你该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才是。” “可我们是夫妻啊!遇事应该共同承担。”现下说什么都没用,傅恒根本听不到,瑜真也不好一直跟四嫂抱怨,勉强自己留下用了午宴,心神不宁的,她也吃不下什么,直等着太夫人回来,打探情况。 然而皇上对此事三缄其口,皇后也问过,问不出有用的话,只劝她额娘放宽心,说傅恒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太夫人心焦亦无用,只能先行回府。 这会子众人都为傅恒一事忧虑,太夫人也未因搬家一事责怪瑜真,傅文也劝她想开些,“九弟一向谨慎,忠君爱民,并无不轨的行为,即便有人故意陷害,相信查探之后也会真相大白,很快就能回府与你团聚。” 但愿如此罢!搬出去之后,瑜瑾苑才是她的家,昭华院她也没必要回去,直接告辞离去。 忐忑等待,当晚仍不见傅恒归来,这要把人关多久呢?乾隆还能不了解傅恒的为人么?做做样子查一查也就罢了,怎么一直押着不放是何意? 究竟是谁在背后捅傅恒刀子?一连串的疑问,压得瑜真难以喘息,辗转反侧,闭目难眠,一夜醒了七八回,总以为睁眼时傅恒会回来,然而每回枕边都空空如也! 她想知道事情进展到哪一步,傅恒现在在何处,被幽禁,还是关在牢中?忍了又忍,她终是忍无可忍,又空等一日之后,瑜真终于等不下去,决定入宫一趟,求见皇帝,问个清楚! 第二一三回 入宫 然而她没有召令,没人引路,连宫门都进不去。早料到会被拦阻,瑜真向卫兵示出提前备好的一物,是一枚印章,侍卫接过一看,但见这是一方碧玉虎钮连珠文印章,上刻“长春居士”四个大字”! 众所周知,雍正十一年时,先皇曾在宫中大办法会,招集全国道行高深僧侣参加,亲自开坛讲说佛法,并收亲王、大臣、僧侣等14人为徒,合称十四大门徒。宝亲王弘历便是其一,赐号“长春居士”。 是以这枚印章,代表的正是当今圣上!此女竟有此印,必非等闲之辈,侍卫再不敢拦,立马放行,一改冷漠之态,毕恭毕敬! 说起这方印,原是瑜真听闻傅谦战死沙场的噩耗时,伤心欲绝,一病不起,几日未曾下床,乾隆怕她病出个好歹来,暗中派了太医为她诊治,又将此印赠于她,说是高僧亲刻,可保平安, 实则还有另一层用意,当时瑜真想入宫向皇上求证傅谦之死,奈何没有令牌,入不了宫。愣是在宫门口等了一两个时辰,直至出宫报信的小太监小全子回宫时瞧见瑜真,他是皇帝近侍,明白皇上的心意,这才将瑜真带入宫中。 乾隆得知此事,甚感愧疚,才想着将此印相赠,日后她若再想入宫,不必遭人拦阻。 前几回,瑜真入宫,皆是有召令,她本以为,自己不会用得着这方印章,未料今日竟会派上用场。 然而宫门虽入,路却长,这也是她轻易不愿入宫的原因,明明路远,还必须踩着花盆鞋,走得慢耽误时辰,走得快怕摔跤,不由急出一身汗来。 秋高气爽,红墙碧树,恢宏景致,她无心去赏,只求快些见到皇上,问清傅恒的状况。有了许久才到养心殿,皇上却不在,小太监说皇上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未敢耽搁,瑜真匆匆赶往景仁宫,好巧不巧,那边的宫人又说皇帝才走,去往永和宫看望嘉嫔。 才满小月子没多久的瑜真踩着花盆鞋入宫已是气喘吁吁,如今又在宫中来回奔波,哪里捱得住,早已是汗珠密布,内衫紧贴身子,难受得紧,口干舌燥也只能忍着,向永和宫前行。 将近晌午,嘉嫔想着正好留皇上在此用膳,抱着四阿哥逗弄的乾隆随口应承了,嘉嫔随即吩咐宫女去御膳房那边报备一声,期待着与皇上共进午膳。 然而正饮茶时,外头进来一个小太监,将一方印章呈上之后,乾隆一见印章,神色微怔,即刻起身,说有要事,就此离去。 嘉嫔顿感诧异,忙让人跟出去瞧瞧,外头究竟是谁!跟出去的宫女很快回来,如实回禀,“正是傅九爷的夫人!” 瑜真?她居然入了宫,直接来找皇上?那印章是怎么回事?为何皇上见到印章,什么都不问,径直走人?莫不是看错了罢,诧异的嘉嫔又问,“你确定,当真是她?” 宫女点头连连,“奴婢记得她,曾在山庄见过。” 八成是为了傅恒之事,她才入宫罢!可是皇上对她的态度,又的确不一般。猛然想起海贵人的话,说皇上对瑜真很特别,当时她还不信,这会子亲眼目睹皇上对她的在乎,嘉嫔心情复杂,始终不愿相信,瑜真竟还跟皇上有纠葛! 皇上最近政务繁忙,偶尔过来,也是看看孩子就走,许久未留下与她共宴,今日难得有机会,竟又被一个瑜真给搅和,嘉嫔怎能不生怨!却又无可奈何,拦不住皇上的脚步。 且说瑜真兜兜转转那么多圈,终于得见乾隆,总算舒了口气。乾隆明白她的来意,便道去前面的广明阁再说。 瑜真点头应着,然而才转身,竟眼前一黑,浑身无力的往下倒。乾隆见状,三步并作两步,急忙上前相扶,“瑜真!瑜真……” 想起她才小产没多久,又入宫奔波,八成是体弱难以支撑,乾隆也没多想,立即将她抱至御辇之上。 太监见状,目露诧异,御辇可是专供皇帝乘坐,还没有哪个妃子坐过帝辇啊,纵然心中疑惑,他们谁也不敢多言,毕竟这是皇上的意思,哪怕不合规矩,也得照办,多嘴只会招致祸端,还是听从皇上的吩咐,尽快将人送至广明阁罢! 昏迷不醒的瑜真歪坐在御辇上,那么乾隆就得步行,跟在一旁,疾步走着。 过往的宫女太监们立在一旁给皇帝行礼时,都惊诧不解,又不敢抬眸多看,有些个胆大的偷偷瞄了一眼,还以为这是哪个新得宠的小主呢!了不得!居然能让皇上甘愿步行!不消明日,今儿下午这奇闻就该传开了! 乾隆也不在乎这些,特殊情况,才特殊对待,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闻不问。 到得广明阁,他又不愿让太监抱她,自己动手将她抱进屋内。请的太医很快到达,把脉之时,瑜真悠悠醒转,一看自己躺在塌上,身旁还有太医,周围沉香四溢,回想起方才的情形,瑜真顿感窘迫, “我……这是怎么了?怎会晕倒?” 太医只道她是气血不调,体虚多汗,需要补肾阳,调肾阴,不宜行动过久,多躺多歇。跟着又开了方子,让人去太医院拿药。 瑜真忙道不必,着急起身,才坐起,又是一阵眩晕,她也不顾这些,婉言谢绝,“我还有事,等不及,多谢太医开方,我拿着方子回府抓药即可。” 人醒来就好,乾隆随即让太医退下,宫女上茶后,亦福身告退。 瑜真即刻起身下榻,给乾隆行礼,乾隆眼尖,在她福身之前,一把拦住,“无需多礼,坐着说话罢。” 紧要关头,她也不客套,立着的确小腿酸疼,干脆坐下,开门见山的为自己的丈夫说话,“皇上,傅恒他是冤枉的,诬陷之辞,您也信么?” 摇了摇头,乾隆淡定回复,“不信。” “既然不信,又为何要将他关押?”问完她又觉自己这话不合适,“好罢,我晓得你也有难处,也得按规章处理,查探是应该的,可这都两三日了,还没查出结果么?做做样子不就得了,您打算将他关到什么时候?” 瞧她着急的模样,乾隆心塞之余又笑了,“我倒是打算放了他,奈何他不愿出来。”面对她时,他再不称朕,似乎觉得这样更亲切一些。 “怎么可能?”瑜真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哪有人求着被关押的?” “可不就是你夫君特殊嘛!”她既亲自过来,乾隆也不打算瞒她,如实告知,“说什么傅恒跟弘皙结交,我第一个不信,富察家族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我又十分重用,连皇后都是富察氏,如此至高无上的待遇,傅恒有什么理由背弃我?” “您既然心中清楚,就该想法子早些将他放出来啊!” 看到她略微嗔怪的神色,乾隆仿佛回到了当年,他未登基时的岁月,虽是王爷,但瑜真从不曾对他恭敬过,总是直言直语,而他偏就欣赏她这一点,貌美聪颖不做作, 奈何今生缘浅,感情强求不来,但他对她的欣赏却是不减反增,听她说了这么多话,担心她口渴,乾隆示意让她饮茶,瑜真没心情,赌气道:“你不放人我喝不下去!” 可真是感情笃深啊!乾隆摇头笑道:“话还没说完呢!说完你就明白他为何不能回府。” “那你倒是说啊!甭卖关子,不晓得我有多心急!” “反正不是我丈夫,我不心急!”玩笑了一句,乾隆才道出实情,“原本我没打算审查于他,但傅恒自个儿要求,说是想混进牢狱之中,打探消息,听听那些个叛贼会说些什么,兴许能查出更多证据来,我就同意让他入狱, 昨日那边传来消息,说他跟一个巫师搭上了话,正在套近乎,准备套话,但不能急于一时,否则功亏一篑,是以我只能由着他,让他继续打探。”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迟迟不能回府。虚惊一场,她长舒了一口气,放心之余,瑜真又生怨念,“那他为何也不派人通传一声,还骗我在李侍尧家过夜,太不实诚!” 没说就对了,“这是朝廷机密,连我都不该跟你说,看你太过担忧,才破例告知于你。” 看了乾隆一眼,瑜真破涕为笑,“哦——那多谢皇上心直口快咯!”看他心情不错,她又忍不住提了请求,“我想见傅恒一面,求皇上成全。” 岂料皇上竟道:“我饿了,先陪我用御膳罢!” 可她根本没食欲啊,“我就不吃了,皇上您享用罢!”他没应声,瑜真心下忐忑,又重复一遍,“我想见傅恒!” 依旧是个犟脾气啊!然而他现在就想用膳,同她一起,这难得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下回,于是乾隆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用完午膳,我就准你去见他。” 这算是威胁么?瑜真顿感焦虑,“可我吃不下,我着急!” 乾隆却不肯妥协,方才她都晕倒了,若再不用膳,哪有劲儿走动,当下装作冷脸的模样发了话,“不吃不许去。” 第二一四回 入牢真相 他这般坚持,瑜真只得听从,谁让他是皇上呢!可即便留下用御膳,她也是心不在焉,珍馐佳肴在前,也勾不起她的食欲,随便吃了几口米和菜,便放下了碗筷,说自己吃好了。 终于能与她同桌共餐,乾隆也算了了一桩心愿,异常满足,然而她只是敷衍应对,他可都看得一清二楚,“才吃了五口米而已,再吃十口,” “啊?”这可吓坏了瑜真,皱眉惆怅道:“我吃下不那么多。” “那就五口。” “可是……”为何要逼她用膳呢?她一直在担心傅恒,想去瞧瞧他的状况,皇上却又刁难,真真气人。 看她不大情愿的嘟着嘴,乾隆更觉委屈,“我都已经妥协让步,十口改五口,你怎么能拒绝?我不要面子的啊!” 他与她说话倒像个老友,浑没了皇帝的架子。好罢!好歹他也是皇上,瑜真还是给他个脸面,乖乖听从,遂又掂起筷子,扒着碗中的米,乾隆又拿了双干净的金镶玉筷,为她夹了块鲜嫩的兔肉,又掂起勺子起身打算为她盛汤,宫女见状,忙上前准备接手,却被皇帝挥退, 这样的机会,以后怕是不会有,乾隆想自己动手,不愿假以他人,于是亲自给她盛了龙眼鸽汤,端至她面前。 惊得瑜真急忙放下筷子,受之有愧,“我自己来罢!不必劳烦皇上。” “以往也没见你跟我这么客气。” 瑜真小声嘀咕道:“这登基了能一样嘛!都道伴君如伴虎,我若不小心说错一句,惹得龙颜大怒,只怕小命不保。” 乾隆朗笑道:“我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没想到还有畏惧之人。” 说得好似她多狂傲一般,“皇上以为我就那么喜欢惹是生非?还不是是非找上门,盛气凌人不过是不想被人欺负。” “就该如此,谁欺负你,你欺负回去便是,反正在宫外有傅恒给你撑场子,惹了祸由他给你顶着,即便把天戳个窟窿,还有我给你撑腰!” “您这是教唆我为所欲为啊!我可是良民!”好不容易扒完了几口饭,瑜真漱口擦唇,再次要求要见傅恒,乾隆摇了摇头,笑叹着, “不过几日没见,你就这般想念?他日我若让他上战场,你又该如何,难不成还要随行军营?” 瑜真闻言,心顿颤,当即变了脸,“那么多武将,他是文臣,为何要让他去?我不许你这么安排!你忘了当初谨和是怎么出事的?还不是你派他出征,否则他也不会失踪!” 未料她会突然提起此事,神色怨愤,忆起往事,乾隆顿感愧疚,“你还在怪我?” 似乎不应该,瑜真心知肚明,“是他自己要求去的,我不该怪你。”现今提这些又有何用,终是缘尽,她已经嫁给傅恒,所幸傅恒待她极好,她也该珍惜这段缘, “谁都没错,那是命,过去的就不提了,只希望皇上以后不要让傅恒出征,万一他出事,我可怎么办。” 那倒也是,乾隆只希望瑜真能够幸福美满,不希望她再遭遇什么变故,伤心难过,当下便应了,温声笑道:“记下了。日后傅恒若有请求,我自当回绝。” 那就好,道罢此事,瑜真急着去看望傅恒,乾隆还有政事要处理,不方便陪她,遂让吴书来带她过去。 出去后,吴书来请她上轿,瑜真不想再惹是非,婉言谢绝,“宫中没这规矩,步行即可。” 吴书来再次颔首恳求,“还请夫人上轿,皇上交代了,夫人您身子虚弱,才晕倒一回,受不起奔波,必得好好照应,特地吩咐奴才找顶轿子过来,有轿帘遮挡,夫人不必担忧,” “可是……”那也不能太特殊啊,这皇宫之中,除了侍寝的可坐鸾车,皇后与贵妃有凤辇之外,其他人若非皇上特许,都不可骑马坐轿,她惹的是非已经够多了,实不愿再留把柄给人说道。 “夫人勿忧,这是皇上谕令,并无妨碍,您若不坐,这路还远着呢,若然有个好歹,那奴才这脑袋可就不保咯!还请夫人体恤奴才,坐轿前往罢!” 好说歹说,她才上了轿,折腾许久,终于得偿所愿。在一间屋子中侯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听到脚步声,抬眸瞧见熟悉的身影,瑜真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但见褪下官服的他,穿着常服,面容稍显憔悴,但眼神依旧澄亮,只是眼圈略发黑,看得她心疼不已, “在牢房定然睡不好罢?” 笑着走近她,傅恒握住她的手,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听到他们说有人找我时,我还以为是皇上呢!没想到居然是你,真是意外的惊喜。” 居然没猜到,瑜真心涩涩,假意怪道:“我在你心里,还不如皇上重要么?你和他串通一气,密谋设计,也不跟我说一声。不晓得我会担心的嘛!” 惊讶的扶起她肩膀,傅恒歉疚一笑,“你都知道了?” “嗯,”点了点头,瑜真低眸细声道:“太担忧你的处境,我就去找了皇上,皇上没办法才告诉了我。不然我还以为你犯了大事呢!你居然骗我,还几天不回家,都不怕我生气么?” “怕!当然怕,”傅恒甚有自知之明,“已经准备好回家睡塌呢!” 气得瑜真娇哼一声,轻锤他肩膀,“想得倒美!塌也不许睡,待你的书房去罢!” “那不行,睡塌好歹能瞧见你,书房看不见你,我睡不着。” “是么?”她才不信,“那你在牢里这几日是怎么睡的?” “彻夜难眠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傅恒哀叹自怜,“看这眼圈,还不是想你想的睡不安稳。” “那就赶紧回家啊!你不晓得我有多想你!” 难得瑜真主动抱他,温柔留恋的倚在他匈膛,尽诉相思之苦,傅恒心中顿暖,感觉受怎样的苦都值得,紧搂着她,有些飘飘然,“我不是白日做梦罢,瑜真,你刚才说想我……” 默默回想了一遍,她好像没说错什么罢?“是啊!你聋了啊?这还要重复一遍,听不清么?” “就是听到了才惊讶,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离不开我了。”想想都觉得太幸福,傅恒小声要求着,“再说一遍。” “说什么呀!”瑜真明知故问,羞涩的躲在他怀中不敢抬头。 “说你想我。” “嗯——不要!”难为情的她不愿再开口,“才说过,不想说了!” 低首凑近她红彤彤的小耳朵,傅恒柔声诱哄道:“我想听!再说一回,不然今晚睡不着。” 无奈之下,她才又重复了一遍,声如细蚊的说了声,“想你想你……”才道罢,他突然俯首,噙住她红唇,将相思化作绵长深吻,让她感受他的思念和爱意! 突如其来的一个吻,霸道又热烈,沉迷了一会儿,瑜真猛然惊醒,羞涩的推拒着,红透了脸,“这可是皇宫啊!你也不怕人看到!” “关着门呢!有事他们只会敲门,不会突然推开。” 即便如此,她也心跳不已,忍不住又问他,“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温柔撒娇的声音,听得他心都酥了,“很快,顶多两三日也就回去了,”怀抱佳人,暗潮涌动的傅恒懊悔不已,“突然后悔揽着苦差事,现在只想带你回家,把你按在身下,狠狠的爱你!” 小月子过后,两人都还没来得及亲近,他就牵扯上此事,瑜真听着这话,嗅着他身上特有的男子气息,难免有所悸动,尴尬推离,直起了身子, “那就赶紧办好差事,复了皇命,快些回家。” 又说了会子话,外头有人提醒,说是时辰到了,不能耽搁太久,瑜真只好告辞,傅恒依依不舍的拉着她,心疼道:“入宫这一路,走得必然辛苦罢,你能受得了么?” “无妨,”怕他担忧,瑜真玩笑着说了实话,“那会子我有点儿头晕,皇上怕我出什么事,你会找他算账,便给我备了轿子。” 傅恒这才放心,安慰笑道:“皇上待咱们富察家的确不薄,是以我才想为他分忧解难。” 瑜真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不希望今日有所隐瞒,日后再为此事而生出什么误会,实话令她心安,她对乾隆并无情意,也的确问心无愧。 分别之后,怀揣甜蜜的她平静出宫,轿子本打算将她送出宫门外,但她想到宫门口还有她家的车夫,若让人瞧见,又生是非,离宫门尚有一段距离,她就让人停轿,颔首致意,按规矩给了赏银,“有劳吴公公相送,替我多谢皇上。” 笑眯眯收下,吴书来对皇上在乎之人自然照顾得周全,“夫人客气了,那奴才就不送了,您好走!” 转身后,步行至宫门处,瑜真才又上了自家马车,打道回府。路过富察府时,她又叫停了马车,打算去跟太夫人说一声,即便两人生了矛盾,可太夫人终究是傅恒的亲娘,必定十分担忧他,若不知真相,只怕她老人家寝食难安, 只是才走几步,尚未入府,瑜真又猛然想起,太夫人生性多疑,若是问起,她怎么知晓这些时,她又该如何回答? 毕竟太夫人入宫请皇后帮忙,都没个结果,她却见到了傅恒,倘若如实交代,说她求见了皇上,只怕太夫人又会对她起疑,罢了,还是不说为好,左右还有两三日,傅恒也就能平安归来。 如此想着,瑜真又打算离去,却在转身时碰见了傅谦。 傅谦在远处瞧着她走走停停,顿感好笑,“既到了家门口,怎的不进去?还在生额娘的气?” “没呢!”瑜真尴尬笑笑,“只是我自己胡思乱想罢了!” 看她欲言又止,傅谦还以为她忧心如焚,“在为老九之事担忧?” “也不是……”此处是富察府的大门口,两人打声招呼也就罢了,若然说太多,难免会惹误会,瑜真正想找借口告辞,无意瞥见傅谦身后不远处,伺候八夫人的那个桂姑姑正一眼不眨,神情古怪的盯着她! 第二一五回 怒火 桂茉奇的眼神,好似在怀疑什么。这个下人,走路都是挺直腰杆儿,目中无人的,仗着八夫人对她有几分尊敬,俨然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瑜真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她,偏见也好,直觉也罢,她总觉得这个桂茉奇不是省油的灯。 东薇的神色倒是如常,还主动走过来与她打招呼,“既然回来了,就入府用顿晚宴罢!” “多谢八嫂好意,奈何四妹还在府上,回去晚了我怕她着急。” 傅谦也不强留,“那你快回罢,否则瑢真又该哭鼻子了。” “那倒不至于,如今又年长两三岁,到底懂事了不少,不似以往那般脆弱。” 笑回了句,瑜真就此告辞,终未入富察府,转身上了马车。 纵然那身影绰绰,傅谦也没有多看一眼,随即转身,免得旁人嚼舌根。回府的路上,东薇沉默不语,傅谦是从军营归来,她是从娘家归来,两人并不同路,却都在同一时辰到了府门口,正好又撞见瑜真。 他自认克制守礼,只是寻常打声招呼,本不愿解释什么,但桂茉奇也瞧见那一幕,未免她乱说话,煽风点火,傅谦还是决定主动跟东薇提及, “为九弟之事,才说了几句话,你万莫多想。” 未料他会突然解释,吃惊之余,东薇点头应声,唇角微弯,“嗯,我晓得八爷有分寸。” 她明白是一回事,由他说不出来,则意义不同,只此一句,东薇便安心不少,瑜真已有丈夫疼爱,跟傅谦并无可能,她也没什么可担忧的。 如今她的身孕已有七个月,年前大概能生,东薇也不求旁的,只盼自己能够一举得男,安稳过活即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能总是为曾经的风景逗留。 且说瑜真回到瑜瑾苑时,才下马车,便见瑢真候在门前那棵榆树下,不停的张望着,一瞧见她的马车就急急来迎。瑜真见状,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小脸,“今日有风,十月天凉,吹得都是干风,可别把漂亮的脸蛋给冻坏了!” “我不怕!吹一会子没什么,主要是阿玛在里头,我不想听他唠叨,”瑢真嘟着小嘴抱怨道:“午后阿玛便过来了,要接我回府,我不乐意,拗着不肯走,姐夫不在家,我怕姐姐孤单,得陪着你,至少也得等姐夫回来我再走。” “回去也没什么事,你住着便是,我去跟阿玛说。”带着瑢真入了府,瑜真遂去拜见她阿玛,说瑢真乖巧懂事,想留她多住些日子。 永寿意不在此,她既坚持,那便由她,品着茶,他又问起了其他,“听瑢真说,你今日入宫去了,可有见到傅恒?” “见了。”但皇上说,真相需保密,纵然眼前人是她的父亲,瑜真也不敢乱说,只道没什么妨碍,“九爷说皇上在查探,待查清楚之后便会还他清白。” “哦——那就好。”永寿没再多问,实则他今日来此,另有目的,“你的情况,为父也有耳闻,近期怕是不能再有身孕,无法为富察家绵延子嗣,那么傅恒定会再纳妾,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为他安置,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若有自家姐妹过来帮衬,替你照顾傅恒,大约也会少些纠纷。” 自家姐妹,还能有谁?必是琪真无疑!听这话音,瑜真顿时火大,料想琪真回府后必然是与阿玛说了什么,否则阿玛不会无端过来说这些。 恼恨的瑜真再无笑脸,淡淡提醒,“阿玛莫忘了,琪真还需选秀,在此之前,不得婚配。” “规矩是这么说,但总有特例不是?”永寿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事,“皇恩一向眷顾富察家,若然傅恒点头,愿意纳琪真为妾,向皇上求个情,皇上必然应允。” “阿玛未免想得太简单,傅恒若真是脸面十足,这次又怎会被关起来?证明皇上还是不可能对谁十足信任,皇上赏赐的,那是恩泽,但他不能仗着自己的姐姐是皇后,就为所欲为,总是寻特例,难免落人口实!万一再惹祸上身,谁担当得起?” 为了反驳,她不惜拿此说事儿,危言耸听,呛得她阿玛无话可说。尴尬之余,永寿又辩解道:“为父是为你的地位着想,富察家即便纳妾,也会挑选有家世的女子,若然等旁人进门与你争宠,那你的路只会更难走。 你若始终没有子嗣,傅恒会宠你一辈子么?你若地位不保,又能给家族带来什么?” 女儿,说到底不过是利用罢了,有价值,才会被尊重,失去价值,只会被父亲嫌弃。也没什么好悲哀的,从出嫁的那天起,她就晓得这个道理,反正她就是看不惯琪真,不愿让她进门,至于旁人,她管不了,也就不去多想, 此时的瑜真,还在逃避着,不愿思索这样尖锐的问题, “这是后话,他若真有什么想法,谁也拦不住,现如今,他还在牢中,阿玛筹谋这些并无意义,我也无暇顾及这些琐事,只盼他平安归来。” 话已至此,永寿心知女儿性情执拗,劝她不下,便不再多言,“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心眼儿小,容不下她人,不肯当回事,他日若是被其他妾室欺负,莫怪阿玛没为你计长短!” 不过是为那拉府谋划罢了,又说什么是为她?瑜真敷衍一笑,恭送她阿玛离去。 躲在外面偷听的瑢真直等阿玛离开之后才进来,但见二姐神色伤感,忙劝她不要难过,纵然年龄小,她也听出了父亲的用意,府中就剩她和三姐,她年幼不提,那阿玛必是在说三姐琪真, “二姐莫怕,姐夫那么疼你,定然不会纳妾的。我都不喜欢琪真姐,他必然也不喜欢。” 纯真的眼睛,并不晓得她的处境有多艰难,只是想当然的以为,他们二人郎才女貌,应该幸福美满。 这话听得瑜真心中微暖,忍俊不禁,“你这张小嘴啊,惯会哄人。”纵然父亲不疼,她还有母亲和四妹真心相待,彤芸如今月份已大,不便走动,但也派了阿俏过来探视,对她好的,还是大有人在, 自我安慰着,瑜真敛了悲情,不再伤怀,吩咐后厨烤几个红薯,她记得瑢真最爱吃这个。 瑢真一听这话,拍手称快,想起红薯的美味她便忍不住流口水,“还是姐姐对我好,在家我都吃不饱,她们都不许我多吃,说怕吃胖了,会影响选秀。” 瑜真忽然想收回刚才的话了,故作担忧道:“那我若真把你养得胖嘟嘟,你第一关就被篩下来,可如何是好?” “选不上正好,我还不想入宫呢!都道宫门深似海,到时候我想见姐姐一面,只怕都是难的。” 那倒也是,私心里,瑜真也希望瑢真莫入宫廷,嫁个富贵人家即可。姐妹俩说说笑笑,这日子也没那么难熬,只是一入夜,安静的帐中,略显空荡。 烛影晃,眸光常向桌前望,忆他奋笔疾书旧模样,回神空无人,惟有兰草香。 以往日日都在一处,她还没什么感觉,反正转身就能瞧见他,晌午不见,晚上必会回来,已然习惯,便未在意。这回分别几日见不得面,用膳无他食难咽,枕边无他寝不安,瑜真这才察觉,自己竟是离不得傅恒了, 时常忍不住回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画面,尤其是今日被他一吻,深藏的情愫便如冬雪融化后的芽草一般,生机盎然的萌动着,令她在空闺孤夜里,心暖面烫,胡思乱想。 之前每日清晨醒来,都能收到他的一副图,最近没瞧见,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生活就如同菜中无盐一般,寡淡无味,莫名焦躁,数着日子算着他归来之期。孰不知,纵然远离富察府,还是摆脱不掉是非。 傅谦本以为,他跟东薇解释过,此事便算罢了,哪晓得大清早去德辉院请安时,太夫人竟将他单独留下,特意嘱咐他,让他避嫌,莫再跟瑜真说话, “即便你们的事已然过去,旁人也会胡思乱想,人多嘴杂的,你还是注意些,莫让东薇难堪,她现在已经七个月身孕,可出不得什么岔子!” 太夫人不可能无端提起这些,八成是又有人在背后捣鬼!表面平静无谓的傅谦内心早已怒火中烧,直接赶去琅风院,厉声质问东薇, “你究竟想怎样?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原因,你还要去跟额娘抱怨,说我跟瑜真走得近,还拿身孕说事儿,仗着这个孩子就想管制我?分寸我有,讨厌旁人束缚!你若连自知之明都没了,那咱们也没必要维持和睦的假象!” 这些日子,因着太夫人的唠叨,傅谦隔三差五会过来陪她用膳,对此东薇十分知足,却不料今日来此竟是燃着滔天怒火,熊熊而来! 实则保持距离只是他的刻意伪装,那个女人,终究是他心上不可触碰的一朵雪莲罢,他强迫自己去隐藏,不允许旁人侮辱毁坏,谁敢侵犯,温润如他,也会露出獠牙,发出嘶吼! 第二一六回 搬弄是非 委屈的东薇含着晶莹的泪,却没有哭闹出声,直视于他,冷静解释着,“我没有跟额娘提过瑜真,一句都没有!” “那么她呢?”斜了桂茉奇一眼,傅谦灵敏的察觉到她的眼神有些闪躲。 东薇立即询问,桂茉奇垂眸颔首,否认连连,“奴婢也没跟太夫人乱说话。” “当时看见的只有你们主仆二人,还想抵赖?”这一回,傅谦不会善罢甘休,严肃地扫视两人,“你们尽管否认,此事我定会彻查到底!等我查出来是谁在嚼舌根儿,必然剪掉舌头,看她还怎么胡扯!” 见他漠然转身,东薇快走一步,跟上前去,再次声明,“八爷,我不屑跟你撒谎,的确没有在额娘面前说你半句是非!你是我的丈夫,你若名誉有损,我也难堪啊,又怎么可能去做些对你不利之事?” 东薇神色如常,傅谦试探之后便知她没有说谎,但是桂茉奇,这个女人绝不能再姑息, “即便你没有,你的下人也不安分!仗势欺人的事,我不止听过一次,皆看在你的面上,不予追究,她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没有分寸的奴才,留之何用?待事情查明,必然肃清!” 八爷的话,如同沉重的鼓槌,敲响桂茉奇的心鼓,即便人走了,话仍有余力,震得惊心动魄,她隐约觉得这回的麻烦惹大了! 待傅谦走后,东薇再次询问,“现下无人,你大可说实话,究竟有否到太夫人面前戳瑜真的脊梁骨!” “奴婢没有,真没有!” 桂茉奇坚持否认,东薇也不好逼问太紧,只能释出最后的警告,“坦白从宽,我还可帮你求情,若然被八爷查出来,只怕他不会轻饶!” 话已至此,她还是不承认,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没有泄露。东薇拿她无法,只能祈祷此事不了了之。 然而傅谦已然下定决心命人去彻查,拿银钱诱哄好办事,不消半日,便查出了结果,当即押着那个丫头回琅风院, 桂茉奇一瞧见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小粟,当即一个激灵,杵在那儿不敢动,浑身热烫如针扎, 小粟原本只是跟其他丫头闲扯此事,未料会被琅风的人听到,拿此质问,还威胁她来作证,她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指认桂茉奇,说是桂茉奇给了她一只银簪,教她在太夫人面前说八爷和九夫人走得近,还说说笑笑,不顾礼法之类的话。 负手背立在门前,傅谦怒视桂茉奇,恨不得撕烂她的嘴,“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 “我没说,”意识到说错了话,她又慌忙改口,“奴婢没说,是她诬陷我!郡主,不,夫人,奴婢真的没有教唆这个丫头说这样的话啊!” 东薇也想信她,可事实摆在眼前,之前私下问她,她都不肯说实话,现下倒教她如何辩解?东薇刚想张口,就被傅谦打断, “纵然我不常来此,也晓得这只珍珠簪子是你的首饰,你也要抵赖么?” 威严的声音震慑着她,仿佛错一句就是万劫不复,不敢再去扯谎的东薇只得承认,“是……是我的,我将它赏给了桂茉奇。”若然不澄清,只怕傅谦会怀疑是她下的令,她可背不起这搬弄是非的锅! 直至此刻,桂茉奇辩无可辩,连自家主子都不再帮她说话,她只能跪下求饶,老实交代,承认的确是她的主意, “都是奴婢擅作主张,与夫人无关,八爷惩罚奴婢即可,万莫怪罪夫人啊!” 她越是这样说,傅谦越觉得她主仆二人是合谋,对东薇的印象大打折扣,但她有身孕,太夫人不许动,那他只能给桂茉奇一个教训,“上午我就说过,否认的后果!”当下侧眸沉呵, “来人,上剪刀!” 一想到舌头不保,桂茉奇吓得瘫坐在地,哭喊着向主子求饶,“奴婢不敢了!奴婢一时糊涂,才会胡说八道,求八爷给奴婢一次机会罢!” 好歹跟了她那么久,东薇心下不忍,也跟着求饶,希望傅谦能饶她一回,“她一向有分寸,这回可能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才会妄言,八爷将她交给我罢,我自会发落指教。” “你除了袒护,还会什么?”傅谦才不信这鬼话,对这桂茉奇,他也不是突然发难,实在是忍无可忍, “她的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犯的错也不止这一条!上回瑜真被太夫人罚跪,小禾担心瑜真,把自己的簪子给了一个小厮,请他跑腿儿去找老九回来,小厮转身就把那簪子送给了他心仪的一个丫头, 正好被桂茉奇撞见,她晓得这簪子是小禾之物,还在府中散播谣言,说小禾跟那个小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就是替你抱不平,想诋毁小禾,让我远离她么! 幸得我知道真相,才没生出误会。我没理会,不代表不知情,念在她是你奴才的份儿上,才格外宽松,可是她呢!越来越放肆,眼睛长在脑门儿上,简直无法无天!” 如今她又将主意打到瑜真头上,实难再容忍,傅谦誓要惩治于她,“桂茉奇居心叵测,屡教不改!剪掉长舌,以儆效尤!” 下人已备好剪刀,两人将她按住,吓得桂茉奇惊声哭喊,“夫人!夫人救我!” 心惊胆战的东薇为保桂茉奇,竟跪地向他求饶,“八爷!桂姑姑伺候我八九年,我早已将她当亲人看待,她若出事,我心难安啊!求八爷放过她罢!我保证,这是最后一回,以后她一定规矩老实!” 主子这般诚心待她,桂茉奇怎能不动容,哭着附和道:“对,对,奴婢会改的,一定会改,求八爷大发慈悲!” “万果皆有因!她敢去做,就该料到后果,代价必须得付!”傅谦冷着一张脸,未有丝毫动容,下令让他们动手,东薇见状,竟扑在桂茉奇面前,替她挡住,呵斥那些奴才,“都不许动她!” 傅谦依旧冷眼相待,薄唇倾吐凉音,“来人!把郡主拉开!” 拉扯之际,东薇痛苦的捂住腹部,小厮们吓出一身冷汗,再不敢动她,慌忙松手,桂茉奇哭道:“夫人当心孩子啊!” 这戏实在太假,看得傅谦火气更盛,“你最好别掺和,到一边儿坐着!” 皱着眉的东薇再次跪下,忍痛求饶,“求八爷饶了她,否则我就不起来!” “为了救她,你竟拿孩子威胁我?”这一招的确高明,傅谦也不希望孩子出事,子嗣是太夫人最期盼的,只要有这个孩子,太夫人就不会管他是否跟谁同房,他的任务也算完成。若然孩子出事,他又得被太夫人迫着接近女人,所以他不能让东薇有什么差池, 被胁迫的感觉,憋屈的难以言喻,深吸一口气,傅谦紧攥着背在身后的拳头,一字一顿,“东薇,我可以如你所愿,代价就是撕毁你我之间相敬如宾的假象!” 道罢,傅谦决然转身,再不会觉得愧对于她! 辛辛苦苦建立的和睦关系,就这么被撕裂了,送了口气的同时,东薇茫然瘫坐,仿佛心里少了一块,空落落的。 桂茉奇忙扶她起来,“夫人,夫人您没事罢?腹痛么?奴婢让人去找大夫来瞧瞧?” 在她的搀扶下,东薇缓缓起身,摇了摇头,大口喘着气,“我没事,”都是假装的,为了救桂茉奇而装模作样,傅谦肯定看穿了,所以才会那么生气,可她也是无奈之举,难道眼睁睁看着桂茉奇被剪掉舌头么?她不忍心啊!危急之刻,只能拿这个孩子做掩护。 回想傅谦临走之时那决绝的神态,东薇忽生悔意,若然不去逆他的意思,就这般相处着,兴许两人还会日久生情罢?如今突然闹僵,他肯定怀疑是她和桂茉奇在想方设法的编排瑜真,对她的印象差到极致,只怕再难转变! 桂茉奇极有眼色,未等主子训责,先扶她坐下,而后又跪下认错,表明决心,态度诚恳,以致东薇也不好再说她什么,只能让她起来,嘱咐了几句,此事便算罢了。 两日后的晌午,富察府那边突然有人来报,说是九爷出狱了,太夫人在府中为他设宴,请九夫人也过去。 瑜真不由纳罕,傅恒若是释放,不该先回瑜瑾苑么?为何先回富察府?纵然好奇,她还是去了,想着见面再问清楚。 听说人在德辉院,她只好硬着头皮过去一趟,然而去了却不见人影,再看看太夫人紧盯着她审视的神色,瑜真总觉得气氛不对,“额娘不是说九爷回来了么?人呢?” “我若不这么说,只怕请不来你罢!”意味深长的哼笑,瑜真不明其意,还是垂眸恭敬回复,“不知额娘找儿媳有何事。” 她都搬出去了,若不是这回事态严重,流言四起,太夫人也懒得找她,“前几日,你入宫了罢?胆子可真大,直接找了皇帝!听说皇上还用轿子送你出宫,看来你跟皇上的关系不一般啊!是不是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二一七回 你舍得走? 宫中之事,怎会传入太夫人耳中?亏她还一再避嫌,未到宫门口就下了轿子,到了还是传出流言。瑜真奇怪的是,这些话,在宫中流传还有几分可能,传至宫外,必是有人刻意挑拨罢! “敢问额娘,这话是听谁所言?” “甭管是谁,怎么,难道你还想找人麻烦不成?”太夫人不肯透露,也不赐座,只要求她老实交代,“你只说有没有这回事!” 有了上一回的教训,瑜真只能如实回禀,“有。” 果然真有其事!太夫人见她亲口应答,再想到那些流言,越发恼火,连丫鬟来上茶,都被她挥退,关门与她算账, “宫中除了太后、皇后和得宠的妃子,谁能坐轿?你倒是特殊,皇上连轿子都赏你,入宫究竟是去见恒儿,还是去见皇上?” “当然是为九爷之事!”又被怀疑,瑜真心烦意乱,只觉自己的日子从未消停过,总在被人算计挑拨,那些人恨不得用蜚语将她淹死! “那你见到恒儿了么?他跟你说了什么?为何你都不曾告知于我?”同样的错误,她居然又犯第二回! “上回我已经跟你说过,凡事都要及时向我汇报,你的行踪,我概不知情,只能从旁人口中听闻你做了什么,你让我怎么想?” “我也想过来知会于您,可是到门口又退缩了,因为怕您质问我为何要找皇上,怕您胡思乱想!”她又何曾没体谅过一个母亲的忧子之心,只是太夫人已对她生了偏见,不似从前那般信任她,她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又临阵退缩,未料该来的总是躲不过。 “你主动解释,我还有可能相信,等我去质问的时候,那性质可就大不一样,欺瞒往往都是因为心虚! 我本以为,你和老八一早相识,年少不知事,有过一段情愫,只要你规规矩矩,我全当不知道,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罢了,可你见了他,还是如常般说说笑笑,丝毫不知避嫌。可曾考虑过恒儿的脸面?” 就这件小事,太夫人也有耳闻,还拿来做文章,瑜真不由苦笑, “八爷不过是问了一句关于九爷的话,别的什么都没说,八夫人当时也在场,听得一清二楚!难道别人跟我说话我要装哑巴么?那才是真正的有鬼罢!” “此事暂且不提,可你跟皇上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赐你坐轿?” 瑜真正要回话,忽闻门外有脚步声响起,紧跟着,大门已被推开,伴随着明亮光影而来的,是熟悉而挺拔的身姿,“轿子是皇后娘娘所赐,她晓得瑜真体虚,才贴心让人备轿,有何问题?” 洪亮的声音,笃定的语气,依旧是没有过问便坚定的站在她这边,还替她撒谎,除了傅恒,还有谁? “恒儿?你……你回来了?”太夫人只是拿此作诱,引瑜真过来而已,未料小儿子今日竟真的回来了! 本该欣喜的太夫人,此刻却难掩尴尬,上次发落瑜真,闹得母子如仇人一般,这回想着他在牢中,才又带她过来,未料他像有感应一般,及时赶了过来,简直巧到令人发指! 这神态,明显心虚,傅恒哼笑道:“这意思,好像是希望我在牢中多住几日。” “不!怎么会?”太夫人尴尬讪笑,“娘就盼着你回来呢!” 傅恒没再搭理,走近瑜真,凝望的目光,溢满柔情,庆幸自己没来晚,否则她又会被母亲为难,“莫怕,我回来了,谁也不能欺负你。” 日思夜盼,如今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瑜真几欲张口,竟是说不出话来,尤其在她被人质疑的时候,他的出现便如及时雨一般,倾洒在焦躁的心田,两手相执间,原先的躁动,突然归于平静,仿佛天塌了都不怕,他会替她扛着, 已经有过一次争执,他为了她,连祖宅都不要了,带着她搬了出去,若是再闹僵,太夫人只怕更心寒,旁人也会说傅恒不孝罢? 感念于他的信任与呵护,瑜真实不想再起什么争执,勉笑道:“没什么,额娘只是担忧你,才找我说说话,说起那件事,便问了几句,嘱咐我行事谨慎,莫要落人话柄。” 瑜真此言,震惊了太夫人,娇纵如她,一向狂妄,若然占理,必然不会饶人,只会僵持到底,今日突然敛了锋芒,又是为何? 傅恒闻听此言,倒是没再追究,拉着她转身要走,太夫人忙起身相留,让他留下用午宴,傅恒婉言谢绝,“才从牢中回来,有些疲惫,想回去休息,就不耽搁了,改日再带瑜真来看望额娘。” 虽然拒绝,可他终于改口,不再说“你”,而是唤了一声额娘,太夫人心底终于好受许多,没再强留,随他们去了。 回去的路上,瑜真问他为何要扯到皇后,“你就不怕额娘再入宫向皇后求证?” 傅恒安慰她莫忧心,“既敢说,便有万全的把握和安排,我已差人入宫去知会皇后娘娘,不会有差错。” 还是他考虑得周全,纵然他替她解了围,可瑜真依旧心虚,“你也不问问,到底是个情况?” 朗笑一声,轻抚着她的手,傅恒握得安稳,并不在意,“你不是说过么?当时头昏,皇上怕你出事,我会找他麻烦,他才备了轿。这话跟额娘说,她定然不信,还会怀疑,我才搬出皇后娘娘,额娘也就无话可说。” 她的话,他总是深信不疑,她也没有骗他,只是有一些旧事,在瞒着他,如今两人已是心心相印,傅恒又那么信任她,瑜真忽然觉得,是时候跟他说出真相了,太夫人的质问便是教训, 她主动跟傅恒提起的话,傅恒大约是能理解的,等到往后再被有心人挑拨,再去解释,只怕又横生枝节,难以澄清, 思及此,瑜真凝视于他,神色郑重,“傅恒,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然而他竟抬指点了她的唇,温笑摇头,“此事便算过去了,我信你,不会怀疑什么,你不必再解释,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第三个人。” 被他搂在怀里的那一刻,温馨的气氛,让她将话生生憋了回去,再没有勇气说出来,不愿打破这一刻的美好,也怕破坏他与皇帝之间的默契与信任,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回府后,府门前放了火盆,傅恒跨过之后,这才入府,与她笑言,“方才赶回来,瑢真就候在院门口,说你被人请走,我连门也没进,马不停蹄的赶去富察府,这会儿怎的没见她?” “八成是饿了,先去用午膳了罢!”这会子已近晌午,瑜真没有过问朝堂之事,而是先吩咐丫鬟备水,让他去沐浴,待他洗好,再来用午膳。 瑢真听说姐夫归来,忍住馋嘴,放下筷子,说要等他过来再一道用膳,乖巧的模样,实在讨人喜欢。 直至午膳过后,两人回房休息,傅恒才为她讲述那件案子的后续, “我在牢中这几日,结识了一个叫安泰的巫师,软硬兼施之下,他才供出,弘晳曾向他问询‘准噶尔能否到京,天下太平与否,皇上寿算如何,将来我还升腾与否’等问题。” 瑜真闻言,大吃一惊,“这样的话,可是大逆不道啊!如今太平盛世,他还真有谋反之心?” “正是!”查出这些,傅恒亦是目瞪口呆,完全未料到弘皙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谋划这些, “不仅如此,鄂尔泰那边还找出人证,指认弘晳曾仿照国制,在府中擅自设立内务府下属机构会议、掌仪等司!本是要查庄亲王,结果发现,弘皙才是主谋,因为他是康熙爷的嫡长孙,地位摆在那儿,有一些老顽固支持,他才胆大包天,妄想逆天改命!” 已历经两朝,居然还没死心?瑜真只觉弘皙的想法与作为甚是可笑,“皇上待他不薄,而他这种做法俨然是把自己当作天子,与朝廷相抗?” “我们觉得匪夷所思,弘皙却认为理所应当,讲不通道理,只能严加惩治!如今证据确凿,皇上由此判定他心怀异志,罪无可恕,正在拟定罪状,不日便会公布惩处之策。能查出证据,此番牢狱之灾,也不算白受,” 大致与她讲了前因后果,傅恒不再多提,说是午休,实则抱着媳妇儿,一颗心怎可能安定?早已蠢蠢浴动,紧搂着柳腰,上下滑动, “上回是谁说想我来着?” “四妹说的!”瑜真不认,推给瑢真,傅恒才不信她,“瑢真是小姑娘,尚未情窦初开呢!你少诬陷人家,快说,想不想为夫?” 这人的耳根子怎么这么欠,听过便上瘾?她才不喜欢说这些肉麻的话,由他说给她听还差不多,“你都在身边了,不想。” 要不要这么实在?“那我走!”说着假装转身,瑜真躺着没动,他又坐起身,她依旧没紧张,这就尴尬了,“好歹挽留一下,给个面子啊!” 她才懒得麻烦,抿唇嗔道:“分别那么久,你舍得抛下我?”柔语轻言的瑜真侧躺在枕侧,以手支额,红唇微弯,眼波流转间,姿态魅惑的朝他眨了一眨眼, 热流涌至喉间,烫得喉结微动,忍了一个多月的傅恒,被夫人这么一勾,终是难以自持…… 第二一八回 谁告状? 他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娇滴滴的娘子呢? 方才谁说要走来着?的确是他,可……骨气是什么?能止饿么?显然不能,傅恒再不装腔作势,不再说要走的话,直接回身,覆在她上侧,心火流窜,窜至眼底,火焰团团,他再也无法忍耐,直接倾覆,唇瓣相贴,辗转柔吻,与她共燃, 舌尖的触碰,是熟悉的温暖,从前的瑜真很怕这种接触,羞涩强忍,不敢出声,如今被他带的,已然晓事,她惊奇的发觉自己只要一哼咛,他就格外用力,好似是一种暗示的鼓舞一般,两人情至深处,拥吻着,相磨着,难舍难分, 隔着衣物的鼎弄,已无法满足他,傅恒急切的去解她衣带,帮她褪下,扫清障碍,真切的感受着她的每一寸柔嫩,相贴时,强烈的满足感充斥着他盼了许久的渴望,抚慰间,他还不忘倾诉相思, “真儿……你不晓得,这些天,我有多想你!” “我晓得,”瑜真细声细语的在他耳畔回着话,“因为我也很想你……” “哦?”心下欢喜的傅恒明知故问,缓缓将指节从后背移至心口处,“哪里想我?身,还是心?” 若是以往,她必然羞怯的锤他一拳,或是害羞的回答,心里想,可是如今,被他教坏了的瑜真懂得如何勾他,故意模棱两可的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吹着热气, “身心皆念,盼你抚慰。” 柔柔的几个字,轻易就勾动他心弦,忽然绷直,急急的闯入花园,满意的听着她的低吟娇哼,越发凶猛的冲锋陷阵,直至她哭喊求饶,急急的呼着,“夫君饶命,我不行了……” 饶么?才不,她吆得那么紧,分明十分快慰,他万万不能在此刻放松,必须抓住时机,继续攻陷,让她失守,让她沉浸且臣服!送她直攀云霄,畅快淋漓! 瘫软后的她,一动也不想不动,只余心脏在“砰砰”跳动着,昭示着方才的情形有多热烈, 这会子她才想起,这只是午休啊!大晌午的,天都没黑,帐也未放,她居然被他拐着做了坏事,放下羞得捂于被中,蒙着脸再不敢露面, 无地自容的神色,看得傅恒笑出声来,“藏什么?这会子晓得害羞了?方才嘤咛得那么大声,把我的魂儿都给招走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瑜真更加没脸,噘嘴怯问,“真的很大声么?” 朗笑着,傅恒揉着她的小脸儿安慰道:“无妨,我喜欢。越大声越心颤。” 时隔许久的亲热,令两人身与心皆相印,相拥而眠,沉沉睡去,芳落有眼色,心知主子久别胜新婚,也不进去打扰,更不许旁人过来搅和,连瑢真要来见她姐姐,都被她拦住, “四姑娘,我带你去花园坐秋千罢!夫人与九爷在说悄悄话呢,不可打扰。” 似懂非懂的瑢真嘟了嘟嘴,没再强求,转身离开, 无人相扰,困极的两人竟一觉睡至傍晚,导致入夜后竟没了困意,可愁煞瑜真,傅恒却不怕,“睡不着正好,我来帮夫人松松筋骨,放松些很快便会疲惫犯困。” 起初她还天真的以为,他所谓的松筋骨真的是帮她按捏,可是这肩膀捏着捏着,他就尽显本意,开始乱触乱碰,滑向胳膊,再故意手滑至雪团之上,如此敏·锐的所在,被他这么一触,又来了感觉,心神微荡。而傅恒正好得偿所愿,再来一回, 吓得瑜真直退缩,“你这是打算把原来缺的都补上么?” “夫人独守空房那么久,上次不是说,等我回来要惩罚我么?”他可是无比期待,嗓音低哑的蛊惑着,“求罚!” 是他自己要求的,那就别怪她狠心咯!瑜真坏笑着微抬首,伸出舌尖在他喉结处滑动着,调皮的舌,似轻柔的羽一般,撩动着他躁·动不安的心,忍耐力全失,只想将她就地正法! 他们小夫妻团聚的时刻,也是梁蕊久婚至今,真正的圆房,之前总有事耽搁,先是摔伤,养了许久终于痊愈,又来了月事,结束后想着终于可以报答他时,又赶上他父亲的祭日,需斋戒三日,自然也不能,看他沉浸在悲痛之中,梁蕊也不好多提。 最后还是梁母心急,待丈夫忌日过后,想着不能耽误小两口,就在这一日的晚上,特地请来隔壁的薛大婶,爱说话,会说话,假装今日是她的生辰,说她儿子不在家,女儿又出嫁,无人陪伴, 梁蕊是个热心肠,自当奉陪,陪她唠嗑,陪她饮酒,以致于晚上有些醉,走路都轻飘飘的,恰巧梁瑶峰今晚也与友人把酒言欢,但点到即止,并未醉醺醺, 皆沾了酒的两个人,圆房也就顺理成章,梁蕊醉的厉害,迷迷糊糊的,唯一的好处就是,避过了疼痛的感受,糊里糊涂的,就这么过去了, 直至清晨醒来,发现自己未着寸缕的躺在他怀中,梁蕊才惊觉昨晚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努力回想,却毫无印象,窘迫的同时,她又深感吃亏,人都给了他,自己却没感觉出来是什么滋味,这不划算啊! 都道花烛夜妙不可言,可她却因为醉酒而昏昏然无甚知觉,抬眸看着眼前男人的睡颜,再往下瞧见他的匈膛,梁蕊不禁瞪大了双眼,忍不住用手戳了一戳,还挺结实啊!她还以为,这书生的小身板应该都瘦削透骨的,未料穿衣清瘦,褪衫有看头啊! 正在暗自窃喜,头顶悠悠飘来一句疑问,“你在看什么?” “呃……”梁蕊当即一个激灵,立刻收回目光,心虚的小心脏咚咚直跳,总不能说自己是在欣赏他的身形罢?转了转眼珠,迅速找了个借口, “天还没大亮呢!我看不清楚,还以为你这里发青,是受伤了呢!戳了戳,盯着看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小块胎记哎!我这里也有胎记哦!”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瞎话,她还特地扒开粉色兰草肚兜儿的侧面给他看, 梁瑶峰低眸细瞧,果见丰·盈之上有一块半圆的胎记,她在左心口,而他的在右心口,雪色映入眼帘,直冲脑海,他再也挪不开眼,直直的盯着那里,鬼使神差般把她搂进了怀中,使两人的心口处紧紧相贴, “一左一右,抱在一起正好印在一处。” 瞧见他弯眉的笑颜,梁蕊羞涩的同时,脸颊滚烫,不知该推开,还是如何,无措的手指紧紧抓着他衣衫,紧抿红唇,说不出话来。 体贴的梁瑶峰问她,“还痛么?” “啊?”她醉得沉,其实没什么意识,但又不好意思说不痛,听说每个女人都会痛,那她也该随大流,模棱两可的娇声回了句, “这还用问么?” 梁瑶峰倒是比她清醒些,依稀记得她昨夜的求饶,心疼之余,又向她致歉,“昨晚我醉了,可能有些粗·鲁,下回必然温柔些,不会再伤到你。” 呆呆的梁蕊忍不住问了句,“下回,是什么时候啊?” 惹得梁瑶峰失声朗笑,凑近她耳畔,低低耳语,“你若愿意,现在就可以。” “不!”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容易让人误解她有多期待呢!忙羞赧澄清道:“不想,这天都亮了,怎么可以胡来,还是入夜再说罢!” 原本他还怕她痛一回受不住,不肯再让他亲近,如今看来,她都发话说晚上可以,那应该是不怕的,紧搂着小妻子,这一天还没开始,太阳尚未升起,他竟开始期待星月的来临了! 而这边厢,瑜瑾苑中,傅恒一直在思索,究竟是谁将瑜真在宫中坐轿一事禀报给他母亲,必须查探清楚,才晓得府中有谁对她不利。 于是他又悄悄命人到祖宅那边打探,找到了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鸢儿,鸢儿是个明事理的,对九夫人颇为赞赏,也就愿意站在她这边,得知是九爷打探,她也没隐瞒,说是大夫人得来的消息。 查到这一点,傅恒便已明了当中的原委,“咱家大嫂和玹玥是亲戚,你那天是和玹玥的大嫂金佳氏起了争执,而金佳氏和宫中的嘉嫔娘娘又是姐妹……” 那么真相显而易见,“我是在嘉嫔那儿找到皇上的,想来嘉嫔知道是我请走了皇上,又告知金佳氏,最后传到了大嫂的耳中,她便故意说与额娘知晓。” 如今看来,这府中除了七嫂和四嫂,竟无人与她亲近了,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也不期待与那几个爱作妖的嫂嫂多亲近。反正已经远离,想来是非也会逐渐减少。 原本傅恒也以为,此事便算这么过去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入朝这几日,总会有意无意的听到一些流言蜚语,皆是关于瑜真和皇上的,连李侍尧也忍不住跟他提起此事, “最近我听很多人说起,说你在牢中查案之时,嫂子入了宫,皇上不仅让她坐御辇,还将她抱至广明阁中,待了许久才出来!” 之前傅恒听闻的,是皇上给她赐轿一事,至于什么御辇,广明阁,他尚不知情,如今被人议论纷纷,他一个大老爷们儿,难免心中不快! 第二一九回 天子之抱 猛然记起那天,瑜真在马车上曾提过,说有件事想要告诉他,但傅恒想着,两人的感情已到了心心相印的地步,没必要再让她苦口婆心的解释,也就没听,心底对她极其信任,可是如今这些流言又该怎么解释? 即便皇帝因为看中富察家,爱屋及乌的对瑜真格外照顾,即便瑜真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皇上也该避嫌,让太监来抱她才是,为何会亲自去抱? 纵然心中疑惑,他也不好意思拿这些话去问瑜真,毕竟他说过会信任她,即使耳闻流言,他心底还是坚信瑜真不可能背叛他, 一方面觉得应该信任,不该猜忌,毕竟他曾经猜疑过,不堪设想的后果令他悔不当初,有些话一旦问出口,就会如锋利的刀刃,割伤人心,可另一方面,他又不可避免的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给困扰, 他对皇帝,一向尽忠职守,难道皇上会对他的妻子有什么想法?若然真有,选秀时就该将她的牌子留下,纳入后宫,也就轮不到他啊? 究竟是为何呢?若然那天听她说完,大约也就不会有此烦恼,当时逞强没听,导致现今种种疑惑如藤蔓缠心,勒得他喘不过气来,但又怕伤害瑜真,只在心里想想,始终不敢问出口。 然而神色终会将他出卖,纵然他尽量掩饰,但眉宇间的愁绪和疑虑依旧显露无遗。 瑜真的心那么敏锐,轻易就察觉到他的不正常,还特地问他,有什么心事,或是朝中有什么麻烦,皆被他否认。 笑容如此勉强,他还好意思说没事?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事无巨细,他都不会隐瞒,哪怕是朝中事,傅恒也对她十分放心,没等她问,都会主动与她讨论,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 明着问不出来,担忧他的瑜真只好想别的法子,背着傅恒,悄悄向海丰打探。 海丰时常跟着他,自然晓得主子的心思,只是九爷都打算隐瞒之事,他哪敢直说?若被主子晓得,八成会皮开肉绽罢? 不敢冒险的海丰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奴才没觉察出九爷有什么不寻常啊!” “你这长随是怎么当的?我都能看出异常,你居然不知情?对主子的一举一动忒不上心,该罚!” “啊?”莫名其妙被夫人训斥,海丰大呼冤枉,“奴才委屈啊!奴才可是恪守本分的跟在主子身边,从未有过丝毫懈怠啊!” “那你会不晓得他与平时不同?” “当然晓得,”顺口说溜儿了嘴,海丰又急忙改口,“奴才感觉出主子不对劲儿,可惜问了他不肯明言,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事出必然有因,瑜真不肯放过每一个细节,“总有什么端倪罢?是从何时开始的?见了什么人,还是听了什么话?” 仔细回想,海丰沉吟道:“那日下朝出宫后,奴才瞧见九爷跟李大人一道回府,从那儿之后,主子就变得郁郁寡欢,愁眉不展,想来李大人应该知情。” 李侍尧?他与傅恒私交甚密,应该很清楚最近发生了什么。瑜真不方便亲自上门,只好让芳落走一趟,到李府去打探一番。 奈何李侍尧敢跟傅恒说,却不敢跟九夫人说,毕竟这是关乎皇上的流言,谁也不敢正大光明的胡言乱语,传闻九夫人脾性凶悍,他若说了实话,再惹恼九夫人,告到皇上面前,只怕前程尽毁也! 如此想着,李侍尧打定主意,隐藏实情,只道是一些朝政机密,不方便明言。 听罢芳落的回禀,瑜真并不相信李侍尧的话,若然只是朝政,傅恒不至于瞒着她,也不会好几日都不与她亲近,这样的态度很少见,她总觉得,是与她有关,可又不敢肯定,毕竟宫中坐轿那件事,她已经解释过,傅恒也是信她的啊!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咱们是夫妻,到底有什么话,你不能与我明言?” 当心焦的瑜真再次问起他时,他依旧回避,故作轻松,“没什么,只是朝堂的一些琐事,让人不省心,等忙完这两日,也就好了。” 唯一令她安慰的是,即便傅恒掩藏心事,但每日绘一副图的习惯并未终止,纵然在牢中那几日,他也是每日一绘,收藏起来,待回府后再给她看, 每每看罢,瑜真都会将这些画收于匣中,这一摞纸张越来越厚,小匣子都快盖不住了呢! 两人的感情就如同这沓图纸一般,越来越深厚,但他突然这般,真教她琢磨不透,寝食难安。 李侍尧为人谨慎,瑜真从他那儿套不出什么话,那么常在宫中行走的,她能搭上话的,也就是萨喇善了。 此人比之李侍尧,多了些人情味儿,正好她可以借着看望彤芸的时机,去跟萨喇善探探话儿, 如今的彤芸已有八个月身孕,不敢外出走动,整日待在府中,难得九嫂过来与她说话解闷儿,她的心情也如秋雨过后初晴的天一般,碧空如洗,明媚舒畅。 丫鬟呈上后厨才做的香芋糕,瑜真尝了一小块儿,清香可口,并未甜得腻人。 彤芸又递给她一个蜜桔,瑜真竟是不敢吃,对桔子生了抵触之心,至今后怕,彤芸也不勉强,笑说自个儿特爱吃酸,“只是吃多了容易上火,顶多吃两个,就不敢再吃。” “这一胎,估摸着是男孩儿呢!”回想她之前那个时候,也是十分爱吃酸,生出来是个小少爷,奈何没活成,当时怀胎七个月,又遭了那么大罪才把孩子生下来,以致于她难过了几个月,都无法接受这事实, 下跪这回,孩子才一个多月,她都没什么感觉,昏迷之后就没了,来去匆匆,瑜真也就没多大感觉。得亏去的早,若等月份大了再出意外,那她真难再承受! 是以瑜真十分盼望着,彤芸的孩子能平安降生,她就可以舅母了呢! 酸儿辣女的话,彤芸也听过,有准的,也有不准的,“婆婆还找了个古方,上面可按照生辰八字和月份推算,她说我这胎是男婴,还说她生萨喇善时也对照过,说宫里的娘娘都拿这个测自己孩子是男是女,十有八九都准确无误,我就怕婆婆现下乐开了花,万一到时候生出来不是男孩,只怕她老人家失望呢!” “那也是她自个儿想当然,并不是你说的,”瑜真劝她莫忧心,“左右是第一胎,男女皆好,你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敢强求什么,只要孩子平安健康,我也就知足了,恒秀才几个月大,身子骨不好,时常伤风咳嗽,奈何亲娘不在旁,也怪可怜的。” 许久不见,两人从孩子聊到丈夫,说不完话, “上回九哥出事,可把我吓坏了,他又不许我走动,我不能去见嫂嫂,只能每日向他询问九哥的情形,后来才晓得,竟是九哥与皇上合谋的一场戏,虚惊一场。” “可不是嘛!”瑜真也为此茶饭不思,最后不得已才入宫去寻找真相,以致于后来又生出诸多误会,真真令人好气又无奈,“他是瞒着所有人呢!连府里几位哥哥和太夫人都不知情,保密得厉害。” 说起这个,瑜真又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便向她打听,萨喇善何在。 “昨日听他说,今日晌午有应酬,九嫂找他有何事?” 哀叹一声,瑜真便将傅恒近日的异常如数告知彤芸,“我已找了几个人打探,都得不到一句明白话,便想着来问问世子,是否知晓宫中近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萨喇善闲来无事也爱和彤芸扯些宫中的奇闻异事,是以瑜真的话一出,她顿时有所联想,不至于摸不着头脑, “那些个流言,我也曾听萨喇善与我提过,但我想着兴许是有人在故意诋毁你,不足为信,便也没与嫂嫂提起,这会子听你说起九哥的反常,八成是与那些话有关。” 随后她便将自个儿从萨喇善那儿听来的话说与九嫂知晓,瑜真耐心听罢,终于了悟,怪不得他会突然变得阴郁,原是皇上让她坐御辇,且抱过她一事亦被宫人传开。 在旁人看来,身为天子,对自己小舅子的女人有如此举动,不论为什么,似乎都不应该,毕竟身旁还有宫女太监,轮谁都轮不到皇上亲自动手,当时广明阁周围的奴才不多,都是皇上的近侍,此事还能传出去,必是有人提着脑袋在往外传话。 不过也怪不得人嘴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旁人会误会,也属常情,一来二去传到傅恒耳中,大约早已加油添醋的变了味儿,他会为此烦忧,也是因着此事伤到了他的尊严。 明白了原委,瑜真反而松了口气,总算知晓该如何解决。 依照九嫂的性子,若然无其事,必然痛恨反驳,现下不吭声,若有所思的模样,难不成……好奇的彤芸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嫂嫂,恕我多嘴问一句,皇上他……真的抱了你?” 第二二零回 心生虑 而彤芸的问题,瑜真也没打算瞒她,如实答了,“抱了,” 彤芸纯真,且是嫁出去的姑娘,是以这话瑜真敢跟她说,换做七夫人就不一样了,纵然两人关系甚佳,但终究都是富察府的儿媳,路还很长,将来若有什么利益争端,或是被七少爷知晓,必然对傅恒不利,是以瑜真在某些事上的态度,会因人而异,选择隐瞒或是坦白。 彤芸听罢她与乾隆的渊源,总算明白了皇上为何会如此待她, “我想皇上也只是发自内心的关怀罢了,他如此器重九哥,又看你和九哥夫妻恩爱,必然不会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否则当初也不会成全你的心愿。对你特殊照顾,想来也是念及与你曾经相识,而今你又是皇后的弟妹,与皇上也算沾亲带故,同为一家人。” 彤芸尚能公正分析,不晓得傅恒会怎么想她呢?他不肯问出口,到底是信,还是疑? 四处打听,终于得了句准话,瑜真心中已有了计较。又与彤芸闲聊了许久,傍晚才回到瑜瑾苑, 晚膳已备好,傅恒仍未归来,最近他可能是刻意回避,总有许多应酬,基本不在家用膳,每晚他回来,她都已经睡了,带她醒来,他又上朝去了,即便在家,他也在书房忙碌,或是有客相会,两夫妻都说不上几句话,再这么下去,折磨得可是两个人! 瑜真并不希望两人之间产生裂缝,便打算主动与他解释。今夜他又回来得很晚,披着袍子的瑜真半坐在帐中看着书,没敢躺下,生怕一躺就忍不住梦周公。 芳落已去剪了一回灯芯,她还等不到他的身影。坐了许久腰有些疼,她还是坚持着,直至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瑜真才算松了口气。 本以为她已经睡了,未料还倚着被褥,进了门的傅恒一时无言以对,淡声随口问了句,“怎么还没睡?” 她也没说是等他,只说自己瞧了个话本,正看到精彩之处,便想看完再睡。 芳落正坐在一旁做着鞋面,见他回来,忙去备水,伺候完主子洗漱之后,她才告退离去。 瑜真能感觉到,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眉宇紧锁,心事重重,纵然她心中也觉委屈,但还是强忍着,并没有与他发脾气,耐心诱导, “看了这话本,想起一些小时候的趣事,我讲给你听听啊!” 未料他竟道:“喝了些酒,有些头晕,明儿个还得上朝,想睡了,改日再说罢!” 那是傅恒第一回拒绝她,以往他对她的任何事都兴趣十足,巴不得她能多与他说几句,如今竟是这般态度,到底是因为那件事而心绪不佳才会这样,还是日子久了,他开始对她不耐烦? 酸涩了一瞬,瑜真不再刻意讨好,直白讲明,“你听到的那些流言都是真的,我晕倒之后,皇上扶我坐御辇,甚至抱至广明阁,但这些都是我后来听说的,当时没有意识,并不知情,在广明阁待了那么久,没有别的事,只是用午膳而已,当时身子虚弱,不用膳,根本无力再走动。 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皇上为何会亲自抱我,没让太监动手,当中的因由,上回我就想告诉你,你却说很信任我,不须多言。 我也就信了你的话,认为你真的不会怀疑我什么,才没有继续说下去,”说到此,瑜真自嘲哼笑,“现在看来,你不过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我……”傅恒想解释什么,瑜真也不给他机会,只想快些把这些话说清楚, “无妨,流言那么难听,你会在意也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只怪自己没有坚持己见,提前跟你解释明白。 其实在我第一次遇见傅谦那天,同时见到的,还有皇上。所以我与傅谦两情相悦之事,皇上也知道,后来傅谦出事回不来,我们都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正赶上我入宫选秀,皇上打算留我在宫中,替傅谦照顾我,我没有答应, 因为他有妻子,有皇后,我不想做妃妾,坚持不入后宫,宁愿找个普通人家做正室。皇上尊重我的选择,撂了我的牌子,将我赐婚于你,才有了后来发生的这一切。 皇上的心意,我懂,但从未接受过,心中之人,从前是傅谦,现在是你,没有给皇上留过位置, 所以他对我的照顾,一半是因为曾经相识,一半是看在我是你夫人的份上,仅此而已,没有其他。你对皇上的了解,应该比我更透彻,大约也看得出来,他是个正人君子,不会动什么坏心思,只希望我们两人能够和睦圆满。” 终于说完一切,瑜真顿感轻松,该说的她已经全部讲明,再无隐瞒,也无需提心吊胆,“这就是真相,我问心无愧,信不信由你。” 实则这些日子,傅恒没明问,但也有猜测,想到可能是皇上对她一厢情愿,今日听她亲口说起,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傅恒稍感欣慰,但还是心头涩涩,他对皇上,真的了解么?若然了解,又怎会一直没能看出来,皇上心念瑜真! 都比他早啊!亏他还以为,皇上是因为富察府的关系,才会为瑜真赐轿,却原来,是他想太多,皇上对瑜真,本身就有特殊的情愫!这样的真相,令他无所适从,一时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 “我信你,知道你不会背叛我。” 他是真的信任么?“既然知道,为何要给我摆脸子?问你什么你都不肯说。” 不说是因为有顾虑,“我也想过跟你坦白讨论,可又怕自己一问出口,你会生气,认为我怀疑你,再气出个好歹来,我后悔莫及。” “你以为不明说,藏在心里我就看不出来么?你这样藏掖着,只会让我更难受。”傅恒的话,令她很介意,仿佛在他心里,她就是个小心眼不论理的女人, “之前你怀疑我背叛你,那是你态度恶劣,我才会生气,倘若你平心静气的跟我说,我也不可能跟你闹,好好解释也就过去了,至于冷漠这么多天? 就为你这冷漠的态度,我找海丰,找李侍尧,找彤芸,心急如焚的打听你究竟出了什么事,可你呢?沉默,躲避,隐瞒,只一味瞎猜,就没想过如何去解决问题!” 他倒是没想到,瑜真会对这件事如此上心,“我是想着,过几日,我自己想开也就好了,不想说出那些话,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已经影响了!你的冷漠有多伤人,你根本无法想象!”即使现在,她说出真相,他还是这样一副愁眉不展的神色,让她觉得,他所谓的相信,并不是真心。 “我有多煎熬,你也无法想象!”冷硬的声音,呛得瑜真哑口无言。 是她的前尘往事太复杂么?所以他才会在意,会厌倦?可她由始至终,也只是对傅谦动过心而已,如今早就放下,他若还是计较,那她也无法, 罢了,话已至此,她已经尽力,随他怎么想罢!随即自己摊了双被子,盖好自己,背对着他躺下,“不说了,睡罢!” 再说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高傲如她,肯为他做这些,解释这么多,已经是极限,皇上对她的态度,她无法掌控,若不是为了打探他的情况,她也不愿随意入宫,招人话柄。 惹下是非,她只能自食其果! 本以为傅恒会安慰她几句,向她表明,他是真的信任,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也不会再跟他计较什么,只当他是在乎她才会吃醋,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同样翻身睡去, 两人背对背,各怀心事,各自失眠。 她有多久,没这么心痛过了?没了孩子的时候,至少她还有傅恒的疼惜,如今,他都不管她是否难过,那她还剩下什么? 月辉皎皎照人心,人心凉凉难安寝, 藏愁宿怨两不言,独酿情话含悲饮。 傅恒很快就睡着,只余她心塞了一夜,听着他的呼吸声,直到清晨,她才勉强入睡,睡至晌午才醒来,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这个时候,她才猛然想起,她阿玛曾经嗤笑,“你以为没有孩子,傅恒会宠你一辈子么?” 当时听到这句话,她还十分不屑,自以为与傅恒感情深厚,不会出现什么裂痕,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若此时她有个孩子,即便傅恒不理她,她还有孩子可以打打岔,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什么都没有,瑢真也被大哥接走,只有芳落、白茶陪着她。 妆台上还留着他的画,昨夜他醉酒直接入帐,想来这画该是今日晨起时他赶工夫所绘,但她已没有勇气打开,直接让芳落收入匣中。 若说他有情,为何要说一半,藏一半,教她胡猜乱想,若说他无情,又何必再去为她绘画?纯粹的习惯,还是装模作样?瑜真不得而知,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如苦丁茶一般,满心满肺的涩,酸楚难展颜,吃什么都没滋没味, 秋风卷落叶,入目遗萧瑟。奉出去的心,一旦沾染了爱的蜜糖,便极易被腐蚀,消融,以致碎裂。 第二二一回 阔眼界 她并不是喜欢伤春悲秋的女人,心也曾经死过一回,这次虽痛,却不愿长痛,倔强的告诫自己,这世上最难抓住的就是男人心,变心和冷落都是迟早的事,她得学着接受,学会不在乎。 入夜后,瑜真不再等他,早早睡下,出乎意料的,他今日倒是回来的很早,但是说出的话,令她原本已经平静的心又生出悲忿! 傅恒说,明日是冬月初五,太后的千秋节,宫中设大宴,她身子虚弱,不宜走动,不去为好。 太后看她不顺眼,她也没想着要去凑什么热闹,他若邀她同行,她婉言谢绝,那倒没什么,但他主动说出不让她同行的话,在她听来,总觉着不是滋味。 搁在以往,她会认为傅恒是对她关怀体贴,才不让她去,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说话又冷冷冰冰,混不似平日的轻松态度,导致她胡思乱想,认为他是不希望她入宫与乾隆碰面,才会刻意找个由头阻止。 暗自揣测着他的心态,瑜真越想越气,当即冷了脸,“避嫌的事,我自己懂得,不必你来提醒。” “其实我……” 她倒是期待他能给个合理的解释,然而他话说一半,却没了下文。 堵得瑜真如鲠在喉,心好似被人紧紧揪住,生拉硬扯一般!他如今竟是连敷衍都懒得了! 她不再说话,不再询问,不再理他,不再期待!以往两人闹矛盾时,还会争执,还会吵架,可这一回,日子像一滩死水一般沉寂,谁也不主动开口。 傅恒知道两人之间出了问题,却不知该如何去解决,知道她曾喜欢傅谦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无措过,大不了就是和老八闹掰,他没什么所谓,但是现在,对她有意的是皇帝!他的君,他的主子!他一直忠心耿耿的那个人! 颠覆一切的认知,让一向忠诚的傅恒不知该如何面对乾隆!哪怕明知道瑜真对皇帝无意,可是乾隆对她有心啊!以往在朝堂上,他想到的都是家国大事,如何替皇上分忧,解决内忧外患,可如今,每每一入朝,见到皇上,他都会不由自主起的想起瑜真,想到皇上早几年就认识她,且对她情根深种,这样一个对他妻子有念想的男人,他还如何去效忠? 可他是臣子,那是皇上,他又不能避免见面,不能背叛,不能翻脸!这样的矛盾搅得他无比压抑,仿佛走进了死胡同,偏偏谁也不能说,没人替他分担,没人替他出主意, 在瑜真眼里,皇上是好人,没有恶意,他若跟她说,自己对皇上有了戒心,瑜真肯定会说他小气,可他又的确委屈,所以选择沉默,甚至不惜冷战! 一方面觉得尊严受挫,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确太过斤斤计较,复杂的情绪交替着侵袭,让他迷茫又孤独的前行,寻不到一条明路。 乾隆心中澄明,又怎会看不出傅恒最近的异常?宫中的谣言他亦有耳闻,已让皇后惩处了长舌之人,以儆效尤,傅恒之所以如此,大抵也是被流言所累, 看来必须找他好好谈一谈,挑明了说,是一种风险,但同时也是一种契机,再这么僵持下去,怕是会损失一名贤臣。 打定主意的乾隆在一日下朝后,说有事商议,让傅恒陪他去御花园走走。 冬月的风,刮在人身上有些肃冷,吹得乾隆领口上的貂绒微微弯摆,刚毅的龙颜在微暗的日头下,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傅恒跟随其后,垂目不语,到得八角亭,宫女们上罢茶点,乾隆将其挥退,不留人伺候,开门见山, “现下无外人,你对朕有什么芥蒂,大可直说。” 闻声,傅恒才抬眸,眼中有疑虑,乾隆笑笑,“坐着说,没有外人的时候,咱们之间,不需要那些个繁文缛节。” 以往他会从善如流的坐下,可是如今,他竟不觉得自己与皇帝是亲戚了,心中多少有些怨愤,拒绝了皇帝的好意,“奴才不敢,立着回话即可。” 这不咸不淡的态度,能噎死人,乾隆面色不愈的瞪向他,“定要这么生分么?傅恒,都道你温善,平易近人,可有时候执拗起来,连朕的话也不听!” 傅恒冷静拱手,“奴才只是不想让人诟病。” 说得好似很有道理,无可挑剔,乾隆也不再纠结这一点,深叹一声,开始说回正题, “最近上朝,你总是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 “回皇上,奴才无事。” 低敛的眸眼,平静的面容,仿佛在说着无关痛痒的话,这样的神色,令乾隆觉得他是在对牛弹琴,“朕在认真跟你讨论,不希望再看到你敷衍的态度!” “不知皇上想让奴才说什么。” “说你在矫情什么!”乾隆的耐心快要被他耗尽,“有话就直说,朕就在这儿,你问什么,朕都可回答,别像个女人一样,只会耍脾气闹别扭!” 他也不想矫情,只是不知该如何处理,如今皇帝有意挑明,那他也无需遮遮掩掩。索性把话说开,总好过自己一直思量猜测。满腹狐疑的傅恒将心一横,大着胆子回道: “奴才想问,皇上当初为何要为我跟瑜真赐婚。” “因为她坚持不愿入宫,而你姐姐又看中了她的家世和品貌,请求朕将她赐婚于你。” 所以皇上这是承认了他真有那个打算么?那么他姐姐又算什么?“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又对瑜真是个什么态度?” 他认为矛盾之事,在乾隆看来,理所应当,“不否认,朕是个多情人,会对有性情的美人多出一份欣赏,在朕的心里,瑜真,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只是……朕欣赏的女人,大都能得到,瑜真是个特例,又嫁入富察府,成为你的妻子,皇后的弟妹,是以朕才会对她格外照顾, 其实你比朕更适合做她的丈夫,毕竟你是个专情人,认定了她,连妾室也不愿纳,可是朕,却有很多女人,不配说爱她,只能说欣赏,单就忠贞这一点,与你相比,朕自愧不如。” 傅恒还以为,皇上对瑜真的感情深刻到了极致,才会不顾舆论,在众人面前抱起昏迷的瑜真,可如今听着皇上剖析自己的心声,傅恒突然觉得,他有些高估了皇帝的感情,帝王大都多情,心会分成很多份,不可能对哪个女子专一一生,那么他这些天的忧虑就显得有些可笑! 见他的神色略惊讶,乾隆很确定,傅恒的确是误会了,看来这个解释并不多余,索性将一切都说个清楚明白, “初遇她时,朕的确动了心,奈何她心有所属,朕也无可奈何,朕可以掌握生杀大权,却无法左右一个女人的心,强行留她在宫中,不是不可以,但她说,她是高飞的雁,不喜欢为一个男人和那么多女人争宠,红墙会成为束缚。 朕不希望她的余生都是满面愁容,所以愿意放她走,你比朕幸运,用自己的真心打动了她,也得到了她的青睐, 朕对她,是一种欣赏,尊重,不愿强求,朕对你,也是超乎君臣的真诚以待,自你们成亲之后,朕对她已经没了念想,那天只所以会抱她,也只是因为她晕倒了而已, 自始至终,朕都没得到过她的心,现今也没有你以为的痴念不忘,更多的,像是一个故友一般,希望你们夫妻美满幸福。” 乾隆目光坦荡的与他对视,并没有任何闪躲,身为皇帝,能如此与臣子坦诚布公,也是少见,皇上那浅淡的欣赏,终比不上他的情根深种,所以他在怕什么呢? 一袭肺腑之言,说得傅恒羞愧难当,暗叹自己太没有肚量,钻了牛角尖,把一件事小事想得太严重,因为自己情绪低落,还冷落了瑜真,实在太糊涂!茅塞顿开的傅恒真挚道谢, “多谢皇上点醒奴才,不至于再执拗下去!” “儿女私情,只是人生的点缀,能令一个男人真正绚烂的,是对家国的贡献,为百姓的谋取的福利,以及个人的成长和领悟。”可育之才,培之不易,君臣的信任,绝不能被情·爱所瓦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乾隆必须打消傅恒的后顾之忧,将来才能放心重用。 这么一说,他的眼界,的确太窄了些,傅恒自嘲笑笑,“奴才忽然感觉自个儿坐井观天呢!” 见他展颜,乾隆也觉心情舒畅,朗笑道:“无妨,你今年才十九,朕可是比你年长九岁,又心系山河社稷,看得自然要长远些,对男欢女爱,也相对淡视,你重视瑜真是好事,家和方能万事兴。朕还等着指望你保家卫国,辅佐朕治理家国,成为一代贤臣呐!” 君臣各自倾吐肺腑之言,冰释前嫌,心石落地的傅恒这才向皇帝请辞。 迎面凉风吹来,他瞬时清醒,唇角微弯,昂首阔步的向园外走去。巴不得脚下生风,快些回到瑜真身边,向她认错,表明心迹。 然而才出宫门,便有富察府的下人候着,着急忙慌的向他禀报,说是太夫人晕了过去,已有一个时辰,这会子大夫正在查找病因! 母亲突发重病,傅恒无可推辞,没回瑜瑾苑,匆忙赶去了富察府。 第二二二回 患得患失 偏赶上瑜真患了温热症,昨夜沐浴之后,她躺进被窝,还没什么感觉,半夜感觉身子发烫,但傅恒仍在熟睡中,两人最近又不怎么说话,她便忍着没告诉他,直至清晨他走后,才让芳落着人去请大夫, 诊脉说是温热并发风寒,喝了药的瑜真躺下又睡,再醒来时,只见窗外暖阳高照,而她还是晕晕乎乎,屋内只有芳落,正拿着枝条给窗台上的雪菊洒水, “现下什么时辰?” 闻声,芳落过来伺候,扶她坐起,“将近午时,奴婢也不晓得夫人何时能醒,便没让人做午膳,想着等您醒来再说。” 看了看空旷的屋子,瑜真只觉冷冷清清,“他又没回来?” 黯然摇头,芳落低声回了句,“没……兴许九爷有要事处理。所以才没赶回来罢!” “每日都有要事,什么都比我重要……”之前还好,她假装不在乎,倔强的不许自己难过,可是这会子,头疼的厉害,人在脆弱之时,总是格外希望有人陪伴,然而他依旧不见人影,便令她越发心酸,不争气的眼泪瞬时下落, 芳落心疼不已,也替主子难过,不由怨恨起九爷,可又不敢火上浇油的数落,只能劝主子想开些, “夫人不能哭,您感染风寒,本就鼻子不透气,再哭得厉害,只怕更严重。” 瑜真也感觉到了,眼一酸涩,鼻头更加不舒服,连头也开始嗡嗡作响,当即接了芳落递过来的帕子,拭掉眼泪,“我不哭,他不值得我哭……” 未免她胡思乱想,芳落赶忙打岔,“夫人饿了罢,想吃什么?奴婢让后厨来做。” 口干舌燥,她也吃不下油腻,“喝点儿清粥即可。” 再不舒坦,她也能独自熬过来,不需要指望他什么。 而傅恒赶去富察府时,原本忧心忡忡,看着昏睡的母亲焦急不已,可当他听到大夫说,太夫人是忧虑过甚才会如此,心病还需心药医,且四哥、七哥他们个个都说让他搬回来,莫让额娘担忧之类的话时,傅恒忽然了悟, 也许这只是一出苦肉计,目的便在此罢?想到这种可能,傅恒立在床前,扬声道了句, “额娘,瑜真又有身孕了!” “什么?又有了?那更得搬回来啊!”装昏迷的太夫人一听这话,激动得立即睁开了眼,欣喜不已,然而傅恒却神情凝重,“额娘可真是煞费苦心,这样耍人很好玩儿么!” 傅文和傅玉一脸尴尬,无法再配合,扶额望向旁处,太夫人这才察觉自个儿的戏露出了破绽,讪笑道:“刚刚醒,就听见你说的话,瑜真她……真的有了身孕?” 一听他说“没有”,太夫人面色顿黯,大感失望,“居然蒙人!” “还不是额娘先骗人!孩儿回来这一路,紧张又自责,结果呢?居然是装的!”目光扫视屋内众人,傅恒越发气恼,“连哥哥们都在陪您做戏,只为戏耍我一个,你们可真有闲工夫!” “九弟莫恼,额娘那会子是真的晕倒了,只不过很快就醒了,许久没见你,她念得慌,才想出这么个主意,将病情夸大,为的就是希望你能回来看望她,咱们是一大家子,和美团圆,额娘她老人家才能开怀,你突然搬走,平时也不肯回来陪她,她难免忧愁。” “是啊恒儿,额娘也是没法子了,才会想出这么个歪主意,娘知道,你为着瑜真下跪滑胎一事记恨额娘,可额娘也想抱孙子,真不是故意要害她啊,你不能因为娘的无心之失,就记恨一辈子罢?” 太夫人言辞诚恳,听得傅恒于心不忍,实则过了这么久,怨恨之情早已削减,没有那么浓烈,“孩儿没有记恨额娘,只是别院清净,适合瑜真调养,才搬出去住。” “若无记恨,为何都不肯回来吃顿饭?” “最近政务繁忙,才没来得及。改日孩儿会带瑜真回府一趟。” 太夫人竟道:“也别改日了,今儿个就留下罢!娘再让人去请瑜真过来便是。” 母亲坚持如此,傅恒也就应了。如愿的太夫人忙命人备大宴,又差小厮去瑜瑾苑请人过来。然而小厮回来时竟回道: “启禀太夫人,九夫人得了热病难下床,无法前来。” 太夫人顿感不悦,“怎的我一请,她就得病,莫不是故意推辞罢?” 傅恒闻言,忙问她是什么状况,小厮不甚清楚,“奴才也没瞧见,只听芳落姐姐说,九夫人卧病在床,不宜走动。” 见状,太夫人更觉有鬼,“恒儿也不晓得她病了?八成也是装的罢?我派人去请,她都不给面子!” 清晨醒来时,傅恒还看过她一眼,依稀记得她面色潮红,他还以为是才换了新被,太暖和才会如此,也就没在意,没想到她竟是病了,傅恒顿时没了用膳的兴致,告辞想离开, 傅文即刻拦住了他,“病了自有大夫开药方,喝了药多休息便可恢复,你回去能如何?又不能替她痛,额娘她也身子不适,难得留你用午膳,后厨那边都吩咐了,你再走,倒教额娘她情何以堪?” 老四这么说,好似他若离开,就是不孝一般,这时候傅玉也来劝说,傅恒无奈,只得留下,陪他额娘一会儿,心系瑜真的他用膳也不畅快,还得陪哥哥们喝酒,越喝越苦闷,好不容易熬到宴罢,勉强坐着喝了盏茶,傅恒实在坐不住,起身告了辞, 傅恒走后,太夫人仍旧不痛快,“究竟如何他才肯回来?原本那么孝顺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呢!” 这事儿傅文也不好评判,只能做个和事佬,劝她额娘放宽心,“急不得,慢慢来,得空我会再劝劝老九。” 且说傅恒赶回瑜瑾苑时,下了马车便直奔院内,脚步匆匆,连海丰都得快步跟着, 到得屋内,便见瑜真正躺在床上,额前敷着帕子,疾步行至床边,傅恒伸手触了触她脸颊,滚烫依旧, “药喝了,还没退烧?” 芳落还以为,九爷得知夫人生病,必然及时赶回来,哪料他还是留在那儿用了午膳,直至现在才回,心中有气的芳落回话也没好语气, “夫人烧得厉害,哪能那么容易退!” 瞧她面色不愈,傅恒便知她是为瑜真抱不平,也没怪她,让她去歇着,他在这儿守着。芳落却不肯走,“九爷整日繁忙,照顾夫人的事,还是由奴婢来做罢!” 阴阳怪气的语调,听得傅恒火大,“你这丫头,还得寸进尺了?连你主子也敢噎,莫仗着瑜真宠你就无法无天!” 被训的芳落索性破罐子破摔,将夫人不敢说的委屈一并都说了出来, “九爷最近是如何待夫人的,奴婢看在眼里,怨在心里,夫人不跟您吵,不是她不在乎,是心太寒,才懒得争执,就因为一些流言蜚语,您就不分是非的冷落夫人,有心事也藏掖着,不肯与夫人明言,您这是在折磨她啊! 昨夜她不舒服都不敢说,明知您对她有芥蒂,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心疼她,才硬撑了一夜!奴婢就是看不下去,为夫人不值!” 说着说着,芳落忍不住哭出声来,抹了把泪,低泣哽咽着。 如今的瑜真对他,竟是当外人一般看待么?许是两人的争执声太大,吵醒了她,瑜真蹙眉睁眼,瞧见傅恒的那一刻,鼻头一酸,终是没说什么,又转身朝里躺着, 傅恒见她这般,心头微涩,头也不回的朝身后的芳落摆摆手, “你先下去罢,我有话跟她说。” 低声抽泣的芳落不再犟嘴,福身告退。 头疼的瑜真只觉眼皮好重,想睁开都困难,只能这样闭着,也不想跟他说什么。指责和哭诉,她都懒得。而沉默了许多天的傅恒终于主动开口解释, “真儿,是我太自私,这些天冷落了你,我明明晓得,你对皇上无意,只是……突然得知皇上对你有意,让我无所适从,毕竟他是皇上,我的君主,也是我的姐夫,而你是我的夫人,他却喜欢你,这让我很矛盾,很介意,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处理不好这段关系,我才会抑郁,继而冷落了你,实则还是我自己的问题,并不是对你的感情有变。” 就因为这个?明明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他竟然憋了那么久!“那你为何一直闷在心里不肯说?我问过你多少次,你都装聋作哑,何曾把我当做妻子?这和外人有什么差别?” “我怕你觉得我太小气,斤斤计较,不够大度,也不敢找皇上明言,才僵持了那么久,今日皇上主动找到我,将此事解释清楚,我才释然。” 可如今,听到他的澄清,她并无丝毫安慰,只觉可笑,“我想要解释和安慰的时候,你不肯说一句话,现在的解释已经晚了,这些天来,你的冷漠,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傅恒,我对你的失望,不是一句迟来的解释能消弭的!” 她的怨愤,令他深感愧疚,“是我的错,我的方式不对,以后绝不会再这样,有事一定跟你说清楚,真儿,你莫生气,原谅我一回罢?” 一回,两回,她已经原谅过他多少次了,可他每隔一段时日都能让她再次心凉,嫁过来不到两年,她受了多少折磨,平静的日子又有几天?瑜真忽然开始怀念曾经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至少不会心痛, “我讨厌这种猜测和等待,讨厌爱上一个人之后的患得患失,没将心交付时,我什么也不怕,把心交给你,你却这样糟蹋,我还得提心吊胆,怕你变心,怕你不爱了,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痛苦!我很累,不想再爱你了!” 第二二三回 结怎解 瑜真的委屈和眼泪,如一把尖刀,狠利的刺入他心口!她竟然痛苦到不愿再爱了?这些天,他对她的冷落,伤害竟这么大么? 在他的认知里,瑜真是个坚强独立的女子,平日里也从不缠着他,他以为,即便没有他的陪伴,她也不会当回事,依旧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却忘了,那只是曾经的她,后来那个陷入了爱里的她,开始慢慢被他的柔情腐化,心变得敏锐又脆弱,一丁点儿的冷热变化,她都感知得很清楚, 是以这次才会被他的态度伤得那么深! 后悔莫及的傅恒再不愿隐瞒什么,将自己的心思一并坦白, “因为我的迷茫,害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主要是我想歪了,因为他是君王,他有大权,他对你的惦念才会让我感到恐慌,整日惴惴不安,害怕失去你,怕他哪天心血来潮,会利用皇权拆散我们, 也无法再像往日那般坦荡的面对他,找不到解决的法子,我更不知该如何跟你讨论这件事,怕你觉得我怀疑你,其实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因为他是君,我是臣,这样被动的身份令我自卑,只能压抑着,逃避不去提, 今日跟他把话说开,我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皇上说他羡慕我,因为我得到了你的心,而他对你感情深浅都无用,因为你心中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 即便他是君王,在感情里也没有任何优势,我不该因此而妄自菲薄,皇上本就多情,并没有痴痴惦记,所以我没必要对他生芥蒂, 所有的误会都源于我的小气和嫉妒,我知错,也愿改,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无助,给我弥补的机会,瑜真……”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能说什么呢?再计较似乎是她小气了,可心上的那道口子却是刚被他划下的,瑜真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只是抹了把泪,起身下床洗了把脸,再转身面对他时,已是平静无波,仿佛才刚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一般,淡淡的应了句, “我明白了,没事了,” “你还在发热,躺着休息罢,不能受凉。”扶她躺下后,傅恒又解释道:“原本午时便想归来,可额娘又装病,变着法儿的让我留下陪她用膳,我也的确许久没回去,几位兄长都在劝,没法子我才留下,额娘她想让我们搬回去住……” 没等他问,她就妥协了,“随你罢,你想怎样皆可,我没意见。” 她的棱角,已经害自己惹了太多的麻烦,吃了太多的亏,于是她开始反思自己,开始学着去收敛,以往她可以仗着傅恒的宠爱而天不怕地不怕,而如今……被他冷落过一回,她忽然就失去了安全感,不觉得谁会真的宠她一辈子,总会因为某件事而波动, 哪怕现在解了矛盾,兴许还有下一个矛盾,她已经不敢确定,傅恒会不会永远站在她这边,少了那份笃定,她也就不敢再随时随地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不愿争执,得过且过。 因丈夫的宠爱而雀跃,因他的冷落而悲伤,这种情绪被他完全影响的日子,她不想再过了,瑜真不愿因为依附一个男人而失去自我,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控制,实在悲哀! 看得太重,便如紧握的手中沙,终会流逝,不如摊开手,随爱飘散或留下。 想开后,她不愿再多说什么,只余他的声音在回荡, “我没答应,明知道回去后,她肯定会为子嗣的事在你跟前啰嗦,你听着不开怀,还不如住这儿清净。” 瑜真无话可应,只“嗯”了一声,说是头疼,想睡会儿,傅恒也就没再打扰她,让她休息,自个儿去了书房。 傅恒还以为,此事说清楚之后,便算是过去了,后来的日子里,瑜真也没有跟他吵闹,他说什么,她都会应,也有笑意,但笑容都很短暂,好似只是迎合他的话,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且她若无要事,也不会再主动找他说话, 以往她每日看过他的画,瞧见有趣的,得空都会与他讨论一番,近日却没听她提过,是看了没话说,还是压根儿就没看? 他想要亲热时,她也未拒绝,但却没了曾经的投入和迎合,仿佛只是出于一种妻子责任,才让他碰而已身子的舒畅和心魂的满足,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道不出什么问题,但又总觉得怪异,和睦但不畅快,两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窗纸,他想将纸扒开,捅破,但却连那张纸在哪儿都不晓得, 傅恒也曾在夜深人静时,与她论过此事,“真儿,你对我,可是有所保留?还在生我的气么?” 瑜真心中微怔,并不想再纠结那件事,“都快忘了呢!没生气。” “那我怎么觉得,你不开怀,”他侧眸,凝着她的眼,想从她眸中读出些什么,然而她毫无波动,只是报之以微笑,“有么?也就是想要个孩子罢了,等往后有了孩子,大约也就好了。” 她说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真的只是因为孩子么?不是他两人之间产生了裂隙? 探不出个究竟,傅恒也只能安慰自己,也许真的是他想太多,待她养好身子,怀上孩子,这个家,便会恢复往日的欢笑罢? 迷茫之时,他也问过萨喇善,“彤芸若是对你冷淡,会否影响你的情绪?” “啊?”萨喇善浑然不当回事,“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漠,她偶尔主动与我多说几句,我都会很开怀!反正她本来就是话不多的性子,并不是针对我,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瑜真原本不是这样的啊,从前的她,是个开朗飒爽的女子,自那次误会之后,才开始变得稳重寡言,她的眸中,少了璀璨星光,多了几分沉郁,一望无际,连他都无法救赎。 见他若有所思,萨喇善不禁猜测,“怎么了大舅子,和九嫂吵架了?哄哄呗!女人都是耳根子软,都爱听好话,甭管是不是自个儿的错,你认个错她也就不再计较。媳妇儿开怀,咱才有好日子过,面子算什么啊!关了门儿道歉没人晓得!” “不是认错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傅恒很清楚,他不是惹她动怒,动怒的话,她冲他发几句牢骚也就能消气,这一回,他伤的,可是她的心! 很多时候,吵一架互相表明态度,兴许矛盾便可迎刃而解,而冷战,则是种悄无声息的残忍,会让人胡思乱想到无数种可能,每一个都几乎是最坏的猜测,压得自己喘不过气,一遍遍的因为被冷落而否决两人之间的爱, 即便后来和解,伤痕已经深刻的烙印在心底,令人难以忘怀,下意识的将心包裹好,不敢再完全袒露,生怕再一次被冰冷刺伤。 傅恒可以理解她的恐慌,也尝试去帮她解除,可她已经怕了,始终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再将心依偎着他,不再指望他取暖,这样的小心翼翼,独立冷静,令他心疼又无助,很期待能有一个契机,打破这僵局! 上苍也许听到了他虔诚的祈祷,真的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这一日下朝之后,傅恒如常般回到了瑜瑾苑,便见梁蕊来串门,两人正说着什么,梁蕊瞧见他,打了声招呼,又继续小声跟瑜真说了几句, 想着是闺阁密语,他也就没打听,去了书房,差不多忙完时,傅恒差小厮去那边瞧瞧,看梁蕊还在否,若在就让后厨备宴,然而小厮回来时竟道: “回九爷,梁夫人和九夫人都不在屋里,听说是一道出府去了,晌午不回来。” 不回了?她们能去哪里?“前往何处,可有交代?” “好似是去了梁夫人的娘家。” 去那儿作甚?难不成,是去看望尔舒?不,如今该叫桃枝了!他每日都能随意走动,瑜真一个女人,时常闷在家里,大多时候的日子都是无趣的,出去走走也好,傅恒也就没管。 本以为她只是出去跟人唠唠家常,散散心,哪料她回来时竟然神色凝重,心事重重的模样,傅恒问她出了何事,这一回她倒是没隐瞒,如实说了, “云舒走时已有身孕,你还记得罢?” 略一回想,傅恒点点头,“有印象,纳泰的孩子,怎么,生了?她不会又回京城了罢?” “生了,是个男孩,我在桃枝家看到了,只是……” 这个女人真是不省心,“她去找桃枝作甚?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她倒是想打,也没机会了。” 傅恒没看明白,瑜真勉强挤出来的笑里,那一丝涩,是为何,“此话怎解?” 深吸了一口气,瑜真才道:“我们只见到了那个孩子,并没有见到云舒。” 这就怪了,“那孩子怎么来的?她扔下孩子就走了?” “一位大娘送来的,是她替云舒接生,当时云舒给了她一枚金扣,拜托她千万要想办法将孩子送到她说的地点,也就是桃枝家。” “她自个儿怎么不来,没脸见她妹妹?” 摇了摇头,一声哀叹自瑜真鼻间溢出,蕴着些许怅然,“她出事了……” 第二二四回 孽果 云舒能出什么事?傅恒不大关心,但他奇怪的是,瑜真为何闷闷不乐,“即便她死了,那也是报应不爽,人总得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是啊!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恨不得她死掉,为我们的孩子陪葬!然而时隔那么久,突然听到她的死讯,竟有些接受不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了,居然开始变得心软,傅恒闻言彻底愣住,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然一语中的,不禁讶然, “真没了?怎么回事?难产?” “听那位大娘说,云舒是在八个月前去了她们那个村子,她说自己的丈夫参军去世,独留她一人,她就在那儿安胎, 隔壁的一户李姓人家有个傻儿子,讨不来媳妇,周围的邻居就想撮合,让云舒带着身孕嫁过去,李家人会善待她的孩子,但她嫁过去之后还得再给傻子生一个儿子。 云舒不肯嫁,说是不愿背叛自己的丈夫,那家人就认为她不识抬举,不让她住这里,而傻子还有个大哥,在县衙里当衙役,说她一个女人怀着身孕挺可怜,说服了他父母,让云舒留在那个村子, 他对云舒也算照顾,得闲从县城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吃的用的,可云舒察觉到他的心思,不肯收,那人还拜托万大娘去劝劝云舒,说李家妥协了,既然大儿子对她有意,就让她嫁给老大,往后最少再生两个儿子,过继给傻子一个。” 傅恒不禁猜测,“那家人算盘倒是打得响亮,云舒那女人心高气傲的,怕是不愿意罢?” “嗯,她自是不愿,说她丈夫是为她而死,她永远都是他家的人,绝不再嫁。那个衙役也没有逼她,偶尔会将东西转手给万大娘,借万大娘的名义给她,万大娘看着他人不错,也会劝说云舒,不能孤寡一辈子,将来孩子出生太可怜,还是找个老实人家嫁了,只要对你们母子好即可。 可能是过惯了好日子,再过苦日子她受不了,也有可能是她真的被那个衙役的执着打动,最后她就应了,但说好的是等生下孩子再嫁过去。 后来月份越来越大,衙役怕她行动不便,就让她先搬到他家住,能让他家人照看她。 开始那家人对她也不错,她就安生住着,可是有一回,她无意听到那个李大娘居然在跟李老爹合计着,娶这一个媳妇儿,供两个儿子享用,不然傻儿子没女人太可怜! 云舒一听这话就怕了,想逃走却被发现,老两口居然将她绑起来,趁着大儿子不在家,就让那个傻儿子将她侵占了……” 说到此处,瑜真已然说不下去,傅恒听着也觉渗人,“这……这都快要生了罢?怎能如此丧心病狂!” 下午在那边听万大娘讲述,瑜真的心都在发颤,无法理解那些人怎么可以如此愚昧无知,视人命如草芥! “为了留住云舒,他们竟然不顾道义,不顾她的安危,让傻儿子强了云舒,云舒当时腹痛难忍,老两口怕出人命,脏了屋子,就将她从后院扔到外头, 她是强忍着,为了保住孩子,拼了命的找到万大娘,告诉她一切真相,万大娘会接生,救了孩子一命,可是她却撑不住,临去前,嘱咐万大娘将孩子送到她妹妹这儿抚养……” 道罢,瑜真鼻头微酸,为云舒的不幸默哀,再想起以往她的种种恶毒,竟是如何也恨不起来了,不知该如何评判她这坎坷悲凉又阴差阳错的一生! 正哀痛时,手忽然被温暖包裹,瑜真抬眸,便见傅恒正目光温热的凝望着她,“比起留下孩子,失了大人这种情形,我宁愿失去的是孩子,也不想失去妻子。” 想起自己连失两胎,瑜真才越发珍惜孩子,埋怨傅恒,“就不能都好好的么?” “能!”心疼的将她搂入怀中,傅恒安抚道:“我们下一个孩子一定好好的,定会母子皆平安。” 对此他人疾苦,生离死别,再回想自己的委屈,竟有种无病呻吟之感,在死亡面前,记恨开始显得矫情,此刻的她无话可说,只是静静依在他怀中,感受一丝慰藉。 倚了许久,她才想起,自己有话要说,随即抬起身子,与他商议, “万大娘看那孩子可怜,想方设法养到满月才将孩子抱过来,云舒的孩子,桃枝当然愿意抚养,奈何她也怀着身孕,她的身子本就柔弱,没有精力照看,梁桥怕她熬不住,若然因为这个孩子,再连累桃枝有什么差池,岂不又是一桩悲剧? 梁大娘老眼昏花,自己走路都靠拐杖,抱不得孩子,梁蕊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不方便收留,是以我想着,要不我们先将这孩子收留了罢?” 她的打算着实惊着了傅恒,“收留云舒的孩子?那是她跟纳泰的!他两人曾经合谋多次陷害你,你不恨,不怨么?怎么还愿意收养他们的孩子?” “你忘了,当初把云舒送走,对外宣称说将她送至别院安胎,没几个人晓得她孩子的生父是纳泰,都以为是你的骨肉,如今我再抚养她的孩子,就说她不幸难产去世,这也没什么不妥。” 如此算来,但也说得过去,但此事牵连甚广,看似简单,实则不易,“那么旁人就会以为,这孩子是我这一脉的庶长子,这种混淆家族血脉之事,额娘不会同意!” “我也晓得不好办,所以才没有立即将孩子带回来,先与你商议,再做打算。” 下午那会子,瑜真便与桃枝商议过,桃枝深感姐姐命运悲惨,也愿意帮她抚养孩子,奈何她已嫁给梁桥,若然出什么意外,不能让腹中骨肉平安降生,她又会觉得愧对梁桥,是以当瑜真提出收养之时,她们一家子都表示赞同,那边是没问题,现下就看傅恒的态度了。 “我这身子,大夫也说了,一年内是甭想有孕,家里没个孩子也冷清,收养云舒的孩子,也算行善积德,还能打发苦闷。” 待她道出自己的想法,傅恒没有立即答应,总觉得别扭,“毕竟云舒曾给我下套,又害了我们的孩子,现在让我养她的孩子,还要宣称是自己的骨肉,这……唉!” 换做以往,她会撒娇,软硬兼施的让他同意,可是如今,她没那个自信了,不认为傅恒会听她的话,她只敢商议,决定权在他, “你若不愿,那便罢了!”她再想办法安置便是。 少了棱角与坚持的瑜真,总让他觉得不舒坦,“你真的不需要在我面前太过妥协,你是我最爱的女人,你想要的,我都愿给,即便我心底不愿收养云舒的孩子,有所犹豫,可是为了你能开怀,我还是愿意满足你的心愿!为你留下那个孩子。 我只希望你能走出阴霾,找到原来的自己,会跟我撒娇,会训我骂我凶我,与我开玩笑,威胁我,都可以!瑜真,不要再这样压抑自己了好么? 如今我早已经想开,能够成为你的丈夫,陪在你身边,我才是最幸运的男人,对皇上,我只当他是你的故友,心中刺已然拔出,我还会忠于君主,忠于大清,而我们之间,也该抛开一切,回到原来的状态,你只需要做最真实的你就好。” 他的心跳,他的真挚,她能清晰得感受得到,她该信么?迷过路的人,还能找到最初的方向么? 抬眸的瑜真,望向他时,还带着些许疑惑与不坚定,默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再一次向他申明自己的想法, “那……我想收养云舒的孩子……你……” 傅恒微笑着点头,“好,我答应你,现在就让人把孩子接过来。” 就这么应了么?他不会反悔罢?且瑜真仍有疑虑,“可是……额娘那边怎么办?她老人家那么固执,怕是也不会同意。” 的确是个大问题,但他会想法子,为她扫清一切障碍,“这个你不必担心,额娘那边,由我去劝。” 他……真的没变么?还是那个愿意为她顶着天的傅恒么?动容的瑜真还是有所保留,但看他这一回,能不能帮她争取到这个机会。 当天傍晚,傅恒便先命人将孩子接来,又派了三个嬷嬷,两个丫鬟照顾这个孩子。 瑜真瞧见他,便抱得舍不得丢手,但嬷嬷却说她抱的姿势需要调整, “是么?这还有讲究啊?”瑜真十分好奇,听从嬷嬷的话,学着怎么去抱孩子,这命大的孩子但是特别乖,不怎么哭闹,喂饱便睡,眉眼依稀有着云舒的影子,幸好不像纳泰,否则可怎么说这是傅恒的儿子? 眼看着瑜真怀抱孩子时流露出的欢喜欣慰之色,傅恒便下定决心,定要说服母亲,帮瑜真达成心愿。 如他所料,太夫人的确是坚决反对,满目嫌恶,“那可是个孽种!她将咱们富察府搅得乌烟瘴气,没杀她已是仁慈,死了也是活该,凭什么收养她的孩子?还要归在你名下,做什么庶子?他不配!” 第二二五回 远行 “瑜真两回小产,目前难怀身孕,是以她才想收养一个孩子,最近都有这个打算,恰逢云舒出事,瞧这孩子可怜,她便想着抱来先养着。” 傅恒据理力争,极力想帮瑜真争取这个机会,太夫人的确是想要孙子,可这不是富察家族的血脉,要之何用? 两人各执己见,眼看着又要闹得不愉快,傅文赶紧从中调和,想出折中之法,一人退一步,太夫人同意让他们收养云舒的孩子,条件是他们要搬回祖宅来住。 左右只是一个孩子,养就养罢!只要他们肯回来就好,太夫人倒是应了,就看傅恒肯不肯妥协。 明摆着的威胁,傅恒当下没回话,说要考虑,先行离开,回到瑜瑾苑跟瑜真讲明,看她意下如何。 就猜太夫人不会轻易答应,应也是有要求的,罢了,她老人家都妥协了,只盼着傅恒能回祖宅,她也不好一直住外面,害得傅恒被人说道不孝,借着这个台阶,各退一步,回归也好。 为了能名正言顺的抚养这个孩子,瑜真决定随傅恒搬回富察府。太夫人虽然不喜欢云舒的儿子,但好歹对外宣称这是傅恒的庶长子,也就象征性的摆了满月宴。 孩子一直没名字,还是瑜真提醒,傅恒才为他定名为福灵安,寓意聪慧机灵,平安康健。 这个冬月,十分热闹,府中喜事连连,东薇生子名奎照,傅谦抱着孩子,内心没有太大的波动,只觉总算交了差。 没过几日,彤芸也诞下一子,萨喇善早已想好了两个名儿,奈何女儿的名没用上,“既然是儿子,那就叫恒宾。女儿的名,留着以后再用。” 菱萝之子恒秀,萨喇善几乎没抱过,彤芸生的,才是他的宝贝,抱得不撒手,连孩子睡着他也想抱,嬷嬷忍不住提醒, “孩子熟睡后最好将他放下,若然养成抱着睡的习惯可就不好改了呢!” 萨喇善浑不在意,“那就抱着呗!这么多人,还怕没人抱我儿子?” 正在坐月子的彤芸实在听不下去,解释道:“嬷嬷的意思是,抱着睡对孩子的背不好,躺着才对孩子有利,你就放下罢!待他醒了再抱。” 他就是在等着,然而恒宾睡得太香甜,“可他一直睡啊!都不怎么睁眼,小猪一样!” 嬷嬷笑呵呵道:“小婴孩都是这般,慢慢长大也就睡得少了。” 自己的儿子,萨喇善真是越瞧越喜欢,不由幻想起他日后的模样,“看看儿子多像我,长大后必然英俊潇洒,迷煞多少姑娘家!” 彤芸心道:可别像他父亲,浪荡公子哥儿,那她怕是不得安宁,她只盼着这孩子能够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待人谦和。 且说傅谦之子奎照满月宴时,彤芸尚未出小月子,回不了娘家,只有萨喇善过来送贺礼,待恒宾满月摆宴之际,富察府的人皆去贺喜,场面十分热闹。 也亏得瑜真身边有个福灵安,虽不是亲生,到底算个慰藉,如若不然,瞧着她们一个个的诞下子嗣,她恭贺之余,难免心酸。 福灵安的身世,知者甚少,富察府中也就老四、老七夫妇知情,五夫人她们纵有听到流言,奈何没证据,不敢乱嚼舌根,更何况只是个死了生母的庶子,她们并未放在心上,能让她们关心的,是瑜真是否能怀上身孕。 此事连彤芸都不晓得,瑜真忍了又忍,终是没跟她明说,越少人知道越好。 即便有了自己的儿子,彤芸也没有冷落恒秀,依旧视他如亲生子,也不晓得菱萝去了何处,会否想念她的儿子。 冬去春来,乾隆五年的三月间,七夫人佟佳·霄言又诞下一子,名唤明俊,而瑜真的身子尚未复原,月事时常不准,仍旧不能受孕。 七月二十九,乾隆下旨,准云南总督佟佳·庆复奏请,决定开凿通川河道。该河道自东川府直通四川泸州,全长千数百里,工费约需数十万金。 工费已拨,乾隆又暗命傅恒等人微服私访,查看这三十万两自朝廷拨至云南时,到总督手中,究竟还能剩下多少。 这庆复乃是七夫人的阿玛,皇上命傅恒去查访,七夫人心下不安,还以为是她的父亲犯了何事,特地让老七去打探,得知皇上的用意,七夫人立即修书一封,让人送回娘家,再让她的哥哥写信知会父亲,千万莫贪这修河款项。 实则庆复为官尚算清廉,乾隆也不是防他,防的是这一路大小官员贪吃。 得知傅恒要远赴云南,瑜真心中微滞,总觉得不自在,今年已是成亲第三载,两人尚未分开过,此去云南,来回两趟,再逗留一段时日,如今已是七月底,只怕回来又到冬月去了。 轻抚她脸颊,傅恒笑道:“何故不悦?可是舍不得我?” 自领养福灵安之后,瑜真的心也像位母亲般柔软,时常会与傅恒分享一些有关孩子的趣事,原本傅恒对这孩子无感,可福灵安渐渐长大,日日相伴,他也见证了这孩子会笑,会坐,会爬的可爱模样,慢慢倒也有了感情,得空便会抱来逗弄, 夫妻两人的裂痕亦渐渐修复,瑜真只盼着自个儿能怀上一个,这日子便算圆满了。 纵然心中对他留恋,她也不愿说出口,免得影响他的情绪,只淡笑着安抚道:“皇上器重你,才会委派你去办差,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荣光呢!” “皇上下旨时,我先是意气风发的应下,而后又想到要与你分开,实在不舍。”荷花池畔,纵有清香袭人,也难掩丝丝惆怅,傅恒提议道: “不如你随我同行罢!云南那边儿风景甚好,权当游玩散心。” “啊?”瑜真不禁讶然失笑,“你去办差,我去作甚?岂不让人笑话?” 口中拒绝,但她的眼神里难掩向往之色,只是碍于规矩才不敢答应,傅恒瞧得真切,也盼着她能答应,便极力劝说, “大夫说过,你得放松心绪,且不可忧虑过甚,闷在京城,日日面对府中人,你也难以开怀,不若随我出去走走,那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指不定就有了呢!” “可朝臣会不会议论纷纷?而且额娘也不会同意罢?”若然傅恒是外出上任,带上家眷尚属常情,可他这回只是暗访,她跟去似乎有些不大合乎情理, “本是为皇帝办差,还带上夫人,万一再被人参一本,说你玩忽职守,那可得不偿失。”思及此,瑜真再不犹豫,“罢了,我还是不去了,下回有机会再说。” 她明明有那个心思,都准备应了,却又突然改了主意,不肯罢休的傅恒替她打消顾虑,“管他们作甚?只要你点头,那些都不是问题,皆可一一击破。” “我还没想好……”她尚在犹豫,傅恒已拉着她往回走,“不必思索,我来替你决定,你只管让人收拾行装,三日后启程。” 太夫人得知此事,又是不乐意,“你这是去办皇差,一路还要与各地官员周旋,带上女眷不方便。” 傅恒早已想好说辞,“额娘放心,此次乃微服暗访,一路住驿站或客栈,不会惊动各地官府,用不着与他们应酬,瑜真随行并不妨碍。” “你已做决定,还跟我商议什么?” 劝不下他,太夫人不再多管,这个儿子啊!早已不把她的意见放在心上,以往与她说事,那是诚心询问她的看法,如今与她回禀,不过是将他的决定告知于她罢了! 那就由他去罢,为一桩小事,再引得母子争执,忒不划算!万一他走后,瑜真在府中又出个什么意外,只怕他又会怪罪,由他带着也好,总不至于再赖到她头上! 再者说,夫妻二人一道,指不定回来之时就有喜了呢!否则年前又没希望。如此想着,太夫人也就不再反对,准瑜真随他同去。 而皇上那边,傅恒还是按照惯例,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瑜真的祖母在襄阳安享晚年,她想去看望,顺路同行。 乾隆随口便应了,并未说什么拦阻之言。 想着一别数月,难与家人相见,临行前,瑜真还特地回了趟娘家,赶巧祖母那边写信,说瑢真明年将要入宫选秀,趁着今年还自由,想让她过去相伴,免得日后没机会。 永寿本打算让大儿子宁绣下个月送瑢真去襄阳府,一听说瑜真夫妇要去云南,途经此地,干脆也不麻烦宁绣,托傅恒将她捎带, “只送她到襄阳即可,你们再继续前往云南,待归来之时顺便将她带回京便是。不知贤婿意下如何?若嫌麻烦,那不带也可。” 原本她同行,已是不该,如今再带上妹妹,只怕太夫人更要说道,瑜真本想拒绝,傅恒已然笑应, “举手之劳,岳丈不必客套,只管为瑢真备好行装,待两日之后,我们出发之际,顺道来接她。” 当着众人的面,瑜真也不好说什么,宴散后,出了厅堂,背过人时,她才问他,“你是不好拒绝罢?我也觉着不大方便,我再去跟额娘说一声,她必然理解,让她转告我阿玛即可。” 第二二六回 小心意 与她并行的傅恒却道无妨,“小事一桩,难得岳丈开口,不能没了他的颜面。” 纵然他神色轻松,瑜真也晓得,这不合礼数之事,他若揽下,又得承担风险,毕竟还有其他官员同行,难保人家不会嚼舌根,傅恒还得想法子摆平。 越想她越气恼,阿玛在席间那么说,分明就是不给人留余地,迫得傅恒必须答应,浑不管他是否为难, “我是不希望你再被额娘训斥,老是为我惹麻烦,我都过意不去。” “还跟我见外?”佯装不悦的傅恒温笑着顺着她后背安抚道: “你是我夫人,你家的事便是我的事,这不是刚好顺道嘛,否则岳丈也不可能托我帮忙,要女婿有何用?可不正好在此刻彰显一下作用。 至于额娘那边,咱不跟她说,她也不晓得瑢真要同行,待从富察府出发之后,再去那拉府接她便是。” 他倒是给她长了脸,她却总觉得过意不去,怕给他惹麻烦,但他一再声明说无妨,瑜真也就不再忧心此事,随他的意思,私心里,其实她也希望与妹妹同行。 一切安排妥当,三日之后,傅恒携夫人瑜真自京师出发,此时的福灵安已有十个月大,已懂认人,临走之时,在府门前与众人告别时,瑜真又抱了他一会儿,而后依依不舍的将他交给嬷嬷,那福灵安便开始哇哇大哭, 哭得她心头一阵酸涩,傅恒怕她反悔,忙揽了她肩,安慰着拥她上车,“莫伤怀,去不了几个月,年前还能赶回来。” 点了点头,瑜真由他搀扶着上了马车之后,这才悄悄抹了把泪。 随后他们又去接了瑢真,瑜真招呼妹妹上了马车,坐于她身畔,瑢真一瞧这富察府的马车中茶果俱全,应有尽有,再也不怕这一路远行无趣了。 跟着他们又到城门外与人汇合,傅恒下马车与人打招呼,瑜真抬指掀帘,瞄了一眼,但见那边的马车外下来一位男子,身形挺拔,举止间尽显英武之态,有武将之风,唯一遗憾的是,他走路时左腿稍有颠簸,仔细盯着才能瞧出来。 瑜真不由猜测,难不成,此人便是那个传说中的瘸腿将军?玹玥正是不愿嫁于他,才惹出后来的那些祸端么? 直至人聚齐,上了马车,瑜真向傅恒求证,才知自己没猜错,但听傅恒道: “此人名唤富察·保宁,是哲悯皇贵妃的弟弟,也就是大阿哥的舅舅,可惜她福薄,在皇上登基前两个月病逝,后来才得追封为皇贵妃,皇上对她的弟弟也算器重,委以重任, 奈何征战时伤了腿,皇上念着他的功绩,特封为定勇侯,如今保宁已将养两年,好得差不离,只是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听闻云南那边儿的罗次温泉可疗伤调理,皇上便特意准他去疗养。” 也是富察氏?“那他与你,可是远亲?” “并无任何关系,”傅恒笑道:“他们只是富察氏族的一小分支,与我们的家族并无亲属之联。” 原来如此,怪不得从未听傅恒提过此人,若是亲戚,想来该有来往,氏族根系庞大且繁杂,她也理不清,干脆不再问,却不知他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那……后来的婚事呢?不了了之?” “玹玥还是郡主时,算是下嫁将军。如今她已被褫夺封号,哪里还配得上保宁?皇上看清玹玥的真面目,自不会再让她嫁过去,祸害保宁一家,于是又重新为他挑选了妻子, 听闻他那个妻子,人倒是温婉,奈何身子柔弱,时常缠绵病榻,此次也就没敢随他远行。” 八月的天,不算炎热,行这一路,窗外的风景不断变化,绿水青山,赏心悦目,又有家人相伴,瑜真的确多了许多笑容,傅恒看在眼里,慰在心里, 只是每回提出要带她停留游玩时,她都拒绝,生怕耽误他们的行程,直至傅恒与她解释,说是皇上密旨,让他每到一府,都要体察民情,向百姓暗访此地官员的口碑风评如何,才好记录各府遗症,考察官员政绩。 如此说来,他们本该逗留,并不是耽误行程,瑜真这才放了心,随他在游玩之中,顺便探访民情民意。 行至河南府的洛阳时,傅恒特地停留,带着她们去了龙门石窟和白马寺, 头一回瞧见这瑰丽壮观的石窟,瑢真叹为观止!但见那佛像面容饱满,眉目修长,随衣挂线,仅寥寥数笔,简练流畅。大佛那一双睿智的双目向下俯视,似在向世人传诵着慈爱和安祥。 她不禁想着,跟随姐姐一道,当真是不虚此行,若然跟着大哥,大哥那人向来无趣,必然直奔襄阳,不会带她闲游。 原本保宁的腿已然好得差不多,走路也不会疼痛,之所以颠簸,是因为他的脚趾被压断一根,着力不均衡,才会如此。 这两日陪着众人一道游玩,他尚未感觉不适,偏偏当晚开始下雨,旧疾即发,疼痛难忍,原定次日启程也耽搁了,随行有大夫为他施针,依旧疼痛,似乎扎得次数多了,竟觉麻木,无甚效力。 保宁也不愿耽误太久,打算忍痛启程,可每回上下马车时都是钻心的疼。 瑜真略感愧疚,“可是因为陪咱们游玩,他才腿痛复发?” “并不是,”傅恒只道他问过,“说是阴雨天的关系。” 这种情况,芳落晓得,“我娘之前也时常如此,后来有人教她敷药包,缓解了许多。” “哦?药包如何配?你可记得?” 九爷询问,芳落思量着他的情况与她母亲的差不多,便想着也做个艾草药包给他敷着试试,随即找来荆艾、老姜、当归、粗盐,做好药包,还需蒸煮,再拿来敷腿, 当她将滚烫的药包送过去时,保宁甚感意外,依稀记得她好像是九夫人身边的人,叫什么他没印象,只能道句多谢姑娘。 芳落低眸浅笑道:“侯爷客气了,奴婢见家乡人用过这个药包,一个药包大约能用三个月,可打通瘀阻的经络,从而调和气血、祛风散寒,解除疼痛,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但奴婢也不晓得是否适用于您,只能先试试。” 未料他的疼痛会被旁人注意到,她还费力将药包做好才送来,保宁十分感激,“姑娘有心了!不管是否有用,都要多谢姑娘的心意。” 因为这条腿,保宁已然试过很多法子,他都已绝望,针灸都无用,这药包,他也没抱什么希望,未料敷了之后当真没那么疼痛,他便依着嘱托,每日敷半个时辰,总算好受了许多。 二十多日之后,终于到得襄阳府,傅恒送瑢真时,顺道去拜访瑜真的祖母,当年成亲回门之际,关老太太身子不适,未赴京城,也就没见过这孙女婿,只听闻这富察家的九少爷是人中龙凤,此回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瑢真还想随着姐姐继续游山玩水,奈何已到祖母家,必须留下,只能依依不舍的目送他们离开。 这一日,到得常德府,一众人入住客栈,海丰照例下楼去,跟侯爷的一位随从一道,两人点了小酒小菜,特地坐于客人聚集的饭桌中间,听这些人讲述此地近来发生的奇事,再挑些有用的讯息,上报给主子。 身着便服的傅恒不想惊动官府,一路皆住客栈,体验真实的民风民情, 在京城,虽然也有各地的厨子,能尝到其他菜系,但受地域限制,许多佳肴必须在当季,食材新鲜,方能做出特色,比如此刻,他们在常德,这牛肉粉与酱板鸭,便令瑜真赞不绝口,连嘴刁的傅恒都夹了几筷头, “官场宴请,大都是珍贵食材,来来回回就那几样,吃不出什么新花样,每回应酬,都是夹一两口就没胃口再尝,在这当地的客栈酒楼中,方有机会尝到新奇的菜品。” 这一路游历,瑜真对那些古玩珍宝不感兴趣,总想着又有什么好吃的,一个月下来,尚未到达云南,整个人已圆润了不少,入夜就寝时照镜子,瑜真忍不住抚了抚自个儿的脸,担忧的问芳落, “我是不是发福了啊?” “应该说是终于有点儿肉了呢!”为她梳着发的芳落安慰道:“这样的夫人更有韵味,不信您问问九爷。” 入帐后,她又问傅恒,可有觉得她变胖了,彼时的傅恒隔着肚兜儿抚·弄着那团雪白,手指一松一紧间,揉出各种形状,抚得他爱不释手,忍不住探进里头,真切体会这滑腻的手感, “我更关心的,是这里丰润与否,其他的不在乎。” 羞赧的瑜真想拨开他的大手,却怎么也推不动,仿佛有吸力一般,他愣是舍不得松开,气得她不悦娇哼,“大了才喜欢啊?若是不大你就不喜欢么?” “小也没关系,我可以揉大啊!”噙着她红通通的耳垂,傅恒坏笑,“你才来时就很小,能变成现在这样,都归功于我勤奋的交功课!” 说来她便觉愧疚,“你倒是交功课了,我却没能给你生个孩子。” “那不是在养身子嘛!算来离你上回小产正好一年,我看你的身子也恢复得差不离,你又那么想要孩子,那从今晚开始,我就开始播种了。” 说着他便翻覆于她上方,柔吻下落的同时,被浴念催使的紫龙亦逐渐苏醒,隔着薄薄的衣衫,又鼎又磨…… 第二二七回 路见不平 这样的时刻,瑜真期待又害怕,他开始放心播种,可她能否发芽,还是未知之数,只盼老天怜悯,体恤她求子之心,赐他们夫妻一个孩儿。 因着可以要孩子了,今夜的瑜真格外紧张,似乎很期待那一刻的到来,以往不能让她有孕,回回到最后的紧要关头,他都得理智的退出来,不能感受最极致的快乐,连她也觉得意犹未尽, 纵然他的强悍早已让她攀至云端,可共同攀升之后,她还希望他能继续留在里面,闭眸相拥,感受余温,如今终于有机会,她总算能真切的体验那滚烫的爱,洒下的种子,再由她的春水浇灌,能否发芽,但看天意。 微服虽有诸多不便,却也有好处,许多人都听闻皇帝派有钦差,却不知钦差是谁,纵有人听说是傅恒,奈何地方的官员不比京官,大都不认得此人的模样,想巴结都寻不到对象。 而他们正好借助这一点,探知一些官员的真实面目。 这一日,路过贵州省的镇远府时,街市上有恶霸调·戏帮父亲卖菜的女子,保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教训了恶霸。 芳落大开眼界,未料这定勇侯纵有褪伤,仍能轻易制人,吃了亏的纨绔子弟不依,不服气的叫嚣着,“你们等着,等小爷叫人来,把你们统统送入官府!” 保宁与傅恒相视一笑,浑不当回事,哪料此人还真不肯罢休,傅恒等人才到酒楼,点了菜准备用午膳之际,忽有几个衙门的人过来,横眉怒目的吆呵着,说是他们打伤了人,要带他们回去审讯。 保宁身边的长随怒斥道:“你们衙门办差,都不管是非曲直么?单听他一面之词,可有问过他何故挨打?” “那就要等我们知府大人审问才知真相了,”就为抓他们几个,耽误了吃饭的时辰,不乐意的衙役数落道: “不是我说你们,外地来的罢?不知天高地厚,可知你们打的是谁?那可是知府大人的外甥!我们知府大人又是谁?哼!说出来吓死你们,那可是三朝元老,军机大臣张阁老的小舅子!这回你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咯!” 衙役一副看笑话的神色,在傅恒看来甚觉可笑。张廷玉的夫人,都几十岁了罢?哪里有这样的弟弟?八成是张府那个小妾的弟弟,依着裙带做了个小官儿,也敢在他们面前炫耀! 海丰拦着不许他们近身,“那公子哥儿是谁,咱们管不着,我只知道,我们爷正在用膳,你们退后点儿,别耽误,等主子用罢午膳,再去府衙会会你们大人。” “吆呵!胆儿肥啊!知府大人传唤,你们还敢摆谱儿,让我家大人等候你们?你们算老几?”衙役一声怒吼,就让人上去把桌子掀了,幸得傅恒眼疾手快,将瑜真从座位上拉起,才没有伤到她,但茶水还是溅到了她手背上, 傅恒皱眉,慌忙去看,“烫伤了么?” “无妨,不碍事。”虽有一丝刺痛,到底能忍住,瑜真也未特意夸大伤势,傅恒却见不得她受一丝委屈,拿手绢帮她轻轻擦拭着。 衙役看的不耐,催促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等着爷爷动武不是?” 头也不抬的傅恒反手就是一耳光,甩到衙役脸上,打得他措手不及,而后又抬起瑜真的手,眼看着红了一片,心疼的为她吹了吹,浑不把他们当回事。 被打的猝不及防,衙役怒不可竭,“好小子,居然敢打我?我叫你……”拳头尚未抡出去,胳膊已被人制住,反锁于身后,重重一扭,痛得他龇牙咧嘴,命令那些目瞪口呆的弟兄们,“愣什么?还不快上?” 房间内看似小厮装扮的人,实则都是大内侍卫,对付几个衙役,小菜一碟,即便衙役有佩刀,他们也能轻易将其制住,为首的大胡子不服输,依旧骂骂咧咧, “你们……你们胆大包天,居然敢殴打衙差,不要命了?” 挥了挥手,保宁示意侍卫松开他们,不屑哼笑,“就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抓人?真该回去多练练,否则真遇见绑匪山贼之类的怕都应付不来,还如何保护百姓安危?也就仗着手中刀,耍横逞能得手!” 既得自由,衙役松了松筋骨,提刀防着他们,但暂时不敢动手,“你们打伤人,这是事实,袁大人的外甥也敢惹,明摆着在太岁头上动土!到衙门问话这是规矩,你们凭何不遵?” “菜也是我们花银子点的,你又凭何毁掉?” 衙役吹胡子瞪眼睛,仰着脸自认有理,“因为知府大人下令抓人,你们还想坐着吃完,让大人候着你们?” 傅恒倒也没说不跟他们走,只是午膳被搅,实在心烦,瑜真早说饿了,才上的菜竟被人掀桌,焉能有好脾气? “押人便押,客气点儿我也肯随你走,掀桌子算怎么回事?爷的饭局,还没人敢搅,你是头一个!” 侧眸的傅恒直视于他,目光一凛,震得衙役气场顿弱,“哥儿几个是奉命行事,你们有种到我们老爷面前耍横!” 真当他们怕呢!稳坐在一旁的保宁笑着与傅恒商议道:“傅兄,看来我们真得去拜访一下这位袁大人了。” “官场的规矩我们比你懂,既然惹了那便有胆子去,我倒要瞧瞧,你家老爷会不会秉公处置。” 傅恒遂让瑜真留下,再让人置备菜肴,“你就不必奔波了,在此等我,我们去去就回。” 衙役却不肯,“都得一块儿押走,谁都别想逃!” 未免再闹腾,瑜真也不想让傅恒为她跟人起争执,想着尽快解决才好,“我无妨,跟你走一趟便是。” 于是众人便去了衙门,到得公堂,衙役便直起了腰板,尽数他们的罪状,袁知府听罢,挑起浓眉怒斥,“大胆刁民!本知府尚未用膳,先行为民办案,你们居然还生不满之心,抗令拒捕,罪加一等!” 装腔作势,模糊重点,听这知府开口说一两句,保宁便瞧得出,此官是昏是清,“你怎么不说你的衙役仗势欺人呢?那一桌子菜,少说也值二十两,被毁掉,他赔是不赔?” 衙役辩道:“那是你们抗令,我才掀桌。” 沉默在旁的傅恒瞥他一眼,沉声质问,“谁抗令?我发话了么?” “是你的奴才说要等吃完再走,我们可没工夫陪你们瞎耗!” 海丰的确说过,但傅恒认为无可厚非,“奴才为主子着想,此乃天经地义,关键我还没发话,没说不跟你们走,你们就敢掀场子?”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辩驳,袁知府顿感没脸,“放肆!这是知府衙门,断案的是本官,岂容你们质问?” 冷笑一声,傅恒暂时不提此事,押后再算,客气拱手,“那就请大人断一断,孰是孰非。” 知府遂让自己的外甥先讲述事发经过,那高公子竟道: “回大人,我闲来无事,带人去收安定费,这姑娘说什么父亲病重,没得给,我这人心善啊!就想着姑娘家的挺不容易,这费用也免了,还给了她一锭银子, 她感激涕零的道谢,我就扶了她一把,谁知这群人经过,说我在调·戏她,把人惹哭,愣是不由分说打了我和一群家丁,求大人为我做主啊!” “不是这样的,”被欺负的女子哭道:“是他们定要收取费用,民女的爹爹病重,花光了积蓄,实在没能力给他们,才杀的鸭准备卖了给爹爹买药,他们却要拿走,我拦着不许,他就……他就拽住我的手,不许我走, 还拿银子侮·辱人,说让我陪他一晚,银子就是我的,民女就算缺银子,也不愿出卖自己,奋力挣扎,却无人敢管,幸得几位恩人路过,这才将我救下。” “可有证人?”知府又让人带围观的百姓进来问话,没一个敢帮这女子,都颠倒黑白,说这高公子没有戏耍于她。 女子委屈之至,恨哭道:“你们不帮我也就罢了,怎能睁眼说瞎话?” 袁知府再不多问,便想草草结案,给外甥出出气,“证据确凿,你们还想抵赖?本官判你们赔付医治费用一百两。” 还真敢开口啊,保宁忍笑又问,“大人,我们没银子,又当如何?” 明显在扯谎,以为哭穷便能抵赖么?袁知府当下又下了狠令,“那就赏二十大板,再关押一个月!” 傅恒啧啧叹道:“大人断案的能力,真教我们大开眼界!” 袁知府正要下令执行之际,在一旁观察的师爷及时制止,请他入后堂商议,袁知府不明所以,“这都结案了,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大人呐!不可妄下断令,据在下观察,这伙人绝不是凡夫俗子!” “哦?如何断定?” 但听师爷道:“在大人审讯期间,我细细研究他们的穿着,发现每一处都价值不菲。那位瘸腿的,腰间有枚翡翠虎佩,另一位,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足抵大人十年俸禄啊!” 俸禄算什么?他若指望俸禄,还怎么在官场混下去?贵人他向来不放在眼里,只认达官,袁知府不屑嗤道: “富贵人家,有什么了不得?爷是官儿,再富他也是民!在我的地盘,还能斗得我?” “不止不止!”师爷又道:“还有一个细节,可以断定他们必是当官的!” 第二二八回 贿赂 袁知府这官儿当初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买来的,当官后净想着如何把银子赚回来,压根儿没心思去学着如何断案,更何况此案涉及他的外甥,他必然偏袒,只想借机惩治这些挑战他权威之人,也就没注意其他。 师爷一向观察仔细,知府对他挺器重,这才会随他进内堂,听他说起这些人可能是当官的,不由纳罕,“年纪轻轻的,瞧着还没二十岁罢?兴许进士还没考,还做官?” “大人可仔细听了?他们一口京腔儿,必是从京城来的,京师那可是藏龙卧虎之地,名门望族里,年轻为官的大有人在。”单看他们,师爷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下之所以肯定,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漂亮啊!”袁知府点点头,“可惜已为人妇,本官不尝他人碗中菜。” “不是说容貌,”师爷不由汗颜,怎么就跟了这么个糊涂的官儿?若不是这位老爷平日里给的好处多,他真想一走了之,什么都不懂,都得他耐着性子去解释, “是说她的气度,自始至终,她都气定神闲的立在一旁,即便大人宣布要赏板子或是关押,她都面不改色,浑然不怕!” 这个他倒没注意,袁知府不明白师爷想表达什么,“你是想说她太猖狂?” “此乃表象,”师爷看到的是内里,“猖狂之人,往往有两种,一是狐假虎威,”譬如这高公子,他也就不提了,知府应该心中有数, “而这另一种,便是家世显赫之人,深不可测,才会由内而外的散发出一种淡漠,藐视。” 知府只瞧见她珠宝玉翠在身,想来只是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倒没深究过她能有什么背景,师爷这关子卖得他心累,不耐斥道:“说重点!怎么瞧出来是当官的?” “那位夫人拨弄鬓发之际,手腕上戴着一串碧玺珠串,大人也晓得,碧玺乃是五品官员及命妇方能佩戴的宝石,由此可见,她的夫君,必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而且她应该还是一位诰命夫人。 如大人所言,他们瞧着才二十左右,便能身居高位,又是京城人士,大有可能是皇亲贵族之后,才会比旁人起步早些,升官快些,是以这些人不能得罪啊!” 师爷言之有理,但也只是猜测,袁知府尚报有一丝侥幸心态,“难道就这么算了?那本官的脸面往哪儿搁?方才话都撂出去了,焉有不执行之理?” “万不能因为一点面子而置自己于险境啊大人!”他的话,怕是没什么权威,师爷又道: “不如这般,咱们去叫二爷过来,他可是在京做过官的,想来认识京中高官,让他来瞧瞧,是否认得这伙人,再定罪不迟。” 师爷的话,搅得他心惶惶,最终还是决定谨慎一回,差人去请他二哥。 这袁二爷原本在京中做过侍郎,去年父亲过世,这才辞官回乡守孝,是以京中人物,他大都认得,从后院入内,立在堂后一瞧,登时心惊胆战,回首怒呵, “你这官,是当腻了?” “啊?”袁知府不懂他二哥的神情为何如此严肃,讪讪道:“才当了一年,银子才捞回来,还没赚多少呢!” “那还不把眼睛擦亮点儿!”摩拳擦掌的袁二爷恨不得赏他一个栗子,“你以为你是张阁老的小舅子就可以在这镇远府作威作福?外头那是谁你晓得么?” 低着头的袁知府怯怯的翻了翻眼皮,忿然抱怨,“我要是晓得,还请二哥来作甚?” 眼看二哥的态度甚是紧张,袁知府暗叹不妙,难不成真让师爷给说中了?“二哥,他们真是当官的啊?” “何止是当官的!那身着蓝袍的,是皇上才封的定勇侯,大将军是也!绛色长衫的,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皇后的弟弟啊!你他娘的这回死定了!”袁二爷斥他人头猪脑,已经不想理他,气得负手转身便要离去, “蠢材!你自个儿作死,可别连累我!” 皇上的小舅子?袁知府一听这话,腿直发抖,赶忙去拉他二哥,“二哥救我!你别慌着走啊!我该怎么办?放人吗?立即放!” “放人也无用,”二老爷已然看到了他的下场,挥袖数落道:“你如此武断专行,公然维护你外甥,他们已经对你下了论断,一支笔,一张嘴,到皇上那儿一报,你这仕途也就断了!” 冷汗直冒的袁知府已是六神无主,忙求他支招,二老爷并不想管,“三年守孝期满后,我还想再回京述职呢!若是因为帮你求情,再将我一并连累,那咱们袁家可就翻身不得了,你好自为之罢!万莫提我,我如今暂无官职,可帮不了你!” 道罢袁二爷毅然离去,不希望与这无知的弟弟有牵扯,袁知府别无他法,只能擦了擦汗,拐回公堂。 在堂中候了许久,傅恒倒无妨,瑜真有些腰疼,傅恒命海丰拉把椅子过来扶她坐下,那高公子还不许,忍了许久的傅恒终是恼了, “还真当自己是颗葱?坐你们衙门的椅子是抬举你们!滚边儿去!” “到衙门你还敢横?来人啊!押跪下!”高公子正颐指气使的发号施令,忽闻惊堂木一拍,“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但见袁知府已然回到堂上,洋洋自得的高公子又拿这话训他们,“听到没?不得喧哗!” 气得袁知府又拍桌案,“说你呢!吵嚷什么?” 发现老爷的目光瞪向自己,高公子莫名其妙,懵然解释道:“啊?她要坐椅子,还摆架子呢!” “坐就坐呗!”袁知府再不敢摆谱儿,干脆走下堂去,朝着傅恒嘿嘿笑道:“这儿喧哗,不够僻静,还请两位贵客到内堂歇息。” “哎,舅舅,这板子还没打,怎么就……?”高公子还在追究,袁知府瞪眼训道:“别胡乱称呼,公堂之上,没有亲戚,叫我知府大人!” 一脸茫然的高公子只得应承,却不知他舅舅怎的突然变了脸。 这进一趟内室,出来就态度大变,想来必是察觉了什么,傅恒与保宁相视一笑,保宁故意道:“我们不是打你外甥了嘛,你不治罪了?” 袁知府瞬间和颜悦色,笑着打岔,“误会一场,现下已真相大白,几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替下官教训外甥,下官感激都来不及呢!焉有治罪之理?” 这就算了么?大胡子这胳膊到现在都痛着呢,还想着一会儿打板子亲自上手,定要给他们个教训,却不知他家老爷这是唱哪出,怎么突然就认怂了, “大人,可是他们十分狂妄,拒不从命入公堂,还打伤我们的弟兄,这帐还没算呢……” 一心想息事宁人的袁知府直接踹他一脚,“吵什么,跪下!狗奴才,你是怎么办案的?让你去请人,你居然掀桌子?谁给你的狗胆儿?” 随即赶紧向他们解释,力求撇清自己,“下官只是让人请人过来问话,绝无怠慢之意,是这奴才自己眼睛长脑门儿上,嚣张跋扈的,回头下官必然好好惩治他!” 明显他是看身份行事,谁对谁错并不重要,傅恒冷哼,“他们有这样的态度,八成是被上头惯坏的。” “下官一向教导他们爱民如子,不许他们动粗!今日贵客的宴席被扰,下官十分抱歉,特地置办了一桌酒宴,还请几位入内享用!” 纵他笑呵呵的卑躬屈膝,傅恒也懒得应付,“大人不必客套,衙门的饭,我们可吃不起!既然无事,那就告辞了!” “贵客哪里话?”一看他们要走,袁知府拦不住,沮丧不已,眼睁睁看他们离开,又不能强拦着,高公子不明所以,“舅舅你这是怎么了?突然对他们如此客气?” 袁知府二话不说,先甩他一个嘴巴子,而后才颤抖着手指恨骂道: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平日里猖獗,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了,今日竟给我惹来这么大的麻烦!那可是富察家的人啊!新一辈的臣子里,皇上最器重之人,你得罪了他,还要拉我垫背!老子的官儿要是丢了,非打死你不可!” 那大胡子闻言,再回想自己掀人桌子,提刀的手都开始瑟瑟发抖! 高公子一听舅舅说起这些人的身份,先是一惊,而后又劝他莫忧心,“舅舅镇定,衙役不是打翻了他们一桌菜嘛!那咱们该赔啊!”自作聪明的他拍着胸脯保证, “此事包在我身上,我立马回去准备金银,他们得了应有的赔偿,也就乖乖闭嘴,不会乱说话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他捅的篓子,自然要他出资,袁知府才不舍得自己拔毛,直等着他将备好的金银送来,这才带了外甥和衙役过去,亲自道歉,这下傅恒更要问了, “你一年俸禄多少?这一箱子金银是怎么攒来的?” 吓得袁知府立即推给外甥,“此乃他的心意,下官哪来那么多银子啊!求傅爷大人大量,原谅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你不认得,这无妨,不管涉案之人是谁,当官的都得秉公处理,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才配拿俸禄!如你这般,随意妄断,颠倒是非,晓得我们的身份,又立改态度,这嘴脸,真是难看至极!” “是是是!下官知错,有错必改!”贿赂没送出去,袁知府心中忐忑,焦躁不安,高公子又给他出主意,送银子不成,那就送美人! 当即请了两个楼里的花魁,送到客栈去! 第二二九回 予君双双飞 以致于傅恒准备沐浴时,丫鬟们伺候他宽衣,他只觉其中一个女子眼生的紧,“你是何人?” 但见她水眸含情生秋波,娇滴滴回道:“奴家名唤羽菲,特来伺候傅爷。” 这一副情状,秉承了风尘女子的媚态,可惜他对这种刻意的谄媚,向来没什么好感,认为这样的女人,对哪个男人都能如此,也就懒得费心思去看。 傅恒一想便知,该是那知府的意思,心下不由冷笑,挑起那女子的下巴瞧了瞧,忽生坏心,吓唬道: “美则美矣,奈何我夫人同行,她可是只母老虎,凶悍得紧,但凡有哪个女子敢擅自爬进我的帐,被她知晓,跟我闹腾也就不提了,势必还要把那女子拎出来,扒掉衣裳,送给家丁们玩乐,说这就是喜欢勾·引男人的下场!” 说得那女子心惊胆战,“啊?这么可怖?那……爷您就不管管?” “那也得管得着啊!她娘家人厉害,又是皇上亲自赐婚,我休不得!只能任她作威作福,不敢再她眼皮子底下偷吃。” “可是……”惧怕的同时,羽菲又觉为难,“可若奴家没能伺候您,回头就得挨罚啊!求爷可怜可怜奴家,收留了罢!” 清咳一声,傅恒忍笑道:“我给你指条路,出门往左拐,隔两间的房中,那位将军可是骁勇善战,最疼美人,夫人也未同行,你大可放心伺候他。” 羽菲瞧这位爷说话也挺实在,就放松了些,“实不相瞒,那边已经有位姐姐过去了。” “你也太小看那位将军了,一个怎够?你的姐妹会被他折腾的下不了床,你还是快去救救她罢!”傅恒随口忽悠几句,便将人给哄走了,这才自在沐浴,心想保宁今晚艳福不浅啊! 回头跟瑜真说起此事,瑜真直笑他不·厚道,“你这不是坑人家侯爷嘛!” “给他招桃花,他该感谢我才是!” 听主子说起这个,芳落忙问,“那他真的两个都收了啊?” 傅恒也不确定,只是猜测着,“没见赶出来,应该是收了罢!” 这当官的果然是有福,亏得他们还是微服,若然大张旗鼓的走这一路,只怕送美人的更多,瑜真打趣道:“我若没随行,你是不是也就收了?” “哪能啊!你在我心里,我时时刻刻念着你,哪有心思对旁的女人下手?” 听着主子们说笑,芳落心里不大自在,平日里瞧着侯爷正直规矩,私下的作风竟如此混乱么?两个女人他都收?怎么应付嘛,想想都窘迫! 胡思乱想,以致于做事心不在焉,她的走神尽收瑜真眼底,沐浴时,瑜真明知故问,“可是在想那侯爷如何应付两位美人?” 抬眸撞见主子那打量的神情,芳落越发慌乱,面带窘色的澄清道:“那是人家的私事,与奴婢无关。” “是么?那你为何不痛快?” 明明已经写在了脸上,她却依旧逞强否认,瑜真佯装不悦,埋怨她不实诚,“咱们之间,还需隐瞒么?再不说实话,我可就不理你了!” “奴婢能说什么呢!”芳落也觉委屈,呆呆的往木桶中洒着花瓣,紧咬红唇黯然自嘲,“奴婢什么也不是,哪有资格说什么。” “前些日子,他不是送了你一条孔雀石的坠子嘛!这还没资格?” 那坠子,先是保宁亲自赠与她,她嫌太贵重,不肯收下,婉言谢绝。后来保宁又托了傅恒拿给瑜真,让瑜真劝她收下,她才勉强留下,但也没敢戴,总觉得有违丫鬟的身份,现下主子提起来,芳落更觉难堪, “也没旁的意思,不过是他感谢我给他做药包,才随手送了回礼罢了!” “随手一送,就这般大方啊!”打量着她闷闷不乐的神态,瑜真失笑道:“我瞧着可是另有深意呢!” 跟着主子,芳落也有幸见过不少达官贵人,也曾有人想讨她做妾,她都瞧不上,不喜欢那些纨绔子弟,都让夫人帮她拒绝了,如今这位侯爷,纵然腿有疾,她也只看到他的沉稳平和,浩然英气,忽略了他的缺陷, 而他似乎也对她不一般,倒不似旁人那般直白的跟主子讨要她,只是平日里对她倍加关怀,一句话,一个眼神,让人心生旖念,芳落本就不讨厌他,自然也就未能免俗的多关注他,然而今日这事儿一出,她对他的印象顿时差了许多, “许是侯爷惯用的伎俩罢!哄人而已,没哄到手都舍得!” 这回玩儿大了罢!瑜真顿感歉疚,“都怪傅恒,没事儿找谁,把人往那儿推!” “这也不怪九爷,本来就有两个女人,多一个他更喜欢罢!” 嘴上没说什么,她心中必然失望罢!瑜真安抚她莫多想,“我瞧着保宁也不是没分寸之人,不至于来者不拒,也不定收了没,兴许已悄悄送走了呢!” “反正这也不是奴婢能管的。”芳落暗暗告诫自己,不过一个丫头而已,保宁也从未明确的与她承诺过什么,也许只是她想太多,实不该多管闲事。 饶是这般自我安慰着,可次日启程时,瞧见保宁身后竟跟着两个女子,莺声燕语,说说笑笑,还随他上了马车,芳落的心便如针扎一般刺痛,只恨自己的双眼不够亮堂,看错了他的为人! 掀帘而望的傅恒也是目瞪口呆,不由佩服,“厉害啊!两个都搞定?” 瞧他好似很羡慕,瑜真暗拧他胳膊一把,微笑询问,“怎么?你也想试试那别样的滋味?” “有什么好试的!”在傅恒看来,没什么区别,“无非也就是一夜多要你几次,一样的道理。你若是期待,今晚咱们就试试……” 马车内的瑜真被他噙着耳垂,羞得无地自容,推拒着让他坐好,“大白天的,你老实些,莫让人看笑话。” 而芳落目睹那一幕之后,连窝火也没了,彻底失望,将那孔雀石交给主子,让主子帮忙奉还。 当傅恒从瑜真手中接过那礼盒时,甚感为难,“这送出去的礼,焉有收回的道理?” “那你就推给我罢!就说是芳落一直没收,放我这儿我给忘了,今儿个瞧见才想起来。” 这丫头瞧着怪怪的,呆着一张脸,好似不大乐意,傅恒不禁猜测,“她……莫不是吃醋了罢?” “吃什么醋?保宁说过什么?他又不是芳落的什么人,芳落才不会在乎他呢!” 纵然瑜真特地维护芳落的面子,傅恒已是瞬间了悟,“唔——我懂了!此事交给我,保准办得妥当!” 一日无话,山水一程又日暮,傍晚入住客栈时,众人没有聚在一起用膳,傅恒命海丰跟店小二交代,将饭菜送至夫人房中,而他则与保宁单独置了六样小菜,说是要喝两杯,顺便遵从夫人之意,将拿孔雀石还回去。 保宁一看那礼盒,不由纳罕,这礼送出去已有七八日,今儿个怎会突然归还? “这是何意?她不喜欢?” 不喜欢的话,大约早就还了,不至于等到现在,“许是瞧见某人温香软玉,她心里不自在。” 傅恒意有所指,保宁摇头数落道:“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呢!居然坑兄弟,把女人都往我这儿塞!” 为他斟着酒,傅恒义正言辞,“我这是为宁兄的幸福着想啊!你夫人未同行,我怕你上火不是!” “那也不用双飞罢?我可没那么开化!”保宁常年在军旅,不似那些纨绔子弟,他甚少同人寻欢作乐,自然也不可能寻那些特殊的乐子。 “可我看宁兄把她们调叫的不错啊!两个都和睦相处,打算带回去纳作妾?”原本傅恒不爱管这些闲事,今日问起,也是想替芳落打探他的意思。 清朗一笑,保宁掂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道出心里话,“风尘女子,倒也有可怜人,但终究笑面过许多男人,我再压抑,也不至于找她们泄火,更不会纳之为妾。” 听这话音,不对啊!“难道宁兄,没碰她们?” 摇了摇头,保宁只道没有。 “那为何带在身边?” 听罢他的解释,傅恒这才恍然大悟,“那你也不说清楚,谩说是我会误会,只怕所有人都会误会!” 听他这么说,保宁才恍然,“难道这便是她要还礼的原因?” 知情也得装傻,傅恒朝他举杯,啧啧叹道:“那我就不晓得了,你得自个儿问清楚。” 的确该由他去当面说个清楚,否则芳落误会了他的为人,他可是有冤无处诉。 次日,中途休息时,山下的田野间尽是农户在忙着收庄稼,今年风调雨顺,赶上个金秋大丰收! 保宁跟傅恒说了几句,傅恒会意,来到正立于大树边休憩的瑜真身旁耳语,两人一串通,瑜真便指了指东边的一片翠绿,“那边瞧着好像有果树呢!你去看看,摘几个过来。” 芳落应声而去,心里多少有些犯嘀咕,一般摘果子这种事,夫人都会让小厮去,不太会让丫鬟动手,丫鬟也就是洗个果子罢了,今儿个是怎么了? 直至她跨过马路,瞧见保宁也往这个方向而来时,她才恍悟,他该不是和她家夫人串通好了的罢? 第二三零回 彷徨 正想着,他已来到她身边,自然而然的与她并肩向前走着,随口找话说,“那个药包,下人们不小心给遗失在客栈,可否请你再做一个?” 看来是腿不疼了,否则又怎会随意丢失呢?芳落纵有抱怨,也只在心底,面上还是应了,“侯爷吩咐,奴婢自当遵从,得空会再做一个给您送去。” 明显没了温柔恭顺之态,神情疏淡,虽挑不出毛病,却让保宁看得不踏实,“芳落姑娘,其实我……” 他就这么望向她,欲言又止,芳落已开始紧张起来,闪避了眼神,低眸不敢吭声,枝繁叶盛的林间果香四溢,而他的声音,随着秋风,清爽的飘向她, “那两个女子,都是袁知府的安排,其中一个叫羽菲的给了你家九爷,他没兴致,又送到我房中,可我对她们也没好感,本想就此赶走,她们却央求着留一晚,说是袁知府交代过,一旦她们哄不了我们,回头便要将她们丢给那些衙役,供他们玩乐。 袁知府认为,只要她们能迷惑我们,将她们带在身边,便不会参他的本子,那他便可高枕无忧。是以我才将错就错,留她们住了一晚,不过我并不在那个房间,没有碰过她们。 之所以让她们坐马车,是因为提前与她们商议过,将她们送至贵阳府,远离镇远府,她们便不怕袁知府找麻烦。” 原来如此,他并没有要她们,听罢此言,芳落暗松一口气,但面上还是表现得很平静,淡淡应着,“这是侯爷的事,不必跟奴婢解释。” “我是怕你误会,以为我作风不正。怕你生气,所以才来说个清楚。” “谁生气了?”面色发窘的芳落当即否认,“我才没有在乎!” 若然不在乎,也不会在听到他的解释之后舒展眉头罢?看在眼里的保宁故意问她,“那你为何要将孔雀石归还?” “太过贵重,奴婢收不起。” 普通的东西,他可拿不出手,怕入不了她的眼,“不贵重,又怎能配得上你?”说着保宁近前一步,将孔雀石项链戴于她颈间,芳落就这么楞楞的看他为她戴好,这才反应过来,刚想取下,却被他按住了手,惊得她赶忙想收回,他却握得更紧,不许她抽走, “芳落,我的心意,那么明显,我以为你会懂,直到发现你为那件事生气,我才明白,你误会了我,也怪我一直没有明说,才会令你无法安心。”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远处还有人呢!怕人瞧见笑话,芳落焦急的退后两步,挣开了他,一不小心脚后跟磕到了石头,没站稳,猛的向后倒,幸得保宁拽住她手腕,扶了一把,她才不至于摔倒, 秋眸映墨瞳,心跳如鹿的芳落不敢再看他,他手心的温度灼灼传来,烫得心湖荡涟漪,理智告诉她,必须抽开,不能任由他握着。 再次收回手的芳落不知所措,保宁又何尝不是? 事实上,他还从没有对哪个女子表白过,那桩婚事也是皇帝安排的,他就遵命成亲,婚后他的夫人身子孱弱,时常得喝药,面色苍白,说几句话都大喘气,他倒也没嫌弃她,毕竟自己也有些缺陷, 可是那娇若扶柳的模样,看得他都不敢碰她,生怕自己稍一用力,她就会散架。是以两人只是相敬如宾,没有什么感情的交流与进展, 而芳落之所以能令他动心,特殊之处就在于,她细心温柔,但不造作,言谈举止,落落大方,虽是丫鬟,却又随了她主子的脾性,不卑不亢,不似一般丫鬟那样怯懦,又不似某些心术不正的丫鬟,狐媚勾人,端庄温婉,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 这一路上,两人时常遥遥相望,说话不多,眼神却有碰撞,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才令保宁念念不忘。 “我想说……我……好像挺喜欢你的,”话才出口,他已经舌头打结,不晓得接下来应该怎么说,略感窘迫, “呃……很抱歉,我只会舞刀弄枪,不大会表达那种感情,就是想跟你说,我和那两个女子没什么,到了贵阳就不会再让她们跟着,你……莫生气,” 原本她的确是误会了,现下听罢解释,忽然觉得自己好小气,而他突然的表态,又令她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否认,“奴婢没生气,侯爷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你……心里没我,才不会生气?难道是我想多了?” “我……”有没有,她也说不出口啊!红着脸的芳落紧张的捏着手指,迟迟说不出话来,拂面的清风,也无法吹散她心中的焦躁, 她的犹豫不决落在他眼中,难免刺痛,保宁眸光顿黯,“你……可是嫌弃我有腿疾?” 未料他会主动提起自己的缺陷,芳落忙低眸解释,“侯爷言重了,奴婢怎敢嫌弃侯爷?” “怎敢”两个字,他怎么听都觉得不舒坦,“因为我是侯爷,所以你才不敢轻视?若我不是呢?抛开你我的身份,只是普通的男女,你又会如何看待我?” “这……”芳落紧张抬眸,但见他正认真的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眉宇间隐着一丝忧虑,似乎担心她说出什么令他失望之言。思量片刻,她才正色回道: “你的腿受伤,也是因为保家卫国,你是我们大清的英雄,我又怎会因为你的腿而嫌弃你?更何况,你这腿也恢复得差不离,走路时并不明显,平日里我也没盯着您的腿看,只是看……”话道一半,芳落才察觉自己说得有些多,赶忙止住! 保宁却是听得津津有味,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且对她接下来的话更好奇,微俯身,凑过去问了句,“看哪里?” 总不能说看脸罢?那样多羞人啊!尴尬的芳落忙改口道:“看马车。” “哦?”分明是敷衍,“马车有什么好看的?比我好看?” “啊?”芳落微怔,未料他竟会这么说,越发无话可接,想起自己的目的,转身继续往前,“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摘果子!” “我来帮你。”保宁笑跟上着她,与她一道采摘果子,回来清洗之后,与大伙儿分享。 傅恒见状,猜了个大概,拿胳膊肘戳了他一下,“哎?如何?说清楚了?” 笑望着瑜真身边的芳落,保宁心里总算踏实了许多,“算是罢!” 他是明白了,傅恒却糊涂了,“怎么叫算是?还不确定?” “感情又不是买卖,一锤子定价,我是表明了,但人姑娘家的害羞啊,她不肯说出心意,我也没法子,总不能逼得太紧,万一她反感了呢?” “那倒也是,顺其自然罢,”傅恒拍肩与他鼓劲儿,“来日方长,你们慢慢培养感情,看好你!” “就怕感情培养出来了,到时候九夫人不舍得放人呢?”这也是个问题,保宁先探探口风,毕竟芳落与她主子感情甚笃,有些主子不许贴身丫鬟嫁人,芳落若是忠心耿耿,不肯离开,怕也是为难。 能耐心的等她回复,与她论感情,想来保宁是诚心以待,傅恒想着,芳落若能遇见真心待她之人,瑜真也应该能放心的将她交付罢! “你且放心,她们虽然情同姐妹,但瑜真不是自私自利之人,若然你真有那个意思讨人,只要芳落点头,她必然应允。” 有这话,保宁心中也算有谱儿,虽然喜欢,但这出游一趟,半路上要人,终归不好,太不正式,会委屈了姑娘家,他便想着,等事情办妥,回京之后,再正式将她纳入府中,给一个名分。 未表明时,她心中忐忑,表明后,芳落也无法真正安心。 瑜真心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既替她高兴,又怕她某日走后,自己无法适应,两人一直相伴,大约也有八九年了,几乎形影不离,情谊堪比姐妹, “虽然早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可真当你遇见心仪之人时,我又舍不得呢!” “奴婢也没说要走啊,夫人且放宽心!” 她是没说,但若两情相悦,在一起也是应该的,“早晚的事,你等着看罢,回京之后,保宁必然有所行动。” “夫人,你可别这么说,越说我越乱。” 本以为她只是出于姑娘家的羞涩,可当瑜真瞧见她忧心忡忡的模样时,这才察觉似乎没那么简单,于是拉她坐下,问她有什么心事。 回想自个儿的境况,她可谓是芳心已动勇气缺, “原本奴婢是想着,日后若有机会,也不攀附权贵,能嫁个老老实实的男人,夫妻俩过着小日子就好,我娘的事,夫人您也晓得,她从前是婢女,后被主子看中,夺了清白,但那主子没良心,又是个畏妻的,连给她个妾的名分都不敢, 我娘稀里糊涂生下我,那人也不敢认,最后将我送人,送给了那拉府的一位厨娘,而我又跟着做了婢女,承蒙夫人赏识,后来一直留在您身边伺候, 我娘每每见我,都觉得愧对于我,嘱咐我洁身自好,千万莫步她的后尘,宁可嫁个小户人家做妻,也莫入高门做妾,被主子玩弄,而后厌弃,孤苦一辈子。” 此事瑜真多少知情,也明白她此刻的彷徨,可纵然天暗下来,前路迷茫,也总有星光, “芳落,每个人都曾有自己的预想,规划将来的人生,但人生总有意外,保宁就是你的意外,生在尘间,谁都无法免俗的会被意乱打乱,譬如傅恒,他也是我的意外, 躲不开的,只有勇敢面对,你才能晓得,前面的那个人,究竟是惊悚还是惊喜。” 第二三一回 与谁言 情愫是一种难自禁的意念,芳落无法否认,她对保宁的欣赏,恰好他也中意她,这种两情相悦本就难得,她在感念上苍眷顾的同时,一听到纳妾又心生恐惧。 只是现下还没到那一步,保宁也只是和傅恒说说,并未正式与她提及此事,她担忧似乎是多余,也许,只是一时兴起,等回到京城,又是许久之后,指不定又变卦了呢? 罢了,瞎想无用,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待他们终于赶至昆明时,这才亮明身份,见了云贵总督庆复,庆复摇头直叹,说是皇上拨的三十万两到他这儿只剩十万两,银子不够,只能先动工,就怕到时候动工到一半儿又得停工。 傅恒随即让庆复放出消息,就说钦差已经到了昆明,而后让他再向上继续索要拨款,瑜真不明所以, “皇上不是让微服私访么?如今为何表明身份?” 情况不同,自该随机应变,“来时那一路,是为了暗访官员吏政,才不好明确身份,如今需要追加款项,那些人都是老油条,若不施加压力,根本不会把银子吐出来!” “这样就能把三十万两追回来么?” 身在官场的傅恒没那么天真,“追回全部那是不可能,能得一半便是难得。” “你的意思是,顶多只能再追回五万两?” 听她的口气,似乎还嫌少,“五万两也是从他们牙缝中抠出来的,已落入他们囊中,再想追回,难上加难,我只能尽力。” 瑜真不由为他的处境担忧,“皇上派这差事给你,岂不是害你?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多少当官的都恨你罢!” 皇上这般安排,自有他的考量,“纵然他们对我有意见,却也不能拿我如何,毕竟是皇亲,若然换做其他普通官员,估摸着早被他们给联合收拾了!” “那你也得小心谨慎,指不定就有小人在背后做手脚。”瑜真正交代着,忽然里被他打横抱起,惊得她紧搂住他脖颈,生怕掉下去,口中直呼着, “哎——你又乱什么?人家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听到没有?” 娇声入耳,唤醒浴念,傅恒身子微倾,将她带入帐中,笑应道:“听见了,感念于夫人的关怀,必当全力以赴的报答……” 两人一亲近,瑜真便觉压力甚大,承受着他的柔情时都有一种使命感,心中有愧,“这个月又来了月事,没怀上呐!” 吻了吻她柔嫩的唇角,傅恒抬指轻抚她紧蹙的眉,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莫瞎想,顺其自然。我要你,那是爱你,是情不自禁,又不是专为生孩子。” 话虽如此,可旁人都陆陆续续有了孩子,她怎能不焦急,做梦都想怀一个,不管是男是女,只要能怀上,至少证明她的身子没问题。 听闻大理府风光甚好,瑜真想去瞧瞧,顺便再拜拜送子观音,求上一签。 求签时,瑜真又特地问了她的子嗣情形,能否心想事成, 老先生接过一看,但见签文上书: 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 到头竟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沉吟片刻,老先生道:“此卦乃上签,因祸得福之象,凡事营谋吉利也。有意兴变,到底安然。”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虽是好话,瑜真到底难安,“可否请先生明言,近期能否得子?” 老先生只道:“一年内必有喜讯。” 听得此言,瑜真心安不少,“那就好。” 夫人终于展颜,傅恒心下也觉宽慰,芳落在旁付了银钱之后,众人转身又继续游玩,走在最后的海丰并未动身,又悄悄掏了一锭银子给他, “做的不错,这是赏银。” “实则……”老先生话未道罢,海丰已然转身,匆匆跟上主子,并未听清后面的话。 傅恒并不在乎这些,只希望瑜真开心。 二十日后,修河款项大约又追回八万两,比傅恒预想的多了些,看来这消息放的还挺管用,庆复十分感激,一共十八万两,节省开支,勉强够修河。 办妥此事后,已是十月底,傅恒准备启程回京,保宁在罗次温泉疗养,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大约要待上半年,明年开春才回京。他有心让芳落留下,也好有个知心人陪着,奈何傅恒提了之后,瑜真坚决反对, “现下又未纳作妾,把我的人要去算怎么回事?旁人又该说道了。” “保宁的为人你放心,他断不会欺负芳落,只是想留个红颜知己在身边而已。” 纵然有傅恒保证,瑜真也怕意外发生,“你也晓得,他两人算是两情相悦,都有那么点儿意思,这一住可不是三五日,而是半年呢! 情投意合的,万一保宁有什么想法,想要芳落,她一个姑娘家,又是个丫鬟,拒绝不得,就那么半推半就的从了,无名无分的跟着他,成什么体统?芳落可不是随便的女人,你也晓得,我可是把她当作妹子看待的。” “这个我懂,即便他们真有什么,回京后纳入府不就皆大欢喜了嘛!” 傅恒是想着,保宁既然认定了,大约不会变卦,然而瑜真可不敢冒险,“那也得先给名分,再说其他,一旦他得到之后就不珍惜了呢?回头再不要了,我该如何为她说理?” “可是才相识,实该待在一处,培养感情啊,这突然一别半年,又该忍受相思之苦,”身为男人,傅恒更偏向保宁,两夫妻意见不一,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决定询问芳落的意思,她若愿意留下,那瑜真也无话可说,她若不愿,傅恒也不许强求。 瑜真只与她说,保宁希望她留下,利害得失不多提,免得误导她,让她遵从心的意愿,自个儿选择。 傅恒信心满满,认为她必会答应,岂料她犹豫半晌,竟道:“奴婢不该留下。” 很明显,她隐藏了自己的心意,只理智的做出了选择,想不想是一回事,该不该又是另外一回事。 芳落跟着主子那么久,身为奴婢,心不低贱,不愿低看自己,随随便便的跟着一个男人,哪怕她对那个人也有好感,她也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跟随着他。 无论何时,她都得保留自己的尊严,不让自己走上她娘亲的老路。 说好了不能违背她的意愿,傅恒也不好再强求,只能回绝了保宁,保宁听罢,并未不快,反觉愧疚, “倒是我思量不周,只想让她留下,一心想着这样能看到她,浑忘了顾及她的清誉。那就让她随你们先回京罢,等明年我回京再说。” 临走之前,保宁还特地约她出来见了一面,问她为何不戴孔雀石,芳落只道太扎眼,不希望别人看到说闲话。 她为人谨慎,不愿出风头,保宁也能理解,遂将自己时常佩戴的一枚麒麟玉佩赠与她,亲自为她戴上,“这个不扎眼,放在衣裳里,没人瞧见。” “可是这……”无故玉不离身啊,芳落只觉这样不合常理,“玉佩是贴身之物,侯爷不该拿下来。” 握住她正要取下的手,这一回,他没有将她松开,而是轻拥入怀,柔声明志, “正是贴身之物,才想赠与你,一别半年不得见,我们相处才两三个月,我怕你忘了我,有这枚玉佩伴着你,你便能时刻将我铭记于心。” 如此心意,轻易融化了她本就柔软的芳心,似蜜糖,似春风,将她轻轻包裹着,丝丝甜腻缓缓流淌蔓延。 芳落也不晓得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得他眷顾,奈何身份悬殊,让她生出畏怯之心,贪恋这一份柔情,又恐惧将来的抉择,不安的依在他怀中,感受这难得的亲近。 半年之后会如何?她不敢去设想,这枚玉坠,情意深重,她自当好好保存。 别后的两人难免想念,瑜真看着偶尔走神的芳落,不禁庆幸,傅恒没将她留在富察府,执意带她在身边,才叫她免了相思之苦。 回程中,天渐凉,众人不敢耽误,生怕归晚遇风雪,路难行,一旦滞留,便是十天半月无法行路。是以未再游山玩水,快速赶路,只在路过襄阳府时,停留了两日,顺道接瑢真回京。 闻听姐姐与姐夫归来,瑢真十分欢喜,忙跑至前厅去见他们,向姐姐打听这沿途趣事,用罢午宴,傅恒被瑜真的舅舅们拉着品茶闲聊,决定下午不走,住一夜,明儿个再出发。 瑜真正与祖母说着话,瑢真则一个人溜了出去。 说了会子话,祖母困乏,要去小憩,瑜真就此告辞,又去后院寻瑢真,找了一圈才瞧见,她正立在院墙那边,似与墙头之人说着话。 “瑢真!” 才唤一声,瑢真紧张回身,摆了摆手,墙头之人立马不见。诧异的瑜真近前问她,“那是谁?小贼?” “啊?不是贼!”语无伦次的瑢真解释道:“只是邻居,藤球落入这边,让我帮他捡。” “是么?”若只是捡球的话,她何故眼神闪躲,说话不利索? 微博有保宁小番外,不定期更新各种小番外,微博号:灵竹子lu 第二三二回 砸红线 “是啊!”瑢真挽起姐姐的胳膊往回走着,“真的是邻居,不信你问闻月。” 乖巧的丫鬟闻月立即答话,“奴婢也瞧见了,的确是邻居。” 瑜真虽有疑惑,到底没再多问,瑢真又问起她们几时启程,瑜真只道明儿个再走。 “上午还是下午,什么时辰?” “下午罢!这个也说不好,依祖母的意思,定要留咱们用了午宴才让走,”这丫头,说话间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瑜真总觉得有鬼,她一向是不爱管闲事的,总等着旁人安排,这回主动询问,有何打算? “你问那么清楚作甚?” “没什么,迫不及待的想回京,想念额娘了啊!” 撇嘴笑笑,瑜真也想念京中之人呢!如今的福灵安,该有一岁了,也不晓得会不会走路,回去还认不认得她,会不会叫一声娘? 在外头,无人管束,不论傅恒如何宠她护她,都不怕旁人嚼舌根,回去之后,住在大院中,那便不一样了,能不能怀上子嗣,又成了头等大事,老先生说她一年之内必有身孕,她也诚心求子,但愿苍天怜见,赐她一男半女。 且说瑜真的二舅,家中那三儿子关定北已然十五,这孩子不爱念书,酷爱习武,她二舅便想让他入京谋个差事,傅恒自当帮衬,此次入京,打算带他一道。 次日,午宴过后,不可再耽搁,瑜真等人拜别祖母,携着瑢真和定北,就此启程。 路上,瑢真时不时的掀帘往外张望,开始瑜真还以为,她只是掀马车内太闷,才想把头探外面透透气,可是掀帘的次数多了,瑜真便觉怪异,且她探头出去好像也不是看沿途的风景,而是一直往后回望。 后面有什么呢?好奇的瑜真也探头去瞧,只见她们的马车后面,似乎还有一队车马,拐弯时,瑜真才有机会看清楚,后排的马车中,也有人在掀帘往她们这个方向望来,一撞上她的目光,立马放下了帘子。 那模样,好似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瑜真总觉得面熟,略一回想,才记起来,那应该是那天趴在墙头的那张脸! 惊诧的她立即询问瑢真,“那少年是谁?你不是说那是邻居么?他又怎会跟来,难道那么巧,与我们同行?” 车中的傅恒听得莫名其妙,也在询问,瑢真吓得不敢说,只道不识得,“只帮他捡了球而已,并不熟识。” 可瑜真总觉得她有事瞒着,大约是因为傅恒在场,她才不敢明言罢!既如此,她暂且不问,待得空再仔细打听。 傍晚时分,入住客栈时,那队人马也与他们住在同一间客栈,这附近明明还有其他客栈,他们偏选同一座,大约不是巧合那么简单罢? 且那个少年下了马车之后,一直向她们这边张望着,似在寻找谁的身影,瑜真猜想,他必是认得瑢真,而此刻的瑢真大约是怕她问询,都不敢抬头乱看,然而神色并不淡然,似有心事。 瑜真遂让傅恒差人去打听一番,看看他们究竟是何来历。 傅恒只瞧了一眼,便认出了其中一人是乌雅家的,本在朝为官,前几个月辞官回乡守孝,听说是家中有丧事。 安排好房间,进去之后,傅恒才和瑜真说起此事,“方才那人,是乌雅·兆惠的兄长,先帝的生母,孝恭仁皇后的族孙。你说的那个少年,应该是乌雅家的小少爷。” 居然是乌雅氏!“他跟瑢真,怎会相识?” “你担心他们两人有什么?”傅恒倒觉得无可厚非,无谓笑笑,“情窦初开的年纪,动心也属常情,瑢真若是瞧上他,也不算坏事,毕竟乌雅家也是皇亲国戚,算是门当户对。” 问题是她的命运不能由自己做主啊!“可她明年开春还要入宫选秀呢!若然落选,怎样都好说,棋子未落之前,不该动心念。” “说的好似你没动过一般。”傅恒随口对答了一句,就换来瑜真一个白眼,小嘴一撅,终究没理他,毕竟是事实,她也提前动了心,真没资格管瑢真。 怕她不悦,傅恒立马认怂,亲自为她斟满茶,递了过去,“我嘴欠,我瞎说,你关怀瑢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是你最疼爱的妹妹,你也是怕她受情伤,才会为她计长远。” 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先开口了,瞬间顺了她的气儿,接过茶盏的瑜真忍俊不禁,“就你嘴会说,我想找个机会骂你都没有。” 傅恒只觉委屈,“为何要骂我?我那么乖。” 没有为什么,以手托腮的瑜真莫名心烦,“不高兴啊,就想找人训斥。” 这个简单,指了指门口的人,傅恒一声令下,“海丰过来,让夫人骂几句,踹两脚解解气!” “啊?”指了指自己,海丰更憋屈,“为什么是奴才?” “你忍心看爷挨骂?” 认真思量片刻,海丰点点头,“忍心!” “好小子!你的良心不会痛么?”心痛的傅恒趁机威胁,“这个月的月俸甭想了,没你的份儿!” 逗得瑜真笑出声来,不想看他们做戏,也懒得与他计较。用罢晚膳,瑢真回房休息,瑜真特意跟了过去,向她询问此事,起先她还不敢说,只道不认识,瑜真耐心劝导, “咱们是姐妹,你连姐姐也瞒着,打算跟谁说?” 问了半晌,她才松口,怯怯道:“我……我害怕……” “怕什么,姐姐又不会出卖你。” 瑢真信她,但还是不忘嘱咐,“那姐姐千万不要告诉姐夫。” “啊?”愣怔的瑜真不明所以,“你怕他作甚?” “怕他笑话我嘛!总之不能说。” 这丫头,也太谨慎了些,无奈的瑜真只得应她,“好,姐姐答应你,不跟任何人说。” 得她应承,瑢真这才放心的与她说起那个少年。 原来在瑜真走后,瑢真才在祖母家住了没多久,有一日在院中踢毽子,一不小心踢得太高,踢过墙头了,她想让小厮去捡,小厮说院墙很高,且与隔壁院子仅有一人宽的距离,跳下去不好上来,她只好放弃,哪晓得突然有人爬上墙头,举着毽子问是谁踢的, “打到小爷头了!痛死了!谁踢的,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周围人都怕惹祸,不敢吭声,瑢真也怕,但的确是她,不能否认,她只好捏着手指怯怯上前,低眸小声说是她踢的, 原来那毽子并没有落入两墙直接的缝隙,而是踢到了隔壁的院子, 瑢真鼓起勇气,抬眸道歉,那少年原本火气甚大,似要骂人,一对上她的目光,竟是怔住了,半晌没吭声。 吓得瑢真以为他被打伤脑袋,人变傻了,赶忙再次致歉,还说要给他赔银子,让他去看病,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笑呵呵的说没事,“姑娘好功夫,毽子踢得那么高!厉害了!” “所以这就认识了?”一个毽子,牵了红线,瑜真听来甚觉有趣,又继续听她讲述,害羞的瑢真讲得很粗略,不敢细说,只道从那儿之后,第二日,她们又在院中玩耍时,突然从天而降一个藤球,过了会子,墙头又爬上来一个人,正是昨日那个,他笑嘻嘻的说手误,让她将藤球还给他。 瑢真帮忙捡了,扔了过去。哪料往后的几日,每日他的藤球都能掉过来,点名让他捡,次数多了,瑢真便觉有鬼,捡球也不大情愿,随手就往上扔,哪料居然打中他额头,他惨叫一声就从墙头栽了下去! 只听得那边阵阵惊呼,后来就没了动静,惊吓的瑢真六神无主,生怕他出什么事,又不敢跑出去看,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还是关定北给她出了主意,说他认得隔壁院子的一个少爷,他过去打探一番,看看人伤得重不重,再来告知她。 忐忑的等了许久,关定北才回来,面色甚差,说是伤得很重,人还在昏迷中,瑢真便以为自己闯了大祸,想主动认错,去隔壁院子,跟人家的父母道歉, 关定北急忙制止,说是不能露面,伤得严重,父母尚不知情,若然她去认错,必然惹祸上身。 瑢真胆小,也就不敢去了,但还是担心那少年的状况,关定北便悄悄带她过去看望, 瞧他一直未醒,瑢真都吓哭了,跟他说了几句话,他也听不到,没法子,瑢真只得离开,次日又让关定北带着她,悄悄的去看望,每次都要给他带些瓜果,聊表心意。 第三回去看,他依旧未醒,坐了会子,瑢真心神不宁的离开,路上正遇见两位长辈,关定北急忙拉她躲一边,说那是昏迷少年的阿玛和舅舅,不能碰面。 但是瑢真心中有愧,认为有错就要认,不想再这般畏缩藏躲,脑子一热,便径直冲了过去,承认自己的错误,说是自己打伤了他,才害他昏迷,请求他们的原谅。 两位长辈莫名其妙,“承认错误是好孩子,不过清岩他并没有昏迷啊!只是摔到了胳膊,倒也不严重。” 瑢真一听这话,心生疑窦,立即拐回去查探真相! 第二三三回 避不开 关定北拦都拦不住,瑢真一打开房门,便见他正坐在床边悠哉悠哉的吃桔子! 清岩才塞了几瓣桔子,一看到她回来,愣了半天,才怔怔的说了句,“我……我才醒。” “可你的亲人说,你根本就没有昏迷!” 直到这时,瑢真才晓得自个儿被骗了,他压根儿就没事,摔下去的地方是草地,且他本身就是习武的,身手机敏,并无大碍,与关定北合伙骗得她日日过来探望, 得知真相的瑢真气恼不已,为着他的伤势,她忧心如焚,寝食难安,后来才晓得他是骗人,受尽了惊吓和委屈的小人儿气得直掉泪,清岩自知理亏,忙跳下床来哄她,认错道歉,哄了许久她都不理,还挥开他的手, 清岩嗷嗷直叫,说是手腕伤着了,被她一挥更痛了,瑢真再不信他,转身要走,他赶忙去拉,一用力,手腕更痛,又是一阵痛呼,瑢真瞧他叫得这般真切,不像是装的,这才信了他。 自此后,两人便算是认识了,渐渐了解后,瑢真得知他是京城乌雅家的小少爷,因着祖母病逝,这才随着父亲回来守孝, 原本在此住两个月便要回京,后来清岩听她说,她要等着她姐姐回来接她,他便说服了父亲,先不忙着回去,等她姐姐过来,她们出发时,他跟着一道走。 “我也不晓得他是怎么劝他阿玛的,总之他阿玛答应了。” 至此,瑜真算是明白了,“所以那日我们一来,你就在墙边跟他说话,就是报信罢?” 害羞的点了点头,瑢真咬唇不敢言语,但看她的神色,便知她也是喜欢的,只是瑜真还没见过那个清岩,不晓得他为人如何,单听她所述,似乎对她很用心,否则也不会变着法儿的想见她, 心下了然的瑜真不再多问,眼看着时辰已晚,就准备回房,让她好好休息。 回去后,傅恒才沐浴完毕,好奇问她,可有结果,“两人是不是两情相悦?” “是。”瑜真只答了这一句,傅恒再问其他,她都不肯细说,“小丫头怕羞呢,不让说,你就甭问了。” “好好,你们姐妹亲近,无话不谈,我是外人,不问便是。”傅恒佯装生气,瑜真便去哄他,一哄就哄到了帐中,此刻的她正趴在他匈膛之上,感觉到姿势有些爱昧,羞得想起身,他却紧搂住她,不许她离开, “真儿,咱们成婚那么久,你都没有主动过,是不是该主动一回?” “嗯?”瑜真隐约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不知该如何去做,不觉羞红了脸,“怎么主动嘛!” 细软的声音,才出口,便醉了他的心,强忍着浴念的傅恒枕着胳膊指引道:“先帮为夫宽衣。” 这会子他只穿着内衫,其实不算麻烦,但她平日里都没伺候过他,今日突然让她来解,瑜真难免手生,加之羞怯,几颗扣子竟解了许久,耽误了好一会儿,这才解了三颗。 这可急坏了傅恒,真想帮她一把,但又极力克制着,这种明明已然有了念想,她却动作缓慢,想要还得先忍着的焦灼感,简直能把人急疯! 纵然以往两人再亲密,大都是闭着眼在帐中,她从来刻意去看过他果着的身,今日就这般映入眼帘,白衫半敞间,露出坚实的匈膛,羞怯的她当即移开了目光,不敢去看, 手上的动作也停止了,内衫尚未褪去,她已不敢再动,想下去,竟被他一把搂住,原本平躺的他猛然坐起来,抵着她额头,近在咫尺的欣赏着她那绯红若霞的美人面,盈着秋水的美眸,流转间荡人心湖,被勾魂摄魄的傅恒发自肺腑的呢喃道: “真儿……你是不是会仙术?为何我怎么爱你都爱不够呢?” 又胡扯呢!被他搂在怀中的瑜真笑嗔道:“你说的,那是妖法罢?仙术怎会掠人心魄?” “那你就是妖,专勾男人心的小妖!”说话间,大掌触及滑嫩的雪团,傅恒已然把持不住,略微用力的扯开她的内衫,入目便是一片娇嫩的粉红,润满白皙,眸间火窜的他急切的亲吻着她那修长优雅的皓颈,再一路向下,停在峰峦间,卷粉以舌, 惹得瑜真仰首闭眸,发出阵阵娇呼,羞涩的她还不忘扯下帐幕,遮挡春景, 烛火摇曳中,帐中时不时的传来婉转动听的浅吟细嗯声,还有那羞与外人道的夫妻密语,直至夜半时分,才渐渐消停…… 三四日未与瑢真说话,清岩忍不住,要去找她,却被父亲拉住,不许他唐突。可他定要见人,兆安没法子,只好在又一次入住客栈时,带着清岩,寻了个由头,去见傅恒,闲聊着修河款项一事,又提起瑢真与清岩皆住在祖母家,相邻为伴一事,只叹巧合,还有意做东,请他们用宴。 瑢真有些羞怯,瑜真倒没拒绝,随着傅恒与他们同聚一桌,顺便瞧瞧这个清岩为人处世如何,值不值得瑢真托付终身。 宴席之上,清岩特地坐在瑢真身旁,她鲜少动筷,他就主动为她不停的夹着,让她多吃些,“咱们同岁,你才到我心口处呢!要多吃些,才能长高,不至于老是抬头仰望我。” “谁要看你!”羞得瑢真涨红了脸,面颊滚烫,才夹了一块豆腐,慌张就咽了下去,烫心不已! 这孩子,倒是实在,瑜真正掩唇轻笑时,清岩还起身为她夹了鱼丸,放入骨碟之中, “我听瑢真说,她二姐待她最亲厚,还说您喜欢吃鱼丸呢!” 听得瑜真甚感惊奇,“这个你都知道啊!” 瑢真未料他的记性竟然那么好,“才说了一回,他竟记得。” 斟着酒的清岩随口笑应,“记性好呗!你说什么我都记得。”跟着他又举杯,恭敬的唤了声九爷,向傅恒敬酒,傅恒赞不绝口,直道兆安教子有方! “九夫人莫停筷,九爷莫停杯,咱们开怀畅饮!” 十五岁的少年,俨然一副小大人,礼数周全,落落大方,瑜真对他甚是满意,心石暂落,于是乎,后来这一路,两家人便一同赶路,清岩与瑢真也可自在说话,再不必遥遥相望。 路途中,每每停下休息时,清岩都会跑过来找她,明明才隔了一两个时辰,他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拉着她坐在路边,口若悬河的与她说着不同的趣事,瑢真就喜欢听他说话,时常拖腮盯着他讲话的样子,心中便能开出花来。 远处的瑜真见他们相处甚是融洽,欣慰之余又生忧虑,但愿瑢真选秀时,能够落选啊! 傅恒则将一朵小野花戴于她鬓间,与她说笑,逗她欢颜。 芳落瞧着夫人和四姑娘幸福美满,不由想起了保宁,轻轻摩挲着戴于颈间的麒麟玉,不知分别许久,他是否会念起她?他还赠了她玉坠,好让她思人睹物,她却未给他留下任何信物,也许半年之后,就淡忘了呢? 但离开是她自己的选择,是以哪怕两人因为距离而疏远,她也不后悔,只能证明,这感情不够深刻,那也不值得她去惦念。 紧赶慢赶,众人终于在腊月初赶回了京城。 太夫人见儿子归来,欢喜不已,“还以为你们不回来过年了呢!幸好上个月收到了来信,这才有盼头。” 瑜真一回府,便见一家子热闹非凡,孩子们都又长大了许多,福灵安已然会走路,见她还有些认生,毕竟离开了五个月。七夫人直劝着无妨,“相处三五日便熟了,这孩子可爱笑了呢!谁逗都笑,可讨人喜欢了!” 没见七夫人的儿子,瑜真问起才晓得,孩子睡了,没抱出来。八夫人身边的嬷嬷倒是抱着奎照,那孩子如今也满周岁了,只是还不会走路,模样像极了傅谦, 瑜真瞧了一眼,到底没主动去抱,去年跟傅谦说句话,便惹出祸端,从那儿之后,瑜真再不敢与他说话,对八夫人等人也避而远之,免得说错一句,又被嚼舌根。 太夫人满怀期待的打量着瑜真的小腹,旁敲侧击的询问着,出去游玩的日子,可有什么喜事趣事,瑜真心下明白,太夫人想问的,是她有没有怀上子嗣。 路上想家,可一回来便有压力,怀不上孩子,始终无法给太夫人一个交代,她也觉有愧,太夫人当即垮了脸,应付了两句,便不再与她说话,继续逗弄东薇的儿子奎照。 纵然难堪,她又能如何?傅恒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她也不想再跟他抱怨什么,为何怀不上?问了有何用,还不是她身子不好,怨天尤人无用,这大概就是命罢!老天给了她太多,但人生没有完满,总会有一丝缺憾, 嫁入显赫世家,丈夫又是人中龙凤,对她专宠爱惜,唯一的缺憾,便是子嗣,奈何此事只在人为,财权无法求得,她焦急也无用,只能尽量避免与太夫人交谈,不去听,不去想,自欺欺人,求得暂时安心。 年前,太夫人入宫看望女儿,见罢皇后,又顺道去拜见太后,太后想起瑜真那个刁蛮媳妇,便问起她可有子嗣,太夫人尴尬一笑,“还没呢!她身子不好,正在休养。” “成亲好几年了罢?连个孩子都没有!这成何体统?”太后直叹可惜,“傅恒倒是个好孩子,就是这媳妇儿太不恭顺,合该给他挑个温婉的妾室才好。” 太夫人又何尝不想给小儿子纳妾,奈何每每提起,他都没得好脸色,母子俩又少不了怄气,她也是无可奈何啊! 太后一听这话,嫌恶斥道:“定然又是那瑜真从中作梗,不许他纳妾罢?自己生不出来,凭何霸着不许丈夫纳妾?你说他不听,那哀家就帮你一把,这闲事,由哀家来管,哀家这儿有一个合适的姑娘,正好可以指给傅恒呢!” 第二三四回 施压 太后主动说要牵线,这可是莫大的荣光,太夫人当下便应了,应罢又心生忧虑,“只是终究是妾,不知太后说的是哪家姑娘,臣妇生怕委屈了人家啊!” “钮钴禄·讷亲,你总晓得罢?” 纵然深居府邸,但儿子们也会偶尔与她提起时政,是以当朝重臣,势力划分,她亦知晓一二, “臣妇略有耳闻,是朝中军机处的军机大臣,鄂尔泰与张廷玉皆是老臣,这讷亲则是皇上亲自培养的臣子,颇有才干。” “正是,不瞒你说,鄂尔泰虽是军机处的一把手,终归年事已高,他日若是仙游,即便张廷玉再得宠,也只是个汉人,那么这下一任掌权者,便非讷亲莫属。” 太后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讷亲,太夫人心想,难道她要介绍的女子,是讷亲的亲戚?正兀自猜测着,但听热心肠的太后笑呵呵道: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若让他的嫡女做妾,确是委屈了,恰巧他有个庶出的女儿,年方十六,此女名唤霖雪,待字闺中,若真是平庸女子,哀家也不跟你提,但知书达理,满汉皆通,可是个才女呢!哀家瞧着十分喜欢,又看皇上器重傅恒,便想着将此女指给他做个知心人,岂不妙哉?” 太后言之有理,事实上不管太后介绍哪个姑娘,太夫人都不好拒绝,如今听她说这姑娘的身世,倒也觉得配得上傅恒。 且有太后牵线,傅恒也不敢再拒绝罢!总算是替她解决了一大难题。 欢喜道谢后,太夫人出宫回府,这一回可是底气十足,差下人打听之后,得知瑜真去她姨母家看望梁蕊,现下不在府上,便立即命人将傅恒请过来,再次与他商议着,要为他纳妾。 老生常谈的话,傅恒听得烦之又烦,不耐打断,“额娘,儿子说过,不愿纳妾,您就别再提此事了好么?玹玥那一岔,惹得还不够?” 啰嗦也不是她愿意的,但她是一家之主,必须为大局着想, “但凡瑜真有一男半女,我也就不管那么许多,可她嫁入富察府将近三年,至今连个女儿都没有!你还骗我,说什么养一年便能好,现在多久了,一年半,尚无任何动静! 我问过大夫,大夫说她的身子亏损,难有身孕,再这么耗下去有什么意义?你这一脉的香火,可不能因她而断!难道你要做那无颜面见祖宗的罪人!” “额娘您又不止我一个儿子,那么多哥哥,底下都有子嗣,您想抱孙子,七哥、八哥都才添了儿子,为何还要催我?” 他可真是心大!浑然不顾往后该如何,“旁人都有儿子,就你没有,你不着急?你的哥哥们有儿子,那是他们的,将来娘百年之后,你们都是要自立门户的,总要有自己的血脉,将咱们偌大的富察家族延续下去!” “不是有福灵安嘛!” 奈何太夫人从来没把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孙子,“那孩子是怎么回事,你心知肚明,别养着养着真当那是你自己的孩子了!当务之急,是你该有自己的儿子!” 压下怒火,傅恒再次耐心解释道:“我跟瑜真正在努力,这事儿急不来,我们都还年轻,孩子早晚会有!” 气急的太夫人忍不住拿旁人与他举例作比,“不是我说你,你七哥像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孩子都已有两个,他和你七嫂也十分恩爱罢?照样还是纳了妾。你每个哥哥都有妾室,独你没有,没妾室的男人,那是没本事,窝囊!” 以偏概全,毫无根据!傅恒再无恭顺,冷脸反驳,“额娘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叫没妾就没本事?鄂尔泰可是朝臣第一人,他可是终身未纳妾,照样呼风唤雨,位极人臣!儿子纳不纳妾,跟我的为官处事能力毫无关系!” “可是鄂尔泰有六个儿子两个女儿,你一个都没有!”母子俩针锋相对,傅恒愣是不应,太夫人就拿太后说事, “这姑娘是讷亲的女儿,红线可是太后牵的,你敢违抗太后的懿旨?” 为了纳妾一事,他母亲可真是煞费苦心啊!居然能找到太后下旨,即便如此,傅恒也是不肯妥协, “我与讷亲本就不对盘,额娘居然还跟他联姻!” “讷亲的祖父可是开国元勋,他的姑母又是康熙爷的孝昭仁皇后,钮钴禄一族,世代都与皇室姻亲相联,连当今太后都是钮钴禄氏族,纳他的女儿为妾,那是强强联手!” 傅恒不屑亦不愿,“咱们富察家族也是世代守护皇室,本就荣耀,不需要刻意拉拢于谁!” “那姑娘不止有家世,温婉贤淑,就好比尔舒那般,你不是就喜欢那样柔美的姑娘嘛!” 那是以往,现在他可没工夫去欣赏旁人,跟瑜真相处惯意,反倒看不惯那种举止慢悠悠的女人,“现在儿子眼中只有瑜真,管她美不美,我有一个便足矣,再有好姑娘,也该留给旁人。” “额娘只希望你别断后,纳妾回来,繁衍子嗣,就如老八那般,不喜欢便罢,让她有孕即可,你宠不宠她,额娘不多管。” 说得容易,奈何他无法分心,“不可能,我不会背着瑜真去睡别的女人,做不到!” “这是太后的懿旨,你敢抗旨,那就是给咱们家惹祸!” 定要将一顶大帽子扣给他,压得他喘不过气,她才开心么?“额娘,你为何偏要这么逼迫自己的儿子?” “是你在逼我!”太夫人的耐心都要被他们耗尽了,“你只顾在乎你妻子的感受,何曾在乎过额娘的苦闷?当初你阿玛纳妾之时,我何曾说过半个不字!” 闭了闭眼,忍着怒气的傅恒再次重申,“瑜真也没说不许我纳妾,是我自己不愿,阿玛他是自愿,这不一样!” 两人再一次不欢而散,回去的路上,傅恒还特地嘱咐海丰,不要把此事透露给瑜真,不希望她因此而烦忧。 此时的瑜真正在梁蕊家,完全不知府中出了何事,仍跟梁蕊说说笑笑,得知她才离开京城没多久,桃枝就生了个女儿,临生前情况不妙,桃枝生怕自己过不了这一关,还跟梁桥交代了身后事,幸得这孩子又轻又小,她终于顺利产下,母子平安。 而梁蕊倒是结实得很,她有了身孕而不自知,依旧爬高上低,那天还不小心摔了一跤,屁股痛得要命,结果也没什么大碍,后来才晓得有了身孕,梁母至今后怕,嘱咐她行动千万小心,如今已有三个多月了。 人家摔跤都无妨,她只是跪了一会儿,孩子就没了,瑜真只觉自己平日里挺硬朗,没什么小病小灾,偏偏怀个孩子就这么难! 傅恒一心护着她,瞒着她,太夫人却巴不得她知情,故意在她某日来请安时,和老大媳妇儿提起此事,说什么太后用心良苦,不计前嫌为傅恒选妾室, 瑜真闻言,平静的心窝忽被戳得一阵抽痛,才端起的茶盏都顾不得饮,实在想不通,太后她老人家,为何会管傅恒是否纳妾,难不成,只是为了故意针对她,让她不痛快? 盘算了许久的太夫人还特地问她,“瑜真,你不会反对的罢?上头这些哥哥们,可都是有妾室的人,唯独恒儿没有,太不像话!” 反对?她有什么资格反对呢?不会生育的女人,毫无话语权,她还不能生气,不能表现出难过和不乐意,强颜欢笑着,“儿媳没有意见,纳妾是应该的,一切但凭额娘做主。” 光有这一句是不够的,太夫人又提前警告,“可别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回头又跟恒儿闹腾,这次可是太后的懿旨,违抗不得,当中利害,你也该晓得,势必劝说恒儿答应才是!” 当初彤芸被婆婆逼着去劝萨喇善纳妾,那个时候的瑜真听闻此事,还义愤填膺,教她如何反抗,此时此刻,同样的情形在她身上重演,她竟然没了对抗反驳的勇气。 曾经桀骜,一是年轻不经事,二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还不晓得自己居然会生不出孩子,所以才底气十足,说话都挺直脊背,断不愿让谁欺负了去, 而今没有孩子做倚仗,她若敢反驳一句,只怕太夫人又要拿孩子说事儿,顶得她哑口无言,与其被人揶揄,干脆痛快应下,省得多那些个口舌之争,又会让傅恒夹在中间难做人。 后来她们继续闲聊,她也没听进去,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只觉纳妾是必然,她逃避了那么久,终究还是得面对了。 上一回要纳妾时,因着玹玥欺人太甚,瑜真才与她起了争执,这一回,如太夫人所言,那姑娘性子温婉,瑜真还有什么理由阻止人进门呢? 回房后的瑜真不发一言,拢着汤婆子,静默的立在窗前,瞧着院中那洋洋洒洒的雪花,在呼啸的风中凌乱飞舞着,天地一片雪白,覆盖了碧瓦黄土,终究无法洁净心间的尘埃,手是暖的,心却是冰凉无着落,芳落劝她莫要胡思乱想, “夫人甭管太夫人说什么,总之九爷定然不会纳妾的。” “你没听出来太夫人的意思么?傅恒若是不纳,便是我的罪过,是我在拦着他,我不顾大局!” 这样的罪名,她如何担得起? 心乱如麻的她,就这么立在门前,不论芳落如何劝说,她都执拗的不肯进屋,进去也坐不下,还不如守在这儿,直至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迎风披雪而归,那一刻,她竟觉鼻头一酸, 从未像此刻这般,目光被他挺拔的身形,刚毅的面容锁住,舍不得移开,仿佛下一瞬就要失去他一般…… 第二三五回 眉眼心间,只一个你 瞧见她时,傅恒略惊讶,快步迎上去,扶她往屋里走,“傻傻的杵在门口作甚?该不会是等我罢?” 芳落接过官帽,抖落瑞雪,放置一旁,白茶在身后为他褪去紫貂披领,瑜真心疼他手冷,忙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入他怀中,好让他取取暖,樱红小口嗔道: “有何不可?至于这般惊讶么?” “你没等过我呀!我开心!”他总是很容易满足,只要她稍微表现出对他关怀,他就像吃了蜜糖一般。这样的孩子气,她不愿与人分享,可又不能霸道独占, 问君安得两全法,情孝皆至不相杀?惆怅间,忽闻他揽腰低笑道: “昨晚我回来时,你已入睡,我不忍心吵醒你,才没交功课,这就有怨念,想我了?” “才没有!”瑜真羞嗔道:“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如狼似虎!” 捏了捏她的鼻翼,傅恒又心疼的嘱咐道:“想我是好事,不过门口风大,瞧你这小鼻子都冻得通红,这么凉,下回可别在门口等,我一忙完便会赶回来陪你。” 这样贴心的关怀,很快就不会独属她一人了罢?思及此,瑜真心头的酸涩瞬间溢入眼眶,感觉到眼涩,她立即别过头去,傅恒只觉她神情不对,忙问她怎么了,还探头去看她, 不愿让他瞧见自己的窘态,瑜真顺势歪入他怀中,贴着他胸膛,不给他看到的机会,笑笑的说没事,“只是想你了!” 她向来嘴硬,不爱说那些甜言蜜语,除却他在帐中使坏迫她之外,平日里她断不会主动提及,今日无缘无故的表达思念,总让傅恒觉得哪里不对,“瑜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感觉你不对劲儿?” 抬手扶起她,掂起她下巴,傅恒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她那水汽氤氲的眼睛已然出卖了她的心思, 闪避的瑜真不敢正视他,躲开他的手,快速抹了把眸中快要溢出的泪,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能让坚强的她变得脆弱的,大约只有孩子的事了罢?傅恒立即看向海丰,无声的疑惑眼神似在询问,海丰无辜的摇摇头,意在表明自己没有说漏嘴,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傅恒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你见额娘了?她跟你说了什么?” “你早就知情的,对不对?”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问,惊回眸的瑜真观察着他的反应,便见他深呼一口气,拉她在桌畔坐下, 虽然没说什么,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怪不得她这几日感觉到他有些闷闷不乐,他只说是因为年底朝中事务繁忙,疲劳所致,她也就信了,没想其他,如今看了,竟是为了纳妾一事。 “不说,是不希望你多烦忧。” 他为她着想,她懂,也不该怪他,只是早晚罢了,终究躲不过,这一回,必须面对了, “傅恒,额娘说得对,以你的身份,的确该纳妾,况且我又迟迟怀不上,你不能一直空等,还是纳个妾罢……” 他可真是服了他的娘亲,傅恒不禁扶额,面露不耐,“额娘又命你来游说?你甭理会她,当耳旁风便是。” “不是,额娘也没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意愿。” “你的意思?”傅恒只觉可笑,“怎么可能?我的真儿那么强势,怎会同意让我纳妾?这是试探我?” “是真心话。”她没有资本,如何再去强势?“子嗣是头等大事,我休养了一年,如今又过了几个月,仍旧怀不了,大约是没戏了,”尽管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面对,只能勇敢抬眸,将这个问题摆在台面上正视, “傅恒,我们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再等一年两年,还是怀不了呢?你越是对我好,我越觉得愧疚,我生不出来,总不能不让你纳妾。” 见她容色怅然,傅恒才意识到,她似乎没在玩笑,而是很认真的讨论此事,而他依旧是那句话, “从始至终,都不是因为你拦着,我才不纳妾,而是因为我自己不愿意。身孕的事,我可以对天起誓,我没有着急过,我不在乎,真的!我才二十岁,以后有的是机会!” 话虽如此,可他们头顶还有太夫人的殷切期待啊,默默抽开他覆着的手,瑜真只觉前路暗无边际,看不到一丝希望, “再等一年、三年,我还是怀不了呢?你又该如何跟额娘交代?傅恒,我不想做罪人,不希望整日被额娘埋怨,你就听她的话,纳个妾,她也就不会管我能不能生,我也不至于日日夜夜顶着重重压力。” “你不想听她埋怨,所以就忍心让我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她有压力,他又何尝没有?他想为她撑起一片天,她却和旁人一起来戳他,让他站得很辛酸, “额娘那边,需要我去应对,我已经够烦躁的了,现在你也要学她那般来逼迫我么?都说为了子嗣,可有谁真正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专心爱你而已,我有什么错?你们个个都拿子嗣来指责我,勉强我!我很不开心!不想再听到这些废话!” 突如其来的发火,令她无所适从,强压了许久的委屈再也掩藏不住,从眼眶崩溃而落! 他烦躁,她无奈,两人的火燃在一起,都觉得自己无辜,然而她那挂在娇容上的泪痕,好似冰雪一般,瞬间融化了他腾窜的心火,再无抱怨,只余心疼,他也不顾什么面子,凑过去抬指为她擦拭着泪水,抚着她那润白但冰凉的小脸,懊悔不已, “我不是故意想怪责你,只是真的不愿纳妾。那么深切的喜欢着你,你都感觉不到么?你若也同样爱我,又怎么舍得将我推给别的女人? 瑜真,你难道没想过,倘若我真的纳妾,晚上不再陪你,而是去了别的女人的房间,与旁人温存,哄她开心,跟她说情话,而你独守空房,你就不会难过,不会伤心么? 说什么为了子嗣才不得已这样,又装什么大度说我应该如此,说你不在乎,真到了那一天,你必定痛彻心扉,恨极了我!” 他越说,她越哭,可他没有停下来,而要将一切可能统统摆到她面前,让她提前感受, “当初你以为云舒跟我圆房时,你心痛么?看她有了身孕,真相未明时,你真的没有吃过醋么?你已经体会过那种痛苦,真的还想再体验一回?倘若你不爱我,你舍得把我推给别人,看我与别人恩爱,与别人生孩子,那我就如你所愿,答应纳妾!” 他在赌,让她痛极,让她学会珍惜,才将她逼至绝路,让她选择,但同时他也害怕,怕她太倔强,说出他不愿听的答案。 狠心将问题抛给她之后,傅恒忐忑的等待着她的决定,而她放声痛哭,闭眸而落的泪汹涌不绝,尽诉害怕失去的恐惧与痛苦,瑜真难以想象,那样的日子,她又该怎么过! 痛彻心扉的她忽然扑进他怀中,哭喊着说,“不舍得!我不愿意,不愿将你推给旁人,你已经爱我了,爱了一半儿,怎么能不爱了呢?我接受不了!不想失去你!” 万幸的是,她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吸了吸鼻子,傅恒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冒险的感觉,太吓人! 回拥着她,傅恒将她搂得更紧,“你要是敢说一句舍得,我就……” 窝在他温暖的怀抱,轻轻啜泣着,瑜真忍不住问他,“就怎样?你真的……会纳妾?” 他再赌气,也不至于干出这种傻事,“不会,吓你的,但会很生气,今晚都不理你,也不交功课。让你一个人寂寞孤独,想起我的好来。” 闻言,瑜真破涕为笑,但至今心有余悸,“我还以为你说到做到呢!原来是诳我!方才我怕极了,光是想象着你说的那些可能,我都心如刀割,很怕你哪天真的不爱我时,我该怎么办?” 他可不是薄情寡义的男人,被她在乎,是那么荣幸,真心都不该被唐突,他会珍视她,也希望她与他同心,非他不可。轻拍着她的肩,傅恒笑慰道: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认定了你,便爱尽这一世,绝不会把你丢了。” 被他拥着诉说情意,她动容之余,仍旧害怕,“可是那件事……” “我会解决,额娘若是问你,你就说跟我提了,但我不愿与讷亲的女儿联姻,这样敷衍她便可。其他的交给我,我会摆平那所谓的太后懿旨。”难易无所谓,关键是她的态度, “为你做什么,我都不怕苦,不怕麻烦,只求你与我统一战线,千万莫被额娘诓骗,同她一起来给我施加压力。” 若然她有一个孩子,绝不会如此轻易妥协,被人钳制,“我只是……没有孩子,所以自卑,才不得不遵从额娘的意思。 孕育子嗣,这是女人的使命和责任,当然,也不仅仅是责任,你对我好,宠爱着我,我更想为你生一个孩子,然而身子不济,至今未能如愿,额娘又催促,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妥协。” 第二三六回 嫡庶之别 “与其顶着三五年的压力,依旧怀不上,你照样得纳妾,还不如现在就纳了,我也好提前死心!” “对我死心么?”她居然有过这样的念头,傅恒轻捏她一把,声带怨忿,“你可真狠心!” 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已深陷无法抽离,“我若真狠得下心,方才也不至于方寸大乱的跟你妥协。” 扶起她,傅恒凝望着她,正色道:“瑜真,记清楚我的话,我只认你的孩子,不需要其他女人为我生孩子,你一年不能怀,我就等你一年,三年、五年,我都等!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你这辈子都无法生育,我也不会纳妾!额娘那边有我应对,我只要你与我坚守,瑜真,做回自信的自己,你不需要自卑,没孩子怎么了,你有爱你的男人啊!难道我不是你的骄傲么?” 本是想劝她,然而她听罢这些,哭得更厉害了,“是,你对我的体贴与包容,便是我最大的骄傲。” 坦诚布公之后,两人终于心意相通,瑜真也想开了许多,有他那份心意,足矣! 太夫人拿太后懿旨说事,可太后之上还有皇上啊,不愿纳妾的傅恒又去找了皇上,表明自己的决心。乾隆感念于他对瑜真的诚心,本想帮他一把,到太后跟前为他说个情,然而不凑巧的是,太后居然病了, 乾隆才提起,她便说头疼,哼唧得厉害,不许他拿那些琐事来烦她, “哀家就是想牵根红线,积德行善而已,皇儿连这个都要管?是不是哀家以后都不能自己拿主意了?哀家这么做,也是为你好啊!让钮钴禄家族与富察家联姻,这对皇儿的政权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讷亲与傅恒两人并不和睦,私下里还有些小矛盾。” 那都不是事儿,“做了岳丈,矛盾自然消!” “皇额娘……”乾隆还要再说,太后便叫头疼,他只能让太医再来诊治,太医又道太后急火攻心,头疼牙疼,需静心休养,乾隆无法,不好再提,只得就此罢休,对傅恒纳妾一事是爱莫能助, “爱卿还是自个儿想法子罢!朕也不好总是违逆太后的意思,否则她又该说朕不孝!” 本以为皇上出马,麻烦便可迎刃而解,哪料他也没能令太后收回成命,傅恒难掩失望,“皇上不帮,那奴才岂不是更难做?” 于多情帝王看来,这还真不算什么事儿,“其实你可以换种方式来考虑,太后虽可以让你纳妾,但其他的她老人家可管不着啊,实在不行,将人留在府中,你把持住也是一样的,不算背叛瑜真。” “那不一样,即便不圆房,留在府中也是膈应,云舒便是最好的例子,”他可是怕了那些勾心斗角,断不会再把自己推入那样的境地, “女人都会嫉妒,嫉妒使人面目可憎,指不定又惹是生非,给瑜真找不痛快,再不然又入宫跟太后告状,说我不圆房呢?” 乾隆听罢,不由笑叹,“傅恒啊!你也太悲观了罢?就不能往好处想?并不是每个女人都爱勾心斗角,也许这个姑娘老实本分呢?” “倘若她老实规矩,那我纳进府,又给不了她关爱,更是委屈了人家姑娘,不如让她嫁于旁人。” 态度如此坚决,乾隆也觉动容,看来当初皇后的请求是正确的选择,倘若那时候将瑜真指给旁人,也不定能寻到专宠的幸福,奈何他也爱莫能助啊, “你随意,看着办,尽量和平解决,别跟讷亲在明面上闹矛盾,真闹了也罢,朕给你摆平便是,那就是你们的争端,不是朕违逆太后的意思,对也不对?” 原来皇上只是不想被人说不孝啊!傅恒会意,欣然道谢。 年前府上多琐事,太过仓促,也来不及为他纳妾,太夫人便打算等年后,过了元宵节再开始张罗此事。 年初二,彤芸回娘家,打算带着恒秀一道,萨喇善只想带恒宾,“带多了不好罢?你娘家人还得出双份的压岁钱。” “说的好似我们富察府出不起似的。”平日里他说怎样便是怎样,彤芸甚少反对,但他总是这般,将恒秀当外人,只宠恒宾,令她很不悦, “孩子慢慢大了,你不该总是这般不待见他,莫看他小,其实心里都懂得,回回他兄弟二人一道时,你只抱恒宾,从来不抱恒秀,他也唤你一声阿玛呢!你这样疏远他,会给他留下阴影。” 感情这回事,亲疏由心,勉强不得,“可我只喜欢咱们的儿子,你不能强迫我喜欢菱萝的孩子罢?” 他的性子她了解,也不敢奢求什么,“我不求你待恒秀多亲热,最起码串亲戚时,两个孩子要去都去,不去都不去,别只带一个,把恒秀丢家里,可怜巴巴的!” “好好好!听你的!”夫人都动怒了,他哪敢不从?只得带上恒秀一道前往富察府,给太夫人拜年。 一回到娘家,彤芸便觉十分亲切,府上孩童众多,她便让嬷嬷们带着两个孩子跟其他的孩子一道玩耍, 眼瞧着福灵安与他们追逐嬉闹,瑜真其心甚慰,“恒秀虽只比他们大半岁,看着到底不一样,小小孩子,十分沉稳呢!” 在彤芸看来,这可是令人头疼的孤僻啊,“他是不怎么爱笑,时常自个儿抱着小玩意儿玩耍,很少与旁人嬉戏,大约是萨喇善对他太凶了罢,恒宾才学走路时,有一回,恒秀不小心碰到了恒宾,害他摔倒, 实则也不怎么严重,哪个孩子不摔跤呢,萨喇善瞧见竟是大发雷霆,恶狠狠的将恒秀训斥了一顿,甭看他才一岁半,心里知事,自那儿之后,他都不敢再接近恒宾。” “这人嘛!都是爱屋及乌的,萨喇善偏向恒宾,倒也能理解。他心中没有菱萝,只是醉酒失误,自然也就不会多关心恒秀。” “可他不仅仅是偏向恒宾,已经到了溺爱的地步,要什么给什么,恒宾被他惯得太娇气,小男孩竟像个女孩儿一般,不给便哭闹,任性得厉害!”彤芸最怕的,就是萨喇善的放纵会害了恒宾, “再这么下去,我真怕这孩子将来变得蛮不讲理!” “萨喇善就是那个性子,他可能认为小少爷就该这么惯着,若然他讲理,只怕你们的婚事也不会成。”瑜真笑劝道: “不过他接触孩子的机会终究没你多,你跟嬷嬷暗中交代,不要太惯着孩子,有你提点教条,想来恒宾也不至于任性妄为。” 方才彤芸瞧见云舒的孩子,暗自思量着,云舒那么可恨的女人,居然能有这么乖巧可爱的儿子,又被九嫂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呵护着,想来她也去得瞑目了,不禁问了句, “九哥对福灵安态度如何?” 傅恒是个心软的,不似萨喇善那般狠心无情,瑜真倒没为这孩子与他有过什么争执, “他呀!开始的时候也不怎么喜欢,但孩子大都可爱乖巧,福灵安又甚是嘴甜,一瞧见他,便直唤着阿玛,相处久了,他也愿意去抱,时不时的还会给他带些小玩意儿。” 还是九哥温善些,他与九嫂都是论理之人,这萨喇善的脾气可糟着呢!两人的观念不同,彤芸实在头疼,所幸她每回说他,他都笑嘻嘻应对,没跟她严肃争执过,她一个人根本吵不起来,对他无可奈何。 改变不了他,她只能在孩子的教养上多费些工夫。 两人正闲聊着,忽有丫鬟来报,说是芳落跟人吵了起来,瑜真甚感诧异,不知出了何事,这丫头居然也会跟人起争执?忙携了彤芸过去一探究竟。 原是孩子们玩耍时,小奎照摔了一跤,额头鼓起一个大包,哭得厉害,而桂茉奇心疼她家小少爷,便责怪福灵安,说是他莽撞推了奎照。 一旁的嬷嬷解释说,是奎照一直拽着福灵安的衣服,跟着他跑,才会摔跤。 怕被主子训斥她没看好孩子,桂茉奇便将责任全推给福灵安,呵斥昭华院的嬷嬷,“你还狡辩,我分明看到他推了我家小少爷!” 见不得她嚣张,芳落斥道:“孩子们玩耍,受点小伤再所难免,你至于大惊小怪嘛!” 桂茉奇说话一向难听,冷笑奚落,说他一个庶出的小孩子,伤了嫡出的小少爷,实该道歉认错! 时常照顾福灵安的芳落对这孩子也有感情,最讨厌旁人欺负他,忍不住反讽道:“八爷还是庶出呢!我们九爷才是嫡出,到底谁的孩子更尊贵?” 此话一出,两人便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让谁,这才惊动了各家主子。 东薇过来时,一看奎照头顶的大包,哭得涨红了脸,抱着孩子,心疼的直落泪,她倒是没骂人,还数落桂茉奇,莫要与人起争执, 桂茉奇不依,拿着芳落噎她的话来说,“可她说咱们八爷是庶出呢!一个丫头,居然还瞧不起主子,如此口无遮拦,八成是被人惯的这般放肆!” 话音才落,便听一道高傲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惯的,有意见?” 第二三七回 偶遇 (二更) 想说她便直说,何必拐弯抹角,指桑骂槐!这个桂茉奇,上回还在太夫人面前乱嚼舌根,今日又想欺负福灵安和芳落,瑜真岂能任她猖狂, “我教过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果然是什么样的主子底下有什么样的奴才,一个丫头都敢如此放肆,把这府中的规矩当什么了!”大夫人不耐的提醒东薇, “哭有何用?能为你儿子讨回公道么?走!咱们去太夫人那儿评理去!” 纵然心疼儿子,东薇也不想惹是生非,“大过年的,还是不要给太夫人添堵。” “她都能给你添堵,你怎么能轻易罢休?让人欺负你的下人,也以为你好欺负!” 原本只是小事一桩,瑜真气不过桂茉奇的嚣张刻薄,东薇性子温懦,不想惹麻烦,大夫人争强好胜爱管闲事,偏要帮着东薇压制瑜真,这就闹到了太夫人那儿! 太夫人本就不喜欢福灵安,浑没当他是孙子,不过是看在小儿子的面上,才勉强收留他,如今奎照受伤,即便不怪福灵安,太夫人也要借题发挥的斥责一番, “让他道歉也是应该的,孩子虽小,却不能太娇纵,知错当该!” “福灵安并没有推奎照!嬷嬷都说了,是奎照自己拽着他不撒手才摔倒。” “即便如此,芳落也不该拿主子的出身说事儿,老八是庶出,芳落她又算什么?不过是个卑贱的丫头!”让她下跪还不算,太夫人还命人掌嘴,瑜真不依,明确指出, “芳落说八爷是不对,那么桂茉奇先行笑话福灵安的出身,这就对了么?” “福灵安他……”太夫人话说一半,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她已经认了这个孙子,现下若再说福灵安不是傅恒的儿子,那岂不是等于告诉众人,老九戴了绿·帽子? 顾忌这一点,她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为表公平,让桂茉奇和芳落一起受罚掌嘴。 瑜真不忍芳落受罚,可她的确当众说了那句话,她想求情都难,正惆怅间,但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额娘手下留情,芳落的脸,打不得!” 居然是九爷!芳落闻声,感激之余又觉诧异,毕竟这次的确是她被气愤冲昏了头脑而失言,她一个丫鬟,本不该如何放肆,芳落自知有错,即便委屈,也甘心受罚,却不知九爷能如何为她求情? 一旁看戏的三夫人笑道:“怎么一个丫鬟还打不得了,九弟连个丫鬟也要维护,难不成,她已经成了你的通房丫头?” 她想看瑜真的笑话,顺便挑拨离间,可惜算盘打错了,傅恒也不正眼瞧她,只侧目笑嗤道:“我可不是三哥,成亲第二日就看中了三嫂身边的丫鬟!” 当初的絮儿的确是很早就被老三相中,三夫人想起来便觉耻辱,奈何三爷宠那丫头,三夫人也奈何不得,后来三爷去外地任职,絮儿被留了下来,她耐不住寂寞,又跟了纳泰,越发丢脸! 是以傅恒一提,三夫人便哑口无言,悻悻的翻了个白眼,闷哼一声,不再说话。 而瑜真对丈夫和丫鬟都信任有加,更不可能怀疑傅恒和芳落,回头迎上他的目光,瑜真隐约觉得,他可能要唬人!不知芳落听罢会不会怪他,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能救她的法子! 果听他对太夫人道:“我们去云南这一趟,与定勇侯保宁同行,保宁看中了芳落,跟孩儿讨要她做妾,只是他还需留在那边疗养,说是最近会归来,万一芳落被打伤了脸,而保宁又要人的话,我该如何跟侯爷交代?” 定勇侯居然相中了芳落?太夫人甚感惊讶,但既是儿子所说,想来不会有假,无奈之下,太夫人只好作罢,只罚了桂茉奇一人,让她口咬核桃,在院中跪一个时辰! 桂茉奇因此心生嫉恨,发誓一定要想法子讨回颜面! 闹剧一场,大夫人没得逞,心下窝火,暗恨老天为何总是偏向瑜真那帮人!故作玩笑的揶揄道:“对他再好又如何?终究是妾室所生的,不是自己的儿子,长大后会感念你么?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琏真也是庶出,最厌恶旁人提什么嫡庶,且大嫂三番两次的针对瑜真,她身为瑜真的大姐,实该为她出头帮腔,抚着儿子明芳的小脑袋,琏真亦笑道: “大哥也是妾室所生罢?额娘也没有慢待他罢?难道妾室所生的孩子,正室就不能对他好么?非得虐待庶子才正常?莫非,大哥那两个庶子,也经常被虐待?” 太夫人听来只觉头疼,朝老大媳妇摆摆手,“你瞧不起妾室也就罢了,庶子虽比不过嫡子,却也是主子,由不得你低看!此事到此为止,莫再提了,准备用午宴罢!” 解决了麻烦,瑜真私下里交代嬷嬷,不让福灵安再接近奎照,嬷嬷点头谨记,彤芸只觉大嫂太小题大做,但她已出嫁,也不好掺和娘家事,只能做个看客。用罢午宴后,又喝了会子茶,才随萨喇善一道回府。 宾客既散,众人也各自回房,回昭华院的路上,梅香四溢,芳落心下忐忑,想着现下无外人,怕是要挨训,岂料九爷竟道:“紧要关头,出此下策,实属情非得已,你不会怪我罢?” “九爷言重了,您救了奴婢,让奴婢免于处罚,奴婢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会怪罪于您。”给夫人惹了麻烦,芳落甚感愧疚,“祸起于我,奴婢自当反省。” “你也是为了福灵安,怕他受委屈才会出口反驳,我理解你的用心,”瑜真并未怪她,但还是不忘嘱咐她, “但要记得,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这回是我跟九爷保了你,下回我们若不再你身边,你再失言,怕是得受皮肉之苦,是以切记,话出口之前,要再三斟酌,以免惹火上身, 下回若再遇见类似情形,自己处理不好,便等主子来了再说,同样是一句话,我们说着没事,你若说,便会被人揪住不放,说你不自量力。” 芳落笑应着,铭记于心,又忍不住问了句,“九爷那会子说,侯爷快回来了,这是真的,还是诳她们?” 这丫头,他随口一说,她倒还放在心上了,“你觉着呢?” “奴婢记得,他说开了春才回啊!应该不会是这个月,毕竟雪天封路,所以,那只是九爷的权宜之策罢?” “知道还问?怎的,这么快就想他了?”傅恒打趣笑问,窘得芳落无言以对,“夫人,你看九爷他……老取笑我,我就问了一句而已。” 瑜真便帮她数落傅恒,“怎么叫这么快?咱们离开云南多久了?两个多月了呢!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离开了我两个月试试,会不会想我?” “怎么可能……”见她努着嘴紧盯着他,傅恒嘿嘿一笑,顺口转了话音,“不想呢?肯定朝思暮想,这种事情,我根本不允许它发生,坚决不要跟你分开那么久!” 惯会哄人的,瑜真微抿唇,欣然而笑。 正月十五那日,傅恒本该入宫参加宫宴,邀瑜真同往,她担忧面见太后时再起什么争端,推辞不去,傅恒每年都在宫中过元宵,甚觉无趣,便也借口说自个儿感染风寒,在家休养,未入宫赴宴,私下里又带着瑜真出府与萨喇善等人一道,去往街市上看花灯。 有夫君相伴,相游彩灯闹市处,又有小姑子彤芸和妹妹瑢真同行,瑜真只觉幸福美满。有瑢真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清岩,众人猜谜看灯,自在欢快,好不惬意! 河畔莲灯盏盏,五光十色的映照在水中,飘飘荡荡,寻一个彼岸,每一盏都承载着少女的梦,家人的祈愿。 彤芸放了盏灯,只盼恒秀与恒宾平安健康,萨喇善也来凑热闹,悄悄许下希望彤芸某一天能爱他爱到死去活来,主动把他推倒! 瑢真许的是,入宫定要落选,清岩与她同心,许愿今年能娶得瑢真。瑜真还能许什么,自然是求子,傅恒则是许愿瑜真能够找回自我,安康快乐,自信张扬。 放灯入水,许罢愿,傅恒扶她起身,“河边风大,咱们去旁处转悠。” 只顾为她戴着风帽的傅恒没看路,一不小心撞了人,但闻对方细声惊呼,“呀!我的莲灯!” 傅恒低头一看,才知自个儿竟撞得人手抖摔坏了许愿灯。 “抱歉,我不是故意,再赔你一盏罢?”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丫鬟不悦数落着,那姑娘赶忙俯身捡起莲灯,愁眉难舒,“莲灯已然许愿,承载的是心意,还未放下去便摔坏,难道我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么?” 抬脸的瞬间,众人不由心下惊呼,这月眉星眸的娇柔模样,看得人心生怜惜,连瑜真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这……我真不是故意,”傅恒顿感歉疚,“海丰,再去买一盏,赠于这位姑娘,好让她重新许愿。” “是!”海丰刚抬步,那女子黯然神伤,只道不必,“坏了便罢,本就是奢望,没必要自欺欺人。” 第二三八回 旧爱 花样年华的女子,却心事重重,不禁让人猜测,她的愿望究竟是什么,为何她说无法实现呢? 转身的背影,似也被愁绪笼罩,行走在人群中,飘荡着淡淡伤感。人都走了,萨喇善还在观望,“这姑娘是真美啊!眉目如画,恍若出尘仙子一般……” 傅恒忍不住提醒道:“想睡书房么?” 萨喇善丝毫不怕,“彤芸不会这么残忍的对待我,九爷睡过么?” “怎么可能?”挺胸抬头的傅恒反驳道:“瑜真怎么会舍得让我睡书房?我一般都是睡塌!” 忍俊不禁的瑜真与彤芸相视一笑,她是不在乎这个的,“他看美人不是很正常么?” “那可不,”萨喇善直言直语,问心无愧,“当面看,当面说,总比藏掖着背着她乱来要好。” 听得清岩哈哈大笑,小声问瑢真,“那我是不是应该提前在房中备两张床?免得你生气时不让我睡你身边?” 年纪尚小的瑢真哪里听得这样的浑话,羞斥道:“瞎说什么呢!谁要跟你睡了!” 还不敢大声训他,生怕被人听到,越发没脸了! 此时的瑢真天真烂漫,怀揣着美好的祈愿,尚不晓得前路会有怎样的荆棘。 随后众人又去往街市上,今夜燃放烟花,动静太大,孩子们太小,怕吓着他们,都没敢抱出来,彤芸便想着给孩子挑个面具带回去玩儿。 瑜真给福灵安挑了个孙大圣,瑢真选了个老虎,清岩却给她选个八戒,还往她头上戴,彤芸瞧见有个二郎神的面具,便跟摊主说要这个,旁边却有个妇人道: “哎,这是我挑的。” “是么?可这是我从摊子上拿的。” “我挑好的,先放这儿,准备再挑一个呢!”跟着妇人便从她手中夺走了面具,萨喇善见状,立马过去, “你挑的?谁看见了?不放手里搁摊子上那还是摊主的,你没掏银子,我夫人拿着要付账,那便是她的!” “怎么了?”争执间,过来一个男子,彤芸只觉声音有些耳熟,抬眸一看,果真是他! 一旁的傅恒也吃了一惊,“钦斋!真巧啊!” 原本傅恒也想约上李侍尧,奈何瑜真约了彤芸,他再去约李侍尧,碰见萨喇善,那可就是水火不容,晚膳都吃不安省,是以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偏巧竟又在街市上遇见,这李夫人还与彤芸起了争端,李侍尧该头大了罢? 但听李夫人委屈地说着,那二郎神的面具是她先挑的,却被人抢了去,李侍尧再逢彤芸,面上倒算淡定,不希望他的夫人看出什么端倪,回头解释不清,遂道: “这位是九爷的妹妹,她喜欢,你让与她便是,面具那么多,你再挑其他的。” “可我也喜欢,我想送给我弟弟,他听说书人讲故事,最喜欢二郎神了!” 居然敢跟他的女人抢东西!萨喇善大手一挥,扬声道:“掌柜的,面具爷全包了!” 千亮立即掏出银子往摊主面前一放,萨喇善趾高气扬的指着李侍尧的夫人道: “你……把面具给我放下!现在这些面具统统归爷了!” 不想闹大的彤芸忙拉住他,“哎——你要这么多面具作甚?” “你不是要买给咱们的儿子么?” “我只要两个便足矣,这儿有上百个呢!不需要那么多。” 看了李侍尧一眼,萨喇善特意揽住她肩膀,柔声道:“无妨,买回去慢慢玩儿,儿子一天戴一个不重样儿!” 可是根本没必要啊!彤芸也不想为这些小事而跟人起争执,“罢了,再挑旁的罢!” 萨喇善却不肯善罢甘休,打定了注意要为她撑腰,“彤芸,喜欢什么便要去争取,你夫君我财权皆有,还给你买不来一个中意的面具?” 瑜真和傅恒相视一笑,既觉得萨喇善小题大做,又觉得他对彤芸可是宠到家了!她的性子的确太软,宁愿退而求其次,也不愿与人发生口舌之争,萨喇善实该好好教教她。 李夫人不乐意,“你们分明是欺负人!” 摊主看了看她,忍不住说了句,“恕小人直言,这位夫人本来是看中了二郎神,后来又说不要了,相中了钟馗,就把二郎神丢在了一边……” 话未说完,李夫人已是恼羞成怒,“我这是比较,怎么就叫不要了!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 “内人娇纵不懂事,让傅兄见笑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李侍尧不愿再听她啰嗦,径直转身离开,李夫人无奈,无人帮她,她只能怒哼一声,跟上李侍尧,与他理论,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女人的往事!她叫彤芸是罢?”李夫人乃是军机大臣海望之女,而她的姐姐,嫁给了鄂尔泰的四公子,鄂宁。 鄂宁与萨喇善交情颇深,自然清楚彤芸与李侍尧的过往,有回醉酒,他与夫人说过此事,他的夫人一知情,那李夫人便也知晓了,只是一直忍着没提, 今日撞见他们,李夫人一眼便认出了彤芸,才想与她争那面具,未料李侍尧竟然让她将面具让给彤芸,李夫人越发恼火, “这么久了,你还念念不忘么?凭什么叫我让着她!” “你也知道过了那么久,还提它作甚?”李侍尧正色澄清道:“谦让,是因为我跟傅恒有交情,不想为小事起争端,仅此而已,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越是动怒,她越不舒坦,“究竟是我胡思乱想,还是你心虚?你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饱含深情,你从来都没这么看过我!” 李侍尧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深情来的,“我怎么就深情了?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其实还想看第二眼罢?强忍着的,对不对?还敢说你心里没鬼?” 简直强词夺理!“看也错,不看也错,你到底想让我怎样?” “你是不是还惦念着她?可别忘了,她已经嫁人了!难道你还想跟萨喇善抢女人?” 那是遗憾的过往,倘若当初他不那么冷静,也许他就跟彤芸在一起了,只怪他太理智,才会错过,辜负了彤芸的一片真心,曾经他不敢冒险,现在他更加明白两人的境况,不需要她来提醒, “我知道,我很清楚我跟她没可能,所以你不要再提了好不好!一个面具而已,至于闹得不可开交么?” 不管他怎么解释,她都认为他心中还有那个彤芸,吵了一路还不算,回李府后,又继续跟他争执,不堪其扰的李侍尧干脆去了书房去睡,再不听她啰嗦。 而彤芸这边,萨喇善还真的把面具全买了,可是太多不好带,彤芸又说他逞强好面子,他干脆做个善事,让千亮海丰等人将面具分发给路边那些买不起面具的小孩儿,统统相赠,只留了两个,好让彤芸带回去给孩子们, 瞧见这一善举让一群孩童们欢呼雀跃,彤芸敛怒为笑,再不与他计较。夫人一笑,萨喇善心花怒放,只觉这银子花得真值! 看来以后要多做好事,彤芸才会渐渐对他改观,否则她永远都觉得他是个浪荡公子哥儿! 正月底,是太夫人的寿辰,太夫人最爱热闹,寿诞前两日,便将一些亲戚家的孩子接来,戏台也提前摆上了, 海丰忙里偷闲,四处打量着,瞧见一个美人,就问主子,“爷,这是哪家的姑娘?府上的亲戚么?奴才瞅着面善,愣是想不起她是谁。” 那些表兄妹们,每年都会见几回,傅恒大都认得,但海丰说的这位姑娘,他也记不起她是哪家的亲戚,但深有同感,“是罢?我也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嘀咕什么呢?”老四傅文路过此地,看他主仆二人窃窃私语,随口问了句,傅恒便向傅文打听,傅文眯眼笑道:“怎么?瞧上了?不是不愿纳妾么?怎的一见人,你就被勾了魂儿?” 此话有深意,傅恒顿悟,“难不成,她就是讷亲的女儿?额娘请她来的?” 一直盯着那姑娘瞧的海丰回想起一个画面,总算想起来了,“爷,奴才记起何时见过她了,元宵节!少爷您撞坏了她的莲灯!” 经他一提醒,傅恒再一回想,眉目相似,好像的确是她,但见她静坐一旁,有人打招呼便颔首淡笑,静默如莲,仿佛周围的熙攘都与她无关,“怪不得眼熟,原是见过。” 期间太夫人还唤他过去,互相介绍,当着瑜真的面,让傅恒带霖雪在府中四处走走。 按照傅恒的性子,他是不会答应的,是以当他应承之际,瑜真甚感惊讶,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欣然应下。但又不能拦阻,只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耳边还回响着他的誓言,茫然无措。 人走后,旁人就看笑话,“唉!九弟还说不想纳妾,我以为他只钟情于瑜真呢,怎么今儿个一见就被这姑娘给吸引了目光?我替瑜真担忧啊!” “人家年轻貌美,又知书达礼,我瞧着都喜欢,岂是咱们这些过了二十岁的女人能比的?再美的女人,也会渐如黄花,总有新人替旧人呐!” 瑜真听来只觉刺耳,二十,她已经二十了!五夫人可不就是在说她么?芳落也觉诧异,“没想到那天遇见的姑娘,竟然就是讷大人的女儿!” 第二三九回 自我 “倒也挺有缘的。”瑜真苦笑了一声,也不理会旁人的奚落,默默转身,她不明白,傅恒为何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带那个姑娘出去转悠。临走前,连看她一眼都没有,都不在乎她的感受么? 但傅恒对她那么好,应该不会轻易变心罢?想来是有其他的原因,待回头问问他再说。 如此安慰着自己,她没再当回事,去旁处跟四嫂、七嫂、小禾她们坐在一处,听了会子戏,将近午时,今儿个天气闷热,她就想回房换身衣裳。 才拐了个弯,芳落忽然拉住了她,小声道:“夫人你瞧,九爷和那个姑娘过来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侧眸看去,但见傅恒与霖雪并肩而行,两人说说笑笑的朝着戏园子那边走去。 那是她第一次瞧见,傅恒与其他的女人相视而笑。 大热的日头下,瑜真竟觉芒刺在背,扎得难受!他对这姑娘,不应该很抵触么?为何才见了一会儿,竟然有说有笑? 是发现了那姑娘的才情了么?如花似玉的姑娘,谁不喜欢呢?思及此,瑜真的心,蓦地绞在了一处,不敢深想,越想越难捱, 芳落也见不得九爷对别人的女人好,但又不好明着抱怨,怕主子心里难受,只能劝说夫人,“也许他们是在讨论什么事罢!等会儿没人的时候,一问便知。” 她才不要去问,他愿意说,便会主动告知,不愿说的,她不愿强求打听。木然回房换了衣裳,坐在屋里许久不愿出去, “就说我不舒坦,不去了!”明儿个才是太夫人大寿,今日只是自家亲戚欢聚,一想到那一幕就难堪,瑜真实不愿再去面对,芳落却道不能不去, “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夫人若是不去,她们八成又会说道,说您对那位姑娘有意见,才不出席午宴。” 活着怎么就那么累,明明自己不愿做的事,还要顾忌旁人的感受,勉强去撑,去面对。 几位嫂嫂的讽刺她不怕,那是因为在瑜真眼中,她们就是丑角,根本不需在意,也不是对手,可是这个霖雪不一样,她是太后看中的姑娘,幸好傅恒一直拒绝纳妾,瑜真虽然忧虑,终归对他是放心的, 然而今日一碰面,竟是这般景象,这让她不得不胡思乱想,疑虑暗生,有朝一日,他若真的变心,指责毫无用处,变化的,是人性,不变的,才是传奇,而傅恒,究竟是她一生的传奇,还是一个爱过她的男人? 明知不可能,她还是期待唯一,但又害怕美好的祈愿落空,只因傅恒面对霖雪时的那个笑容,令她耿耿于怀,即便只是为了敷衍太夫人而带霖雪出去,那在没人的时候,他又为何对她笑呢? 心乱如麻,却没有答案,午宴上,傅恒与兄长们把酒言欢,根本没空与她说话,而瑜真这桌,几位嫂嫂更是对霖雪特别照顾,为的就是给瑜真难堪, 三夫人还故意找茬儿,让霖雪给瑜真敬酒,“很快就是一家人了,给你姐姐敬杯酒也是应该的。” “这……”霖雪有些犹豫,不知这么做是否妥当,但有人提出,她若不照做,似乎有些不敬,丫鬟斟了酒,霖雪刚要去敬,瑜真却道: “姑娘见谅,今儿个我不舒坦,感染风寒,大夫说不宜饮酒。” “哦,无妨,”霖雪复又坐下,“九夫人保重身子,往后若有机会,霖雪再敬您不迟。” “瞧你俩,客气什么?额娘还张罗着下个月让你进门呢!姐姐妹妹相称多亲热,叫什么姑娘啊夫人,太见外!” 不管她们说什么,瑜真都是容色淡淡不接话,宴罢旁人还在喝茶,她便借口身子不适要回房,七夫人的孩子最近咳嗽得厉害,她也没耽搁,同瑜真一道出了前厅回房去。 居然,七夫人劝她莫多想,“这种事,终归会有,习惯就好,你七哥才纳妾的时候,我也难过了许久,但他后来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偶尔与妾发生矛盾,他也是向着我的,我也不好说他什么, 男人与咱们女人不一样,身与心可以分开,他可以爱你,但还是会睡别的女人,若然计较,便是自讨苦吃,看淡些,烦恼自然消。” 点头应承着,瑜真心头苦涩至极,才进门那天,便有小妾与她一道入府,当时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只因心还是属于自己的,傅恒再如何,都刺激不到她,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心一旦给出去,就不再稳当,总是悬着,他呵护着,那是温暖,他晾一边,便是冰冷,她已经无法收回,无法掌控。 七嫂说的道理她都懂,依然心痛。若然一开始,他就宠着云舒,不来招惹她,料想如今,她也不至于这般在意他是否纳妾,纳几个妾。 回房后,她一个人呆坐着,小小的福灵安一耸一耸的跑过来,爬到她怀中,直唤着额娘,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还抬起小手指,点了点她面上的泪痕,好奇这是什么,瑜真抱着他,越发心酸,明明想笑,又忍不住泪涌如潮, 嬷嬷一看情形不对,忙将孩子抱走,瑜真入帐说是午休,闭眸又睡不着,芳落在旁劝说着,她一句也听不进去。说得再好听,也只是猜测,芳落明白,主子最想听的,还是九爷亲自与她解释。 于是芳落悄悄差小厮去前厅请九爷回来,“就说夫人身子不舒坦,九爷自然会过来。” 小厮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人便归来,傅恒匆忙进屋,坐在床前触了触她的额头,“可是发烧了?” 她醒着,却装睡,不想吭声,芳落回了句,“夫人头疼。”心知主子心高气傲,不愿主动询问,芳落故意闲问了句, “九爷,中午您见的那位姑娘,就是上回元宵节咱们遇见的那位罢?她就是讷大人的女儿啊?” “可不是嘛!我还摔坏了人家的莲灯,说起这个霖雪,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瑜真说,不过她头疼,罢了,让她先睡会儿,宫中有蒙古亲王入京面圣,皇上召我陪同,我还得入宫一趟,回来再说,”随即吩咐芳落, “你着人请大夫过来给夫人瞧瞧,我碍于皇命,无法留下陪她,你且好好照看着。” 随后傅恒立即换上朝服,临走前又来到她身边,抚了抚她脸颊,“真儿,很抱歉,你病了我却不能陪着你,好好睡会儿,等我忙完会尽快回来。” 她没应声,他只当她是不舒坦,才不想说话,也没计较,匆匆离去,入宫觐见。 人走后,瑜真更是难安,关于那个姑娘,他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是改变了主意,准备要纳妾了么? 若然改变不了,她在这儿徒劳伤感又有何用? 睡不着的她干脆起了身,她必须给自己找些事来做,否则便会胡思乱想,陷入死胡同。 随后瑜真整理仪容,出府去找梁蕊,彼时梁蕊正在练字,瑜真见状,甚感惊讶,“难得啊!你不是最讨厌习字么?怎的如今也愿意学了?” “的确是讨厌,瑶峰文采斐然,我却大字不识一个,原本刚成亲那会子他就要教我写字,你也晓得,我只爱舞刀弄剑,不喜欢舞文弄墨,就不肯学。 后来啊,他的一个什么表妹来此做客,还与他吟诗作对,听得我是羡慕嫉妒又没辙,毕竟不懂嘛!自此我就有了危机感,怕他觉得我无趣,和我没话聊,这才开始让他教我习字呢! 我主动要学,他还特惊讶,我也没想到,习字还挺好玩儿的!” 瞧她含羞带笑的模样,似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瑜真大约也能猜到,“可是手把手的教?若是雪夜烛火下,他立在你身旁,握着你的手,教你写字,暖意入手又入心,这俩俩相望的,含情脉脉,干脆连字也不写了,直接入帐罢?” “哎呀!”未料九夫人会突然转了话锋,梁蕊一时接不上茬儿,羞得捂脸,“怎么突然说这个,我可是认真习字的呢!” 钻牛角尖时,怎么拉都拉不回来,豁然开朗却在一念之间,看着梁蕊积极向上的努力着,瑜真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太过悲观,总想着傅恒若是变心纳妾,她就成了弃妇,好似活不下去一般,全然忘了,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自信洒脱, 当初吸引傅恒的,也应该就是这份傲然,如今竟陷进爱里无法自拔,把他当做了唯一,顾影自怜有什么用呢?之前没遇见他时,不也活得很好么?若然失去爱,再失去自我,那可真是一无所有了, 她实该找回自我,不让心被别人左右,因他喜,因他忧,这样的日子太单调,也累心,应该像梁蕊这般,找到爱好,乐观而活,久而久之,梁瑶峰才会对她刮目相看,夫妻生活更和美,她自个儿也能识字念书,丰富人生! 心无挂碍,看什么都明媚,笑容也发自真心了。跟梁蕊闲聊了一下午,傍晚时分,瑜真才回府。用罢晚膳,她也不等他,默写了一遍《地藏经》,早早入睡。 芳落不晓得主子已然想开,还在期盼着九爷能够快些归来,解释清楚,他跟那个霖雪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四零回 彻底断念 傅恒归来之时,瑜真已然熟睡,他有话也没机会说,且今夜陪宴,饮了些酒,有些晕乎,洗漱之后躺下便睡了。 次日天未亮去上朝,归来又忙着他额娘的寿宴,晚上依旧有客需应酬,喝多了的傅恒问她可还头疼,瑜真只道已然无碍,可他开始头疼,就这么拥她入眠,没说其他。 一连两天,两人都没机会好好说话,她已看开,顺其自然,真要纳妾,她不会阻止,将心铸铠甲即可。 第三日,傅恒尚不知晓瑜真的心思变化,清晨醒来照例梳洗准备上朝,瑜真还在睡梦中,他也没扰,还是芳落忍不住小声提醒了句, “九爷今儿个还有应酬么?能不能回来陪陪夫人?” 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些罢?傅恒不禁好奇,“怎的?瑜真跟你说了什么?” 哪怕夫人怪她自作主张,她也决定要说出来,免得夫人一人难过,九爷浑然不觉,太不公平,打定主意的芳落低眸回道:“夫人没说什么,只是,那天九爷跟霖雪姑娘说说笑笑,被夫人撞见……” “那天?那天我跟她在商议重要之事,后来我不是入宫去了,一直耽搁着没空跟瑜真说啊!”他本就打算今儿个回来再说,没想到芳落居然主动提起,他倒有些心慌了, “瑜真瞧见,该不是误会我什么罢?” 这还用问!芳落微撇嘴,略不满,“奴婢都会多想,更何况是夫人!” 傅恒心道完了!瑜真这些天一直在怪他,而他居然毫不知情,该说说,该笑笑,在她看来,是否算是没心没肺? “可我……”回头瞧了膳帐中的瑜真,她正睡得沉,他也不好叫醒她,且他赶着上朝,不能误了时辰,这会子不适宜解释,傅恒遂对芳落嘱咐道: “我先上朝,回来再说,劝劝夫人,莫让她胡思乱想,等我回来解释。” 唉!芳落双手合十,暗叹苍天保佑,今儿个一定不要再耽搁,让他们夫妻二人把话说清楚罢!夫人看起来无谓无伤,心里一定很痛罢? 她只希望这个霖雪千万不要入府,否则真怕有朝一日,九爷会因为这个女人而冷落夫人,夫人必然会痛不欲生! 因着太夫人的寿宴,府里摆了三天的戏台,今儿个终于撤了,总算清净许多,闲来无事的瑜真练字绘画,凝神静气, 以致傅恒归来时看到她的画作,不由惊叹连连,回回都是他作画赠于她,从未见过她动笔,成亲三载,还是头一回看到她的画作,画的是梅间祥鹿,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神韵,十分传神,着色均匀,用色大胆而不突兀,一看便是老手,傅恒瞧得是赞不绝口, “妙哉!我还不晓得我的夫人画工如此精良!” “你不晓得之事还多着呢!” 未出阁之前,她虽不喜这些琴棋书画,但也被父亲逼着学了,那个时候,一拿笔她便觉煎熬,可父亲一心培养她,想送她入宫,她必须得学,父亲每日都会给她下任务,完成之后便可去骑马,是以她只能尽力去学,就为着随后可以在原野上自在奔驰。 成亲之后,府中麻烦不断,又因着她与傅谦缘断,她也就搁了笔,尘封了那段风花雪月。 如今为了修身养性,瑜真再次执笔,到底有些生疏,但心境完全不同,开始发自内心的喜欢书画,全然忘了有一些谜题尚未解开,直至傅恒提起,她才想起那位姑娘。 “那天我之所以答应额娘,陪着霖雪姑娘出去转转,实则就是想跟她开门见山的说清楚,告诉她我与你两情相悦,容不下第三个人。你猜怎么着!” 原是为这个?如此直白的跟人家姑娘说这样的话,只怕那霖雪难以接受罢?瑜真不由猜测着,“恼羞成怒?”可也不对,明明后来他二人归来时可是有说有笑的。纵有疑惑,她也不多问,只默默听着他继续说, “我也以为伤了她的自尊她会生气,岂料她竟跟我说,其实她亦有心上人,却碍于太后之命和父母胁迫,无法与之相守。 哎,你可还记得,那晚我撞坏她的莲灯,她很伤心,说是愿望无法实现。” 略一回想,瑜真依稀有些印象,“难道她的愿望,便是想与心上人在一起?” “正是,是以灯坏时,她才格外难过,想着两人有缘无分,才黯然离去。”她无心,傅恒无意,再好不过, “我一听这话觉得有谱儿,想撮合一对有情之人,可她说,她的心上人叫赵翼,是个汉人, 赵翼的先祖本是宋朝宗室,他祖父那一辈,还有官职,是个儒林郎,他祖父与霖雪的祖父是故交,两人自小便定下亲事,后来赵家家道中落,赵翼自江苏来到京城, 讷亲倒也愿意帮衬,让他在府中教孩子们念书,但对婚事只字不提,对太后也隐瞒了此事,太后喜欢霖雪,才将霖雪指给我, 而霖雪本想将真相告诉太后,讷亲却是不许,怕她抗旨,连累自己,遂将赵翼软禁,逼着她听从太后的安排,做我的妾室,待她入了富察府之后,才肯将赵翼释放。” 听得瑜真目瞪口呆,“这个讷亲,也太可恶了些!明明有婚约,他居然反悔,还敢隐瞒,胆大包天!”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只要将此事告知皇上与太后,那我就不必纳霖雪为妾,还能成全她与赵翼,一举两得,岂不美哉?”说到此,傅恒歉意一笑, “找到解决之法太高兴,所以才会与她说笑,导致你生了误会,后来这两日一直有事耽搁,没能与你解释清楚,你莫再生我的气了好么?” 她并未与他抱怨过什么罢?他刻意解释那个笑,八成是芳落与他通了气儿,如今听罢他的解释,再联想那日的烦恼,甚觉可笑,心虚的她不愿承认,佯装无谓道: “谁说我生气了?我才没有把你当回事,你爱跟谁笑且随意!” “是么?真不在乎啊?”指着桌上的纸张,傅恒问她,“那你写你祖父的诗词作甚?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又是在说谁?” “练字而已,甭多想!” 转身欲离桌,傅恒却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抵在桌前,不许她走,凝着她的眼眸想听一句情话,“看到我跟她说笑你就生气?吃醋了么?这么在乎我?” 瑜真就不承认,别过脸去,继续假装,“不在乎!” “好!让你嘴硬!”她这般仰着脖颈,正好方便傅恒吻她耳垂与香颈,吻得她苏苏痒痒,慌乱闪避着,“哎呀,莫闹!” 他不依,大手已抚上细软的腰肢,揉了一把,而后紧拥入怀,面颊贴近她耳畔,轻声诱哄着,“那你说实话,在乎我么?” 这样明摆着问题,还要拿来询问,“明明晓得还要问,不觉着无趣嘛!” 娇嗔无用,他继续使坏,定要听她亲口说句在乎才罢休,怕被下人瞧见,瑜真不敢与他疯闹,最后只得服软求饶,“好了,在乎在乎,快老实些!” 满意的傅恒这才收手,但心跳依然不稳,底下紧抵着她,“上火了,你说该如何?” 她才不管呢!“谁让你自控力太差!” “还不是怪你乱扭动,这才燃了火,你得帮我灭了!”说着傅恒又故意鼎了她一下,直戳花蕊,羞得瑜真拿粉拳锤他,“夜里使坏也就罢了,白天也不安生,快放开我,让人瞧见多没脸!” 这个好办,傅恒坏笑着提议道:“那咱们入帐算账,帘子一遮,无人瞧得见。” 随即不顾她的反对,打横将她抱起,当真推入帐中,回报她的在乎。 烈烈欢情过后,只余心跳与轻喘,发丝微乱的瑜真枕与他臂弯,才被他润泽过的檀口轻启,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傅恒……” “嗯?”与心爱之人共攀极乐之后的他,闭眸轻歇,闻听她的呼唤,慵懒而应。然而过了半晌,却未听到她继续说话,傅恒这才好奇睁眸,低头瞧她,问她怎么了,她却道无事。 “没事你撩我?是不是想再来一回?” 囤瓣突然被大手捏住,瑜真下意识绷直了身,埋在他怀中,轻嚷着,“好累,莫闹我,我说还不成嘛!”回想起前几日的心路变化,瑜真只觉似梦一场,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两日,我真的做好了你要纳妾的打算。” “你认为我会喜欢她啊?”傅恒好气又好笑的揉了揉她那嫩滑的小脸蛋,“你对自己就那么不自信?” “感情之事,光靠自信是无用的。我悲观过,怕失去,后来又自个儿想开了,总算没那么难受。但你今日跟我解释清楚,我又暗自欢喜,所以我觉得,自己对你,有些越陷越深。” 抬指轻扬她的小下巴,傅恒分明看到,那眸中蕴藏着淡淡的愁绪,令他疑惑不解,“这不好么?你发现越来越爱自己的丈夫,不应该是一件幸福美好的事么?何故忧愁?” 勉力朝他笑了笑,低下眸子,瑜真轻描淡写的带过,“可能是患得患失罢!老毛病,不必当回事。” “你怕我变心,你怕我纳妾,怕我们没有孩子,这段感情就不稳固对不对?”他懂,他什么都懂, “纵然有承诺,也无法彻底消除你内心深处的恐惧,除非真的有了孩子,你才能好受一些罢?” 不听她回应,她只是低着头,不想让他看到她的神色,傅恒心疼的安慰道: “莫怕,算命的说过,我有三个儿子,还会有女儿呢!所以你肯定能生,只是早晚的问题。” “又诳我,你何时算过?” “真的!”傅恒向她发誓,并未撒谎,“没遇见你之前,十六岁那年,我额娘找人给算的,当时我听到那句话,只有一个念头!” 言之凿凿的模样成功勾起了瑜真的好奇心,“什么?” “我在想,我未来的夫人难道是猪八戒么?能生这么多?后来才发现,不是猪八戒,是嫦娥啊!” 几句玩笑,总算令她展颜,瑜真紧拥着他,感念于上天赐于她一个如此在乎她的丈夫,他都毫无保留的来爱她,她为何要怕自己的心付给他呢?两人同时陷入爱里,那就不是泥沼,而是淘淘爱海。 纵然他说此事有法可解,瑜真仍不能真正安心,“即便咱们阻止了霖雪进门,额娘定然还会想法子安排下一个。”总是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呢? 傅恒浑不当回事,笑劝道:“夫人勿忧,我已想到一个好主意,可彻底断了额娘她老人家的念头!” 第二四一回 入宫选秀 这几日,皇帝都在招待蒙古亲王,傅恒也不好拿这些琐事来惊扰皇上,待贵宾走后,他才向皇帝道明讷亲之女本有婚约一事,乾隆正好拿此做借口,向太后禀明,太后才知自个儿被讷亲蒙骗,气愤不已,亲自召他入宫训斥一番仍不解气,还让皇帝罚了他三个月的月俸! 讷亲尚不知晓是自己的女儿出卖了他,还以为是傅恒不愿结亲,故意找人查探而得的消息,然而此事已戳穿,讷亲否认不得,只能将女儿嫁于赵翼。 霖雪感念于傅恒的恩德,但她始终是女儿家,不好向他当面道谢,便让赵翼备礼向傅恒表达谢意。 傅恒一见此人,言谈举止,十分欣赏,主动将他举荐给刘统勋。此人出身书香门第,为官清廉正直,三年前,刘统勋因母亲病逝而辞官回家守孝。今年守孝期满,被朝廷任命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负责监察朝廷官员言行, 一个惜才,一个有才,傅恒正好牵条线,赵翼感恩戴德道了谢,回头便去拜访刘大人。 此时的赵翼尚不知晓,此乃他踏入仕途的第一块青砖! 果如瑜真所料,太夫人中意的霖雪又没能进门,令她很是懊恼,又派老四去跟傅恒谈心,劝他纳妾。 佳肴当前,兄弟畅饮,傅文还提起那件事,深感遗憾,“你是故意抖出那姑娘有婚约一事的罢?实则你不说出来,照样能让她进门,那么美的姑娘,居然不要,实在可惜啊!” 已经拥有的傅恒并不当回事,“关键我见过更美的啊!我媳妇儿没她美?” 再美也只是当年啊!“你夫人今年二十岁,人家才十六,比不得了。” 这话他就不爱听了,“这样比着不公平,我夫人十六的时候,那可是满清第一美人!她长了四岁,我也长了啊!我总不能嫌弃她罢?” “得,在你眼里,弟妹她永远都是最好的!”傅文是不敢跟他争了,“不过这个姑娘的确是才貌双全,太后若是将她赐于我,我保管收下!哪像你,还不乐意,愣是想法子拒之门外。” “汝之良药,吾之蜡丸啊!”傅恒可是无福消受,“四哥你喜欢?实该早跟额娘说一声,让她做你的妾室。” “得了罢!”傅文才没兴致跟弟弟抢女人,只是想跟他论美人的好处,奈何他就是不上套, “开玩笑,你哥我可不缺儿子,额娘希望你有个自己的孩子,才让你纳妾。你不喜欢霖雪,那再让额娘给你寻其他的好姑娘。” 那他也只想跟瑜真生,他就不信邪,总觉得瑜真一定能怀上,而四哥是受了他额娘的嘱托,傅恒心知肚明,故意与他倾倒苦水, “四哥有所不知,瑜真为何一直怀不上孩子,其实是有隐情呐!” 能有什么?傅文都知道啊,“不就是她小产了两回,伤了身子嘛!” “原本的确是这样,第一回她小产之时,修养了半年,很快便又怀上孩子,证明她的身子没毛病,第二回小产之后,没多久也恢复了,但我却有了毛病。” 傅文甚感惊讶,问他有何毛病,傅恒便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讲出来,说是去年中秋之后,随皇帝去围场打猎,中途不慎摔下马来,伤了腿不算严重,同时还磕伤了子孙根,只是怕母亲忧心,回来才不敢明言, “同为男人,四哥应该理解我的心情,我一直在配合大夫治疗,奈何见效甚微,难以坚·挺,影响闺房之乐,自然也就无法让瑜真有孕,瑜真怕我难堪,才瞒下此事,每每额娘怪罪她生不出孩子,她都默默忍受,没将责任推给我, 我晓得,她是为我的尊严着想,可她一直为我牺牲,承担一切,我实在愧对于她啊!” 傅恒言之凿凿,再配合痛心疾首又难以启齿的神情,傅文信以为真,忧心哀斥,“春和啊,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一个大夫治不好,就再换一个嘛!大家都会帮你想办法,你怎能一个人独自承受呢?耽误了救治时机啊!” “我这不是怕说出来丢人嘛!”装腔作势的傅恒皱眉哀叹道:“年纪轻轻的,却有毛病,难免被人笑话。” “那更得及时医治,治好了才能延续香火,讳疾忌医可不行!”傅文怕他难过,劝他放松心态,还说会帮他打听,治这种疑难杂症的大夫,定会帮他将病看好。 傅恒感激道谢,而傅文得知因由后,便将此事如实告知太夫人,太夫人闻讯,大吃一惊,坐立难安,但还是不大放心,不确定小儿子是真有隐疾,还是欺瞒哄骗,遂又请了其他大夫,说是要为他诊断。 早料到他母亲不会轻易相信,早有准备的傅恒任人检看,大夫看后,确定九爷无法如正常男人那般挺·坚,遂如实汇报给太夫人, 太夫人这才相信,同时又忧心如焚,忙让大夫开药方救治。 瑜真好奇的是,“你是如何瞒过大夫的?” 傅恒神秘一笑,原来他早做足了准备,心知贺大夫经常来府上诊病,他母亲会怀疑他和贺大夫串通,不会相信贺大夫的判断,定然会找别的大夫来确认,于是傅恒特地找来偏方, 这种药吃下之后会影响男人那方面的能力,三日之内无法坚·挺,那么即使他母亲请来大夫,他也可瞒天过海,“只是委屈了你,三日之内我不能交功课。” 他还有心情玩笑,生怕有什么差池的瑜真甚感焦虑,担忧斥道:“什么偏方你都敢乱用?万一真的伤身呢?再出什么毛病你可怎么办?” “怎么?你是怕我有毛病,今后无法满足你了么?” 一句反问,说得瑜真无地自容,轻锤怨怪,“瞎说!我是担心你,怎么可能是为自己?” 深表理解的傅恒低眸凝向她,坏笑道:“我好你也好啊!是也不是?” 二月里,又下了一场雪,屋内两人相拥,夫妻同心,他愿用尽一切法子固守于她,而她愿如漫天冬雪一枝梅,只为他幽香绽放! 转眼开了春,天暖花开,瑢真也该入宫选秀, 为防出岔子,清岩打算让他阿玛提前向皇上请求赐婚,与瑢真商议此事,瑢真不敢决定,又问她二姐,瑜真和傅恒说起此事,傅恒只道万万不可。 “皇上主动赐婚,那是一回事,我们去求,可就太冒险。 上个月,闽浙总督德沛上了一道奏折,请求皇上允许他年过十七岁的儿子恒志与两广总督马尔泰的女儿完婚,但马尔泰的这位千金尚未参加过选秀。 皇上看罢奏折大为恼火,命令德沛立即赶赴京师,当面训饬,还拿此事在殿中严令申明,未经选秀,一律不得擅自婚配! 才出此事,清岩可不能让他阿玛再去冒险,以免惹怒皇上,后果不堪设想!” 九爷与父亲皆不同意,清岩只得作罢,让瑢真照例入宫参选。 临行前,清岩约她出来相见,见她忧心忡忡,清岩劝她放宽心,“我已让父亲在宫中打点,势必叫你落选,你便可自由婚嫁。” 瑢真既喜又忧,不懂其中的门道,“真的么?那人是谁,认得我么?会不会出什么差错?” “是一位老太监,你不认得,他也不会与你单独说什么,但晓得你是哪家秀女,到时候寻个由头让你落选即可。” 他既然有安排,想来不会有问题,入宫当日,第一轮,由太后选看,瑢真的家世容貌摆在那儿,不算拔尖倒也是上乘,就这么过了关,她的姐姐琪真亦入选。 这个在意料之中,接下来还有几关,瑢真还有落选的机会。 三月初八这一日,瑢真又跟随其他秀女一道,到静怡轩参加复选,这一回,由皇帝与皇后亲自选看。 此次复选的秀女有两种命运:一是赐予皇室王公或宗室之家,一是留于皇宫之中,随侍皇帝左右,成为宫妃的候选人。 琪真希望自己能留在宫中,伴随乾隆,成为皇帝妃嫔,以后便可在瑜真面前耀武扬威,父亲便会以她为荣,她便可成为那拉府的荣光,然而她竟被撂了牌子! 皇后瞧着她虽然貌美,却是眉眼轻佻,入了宫怕也是祸水,也就没留她,乾隆瞧了一眼,并无异议。 瑢真则是心心念念,暗叹苍天保佑,一定要撂了她的牌子!未料皇帝行至她面前,温声命她抬起头来, 怯怯抬首,瑢真只瞄了一眼,便不敢与皇帝对视,惶恐的垂下羽睫,紧捏手指轻颤着, “那拉·瑢真……”轻念着她的名,乾隆猜测着,这该是瑜真的妹妹罢,眉目倒还真有三分相似,随即赐了朵花给她。 吴书来当即留了她的牌子。 颤抖着接过花,瑢真一颗芳心尽碎,半晌回不过神来,至今懵然,怎么会这样呢?她的容貌又不如二姐瑜真那般出尘,当初二姐都已落选,此次她又怎会被皇帝看中? 一旁的公公忙提醒道:“姑娘还不快谢皇上恩典?” 第二四二回 相思债 乾隆倒不介意她的礼数不周,“才入宫,不懂规矩也无妨,好好教调便是。” 强忍着失望的瑢真垂眸掩下泪光,颤声福身回了句,“谢……谢主隆恩!” 此次复选,没有被撂牌子的,皇帝也没有明确表态的,还得再次参加复选,亦或赐予王公贵族,清岩便想借着这一次机会,好求得瑢真,万未料到,皇帝居然亲自选中了她! 如此一来,他连仅有的机会也没了! 此花一赐,就代表皇帝看中了她,那么底下的太监和嬷嬷都心中有数,必然对这位秀女特殊照顾,她也就没有其他出路! 收过清岩好处的太监将此事禀告于他,还将一包金子奉还,“五爷见谅,老奴帮不了您啊!” 清岩一听这话,心如重石沉大海!忙把财物推给他,“李公公,您再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有回旋的余地?” 收财宝的前提是有命花,倘若是拿命冒险之事,饶是这些个宫中的老人儿,也得掂量掂量,是否值得卖命。 李公公心知皇上对那拉·瑢真已然有印象,到时候君主若是开口要人,他再交不出来,那可要脑袋搬家咯! 李公公摆摆手,摇头叹着,“五爷还是趁早死心罢!若然没赐花,奴才还能疏通,教她再次落选,可这花是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皇上留心之人,谁还敢动什么手脚?老奴没有这本事,受之有愧啊!您还是离宫去罢,此地不宜久留!” 入选秀女众多,皇帝看得也烦躁,大都是由皇后做主,亦或他看着还算顺眼的,也只是保留牌子不吭声,甚少有皇帝主动赐花的,清岩百思不得其解,瑢真怎么就被皇帝看中了呢? 这可如何是好?不甘心姻缘被毁的清岩焦虑不安,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富察府,向九爷请求援助! 清岩赶到富察府时,傅恒并不在府上,只有瑜真在,听闻瑢真被乾隆选中,她也是十分惊讶,“你不是说安排了人么?我也就没让九爷再找人,怎么会出差错?” “我安排的那位公公,只能等复选之后,让她们在宫中学习礼仪时,才有机会让她落选,完全没料到皇上会一眼看中瑢真,亲自赐花啊!” 这样的殊荣是少有的,瑢真相貌清丽可人,却也不是姿容顶尖,家世虽荣,但她父亲永寿这一辈,官职也并非高高在上,是以连瑜真都没料到,瑢真竟会就这样留在了宫中。 而此刻的清岩早已是六神无主,只能寄希望于瑢真的姐姐和姐夫,只有他们,能与皇帝直接说上话,“九夫人,我与瑢真两情相悦,只盼着能长相厮守,求您帮帮忙,成全我们!” “你快起来!”瑜真忙扶起拱手要下跪的他,“你对瑢真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私心里也希望你们能够在一起,奈何此事非同小可,我一介妇人,不好入宫面见圣上, 你莫慌,先回府等着,待九爷归来,我与他商议之后再做打算,到时再让人去给你送信儿。” 他怎能不慌?只是这会子慌也没用,九夫人必会尽力帮他,他也不能催得太紧,只得含恨道了谢,先行告辞离去。 怕什么来什么,瑢真有了心上人,却又得入宫,这可如何是好?焦急的等到傅恒忙完回府,瑜真立即拉他坐下,与他说起此事, 傅恒闻言,思索了片刻,轻拨着茶盖,只余叹气,“若然皇上认定瑢真,还当众赐花,我们又能如何?” 自然是利用皇亲的关系去求情,“你能不能私下里找皇上,向他求个特赦,将瑢真许给清岩?” 纵然皇上宠信于他,他也得掂量着来,并不是所有的事他都有插手过问的资格, “瑜真,皇帝赐花代表着什么,你不会不晓得罢?这样的秀女,旁人是动不得的。谩说他们不敢做手脚,连我也没资格去请求! 若然是什么人命关天之事,我还能去说句话,可这是皇上在选妃嫔,他挑中的女人,连皇后也不好插嘴,我一个臣子,怎能以下犯上?” 除了他,她又能找谁帮忙呢?瑜真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会主动央求他出马,“你没试过,怎知不可?咱们成亲那么久,我几乎没有求过你什么,这一回为了瑢真,才不得不拜托你来帮忙。” “咱们一家人不说见外话,”傅恒拒绝,自有他的考量, “不是我怕被连累,若然皇上不应,只是将我训斥一顿,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此事的后果你又可曾想过? 我若跟皇上说,清岩看中了瑢真,皇上不答应放人,你觉得他会如何看待清岩?清岩的仕途将会毁于一旦,若说他们两情相悦,那更加严重,瑢真往后的宫里的日子将步履维艰! 一旦入宫,她只能想方设法得到皇上的宠爱,才能生存下去,若然让皇上知晓她有异心,再将她关在宫中冷落一辈子,她又该如何过活?” 瑜真只想着皇上会看着富察府的面子而答应,全然没有理智分析过各种可能,“你说的是最坏的打算,万一事情没那么糟糕呢?也许皇上会答应成全一对有情人呢?” 她大约忘了,皇帝是天子,不是普度众生的佛祖,“我不想打击你,但你这个想法实在太天真。皇上他是当众赐花,那定然是对瑢真有那个意思。他看中的女人,又怎会拱手相让?这是挑衅他的权威,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不尝试怎么知道结果?” 瑜真不死心,她希望瑢真能够与中意之人长相厮守,傅恒懂得,但不能任她胡来, “一旦尝试,瑢真很有可能万劫不复!你敢拿她一生的幸福作赌么?她与清岩,是年少的心动,往后为妃嫔,只要小心谨慎,便可得皇帝恩宠,也算另一种美满, 但若我们把她和清岩之事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那么皇上恼羞成怒不放人,又无法接受她心中有人,瑢真才进宫便等于入了冷宫啊!” 傅恒再三劝阻,让瑜真放弃这个念头,瑜真心下难安,“可是清岩又该怎么办?他那么在乎瑢真,又来求过我,而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理解她的期望与痛苦,可皇上的性子,他比她更了解,深知这个险,冒不得,遂劝她想开些,“你有这份心就足够了,不是所有的忙都能帮,清岩那边,你不需交代,我会去跟他讲明白。” 奈何清岩年纪太小,哪里懂得顾全这些大局,一心想见瑢真,还要自个儿入宫去向皇上求情,他阿玛怕他捅篓子,直接将他软禁在房中,倔强的清岩便开始绝食以抗,兆安虽然心疼儿子,又不能将他放出,生怕他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只能狠心继续着人看守。 瑜真曾经未能如愿,如今她妹妹的姻缘又被拆散,她只觉自己无用,未能替瑢真分忧。 上个月,二月初七时,海贵人诞下五皇子,子嗣单薄的乾隆龙颜大悦,为其取名为永琪,几日后便晋封海贵人为愉嫔, 母凭子贵的她自然是心情大好,以往都是她去巴结旁人,如今来巴结她的人可是络绎不绝,连太后都对她另眼相看,她只觉自己前途无量也! 唯一令她不高兴的是,四阿哥的生母,嘉嫔金佳氏,也在同一天被封为嘉妃。终究是低她一等啊!无妨,往后拼的是儿子,看看谁的儿子争气! 于是在三月初六这一日,喜得龙子的乾隆大摆满月宴,傅恒还以为瑜真又不肯随他入宫,岂料她竟主动要求同往,说是想见一见妹妹瑢真。 原本瑜真还报有一丝期望,打算入宫之后,单独求见乾隆,看看能否为瑢真争取其他的出路,然而宫宴之上,乾隆居然开了金口,封瑢真为舒贵人! 如此一来,彻底打消了瑜真的念头!位份已定,那便再无回转的余地! 这样的晋封,令愉嫔心中不自在,她可是在乾隆尚未登基之时便已入侍藩邸,乾隆登基之后,也只是封她为常在,后来才晋为贵人,而如今,这个瑢真,尚未侍寝,直接封为贵人,瞬间成了愉嫔的眼中钉! 旁人或艳羡,或嫉妒,于瑢真而言,这荣耀太过沉重,她不稀罕,所愿所求,不过是与清岩共度余生,仅此而已,然而天不遂人愿,她竟然成了皇帝后宫的女人,此后与清岩,再难相见, 回想上一回道别时,她还信着清岩的话,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落选,出宫之后便可得自由, 当时清岩想亲吻她的唇,她太怕羞,还不敢,只让他亲到了面颊,拉了手而已,哪晓得那一别,竟成了最后一面!瑢真悔不当初,为何没有与他多说几句,多看他两眼,而今被这一道道宫墙阻断,不是死别,却是再难重逢的生离! 碧瓦红墙,重楼叠宫阕,情根深种,何故相绝决?难道是前世的仇深似海,今生才惹了这相思成债,缘来澎湃,缘去成灾! 第二四三回 宴后,瑜真终于可以和瑢真单独说话,两人找了个僻静的所在,八角亭周围只有花木,确保无人时,瑢真才敢哭出来,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在姐姐面前释放, “姐姐,老天为何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若然注定入宫,就不该让我遇到清岩,不将心付,也就不会痛苦,生了惦念,起了缘,如今又要被迫分离,又是何必?” 瑢真的哭诉,又让瑜真回想起曾经的自己,得知傅谦的死讯时,她也是这般怨天尤人,不明白没有结果的两个人,为何要相识,只是悲伤过后,她还会反问自己, “可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后悔认识他么?” 瑜真内心的答案是不后悔,生命中出现之人,总有他出现的道理,虽然伤痛,却也最珍贵,舍不得错失, 瑢真听到姐姐的问题,越发酸楚,“是不后悔,可更想在一起啊!” “但是我不能,你也不能,而日子还要继续活下去,我们身上,都背负着整个家族,如若不从,皇上便会拿整个那拉府问罪!” “姐姐,我们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小小的身子,身着宽松的宫装,从此以后,瑢真瘦弱的肩膀,便要开始学着背负,为家族而活。恐惧与哀叹翻搅着暗潮汹涌的心湖,濒临崩溃的她伏在姐姐的肩上,最后一次无所忌惮的哭泣着。 “莫哭”两个字,忍了又忍,她终是没有说出口,压抑的情绪必须发泄出来,她大约才能好受一些,瑜真不再说多余的言辞,任由她抱着自己,哭诉心中的不甘。 然而这难得的宁静却又被人打扰,“吆!这不是新晋的舒贵人嘛!如此荣光之事,换作旁人该笑得合不拢嘴了罢?舒贵人这般伤心哭泣又是何故?” 两姐妹闻声起身回首,便见嘉妃和愉嫔正立在不远处,目光挑衅。 瑢真赶忙拿手帕擦拭着眼泪,瑜真拉着妹妹下了台阶,向她们福身施礼,从容应道:“舒贵人年幼,才入宫,难免不适应,今日见着亲人才会情绪失控,让两位娘娘见笑了。” 佳人群立,各有千秋,连园中花枝也黯然失色,嘉妃金佳氏因着玹玥一事,看不惯瑜真,懒得理会,愉嫔与她一势,自然也不待见她,想给瑜真难堪, “我们问的是舒贵人,她是哑巴不会答话么?轮得着你来替答?” 纯妃苏佳氏与皇后走得颇近,对瑜真也会帮衬着些,随口接话,“你叫瑢真是罢?妹妹莫怕,才入宫,不习惯也是人之常情,往后日子久了,与姐妹们多多相处,又有皇上与皇后关爱,那么皇宫便是你的家了!” 微侧首,瑜真看向瑢真,使了个眼色,瑢真会意,恭敬的向纯妃福身颔首,“多谢娘娘教诲,妾身自当谨记。” “嗯,”纯妃点头温声道:“入宫后,与家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你们姐妹难得相聚,说说话也好。” 苏佳氏乃三阿哥永璋之母,早在乾隆二年便已封妃,比之嘉妃等人,更有说话的资本,有她打岔,其他妃嫔皆不敢再给她们姐妹难堪。 纵是小恩,瑜真也铭记于心,福身恭送纯妃等人离开。 回去的路上,百花竞开,争芳斗艳,两人无心去赏,瑜真总觉得有许多话要交代她, “你为人和善,不必我提醒,想必也不会与人起争端,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你受欺负。不卑不亢,说来容易做来难,总之莫去招惹旁人,但若谁敢惹你,那也是万万不能的,记住,若然吃亏,势必想法子留下证据, 你若能解决,或者皇上帮你解决,那就罢了,若然无人帮你,便让身边信任的宫女出宫传话给我,姐姐就你这么一个同胞妹妹,能帮则帮!” “嗯,”沉重的点了点头,瑢真满怀感激,“二姐的话我都记下了,妹妹不求其他,只求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即可。” 局势已定,她只能死心,向命运妥协,再不敢有其他念头。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渴望平静,乾隆却是对她印象深刻,当晚便来到丽景轩, 他是临时起意,没有派人提前知会,瑢真不知皇上竟会来此,未有任何准备,刚准备用晚膳的她,匆忙起身迎驾, “不必多礼。”乾隆微俯身,亲自扶了她一把,看着桌上的菜肴,朗声道:“看来朕来得正是时候,一起用晚膳罢!” “是,可是……”瑢真又有些尴尬,“妾身不知皇上大驾光临,只准备了四道菜,怕不合皇上口味。要不,再让人备些?” “不必了,朕也有些饿了,就这么着罢!回回几十道菜又如何?朕真正用过的,也没几道。胃就那么大,怎么吃得了那么多?” 乾隆倒是没与她摆架子,有什么说什么,他也不晓得为何,瞧见她总觉得很亲近,大约因为她是瑜真的妹妹,他才不觉得疏远。 瑢真自入宫以来,除了皇帝赐花以外,都没与皇上说过话,对他下意识惧怕,今日才见,就听他说这些,令她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愣神间,忽闻皇帝招呼道: “甭愣着,坐下罢!不必跟朕见外。” “是。”忐忑坐下后,瑢真按着礼仪,为皇上布菜,乾隆按下她手腕,让她别忙活,“朕选你入宫是做主子,不必做些宫女的活儿,坐下罢!” 他说怎样便是怎样,瑢真不敢反驳,只点头称是。期间她很少夹菜,乾隆看她如此拘谨,亲自为她夹了酱爆牛肉和醋溜山药。 “多谢皇上。” 本是用膳,他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多看她两眼,她与她如此相似,又大有不同,一个太刚,一个太柔。 被皇上一直望着的瑢真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抚了抚自己的面颊,小声问了句,“皇上……您在看什么?脸上有脏东西么?” “没有,”朗声笑了笑,乾隆继续给她夹菜,瑢真十分难为情,“妾身自己夹就好,不敢劳烦皇上。” “朕不给你夹菜,你都不动筷,饭桌上客气,饿得可是自己。” 瑢真一直以为,皇帝都是威严冷然不可侵犯的,今日一见,才知他竟如此平易近人,大约是因为她姐夫的关系,皇上才对她特殊照顾罢? 可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忘不了清岩,吃着山药都能想起他来,不禁黯然神伤,乾隆看在眼里,问她何故伤感,得亏瑢真反应迅速,只道自己在家时,最爱吃母亲烧的山药,今日尝这道菜,便想到了母亲。 这理由顺理成章,乾隆信以为然,没再追究。 用罢晚膳,瞧着皇上似乎未有离开的打算,进了内殿,瑢真只得跟随,心中却是忐忑,红了脸跟皇上说了句,“皇上见谅,妾身……来……来了月事,不方便伺候皇上,所以……” 才坐下的乾隆英眉微蹙,“这是逐客令?” “不,妾身不敢,”瑢真一听声音不对,忙又福身,“只是害怕,扫了皇上的雅兴,所以才想着跟您说一声。” “无妨,”乾隆不甚在意的坐在塌前,随手拿起小桌上的书,“今晚就歇这儿了,你且放心,朕不碰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瑢真也不好再推辞,只得遵从他的意思。 待他看了会子书,饮了两盏茶,说是乏了的时候,瑢真依着嬷嬷的教调,学着替皇上宽衣,终归是第一回,她难免紧张, 低垂的目光,摒气敛声,小心翼翼、手指轻颤的模样,尽落在乾隆眼中,他有一瞬的慌神,似是看到了故人一般,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惊吓到了胆小的人儿。 瑢真下意识挣脱,后又觉得反应太过,生怕皇上动怒,赶忙致歉,怯声请罪,“妾身鲁莽,还请皇上见谅!” 终究不是她啊,她怎么可能如此乖巧呢? 道了句无妨,乾隆望了望窗影透进来的月光,长叹一声,没说什么,入了帐。 躺在一起的两个人,各怀心思,回忆着属于自己的过往,乾隆说到做到,没有碰她,只是觉得躺在她身边,有种亲近之感,仅此而已,没有其他。 次日,宫中便又炸开了锅,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按理来说,新入选的秀女,都该由皇帝下令,召她去侍寝才对,而瑢真才来,居然能让皇帝亲自去看她。 更奇怪的是,有好事者探查了敬事房的档案,说是昨晚舒贵人来了月事,无法伺候皇帝,而皇帝居然还留宿在丽景轩,简直匪夷所思! “这个女人,究竟何德何能?居然得此殊荣?” 这些私下里的议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入皇后耳中,旁人不晓得内情,她可是一清二楚,自然明白,皇上为何会对瑢真另眼相待。一种寄托罢!无可厚非,她不会干涉,料想皇上应该有分寸。 宫内流言四起,瑢真成了最瞩目的新人,而宫外,亦是不得安宁。 清岩绝食三日,晕倒在房中,兆安请大夫抢救,这才救醒了小儿子,傅恒闻讯,过来劝说,告诉他,瑢真已被封为舒贵人,软硬兼施,又骂又劝,才勉强让他接受了这个事实。 尚未从这个打击中走出来,清岩又收到一个消息,他阿玛竟然要他成婚,让他娶瑢真的三姐,琪真! 第二四四回 圣恩 那个琪真,他曾见过,并不喜欢那样妖艳的女人,更何况,清岩还没从与瑢真错失的阴影中走出来,根本没有娶妻的打算,又怎会愿意成亲? “阿玛甭张罗,我要的是瑢真,不是那拉家随便哪个女儿都可以替代,这亲事我不会应!” 然而兆安与永寿都看中了两家的家世,有心结为亲家,两个孩子又年龄相当,虽然琪真比清岩大半岁,倒也不妨碍,于是不管孩子的意愿,两家长辈继续张罗此事, 琪真落选,虽然心有不甘,可又无力回天,只能任由父母帮她另寻婆家,而她曾见过清岩,对于他的家世相貌也算中意,虽比不得二姐夫傅恒,到底也算皇亲之后,说出去也有面子不是? 大概过了五六日,这天傅恒从宫中回来,一直啧啧称奇,今日无风,丫鬟们在给花木洒水,瑜真正在院中晒暖,傅恒先进屋褪下官服,换了身常服,才又出来, 他可是惯见风浪的,能有什么事,让他也惊奇?瑜真问起,才听他道: “五日前,皇上封了瑢真为舒贵人对罢?” “嗯,有何不妥?有人欺负她么?”瑜真还以为瑢真出了什么事,哪料傅恒竟道: “今儿个宫中传来消息,皇上又晋封她为舒嫔!要知道,海贵人入宫几载,可是生了五阿哥才晋为愉嫔,瑢真才入宫没多久,居然封嫔!看来皇上很喜欢她。” 由此可见,皇上果然是个多情之人,傅恒认为瑢真得宠是好事,瑜真却怕她集宠招怨, “殊荣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得起,今年新入宫的这一批秀女,皇上独宠瑢真,我只怕其他的新人嫉妒她,那些个老人为难她,那么她的路,将会更难走。” 她能提前想到,却也无力改变,耸了耸肩,傅恒爱莫能助, “这些都是她必经之路,她身在宫中,必须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处世之道,只能自己经历之后去总结,得到恩宠容易,巩固恩宠却是大学问,如何在得宠的同时,又避开旁人的针刺,且看她的造化。” 瑜真不由庆幸,“幸好我当初没入宫,就我这性子,势必招人恨,八成会得罪许多人。” “是啊!”于他而言,她便如这春日暖阳一般,明艳多彩的照耀着他,“幸好你足够坚持,誓不入宫,否则我到哪儿找这么称心如意的夫人?” 这话听来怎么那么虚?闲来无事,瑜真打算与他谈谈心,“我晓得自己的性子有些强势,你老实说,我凶你的时候,你生气么?可曾讨厌过我?” 才认识她的时候的确强势,“洞房那晚,你让我睡塌,我可恼了!居然敢指派我,我就不睡,偏要睡床!” “哦?”好奇心顿起,瑜真打趣笑问,“那一夜,你可有胡思乱想?” “时隔太久,已然忘记。”毕竟他是一个要面子的人,怎么能说些有损风度之辞! 他越是隐瞒,她越想知道,拉着他的胳膊撒娇追问,“到底有没有嘛!都已夫妻多年,这有什么说不得?” “呃……”不好意思正面回答,傅恒嘿嘿一笑,“我是正常男人对不对?美人在侧,当然会有浴念,但那个时候罢,你太凶了,我就一心想跟你一争高下,早知道后来会败在你手中,第一晚就该认怂,直接收了你!也不至于等到几个月后才真正圆房,白白浪费了那些好时光。” 没喜欢的时候,便会有那个意念么?瑜真听来心里不大舒坦,嘟嘴娇哼,“长相尚可的你都会有念头么?那要是再放个美人睡在你身旁,你是不是也会有想法?” 思量片刻,傅恒点了点头,如实道:“会有念想,那是出于男人本能,但有那个念头不代表会去做,因为你是我夫人,我才会躺在你身边,其他女人,根本没那个机会, 即便有,在情感上,我也不可能去碰,因为心已被你占据,我会为你而克制杂念,不会与其他任何女人乱来。” 认真听罢这些,瑜真再不计较,依在他怀中,沐浴着暖阳,感受着他深沉而专一的爱意,暂享幸福美满。 而后宫的女人,也的确因为瑢真封嫔一事而议论纷纷。 “娘娘,听说愉嫔给舒嫔送贺礼了呢!”才打听到消息,宫女便来告知嘉妃,嘉妃正由宫女为她画着眉,淡然垂目,不以为意, “这是规矩,乐意不乐意,都得送礼,咱们不也送了嘛!” “其他人送的都是一般的礼,意思一番即可,愉嫔出手可阔绰了呢!送了两匹蜀锦,一尊翡翠弥勒佛,还有一对儿金护甲,奴婢瞧着,她是看舒嫔颇得圣宠,才想巴结来着!” 愉嫔此举,在嘉妃的意料之中,“随她罢!她这个人,本就是两面三刀墙头草,原先我没生四阿哥的时候,她也没怎么与我来往,自从我生了儿子,她才开始与我走得近,瞧得出她是怎样的人,我便只与她交面不交心,防着些便是,管她跟谁要好!” 春日的午后,格外容易困乏,嘉妃小憩了半个时辰,才醒来,接过宫女端来的茶漱口时,忽听有人来报,说是愉嫔求见。 “让她先候着,”嘉妃在寝殿内补了个妆,一刻钟后,这才踩着花盆鞋,搭着宫女的手腕,慢悠悠的走出来,十分亲热的招呼着, “妹妹来的正好,今儿个御膳房那边儿才送来了些大虾酥,外层酥脆,内馅柔软,我尝了两个,倒觉十分可口,妹妹也尝尝。” 吃着糕点,品着茶,愉嫔先是跟她说,想念自己的孩子,嘉妃已然经历过,习以为常,“都得抱走,妹妹习惯就好。” 而后愉嫔又说起舒嫔,问她对舒嫔印象如何,嘉妃瞧她一眼,半真半假的敷衍道: “瑜真性子张扬,不好相与,她这个妹妹瑢真,瞧着倒是谨小慎微,脾气挺软。” 摇了摇头,愉嫔不以为然,“哑巴蚊子咬死人呐!姐姐是差人送礼过去的罢?我可是亲自去了一趟,坐了会子,与她说了会子话,唉!太无趣,你不开口,她几乎不会主动找你说话,闷不吭声的,也不晓得皇上喜欢她什么!” 她可以说坏话,嘉妃却谨慎不乱言,指不定哪天愉嫔就到舒嫔面前嚼什么舌根,万不能留下把柄给她抓,随即笑道: “你是性子开朗,惯爱玩笑的,人家小姑娘才入宫,哪里敢在你面前乱说什么话?” “说来妹妹就不平衡啊!我伺候皇上那么些年,生了阿哥才晋为嫔,她才来而已,刚刚宠幸就成了舒嫔,我不服气!” “妹妹啊!有些事是比不得的。”自知之明,嘉妃还是有的,瑢真得宠一事,虽然令人诧异,但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咱们没有后台,家世一般,这瑢真可不一样,她父亲虽然官职不高,可她姐姐是瑜真,姐夫是傅恒,那便等于和皇后娘娘沾亲带故,皇上本就尊爱皇后,对她家的亲戚格外眷顾,自然也就对瑢真另眼相待。 再者说,皇上见惯了如我们这般会说话,会察言观色、善解人意的女人,太过顺从,他也会腻歪,猛然瞧见瑢真那么一个清丽脱俗的小姑娘,又羞涩怯与人言,这最容易激起男人的好奇心和保护浴,是以皇上才会对她格外上心罢!” “哎呀!姐姐分析得真透彻,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果然是一孕傻三年啊!” 旁人的羡慕,在瑢真看来,是彻底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昨夜皇上又过来,瑢真月事已了,躲无可躲,只能顺从皇帝之意,任由他要了自己, 疼痛钻心的那一刻,揪扯着床单的瑢真默默落泪,也不敢哭出声来,只觉自己连想念清岩的资格都没了,清白已逝,她已经彻底成了皇帝的女人,不配再念着他啊! 皇上年长她十七岁,对她足够温柔,极有耐心,体贴的观察着她的反应,还问她疼不疼,忍着浴望,动作极轻,然而终不是她心尖的那个人,圆房只有痛苦的承受,没有心心相印的享受, 旁人都渴望着被宠幸,她却怕极了,被他搂在怀中时,心似凌迟般四分五裂,紧攥着手指,大气都不敢出。 “真儿……真儿……”兴致浓时,乾隆忍不住轻声呼唤着心底的名字,瑢真不由想起,清岩最喜欢叫她真真,听来甚是俏皮,她也很喜欢,在家时,因着四姐妹名字相似,是以皆称全名,清岩是头一个叫她真真的人,她便记得最清楚, 如今皇上唤着真儿,虽然温柔,似蕴着深情,但在她听来,尚有些许别扭,无法触及她心头的柔软。 而那时的她,尚不知晓,这一句真儿,究竟蕴藏着怎样的含义。 傍晚时分,瑢真正在院中望着一树桃花发呆,宫女过来为她披上月色长袍,“娘娘,这会子凉气下来了,还是进屋去罢!省得着凉。” 正说着,忽闻外头一阵高呼,说是皇上驾到!瑢真立即福身恭迎,将皇上迎进屋时,忐忑的她才鼓起勇气说出心里话,下跪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妾身才入宫没多久,未得龙裔,于子嗣社稷无功,自觉无资格封嫔。” 第二四五回 春来君归 旁人都挤破了脑袋想晋封,她竟还推辞,实在是太耿直,不为所动的乾隆坚持己见,“朕说你有,你便有。不必管旁人怎么说,你的背后,有朕撑腰,安心便是。” 扶她起来后,乾隆拉她在旁坐下,曾经未能得到的,如今终于在她这儿实现,他才不自觉的想给她更好的呵护,将当初没机会给予的宠爱,全都付于瑢真,他才会有种圆满的错觉。 柔软的瑢真不敢反驳什么,也不明白皇上为何对她这般特殊,只能道谢,稀里糊涂的接受这莫名其妙的恩宠。 转眼已是四月,一树梨花香独韵,满园芬芳醉罗裙,这一日,芳落正在跟人一道采梨花,准备酿些梨花酒,那边的白茶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的说是夫人找她有好事! 芳落遂将花篮给了旁人,“这么急?夫人找我何事?” “唔——其实也没什么,”白茶双手负在身后,调皮笑道:“也就是来了一封信,夫人说是你的名呢!才让我来叫你,你若不在意,那继续采花呗!” 信?难道……是他?保宁说过开了春会回来,如今已是四月,难道是他的来信? 满怀期待的芳落也不再多问,将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理了理衣衫,随白茶回往昭华院。 其他的丫鬟羡慕不已,“哎,上回太夫人要罚她时,九爷可是说了,她被侯爷相中了呢!真是好福气呀!” “那可不,芳落姐聪慧漂亮,她的姿容,在丫鬟中也是属一属二的,又是九夫人身边得宠之人,被侯爷瞧上,也在情理之中。咱们呀,只有做梦的份儿!” “你们知道什么呀!光会看表面,都不晓得内情罢!”说话的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新柳,她也在这园中摘枇杷果,听见旁人羡慕芳落,特不屑的嗤笑着, 那些个爱听闲话的丫鬟忙过来打听,问她有什么内情,她便神秘兮兮的说着,“听闻那侯爷相貌平平,还有残疾,是个瘸子呢!若是正常人,又怎会看得上一个丫鬟!” “真的假的?你见过啊?我怎么听说侯爷一表人才呢?” 一旁的小厮听不得她说瞎话,忍不住斥道:“甭听她瞎扯!我可是在宫门口见过定勇侯的,侯爷那容貌,虽比不得咱们八爷,却也是英武正气的大将军一个,脚趾有伤,走路稍顿,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瘸子了?该不会是嫉妒人家芳落姐罢?” 被拆台的新柳面子挂不住,捏着手绢一跺脚,恨斥那小厮,“干活去!我们说话,你插什么嘴?”随后又扭头想继续跟她们说,那几个丫鬟再不乐意听, “你都没见过,净瞎说,一点儿都不实在。” “就是!芳落姐能找到好归宿,那是她的福分,她平时待我们也不薄,我们同为丫鬟,该替她高兴才是,你倒好,只会酸人家,还埋汰侯爷!” “我怎么埋汰人了?这是实话!”不服气的新柳嚷嚷道:“谁不晓得他的腿有问题?若是正常,那个格格又怎会不愿意嫁他,宁愿给九爷做妾呢? 芳落还不是看中人家是侯爷,也不管他有没有毛病,便愿意作妾,哼!明明是贪慕虚荣,却被说的多幸运,感情多真挚!” “即便如此,也无可厚非罢?咱们当丫头的,哪个不想飞上枝头?谁想一辈子给人使唤?就你清高!” 两个七夫人身边的小丫头转身走后,还在笑话新柳,“装的自己多纯情一样,还不是被五爷睡了,睡了也不给她个名分,真可悲!” “五爷喜欢狐媚的女人,你看那个妾室璃彩,不就是他从风月场带回来的嘛!人家惯会哄男人,五爷被她哄得团团转,新柳算什么,又没那个惑人的功夫, 我听说啊,大少爷还在府上时,新柳原本也伺候过呢!那么跟五爷的时候,定然不干净了,五爷只是占个便宜玩玩儿她而已,怎么可能让她做妾,明摆着跟大少爷抢女人,岂不是伤了和气!” “所以啊,芳落姐还是最幸运的,咱们得空可得多巴结,指不定她被侯爷接走之时,还会念在往日的情分,赏咱们些好东西呢!” “那可不!我也盼着呢!” 众人各怀心思,芳落回去这一路,也是期待又忐忑,两人分别后,她已收到两封来自保宁的信,这是第三封,回回他的信能写两页,而她终是羞涩,不善表达,不晓得该说什么,也就回个两行字而已, 这一回的信,应该是报归期罢?回房后,瑜真将信给她,催促着让她拆开,白茶也在旁起哄,想瞧瞧侯爷给她写了什么。 虽然好奇,到底不敢凑近,“哎呀,不能偷看,万一瞧见不该瞧的,芳落姐该害羞了呢!” “瞎说什么呢!都是日常琐事,没有什么不该看的,尽管来瞧便是!”打开信后,芳落仔细一瞧,脸色逐渐凝重,瑜真见状,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问她出了何事,但听芳落道: “侯爷说,本打算五月再启程,但家中来信,说是他额娘病重,他才提前一个月回来,信是三月底写的,他大概能在五月初赶回京城。” “怎会这般?”瑜真还记得,上个月初,愉嫔的孩子满月办宫宴时,她还碰见过保宁的额娘,“当时我与她打招呼时,还十分精神,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说是突发重病,具体的他没写,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这可是大事,关乎到芳落的幸福啊!瑜真未能安心,私下里又让傅恒帮忙打听,保宁他额娘的病况是否有所好转。 傅恒派人去看望,得到消息,说是病得突然,白天还好好的,当天夜里突然中风,发现的晚了,一直抽着,现下左胳膊和左腿不能动,几乎无知觉,整个人瘫在床上, “大夫说,好转的机会不大,她是在硬撑着,大约是想等儿子归来。” “她也就四十出头吧!正该享福的年纪,怎么就得了这种病?”这人生啊,怎么就这般无常呢? 傅恒也唏嘘不已,“这老夫人若然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保宁在三年之内都不可纳妾,也就不能和芳落在一起。” “是啊!那又得继续等,三年的变数太多了!”于公于私,瑜真都希望保宁的额娘能快些好起来,这样两人才有尽快相守的机会。 因着傅恒假装有隐疾一事,太夫人时常找些神医为他看病,他烦不胜烦,却也不得不应付,幸得太夫人未再提纳妾一事,也不再怪瑜真生不出孩子,瑜真总算过了些平静的日子,不必再听太夫人啰嗦。 近几日,傅恒颇为头疼,愁眉不展,瑜真看他如此疲惫,来到他身边,亲自为他按着太阳穴,屋里的褐釉香熏炉燃着苏合香,也无法令他平静,“整日那么多烦心事,当官儿可真是累心!” “怎么?谁又气你啦?跟我说说。” “还不是那些人,贪得无厌,又关系纷杂,净给我找麻烦,左右为难。”原本他也不想把这些糟心事告知瑜真,可实在是太烦躁,又怀疑自己的立场是否正确,这才想说出来,让她出个主意, “监察御史仲永檀,密奏兵部尚书鄂善受贿银万两,因未得确据,不敢明参,遂向皇上密奏,以备访查。皇上原本怀疑永檀诬陷鄂善,欲治其罪。 但为了公正,又命怡亲王、张廷玉、讷亲和我秉公查审,起初鄂善拒不承认,后来他的家人皆招供,他才承认,说是贪了一千两, 偏偏鄂善又是鄂尔泰的族亲,鄂尔泰得知此事,有意让我帮忙隐瞒,奈何查案的不止我一人,当中还有讷亲,我与讷亲本就不睦,上回又将他女儿与赵翼有婚约一事禀与皇上,讷亲更是记恨我,就等着抓我的把柄, 我若敢帮鄂尔泰隐瞒鄂善贪污一事,讷亲必定又会再参我一本,可若不帮,又驳了鄂尔泰的面子,真真为难。” 他与鄂尔泰一向关系甚好,如今鄂尔泰有求,于情,他不好拒绝,于理,他不该徇私舞弊,是以才会作难,如何置身事外,便成了难题,思量片刻,瑜真想起一事, “月底是你阿玛的祭日罢?听额娘说是十周年,可以办得隆重些,皇上是个孝子,必不会阻拦你尽孝,你大可借此因由,抽身而退。” 哎?这个主意甚好,只要找到借口不再跟进此案,那么鄂尔泰也不好再指望他,他就不必再管,省事又省心! 找到法子的傅恒顿时放松了不少,抬臂拉她入怀,不让她再按捏,好让她歇一歇,“夫人好主意,如此我便可安心筹备阿玛之事,又不必落人口实,两全其美。” 次日傅恒再入朝时,便向皇上请旨,说要准备他阿玛十周年祭辰一事,乾隆未曾犹豫,一口答应,终于不再让他查办鄂善贪污一案。 五月初,兆安已将儿子的亲事安排妥当,成婚当天,清岩死活不肯拜堂,连喜服都不肯换, “说了不娶便不娶,谁爱要谁要!小爷才不跟她拜堂!” 第二四六回 错嫁 兆安斥他不懂事,“请帖已派发,宾客皆至,你不拜堂,让阿玛的老脸往哪儿搁?” “当初我就说过不要她,是你们自作主张,现在丢人也该是意料之中!”父亲都不顾及他的感受,清岩也不会在乎长辈的面子! 兆安还以为,车到山前必有路,儿子最后会无奈妥协,哪料他竟如此执拗,“咱家可丢不起这个人,吉时将至,你好歹先将堂拜了再说。” 清岩依旧不为所动,原本坐在塌上的他干脆躺下,“不拜!您找的,您去拜!” “这孩子,说什么胡话!”立在一旁的兆惠忍不住斥道:“都怪二哥平日里对清岩太过溺爱,导致他如今不顾大局,不分缓急!” 子不教父之过,恼羞成怒的兆安恨不得将他绑起来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耍横!却又被闻讯而来的老太太拦住,不许儿子打孙子, “打他又如何?拜堂可不是旁的事,总不能将他绑去,你将他打伤,他更是无法出去见客!”随后老太太又耐着性子好言劝说, “我的小祖宗哎,你就乖乖听话,去前头拜个堂,不喜欢那就不洞房,回头喜欢谁,祖母再给你纳妾便是。” 他还能喜欢谁?“我要瑢真,我只要瑢真!” “瑢真已经入宫,板上钉钉的事,你还在作无用的幻想!”兆惠看不下去,给他当头棒喝,“她已被皇上封为舒嫔,彻底成了皇上的女人,你再无机会,难不成为了她一辈子不成亲?” “不娶,谁都不娶!”清岩很肯定,从他第一眼瞧见瑢真,就已经喜欢了,纯真的模样,怯怯的眼神,一颦一笑都能融化他的心,最珍贵的东西没了,旁人无法弥补! “阿玛,三叔,你们不要逼我,想让我拜堂,除非抬我的尸体到喜堂!”坐起了身,清岩横眉冷对,坚决表态,“总之我不可能娶琪真,你们捅的篓子,自个儿去补!” 老太太无奈,又不能置宾客于不顾,当即想出一个法子,让清岩的三哥盛岩来拜堂, “盛岩的媳妇儿年前难产去世,正好也该续弦,干脆让他娶了琪真罢!” “额娘,这怎么使得,那可是继妻啊!永寿又怎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做继妻?”现下是能解燃眉之急,但之后兆安又该如何跟亲家公交代? 老太太却觉得没什么不妥,“她不过是个庶女,继妻怎么了?听说她的大姐,也是嫁于富察家的老四做继妻。” “那能比么?”傅文可是兵部尚书,颇有担当,盛岩的性子,成不了什么大气,两人没法儿比,娶媳妇儿就更没得比,再者说,这是信誉问题, “提前说好怎么都成,突然变卦,只怕永寿不乐意,若再闹将起来,无法收场啊!” “怕什么,天地都拜了,洞房也入了,没得更改,他不乐意,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大不了你多备些礼去致歉便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太太认为这是最好的法子,“不然你给我想个更好的主意来!” 兆安无言以对,又与老三兆惠商议一番,最终决定就按老太太的意思去办,情况紧急,耽误不得,他们只能将吉服送过去,大概解释一番,让他救个场。 盛岩本就是个爱美人的,家中已有三个妾室,并不寂寞,是以也没慌着再续弦,如今他阿玛有要求,他只问了一句,美不美,够美的话,他就愿意。 “容貌绝对过关,你放心便是。”兆惠将他说服之后,遂让他立即换上吉服,赶紧过去拜堂。 宾客们一见新郎官,莫名其妙,小声议论着,“哎?不是说五少爷成亲么?怎么变成了三少爷?” 有的人虽然疑惑,却也不明说,“管他是谁呢!咱只管递了贺礼吃酒席就好,莫管其他。” 今日傅恒也来送贺礼,瑜真和琪真不睦,不愿过来,瞧这新郎官儿临时被换,傅恒颇觉好笑,倒也没说什么,暗叹清岩这孩子可真是够执拗,八成是为了瑢真才不肯成亲,不娶琪真也是好事,只不过,他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但愿早日走出来才好。 被遮着红盖头的琪真瞧不见新郎官儿的面容,哪里晓得与她拜堂的不是清岩,她还以为自个儿嫁了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呢!送入洞房后,本该挑起喜秤的,兆安特地嘱咐盛岩,先莫挑,这会子不能让她瞧见,免得闹腾,无法收场,客人还在,等晚上宾客走后再说。 盛岩会意照做,只等到夜宴散后,才去洞房。 原本端坐在床畔的琪真一见来人,花容失色,惊立起身,“你……你是谁?清岩呢?” “我就是你的丈夫,三少爷盛岩。”负手而立的他,笑眯眯的望着眼前这位受惊的新娘子,果然是樱桃小嘴儿,纵然美人薄怒,也能瞧得出几分娇媚之态,的确是他的菜! “胡说!我要嫁的是清岩!”嫁人之事,总不可能弄错,琪真听得一清二楚,怎会临时换人?“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盛岩一摊手,哂笑道:“如你所见,正大光明的走进来。” 丫鬟嬷嬷们没有一个人吭声,连惊讶之态都没有,她们似乎都晓得内情,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岩呢?他人在哪儿?” 盛岩便按他父亲的交代敷衍道:“清岩得了重病,无法拜堂,便由我来替代。” 大吃一惊的琪真无法接受,“与我拜堂的人是你?” “当然,拜了天地,便是我的女人,你除了顺从,别无他选。” 怎的成亲还有临时换人一说?简直如儿戏一般!委屈的琪真不愿就此罢休,吵着要回娘家,要讨一个说法,刚走两步,就被盛岩拦住,“哎——洞房花烛夜,新娘子怎能乱跑?” 随即摆手让下人都出去,又坏笑着打量琪真的身姿,颇为满意,“良宵苦短,夫人,我们还是早些就寝吧?” “谁是你夫人?我不认!我要嫁的不是你!”琪真不满他的触碰,挣扎着想离他远一些,他却一把攥住她手腕,揽入怀中, “夫人,你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堂已拜,天地已证,洞房也入了,即便你现在出去,也无人信你是清白,你回娘家有何用?难道还指望再嫁么?谁还要你呢? 不如乖乖从了我,我会好好疼你的,清岩已病,能不能好还两说,难道你想跟着他守活寡?倒不如做我的女人,保准让你飞!” 一听说清岩得重病,琪真也怕了,但又觉得事到临头才被告知内情,太不被人尊重,是以愤怒,“你们怎么可以拿婚事当儿戏?当初与我阿玛说好的,居然临时换人,又置我们那拉府的颜面于何地?” “这也是情非得已之事,清岩病得突然,谁也不曾料到,总不能今日将你接来,再将你送回去罢?那咱们两家更丢人,是也不是?这也是无奈之举,也算你我的缘分,老天爷注定要我们在一起,你就从命罢!” 盛岩爱玩儿女人,嘴如蜜糖,惯会哄人,是以老太太才选他来代替清岩,料想盛岩必定能将这琪真哄得服服帖帖。 而他也不负众望,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抱至婚帐之中,覆身而吻,起初还挣扎得厉害的琪真渐渐被他撩拨得动了情,哭诉变成了哼咛,红浪滚滚间,琪真已是丢魄失魂,紧抓着他的肩膀,感受着做女人的快乐。 佳人在怀,盛岩也是浴罢不能,要了一回还嫌不够,又想要第二回,琪真本就是个放得开的女子,刚开始羞涩,后来便随他摆置了。 一夜温·存过后,琪真再不怨怪,已被他强悍的能力折服,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丈夫,兆安终于松了口气,儿媳妇不闹便好,他只需想法子安抚亲家公即可。 永寿听闻此事,虽然恼怒,但米已成炊,他也不好再将琪真接回来,只能吃个哑巴亏,念在乌雅家有权有势的份儿上,各退一步,就此罢休。 出了这样的事,本该羞愤无比,可回门之期,瑜真回到娘家时,见到琪真可是满面春风,言笑晏晏,并无半分悲伤之态,与那盛岩也时不时的悄言蜜笑,看来这夫婿颇得她心呐! 瑜真虽然讨厌琪真的嘴脸,但只要琪真不惹她,她也不会去找人家麻烦,更不会黑心的诅咒她不幸福,在瑜真看来,清岩的性子比较直,琪真若是嫁于他,只怕两人也是吵不完的架,很难平静,兴许这个盛岩才是适合她的男人也说不准。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她管不了那么多,只能管好自己。 五月中旬的一日,阴雨绵绵,傅恒下朝归来后,换了身衣裳,叫来芳落,跟她说起保宁已然回京之事, “今儿个上朝时,他正好回来拜见皇上,只是他母亲病重,见了皇上之后,他还得赶回府去照顾,让我跟你说一声,暂时不能来看你,望你体谅。” 第二四七回 塞翁失马 他总是这般细心,面面俱到,说得芳落都有些难为情了,“侯爷他言重了,老夫人病重,他作为儿子,尽孝伺候是应该的,奴婢当然理解,不会有怨言。” 拈了颗桑葚给福灵安,瑜真打趣笑道:“还不是顾虑你的感受,怕你想念而不得见,心生幽怨呢!” 芳落面色顿红,捂脸羞道:“夫人又笑话奴婢,我哪有想他啊!” 如今他母亲祸福未知,芳落更不敢再去奢望其他,最怕空梦一场,变数难参痴念葬。 然而这人生就是如此无奈,怕什么来什么,在保宁回京的三日之后,老夫人再也撑不住,于当天夜里撒手人寰! 保宁悲痛难耐,恨自己离京疗伤,竟错过了陪伴母亲这最后一段日子,然而他是家中长子,不能只顾悲痛,还得担起责任,与叔伯们一道筹备母亲的丧礼, 吊唁之时,傅恒必须到场,瑜真可去可不去,但她心知芳落担忧保宁,于是主动提出与傅恒同往,带上芳落一道,好让两人见上一面。 一壁承受着丧母之痛,一壁还要为丧礼奔波劳碌,保宁颇显憔悴,远远瞧见芳落静立在院中的槐树下,也不好立即过去招呼她,身旁还有亲人,直至处理了手头的事,他才走了过去,满含歉意, “芳落,很抱歉,回京之后一直没去看望你,让你受委屈了。” 总为旁人着想之人活得更累,芳落见他眸黯无光,眼圈通红,心疼不已,“万莫自责,我都懂得,最辛苦的人是你,我不会怪你,你安心便是,节哀顺变,千万保重自己。” 纵有千言万语,宾客众多,芳落也不好多言其他,只问他腿伤可有好转,是否还会复发。 “有好转,但终究无法根除,偶尔还会疼痛。”实则泡温泉的疗效并不大,但为了不让芳落担忧,他还是说有用。 但芳落明明看到,他刚才走过来时,腿部还不如从前那么自如,八成是最近奔波太过频繁,才会加重病情,既然他有心隐瞒,她也不拆穿,只是提议, “我再给你做个药包罢,得空让人送过来。晚上入睡前敷一敷,也能消除疲劳。” “好,听你的。”说话间,微风拂过,有几瓣槐花飘落在芳落发间,她并不晓得,保宁抬手为她拂落花瓣,默默凝望,万种相思不能言,儿女情长掩心间。 虽然她也很想与他多说几句话,但这个场合实在不适合留恋,便主动开口,让他去忙,“你去招呼客人罢,不必管我,我跟着夫人便是。” 点了点头,保宁悬了几日的心石总算落下,有她体谅,他心甚慰,“出殡之后,还要守孝,大约很长一段时日我都不能去见你,但这并不代表我忘了当初的承诺,待忙完一切,再商量其他。” 嘱咐过后,保宁这才转身离去。 立在不远处,扶着墙壁,面色苍白的清瘦女人正好瞧见这一幕,心蓦地一慌,她与保宁成亲以来,因她身子太弱,一直未能圆房,保宁也不曾埋怨过什么,与她相敬如宾,她私心里便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也挺好, 可她也晓得,为了子嗣,他终会纳妾,若然只是为了孩子,也无可厚非,但按今日这情形来看,保宁对那个女子,似乎是动了感情的,他对她虽也温和,但从未如此细心呵护,深情凝望过, 这样的情形,是她不曾预料的,她本该接受,可体内却有一股火苗在流窜,让她无法安心…… 如保宁所言,后来的很长一段时日,将近两个月,他都没能过来见芳落,底下的那些个人就乐得看笑话了, “哎呀!九爷不是说什么,你被侯爷看中,会被接走么?这侯爷都回京两个月了,也不见有人来接啊!芳落姐,难不成,侯爷又有了新欢,把你给忘了?那可真可怜,我都替你抱不平呐!” 新柳故意看笑话,芳落懒得理会,不屑跟她解释,只因她清楚,新柳本就看不惯她,不管她过得好不好,新柳都能找到嘲笑的理由,既然如此,又何必与不相干之人浪费口舌? 白茶听不下去,帮着芳落说话,“侯爷的母亲才去世,他要守孝,怎么可能兼顾儿女私情?芳落姐都不着急,你慌什么?多管闲事!” “我这是好意关心她,怕她被骗而不自知呢!”新柳也不恼,继续笑话,“这人啊,还是得有自知之明的,长得漂亮不顶用,还得看身份,既然是婢女,就老老实实的,等你主子开恩,给你找个老实点儿的普通人嫁了,这便是最大的福分,麻雀还想攀高枝?只会摔得惨痛!” 芳落本不想挑事儿,上回跟桂茉奇起了争执,说了八爷一句,捅了大篓子,还是九爷出面帮她摆平才算罢休,过后她便时刻告诫自己说话需谨慎,但新柳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讽刺她,芳落也不恼,只笑笑的回讽了一句, “等你面前有高枝的时候,只怕会迫不及待的缠上去罢?我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你还是等着大少爷回来,看他会不会给你个名分罢!” “你什么意思?我没名分,好像你有似的,我本来就是大夫人的陪嫁丫头,伺候大少爷也是理所应当,你算什么?让人家侯爷睡了,人家又推三阻四不要你罢!傻不傻!” 扭着腰抱臂而立的新柳浑不觉得自己没脸,她还以为自己和五爷的那档子事儿悄密的很,没人晓得呢!孰不知,旁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脚踩两条船,早晚得翻! 正在新柳冷嘲热讽时,忽闻身后一声浑厚的反问,“你怎知我不要她?” 众人闻声,皆是大吃一惊,回首便见九爷与一英武男子一道,正朝这边走来,但见他的腿,走路稍有停顿,但丝毫未能掩盖飒爽的英姿,龙骧虎视?,颇有大将之风,下人们不由慨叹,想来这便是定勇侯无疑! 新柳也是头一回见他,还以为那传说中的瘸腿将军必然相貌丑陋,未料竟是仪表堂堂,实在打脸,暗恨自个儿怎的没有芳落这般的好运气, 大少爷年纪大了些,饶是她曾经以为有一副好皮囊的五爷,与侯爷一比,也明显缺了男子气概! “你是哪个屋里的丫头?”傅恒见她有些面熟,但记不得名字,厉声呵斥,“侯爷之事,何时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吓得新柳赶忙俯身低首,“回……回九爷,奴婢是大夫人身边之人。与芳落姐开句玩笑,绝无诋毁侯爷之意!” “舌头那么长,合该剪掉!”府中丫头说人闲话,又被人听到,傅恒若是轻饶,倒显得门风太散,当即一声令呵,命人将她带走严惩。 “唉——”保宁伸手相拦,“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剪了舌头多可惜。” 新柳喜不自禁,含羞带笑的再次福身道谢,“奴婢多谢侯爷求情!” 阔别几月,终于得见,芳落心下欢喜,但碍于人多,终是没说什么,静等着他们处理此事,然而保宁此言令她甚是不解,不明白侯爷怎会说出这般轻浮之辞。傅恒亦觉惊诧,“宁兄打算如何?” 但听保宁道:“看来她是太清闲,才会有空说笑,不如九爷安排她去刷夜壶罢?忙起来也就没工夫闲扯。” 底下其他人闻言,皆是忍俊不禁,傅恒亦干咳一声,正色道:“既然侯爷发话,那就不剪舌头,改体罚。” 可怜新柳还以为侯爷相中了她呢!未料竟是这般给她使绊子,气得她小脸儿憋得通红,又不敢有微辞,只得忍气吞声的遵命。 解决了烦心事,九爷先行回昭华院,保宁这才得空与芳落单独相处,到后园走一走。 栀子花香飘沁心,各色月季竞相绽放,心上人伫立花间,连这夏日也变得清凉许多,遥看着远处随风轻摆的池塘荷韵,两人虽未言语,却是心平气和, 静立了会子,问了些她的近况,保宁才道:“守孝三年,不得纳妾,原来想带你入府的打算,怕是要推后了。” “这规矩我懂,”芳落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顺其自然罢,我也不会强求什么。” “可你是姑娘家,私心里,我希望你能等我,但我又怕耽误你的年华,那可是三年,不是三个月,”他喜欢她,想要与她相守,却又怕这苦等是她无法承受的,是以格外为难, “我……若是让你等着,不晓得算不算自私。” “其实你不必为这个担忧,”芳落浅笑安慰着,“真让我离开夫人,我还舍不得呢!若然不是你出现,我本就打算一辈子守在夫人身边,所以莫说什么等不等,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感激之余,保宁又有些许心疼,“你总是这般体谅我,心底就没有一丝怨怪么?这是你真实的想法么?我就怕你在我面前不抱怨,背着我又独自难过。” “可这是事实啊,”芳落并没有故意瞒着他,说的都是大实话,微红脸的她颔首低语,“当我见不着你的时候,虽然有一丝失落,但立马就能想到,你也是迫不得已,我找不到怪责你的理由,也就释然了。” 相见恨晚,不外如是,面对她的温柔体谅,保宁颇感后悔,“我若早些遇见你,就不会答应皇上的赐婚,定然娶你为妻。” “哎——万莫说这话,我有自知之明,我这身份,做你的妾室都是高攀,又怎敢奢望做妻子?” 她是个想得开的,不会贪得无厌,原本做妾她都怕往后勾心斗角应付不来,如今因着老夫人去世而搁置,她也就不需要面临抉择,但对他的感觉,却是真实存在的,尤其是分别这大半年,他已然在她心中悄然扎根,越陷越深, 芳落始终相信,若然两人诚心相待,必能经得起三年的考验,若然有变数,那也怪不得旁人, “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罢,现下就挺好。” “这么说,你愿意等我?”满怀期待的保宁看到她点头的那一刻,异常感动, 当天午宴之上,他便与傅恒商议着,虽不能带她入府,但可以找媒人先定下这门亲事,送来聘金,也算名正言顺,待到三年之后,再正式来迎她。 实则她一个妾室,不必这般隆重,但保宁看重她,便想给她最好的待遇,希望她能感知到他的心意。 傅恒是想给两人共膳的机会,于是没在前厅为保宁摆大宴,只在昭华院中,四个人相聚一室,不分主仆皆就座,芳落为了他,还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好让他尝尝她的手艺, 保宁尝在口中,甜在心里,这酒也下得快,瑜真酒量尚可,平日里也能陪着喝几盅,然而今儿个一杯下肚,便觉难受得紧,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 第二四八回 意外 芳落见状,忙递了杯白水过来,“夫人,您哪里不舒服?” 勉强喝了口茶咽下,瑜真仍觉不舒坦,“胃里难受,可能是今晨喝了几口粥,没吃什么,这会子饮酒才受不住罢!” “那不喝了,回房躺下歇着,”傅恒亲自扶她进屋后,又让人再盛些三菌汤过来,瑜真摇摇头,怏怏不乐,只道不想喝, “躺会儿再说罢!我想喝的时候再让人热一热便是,你们不必管我,去前头用膳罢!让白茶留下即可。” 他二人能坐在一起不容易,瑜真可不想耽误这难得的机会,纵然芳落再三要求留在里屋照顾她,她也坚决拒绝,白茶也将她往外推, “哎呀芳落姐你就出去罢!这儿有奴婢呢!不是什么大病,奴婢会照顾好夫人,你就放宽心,去前头招呼侯爷罢,这一分别,又是许久不得见呢!” 好说歹说,她才出去,陪保宁继续用膳,傅恒又命人去请大夫,瑜真只道不必,“躺会子就好,没必要有点儿风吹草动就看大夫。” 看看总是放心些,“即便无大碍,也该定期请平安脉,少不了的事。” 大夫来看后,久久不言语,原本没当回事的瑜真见状,心生疑虑,“贺大夫有话请明言,不必顾虑。” “等……等会儿,我得缓缓,再诊一遍。”贺大夫不敢妄下断论,生怕说错,于是又诊一回,瑜真更是没谱儿,猜测着自己究竟得了什么大病。 说得傅恒心里也毛毛的,“好好说,别故弄玄虚的吓人!” “没吓人,只是不敢相信而已,这可是大事!”贺大夫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否则会连累许多人。 瑜真一听这话,心都提到了嗓喉处,出口的声音都发颤,“到底是什么病,你直说罢,我能接受。” “没病,夫人放宽心。” 纵他这般说,她已是不信,“没病你何故如此紧张慎重?甭想骗我!” “真没病!”再次诊断,已然有了判定的贺大夫指天起誓,“夫人这不是病,是喜脉!” “什么?”瑜真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确认,又问一遍,“你是说……我……我有了孩子?” “有了?真有了?”和她一般悬着心的傅恒闻言,惊诧又喜悦,没想到这孩子来得这般突然,他已经做好了要等许久的打算,结果竟然就来了! “这……我……”瑜真激动得无以言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大夫,你不会断错罢?”她最怕的,便是空欢喜一场。 “已然两个月,不该有错,但我也是很惊奇,不敢轻易断定,这才再三诊脉。现下说出来,已是八九不离十,”为确保万无一失,贺大夫又提议, “不过九爷还可以再请个大夫过来再次诊断,毕竟子嗣大事,可是要上报太夫人的,不能出差错,免得她老人家失望。” 那倒也是,于是傅恒又命人再去请一位大夫,再次把脉之后,亦道是喜脉,瑜真这才信了,长舒一口气,忽然就红了眼眶,傅恒最清楚,她盼了多久,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冷眼,滑了两胎之后,如今终于又再怀上,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是以她现在的心情,他感同身受,体贴的坐于床畔,拥她入怀,替她缓了一口气,“瑜真,你终于得偿所愿!再也不必担忧无法跟额娘交代。” “是啊!原来我还能怀,我真怕自己再也怀不上了呢!”说着说着,她再也忍不住压抑许久的委屈,喜极而泣,感谢苍天眷顾,又给了她做母亲的机会。 芳落虽然人在外头,心里还是惦记着的,听到里头有动静,赶忙进去探听,随行而来的保宁未进里屋,只立在门口,掀帘瞧了一眼,只因他是外人,不了解当中的曲折,是以不大明白,为何有个身孕能让他们如此激动,连芳落都默默拭泪。 但终归是喜讯,他也替他们开怀。 随后,傅恒派人将此喜讯告知太夫人,太夫人还不大相信,“怎么突然就有了?恒儿不是说,他有隐疾么?” “请了那么多神医,大约早就治好了罢!”鸢儿这么一说,太夫人也就信了,喜不自禁的她坐不住,亲自赶过去,到昭华院看望有孕的儿媳。 一有孩子,太夫人立马笑脸相待,赏赐的补品与珠宝,也比旁人更多,不停的念叨着,终于可以抱孙子了! 瑜真才升起的欢愉又被太夫人打破,当面也不好说什么,直等她老人家走后,才跟傅恒说起自己的担忧,“额娘可是想抱孙子呢,万一是女儿,她大约会不高兴罢!” “无妨,甭想那么多,你能怀上,不再忧虑,对我而言便是天大的喜事,不管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喜欢,证明你身体没问题,那么往后总有机会。” “嗯,”傅恒说得对,能怀上就好,她不该贪得无厌,男女皆可,只要能平安诞下一个孩子,便该阿弥陀佛! 窗外虽是烈日炎炎,可她从未像此刻这般知足过,金银珠宝与荣耀,似乎都比不上孕育孩子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一方面,是给太夫人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也是能为心爱的男人诞育子嗣,能做母亲的一种荣幸! 瑜真有孕的消息很快被公开,原本才两个月的身孕,她想等三个月之后再讲出来,但傅恒说,不得马虎,必须先告知太夫人,万一再像上回那般,不知她有孕而罚她,或是出了差错,那又得吃哑巴亏,于是立马通知, 这太夫人等了几年,终于等得小儿子的媳妇儿又怀身孕,乐得合不拢嘴,自然也就管不住口,将此事提前公开, 这下府里人皆晓得九夫人有孕,过来探望之人络绎不绝,真情或假意,都无所谓。聊得来的,就多说几句,诸如三夫人那般的,瑜真只会象征性的闲扯几句,随后找个借口将人打发。 闻讯而来的梁蕊才出月子没多久,她生了个女儿,梁瑶峰为其命名为梁安歌。孩子还小,这七月的天又热,她也就没抱出来, “我生个女儿,倒是没什么感觉,婆婆待我还和以前一样好,她说反正是第一胎,男女无所谓,我大嫂之前不是添了个女儿嘛,我娘也挺喜欢啊,可她总觉得没有给大哥生个儿子,心里不自在,还打算再要一个。” “这怎么使得?”凡事要依情况而定,可不敢胡来,“我的身子还算健朗,只是难以受孕,桃枝和我不一样,她受过两次伤,身子太虚,要一个已是生死边缘徘徊,哪敢再要第二个?” “是啊!”梁蕊惆怅不已,“我大哥也是这么说的,有一个就好,先莫想其他,安心养身子,往后身子好些,再要不迟,若然一直这般,大哥说不再要孩子也可。可她不听,为着此事,还跟大哥有了分歧呢!” 女人啊!担着孕育子嗣的责任,可真是槽碎了心,“这是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啊!她若承受不住,只怕大小都保不了!” 得知此事后,瑜真特地抽了个空闲,和梁蕊一道,去看望桃枝,顺便劝她暂时收起再要孩子的念头,照顾好小女儿便是最大的功劳。 虽然最后劝动了她,但瑜真仿佛看到了明年的自己,现下太夫人欢喜不已,等到孩子出生之后,是男是女,太夫人的态度必然有差异,罢了,只要傅恒肯疼孩子就好,太夫人也抱不了几回, 一个女人是否幸福,丈夫的态度最重要,其他人的闲气,尚可忍受。 原本三个月之后,夫妻便可亲近,可她难得有孕,傅恒不敢冒险,为确保万无一失,宁愿默默忍受。 太夫人心疼儿子,又担心孙子,嘱咐他不可跟瑜真亲热的同时,又一次提起要为他纳妾, “这怀胎十月,她不能伺候你,纳妾也是应该的,总不能一直清心寡欲罢?” 又来了!傅恒听着便头大,“我的亲娘啊!我的事就不用您担忧,为了她我愿意忍耐,您不是想抱孙子嘛!只管等着就好,其他事就甭担忧了!” “娘不是为你着想嘛……”太夫人还想再说,傅恒立马威胁,“此事莫再提了,您若再逼我,我就带瑜真到别院去安胎!” 至此,太夫人立马住口,再不多言,只能由着他。 自瑜真有孕之后,傅恒在官场也是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乾隆七年,傅恒由三品的头等侍卫升至御前侍卫,不久后又升为正二品的总管内务府大臣,同时兼管圆明园事务。 然而今年天灾人祸,入夏以来,南方多雨,黄淮交涨,湖水漫溢,河道决口,致使江苏、安徽、山东等省受灾严重,田园庐舍被淹,夏麦秋禾无收,人畜死亡难计,百姓流离失所,惨苦万状。 底下的折子不断上报,几省灾民竟有数百万之多,乾隆帝闻报,龙颜大躁,但很快镇定下来,立即传召几位军机大臣,商议应对之策,督令大学士、江南督抚、漕抚、河督等调拨银米,赈济灾民,排洪筑堤,重修水利。 加急调拨库银两百多万两,各省仓粮一百多万担,用于赈灾救民,然而每当这个时候,贪官污吏便借机伸出魔爪,想捞一把油水,而时任户部主事的李侍尧在查账时,查到了许多漏洞,其中便牵扯到萨喇善的叔叔,秉昌。 第二四九回 疑心 实则秉昌也只是随波逐流,贪污的不算多,然而性质严重,此事可大可小,就看李侍尧愿不愿意捅出去,得知他是萨喇善的叔叔,李侍尧便不想就此放过他,故意让人放出风去,说他手中有证据, 心虚的秉昌不好直接去找李侍尧行贿,万一再被他告上一状,又是说不清,听闻傅九爷与他关系甚密,便托了侄儿萨喇善找到傅恒,让他帮忙说个情, 看在萨喇善的面儿上,傅恒答应管这桩闲事,去找李侍尧,然而李侍尧竟道:“他可真会摆谱儿,自己的叔叔,自己不过来求情,反倒劳烦九爷?” 答案显而易见,“还不是因为你们曾经有过过节,他才不好过来张这个口,由我来从中间调和。” 说起这个,李侍尧至今耿耿于怀,紧攥的拳头,包裹着的,是一生都无法消弭的恨意,“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是如何狠心强势的拆散我与彤芸!” 夹在中间的傅恒左右为难,毕竟与萨喇善相处这么久,也明白了他的为人,“当初的确是他蛮横,但如今他们已然成亲,你也有了家室,无可更改,且他对彤芸异常宠爱,也算是个合格的丈夫,总不至于委屈了她,那么过往也该放下,没必要再计较。” 李侍尧却说他咽不下这口气,势必要找他晦气! 这也太意气用事,“你这是公报私仇?” “我没有,”李侍尧义正言辞道:“秉昌贪污是事实,我没有诬陷他,赈灾之际,皇上忧国忧民,本就是救命的银子,他们依旧止不住贪心的动了,那就莫怪旁人会发现!” 贪污的确可恶,但又有几人能保证自己廉洁无黑点?更何况,李侍尧若是硬着不肯放过秉昌也就罢了,只当他性子耿直,然而他的意思却是要萨喇善亲自过来,向他求情,他才肯放手,如此一来,这性质可就变了,明显的在赌气! 但他拗着不肯,终归是兄弟,傅恒也不好说什么狠话,遂将他的意思委婉的传达给萨喇善,萨喇善哪里肯答应,“让我去跟他说好话?他做梦罢!” 就猜他定然反应激烈,梁子已结,傅恒也破不了他们的恩怨,“话已带到,我已尽力,没辙!” 茶也没喝,傅恒就此告辞,径直回去抱孩子! 今年的二月,瑜真为他诞下一女,万幸母女平安,对瑜真而言,这便是天大的恩赐,太夫人颇为失落,也懒得起名,傅恒十分上心,为女儿命名为晴柔,取自宋代诗人杨万里的诗句,树荫照水爱晴柔。 如今这孩子已然四个月大,抱孩子便成了傅恒每日的必修之课,萨喇善的事,旁人无法帮忙做决定,但凭他自己衡量,于傅恒而言,媳妇儿和女儿才是最眷恋的温柔。 原本瑜真觉着傅恒对福灵安也算温和,但自有了晴柔,她才晓得,这个做父亲的人,能对孩子宠到什么地步!在外是决断的重臣,在家便是慈爱的父亲,逗孩子扮鬼脸毫不含糊,哪怕孩子在他身上浇水,他也未有丝毫嫌弃。 瑜真严肃惯了,还真不会怎么逗孩子呢,小晴柔每每瞧见阿玛,便笑得更欢,伸出小手要抱。将近三岁的福灵安也对这个妹妹很好奇,“小手可爱,小脚可爱!” 没事儿的时候,他就喜欢待在嬷嬷身边,看着嬷嬷抱着妹妹,他也想摸摸揉揉,一看到她笑,他就欢喜极了,“妹妹没牙齿!” 七夫人直笑道:“往后再生个儿子,你就圆满了!” “顺其自然罢!”现下的瑜真很满足,“傅恒说他不着急。” “对,先将身子养好,二嫂当初就是要孩子太急,才出月子,跟着就有身孕,结果身子一直亏损,勉强生下孩子,自个儿却落得一身病。” 小禾看着小晴柔,也喜欢极了,心里多盼望着她也能有一个孩子,不过也只是想想,终归是没可能, 八爷因为喝了鹿血酒,被迫给了东薇一个孩子之后,便不想再与她同房,每晚宿在小禾那儿,旁人皆以为她受尽恩宠,实则只有她自己晓得,两人是分床而眠。 不过这也是她自愿,当初她肯从别院回来,便做好了为他做挡箭牌的准备,幸好东薇也是了明事理的,并没有为难小禾,只守着她的儿子奎照,安稳过日子。 秉昌的事一日不解决,伊拉里氏便不得安心,她并不晓得儿媳彤芸与李侍尧的过往,更不明白儿子与李侍尧的过节,便过来劝说萨喇善,让他请李侍尧到酒楼用宴,有酒好说话。 萨喇善却是不应,“额娘,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有什么难的?你平日里不是很会说嘛,不就一顿饭而已,你还舍不得了?” “哎吆!儿子是那么小气的人嘛!不是不舍得银子,而是……” 话说一半儿,他又住了口,总不能将彤芸之事说出来,伊拉里氏不依不饶,“而是什么,你给我说个原因出来!” “因为我们平时不睦,有过节,我看不惯他行了罢?”萨喇善随口一扯,伊拉里氏便哭着数落,说他没良心, “你阿玛去得早,其他的叔叔都虎视眈眈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想吞掉我们那一份家业,幸得你三叔一直帮衬维护着,我们才能守住家业,如今他有坎儿,你怎能见死不救?” “没那么严重,不就一千两嘛!至于要命?”他还报有侥幸心态,他额娘却想得长远, “可这是赈灾,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犯了事儿,皇上正为灾民忧虑,他这是老虎屁股上拔毛呢!不是多少的问题,一旦皇上发怒,一千两也可以拿来做文章,将他革职!他若失势,他日我们有难,谁又肯再帮我们?” 她劝不动,又让儿媳去劝,彤芸一听说与李侍尧有关,哪敢与萨喇善出什么主意,她若一提,只怕萨喇善又要生气。但若不管,又无法与婆婆交代,左右为难,心情不畅,终被萨喇善发现,问她何故烦忧, 迟疑半晌,彤芸才借着他的询问将话说出来,“是额娘,让我劝劝你……”不必说完,想来他也该明白是何事。 “又是为我三叔罢?”提起来他便头大,歪在躺椅上由丫鬟锤着腿的他将人挥退,这才坐起身来,叹气道: “不是我不想帮他,我也不是抹不开脸的人,给人灌酒说好话我都会,但偏偏是李侍尧,原本小事一桩,他想要什么好处我都可以给,偏偏他不要,愣是找我晦气,要我亲自过去,这不是摆明了要给我难堪嘛!” 彤芸不禁猜测,李侍尧真的是因为那件事而记恨于他么?难道萨喇善过去后,他便会姑息秉昌的贪污一罪,将证据销毁? 那他就不是刚正不阿的官员,而是意气用事,以公谋私。 即便明知他的用意又如何?萨喇善总不能弃他的三叔于不顾,在外人看来,只是一顿饭的工夫而已,如此简单,他实在没有推辞的理由,“那你打算怎么办?额娘那边儿如何交代?” “你觉得我应该去么?” 本是她询问,他却将问题抛回给她,回望着他,彤芸一时没明白,他这是何意,是真的在征询她的意思,还是在试探什么?心有顾虑的她开始打太极, “若你能想出更好的法子,那不去也可。” 他是个直肠子,不喜欢暗中耍花样,“要我说,直接打一顿就老实了!看他还有没有那么多坏心眼儿,居然敢算计老子!” “你怎么能打他?” “为什么不能打?”她的反应太激烈,以致于萨喇善下意识的起了疑心,实则彤芸也只是不希望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 她的心很敏感,轻易就察觉了他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他手中有你叔叔贪污的证据,若然你下狠手,将他逼急,他直接抖到皇上那儿,不仅你叔叔遭殃,连你也不可幸免,你不能冒险!” “原来你只是担心我啊!”笑容又重回到他的面上,才揪起的心瞬间舒展,萨喇善暗叹自己有些患得患失了, “不然你以为呢?”直到现在,他还是不信任她,认为她还忘不了旧情么? 他的警惕与疑心,令她很难堪,但又不好为此跟他理论,疑心是发自他内心,她无法改变,也不想争执,免得再闹得不愉快。 “我以为你小瞧我,难道我连一个李侍尧都对付不了?”后悔失言的萨喇善一笑带过,彤芸又嘱咐他,万不可胡来,但又怕他误会自己在意李侍尧,随即解释道: “他是我九哥的挚友,你若是动他,又置我九哥于何地?”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可不就是看在你哥哥的份儿上我才容忍到现在,换成旁人,我早已下手!” 说到后来也没个结果,彤芸不好再劝,毕竟“李侍尧”三个字在两人面前便如炮仗一般,易燃易炸,若不是情非得已,谁都不愿多提。 然而两日之后的一个下午,彤芸正在院中陪着恒秀与恒宾玩耍,阿悄突然过来,神色慌张的附耳低呼,“夫人,出事了,才刚我从那边路过,听到九爷和世子起了争执,好像是说李大人被人袭击受了伤!” 彤芸闻言,笑容顿凝,魂惊胆战,焦虑不安,茫然的将手中的老虎头给了嬷嬷,嬷嬷识趣远退,带着孩子们到旁处去玩, 猛然回想起前两日萨喇善说过的话,彤芸摇首恨叹,“他说过不会动他,居然骗我!” 第二五零回 旧情 火冒三丈的彤芸径直跑去问他为何食言,“你说过不会动他,我也跟你说过后果,怎么就突然变卦?” 问得萨喇善没脾气,甚至有些不耐,“你哥来问,你也来问,怎么他出事你们都来找我?” 她也不是凭空冤枉他,“只有你撂话,说要给他点儿教训,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萨喇善不可否认,“但我也说了,为了傅九的颜面,不会给李侍尧难堪,你们怎么都不记得这句,都不信我?” 想到他,是人之常情,“因为你看不惯他,跟他有过节,他又威胁你,所以你恼羞成怒,才让人教训他!” “这是你理所当然的臆想,凡事讲求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找的人?” 他就是想着没证据才抵死不承认罢,见不得他嚣张的模样,拧着月眉的彤芸恨斥道:“一定会查的,人在做天在看!” “我萨喇善一向敢作敢当,若然真的派人伤他,也没必要在你面前否认!” 她冷眼相待的态度,顷刻伤透了他的心,“彤芸,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真相揭开之后,我要你向我道歉!” “等到证据确凿的时候,你别再指望我相信你的话!冲动行事,不顾后果,你这样不仅解决不了麻烦,还会害了你三叔!” 这样的指责,萨喇善不服气,已没有听下去的耐心,“我家的事不必你来担忧,你只管关心姓李的就好,哪怕他落井下石,在你眼里也是好人一个!” 明明是诬陷!“我没说他是好人,这次的确是他过分,可你也不该找人打他,你这样闹腾的后果你想过么?” “我说过不是我!”急红了双目的萨喇善忍不住朝她怒吼,“我才不是敢做不敢当的怂货,你简直是在侮辱我!” 争执无用,必须论一个结果,“我来找你,也不是想指责你,事情已经发生,现今最重要的,是去想应对的法子。” “哼!我会怕他?”仰头负手的萨喇善丝毫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居然敢诬陷我,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跟我斗,他还嫩了些!” 彤芸最看不惯的,便是他这幅态度,“你总是这样嚣张跋扈,做错了事也不悔改,让你想办法弥补你也不当回事,这么猖狂,早晚会遭殃!” 面对她的指责,萨喇善心寒之至,望向她的目光尽是失望,“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一无是处吧?李侍尧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做错也不承认,只会转移话头,这让她很无奈,“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偏向谁!” “你的态度已经那么明显,还想蒙骗我?”再提那个人,萨喇善就该抓狂了,怒指门口,冲她怒吼,“出去,你出去!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 好心为他考虑,他竟是这般态度,紧咬下唇的彤芸羞愤交加,只觉自己多管闲事,懊悔不已,愤恨转身,再不管他! 尽管生气,可她还是放心不下,回房后思量半晌,最终决定回一趟娘家,向九哥打听一番。 傅恒只道他上午从李府回来时,那边正在审问,抓了一个人,这会子也不晓得情况如何。眼看妹妹担忧,傅恒便打算等用罢午膳之后,再往李府走一趟,问个清楚。 心中有事的彤芸连用膳也不得安宁,总是不动筷,呆呆的发愣,瑜真一直为她夹菜,她歉意一笑,“九嫂不必客气,我自己来就好。” “等你自己,只怕该挨饿了。”瑜真劝她勿忧,“车到山前必有路,此事总有解决之法,你九哥定然会帮你,你放心便是。” 她却觉得此事并不简单,“若是旁的事还好说,偏偏是他们两人发生冲突,都是自尊心极强之人,我怕李侍尧不会轻易放过萨喇善。” 傅恒亦有同感,“一个是挚友,一个是妹夫,都得罪不得,我是夹在中间为难!” 饭毕,傅恒没耽误,顶着烈日,匆匆坐轿去往李府,李侍尧只道那人已招认,的确是受萨喇善指使,傅恒一方面数落萨喇善做事太冲动,一方面又劝李侍尧,让他不要把此事告知皇上, “皇上若是问起,你扯个理由便是,万莫提萨喇善。” “为何不能?”李侍尧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今儿个敢派人袭击我,明儿个便敢找人杀我灭口!这种放肆的行为,绝不能姑息!” “我会劝他的,不会再任他胡作非为!” 李侍尧却不信萨喇善是个听人劝的,“受伤的不是九爷,您当然说得轻巧!” “我若不是向着你,何故一天两回的跑来看你?” “那还不是为了旁人求情,才不是为我!”李侍尧一脸幽怨的模样颇像个小媳妇。 “心塞啊!”捂着胸口的傅恒故作难受,“这话简直太伤人,你以为我喜欢大晌午的过来?热得冒汗,出力不讨好!” “来人,冰镇西瓜快端到九爷跟前儿,给九爷消消火!” 丫鬟赶紧将瓜果端来,又被傅恒挥退,“西瓜不顶用,你别气我就好了!” “他自己的罪孽,理该他来受,九爷莫管这些,我自有分寸。” “你对他有意见,想整他,这可以理解,但你可有想过,他是彤芸的夫君,一旦他出事,被皇上降罪,彤芸的日子好过么?” 一提到彤芸,李侍尧的眸光稍显不忍,但转瞬即逝,“我只是给他一个教训,又不是赶尽杀绝,他是皇亲宗室,皇上顶多训斥他几句,影响不了彤芸。” 这人脾气拧得狠,傅恒也是无可奈何,干脆告辞离去。 彤芸得知李侍尧不肯罢休,焦虑更甚,倘若连九哥都劝不了他,那真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但她又不想就此回府,毕竟那会子两人吵了架,回府后面对他也是难堪,干脆先不回,在这儿陪着她额娘和几位嫂嫂说说话,直到黄昏时分,她才向众人告辞,准备坐轿回府。 阿俏看主子忧心忡忡,便为她出了个主意,让她亲自去一趟李府,“由您亲自去说情,想来李大人不会再为难咱们世子。” “我去?”彤芸只觉不妥,“自我成亲之后,我们已经几年不来往,突然拜访,会不会不妥?”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料想李大人念在你们往日相识一场,应该会卖您一个面子。世子要强,定然不肯跟李大人道歉说好话,若他再告到皇上面前,那可就无法挽回了,夫人还是尽早做决定。” 细细思量着阿俏的话,彤芸也觉有理,这似乎是唯一的法子,于是决定冒险一回,但贸然前去似乎不大好,阿俏说她认得李大人的长随,她可以先去打探一番,找到那个长随,让他去通报一声,若然方便,她们再进去。 主子无异议,阿俏便去办事,最后终于顺利得见李侍尧。 当他听闻彤芸求见时,静寂许久的内心波澜顿生,他还以为彤芸是因为听闻他受伤才来看望他,但当她关怀寒暄两句之后,又说起萨喇善时,他才明白,她的目的,不过如此,不是担忧他,还是为了她的丈夫, “你好像……对他很紧张?” 紧张么?彤芸也不晓得,她只知道,她的身份,为萨喇善着想是应该的,“他是我夫君,我当然不希望他有事。” “所以你就为了他,枉顾是非黑白,哪怕他派人袭击我,你也要为他说话?护着他?” 看着他包扎的额头,彤芸心生愧疚,但他的悲愤,她无法回应,“我也说了他,我想他会改过自新的,现在只希望你大人大量,不再追究此事,不要上报皇上,我跟你保证,这样的事以后都不会再发生。” 闭了闭眼,李侍尧心头发堵,却又无从抱怨,这是他自己造的孽,当初大好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没有珍惜,拒绝了她的提议,导致后来再难挽回,眼睁睁的看着她嫁与旁人,如今她为她的丈夫担忧,他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呢? 站在她的立场,她求情无可厚非,而他即使心痛,也只能忍着,说出来毫无作用,只会给她徒添烦恼,更怕她知晓他还放不下之后,再也不敢见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最终妥协,答应了她的请求, “你告诉萨喇善,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容忍他胡作非为!即便是皇亲国戚,狂妄过了头,终会遭报应!” 点了点头,彤芸尴尬应下,看了看窗外,暮色四合,她不敢再耽搁,“我会劝他的,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养,告辞。” 望着她福身之后,静然转身的背影,李侍尧怅然若失。多想与她多说几句话,她已匆匆离去,不敢多待,而他也无法挽留,惟有目送她远走,消失不见,一如逝去的缘分,只余空念,再也抓不住。 而这边厢,日落时分,仍不见彤芸归来的萨喇善有些焦急,猜想她是不是真的生气了,打算住在娘家不回来了么? 仔细回想今日之事,气消之后,他又对自己的态度懊悔不已,暗恨自己不该对彤芸那般凶悍,说来道去,她也是关心他才会询问罢?而他那样斥她,心细如她,必然难过。 被悔意充斥的萨喇善再也等不下去,立即派人去富察府接彤芸回来,然而富察府的守卫竟道二姑娘早已离去,不在府中, 千亮回去禀报之后,萨喇善担忧之余,又想到另一种可能,当即再派人到李府周围蹲守,只因他猜到,李侍尧受伤,说不定彤芸会悄悄去探望! 一想到这种可能,萨喇善便坐立难安,心如猫抓,怒火中烧! 第二五一回借口 待到彤芸回府之后,萨喇善正坐在屋中喝闷酒,没有客人,他一个人待着,也不让丫鬟伺候,一脸悲怅的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本想问问他怎么了,可一想到上午之事,她便不愿再多嘴,他都说了不让她管,她又何必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干脆不理会,径直去往里屋,刚掀帘时,萨喇善猛然起身,直挺挺的走向她,抓住她手腕, 彤芸惊吓回眸,萨喇善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激,压住怒火,冲她笑了笑,问她去了何处,“一整天不见你,我好想你。” 上午还指着门口让她滚,这会子又说什么想她?彤芸只觉他这变化无常的心思太没有安全感,不悦的挣开他的手,淡淡的回了句,“没去哪儿,回娘家了而已。” 说着继续往屋里走去,身后忽然又传来他的追问,“是么?可我派人去接你时,他们说你不在富察府。” 这一问,问得彤芸心微惶,惴惴不安,愣了会子,才找借口掩饰,“我从娘家走后,又去了一趟街市,想买些物什。” “去李府买?” 受不得这一再追问,彤芸渐渐心虚,又怕自乱阵脚,谨慎回首反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她若诚实答了,他还能接受,萨喇善实在不能理解,她为何要故作镇定的隐瞒,不说出证据,她便真的以为自己的行踪无人知晓么?“我的人看到你出入李府,你别告诉我你是去李府买什么!” 居然会被他的人看到?她去李府。只是临时起意,连九嫂都没来得及知会,萨喇善又是怎么知道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你跟踪我?” 彤芸只觉心凉,他果然是不信任她的,竟然连她外出都要派人跟踪。 偏偏他原本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派人去富察府接你才无意中发现,你早已离开,继而才晓得你去了李府。” 此刻的萨喇善甚至有些后悔,他若是不派人去接她,大约也就不会晓得,她去看望了李侍尧,心头肉也不至于这么疼,灌一杯酒,更辣更涩! 怒极生悲的萨喇善蓦地将酒杯往地上一甩,碎片蹦落,吓得彤芸身心皆颤,但听他的质问声严厉响起,“为什么要骗我?” “我……”被拆穿的彤芸不知该怎么解释,她不擅长说谎,好不容易扯了谎,立马就被逮到,此时的她再也编不下去,只能怯怯的说实话,“我只是怕你知道后会生气,所以才没明说。” 她越是这么说,他越发恼火,“知道我讨厌你们见面,你还偷偷过去看他?又置我于何地?” “我不是为了看他,我只是……” “你还想狡辩?真当我是傻子么?”其实他比谁都清楚,活得那么明白,未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彤芸,你嫁过来这几年,我对你如何?府里哪个人不晓得,我对你是唯命是从,宠着哄着,从来不敢跟你大声说话,生怕吓到你,你开口要什么,我没有不给的,你没开口的,我也尽量为你提前办了, 爱你已经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哪怕你一直对我冷冷淡淡,我也无怨无悔的继续为你付出,只盼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明白我的苦心,甚至奢望着你也能爱上我,可是结果呢?宠你这么多年,我得到了什么? 你依旧对我冷冷清清,大都是我主动找你说话时你才会与我说两句,我若不开口,你可以一天不理我,我看不到你的时候会想念,你看不到我的时候只会觉得更轻松罢? 你是不是至今都在恨我,恨我拆散了你与李侍尧?若不是我强行向皇上请旨要娶你,你早就与他双宿双飞了罢?” 这些都是事实,他又何必再问?并没有什么意义,她不想回答,惟有沉默。然而她的沉默令他更恼火,“怎么不说话?你后悔么?到现在都对他念念不忘么?” “我没有!”她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又怎会胡思乱想,惦记不该惦记的人? 他也想相信她的话,可又找不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这样的矛盾令他几近发狂,“那你为什么对我冷冷清清?没有对我发自内心的笑过,没有说过你爱我,什么都没有,都是我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我就是这样木讷的一个人,你从认识我那天就知道,我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情。” “你又在骗我!”他也曾见到过,她羞涩的笑容,含情脉脉的眼神,“你面对李侍尧时,可不是这样的冷漠,为什么你能爱他,却不能爱我?我哪里比不上他?哪里对你不够好?” “我没说你不好,”他对她的宠爱,她的确无可挑剔,只是做不到像他那样热烈的回应这份爱意,这是性子问题,无关其他,然而萨喇善却认为她是因为李侍尧之事记恨于他,才会故意冷落他! “是么?你认为我好?”可他感觉不到,此刻的他很想问一句,“你爱我么?” 彤芸只觉这个问题太直白,她无法回答,又是一阵难为情的沉默,这一次,他不打算放过她,坚持要求她说出来,“告诉我,你爱我!” 他那迷离的眼神,霸道的要求,令她仓皇失措,借口说了一句“你醉了”,便想转身离开,他却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她,将她带至他怀中, “不许走!” 力道太大,箍得她难受,态度也那么凶悍,让她心生恐惧,求饶让他放开,他却不再像以往那般体贴,遵她之言,这一回,萨喇善铁了心要她服从,酒意怂恿之下,他开始对她下命令,完全不讲道理, “我是你丈夫,你得对我唯命是从!今天必须说,说你爱我!” 这样无端的命令让她难堪至极,软声告饶,“求你不要逼我,我说不出口!” “说不出来那就是不爱,你又在骗我,你只爱他,从来都不爱我,”紧抓着她的双肩,萨喇善猩红了双目悲愤控诉,“彤芸,我恨你!你在折磨我,我会让你爱我的!” 说着他忽然变了脸色,猛然吻向她的唇,将她封堵,似惩罚一般的狠吻着她,紧搂着她,不许她反抗逃离,任她呜咽拍打也不松手, 她不喜欢这种强制的吻,很不喜欢,然而他今天像疯了一样,根本不顾她的感受,不顾她的抵抗,依旧强行索吻。 心中抵触的彤芸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顺势一把推开他,气急的萨喇善猛然挥手给了她一耳光! 赫然被打,彤芸有些发懵,耳朵嗡嗡作响,半晌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眼泪在一瞬间汹涌而至, 委屈交织着疼痛,这一巴掌,她无法原谅! 手心的痛感,强烈的提醒着他,他一时糊涂犯了傻,他的手都那么疼,她的脸只怕更疼。 事实上,她更痛的是心,她想过他会纳妾,会渐渐冷落她,但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竟会对她动手! 茫然的萨喇善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是忍住了,今日的事,太令他气愤,他不愿再像往日那般哄着她惯着她,心里还倔强的想着,就该给她些教训,让她反省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 酒劲儿未散的他依旧逞强,也不说好话,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去了书房,徒留彤芸一个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怔怔的坐于桌畔,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架一吵,已被满腹委屈喂饱的她,晚膳也吃不下,直坐了许久,才茫然的洗漱入帐,阿俏怕她难过,一直在劝她,她也不理会,权当没听到, 躲在被窝里哭的她庆幸自己一直没有将心完完整整的交付于他,否则只怕翻脸时更受伤!倒不如就这般,以无谓的态度,面对多变的人生。 当晚,她没有闹,次日,萨喇善上朝之后,她也没有跟任何人说,没有向婆婆告状,而是找了个借口,又去了富察府。 这里她实在呆不下,不晓得再碰见他时,他又会如何的折磨她,羞辱她,眼不见为净,干脆分开冷静一番。 回府后,她也没说萨喇善打她,可他下手太狠,睡一觉醒来,面上仍有轻微的指头印,瑜真一眼便瞧出了端倪,问她究竟出了何事,“萨喇善是不是对你动了手?” 在她的连番追问之下,彤芸才红了眼眶,委屈承认,将昨晚之事悉数告知于她。 瑜真听罢,义愤填膺,“这个萨喇善真是好能耐,居然敢打女人,谩说你有理,就算你有理,他也不能对你动手!” 气不过的瑜真打算替她抱不平,拉着她要去她婆家,为她讨一个说法,彤芸却不肯回去,“九嫂,算了罢,我不想折腾,不想见他,你就让我待在娘家罢!我想静一静。” 毕竟是她的事,瑜真也尊重她的意思,没再强求,好一番劝慰,让她莫要胡思乱想,“既然回来了,那就多住些日子,有娘家人为你撑腰,他绝不敢再跑这儿来欺负你!” 将她安排妥当之后,瑜真和傅恒说起此事,只觉诧异,“李侍尧说人是萨喇善派的,萨喇善却说他没做过,那么他二人,必然有一个在说谎!” 心中已有答案的傅恒问她,“你觉得谁在撒谎?” 第二五二回 要面子 舀了一勺当归红枣排骨汤,沉吟了会子,瑜真道:“我觉着罢,撒谎的是李侍尧?” “哦?”傅恒问她有何依据,但听瑜真道:“感觉萨喇善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的人,他向来胆大,倘若真的动了李侍尧,不会不承认,而李侍尧罢!我与他说过的话也不多,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心思缜密,这样的人,很容易使阴招。” 不过李侍尧可是与傅恒称兄道弟的,不晓得她这么说,傅恒会不会不高兴,于是瑜真又问他,“你感觉是谁?” 傅恒表示他也是这么猜测,“但李侍尧是我朋友,我也不好说他什么,只能私下里继续追查这件事。” 虽然瑜真向着萨喇善,可他的确太过冲动,“只不过,他再有理,也不该动手打彤芸,彤芸心细,受了这样的气,闷在心里,只怕这结不好解啊!” “八成是喝醉了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得空我会找他一趟,好好教训他!” 且说萨喇善下朝回府时,仍觉得头疼,千亮忍不住问了句,“爷,您醒酒了没?” 敲了敲脑袋,萨喇善不耐回了句,“早醒了!” “那您记得昨晚跟夫人吵架之事么?” “记得,要你提醒!”他不想提,提起来头疼心更疼,彤芸的行为实在太令他失望,让她说一句爱他,便如杀她一般,萨喇善只觉一颗心白付了她,真如石头一般暖不热! 好罢!主子不愿提,他也不啰嗦,免得又说错话,惹他动怒,倒霉的还是自己。 回府后,萨喇善一直待在书房,午膳也没回自己院中,与他弟弟一道用膳,又饮了些酒,这头更发懵,一阵儿一阵儿的嗡嗡作响,便想回房准备睡会儿,回去后却不见彤芸,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也就没问,一觉醒来,天色已暗,将近黄昏,他稍稍清醒,问了底下的丫鬟,才得知彤芸一大早便离了府。 “吵几句就离家出走,脾气还挺大的!”萨喇善不满的抱怨着,千亮又忍不住多嘴,“夫人那性子,您还动手打人,她不气才怪呢!” “瞎扯!我怎么可能跟她动手?” “爷您装糊涂还是真不记得?”千亮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喝断片儿了?“昨晚您打了夫人一巴掌啊!” 萨喇善顿愣,英眉一皱,紧张问他,“你确定?我真的动了手?” 千亮很肯定,“奴才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那么响亮,铁定是动手了!” “也许是她打我呢?”萨喇善只觉不可思议,昨晚吵架他记得,但是打人他真没印象,千亮又道:“跟着就传来夫人的哭声,肯定是她被打,爷您出来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巴掌印子。” 他还以为只是吵架呢,听千亮这么一说,暗叹不妙,来回踱步,“坏了,坏了!居然打媳妇儿,她肯定恨极了我!” “夫人应该是回了富察府,要不爷您亲自去接她?” 原本他也有这个打算,但是千亮一提出来,他又觉得没面子,逞强仰首,态度更横,“为什么要接她?本来就是她有错,她就该反省一下!” “……”千亮无言以对,主子突然变得有了骨气,真难得! 话已出口,萨喇善就不能反悔,硬着没去接人,夜里一个人独守空房,昨晚醉了没什么知觉,这会子可是清醒的很,不由回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晓得她是怎样的性子,柔弱温吞的女子,也许是他如火般热烈,才会被如水般的她吸引,执着的想要占有她,也不管她是否愿意, 他还以为付出都会有回报,可是坚持了这么多年仍没有结果,她依旧不为所动,他怎能不灰心? 这个时候,萨喇善不禁开始反思,难道他真的做错了么?也许是因为自己太在乎,爱得太卑微,她才不当回事罢!若她永远忘不掉李侍尧,那他穷尽力气也得不到她的心,那他也不再强求。 傅恒不大相信,彤芸是那种与旧相识藕断丝连之人,于是便抽空去了一趟李府,询问彤芸一事。 问过李侍尧,他才晓得,原来彤芸找他是有别的目的,傅恒本打算再去找萨喇善说清楚,可最近赈灾拨款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他无暇分·身,也就没去,彤芸便在富察府住了两日。 就因为那一个巴掌,让她原本才被他的执着打动的心,再一次封锁起来,上回是几年前,为了一条腰带上绣的字,他把腰带扔到她身上,误解她,跟她争吵,从那儿之后她就怕极了他, 后来他向她道歉,发誓往后再也不冲动,这两年一直对她呵护照顾,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他更是尽到了做父亲和丈夫的职责,没事儿就陪着她们母子,连应酬都推了许多, 饶是她再恨他曾经毁了她的姻缘,经过这些年的相处,恨意也淡化了许多,对他也有改观,也是担心他的安危,才会去找李侍尧说情,然而他竟不问青红皂白,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这般暴力的对待她! 那一个耳光,痛了她的脸,伤了她的心,只觉一番苦心付流水,这样不讲理的男人,她如何敢托付? 阿俏自责不已,恨自己出了馊主意,才会害得两位主子发生争执,彤芸只道不怪她,“你只是提议而已,做决定的还是我,说到底还是他疑心太重,又不肯听我解释,错不在你,你无需多想。” 尽管主子不怪罪,可阿俏还是担心,按照世子的性子,即便当天不来接,次日也该过来啊,可这都两天了,居然不见人影?难道他真的不在乎她家夫人的感受么? 太夫人至今不晓得李侍尧一事,虽然奇怪女儿为何会在家住这么久,但她一问起因由,彤芸便说她是想家了,“成亲那么久,都没回来住过,好不容易得空回来,您又一直问我因由,是想赶女儿走么?” “怎会?额娘整日念着你,巴不得你回来陪陪我呢,只是你是嫁出去的女儿,在娘家住得太久不大好,娘是怕你婆婆不高兴,其实也是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可是跟夫君拌嘴了?” 不管她母亲如何询问,她都不肯明言,不想提起李侍尧,也不想说萨喇善对她动手,不愿让她额娘担忧。 这一日,傅恒才从宫中忙完归来,便听小厮来报,“爷,世子纳妾,邀您去吃喜酒呢!” 听得傅恒一怔,“哪个世子?” “就是咱们家二姑爷!” 茶还没喝到嘴的傅恒立马盖上盖子,瞠目结舌地看向小厮,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什……什么?你说萨喇善要纳妾?” “是啊!正是萨爷!” 傅恒真是服了他,早不纳晚不纳,偏偏这个时候纳,他还想不想跟彤芸过了,难道不该先想法子把彤芸哄回去再说么?但听小厮又道:“世子可不止纳了一个,一次纳了六个呢!” 纳那么多纯粹赌气罢!真像个孩子一样!傅恒无奈,只得抽空去递贺礼,瞧见萨喇善便与他调侃,“你说我是递一份,还是六份?” 本是一句玩笑,他还真的笑呵呵回应,“一份即可,我若想让你们递六份礼,就得六天都摆席!” 拍了拍他的肩,傅恒身为大舅子,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拦着不许,只能玩笑,“你也不怕累断你的老腰!” “一天一个呗!睡谁不是睡?不如换几个,找找新鲜。” 尽管他表现得轻浮浪荡,可傅恒还是能看出来,他的神态不似从前那般是真潇洒,如今是装风·流, “这么快腻了彤芸?”傅恒啧啧叹着,也没多言,只道:“你喜欢就好。” 萨喇善并不觉得问题的根源在于他,“是她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受够了热脸贴冷屁股!” “你还是不懂她啊!”傅恒真替妹妹感到不值,“她若真不在乎你,也就不会去找李侍尧为你求情说好话。” “为我说什么?”萨喇善顿感好奇,“她不是去看望李侍尧的病情么?” “你想太多了罢!她只是没办法,才冒险去了李府,跟他求情,让他不要在皇上面前说你坏话,仅此而已!” “不是罢?”萨喇善顿感懊恼,“她……她怎么不早说?” 听到这话傅恒就想抽他,“你给她机会解释了么?凶巴巴的吓到她了!还敢动手打我妹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她真的是为我么?我还以为她是担心李侍尧呢!”知道真相之后,萨喇善欲哭无泪,“怎么办?误会闹大发了,不行,我得赶紧去跟她解释清楚!” 说着他撒腿就要跑,却被傅恒一把拦住,“哎——干嘛呀你,宴席都快开了,宾客们都在等着你,你跑了,谁招呼客人?” “让他们自便,你帮我招呼着。” 说得轻巧,又不是他纳妾,“我怎么解释?” “自由发挥!”人已跑,声已远,傅恒望着他的背影,摇头苦笑,心道夫妻相处,有事还是得说清楚,最起码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否则被误会耽搁,毁了信任,可就不止伤人心,很有可能会失去一份爱。 第二五三回 相守难 身在娘家的彤芸亦听闻萨喇善要纳妾一事,说什么永不纳妾,都是一时冲动的信誓旦旦,最后终会破了誓言。 默默陪着瑜真用午膳,她未有任何抱怨,仿佛没事儿人一般,可即便是饭后的一道桃胶银耳甜汤,送入口中也是没滋没味的。 “你呀!尽管放宽心,莫生气,哪有一次纳六个的,想来世子也只是赌气才会这般,故意想引起你的注意呢!”瑜真惯会安慰人,总会说些好听话来舒她的心,她也就是听听,不会当真,低垂的睫毛挡住润湿的水眸,薄粉的双唇勉强挤出一丝淡笑来, “纳妾是应该的,早就该纳,我不会拦,随他罢!” “这是口是心非罢?傅恒若是纳妾,我也会说不在乎,可心里必然难受。”譬如太后将霖雪指给傅恒那会子,瑜真以为自己生不出孩子,便劝傅恒纳妾,实则她心里也是疼痛难耐,那么此刻的彤芸应该是同样的心态。 然而她依旧不肯承认,“我与嫂嫂不同,你和九哥是心心相印,自然也就希望两人心属彼此,无人插足。而萨喇善本就风·流,才进门时,我就做好了他会纳妾的准备。” “我们也不是一开始就两情相悦的,也是磨合了许久,才摸清对方的脾气,”相遇靠缘分,但相守却是需要用心经营, “咱们女人这一辈子,能遇见一个对自己好的男人不容易,当初的确是他拆散了你与李侍尧,可你有没有想过,即便你真的嫁给了李侍尧,他就不会纳妾了么? 不过现在争论这些也无意义,最重要的是,你已经嫁给了萨喇善,他对你一直很上心,你也该给他一些回应,就像小孩子做了什么事儿,需要得到大人的赞赏与鼓励是一个道理,男人对你好,他也需要你的肯定和鼓励,才会觉得自己没有白白付出。” 瑜真的话,令彤芸吃了一惊,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默默受着他对她的关怀,记在心里,从不会对他表达什么,也没有主动去关怀他,而他也不曾与她抱怨过,她便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心大不在乎那些,直到九嫂与她说起,她才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过自私,不善于表达,才会导致如今的误会丛生? “男人与女人看待问题的方式不同,你有什么心里话,尽管同他讲个明白,千万莫要掖在心里,你自个儿不痛快,他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我有气儿的时候都会直白的冲你九哥发出去,让他晓得我为何不悦, 当然你的性子也不可能似我这般泼辣,我也不是怂恿你跟他闹腾,有矛盾不怕,说出来总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阿俏听着九夫人的话,也觉着有道理,就是不知她家夫人能不能想通透。 实则彤芸也是受益匪浅,自小受的教育便是要求她知书达理,温柔体贴,要顾忌旁人的感受,自己应该承受委屈。加之她是被迫嫁于萨喇善,对他并无感情,也就更不敢跟他撒娇,对他一直有防备。 只想着将就过下去,从未考虑过如何能让夫妻二人的生活更美满,如何相处才能摆脱矛盾。 今日听罢这些,令她茅塞顿开,忽然觉得,这日子,似乎换一种过法可以更完美。 正反省之际,院外有人来报,说是世子求见。 这人终于来了,瑜真会心一笑,摆了摆手,“快请进来。” 彤芸懵然不知所措,说话间,一道红影已经闪了进来,她顿感诧异的望向他,“你……你不是在纳妾摆宴么?” 急急入府的萨喇善气喘吁吁,瑜真见状,料想傅恒已然将话说清楚,跟他打了招呼之后,便借口离去,说是要出去看看福灵安和晴柔,随即关上房门,好让他们夫妻二人有机会坦诚布公。 待她们走后,萨喇善憋了一肚子的话突然就梗在喉间发不出声来了,生怕自己又是一厢情愿, 想起九嫂的忠告,彤芸终于主动开口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我……”萨喇善也不晓得该怎么说了,“其实我不是真的想纳妾,我只是……”一时糊涂啊,老办这种傻事,现在又该如何解释?彤芸肯定更加恨他罢? 正担忧之际,却听她道:“你是假装纳妾,想看我是否生气?” “哎?你……你猜到了?”萨喇善无比震惊,彤芸只觉他将人当成了傻子,“同一个招数,你用了两回,不觉得无趣么?” 唔……她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上回也是他与她闹别扭,直接去找姑娘,在外头过夜,也没碰女人,就是想气气她,敢情她上过一回当,便学机灵了,再不信他。萨喇善嘿嘿一笑,倒有些难为情了, “看来还是你了解我,小心思都瞒不过你的法眼。那你知道我要纳妾,都不生气的么?” “生气啊,”想着彤芸便觉心疼,找那么多女人来唱戏,又花了不少银子罢?多浪费!” 媳妇儿居然没跟他生气,没记仇,还数落他败家?萨喇善只觉她这态度很反常,但又不敢多问,不愿打破这美好的梦,继续顺着她的话音撒娇,“那怎么办?罚我今晚不许吃饭好不好?” 彤芸顺口接了句,“明儿个也不许吃。” “好!你说怎样便怎样!”她虽然没提,可他心里终归不安,思来想去,还是打算说清楚,免得她心里难受, “你去李府的原因,你哥已然与我说清楚,很抱歉,是我误会了你,又醉了酒,说话没个分寸,没给你解释的机会,伤了你的心。当时我太糊涂,行为完全失控,也是第二日,千亮告诉我时,我才晓得,那晚居然跟你动了手,可后悔死我了!” 说来他便心痛,走近她轻抚这似玉如璧的芙蓉面,拥她入怀,悔声道:“彤芸,我那么喜欢你,心都快装不下你了,怎么就动手打你了呢!你一定恨透了我对不对?这样,你打我几巴掌解解气!” 说着就去拉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抡,她却挣着不肯出手,“手疼,我才不要打!” “那我自己打,”萨喇善举起手掌作势要打,却未等到幻想之中的拦阻,顿感失望,“哎——你不该拦着我么?” 果然只是做做样子,彤芸忍俊不禁,才不当真,“拦你作甚?是你自己要打的!”她倒想看看,他是否真舍得下手,然而萨喇善用力一挥,到了脸边儿又减小了力度,义正言辞道: “不能打,这么俊俏的脸,打坏了你不喜欢我了可怎么办?” 想了想他又顾影自怜的哀叹,“本来你就不喜欢,好不好看都一样。” 这话她没法儿接,他实在太瞧得起自己的脸,让她如何回话? 见她不语,他还以为她仍在为那一巴掌生气,便又继续道歉,“我真的不是故意伤害你,实在是自个儿傻傻的生闷气,喝多了酒,才胡作非为,我跟你发誓,往后戒酒,再不会因为醉酒误事或是伤你,你能原谅我么?” 是否原谅,她也说不好,明知他不是故意,她似乎不该计较,可若就此揭过去,她总觉得不甘心,也不安心,九嫂嘱咐过她,有话直言,莫闷着,彤芸便决定大胆一回,说出心里话, “原谅你一回,下回呢?你可是不止一次的怀疑我,嫁给你之后,我自认本本分分,从未有过什么出格的举动,你却对我总是不放心,一有点儿风吹草动,便以为我还念着他,对他有想法。 旁人不了解我,你还不晓得么?我哪里敢做出那种不要脸面的事来?那会子你若好好问话,我也敢告诉你因由,可你一见我便那么凶,还出言辱我,我怎能不难过?哪里还有与你解释的心思?” 在她开合着樱唇说话之际,萨喇善一直盯着她,微睁着眸子难以置信,拉她坐下,好奇询问,“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怎的你回一趟娘家,便似脱胎换骨一般?彤芸,你从未与我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这是何意?话少了他不乐意,话多了他还要说?“怎的?嫌我烦么?” “不不不!”萨喇善赶忙澄清,笑逐颜开,“不烦,特兴奋!我就喜欢听你跟我说话,说什么我都爱听。” 又在胡说呢,“说你丑也爱听?” 他对自个儿的相貌可是自信得很,“一听就是瞎话,我儿子那么可爱,他爹能难看?” 说不过他,彤芸再不计较,便道是九嫂的规劝让她改了观念,萨喇善恍然大悟,想着回头定得好好谢谢九夫人才是。这会子最重要的是与彤芸解开误会, “我之所以会误解,还不是因为你对我太冷淡,我才会胡思乱想,你赌气回娘家之后,我也想了很多,甚至有些后悔,倘若当时不强迫你,成全你与李侍尧,你是否会过得更幸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愁容满面,郁郁寡欢。” 敢作敢当的萨喇善,也会有后悔的时候么?以往她痛恨他的霸道,这会儿见他黯然的说起这些,她也不喜欢听,“娶都娶了,这会子说后悔有用么?你该做的是如何弥补,而不是做无用的忏悔。” “所以……你不恨我了么?”他忽然很好奇,九夫人究竟跟彤芸说了什么,竟能令她在短短几日内转变对他的态度,实属不易啊! “你认为是我派人伤了李侍尧,还要为了我去跟他求情,这是不是代表,你其实是很在乎我的,哪怕你认为我错了,也要维护我?” 彤芸不大明白,他这样问的目的何在,“你还想继续犯错么?我可不会一直容忍你!” 她没有否认,那就代表默认,心花怒放的萨喇善顿觉一颗心如屋内的冰块一般清凉舒畅,喜滋滋笑道:“我可以对天起誓,真没有对李侍尧下手,我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第二五四回 横生枝节 但听萨喇善道:“李侍尧所谓的证人,的确曾是我府上的随从,但他窃取银子被发现,管家便将他赶了出去,定然是李侍尧收买了他,让他故意诬陷我,才会造成我派人袭击他的假象! 他是个卑鄙小人,他在离间你我!” 真的是李侍尧在说谎么?那她岂不是误会了萨喇善?气愤的萨喇善决定追究到底,彤芸劝他就此打住,“你若深究,他再来个鱼死网破,势必会牵扯出你叔叔,这不划算!还是算了罢,就此揭过,只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他可不想让彤芸误会他是那种做了坏事还不敢认的怂包! 点了点头,彤芸抬眸望向他,温柔的声音透着坚定,“我信你。不会再误会你,也希望你不要再怀疑我。” “你对我这么温柔我受宠若惊啊!再也不会不自信的疑神疑鬼。”将话说开后,夫妻俩紧紧相拥,那是彤芸头一回觉得,他的怀抱也能让她安心。 和好之后的两人向瑜真告辞,萨喇善又带着彤芸去拜别太夫人,这才携手回府。 一路上,他都拉着她,彤芸还觉得别扭,想松开,他却紧拉着不放,“怕什么,咱们是夫妻,名正言顺。” 马车上的萨喇善心甜如蜜,与她情话绵绵,情至深处拥相吻,彤芸吓一跳,极力挣扎,然而他的力道太大,她根本挣不开,且这吻太深,渐渐麻醉她的心,害得她柔软无力的歪在他怀中,任他紧拥着腰身与后背,用唇舌将爱意传递。 他是潇洒的抱得美人归,可怜傅恒还要帮他招呼客人。直到萨喇善回府之后,先将彤芸安置好,这才去往前厅打圆场,待宾客散后,跟着就给那六个美人纷发银票,让她们各自离去。 当天夜里,彤芸只觉彻夜未眠,由爱意做润泽,萨喇善挤入秘道,疯狂的进出,揉着圆滑的雪峰,边吻边鼎撞,恨不得将心爱的女人融入骨髓。 而她承受着他那勇烈的挺送,头一回感觉到身心合一的乐趣,“能不能,停一会儿?受不住了,骁良!” “唤夫君!” “不都是你嘛,”她羞于开口,他便更狠的将龙首捣进去,惹得她惊吟出声,“啊——怎的越说你,你越使坏!” “谁让你不乖,快叫夫君,我想听。” 耳畔传来他沙哑的惑哄声,彤芸便似着了魔一般,喃喃开了口,羞红美人颊,粉面蕴春,不胜娇柔,“夫君……” “这才乖,”满意的萨喇善被这甜糯的声音激励,哪里还能慢得下来,只会更快!彤芸暗暗咬牙发誓,再也不信他在帐中的话! 妹妹与妹夫和睦相处,傅恒其心甚慰,秉昌之事,也被李侍尧隐瞒,彤芸的心都不在他这儿了,他再争什么都无用,干脆放弃。 自此之后,彤芸与萨喇善夫妻和睦,于次年夏日,再次怀上身孕。 而傅恒则被任命为山西巡抚,即将启程到太原上任。他是打算带着瑜真同去,若无意外,上任一届便是三年,除非皇上临时调动,那也就是说,她要陪着他在山西住三年。他们夫妻无所谓,瑜真最担忧的,是芳落, 现下已是六月,再过三个月,保宁的守孝之期便要满了,他终于可以和芳落相守,两人已然耽误了那么久,若是芳落再随她到太原,岂不是又得与保宁分开三年? 于是瑜真便跟傅恒商议着,让他先去太原,而她留在京城,待三个月之后,送芳落入侯府,她再启程去太原陪他。 居然因为这个不跟他走?深感受伤的傅恒颇觉不悦,“姐妹比丈夫重要?你忍心丢下我?” “芳落跟了我那么久,她终于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理该陪在她身边,见证她的幸福啊!” 唉!很有道理,无可反驳!无奈之下,傅恒只得遵从她的意思,先行启程上任。 对于主子的体贴,芳落感激不尽,但越是临近那个日子,便越是不平静,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送他走那天,瑜真倒没觉得有什么,想着反正几个月之后还能再重逢,此时的晴柔将近一岁半,福灵安四岁,两个孩子都舍不得阿玛离开,小男孩没哭,只是一脸落寞的看着父亲,晴柔哇哇哭着,不停的伸手要傅恒抱,看得他心中一酸,不舍得离去。 瑜真去抱孩子,被她感染的眸眼酸涩,噙泪未敢落。 夏日的清晨,难得凉爽,正适合睡懒觉,却因为老九要远行而不得不早起的三夫人不耐道:“这富察家的男人,哪个不外出上任?习惯就好,老是儿女情长的,怕是没出息。” 七夫人的孩子尚未睡醒,她也就没带出来,拉着福灵安笑回了句,“三嫂你们夫妻是分别惯了,人家小夫妻成亲五载,还是头一回分别,自然不舍得。” 若不是太夫人要求她们来送,她才不愿过来呢!正翻着白眼,被太夫人呵斥了一句,“当初老三离开的时候你没哭?轮到旁人你就瞧不惯?若是等不及就先回去,少在这儿啰嗦!” 太夫人舍不得儿子,毕竟他是头一回去外地当巡抚,必得做出些成绩来,不能辜负皇帝对他的期望。尽管前几日她已交代过许多话,临走前仍觉着有话要说。偏偏老三媳妇在这儿喋喋不休,让人大为反感! 被婆婆一训,三夫人紧闭着唇,牙磨得吱吱作响,也只能忍着,再不敢吭声。 听罢母亲的谆谆嘱托,最后又和瑜真拥别时,傅恒恋恋不舍,向往着一展才能的同时,又舍不得妻女。大多数当官的,不论到何地,找个女人便能将就,而他只认瑜真,没她在身边的这几个月,怕是难熬啊! 一拥着,便舍不得松手,“到那儿我便会写信给你,你可以想我,但是不要哭,等你忙完之后,尽快到太原来。” “嗯,”忍泪用力点了点头,瑜真松开了回拥着他的手,不愿耽误他的行程。 微风吹起车帘,晨曦照耀着车轮碾转带起的浮散尘烟,她就这么立在富察府的大门处,眸光眷恋的目送一队车马离去,心也仿佛随那鸟儿一道随着他的马车远飞。 实则芳落的存在,保宁的夫人婉昀是知道的,未等保宁提起,她便主动提议,说是待守孝期满后,想为他纳个妾。 “我嫁入侯府这几年,一直未能有所出,实在愧对祖宗。不如侯爷纳个妾,多个人伺候您,我也放心,也好延续香火。我身边的怜儿,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容貌也姣好,不如让她做个通房罢!” 婉昀带来的那个贴身丫鬟,保宁还真没什么兴致。之前一直守孝,不好提纳妾一事,保宁也就没说什么,如今已过去那么久,婉昀又与他讨论起此事,他干脆说个清楚, “傅恒的夫人身边有个叫芳落的姑娘,温柔可人,善解人意,我打算迎她入府。” 婉昀心道:她果然没猜错,保宁一直都有这个打算,哪怕过了两年多,依旧未改变心意,还在惦记着那个丫鬟。他喜欢,她也不好说不可,只能就此应下,轻咳着点点头,以帕掩唇,有气无力的应着, “嗯,你看中的姑娘应该不会差,你做主罢!” 口中应着,婉昀心中却是惶惶难安,她原本打算将自己人安排在保宁身边,也算有个照应,这丫头也能心向着她,偏偏保宁不要怜儿,只认九夫人身边的女人,婉昀提心吊胆,害怕这妾室进门之后,保宁便将她抛诸脑后,再不来看她。 必须得想个法子,抱住自己的地位才是。 思量一夜,次日梳妆过后,下定决心的婉昀便将大夫叫来,“你说的那个法子,我决定试一试。” 大夫点头应下,立刻回去做准备。 今年的中秋,傅恒不在家。瑜真本不愿一个人去避暑山庄过中秋,然而行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舒嫔有了身孕,瑜真闻讯,喜不自禁,禀了太夫人之后,便回娘家带着她额娘一道,去往避暑山庄,看望妹妹。 旁人有孕都是喜气洋洋,瑢真却无半点喜色,瑜真知她心中不自在,只能劝她想开些,“既然做了皇上的女人,皇上又待你不薄,那你只能忘了清岩,习惯宫中的生活。” “从我与皇上圆房之时,我便死心了,再不敢奢望什么,连想他都觉得没脸。”尽管如此,见到二姐,瑢真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成亲了么?娶的哪家姑娘?” 摇了摇头,瑜真只道清岩这两年都不曾娶妻,“八成还是旧情难忘。” 心酸的瑢真想起与清岩相处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忍不住哽咽落泪,纵无缘相守,她也希望他能过好余生的日子, “他都十七了,总该成亲的,我这辈子,就关在那道红墙里,出不去了。二姐,你回去后跟他说一声,就说我已有了身孕,让他不要再空念,莫要忤逆父母,找个好姑娘,早些成亲罢!” 要忍受多大的无奈与痛苦,才能道一句祝他与旁人美满幸福?除了心疼,瑜真也给不了她什么,只能嘱咐着让她注意饮食和身边人。 宅院尚且勾心斗角,更甭提后宫,怀上龙裔的女人,便是其他妃嫔的眼中钉,都巴不得舒嫔出什么意外,是以瑜真很担心妹妹的安危,将该防备的都告知于她,只愿她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 在山庄住了一夜的瑜真记挂两个孩子,次日便回府与家人一道过中秋。 十六这天,她原本打算去找清岩,然而侯府那边居然在大清早传来消息,说是侯爷夫人病重,原定于下个月月初的纳妾,只怕又要推迟! 第二五五回 因果 保宁的夫人一直身子不好,瑜真是知道的,可府中有那么多名贵药材,又有名医为她调养,这些年也熬了过来,听闻只要每日按时喝药,就没什么大碍,如今又怎会突然恶化? 当她问起病因,丫鬟只道不知内情,只负责传话。瑜真也没为难她,给了赏银便让她离开。傅恒不在府中,她一介妇人,与保宁的夫人并不熟识,也不好去侯府询问,只能暂等着,想来保宁得空后应该会过来说个清楚。 怕她难过,瑜真安慰她莫多想,“好事多磨嘛!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历经几番波折的芳落苦笑着,“奴婢都不敢奢望什么了,兴许是真的无缘罢!回回都出事,八成是老天觉得我配不上他,才阻碍重重。” “祸兮福所伏,”瑜真倒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契机,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早,暂时不多言,静观其变。 且说侯府这边忙做一团,底下人都怕夫人出事,连累自己,大夫跪在地上,冷汗直冒,连连磕头求饶,立在一旁的保宁狠踹他一脚,下令要将他送入官府,躺在帐中气若游丝的婉昀轻唤着, “侯爷……侯爷饶了他罢!不关他的事。是我自作主张,让他开的药方。” 纵然是主子之命,他也不能免责,怒指于他,保宁斥道:“你身为大夫,能不知道这药剂过量会害死人?” “草民知道,只是……”看了一眼侯爷夫人,他有所顾虑,心知说与不说皆是错,干脆不再多言,免得再得罪一人。 婉昀晓得后果,事已至此,她也不愿再有人替她背锅,干脆说了实话,无力的招了招手,示意保宁来床畔,与他讲明来龙去脉, “侯爷,是我命令他开的药方。我这身子太弱,自七八岁开始,就一直用药吊着,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又一心想尽快养好身子,为侯爷开枝散叶, 这才冒险,让他改了方子,加大剂量,又加了少许寒石散,他不敢违逆我的意思,只得遵从,这是我的报应,求您不要怪罪于他。” 寒石散?她居然也敢擅做主张的去用?哪怕只是少量,她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那种东西,只会暂时让人清明,精神焕发,过不了多久便会萎靡不振,身子亏损得越发严重,更有甚者,肌肤溃烂,命不保矣!” “我晓得……”这会子她的身子已有症状,只是不敢说,怕他责骂,更怕他恶心,含泪自责忏悔道:“是我误信偏方,才会造孽伤身,我一个人承受便可,还请侯爷不要……不要怪罪他人。” 事到如今,保宁也无法,她已这般遭罪,他也不好说她什么,免得她心里憋屈,不利于养病,只能另请宫中太医,为她调养。 然而太医看后,只道她已病入膏肓,几乎油尽灯枯,能不能熬过这个月都是问题。 保宁一听这话,摇头叹息,最终选择隐瞒,没与她明言,即便如此,婉昀自个儿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便如那黎明的蜡烛一般,火焰越来越小,似乎被风狠劲儿一吹,便会随时灭掉。 无力回天的她为防不测,又命人将保宁请过来,说出最后的心愿,“若我有什么不测,求侯爷怜悯,将怜儿收入房中罢?她陪伴我多年,尽心尽力的伺候我,我怕我走了,她没有着落,被人欺负可如何是好?侯爷人慈心善,由您照顾她,我最放心不过。” “这……”他已说过对怜儿没感觉,怎的她又来逼迫他纳这丫头为妾?不好拒绝的他推辞道:“她的归宿,该由她决定,你贸然做主,也许她并不愿意。” 此事婉昀早有打算,“我问过,她点头了。” 她是主子,她有交代,丫鬟敢不从么?眼看她病重,保宁也不想与她争执,免得她不安心,只得敷衍应下,“好,我记下了,你只管休养,莫想其他。” 婉昀只觉自个儿太过矫情,一方面为怜儿考虑,另一方面,当她亲耳听到保宁答应纳妾时,又有一丝不自在,其实心底更期望他能拒绝,说他为了她,不愿纳妾,然而她又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 两人本无多少感情,她连圆房都不能,又怎敢奢望他爱她到非她不可的地步?若然她去后,保宁必会纳妾,那她也希望,他能把怜儿留在身边,至少往后他看见怜儿时,还能想起她来,不至于就此忘怀。 夫人病重,纵无感情,保宁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约见芳落,遂写了封信,命人带给芳落,告诉她,让她耐心等候,他必会给她一个交代,不会糊里糊涂的不了了之。 芳落本想回信,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最终也没回,她信他,可又怕了这变化无端的天意,谁晓得下个转弯,还会有什么意外在等着她? 惦记着妹妹的交代,瑜真抽空去了一趟乌雅家,面见清岩,将瑢真之言道于他听。 时隔两年,清岩对她依旧念念不忘,但也沉稳许多,再不会不甘的质问,默默接受这一切, “多谢九夫人带话,瑢真的道理我都懂,我也晓得她的无奈,您若再见她,就帮我带句话,吾心如坟,葬未亡人。” 他的家人想尽各种法子,威逼利诱的逼他成亲,最近他祖母又开始装病,说要让他娶媳妇儿冲喜,原本他是不愿的,如今又听了九夫人的传话,清岩只觉没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她好狠的心,连梦也不让他做,竟让他娶旁人! 没有人会在意他喜不喜欢,只要他能为乌雅家开枝散叶就好,终归躲不掉,信念也崩塌,不如随便找个女人,应付家人,省得再听他们啰嗦。 想通之后,清岩发了话,愿意纳妾,不娶妻。 兆安欣慰于这孩子终于想开了,管他要妻要妾,只要他肯要就好,当即安排媒人去物色好姑娘,为儿子纳妾。 她是春园溢芳沁心田,空叹可惜的遗憾, 他是夜幕辉星映辽原,年少悸动的喜欢。 八月二十六日夜,勉强撑了十日,饱受折磨的婉昀撒手人寰,侯府开始着手办丧礼。待她出殡之后,保宁才得空来富察府见芳落,跟九夫人商议着,打算娶芳落为继妻。 “这……这怎么可能?”瑜真尚未开口,原本坐着的芳落已然惊诧起身,“侯爷,我有自知之明,你让我做妾已是高抬我,我一个丫鬟,哪有做继妻的资格?” 瑜真但笑不语,这便真应了她的猜测,若然几年前,保宁的额娘未去世,保宁直接纳芳落为妾,那么芳落这辈子都是妾,永远不可能被抬为正妻,即便后来婉昀去世,保宁也只能另行娶妻,芳落没有机会。 偏偏老夫人在那时候去世,芳落为此等了这几年,而今婉昀病重之际,旁人又笑话芳落命苦,还得继续等,然而天意难料,婉昀居然在这个时候去世,芳落又尚未成为他的妾,那么保宁便可就此兑现承诺,但他认为做妾委屈了她这些年的等待,是以打算娶她为妻。 瑜真当然无异议,芳落却是不敢想,直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 “这不算难事,身份可以往上抬。皇上立的那些妃嫔,诸如嘉妃本姓金,最后也是被皇上抬为金佳氏。侯爷若真有那个心思,我可以想法子,让我阿玛收芳落做义女,这样的身份,配于侯爷,也不怕旁人说什么闲话。” 九夫人肯帮忙,保宁感激不尽。道罢此事,他又带着芳落出了昭华院,到后园单独说话,一想到他方才的话,芳落便觉头大,“还是不要找麻烦了,我不想为难夫人。” “我想九夫人也愿意为你的幸福去努力争取。芳落,妾与妻,天差地别。原本她若还在世,我也不可能对她不敬,将她休弃,即便没有感情,也会给她应有的尊位,但她……”婉昀才去,保宁也不好说她是动了歪念才导致身体亏损,便一句话揭过,不提细节,只道她是福薄,才香消玉殒, “天意如此,无法挽回,既然这样,我更想给你妻子的位置,而不是低人一等的妾室。” “可这不合常理,我怕你会被人说三道四,毕竟你是侯爷,当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才是。”芳落自认出身卑贱,不想连累保宁被笑话,堂堂侯爷,娶个丫鬟,那些人怕是要笑掉大牙的。 然而他并不在乎这些,“我的父母皆不在世,无人管我,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待我也不在乎,只要有你相伴,我别无他求。” 如此情真意切,芳落怎能不感动?动容的她再不拒绝,由着他安排。 接下来就由瑜真去游说她父亲,好让他答应认芳落作义女,永寿并不愿意,毕竟那只是一个丫鬟,认她做义女,并无什么好处,瑜真心知她阿玛注重利益,有利可图之事,他才愿做,便对她阿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保宁可是定勇侯,您若认了他的夫人做义女,那您便是侯爷的岳父大人,往后您若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他自然义不容辞,每年也会携礼过来看望您,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五六回 听女儿这么一说,永寿颇觉有理,当下也就应了,认芳落为干女儿,许她由那拉府出嫁。 妻子去世,丈夫不必为其守三年,但一般规矩都是守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再另行娶妻或纳妾。 原本保宁已在傅恒的见证下,与芳落定了亲,但如今她成了永寿的干女儿,为了全岳丈大人的面子,他又特地找媒人去那拉府提亲,下聘,礼数周全,断不会委屈了她,两人的婚期定在冬月二十八。 如此一来,瑜真在年前都无法动身去太原,年后冰天雪地,也不好启程,只能等开春后再做打算。 可怜傅恒一个人独守空房,左盼右等,也等不来媳妇儿暖被窝,收到信后,得知因由,傅恒恨得牙痒,当下给保宁写了封信,愤愤不平的斥他,娶了媳妇儿可洞房,害他几个月不能夫妻团聚,火冒三丈无处消,空忆夫人帐中娇! 收到信后的保宁笑不可仰,心疼九爷,又帮不了他,谁让他不愿将就呢? 千盼万盼,终于等到大婚这天,保宁如愿娶得芳落,送入洞房后,芳落这才松了口气,幸好没再出什么岔子,她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傅恒不在京城,瑜真代表他来送贺礼,亲眼看着芳落身着正红嫁裳出嫁,瑜真喜极而泣,从此后,芳落不能再伴于她左右,不能在她伤心难过之时劝慰她,喜悦也无法及时分享,白茶虽也是个乖巧的丫鬟,终不及芳落这般贴心。 她虽不舍,但一想到芳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也替她欣慰。姐妹之情再深,终不及丈夫的关怀与陪伴,能滋养女人心。 应酬罢晚宴,宾客散后,保宁来到婚房,与芳落共饮合卺酒,从今日起,她便正式成为他的妻,再不必分隔两地难相守。满怀相思化眷恋,既拥有,必当惜,不负良辰不负你。 四瓣柔唇相贴合的那一刻,芳落已是羞红了脸,保宁虽是第二回娶妻,却是头一回圆房,以往大部分日子都在军营度过,没什么机会接触女人,也未去花楼风·流过,圆房难免生涩,但有些事,出于本能,无师自通。不怕没技巧,两人有的是机会,互相探讨。 腊月初,乌雅府也传来喜讯,清岩纳了阿颜觉罗氏为妾,听说是他叔叔兆惠的夫人,给他介绍的,自家宗族里的姑娘。 能放下是好事,瑜真心想:他能过上正常人的日子,纳妾生子,想来瑢真也能少一份愧疚。然而几日后,宫中居然传来消息,说是舒嫔滑胎! 算来她的身孕已有五个月,这个时候滑胎,很容易危及性命!即便宫女说舒嫔无妨,正在修养,心忧瑜真也放心不下,顶着漫天风雪,身披蓝狐裘,乘坐马车,入宫探视。 实则瑢真对这个孩子并没有什么感情,“自从怀了身孕,宫女们格外谨慎,这不许,那不许,做什么都得防备,整日提心吊胆,过不安宁,其他的妃嫔说话也是阴阳怪气,这回没了也好,再不必防什么。” 除了身体的疼痛,她感知不到其他的,情感的伤楚。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瑜真一问才知,原来前两日,瑢真去看望宁常在,两人同为一届秀女,向来亲厚。用膳后,两人正在饮茶闲聊,瑢真便觉不舒坦,腹痛难忍, 太医过来诊治,询问她最近两餐吃过什么,而后又去排查,发现汤底里竟有鳖甲片,孕者禁用,易滑胎,那位小常在吓得不轻,说自己并不知情,皇上不信,命人将一干人等关押审讯。 最后的结果竟是畏罪自尽,就这般结案了。 “宁常在被带走前说自己是冤枉的,我也觉着她不会害我,可是,她进去后竟是没命出来了。” 一查便有结果,宁常在若真有心害她,想来也不会留着鳖甲片被人发现,八成是被人诬陷,做了个替死鬼,以往瑜真觉着宅院之中不得安宁,但好歹就那几个人,谁存了害人之心,还能有个提防,而皇宫偌大,妃嫔宫女太监众多,她们的膳食,需经手许多人,防不胜防啊, “这深宫之中,吃人不吐骨头,一旦用刑,没几个活命的,那些人也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只要能找到替罪羊结案即可。这宁常在,不管是不是凶手,都得认栽!” 二姐说的对,瑢真人微言轻,也不敢跟皇上多说什么,“罢了,我也不想追究,没了孩子,她们也就不会再算计我,短暂的恩宠有何用?不过是昙花一现,过后便是无尽的麻烦,倒不如孑然一身,静过此生。” “话虽如此,可你是否想过,女人有了孩子做倚仗,地位才有保障,皇上更加宠幸你,旁人也就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加害于你。” 奈何她并不是争强好胜之人,“霸得恩宠的前提是,得有心机,步步为营,讨好旁人,可是姐姐你也晓得,我不擅长这些,也不盼着皇上宠爱,怕是要辜负阿玛的期望了。” 瑜真深感惋惜,然而妹妹深在宫中,她也无力保护,“荣耀是其次,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阿玛盼着你能够身居高位,光宗耀祖,我只盼着平安就好。 失去一个孩子不可怕,伤了的身子一定得好好修养。免得以后落下病根。” 父亲只关心她飞得高不高,也只有姐姐会关心她飞得累不累,心下感动的瑢真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些伤心事。 因着二姐的到来,瑢真命人在她背后支了被褥,她斜倚着与她说话,说了半晌,瑜真怕她这样半倚着会伤腰,又让人将被褥挪走,“躺着说罢,咱们自家姐妹,无需介意什么礼数。” 宫中日子烦闷又无趣,难得有姐姐陪伴,瑢真的面上才有笑容绽放。 午时,乾隆过来看望瑢真,未料瑜真竟会在此。关怀询问几句之后,眼瞧着瑜真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乾隆便知她有话说。两人随即出来说话。 瑢真胆小不敢问,瑜真却是不怕,直言不讳,“皇上真的认为是宁常在谋害瑢真么?” “我也觉得有蹊跷,但宁常在已死,押也画了,其余线索皆断,查不出下文,便是怀疑也无用。” “瑢真不谙世事,没有防人之心,也无意争夺什么,她是臣妇最亲的妹妹,但愿我不在身边照顾时,皇上能护她周全,万莫再被人谋害。” “放心罢,待她坐满小月子,我会给她换个离我近些的宫殿,增派人手,严加防范,断不会再教她受伤害。” 皇上既然应承,瑜真也不好再继续追究,福身道谢。乾隆又与她说起傅恒到太原之后的事,瑜真越发想念夫君,恨不能身轻如燕,生对翅膀,飞至他身畔。 旁人都想法设法,希望怀上龙裔,瑢真只盼自己不要再成为众矢之的,自此之后,她若再被临幸,事后便会悄悄服用避子汤,以防有孕。 小儿子不在身边,这个年对于太夫人来说是最难过的,再热闹她也觉得缺点儿什么。以往年年都有傅恒相伴,如今儿子大了,要为皇上效力,往后怕是聚少离多啊! 福灵安也时常追问,“额娘,阿玛何时能归来?” 抚了抚他的小发辫,瑜真笑应道:“你阿玛在外地做官,今年回不来,等过完年,娘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好啊好啊!”有了盼头,福灵安欢喜不已,拉着妹妹去玩耍。瑜真也是迫不及待的盼望着,冬雪消,春花开,山水无阻碍,带她入君怀。 乾隆九年,二月二十五,辛苦怀胎的彤芸又诞下一子名恒瑞,接连得子的萨喇善甭提多开怀,大摆宴席,宴请宾客。 孩子满月是三月二十五,瑜真等不到那一天,只因傅恒写了几封信,催她前往太原。她便在三月初的一日,提前来送贺礼,也算跟彤芸道别,随后在三月初六正式启程,在梁桥和关定北等人护送之下,瑜真带着一双儿女,自京城赶往太原。 关定北是瑜真舅父家的儿子,算是她的表弟,三年前,自襄阳跟着傅恒到京城,在宫中做了几年侍卫,如今傅恒在信中说,太原那边正好有空缺的职位,于是请旨将他调过来历练,顺便随着瑜真一道过来。 一路上,梁桥闷闷不乐,神情凝重,中途休息时,瑜真问起他所为何事,梁桥感念于九夫人对他们一家人的恩德,也就没隐瞒,如实告知。 原来他一直不希望桃枝再要孩子,但桃枝总觉得不生个儿子便是亏欠,于是在某天晚上灌醉他,梁桥稀里糊涂,没控制好,结果桃枝又有了身孕,临走时,已有两个月。 “不知她这一胎能否熬过,我又不能在她身边陪着,着实担忧。” 原是为这个,“那你为何不早说,我就不让你去太原,留在京城,也好有个照应。” 他也是被蒙在鼓里,“她一直没告诉我,我醉后也忘了此事,直至临走前两天,她吃完饭作呕,我请来大夫,才发现她有了身孕,但行程已定,一切已经安排就绪,再临时换人太麻烦,桃枝便不许我请辞,坚持让我按原计划护送您去太原。” 如今已到半路,无法再折返,只能继续前行,瑜真向他许诺,等到了太原,不再让他留下任职,他可先行回京,也好回去照顾桃枝。 感激不尽的梁桥道谢连连。如今在他眼里,有没有儿子不重要,桃枝能否安然才是最令他担忧的,倘若得到了儿子,失去了桃枝,那么他独自带着孩子又有什么意义? 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瑜真一行人终于到得太原。入得巡抚衙门,为了给傅恒一个惊喜,她没让人通报,径直去往书房找他。 然而才近书房,她便听见里头有一把娇柔的女声轻唤着,“恒哥哥,尝尝我泡的茶如何?” 第257 恒哥哥?这……如此亲热的称呼,连瑜真听着都头皮发麻,傅恒就没什么感觉么?他居然还应了,“稍等,等我看完这张公文。” 看来他已经认可这个称谓,并没有什么不适,能叫他哥哥的会是谁?太原也有他的亲戚,表妹么? 正思量着,一声“夫人”拉回了她的思绪,“夫人您可来了!主子等得望穿秋水呢!” 才办完事儿回来的海丰笑呵呵相迎。里头的傅恒听见动静,这才晓得外头有人,忙起身出来,一看见朝思暮想的熟悉面容,他已是喜不自禁笑来迎, “真儿,你可算是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禀一声,我好去接你。”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在听到那声“恒哥哥”之后,全部被气结的情绪消散,瑜真再没心思与他叙旧,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勉强挤出来的笑容透着丝丝淡漠,“怕打扰九爷办公呢!” 一听这阴阳怪气的称呼,傅恒便知她在置气,瞧了瞧屋里头,小声与她道着,“万莫误会,回头我跟你解释。” 正说着,门口又有动静,但见一位梳着双辫的俏丽女子扶着门框探了探头,目光大胆的打量着瑜真,疑惑近前,拉着傅恒的的臂膀询问,“恒哥哥,这位大姐是谁啊?” 若换作平时,旁人唤她为大姐,瑜真只当是尊称,并不介意,可这个姑娘,与傅恒如此亲密,又这般称呼她,瑜真只觉自己老了许多!她今年都二十四了,这姑娘瞧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果然是老了么? 尽管傅恒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走近瑜真,揽住她肩,与那姑娘介绍,说她是他的夫人,瑜真也心里不痛快,更让人气结的是,那姑娘竟然惊讶的问了句, “咦?我可是听闻,恒哥哥的夫人是只母老虎哎!还以为又凶又丑,原来挺漂亮的。” 这话到底是夸人还是损人?她的名声都传到太原来了么?一开始瑜真就对她印象不好,以致于不论她说什么,瑜真听来都觉得别扭,不是滋味,傅恒更是吃了一惊,干咳一声,又不好训人,笑着周旋道: “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我夫人可是最善解人意的女人。” “那我呢?恒哥哥,我是怎样的?”小姑娘小手交握着,喜滋滋羞答答的问着傅恒,模样天真又无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充满了期待,看得他甚是为难, “呃……你是……活泼可爱。” 心头微堵的瑜真再不愿待下去,听他们在这儿打情骂俏!只道困了想休息,傅恒立即让人带她去寝房歇息,附耳小声道了句, “你先回房,打发了她我便过去陪你。” “不需要,我又不是小姑娘,喜欢让人陪!九爷忙着便是。”冷声回罢,瑜真转身离开。 那姑娘莫名其妙,“我怎么觉得你的夫人好像不喜欢我啊!我也没说她什么罢?传言的确说她不好啊,但我也夸她漂亮了的,虽然没有我年轻,但很有韵味是真的。” 没事儿提什么年龄呢?女人都很在意,傅恒忍不住道了句,“我与她同岁,我也二十四了,没有你年轻。” “你不一样,你正当年少,年轻有为啊!有才干,为皇上效力,英勇不凡!”嘻嘻夸赞一通,傅恒并不受用,只觉她看到了表面,不懂内在,言行举止太过肤浅。 他想去后院陪瑜真,偏偏这小姑娘一直跟着他,还说想跟嫂嫂说说话,明知瑜真不待见她,傅恒哪敢带她去见,便直言不讳,“我们夫妻分离许久才团聚,有很多悄悄话要说,不想被人打扰,你懂了么?” 她摇摇头,羞红了脸,眨着眼睛问,“那不是应该晚上再说嘛?” “晚上有更重要的事要忙,白天要说话,我让人送你回府去罢!”不等她再反驳,傅恒随即吩咐海丰找人送她出府。 终于摆脱了她,傅恒顿觉神清气爽,加快步伐去寻瑜真。 屋内的小厮丫鬟们正在摆放物品,瑜真坐在镜前,瞧着自己的容貌,不由苦笑,暗叹韶华易逝,谁年少不娇俏,谁淌过红尘沸水时能抵得过岁月的煎熬? 察觉到熟悉的脚步声,她收回哀怨的思绪,问丫鬟是否备好热水,她要沐浴。 这傅恒还没来得及跟她说句话,她已入了浴房。在外头等了一刻钟,坐立难安的他直接进了浴房,挥退丫鬟。 倚坐在浴桶中的瑜真见状,美眸圆睁,惊得直起了身子,捂住水下风光,这举动在他瞧来甚是可笑, “多年夫妻,你还怕我看到?” 帐中再亲密,也是有遮挡,她还不习惯这样肆无忌惮审视的目光,加之今日有气,更不愿让他瞧,抿唇不语,被蒸腾的水汽而滋·润的双唇越发红艳,香肩微显,锁骨流畅,娇弱嫩白的模样,看得傅恒热血沸腾,来到她身边,拿了巾帕,帮她擦洗着细滑的背,不等她开口,便主动解释道: “那个姑娘叫如汐,是山西八大皇商之一,榆次县常家的四姑娘。之所以对她客气,是因为我得依靠她的三哥常万达来帮助我与其他的盐商周旋。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边儿的皇商,远离京城,向来嚣张,山西聚集着各大盐商粮商,他们的势力,遍布全国各地,冗杂庞大,盘根错节,互相勾结,哄抬盐价, 皇上派我过来,便是打算治理乱象,然而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不能硬碰硬,我若来硬的,他们便全部找借口罢工,惟有分散,各个击破,找到平衡之法,方可破解。” 傅恒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与她说这些,听了几句,瑜真便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图, “而常家,便是你寻找的第一个突破口?” “正是!”说来也算巧合,“这常老爷的夫人,正是曾经伺候过我额娘的一位下人,云姑姑,她的姐姐,本是常老爷的原配,因病去世,留下几个孩子,云姑姑看那些孩子可怜,她姐夫又时常不在家,天南地北的做生意,她便帮忙带了一段时日,后来在亲戚的撮合下,她便嫁于她姐夫做继妻。 几年后,常老爷的生意越做越大,她也搬到太原来住,自此后,我便没再见过她,这回过来上任,云姑姑听闻我是新上任的巡抚,便找到我,向我打听我额娘的近况,我才通过她,结识了她的儿子,常家三少爷常万达。 此人年长我两岁,为人谨慎,颇有经商头脑,他父亲对他甚是看中,我借着常家的势,才能更清楚的了解其他皇商,这常如汐活泼外向,跟着她三哥跑圈子,便不把自己当外人,时常出入巡抚衙门,我还要拉拢常家,是以不好对她发火,只能由着她。” “哦。” “仅此而已?”对于她的反应,傅恒甚感失望,贴着她后颈,深吸一口气,贪婪的嗅着发香,“我解释半晌,你就只回我一个字,能不能笑一笑?” 微偏头,不悦的瑜真敷衍道:“我累,不想理你。” “水不热了,我抱你回去。”说着他已起身,不由她反驳,便要去抱她,“哎——你先出去,我自个儿出浴!”推拒不过的瑜真怕他衣服沾太多水,只能捂着身配合他,而他拿来长衫将她一裹,拦腰抱起,将她带至帐中, 担心她冷,傅恒忙拉来被子为她盖好,四月的天,才沐浴过后,还是有些凉意,瑜真缩在被中,傅恒又揽她入怀,为她取暖,看她安静下来,没有再推拒,这才问起, “方才你在恼什么?” 那么明显,何须多问,“你说呢?一直催我过来,来了便见你有红颜佳人陪伴,还恒哥哥呢!听来很受用罢?” 瞎说,他才不乐意,“我听着头大啊!这种小姑娘,说话太直,回回都令我哑口无言,我怎么可能喜欢嘛!你完全不必把她放心上。” 点了点他的唇,瑜真仰头酸道:“可我看她很中意你呢!” “这边儿的男人大都粗犷,她看多了那种,再见我这种京城来的,稍显清秀的,大约觉着新鲜罢!看够了也就不会再当回事。” 他说得倒是轻巧,瑜真却觉得那个小丫头不简单,傅恒不想再说旁人,紧搂着她,倾诉相思之苦, “你可知我这几个月多煎熬,想你想得睡不着……”说着已然噙住她下唇,轻吻慢吸,再微微向上,贴住香甜的唇瓣,辗转拥吻间,灵巧的将舌探入檀口,抚着她那粉红的脸颊,情不自禁的深吻着,连呼吸也开始紊乱,渐渐由侧躺变成了翻身而覆, 被压制的瑜真竟有种奇妙的感觉在升腾,雪团儿被他不断捏着,圆滑的嫩汝从指缝间溢出,形态各异惑人心,才被他抱出来的瑜真并未穿齐整,长衫一扯,便如剥了壳的荔枝一般,香甜美味, 尚未褪衣的傅恒隔着薄料轻鼎着,每鼎一回,她便觉心肝儿微颤,花谷中似有清泉在流淌,而他还坏心眼儿的覆住花谷,长指来回游动,遇到小红豆,再稍稍用力的按压,惹得瑜真心苏难耐,细长的手指扶着他肩膀,嘤声求饶, “莫逗了,不许按那里!” 满意的傅恒低低坏笑着,“那你悄悄告诉我,喜欢我按哪里?我一定帮你!” “哪里都不喜欢,不想理你,我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好困,想躺会儿。” 而他突然捉住她的小手,让她去抚他那底下的剑拔弩张,“都成这样了,你确定我会饶了你?” 第二五八回 天真 好像的确不可能,分别那么久,午夜梦回时,她也会偶尔梦见那些温存的画面,想他的拥抱与情话,想他的强悍与怜爱, 偏偏才到太原就有不愉快的事碍她的眼,好在他解释之后,她也就不再怪他,加之他上下其手,瑜真已是苏软无力,挣扎不过,只得顺从, 虽然成亲几载,却是头一回用手指触碰到热铁,太让人难为情,才抚了几下,便红了脸,急忙抽回手,光是想象方才握住的形态,那滚烫的触感,已让她心跳如鹿,侧脸埋首不敢言语。 知她羞怯,傅恒也不勉强,这种事急不来,得循序渐进才是,此回让她有个准备,下回才好再继续,而他也是热得难受,不好再逗,摆囤一鼎,尽根送入, 满足的轻吟声自琼鼻间溢出,音调悠长,婉转的轻吟如妖丽的歌声一般,勾住他的魂魄,让他甘愿在花谷间驰骋,这一刻,他就是她的将帅,千军万马,只为她厮杀!而瑜真也沉浸在傅恒的涌动带给她的惊涛骇浪之中,深进快出,每一次都让她不自主的收紧! 攀云间已是头晕目眩,她已然忘了时辰,被他折腾后便歪在他怀中就此睡下,舟车劳顿,困乏得厉害,待她睡醒已是傍晚,余晖洒院,坐起身时,瑜真只觉浑身酸疼,问了白茶才知傅恒去接见官员。 下帐洗漱后,她正在由人梳理着青丝,忽闻傅恒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晚膳再加道桃花羹,夫人喜欢。” “是。”丫鬟应声领命。待人进来后,瑜真奇道:“不是在接见藩台大人么?我以为你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呢!” “本来是有应酬,可你不是来了嘛,我不能让你来的第一顿就一个人用膳,太孤独!” 笑眯眯的瑜真心中微动,他总是这般为她着想,她哪里还有什么气儿?早被他消了,“我无妨,你可别耽误公事,只要晚上回来就好。” “不回来我能去哪儿?当然是回来交功课咯!” 立在一旁伺候的丫鬟闻言,掩唇轻笑,瑜真杏眸微瞪,斥他小声一些,“莫胡言,让人听见笑话!” “她们不懂!” 正说着,嬷嬷们领着两位小主子玩耍归来,福灵安倒是记得他阿玛,晴柔隔了大半年,有些认生,傅恒花了好几日的功夫才哄得女儿欢心,愿意让他抱。 得空时,瑜真和他说起梁桥之事,傅恒甚感可惜,“我还打算留他在此谋个职位呢!既然他想回去陪妻子,那便罢了,准了便是,往后有机会再说。” 同为女人,心情一样,“不光是桃枝,我也是这么想的,有了女儿,还想为你再生个儿子。” 傅恒笑亲她一口,“那我得努力耕耘,给你播种,才能发芽不是?” “哎——那也不能天天耕啊!牛累坏了可如何是好?”更重要的是她吃不消! 这话可是伤了傅恒的自尊心,“地是耕不坏的,我也有的是力气,时常演练,不能懈怠,免得这剑钝了!” 瑜真算是服了他,“回回都有你说的,还义正言辞的,让人反驳不得!” 没有孩子之前,她颇有压力,回回都无心享受,只想着能不能怀上,自有了晴柔之后,她才放松一些,傅恒又从书上学了许多花样,每晚都想试上一试,起初她还羞于配合,渐渐得了趣,才越发感受到做女人的妙处,渐渐喜欢上那种被他占有的快慰之感,再要个孩子是一回事,夫妻和睦恩爱,心情也更加舒畅。 这一日,如汐又跑来找傅恒,神色焦急的向他求救,说是她母亲要将她许给乔家少爷,“那乔六爷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传闻他脾气暴躁,一醉酒就打女人,他有个妾室就是被她打死的,我不想嫁给他,恒哥哥你救救我吧!” “哦?是么?”轻敲桌面,看穿了她的把戏,傅恒当即拆穿,毫不留情面, “他正在我府上做客,不如让他过来解释一下,他那个小妾是怎么没的。” 如汐一见从里头出来的乔六爷,登时想撞墙!怎么就碰到他了呢!还让不让人活了? 里头的乔晖早已听到常四姑娘的评价,悠悠踱步走出来,抚着玉扳指歪头笑道: “她挨打,可不是因为我喝醉,而是她偷了乔府的珠宝拿去典当,被抓到后,她说是为了她的弟弟,供她弟弟念书,我也信了,饶了她一回, 后来她又犯,我没让人直接抓她,而是悄悄跟随去查探,她到底拿银子做什么,这才发现,她根本不是给家人,而是拿银子养小白脸,这样的女人,我还能留?” 如汐目露怀疑,并不信他的话,“你骗人,我听说的可不是这样!” “家丑不外扬,你听闻的,只是我故意散出去的说法而已,并不是事实。”乔晖本不在意旁人的评价,可常如汐拿这事儿当借口,就太冤枉他了, “四姑娘可以不同意这门亲事,但请你找个更好的理由。” 向来胆大的常如汐干脆直言,“理由就是……我有心上人了!”说着还看着傅恒,娇羞一笑,乔晖瞬间会意,“原是抚台大人,输给大人,在下心服口服!” 傅恒梗出一口老血,低眸端茶,不肯与她对视。 乔晖点头应道:“正好,本少爷也有心上人,这门亲事,还是不结为好。” 解决了一个麻烦,如汐欢喜不已,乔晖有事告辞,傅恒便借口有事要出府,不愿招待如汐,如汐也没说什么,只道腹痛要借用茅房,去完就走。 傅恒没理会,先行离去,哪料这小姑娘并未去茅房,而是直接找到了瑜真。 偏偏她与玹玥不同,玹玥出言不逊,傲慢无礼,如汐却是心直口快,但心思不坏,太过天真罢了,对瑜真也没有敌意,反而处处讨好,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弄得瑜真越发为难,冷落不是,亲热又做不出来,只能干笑着应承。 而如汐也不客气,直言不讳,“姐姐,实不相瞒,我特别喜欢恒哥哥,初见他那日,他跟我三哥正在讨论着盐价的问题,我一直认为当官的都是怂包,只会贪百姓的钱,做不了实事,恒哥哥简直颠覆了我对当官的看法! 才二十四岁,竟是二品的巡抚,我们山西不设总督,若有这个官职,那么皇上必然会封他为一品总督罢! 那日他与我哥说起现今盐价上涨之事,说是短期内,看似是商人们得利,但时日一久,百姓们因为这个问题而闹腾,皇上重视起来,万一再收回商人们贩卖私盐的权利,那么谁都没有好处! 我觉得他说的太有道理,我们这些个商家,全都只注重眼前利益,不顾后果,他们也不想想,若然被官府针对,那么这盐可都白囤了!一旦盐价下跌,可就亏大发了!” 瑜真心道:傅恒常年在官场,这官腔儿打得颇顺溜儿,实则官府并不敢轻易动这些盐商,傅恒也就是吓唬他们罢了,以他的身份,故意假装透露朝廷的计划,在这盐商听来,形势岌岌可危,自然也就会收敛一些。 原来这小姑娘是因为这事儿才崇拜傅恒,瑜真突然也就理解了,看她也顺眼许多,“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 忍了又忍,如汐含羞带笑道:“我想……我想做他的女人!” “他已娶妻,你愿做妾?” “我……愿意,”她可是想了许久的,只觉这样优秀的男人,便是做他的妾也是荣光,并不介意。 瑜真不应也不拒,笑着打太极,“九爷的主,我可做不了,你若有那个心思,直接去找他说便是。” “他一定会答应的,”如汐今日来此,便是先与她打声招呼,以免她往后反对,“我希望姐姐也认可,你先进门,我肯定会尊敬你,不会跟你抢什么,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而已,希望姐姐能体谅我的一片心意,给我这个机会。” 态度如此诚恳,连她都不忍心拒绝,“只要九爷肯应,我便没什么意见。” “是么?”如汐闻言,乐不可支,赶忙福身道谢,“那我先谢过姐姐了!” 瑜真好奇的是,“你何故如此笃定,他会答应?” “因为他与我哥协商过,打算在下个月跟其他八大商会签署一份协议,以便控制盐价,这事儿能不能成,我们常家起很大作用,只要我爹跟他提出联姻,我想他是不会拒绝的,一旦拒绝,等于拂了我爹的面子,那我爹定然不会再帮他,他便功亏一篑!”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那么有自信,“倘若他为了争取你们常家的支持而纳你为妾,你不会觉得他在利用你么?” “无所谓啊!”如汐耸肩摊手,并不介意,“我能帮他,对他有价值,只会更自豪,不管他是为什么纳我,只要他肯接受我就好,往后我会待他好,也会待姐姐好的!我想,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一定会被我感动,继而真的喜欢我!” 她设想的倒是很美好,小姑娘的美梦,瑜真也不忍心打破,干脆不再打击她,全抛给傅恒,让他自个儿去处理。 第二五九回 弄巧成拙 后来如汐果然又找了傅恒表明自己的心意,傅恒尚未开口,她就说不用急着回答,给他三日考虑,想好再答不迟,说完她已娇羞跑开,徒留傅恒在春风中凌乱。 回去后,恨的牙痒痒的他便开始数落瑜真,“你直接拒绝说不同意即可,何必又推脱,让她去找我?故意给我添麻烦?” “我哪敢拒绝?我那坏名声都传到太原来了,都说我是母老虎呢!我再拦着不让人家进门,可不就名副其实了嘛!我做什么了,冤不冤啊?”瑜真委屈,才要做好人,接过下人给晴柔编的桃花花环为女儿戴上,“真漂亮!” 小晴柔欢欢喜喜的跑到她阿玛跟前,“阿玛阿玛!我美不美?” 俯身将乖宝抱起,傅恒揉了揉她的小脸蛋笑赞道:“漂亮!我女儿最漂亮!” “不是的,额娘最漂亮!”在孩子的眼中,母亲才是最美的人!这话听的瑜真心里乐滋滋,“晴柔真乖!” “那谁是最英俊的男人?”傅恒期待的望向女儿,晴柔嘻嘻笑道:“哥哥!最好看!” 一旁的福灵安挠了挠头,被妹妹夸赞,难为情的低头笑了笑。傅恒的心啊,瞬间凉了,“为何不是我?你不喜欢阿玛,阿玛也不喜欢你了!” “喜欢!喜欢哥哥,额娘,阿玛!”晴柔认认真真的数着,傅恒就知道,自己肯定是最后一个,又逗了会子女儿,他才让嬷嬷们将孩子抱走,继续说起这件事。 瑜真义正言辞的找借口,“跟她说我做不了你的主,也是在给你长脸啊!证明你才是一家之主,你更有面子不是?” “少说些亮堂话哄我,”他才不会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咱家谁做主,你心里还能没数?” “当然咱们九爷做主啊!”瑜真笑看向白茶,“不信你问她。” “啊?”被主子推出来挡枪的白茶甚感为难,灵机一动,模棱两可的回道:“大事九爷做主,小事九夫人做主。” 傅恒不服,“咱家也没什么大事!” “纳妾可不就是大事,你做主便是,我不管。” “我也不想做主,”他面对如汐时,就像看小妹妹一样,完全没兴致,“还是那句话,不纳。” “可如汐说了,你若拒绝,她们常家可就不帮你了,那么几大商会签订协议一事,不得泡汤?” 她杯中的碧螺春,便是如汐从常家的大德玉茶庄带来的,常家单是茶庄便有八家,更别提其他的粮铺,多不胜数,且他们也做皮毛生意,《尼布楚条约》和《恰克图条约》签订之后,常家更是如鱼得水,游走在中俄之间,赚得盆钵满盈! 是以瑜真也有些忌惮常家的势力,毕竟这儿是他们的地盘,若是因为傅恒拒绝纳妾而耽误了商会协议的签订,那么他的苦心可都白费了,她也于心不忍啊! 然而傅恒并不受人威胁,“她也太高看自个儿的影响力,即便她父亲再疼她,常万达却不是糊涂人,不可能由着他妹妹胡来,协议是几经商议过,对他们都有好处的,即便他常家反对也不怕,支持者过半即可。”来山西大半载,他自然有所作为, “如今经由常万达介绍,我已结识其他几户,诸如乔家、亢家,皆已与我达成共识,是以不再像从前那般顾忌,如汐若再胡来,我绝不容忍!” 瑜真对她,倒不似以往那般排斥,“话也不能说太狠,我瞧着这小姑娘对你也是发自内心的崇拜,可别太伤人,吓坏人家。” “此言差矣!”这一点,傅恒不敢苟同,“感情不能拖泥带水。以往她经常过来,我碍于她哥哥的面子,没有赶她走,还让她自由出入巡抚衙门,她便误会我对她有好感, 如今再不说清楚,只说好听话,只怕她又会觉得我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肯纳她,所以还是干脆直白拒绝的好!彻底打断她的念头,她也可死心,往后总会遇见珍惜她之人。” 这么说倒也在理,是她思虑不周了,瑜真笑道:“那你看着办罢!我不干涉。” 自己惹的桃花,总得自己掐。 三日之后,期待已久的如汐怀着一颗单纯的少女心来寻一个答案,还以为傅恒定会答应,未料竟是拒绝了,“我与夫人瑜真感情甚笃,眼中心中只有彼此,是以从来没有纳妾的打算。如汐姑娘的厚爱,我无法回应,惟有辜负。” 如汐忙道:“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只想留在你身边而已。姐姐都说了她不计较,愿意让我留下。” 怎么都不考虑他的感受呢?“可你要跟的人是我,我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若然我真的对你有意,那么即便她反对,我也会坚持留下你,但我对你无意,那么她接受也无用。” “可是……你不能拒绝我,你还要指望我们常家帮你呢!”被拒绝的她急得眼泪汪汪,也顾不得其他,哪怕是威胁,也希望他能答应,然而她并没有在傅恒的面上看到紧张之色,仍旧一派淡然, “难道单单因为这个,我就要纳一个不喜欢的女子为妾?如汐,我不是窝囊的男人,不可能受人摆布。哪怕你们常家退出,我也绝不妥协,希望你早日看开,不要再执迷不悟!” 句句如刀割她心,如汐怎么也没料到,温润的傅恒竟会说出这种伤人之辞,“你……你太绝情了!我恨你!” 恨他总比喜欢他来得好,只要她能放弃,恨也可以。 终于解决此事,傅恒顿角色神清气爽,天蓝风清! 难堪的如汐回府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着,吵着不让她爹再帮傅恒,常老爷甚感无奈,“当初是你求着我帮他,现在又让我收手,这怎么收?” “可他不肯纳我为妾,我讨厌他,他太坏了!”如汐想来便觉憋屈,常老爷劝道:“不纳正好,我还不舍得让宝贝女儿做妾呢!就凭你的身份,在咱们山西随便找个人家都能做妻,何苦去做妾,受人欺压? 再者说,他是京城人氏,在这儿做几年官儿,还会回京,到时候你还能随他到京城么?那么远,受欺负可没人替你做主,要爹说,嫁个近处的夫家最好!” 小姑娘哪里会思量那些个长远之事,只顾眼前的欢喜,“可我就喜欢他嘛!” 虽然傅恒是朝廷重臣,皇亲国戚,但在商人眼中,他们远离京师,独霸一方,日子也是逍遥自在,并不大稀罕那些官权,常老爷还是想要个商家女婿, “乔晖也是年轻有为,爹就看中他!他是经商之人,将来爹分你一些家业,他还能帮衬着不是?” “才不要,他太傲慢,我不喜欢他!” 看不惯妹妹任性的作为,常万达斥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否喜欢并不重要,不能将儿女私情与商会的利益混为一谈!” 一家人都不帮她,她母亲更是不可能去找傅恒讨什么说法,如汐无奈,只得吃个哑巴亏,但心里依旧不自在,安静了几日,挖空心思想办法,常万达还以为她真的消停了,哪料三日后,她突然说起,要抛绣球选婿! “这不是胡闹嘛!”常老爷听来只觉没谱儿,气得他立起身来指着她怒训道:“若然砸中个乞丐,难不成你还真要嫁了?” “哎呀爹,您误会了!”如汐亲自给他老人家斟茶,又扶他坐下,殷勤的为他捶背解释道: “只是用那种方式,并不是真的抛绣球,我可以射箭啊!看中哪个射哪个,肯定不可能选个傻子秃子嘛!” 他妹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从来不顾后果,合上账本,常万达摇头嗤笑,“就你那从来射不中靶心的剑法,你若看中一个,人却被你一箭射死,哪还了得?” “瞎说!我有那么傻?我可以不用利刃做箭头,用别的嘛!伤不了人那种!”暗暗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如汐软磨硬泡,终于逼得她父亲同意。 几日之后,常府院外搭起了高台,如汐戴上面纱,手持弓箭,登上高台,这个位置正好能俯瞰众人, 众人皆知常家四姑娘聪颖伶俐,更重要的是家境殷实,谁若做了常家的女婿,那可谓是攀上高枝,后半生无忧也,是以当他们听闻常四姑娘摆起了招亲的擂台,自然都挤破了头往前冲,期待着能得四姑娘垂青! 高台之上还有一把椅子,身着烈烈红衣的如汐端坐在上头,等待时机,她已命人以她三哥常万达的名义去请傅恒过来,说是有事相商, 傅恒也未多想,还以为常万达真有要事找他,于是带着关定北一道去往常府,好让他接触些商人,多长见识。 才下轿,便见前头人山人海,围的是水泄不通!傅恒不由纳罕,“哎?这是闹哪样?” 眼尖的如汐一眼便看到傅恒的到来,立即起身,举起弓箭朝他瞄准,傅恒正打算从后门走,并未注意高台的蒙面人,关定北瞧见那女子盯着他们,还以为她图谋不轨,意欲暗杀,立即推了表姐夫一把,赶巧如汐那把箭,不偏不倚的射中关定北的背部! 第二六零回 终于来了 这谁啊!如汐当时就懵了,她可是瞄准傅恒的,只要中标,所有人都在见证,那么傅恒就必须纳了她,推脱不得。然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居然有人挡了那一箭! 如汐真想将他千刀万剐,可恼又可恨! 关定北还以为自己会受伤,可箭到后背,没什么剧烈的痛感,低头一看,居然不是利刃,绑着的红绸是何意? 回过神来的傅恒抬眼往高台看去,这才发觉那姑娘居然是如汐,尽管戴着面纱,但那气急败坏的模样,正是她无疑, 此时台下众人开始起哄,朝着关定北鼓掌,呼唤着新郎官儿,关定北一脸茫然的看看众人,又看向傅恒,“姐夫,这……这怎么回事嘛!” 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有人过来解释,说是常四姑娘在选夫婿,被红绸箭射中的,便要做她的夫君。 “可那是射向……”关定北刚指向傅恒,傅恒立马握住他手指,“哎——这就叫天意,证明你们有缘!” 常万达见状,暗叹人算不如天算,妹妹这回只能认栽!当下将人请入府,商量婚事。 常如汐自是不认,说她只是失手,常老爷厉声责备,“这可是你自个儿想的主意,话已经放出,不可再更改!”当下又缓了语气对关定北道: “既然关公子中箭,那便是天赐良缘,不知关公子可有家室?” “没有,”关定北如实应答,但他也是明白人,瞧得出四姑娘的心思,于是又道:“但既然四姑娘不愿意,那在下也不愿强求。” “哎——婚姻大事,不可儿戏,老夫已然放过话,中箭者可娶小女,那就不会轻易更改,以免贻笑大方!” 事实上常老爷听闻他是傅恒夫人的表弟,便知他身世不差,且常老爷慧眼如炬,听这关定北说几句话,便能大概判定此人的脾性,与他的四女儿倒也算般配,是以才没有悔婚的打算,然而如汐不愿意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将终身付于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男子,拽住她父亲的胳膊又想撒娇, “爹,您明知道……” “如汐,你也快十六了!自己做的决定,便得负责到底!须知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常老爷不愿再听她狡辩,直接挥手,“来人,带她下去!” 下人拉不动她,常万达亲自动手,扯住她手腕,与她低语,“你与傅恒并无可能,不想被人笑话就别再胡说!跟我出去,别给常家丢脸,等人走了再说!” 他只是随口安慰她,如汐当了真,这才答应随她三哥离开厅堂。 明知这姑娘中意他姐夫,关定北也不愿娶,可常老爷定要让他留下生辰八字,说要找人去合,他也晓得这常家在山西颇有势力,且姐夫还需要常家的支持,也不好拒绝得太难堪,只能留下八字。 路上傅恒还笑他,“越看你俩越般配!” 说来他便郁结,“姐夫就甭笑我了罢!我也是为你的安危着想,才会挡那一箭!” “所以说好人有好报,”拍着他的肩,傅恒挑眉笑道:“这不老天爷就送你一个小媳妇儿嘛!正好你也到了适婚的年纪,你姐姐还说给你寻个好姑娘呢,现在也不用寻了,姑娘自动送上门!” “心不属我也没用啊!”他并不想争抢,强扭瓜不甜。 “这事儿你完全不必放心上,她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定北你要有信心,定能博得她的爱慕,姐夫看好你!”心情大好的傅恒只觉此事颇有趣,回头还和瑜真说起,瑜真也被逗笑, “是么?居然打中了定北,兴许两人真是有缘呢?” 然而常家那边却是鸡飞狗跳,如汐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求她哥哥,常万达避而不见,找爹爹,常老爷硬着一句话,自己选的必须嫁,常家信誉不能丢! 闹腾几日没结果,她又想出条件来刁难,她可以答应,但是关定北必须做上门女婿! 关定北本就不大乐意,这条件一提,他更不能答应,他们关家在襄阳府也是数得着的人家,怎么可能给人做上门女婿?还是山西这么远? 如汐就料定他不肯,才故意放出这话,实则常老爷倒没太在意这件事,大女婿便是上门,这四女婿是否上门都无所谓,将来住在常府也可,不愿住,那就再让他们置办住处,但最好的留在山西, 这就更谈不拢了,关定北当即向常老爷表明态度,“大丈夫生而为国,将来必然要从军报效家国,甘愿被军令调遣,不愿守着一方财富纵享安乐,常年留在山西是绝对不可能的!还请常老爷明鉴。 婚事本该你情我愿,若然有违常老爷的初衷,那关某也不强求,就此作罢!” 躲在后面的如汐听闻这一番慷慨陈词,虽然不喜欢关定北,倒也十分佩服他的志气,她还以为,她爹必然会生气,斥他不识好歹,岂料他竟大加赞赏,说关定北不图安逸,一腔热血令人钦佩, “当初我倒也想从军报国,奈何哥哥死于沙场,家中还有老母亲和祖母需要照顾,我身为家中唯一的支柱,不能远走,也就留在家中,开始做些小买卖,没想到一做就做了一辈子!” 他倒也不是说从商不好,只是自个儿没那个兴致,“人各有志,常老爷擅长经商,照样风生水起,为中俄贸易往来立下汗马功劳!” 料想的不欢而散并没有发生,两人相谈甚欢,大有岳丈接见女婿的架势,如汐彻底没招了,这可怎么办? 原本她爹说了,女婿必须留在山西,关定北不肯,她父亲居然就这么妥协了?她突然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亲生的?说好的娇宠女儿呢?为什么她爹一见关定北,就疼成了儿子! 到底怎样才能推掉这桩亲事啊?无奈的如汐又去寻找瑜真,如今这巡抚衙门可不许她随意出入,她再焦急也只能干等着,恰逢关定北回府,她只能开口央求,让他通融一下,跟守卫说一声,准她入府。 “我为何要帮你?”他姐夫可是说过,不准她来闹腾,他怎能私自放人。 “因为……”快速的思索着理由,如汐灵机一动,“因为你不想娶我啊!那就赶紧放我进去,我去找九夫人说情,毁了我们的婚事,这样你就能如愿啦!” 何必说得如此高尚,“明明如愿的人是你!” 被说中的她嘿嘿一笑,“没多大差别,反正我们是奔着同一个梦想而努力!” 无奈笑笑,反正是举手之劳,他便应了,准她入内。 道了谢,如汐一溜烟儿跑至后院,关定北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一个向瑜真求救,不想嫁,另一个向傅恒求助,不想娶,然而傅恒和瑜真并不能做主,皆把责任推给常老爷, “关键还是他老人家做主,只要他松口,一切都好说。他若坚持,那你们只能成亲!”瑜真好言劝道: “其实定北也是个好孩子啊!他相貌不差罢?” 仔细回想着,如汐沉吟道:“比恒哥哥差一点儿,但比旁人强多了!” “他比九爷年岁小,年龄与你正般配。”见过几回之后,瑜真看她并无坏心,也愿意与她说些体己话, “如汐,九爷若是愿意纳你,我也不拦,但他偏偏没那个意思,那你就该思量一番,与人为妻好,还是为妾好? 你若做妾,你的孩子便是庶出,处处低人一等,逢年过节的,你的丈夫完全不必去看望你父亲,你只能自己回娘家,将来百年之后,也无资格入祖坟。 可若是做妻子,那待遇大不一样。咱们女人啊,还是需要找一个对你好的男人,他的目光永远随着你转,你才能过得幸福,若然你永远围着他转,那你只会越来越失望,徒留悲伤无人疼爱。 你与定北初相见,并无多少感情,这个可以理解,但也可以试着相处一段时日,你会发现,他其实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 九夫人一番肺腑之言,听得如汐有些动摇。开始认真思索,她为傅恒这般闹腾,却仍旧换不来一丝瞩目,是否真值得? 茫然的她已然分不清对错,黯然表态,“多谢姐姐提点,我会仔细思量。” 常老爷虽然同意,但关定北也得给家人写信,告知此事,得他父亲点头,方可定亲。 夏日多暴雨,这信一来一回,便又耽误几个月功夫,关定北收到家书时,已是中秋。 他父亲同时亦给傅恒写了封信,只道让他把关,只要他们夫妻瞧着没问题,那便让他们定亲。 这定亲容易,成亲却是个麻烦事。一个襄阳,一个山西,常老爷的打算是,先在山西摆宴席,让众人知晓,他的女儿出嫁了,随后再让如汐随着关定北去襄阳成亲,两人自此便是夫妻,不必再特意跑来山西回门。 然而傅恒和关定北却认为,夫家未成亲,妻家怎能摆宴?这不等于入赘嘛!传出去似乎也不大好听。 如汐已经被他们搅扯的头都大了,懒得管这闲事,巴不得他们谈不拢,一拍两散,然而常老爷还算尊重关家,又让关定北再写信,与家人商议。 山高水远行路难,一封信送过去,已是年关,加之大雪封路,迟迟不见回信,转眼已到乾隆十年的春季, 瑜真也一直盼着舅舅的来信,想尽快解决此事,好为定北办喜事,然而这件喜事没等来,却等来了另一件喜事! 时隔三年,瑜真终于再次怀上身孕! 第二六一回 接生 得知有孕,瑜真喜不自禁,嘱咐下人们莫给傅恒通报,她自个儿来说。 入夜后,傅恒又准备耕耘之时,瑜真羞道:“已然发芽,无需耕种。” “呃?”怔了好一会儿,傅恒才反应过来,“发芽?你是说……你有了身孕?” “嗯!”看他眉眼弯成月,喜不自禁的模样,瑜真也甜甜一笑,轻捋着他衣衫的边缘,心中格外满足,“是不是很惊喜?我也惊喜呢!一直盼着都不来,我都已经不敢想了,没想到突然就来了。” 能让她欢喜,他才更满足,“所以辛勤耕耘还是有用的,总有中的时候!” 瑜真却觉这和次数无关,“以往也挺勤快啊!还不是那么久都没能怀上。” “大夫都说了,这种事儿急不来,要放松心绪,”抚着她那如墨如缎的青丝,傅恒猜测着,“大约是在京城时,你总想着生不出儿子无法跟额娘交代,压力太甚,才会一直未能如愿。如今远离京城,无人催促,你渐渐放松,身子也复原,这不就很容易的怀上了嘛!” 不管如何,能怀上就好,“真希望这次是个儿子。” 即便还是女儿,傅恒照样喜欢,但她想要儿子,有了儿子,太夫人才会对她另眼相看,那么他也希望她能如愿怀上一个儿子,让她少些压力,不必再被人在背后笑话。 心情大好的瑜真窝在他怀中,不停的翻来覆去睡不着,无意的举动蹭的傅恒心痒难耐,“你这是料定我不敢动你,才如此放肆么?你自己感受一下,我有多艰挺!”说着拉住她的手,让她触碰, 纵隔着薄衫,她也瞬间感觉到,那里如烙铁一般的坚应滚烫!羞赧的她立即松开手,“这又不怪我,是你自己要抱我。” 好像的确是他主动伸出的手臂,可他已然习惯了拥她入眠,一时改不过来,只能让她老实些,“那你能不动么?你别动来动去,我就能平静下来。” 想了想,瑜真担忧的挑开他的手臂,“不能再抱,万一压到孩子可如何是好?” “……”才两个月呢!还在腹中,她就开始为了孩子而嫌弃他,傅恒狡诈一笑,大手渐渐上移,“不压你小腹,我压心口,行了吧?” “随意啊!”反正她是无所谓的,任他乱抚,“若是有了什么念想,我可不管,毕竟有身孕呢!” 想到某种情形,傅恒咬着她耳朵低语,“其实有身孕也可以。” “不可以,”瑜真惊呼着拒绝,“我可不敢冒险,好不容易才怀上,不可有闪失。” 当然傅恒也不敢冒险,“我的意思是,还有旁的法子替代,除了下边儿那张小嘴,你还有上面的小嘴啊!” 以往的房事皆是规规矩矩,姿势倒有变过花样,但傅恒怕她接受不了,并没有尝试过其他离奇的方式,是以瑜真对比很懵懂,眨着黑亮的眸子好奇询问,“此话何解?” “呃……”傅恒也不是浪荡不羁的公子哥,突然让他说这个,他也有些说不出口,干脆下帐找来一本春宫图给她瞧,里头有字有图,清清楚楚,想来她也该明白。 这种文本,她也曾偶尔翻过一页,只看一眼,瞄见那男欢女爱的图,便已羞红了脸,哪里还敢细看?如今傅恒拉着她来仔细瞧,她才晓得,他所谓的两张嘴究竟是何意。 瑜真登时红了脸颊,心里想的是,居然还可以这样?“那里……怎么可以?” 她从来都不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突然瞧见,实在无法接受,傅恒也明白,她不可能当即同意,今儿个也就是让她瞧一瞧,心里晓得便可,往后再循序渐进的引导,让她慢慢接受,真不愿意,他也不会强迫,顶多自己受苦遭罪罢了! 傅恒本想写信通知家人,但瑜真只道现在不够三个月,说出去不好,此话一出,脑门儿便被他敲了一记,“你呀!有身孕变傻了么?这信又不是今儿个写,她明儿个便能收到。总得个把月,等家人收到,你不就过了三个月么!”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她怎么就给忘了呢?果然有孕的女子都会变蠢么?兀自笑笑,瑜真没再拦他,由着他去写家书。 五月底,关定北也收到家书,他父亲的打算是,让定北的叔叔带着一队人马,拉上聘礼去往山西,而后两人在山西成亲,可在傅恒的府上摆宴,让他们主持即可,回门更方便,三日后直接回门便是,随后两个孩子再抽空回襄阳老家,再摆一场大宴。 这样便算两家都兼顾,常老爷一听这法子不错,并无二话,直接答应。 如汐总觉得不甘心,找各种借口推辞,今儿个腿疼,过几日又腰疼,起初常老爷还赶紧为她请大夫诊治,后来发现她都是装的,干脆不理会,由她闹腾,他只管把日子订好,到时候宾客来喝喜酒,皆是见证,如汐再怎么推辞都无用了。 接到家书的太夫人虽然开怀,但又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毕竟第一个是女儿,若再生出个女儿,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所以还是等生出来再说罢! 八月初六,巡抚衙门后院摆宴,关定北娶妻,因着他是傅恒夫人的表弟,达官贵人皆想巴结巡抚,尽管傅恒没请这么多人,他们还是不请自来,备上贺礼,热闹非凡! 晚上洞房时,如汐早想好了托辞,说是来了月事,不方便圆房。 关定北并未强求,只因这姻缘本就是瞎绑的红线,推托不过,惟有应下。一想到她心中藏着他姐夫,他也无心洞房,干脆就此罢休,呼呼大睡,不必劳累! 八月初八,如汐回门,常家大摆宴席,同样是官商云集,一派盛况,这桩糊涂姻缘便算是这般结下了! 此后如汐便以各种借口推搡,不想洞房,看穿她的意图,关定北直白告诉她,不必找理由,“没回襄阳带你见我父母之前,我是不会碰你的,你放心便是。” 如汐不禁纳罕,“为何要等那个时候?有什么特殊意义?难道你父母见了我,不喜欢我,你还悔婚不成?” 那倒不至于,只是没有拜父母,他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我总觉得,没有父母的见证,便不圆满,不算是正式成亲,况且你也不喜欢我,不愿意洞房,那我也不强求,总得给你个适应的过程,哪天你若愿意了,咱再洞房也不迟。” 原来如此,他没强求,如汐十分感激,心想他也算是正人君子,没有故意占她便宜,看来九夫人说得没错,关定北的确是个好人,即便她现在还没有像喜欢傅恒那样喜欢他,但最起码不讨厌,可以相处下去。 今年喜事连连,十月初,傅恒的姐姐富察皇后也终于传出喜讯,已有两个月身孕。 二阿哥没了之后,皇后已有七年不曾有孕,如今怀上,实属难得,乾隆其心甚慰,时常守在皇后身边,一心盼着她能再为他诞下一个小阿哥。 大清的皇帝,皆是庶出,连他自个儿也是,是以乾隆十分期盼能立皇后的嫡子为继承人,打破嫡子无帝的魔咒。 熬到隆冬腊月,瑜真心忧难安,只因这孩子将要降生,整日挺着大肚,入睡都艰难,只能侧躺,无法平躺。 闲来无事,她正立在院门前,扶着腰来回走动,外头飘着大朵雪花,纷纷扬扬的瑞雪,倾盖大地!直望了几回,才瞧见傅恒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屋, 白茶忙去为他解下袍子,接过帽子,外头冷的直让人打颤,傅恒搓着手来到碳盆前坐下,直到浑身有了暖意,他才平静下来,好受一些,“昨儿个你不是说要请大夫么?如何?大夫怎么说?” 拢着汤婆子,挺着巨腹的瑜真坐不正身子,只能半倚在躺椅上,说话都觉得喘,“大夫算了算日子,说不是年前就是年后。” “……”这不等于没说么?傅恒一脸懵然,“大夫这是扯闲罢?就没个准话?” “没呢!”上回生女儿时,她便提前了几日,“这种事本身就没准,可提前也可推后,是以大夫也呛不准,反正就是过年那段日子。” “正月里坐月子,那可真是不划算!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都不可,得按规定来。” 她还没想到呢,傅恒倒先想到了,瑜真忍笑道:“这又不是自个儿能选择的,你想哪天生就哪天生?” 实则她现在最期待的,就是孩子的名字,“到底想好了么?叫什么好呢?” “想好了,男孩女孩各备一个,两不误。” 直等到除夕,瑜真终是没生,傅恒看她每夜翻来覆去睡得不踏实,时常给她捶背捏肩,只盼着她能好受一些,真希望她能早日诞下孩儿,也好就此解脱,不再挺着大肚遭罪。 乾隆十一年,正月初八这一日午后,瑜真终于有了动静,开始腹痛,三个稳婆早已备好,丫鬟和嬷嬷们皆在旁伺候着,因着生过一个,上回遭了大罪,这一回好生许多,她也经历过,便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害怕。 坚强的忍着疼痛,耐心的配合着稳婆,努力生着孩子,她心底一直在牵挂着,这一胎究竟是男是女? 第二六二回 诞生 屋里呼天抢地,哀呼声如钳子般紧揪着傅恒的心撕搅,听到瑜真的哭声,他心疼,听不到声音又心焦不已,“哎?怎的没动静了?” 听闻夫人要临盆,府上浣洗的两位大婶也赶了过来,生养过孩子是以懂得,“回大人,这女人生孩子也不是一直痛,那谁也受不了啊,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痛的时候才会大叫,不痛时便得忍着,攒足劲儿,等着一会儿再使劲儿!” 这话他在瑜真生晴柔之时似乎听人说过,时隔三年,加之心中焦急,浑忘了,如今有人提起,他才依稀记起,“好像是这样,那是我多虑了!” 天地间扬着小雪,丫鬟们忙忙碌碌,小心且快速的穿行在雪地间,热水源源不断的送来,傅恒被阻在门外,焦躁不安,抄着手来回踱步,海丰也跟在他身后来回走着, 这会子傅恒看谁都心烦,停步回首怒斥,“瑜真生孩子我着急,你小子在这儿瞎晃悠什么?” 海丰是不晓得该如何帮主子而手足无措,“爷着急,奴才替您急!” “挒远点儿,别在我眼前碍事儿!”他想进去,却被嬷嬷拦着。 这可不是在富察府,傅恒不怕他额娘说什么晦气,执意要进去,嬷嬷忙劝道:“大人请止步,女人生孩子的画面不雅观,老奴怕您瞧着会留下阴影,再者说,生孩子总是会痛的,夫人呼喊也是常情,稳婆们皆有经验,定保夫人平安, 您若进去,一看夫人哀呼便心疼,若是打了岔,让她分了心,岂不是影响夫人生孩子?” “爷不近前,摆道屏风总成罢?”看不见里头的情形他心急,“我就是想陪在她身边,给她鼓劲儿而已!” 嬷嬷说得再有理,终归拗不过傅恒,他一心要进屋,谁也劝不住,只能让他进去,摆道屏风遮挡。 里头的瑜真瞧见他,心里总算踏实许多,即便绞痛,也强忍着,听从稳婆的施令,该用劲儿时便使劲儿! “啊——傅恒!” 傅恒忙应道:“真儿,我在这儿!” 折腾了许久,此刻她已浑身软绵绵,苍白着唇,虚弱的轻啼着,“我……我没劲儿了,好累……” 屋里水雾升腾,满头大汗的稳婆忙催着,“夫人用力!快用力!瞧见头发了!” 饶是生过一回,镇痛来临时,她也承受不住,但想着再使劲儿便能解脱,于是咬牙坚持住!继续用力! 终于在最后一次使劲儿之后,瑜真只觉底下一滑,便听到“哇哇”的啼哭声, “生了!生了!”稳婆终于送了口气,接住孩子,利索的剪断脐带,旁边的嬷嬷早已准备好小被子,将孩子包裹起来,抱给主子看,“恭喜大人,夫人生了个小少爷呢!” “是么?”欣喜的傅恒接过一看,但见那孩子正闭着眼,轻声啼哭着,小脸涨得通红,“真儿你看,儿子像我,特像我!” 说着他又将孩子抱至床头,让瑜真看一眼,此时的瑜真面无血色,稳婆还在为她清理,丫鬟们拿布遮挡着, 总算生了个儿子,期盼已久的瑜真喜极而泣,嬷嬷忙劝道:“夫人不能哭,月子里头掉眼泪可不好,以后容易得老花眼!” “哦,好,我不哭,”吓得瑜真赶忙擦了眼泪,收拾情绪,白茶亦笑道:“夫人生个小少爷,这是好事呢!该笑才对,太夫人闻听消息,必然乐得合不拢嘴!” “对,今晚我就给额娘写信报喜讯!” “大人,奴婢来抱吧!”嬷嬷接过孩子,傅恒则陪着瑜真,她太困乏,也没力气说什么,眼皮儿直打架,只想好好睡会子。 帮她擦拭了汗水,傅恒低首,轻吻她眉眼,心中升起无限感激之情,一个孩子的降生,是多么的不易,男人播种一瞬间,女人却得辛苦怀胎十个月,生个孩子,等于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为自己的丈夫诞育子嗣, 如此有情有义,焉能不感动?“真儿,你辛苦了!” 瑜真只是笑笑,她是真的累了,没劲儿回话,“等我睡醒再说,你也守了那么久,饭都没用呢,快去吃一些罢!” “嗯,好,”捋了捋她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傅恒笑点头,“你且安心休养罢!” 待她熟睡之后,傅恒才起身出去,让两个丫鬟在此守着。而他则去用些饭菜,瑜真太困不愿吃,等她睡醒再说。 听闻九夫人刚诞下一子,如汐忙跑来看望,却被傅恒拦住,说是瑜真才睡下,不宜打扰。 “哦,好罢,那我先去看看孩子,有一女,再生一子,真是可喜可贺啊!”说着如汐蹦蹦跳跳的就跑了。 如今她已成亲,对傅恒的执念也渐渐释然,不再像从前那般,对他报有念想,再见他,除了必要的话,目光不会在他身上多停留,即便她与关定北还不曾真正洞房,但毕竟是夫妻,天天睡在一个屋子,她当然晓得自己不能再念着其他男人, 只是关定北一直对她不温不火,恪守礼制,不曾有过非分之举,她也就觉着这般相处着挺好。 看着嬷嬷怀里抱着的小少爷,如汐心都酥了,抚了抚他的小脸蛋儿,由衷赞叹着,“好可爱的孩子,这么小啊,肉乎乎胖嘟嘟的,我好喜欢!” “关夫人喜欢,也赶紧生一个,”嬷嬷们笑着起哄,她哪里好意思说自己压根儿就没圆房呢!只红着脸借口道:“哪有那么容易,说要就有呢!” 她想抱一抱,可是没抱过,总觉得这孩子好软,生怕弄伤他,嬷嬷忙接了过来,笑呵呵道:“还是奴婢来抱罢!夫人您手生,怕是抱不好呢!” 若然小少爷被伤了胳膊腿,她们可是担当不起啊! 看罢孩子,回去之后,如汐一直在发呆,关定北见状,顺着她以手支额,仰望的方向看去,被打扰的如汐疑惑回眸,“你在看什么?” “我想看看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如汐这才收回目光,回到床畔,“冥思而已。”想起那孩子,她又忍不住感叹,“你是没瞧见,九夫人的儿子真可爱!” 关定北不由琢磨着,她这话,莫不是在暗示什么罢?于是试探着提了句,“那……咱们也生一个?” “我才不要!”如汐一口拒绝且一脸嫌弃,“你说过我不同意你不会强迫洞房的!” “是说过,可你不是喜欢孩子嘛!” “我喜欢别人的孩子,”她也只是喜欢看而已,让她去生,她还真不敢,“要挺着大肚子那么久,我害怕!还是不要了!” 她居然害怕?难不成以后永远不生么?“每个女人都得经历啊!” “哎,再说罢!”除非他能让她爱上他,她才愿意吧,九夫人深爱九爷,才愿意为他受苦生孩子,她对关定北尚未有那种感觉,自然不乐意。 于是两人继续分开睡,一个睡床,一个睡塌。 孩子出生之后,傅恒为其命名为福隆安,寓意兴盛安康,瑜真很喜欢这个名字,远在京城的太夫人得知喜讯已是三月初,这两夫妻成亲八年,才有了第一个儿子,实属难得啊!太夫人一心盼着能见孙子一面,便写信询问归期, 更令她老人家喜不自禁的是,四月初,富察皇后诞下皇七子,喜得嫡子的乾隆大喜过望! 早在今年正月,乾隆在紫禁城主持各种典礼祭祀活动、筵宴宗室王公大臣之后,本该移居圆明园,于山高水长处庆上元节、观看烟火,却因为皇帝的私心,取消了前往圆明园欢度元宵节的打算。 私心便是因为皇七子即将出世,乾隆不忍让富察皇后和未出生的孩子经受车马颠簸,是以当年上元节很异数的在紫禁城度过。 而七皇子又诞生于四月初八,巧合的是,那天正是佛诞日,皇帝龙颜大悦,未按照皇子适龄后才命名的传统,其他皇子三四岁时尚未取名,而皇七子还不满周岁,乾隆便迫不及待的为他定名为永琮。 琮乃祭祀时候用的玉杯,且宗字有秉承宗业的意思,和过世的二皇子永琏一样,所寓含的继位之意也是显而易见。 定名后不久,乾隆无意中发现宗室中也有永字辈的名叫永琮,便立即下令其改名,改为永瑺。 乾隆对此子寄予深切厚望,对富察府一族更是圣宠优渥,之前傅恒只是在军机处行走,今年正式将其定为军机大臣,又升任从一品的内大臣,令其回京述职。 傅恒接到圣旨已是八月,看来今年这中秋得在路上过了。在外头自在了两三年,对山西也有所熟悉。突然要离开,他还真有些舍不得,毕竟在外地任职,不必上早朝,闲来无事时可以陪瑜真睡个懒觉,岂不快哉? 如今要回京,那便意味着往后又要开始每日天不亮便得起身入朝的日子。虽有小心思,到底还是回京好,毕竟京城才是他的家,有他的亲人在等着他! 姐夫要回京,关定北亦得同行,那么如汐也得离开山西,随他们一同出发,她又怎会舍得? 第二六三回 珠子 临行那天大清早,常老爷夫妇与常万达特地赶往巡抚衙门,为女儿送行,在家是时常与父母哥哥拌嘴,真要离别她又舍不得,抱着家人哇哇大哭起来。 关定北过去劝慰,“岳父岳母尽管放心,今后我会好好照顾如汐,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抹了把眼泪,如汐才不信他,“你说的好听,这山高水远的,你就是打了我,我也没处告状!” “呃……”他觉得那种情况不会发生,受欺负的八成是他,“那你若是打我,我又该找谁说理?” 一句话轻易逗笑了众人,如汐撇撇嘴,“我哪有那么凶嘛!” 常万达笑着拆台,“你可是出了名的爱咬人,妹夫你得防着点儿!” 关定北拱手笑应,“多谢三哥提点。” 如汐顿感难为情,攥起小拳头,锤了她三哥一拳,“是不是亲哥哥咯!怎么老在旁人面前说我坏话?” 无谓摊手,常万达笑道:“怕什么,定北又不是外人,娶都娶了,他也不能反悔啊!” 瑜真亦上前劝道:“定北性子极好,必然让着如汐,他若敢欺负如汐,我第一个不饶他!” “有九夫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如汐嘿嘿一笑,朝关定北得意仰脸,“听到了没有,不许欺负我!” 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又怎么可能欺负一个小姑娘?“姐夫说了,媳妇儿是用来疼的,不可以欺负。” 一旁的傅恒抿唇一笑,心道:这话的后半句你小子怎么不敢说?他的原话明明是: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不可以欺负!关定北倒好,直接给他改了! 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众人启程,踏上前往京城的道路。 如今福隆安已然八个月,能坐会爬,不喜欢时常闷在马车里,经常哭闹得厉害,奈何这一程路途遥远,且又是皇上召傅恒回京,不可能因为孩子不适而耽搁, 偶尔马车颠簸得厉害,福隆安还会吐奶,虽说有嬷嬷照看,但哭声传到瑜真耳中,听得她心碎,后来福灵安和晴柔都自告奋勇的要去那辆马车里陪弟弟玩耍,有哥哥姐姐们相伴,福隆安总算安生一些,瑜真只盼着能快些到京城,不必再让孩子们颠簸。 一路上,如汐都闷闷不乐,不论到哪里吃什么都没胃口,瑜真特地嘱咐关定北耐心的哄哄她,“小姑娘难免矫情些,可这毕竟是她头一回出远门,她一个女孩子跟着你远离家乡也不容易,你得多开导她,让她放下心结。” “嗯,我会的。”话虽如此,关定北却不知该如何开导人。夜里,她一个人想家时便会躲在被窝里嘤嘤哭泣,关定北总在半夜被哭声吵醒,好言劝慰她也不听,无奈之下,他决定唬她一唬, “你这样哭得我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醒着,我都睡不着,你凭什么睡得那么香?”如汐一看到他呼呼大睡便觉他没心没肺,他却觉冤枉至极,“醒着我难受!”毕竟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躺在他身边,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完全没念想? 以往是觉得她喜欢他姐夫,他才不愿碰她,后来两人成婚后,如汐似乎渐渐淡化了那份情愫,关定北又日日与她同宿,难免生旖念,睡着也就罢了,尚能忍住,可最近她时常半夜哭泣,将他吵醒, 他看星星看月亮,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实在难受,意念也被无限放大, “你想家想得睡不着,干脆咱们圆房?” “才不要!”惊吓的如汐立即捂紧被子,拿他曾经的话来噎,“你不是说过没回襄阳之前不洞房,我不愿意你不会碰我嘛!” 是说过,可谁让她吵得他睡不着还不听劝呢?那就得威胁吓唬,“说过的话也可以反悔!” 瞧他这一本正经的神色,如汐还以为他真有那个打算,吓得直往墙里缩,“反悔的话可就不是君子!” “对自己的妻子还君子?那我干脆做和尚去!” 凶巴巴的模样吓到了她,如汐一撇小嘴儿又想哭,关定北趁机讲条件,“莫吵我,我能睡着就不碰你,再哭我就要圆房了!记住了么?” “哦——”躲在被窝里的如汐怯怯的露出两只眼睛,委屈巴巴的望向他,“记住了!”又抽泣了两声,她再不敢放声大哭。 关定北这才缓了神情,抚了抚她的小脑袋,“睡罢,不许再吵我!” 道罢躺平又继续睡。如汐直等着他睡着,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 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他凶起来的模样还是挺有男子气概的,思及此,如汐又觉得自个儿不正常,怎么会喜欢他凶自己呢?她应该喜欢对她温柔的男人才对罢? 偏偏之前他对她温柔时,她一直没能生出那种情愫,难不成自个儿真的有病? 意识到这一点,如汐的内心十分不安!又不敢找他说话,生怕他真将自己办了! 即便两人已是夫妻,可她尚未做好对他倾心付终身的准备,也就不愿稀里糊涂的洞房,能拖一日是一日。 一路无话,众人抵达京城时,已是九月底,早有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闻讯的太夫人坐不住,不愿在屋里等候,直接到大门口迎接, “哎吆!我的乖孙子哎,祖母终于瞧见你了!”太夫人未理福灵安与晴柔,先行从嬷嬷怀中接过福隆安,在她眼里,这才是她真正的孙子! 傅恒和瑜真面面相觑,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对额娘总算有了交代,往后再不必怕她唠叨什么。 抱着小孙子,太夫人喜不自禁的与老四媳妇儿逗弄着,“你瞧瞧,这孩子多像恒儿!” 打量一眼,琏真笑应道:“是啊!眼睛随瑜真,其他的眉毛鼻子嘴巴都像九弟呢!”她也想抱一抱,奈何太夫人乐呵呵的抱着一直不肯松手,旁人都没机会碰。 看了看阿玛的模样,福灵安心生好奇,“额娘,为何我长得不像阿玛,也不像你呢?” 天真无邪的一句话,说得瑜真心头一滞,这孩子自一个月大,便由她抚养,一直唤她为额娘,她也交代过底下人,不许任何人提起他的母亲是妾室尔舒, 是以福灵安一直以为他的额娘便是他的母亲,如今已七岁的他,眼瞧着对他从无笑脸的祖母那么喜欢弟弟,又说弟弟像他阿玛,福灵安越发好奇,为何自个儿不像,就因为不像阿玛,祖母才不喜欢他么? 答不出来的瑜真一时语塞,傅恒牵起他的手安慰道:“你既像我,又像你额娘,是以瞧着谁都不像。你与福隆安又不是双胞胎,自然不可能一模一样,不必介怀。” “嗯,我明白了!”有阿玛这番话,福灵安总算放心了许多,小脸又扬起了骄傲的笑容。 阿玛牵着他,他牵着四岁的妹妹,福灵安只觉自己很幸福! 正说笑着,前头惊呼一声,原是太夫人下阶梯时猛然前倾,幸得一旁的八夫人及时扶住,她才稳住了脚步,不至于摔到怀中的福隆安。 嬷嬷们惊出一身冷汗,赶忙上前去接过孩子,太夫人也吓得不轻,还好没事,否则她可是难辞其咎。 身后的瑜真忙上前去,纵然心里担忧孩子,面上还是先关心太夫人,问她可有扭伤。 太夫人只道无妨,“我不要紧,孩子没事就好。”低头便见脚下有颗琉璃珠,方才必是踩到了它,脚才打滑, 琏真亦惊呼,心有余悸,“这是谁的琉璃珠?” 众人相互望了望,才发现东薇颈间挂着一串琉璃珠子,底下坠着的流苏串少了一颗,正是地面上那颗。 东薇顿感诧异,“这珠子何时掉落的?” “谁晓得呢?兴许是线结松开,珠子掉了,也有可能是谁故意拽的罢!”看热闹的三夫人不嫌事儿大,反正她离得远,总不可能怪到她头上,她这么一说,众人皆望向东薇,东薇自然明白,她们都在怀疑她,忙解释说自个儿不知珠子掉落。 这种事无凭无据,太夫人也不好深究,面色不虞的说了句,“府里孩子多,若不出门,尽量莫戴这些繁琐的饰物。” “是……”谨慎颔首应了句,东薇心中委屈,又无人可诉。 太夫人命人将孩子抱至德辉院,傅恒则带着瑜真回了昭华院,沐浴更衣。 关定北则带了如汐去他的院子,一路走来,如汐目不暇接的观望着府中景致,不由感慨,“来了这富察府,我才发觉自个儿是井底之蛙啊!以往我一直以为,我们常家已算是大户人家,见识了京城的贵族府邸,才知天外有天呐!” 府中有棵百年老银杏,在这金秋时节,明黄的银杏叶,璀璨夺目。约摸五丈的银杏高出院墙,在府中的每个角落几乎都能瞧见它端庄大气的风姿!一树黄叶与碧空彼此映衬,美得撼动人心! 不止如此,府中亭台水榭,应有尽有,雅致中透着奢华,如汐才来第一天,便已喜欢上这个地方,浑忘了想家! 而这边厢,梳洗过后,白茶正在给她家九爷的后辫系褐绳玉坠儿,瑜真刚由丫鬟戴了耳环,想起方才进府一事,不禁猜测着, “你觉得那颗珠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六四回 抛弃 傅恒也没瞧清楚当时的情况,只能凭她们那些人的言辞判断,“三嫂的意思大概是,东薇揪了自个儿的珠子扔于地面。” 瑜真只觉八夫人没这个必要,“可后来还是东薇及时扶住额娘,若然是她故意谋害,又怎会多此一举的去扶?假装不知情便可。” 点了点头,他亦有同感,“所以我认为不是她。而离她最近的,是四嫂。” “你说我大姐?”他的眼神意味深长,瑜真能领会,但持怀疑态度,“你不会认为是她拽了东薇的珠子而使坏罢?” “以她们当时的站位,若然不是东薇,那么琏真的可能性最大。” “不会是她,”发髻才盘好,尚未戴钗簪的瑜真情绪激动的转过了身子,立马否定他的猜测,“未出阁之前,她时常与我作对,出阁之后,我们姐妹已然冰释前嫌,她对我的关怀你也看得到,怎么可能害我?” 傅恒却认为没有什么不可能,有些女人为了地位,可以不择手段,“以往她对你好,那是因为你这些年一直没能生孩子,第一个又是女儿,对她没有威胁,她才与你保持和睦,如今你生了儿子,情势可就大不一样。” 尽管他说的有理,她还是不信琏真会故意害她的儿子再嫁祸给东薇,她宁愿相信,那珠子只是无意松落而已,哪怕是东薇害她,她都能接受,但是自家姐姐,瑜真实在不愿往那方面去想,想来便觉寒意丛生。 看她难以接受,傅恒也不想故意破坏她们姐妹的感情,“猜测罢了,我也没证据,只是提醒你,对谁都得留个心眼儿,有时候看起来无害的人,也许心更毒。有所防范,终归没坏处。” 的确是如此,可她能信任之人本就不多,琪真就不提了,瑢真身在宫中,难得见一回,琏真与她同在富察府,若然连她也不能信任,那么这府中,她能亲近的,惟有七夫人与小禾。 而琅风院中,回屋后的东薇一直在琢磨着那颗珠子,这串珠皆是老师傅串联而成,结实不易断,又怎会自个儿脱落呢?依稀记得,那会子四夫人经过她身边时,她只觉颈间微紧,当时也没在意,这会子回想起来,只觉诧异,难不成,是四夫人拽了她一颗珠子扔于地上? 桂茉奇提议,让主子将此事告知太夫人和八爷,东薇只道没必要,“一来我们没有证据,单凭一张嘴,就指控人家,谁会相信?太夫人已经不追究,我再去提,她必然认为我在推脱诬陷,二来,八爷的心也不是向着我的,这些委屈更没必要跟他提,越描越黑罢了!” 末了,她又嘱咐桂茉奇,万莫在八爷面前提起此事,她只求平静,不愿惹是生非,也相信清者自清! 听闻九夫人回京,芳落次日便赶了过来看望旧主。 阔别几年再相聚,如今的芳落已怀着几个月的身孕,比之以往略显圆润,瑜真笑拉着她入内,“一看便知侯爷没有亏待你,富态了呢!” “哎呀!甭提了,”提起这个芳落便无可奈何,“自孕后,饭量也没多大变化,他却一个劲儿的让我多吃,每日让人变着花样儿的做菜,吃惯意后便胃口大增,如今少吃一点儿便觉饿,这还没生呢,都已经开始发福,若然生了坐月子,那还得了!” 瑜真只道有孕发福是好事,“生完孩子再说,到时候孩子由旁人带着,你再慢慢缩食,很快便能瘦下来。现在能吃多少便吃多少,将来好生个大胖小子!” “那天晚上我梦见自个儿生了个闺女呢!”芳落叹道:“我希望第一胎是儿子,往后是男是女也就无所谓了。终归没那么大的压力,不过这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但看天意罢!” 是啊,只能看天意,瑜真也是盼了许多年,才顺利诞下一子,只求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好。 过了两日,梁蕊也来看她,说起她大嫂又生了一个女儿,每生一回孩子都是九死一生,大哥早已认命,不求儿子,只盼着她能好好的。 “人命比什么都重要,若然命里没有,那也不能强求。”瑜真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她当然理解桃枝的心情,只因她也一直想给傅恒生个儿子,不由感慨着,究竟要到何时,女人才能不必为生男生女而烦忧? 若然有朝一日,皇命规定,一户人家只能要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不许再生,那该多好!婆婆与丈夫都没资格让儿媳妇再生养。 但她也只是想想,明知不可能,毕竟只有男丁才能延续香火,这种流传千百年的传统又怎么可能改变? 在富察府住了半个月,关定北决定回一趟襄阳府,带着如汐见公婆,现下是十月,顺道儿在老家过个年,等开了春再来京城。 向表姐和姐夫辞行以后,关定北一行人便出发了,从山西回来时,他们赶路回京,没能游玩,这次回老家不必赶时间,他便带着如汐一路游山玩水。 这边儿的一切都令如汐感到新奇,渐渐的忘了思乡之苦,每日都想着有什么好玩儿好吃的。 这一日,正在赶路,忽闻外头一阵吆喝,马车骤停,竖起耳朵一听,但听外头嚷嚷着什么此山是我开,如汐顿时兴奋起来,“这架势,是不是有山贼啊?” 关定北顿感诧异,“你是姑娘家啊!不应该感到害怕躲起来么?居然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她最是爱凑热闹,嘻嘻笑道:“正好给你一个练手的机会啊!让我瞧瞧你功夫如何!去罢,我给你加油打气!” 外头有护卫,他根本不必出手,但还是得出去看看情况。于是关定北下了马车,不出所料,又是些想着捞一笔的毛贼,可惜遇见的是他,随行的护卫皆是傅恒挑选出来的高手,根本不必关定北出招,那些人都敌不过! “识相的就把盘缠珠宝交出来,少受皮肉之苦!” 懒得废话,关定北一扬手,护卫皆举剑,这些人都是家丁装扮,一出招方显身手,山贼们一看情形便知这伙人不好对付,领头的毛发浓密,两条眉毛似连在一起一般! 一字眉热血澎湃,心道除了官兵之外,路上少见这样身手的过客,今儿个竟让他遇见,若能得逞,必定收获宝贝! 思及此,他不与护卫缠斗,直冲马车主人而去,如汐躲在车内,车帘遮身,只露出小脑袋,激动观战,还时不时的为关定北鼓劲儿呐喊, “定北最棒!把他打趴下!” 听到声音,一字眉才瞄见里头还有人,顿时眼前一亮,“吆!小妞儿可真漂亮!看来今天人财两收啊!” 媳妇儿被调戏,关定北怒斥,“我看你两空还差不多!”说着便是一剑刺过去,一字眉挥舞大刀,顺手一挡,如汐坐不住,也想去掺和,摸来许久不用的长鞭,想去一展身手! 她不来还好,关定北已然找到他的软肋,很快便能攻克,她一近前,一字眉便去攻击她,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是对手,关定北让她退后,她还不肯,“我来帮你啊!” “你只会帮倒忙,快退开,我能应付!”关定北已然将她挡开,如汐不甘心,又挥一鞭,一字眉大手一握,准确无误的拽住长鞭,用力一扯,如汐一个趔趄,下一瞬已被人拽到怀中禁锢! 美人在怀,一字眉在她颈间贪婪一嗅,浪荡笑道:“真香!” 关定北剑指贼人,气急大呵,“放开她!” “别动!”一字眉警告他立在远处,“让你的手下停手,不然我就杀了她!” 如汐尚不晓得害怕,总觉得有关定北在,定会保她周全,“你敢动我,我夫君定然将你碎尸万段!” “是么?他现在可是一步都不敢动呢!”一字眉得意洋洋,挑眉哄道:“小姑娘,乖乖跟爷回去做个压寨夫人罢!” “做梦罢你!”如汐故意膈应他,“我可是嫁了人的!” 只要漂亮他都收,赏心悦目就好,“无妨,我不介意,有经验的更好玩儿!” “呸!”听不得这浑话,如汐胡乱挣扎着,然而这贼人力气太大,她开始有些慌了,可怜巴巴的望向她的丈夫,“定北救我!” 岂料关定北竟然收了剑,无谓一笑,对一字眉道:“兄台喜欢,尽管带走,反正我也是被迫娶她,并无感情,你把人带走,钱财给我留下!” “关定北!”这一番薄情话,令她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他是个负责任的老实男人,即便两人没有太深的情爱,也至少不会丢下她罢?然而此时此刻,那些冷血话的确出自他之口,令她伤透了心,泫然欲泣,“你……你竟然不管我的死活?” “为何要管你?”关定北嫌恶嗤道:“本就是你父亲逼着让我娶你,我不想让姐夫为难,才答应娶你而已,我老家还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等着我呢!到时候我就跟人说你遭遇不测,正好可以娶她!” 第二六五回 将计就计 原来这两人还有故事啊!落井下石的一字眉“啧啧”叹道:“瞧瞧,什么叫作患难见真情,美人儿,你可得感谢我,让你提早看清他的嘴脸!” “你……你不是男人!没有担当,居然弃我于不顾!你不愿意娶,我还不愿嫁呢!又何必凑合?”事已至此,她就算瞎了眼也不能丢了脸面,当即逞强对一字眉道: “你带我走罢!我也不稀罕他,反正都是父母之命,这样胆小怕事的男人我才不愿跟他过一辈子,宁愿当你的压寨夫人!” 眼看两人反目成仇,贼人乐开了花,笑哄道:“好,好!哥哥带你走,今晚咱们就拜堂成亲!” “那你不会再辜负我罢?” “当然不会,你这么漂亮,哥哥疼你都来不及呢!”一字眉抬手摸她脸,尚未碰到,惊觉举胯下一疼,嗷嗷惨叫,“臭丫头,居然敢顶我!” 得逞的如汐趁机跑开,关定北立即将她拉至身后,让她上马车,奈何她刚跑两步,便被另两个人拦住要拽她,护卫只能拦住一个人,关定北本是拔剑对一字眉,见状又来救如汐,一脚踹开拽她手的男人,身后的一字眉趁机偷袭,举刀砍向他,如汐大叫惊呼,“小心!” 有所感应的关定北及时躲过,手臂却被划伤,但仍旧紧紧将她护住,两名护卫联手,围攻一字眉,很快他便败下阵来,其他人一看首领被擒,四下逃窜,护卫也没再追,只抓住四个人,将其绑起来,押送官府。 临走前,一字眉还骂骂咧咧,“他娘的,小丫头片子,居然阴我!” 朝他吐了吐舌头,如汐仰脸讥笑道:“谁让你蠢咯!真以为我会看中你这个贼寇?” 而关定北则带着她先上马车,打算到前面客栈等候。如汐却不肯跟他走,一把甩开他的手,抱臂赌气,“就当我遭遇不测好了,咱们分道扬镳!” 怎的这会子还闹脾气?关定北好气又好笑,“你还当真啊?那只是权宜之计!” 实则后来关定北将她护在身后,她已经确定,那只是他的计谋,然而听到那些个话,心里头还是不舒服,总觉得那才是他的心声,倔强哼道: “我看你是趁机说出了平日里不敢说的话罢!” “怎么可能?”关定北忙解释道:“当时咱们若你侬我侬,依依不舍,那贼人必然看得紧,惟有说出反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以为我们两人有矛盾,令他放松警惕,我才能有机可乘!” 不服气的如汐争辩道:“明明是我哄得他心花怒放,然后趁机偷袭,你才有机会攻击他。” 她怕是不记得这冲突因谁而起罢?关定北忍不住提醒道:“可你莫忘了,你若不来掺和,不被他抓住,我早已将他降服!” “你……”一时语塞的如汐恼羞成怒,愤而恨指,“你这是怪我咯?怪我拖累你嘛?” 上前一步握起她的手指,关定北好言哄道:“我明白你是想帮我才会冲过来,虽然有些不自量力,但我还是很感动,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让你明白,在某些时候,不能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只会适得其反, 比如才刚的情形,马车边有人护你,你只需待在里头即可,我们能应付,这样便会省去不少麻烦,明白么?” 好像的确是她的错,她心里头也不好受,但又倔强不肯说,努着嘴掰着手指低头闷不吭声, 关定北也不忍再说她,便去牵她的手,她一想到那句话,心中还是膈应,下意识挥开他!动作猛烈,一不小心扯到关定北的伤口,痛得他惊呼出声!吓得如汐赶忙凑过去查看, “哎呀,我忘了你还有伤!很痛罢?马车里有没有药箱?” “应该有,”其实疼痛能忍住,一看她有些紧张,关定北便故意再痛呼几声,顺便博取她的同情, 想着他是为她而受伤,如汐再不计较,扶他上了马车,找到药箱,可是伤口有血渍,还需清理,马车中不方便,关定北便道他可以忍耐,等到客栈再包扎。 看着他血淋淋的伤口,如汐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她又太要强,不愿说句软话,干脆沉默不吭声。 又行驶了半个时辰,到得客栈,长随去请大夫为主子清理伤口,大夫将药膏备好后,随口道了句,“还请夫人帮忙,将这位爷的上衣褪去。” “啊?”如汐闻言,顿感为难,两人虽然每日躺在一起,却都是穿着内衫的,从未坦诚相见过,在大夫看来再正常不过的要求,于她而言可是大难题,“我……” 见她紧咬红唇,愁云绕眉,知她不愿,关定北便让丫鬟过来,如汐一看他露出匈膛,不禁红了脸,当即转过身去,不敢去看。 包扎过后,丫鬟为他换了衣裳,如汐这才回头去看,但见他面容稍显苍白,随即嘱咐店小二,炖碗鸽子汤端过来,为他养伤。 “你还知道关心我啊?我以为你不在乎呢!” 他那倚在椅边笑笑的模样,令她有些难为情,抿唇想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看在你的伤是因我而受的份儿上,才会关怀罢了,你莫多想!” “哪敢多想?你连帮我脱衣裳都不愿意,我不敢奢望其他。” 她也不是冷血,只是没尝试过,终究有些害羞,“我又没帮人脱过!” 他也不勉强,心想总有她主动的时候。比如用过晚膳之后,该就寝之时,关定北故意将丫鬟打发出去,自个儿解盘扣,假装很疼痛的模样,轻呵出声,如汐便要出去找丫鬟过来伺候他,他却不许, “白日里有人在场,你不想动手也就罢了,这都入了夜,你身为我的夫人,宽衣只是举手之劳,还要特意去唤丫头,让人怎么想?还以为咱们之间有矛盾呢!” 双手捧着下巴,她认真琢磨着,好像的确是这个理,不由惆怅,“那怎么办啊?你自己宽衣好像很疼的样子。” 居然还问他应该怎么办?这个媳妇儿是真不开窍还是装傻?关定北心塞至极,又不想做坏人,必须让白兔自己入套,便咬牙坚持着,“无妨,忍忍就好了。” 看他好像真的很疼的样子,想起那伤口那么长,万一扯到再渗血,岂不是白包扎了?思来想去,挣扎犹豫,如汐将心一横,上前去抬指帮他解扣子,好不容易才解开,为他脱下时,她还别过头去不敢看他, 关定北顿感好笑,“里头还有内衫呢,你怕什么?” “也是哦!”被提醒的她越发窘迫,只是解个外衫便已惶惶难安,一颗芳心提到了嗓喉处,也不晓得自己在怕什么。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哪料他竟道:“里头好像渗血了,你帮我解开看看。” “啊?”还要解内衫?那岂不是得看到他匈膛?一想到那种情形,她的面颊已开始发烫! 关定北只说一遍,也不再求,只是用那真挚的目光看向她,似乎只是让她看伤势而已,并无其他歪念,所以她再迟疑,是不是太小家子气? 想通之后,她不再扭捏,羞答答的为他解开白衫,再往下褪掉,赫然看到上面已经渗出血来,心疼惊呼,“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解开重新缠?” “你会么?”她的手没轻没重,只怕勒紧了太疼,勒松了没效果,“罢了,还是等明儿个让大夫换药罢!” “哦——”如汐突然不大明白,“那你让我看伤口作甚?” 逗逗她而已,没想到她会问,关定北随口扯道:“只是让你瞧瞧伤势,提醒你晚上老实些,莫碰到我的伤口。” 就为这个啊?轻斥了句小题大做,如汐没再管他,自个儿去洗漱。 夜深月高,冬月将至,被窝有些冷,走得太急,没带汤婆子,她又不好意思凑近他,只能蜷缩成一团,那句话一如鱼刺梗在她喉间,最终忍不住问他,“那会子你说,家里有个青梅竹马的等你回去,可有此事?” 快要睡着的他听闻这话,轻笑出声,翻过身来,“都说了是权宜之计,你还当真?” 那就是没有了,放心的如汐背对于他,抿嘴偷笑,“随口问问罢了!”正得意呢,忽听他又道: “倘若真有,你会如何?” 气得如汐回首怒斥,“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到底是怎样?耍我很好玩儿么?” 而他最乐得看她气急败坏的模样,笑吟吟望向她,继续探话,“有的话,你会生气么?” “不会!” 口是心非!关定北笑点她粉嫩的薄唇,“可你这小嘴儿嘟得,都能挂油瓶了!” 她心里已经很堵了,他还有心情说笑,恨恨的如汐张口便咬住他手指! 未防备的关定北被咬中,立即抽回,心中微动,只因方才被咬时,她的小舌头正好触碰到他的手指,柔柔软软,令他热流顿涌! 不明白他为何反应如此剧烈,如汐奇道:“干嘛呀你,很痛么?我都没用力的好罢!你肯定是装的,对不对?” 越说越凑近的质问,樱唇开合间,隐约显露出贝齿与柔舌,他那强忍了许久的意念忽然就撑不住了,如山洪喷发一般,顷刻间微抬身,俯首堵住她唇瓣!他从来不知道,相贴的滋味可以如此甜美,初试而沉醉! 第266 不公平 如汐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头一回被吻,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傻愣愣的睁大双眼看着他,而他已经闭上了眼,并未看她,所以她也该闭着眼么? 不对,她应该推开他才对罢?然而那种感觉太奇妙,以致于她的身子有些发软,心痒痒的似有羽毛在挠,好奇的想象着接下来会如何,但又觉得自个儿任他拥吻太不矜持,象征性的推了一下,他立即松开,浓眉紧皱! 她这才惊觉自己抓到了他的伤口,愧疚顿生,立马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会怪我罢? 那倒不会,但是他不得不说,“很疼!”只能回趟着,咬牙坚持住。 “那怎么办啊?” 忍着呗!“你得想办法转移我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她上当了,真挚的问他该怎么转移,他一本正经的指了指自己的唇,“亲我一口,我感觉甜蜜,便会暂时忘记疼痛。” 可如汐怎么觉得他在哄人呢?“哼?少骗我!分明就是想占我便宜!” “但真的很痛啊!我的伤是为你受的,才刚你又扯到伤口,我要是失血过多而亡,你就等着守寡罢!” 她才不怕,“无所谓啊!正好改嫁,反正也没圆房!” “好啊你,心肠居然如此歹毒,看来今晚必须洞房,断了你的后路!”说着关定北忍痛翻身覆于她上方,再次吻住她的唇,这一次,她想拒绝,又不敢再推他手臂,只能轻声呜咽着,以示抗议。 然而这声音并未让他停手,反而更能激起他体内蓄势待发的火苗! 直吻到快要窒息,他才停了下来,喘着气的如汐怕他再乱来,赶忙提醒,“你受伤呢!不可以!” 那他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的意思是,伤好了就可以?” 羞怯的她不敢正面回答,低声敷衍着,“到时候再说罢!” 过几日她怕是又会推脱,今儿个他必得要一句准话,“我要明确答案,伤好了咱们圆房,你若是不愿意,那我现在就办了你!” 说着他已伸手去解她衣衫,吓得她惊呼去挡,“哎——现在不能乱来,你忘了手臂有伤么?” 还有一条胳膊和褪呢,“只要你不乱动,便不影响,照样可以给你一个花烛夜!” 然而她总觉得还没做好准备,“于我而言,花烛夜是神圣美好的,我可不希望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没了,还在你受伤的时候,如此将就!” 虽然被她拒绝,可听她的话音,似乎已经默认,愿意圆房,只是时机不对,那么关定北也就放了心,不再强求,待伤势大好之后,再还她一个圆满的洞房! 此后的几日,如汐再不似以往那般自私任性,只顾自己,时常会关怀他的伤势,看他拿筷子不方便,还会帮他夹菜,实则他的伤并没有那么严重,但瞧着她突然对他温柔起来,便得寸进尺,假装自己伤得很重,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她的照顾。 入了冬,伤口恢复较慢,直等到半个月之后,他的伤势才痊愈,那日正好是关定北的生辰,两人还在途中,离襄阳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日程, 因着是生辰,也就没赶路,两人在街市上闲逛着,如汐想着给他挑礼物,问他喜欢什么,关定北牵起她的手,凝望低笑,“喜欢你,你把自己送给我?” 想起半月前的允诺,如汐羞红了脸,拖了这么久,如今他的伤已好,她再无反悔的借口,加之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便是给他也应该。 当即扭过脸去,抿唇娇笑,而后又与他道:“你想好了?要我的话,我可不送你其他贺礼了!” “再珍稀的贺礼,都不及你珍贵。”成亲一年多,两人不曾行房,似朋友那般相处着,日子久了,关定北渐渐发现她的可爱之处,善良且热心,虽然有时候热心过了头,会将事情搞砸,但坏事之后她就特别乖,可怜巴巴的望着他,祈求他的饶恕, 一对上那真挚的小眼神儿,他再也不忍心怪罪,轻易的原谅了她,而她便会嘿嘿一笑,轻松呼出一口气,好像瞬间她的世界就晴朗了一般! 虽是阴差阳错成了亲,最后到底成就一段缘。 入夜后的如汐正在由丫鬟们伺候着沐浴,一想到接下来要完成一年前未做之事,她便捂着脸羞涩的笑,丫鬟小池自幼伺候她,说话也不需忌讳,明知故问, “夫人,您在乐什么呀!跟奴婢说说,让奴婢也高兴高兴!” 笑嗔她一眼,如汐趴在木桶边缘,想入非非,“你不懂,我才不和你说!” “那今儿个姑爷生辰,您准备了什么贺礼?” 反正她也是个藏不住话的,小池与他最是亲密,如汐干脆告诉了她,招招手示意她靠近一些,低声道出关定北的要求,小池听罢,抿嘴偷笑, “姑爷可真会想,这可是份大礼呢!” “其实去年成亲那天就应该在一起,不过他尊重我的意思,没有强迫我,等了一年多,已是难得,”想到此,如汐便心生感激,对他的好感又进一层, “这回他为了我而受伤,我报答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嘛!”羞羞一笑,如汐又开始犹豫不决,“待会儿穿哪件肚兜儿啊?哪个好看?” “既然是圆房,那应该穿大红,喜庆嘛!” 如汐摇摇头,“不行,大红太艳,不适合我,我不喜欢。” “那就玫绯?” 选了半晌,最后她才决定穿那件绣荷花的粉肚兜儿,外头罩了件千草薄纱长衫,飘然出浴,袅袅婷婷,依着小池的提醒,没有像平日里那般跨大步,而是双手交握于小腹处,迈着小碎步,含羞带笑的来到关定北面前。 彼时,他已在另一间房中沐了浴,还在想着今晚怎么开口,未料夫人这般模样,似乎已做好了准备,那他还犹豫什么呢?一切尽在不言中! 丫鬟适时关上房门退却。屋里只剩夫妻二人,摇曳的烛影照于芙蓉面,越发衬得她娇柔动人,绯衣裹雪,肤若凝脂。 关定北已然看痴,不自觉俯首相吻,拥她入怀,此刻的如汐再不扭捏拒绝,怕站不稳而扶住他肩膀,他干脆拦她入怀,拥得更紧,吻也更深更强势! 纵隔着纱衣,两颗红豆也被他那坚实的匈膛磨得站立起来,而他早已心潮澎湃,吻着香颈时,低眸瞥见底下被衣衫裹了一半的圆翘,更是意念丛生,忍不住抬起大掌,覆握住轻轻揉动,最后直接滑至下方,再从内衫里向上探去, 原本被他的拥吻迷了心魂的如汐在察觉到他的动作时,一时间未能适应,压住他的手,不许他再向上,羞埋于他匈膛道:“不要,我害怕,能不能……把蜡烛吹灭?” “这等于圆房,红烛不能吹,要燃一夜,才算长长久久!” “可是好羞人!”烛光下,被他这样抚着,她哪里捱得住? 理解她的羞涩,关定北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带入帐中,给予她迟来的圆房。有些缘,不怕迟,只愿君卿两相知,心相印,再行夫妻之实。 身相予,魂两融,拥有彼此的那一刻,如汐只觉痛入心扉,而他体贴的暂停,柔吻令她动了情,再继续缓缓挺入送出,那种被绵绵裹住的滋味简直妙不可言,舒畅的他低哦出声,等待她轻嘤出声,才渐渐的快起来,送她至飘渺云巅! 成为真正的夫妻之后,如汐便似换了一个人一般,望向关定北的目光总是柔情似水,而他尝过滋味,暗恨自个儿傻了一年多才开窍,白白浪费了大好光阴! “反正我们未来的路还有很长,你后悔那个作甚?” 如汐所言极是,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弥补,半月后,终于到达襄阳,关家长辈见到如此伶俐嘴甜的儿媳妇,自然欢喜得紧,两人在家过了年,直等开春后才又启程回京。 乾隆十二年春,傅恒升任从一品的户部尚书,兼任銮仪卫和议政大臣。 府上少不了诸多贺喜之人,他自步入仕途之后,一直平步青云,晋升不断,从未犯错被罚,瑜真替他欣慰之余,又嘱咐他千万小心谨慎,不可娇纵自大,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说来傅恒样样皆优,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身在高位,不骄不躁,为人处世妥帖周全,又会体察圣意,要真挑一样毛病,那便是讲究奢侈, 对待近侍亦十分大方,比如怀表属名贵珍稀之物,有银子没门路也买不到,但海丰等人皆有,傅恒为其配备怀表,为的就是看准时辰,不误公事, 府中器具更是镶金嵌玉,磨墨用的是端砚,饮茶的汝窑瓷都是以玛瑙入釉,釉如堆脂,抚之如绢,光亮莹润,素静典雅,对待夫人瑜真,他更是出手阔绰! 那些个古玩店的掌柜皆有默契,若得些好宝贝,都会先送来富察府,供其挑选,瑜真收宝,并不管需要与否,只看是否有眼缘,若是能看上,便收藏放着,或者赠人,或是欣赏。 尽管两人生活奢华,但有一样,傅恒的这些钱财,皆是正途得来,或出自富察府底下的家业,或来源于帝后赏赐,绝不贪污,不占属于老百姓的银两。 自瑜真有了福隆安之后,太夫人便开始让她接管一些富察府的家业,教她看帐,原本这一切,皆由大夫人掌管,如今太夫人让瑜真来帮忙分忧,大夫人自然不乐意,毕竟一有人掺和,她的好处便少了许多, 而三夫人与五夫人更是气不过,她们身为嫂子,都没资格掌管,瑜真是最小的儿媳,太夫人居然越过她们,将机会直接留给瑜真,太不公平! 愤愤不平的五夫人故意到琏真那儿挑拨离间,说她可是四夫人,也被太夫人忽视,替她抱不平! 第267回 遗憾 琏真自然明白她的意图,又怎会气恼让她看笑话?继续修剪着红豆杉的盆景,淡淡应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不过是个继妻,哪儿能与原配相提并论?我所求不多,只盼着相夫教子即可,没有掌家的本事,更没有那个野心。” 瑜真一直无子,后来才生下福隆安,琏真来到富察府倒是福气满盈,先是生下明芳,去年又生下奎林,明瑞是傅文原配的儿子,奎亮则是妾室平霜的儿子,不提女儿,算来老四家已有四个儿子,琏真就指望着这些儿子将来飞黄腾达,并不在乎去管什么家业。 “你不求是一回事,可额娘也太偏心了罢!她生个儿子就给她奖赏管家业?”五夫人自然不服气,冷哼道:“生儿子本来就是女人的职责,咱们谁没有儿子?凭什么她一有儿子,额娘就高看她?” 在琏真面前贬低瑜真似乎不大妥当,想了想,五夫人又道:“我这可是为你抱不平啊!明明你更有能力和资历,额娘却总是不把你放在眼里,连我都看不过眼呢!” 为她自个儿抱不平才是真罢!琏真心知自己是庶出,又是继妻,不可能和瑜真作比较,只要四爷尊重她,待她好即可,她不求其他,五夫人忿然有何用? “额娘看中瑜真,可不是因为她自身的本事,论管家的本事,谁没有?即便开始不懂,熏一段时日,也会有所长进,那为何额娘不选咱们几个,答案显而易见。” “为何?难不成是看中她娘家的家世?若说你是庶出,不提也罢,但老七媳妇儿可是佟佳氏族,亦是咱满洲四大贵族之一,家世不比瑜真差啊!若然是她,我这心里头也好受些。” 一口一个庶出,琏真面上虽然笑着,不代表她心里不在意,好在她的儿子是嫡出,往后再也不必被人笑话,但五夫人的想法却有偏差, “娘家如何,在额娘她老人家看来没什么太大差别,毕竟咱们这些人的地位即便再高,也高不过富察府,除非这些后辈里头,哪个有幸尚一位公主,额娘才会放在眼里呐! 所以说,额娘看中瑜真,无非是因为偏疼小儿子,才会爱屋及乌, 富察家这九位爷里头,八爷原本很得皇上器重,奈何后来受重伤,虽然捡回一条命,但再也做不了领兵的将帅,充其量只能做个参领,谋兵布阵,即便得了胜仗,也无法领得头功,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也不会再用他,就怕他再出意外,不好跟太夫人交代。 其他几位爷都各自有官职,可谁也抵不过傅恒,年仅二十七岁,便已是军机大臣,深得皇上器重,即便他曾经几次三番的为了瑜真而忤逆额娘又如何?额娘照样对他疼爱有加, 就因为这个儿子争气啊!给富察家族带来无限荣光,是以额娘才会对瑜真另眼相待,就等着她生个儿子好给她放权。” 实话不好听,但五夫人无可反驳,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男人不争气!只会享乐,安于天命,不思进取,这么多年都难升迁,皇上几乎都把傅宽给忘了,太夫人也不大喜欢他,连带着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琏真肯跟她说这些,倒令她十分意外,五夫人本是想挑拨的,结果没挑成,但琏真并不似瑜真那般棱角逼人,为人处世圆滑许多,若是维系得当,说不定还能友好相处,将来一同对付瑜真!思及此,五夫人当即笑应道: “四嫂倒是个明白人,是我目光太短浅,得空合该来你这儿多走动,跟你说说话,我也通透许多,少办糊涂事儿!” 即便明知五夫人不喜欢瑜真,琏真也不想与之为敌,闹得太僵,谁都难堪,路更不好走,惟有打太极,与谁都能友善相处,才不会受连累。 于是坐下与她闲聊起孩子们的事。 她们在意的,瑜真并未放在心上,管帐之事她不懂,连看个账本都学了半个月,才明白这账目如何看,富察府每月进入多少,底下人做的帐,怎么才能查出纰漏,以免他们谎报。 看得多了,整个人都晕乎,傅恒心疼不已,“你若不喜欢,那就不管了,我去跟额娘说一声,不让她给你出难题。” 瑜真却拉住了他,解释道:“额娘这不是给我出难题,她是在教调我,将来若是分了家,这些东西我都得懂得,你主外,我主内,会看账,会管家,才能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免你后顾之忧。” 是以哪怕不喜欢,她还是要学,因为她已经二十七,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能倚仗自己的喜好去选择做不做一件事,而是得考虑是否有价值,倘若必须做,那么即便不喜欢,也要勉强自己去完成。 她越来越懂事,不再任性妄为,傅恒欣慰之余又颇感心疼,但还是为她鼓劲儿,“夫人聪慧,必然能攻克,若有不懂,问我便是,我来教你。” 瑜真不由讶然,“你也会?我可没见你瞧过账本呢!” “有些东西,可以自学成才,又或者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傅恒揽住她腰身,附耳坏笑,“比如……洞房,没人教也会啊!本能使然!” 瞎说!“这怎能相提并论,净说浑话,不理你了,我还要看账呢!” 奈何他一直在旁干扰,不是亲一口便是摸两把,扰得她无法专心看账本,只能就此搁置,抽空来陪他。瑜真才转过身面向他,傅恒已然将她紧搂在怀,即便生了两个孩子,细腰也不盈一握, 她认真的模样最是动人,傅恒忍不住想看她被扰乱而情不自禁的样子,而她的确被他扰得意乱神迷,不由自主的攀附于他肩颈,下意识的回应,被他热切的吻撩得轻哼出声, “不要闹,回回都不看时辰!” “我只看心情。”想要便要,管他白天还是黑夜,“你敢说你不想?”说着他又来吸她耳垂,吮到她歪头想躲,却又不自觉的沉醉在这美妙的感觉当中, “坏透了你!我想……”话刚出口,她便觉察到不应该,忙住了口,羞红了脸,再不言语。 计谋得逞的傅恒明知故问,舌尖在她耳廓边缘来回描摹,“你想怎样?告诉我。” 关键时刻,怎么那么多话呢?她不想听他瞎问啊,“你知道的,还问!” “哎?我不知道,为夫愚笨,你不说清楚,我不懂。” 装糊涂,太可恶,轻锤他一拳,瑜真赌气道:“我想午休,你莫打扰。” “正好,我也想,那咱们一起。”说着傅恒便将她搂住,却不是打横抱起,而是分开她的褪,直接托住她囤瓣,将她向上一带,让她环住他,就这般抱至帐中,先爱后眠。 窗外暖阳照花木,屋里满室生清香。 小家和睦,朝廷的局势却是动荡不安。大金川土司莎罗奔率兵帮助女儿欺凌女婿小金川土司泽旺,夺取泽旺的印信,意图并吞诸蕃,又攻打明正土司,不奉清廷四川总督的约束。 乾隆委派张广泗于三月转任川陕总督,经略平定大小金川军务,加太子太保衔。 而京中亦在调兵,私下里,傅恒将关定北叫过来,与他说起金川之战,“我打算向皇上举荐你去金川,不知你可愿意?” 有机会报效国家,关定北自然愿意,但傅恒仍有忧虑,“金川那边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此仗必然不易,怕是会耽搁许久,要不你先回去和如汐说一声,看她是否有异议。” 关定北只道不必麻烦,“我能做主,不必询问,料想她必然会支持我的决定。多谢姐夫保举,定北必然不负所望!” 后来如汐听闻此事,的确不放心,但又明知他志在沙场,她不该拦阻,便亲自为他收拾行装,只盼着他能一展宏愿,早日凯旋归来! 这一日,傅恒早起上朝,瑜真还在睡梦中,忽闻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侯府出事了! 但见丫鬟慌张福身回禀,“九夫人,我家夫人惊了胎,孩子可能要早产,稳婆说是情况不乐观,夫人怕自个儿出什么事儿,赶紧差奴婢过来,想见您一面!” “好好的怎会惊胎?”说话间,瑜真已然起身,由丫鬟伺候着穿衣,心里头慌得厉害,芳落该是下个月生孩子才对,听她说,大夫时常请脉,胎象一直稳固,又怎会突然出事?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侯爷让稳婆先接生,之后再查找原因。” 情势紧急,瑜真也顾不得仔细打扮,让人随意挽了小两把的发髻,斜斜的戴了绢花便匆匆出府去看望芳落。 她这会子才八个月身孕,最怕出事,到得侯府,保宁正焦急的守在外头,瑜真向他行礼后立即入内,芳落见到她,泣不成声,还交代着,若她有什么不测,定要帮她照顾这孩子。 心酸的瑜真赶忙打断,“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你就不能想着自个儿平安大吉嘛!我那时候也去了趟鬼门关,照样回来了不是?别胡思乱想,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我在这儿陪着你,莫怕!” 稳婆压力甚大,提着脑袋为她接生,瑜真则一直在旁为她打气,最终孩子降生,憋了口气没哭,稳婆立即将孩子倒过来,拎住双脚拍了拍,孩子这才哭出声来,嬷嬷赶忙拿被子将孩子包好,这婴儿虽然瘦小,到底平安, 芳落只觉浑身的力气被抽干,底下似乎一直在流淌,她好想看看自己的孩子,想告诉瑜真,她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然而唇齿张不开,大脑一滞,终是缓缓合了眼,心不甘情不愿! 第268回 年末生悲 闻听哭声的保宁冲了进来,瞧见芳落这模样,眼眶一红,心碎痛呼,“芳落!芳落你醒醒,孩子出生了,你快看看我们的孩子!” 两位大夫,一位给孩子检查,一位过来给夫人诊脉,瑜真虽然心慌,到底还有一丝理智,劝保宁冷静些,“侯爷先让让,方便大夫查看,芳落不会出事,必然是晕了过去!” “哦!好!”抹了把眼角的泪,保宁先立在一旁,大夫把脉过后,及时为她扎针,在指尖扎了五针,芳落的眉头终于皱起,手指也动了动! “醒了么?没事了罢?”保宁破涕为笑,过了好一会儿,大夫才道:“尊夫人无妨,只是疲劳晕厥,不出半个时辰应该能醒来。” 保宁这才松了口气,抱了抱孩子,看着儿子,颇为欣慰,嬷嬷顺道接手,带着孩子先出去。想起芳落所受之苦,保宁立即命人查探,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最后查到她的安胎药中竟多了枳壳和川芎,这两味皆有活血化瘀的疗效,大夫不可能给孕者开这样的方子,必是有心人加害! 这边厢,芳落沉睡许久,才悠悠醒来,一看自己小腹平平,屋里也没有孩子的踪影,心顿凉,“我的孩子!孩子是不是没保住?” 守在一旁的瑜真忙扶她躺好,“孩子在呢!是个儿子,眉眼可像保宁了!” “是男孩就好,”芳落生怕保宁会失望,“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孩子到底是男是女,如今终于可以安心了。” 原来女人都有这个通病,怕生了女儿夫家不喜欢,但凡有一点良知的男人,都不会因为这个而冷落自己的妻子,大不了往后再要一个便是,是以第一胎的男女其实并不重要, “你呀!想太多了,侯爷可不是那种人,他只盼着你平安,并不在乎男女,只不过你惊胎一事太过蹊跷,他去处理此事,势必要给你一个交代。” 一个时辰之后才查出,动手脚之人居然是怜儿! 原来她一直对芳落进门一事怀恨在心,但从未表现出来,相反的,还对芳落特别关怀,照顾得十分周全,芳落看她性子温善,便将其留在身边,这几年都没出什么事儿,有孕的这几个月,也一直好好的,直到这个月,怜儿才开始在药里多加了两味。 质问时她竟道:“打的太早无用,只把孩子弄死,大人还活着,太便宜了你!我就等着八个月再下手,才可能让你一尸两命,难产而亡!” 芳落得知此事,怎么也想不通透,“我自入府,待你不薄,你主子去世那是意外,也不是我的错,为何她要把罪都怪到我头上?” 怜儿却认定了她是罪魁祸首,斜向她的眼神满是憎恨,“若不是因为侯爷对你有意,我家夫人又何必冒险?白白葬送了性命?” “你把自己说得太高尚了罢!”保宁冷哼道:“你到底是替自己的主子抱不平,还是因为我不肯纳你为妾,而心生嫉恨,怨怪芳落?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心魔在作怪!” 婉昀去世之时,曾将怜儿托付于他,他不忍婉昀死不瞑目,便随口应承下来,过后并未放在心上。 直至将芳落娶进门之后,有一日,怜儿突然提起主子的遗愿,保宁只道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问她有何打算,她若想要自由,保宁可将她的卖身契还给她,送她出府。 怜儿跪着哭求,求他不要将她赶走,她愿意留在侯府,继续伺候继夫人。 保宁看她情真意切,也不忍心做得太绝,遂答应让她留下。哪料她蛰伏三四年,居然蛇蝎心肠,暗中加害芳落! “芳落与我成亲几年都不曾有孕,只怕也是你动的手脚罢?” 如今芳落再回想起来,的确觉得有蹊跷,“她在我身边伺候时,我一直不曾怀上,后来那三个月她回老家奔丧,我才怀了身孕!” 事到如今,怜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罢!本以为这次万无一失,哪料你竟然没事!老天真是瞎了眼,为何不收了你这个狐狸精!” “意图谋害主子,还敢口出狂言?”保宁行至她身畔,甩手便是一耳光,“来人!拖下去,绑起来扔河里!” “侯爷不要!”纵然这丫头狠心,才生了孩子的芳落也不愿要人命,保宁当即摆手,“如此歹毒的女人,你不必为她求情,她也不会感激你!意图谋害本侯的妻儿,必死无疑!” 历经沙场的保宁没有妇人之仁,该狠心时绝不留情,如今他已二十六七,才有这第一个孩子,自然珍视,岂容他人陷害! 怜儿不惧反笑,“生下来又如何?能不能养大还不一定呢!你造了那么多的孽,害了我家夫人,你的孩子也不会好,他会遭报应的!” 这诅咒听得人心惶惶,“你恨我也就罢了!为何要连带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她已经疯了,根本讲不通道理!”瑜真也听不下去,劝芳落莫理她,保宁立即让人将她的嘴堵上,再拖出去处置!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瑜真劝她想开些,“有些人的仇恨总是无端而生,我们根本无法理解。你还在坐月子,受不得气,养好身子最重要,犯不着为不相干的人置气。” 疲惫的点了点头,芳落隐隐生忧,紧抓住保宁的手腕,担心不已,“侯爷,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罢?” 轻拍着她后背,保宁安慰道:“不会,你且放心,我们没做过亏心事,不怕报应,她的话怎可能成真?” 芳落的儿子取名为富察·少渊,好在母子俩有惊无险,瑜真也放下心来,不由感叹着晴柔生得早了,实该再生个女儿,将来好与芳落做亲家。 保宁笑道:“那好说,我们再生个女儿,许给二小公子也是一样的。” 两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半年之后的秋闱,梁瑶峰凭借自己的努力与悟性,中得举人,且是头名解元!梁蕊晓得这功名是他最大的心愿,也替他开怀,梁瑶峰只盼着来年春闱时,再中得进士,才算是真正的功成名就! 今年算是喜事连连,可就在快过年时,京中突然有人感染天花,孩童抑或大人都未能幸免,闹得京城人心惶惶,不敢随意出门。 而富察府中亦有人感染,得病的人皆被送出府去,有几个小少爷和千金亦有症状,晴柔便是其中之一,女儿发热出痘,瑜真心疼不已,只因她晓得天花之症有多可怖,一旦得病,死者十之有三! 孩童的身子本就虚弱,得了天花,感染毒血症,更难痊愈,瑜真想在旁照料,大夫不许,说她没有经验,怕她也被感染, “可这是我女儿啊!我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苦而不管她?”她焦虑的心态傅恒都懂,但她必须理智, “大夫会悉心照料晴柔,其他的嬷嬷丫鬟皆是得过天花的幸存者,方便照顾。你若在旁,大夫还要分心顾你,那不是为咱们女儿好,而是给人添麻烦!听话,你莫进屋,她们会及时向你汇报情形。” 苦苦劝说她不听,傅恒又拿福隆安说事儿,“小儿子也需要你的照料。福隆安还未染天花,这是万幸。得看好他,不让他乱跑才是。” 八岁的福灵安已然懂事,自告奋勇要去陪着妹妹,只因他已被大夫种过痘,不会再得这种病, 康熙爷时期,曾推行过种痘之法,将得病之人的痘痂研成粉末,吹于种痘者鼻内,使其感染轻微的天花,再由人悉心照料,几日后痊愈,此后再不会得天花。 此法有效,但也有一定的危险,种痘上千人,会出意外死两三人。大部分人还是不敢尝试,福灵安六岁那年,大夫提出为富察府的孩子们种痘,防御天花,那几位夫人都不敢,怕有危险,瑜真相信大夫,为福灵安种了痘,他便成功躲过一劫。 当时的晴柔太小,还不能种痘,哪料今年竟染上天花。福灵安心疼妹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孤苦,便伴于她身侧陪着她,时刻提醒她不要抓,忍着痛痒。 她嫌自己的脸出痘难看,他便悄悄的让人给自己的面上化出红痘印,骗她说他也出了痘, “你看哥哥也有,但一定会好,所以你别怕,有哥哥在,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福灵安的鼓励令她异常感动,含泪点头,忍痛听从大夫的话。 然而情况并不乐观,七夫人的小儿子没能扛过去,殇于天花。七夫人悲痛欲绝,瑜真感同身受,越发担忧晴柔,在傅恒怀中哭成了泪人,“怎么办?我好怕,我怕失去咱们的女儿!她才五岁啊,那么可爱懂事,还未长大成人,我不想失去她!” “不会的,晴柔福大命大,大夫说了,她今儿个没发热,病情有所控制,痘也几乎全出完了,相信我,她一定能平安渡劫!” 拍着她的后背好言安慰着,傅恒坚信老天不会如此残忍,每个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会得上苍眷顾,然而事情的结果往往不尽人意。 第269回 祸不单行 此次感染天花的,不止宫外,连宫里的阿哥和公主都未能幸免,皇后之子七阿哥永琮,乾隆帝所属意的皇位继承人,未满两岁,亦得了天花,帝后大惊失色,格外重视,立即增派太医与宫女嬷嬷,日夜轮番看守! 乾隆心知,皇后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再无法承受丧子之痛!是以永琮一定不能出事!他还打算等这个嫡子长大,立他为储君,奈何天不遂人愿,就在除夕夜亥时,普天同庆团圆之刻,年幼的永琮未能熬过天花之症,溘然薨逝! “永琮!我可怜的孩子啊!你醒醒!再看一眼皇额娘,看看你皇阿玛!不要丢下娘一个人!” 二阿哥永琏去时才八岁,如今第二个儿子来到人世不足两载,又先她而去,富察皇后涕泗横流,哭昏在皇子床畔,乾隆亦悲痛欲绝!两个嫡子皆未能成人,是他最大的痛楚与遗憾! 太夫人闻听外孙命丧天花,亦哭成了泪人,暗叹自己的女儿命太苦!“她虽贵为皇后,却是恭俭宽仁,贤良淑德,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老天为何要这么残忍,接连夺去我两个孙儿的命?” 外甥出意外,傅恒亦心痛惋惜,当晚的除夕都未能在家守岁,径直入宫。 为他换官服时,瑜真询问着,“要我陪你去么?” 傅恒只道不必,“你在家守着孩子们即可,等礼部定好丧事之期,你再入宫。” 后经礼部等衙门奏准,拟定丧仪,刚刚过完乾隆十三年的大年初一,宫中便开始为永琮办理丧事。 正月初二,皇七子遗体盛入“金棺”,诸王大臣官员及公主、福晋等齐集致哀。初四这一日,又将“金棺”移至城外八里屯暂安,沿途设亲王仪卫,意在向世人宣告,此子不同于其他阿哥,丧礼用的乃是亲王丧仪规格。 到了初六,乾隆忍痛含悲,赐皇七子谥号为“悼敏皇子”,这在清代皇子中当属极少见的特例! 十一日,行“初祭礼”,诸王大臣及命妇皆齐集祭所,读祭文、奠酒行礼。 瑜真亦在列,难得见到瑢真,却不方便说话,只能遥遥相望。皇后病倒,仍坚持拖着病体来祭奠苦命的孩儿。 在外耽误一天,瑜真放心不下,晴柔的痘已出完,正是痛痒难忍之际,瑜真生怕她熬不过,抓了脸颊,将来留疤,是以命人日夜看守,不许她抓挠。 幸得有大夫悉心照料,晴柔成为天花的幸存者,虽然严加看守,但面颊之上还是留下三个痘印,难以消除,大夫只道涂药可淡化,无法彻底祛除。 傅恒并不强求,能保住女儿的命已是万幸,又何必在乎那些个印记? 瑜真深知容貌对姑娘家有多重要,不由心生忧虑,“晴柔面容有损,往后怕是不太好找夫家。” “放心,我会替咱们的女儿把关,必然帮她寻一个不在乎她的缺憾,真心待她好之人!” 此时的夫妻俩尚不知晓,他们的确是多虑了,因为晴柔的命运,正朝着某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待他们察觉之时,一切悔之晚矣! 正月底,乾隆恭奉皇太后东巡,被丧子之痛折磨了一个月的皇后梦见碧霞元君召唤,执意随驾出巡,乾隆心想,带她出去走走,兴许她就能好受一些,于是带着皇后前往山东。 二月二十四日,东巡队伍到达山东曲阜,谒孔庙、登泰山。 皇后思儿心切,每每强颜欢笑,东巡这一路,碍于身份与威仪,不敢痛哭,总是强撑着,捱到三月初,身心俱疲,病来如山倒! 乾隆心疼皇后病重,当下决定停止按程赶路,在济南府驻跸,以便皇后调养。皇后不愿因病而贻误家国朝政,再三请求皇帝旋辔北还。 皇太后认为皇后之恙乃心病,该回宫之后再静心休养,亦主张回銮,左右权衡之下,乾隆下旨,队伍于三月初八,踏上回京的路程。 三月十一日,弃车登舟,沿运河从水路回京。乾隆万未料到,今年竟是祸不单行!当晚,皇后富察氏病情加重,终是未能熬过,撒手人寰,崩于山东德州! 贵为帝王的乾隆风流多情,一生中出现过太多女人,她们各有千秋,或温柔如水,或俏丽活泼,又或者明艳照人!譬如他对瑜真,初见时惊为天人,但两人无相守之缘,也就没了共渡之机, 于是她成了他心底的一抹惊鸿,但止于欣赏,终无太深厚的爱意,对瑢真,也是一种执念的弥补,然而相处之后,她太过小心翼翼,还有所保留,以致于他对她,有怜惜,却始终不能走进他心扉, 其他妃嫔,纵有一时偏向,终不及皇后在他心中的分量! 是以富察皇后,他的结发妻子,才是他一生挚爱,最懂他的那个女子!对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从不埋怨,未及四十岁,却先他而去,三个月前失去儿子,如今又失去妻子,乾隆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一夜间沧桑尽显,只觉人生无望,悲怆涕下! 皇后去世之时所乘的青雀舫,于乾隆而言,是最后的念想,任性的皇帝下旨命人将这艘大船运进城中。 然而船舶十分庞大,而城门狭窄,根本无法实现! 为留此船,乾隆竟打算将城门楼拆掉!百年古城,岂可因为皇后一人而随意拆毁?然而皇帝沉浸于丧妻之痛,不听群臣之见, “三日之内,若众卿能想出送船入城之法,朕就不拆城楼!” 忤逆皇帝之意,无疑是命不保矣,可也不能任由皇帝任性下去,做出此等恐被后人诟病之事, 众臣齐聚商议,各抒己见,谁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现下的皇帝已不讲道理。因为过世的并不是自己生母,大阿哥与三阿哥等人在迎丧之时表现得太过平静,未有呼天抢地,豪哭流涕,乾隆心中不快,怒斥二人不懂礼节,更是为此而草率的取消其立储资格! 纯贵妃虽然心疼儿子,却深知皇帝正在怒火中烧之时,不敢为其求情,只能暂待时机,待他平静心绪之后再说。 不仅皇子,诸多大臣亦被莫名连累,降罪赐死者不在少数,这一年的皇帝由一个礼待下臣的君主变成了专制暴躁之人! 一时间人人自危,旁人都不敢提出异议,生怕被连累,惟有傅恒,皇后之弟,敢于直言进谏, “皇上,先皇后乃恭俭温顺之人,生前便不喜劳民伤财,更何况是摧毁城楼此等有违祖制之事,皇后若泉下有知,必然会求皇上收回成命!” 此时的乾隆多么希望他的妻子能够站在他面前,阻止他运船,然而一切都是妄念,自今往后,他只能在梦中与之相会, “你们不懂,那条船上,保留着皇后生前的一切物品,朕只有看到那条船,才能睹物思人,是以那条船必须运入京城,没得商量!” “可是城楼已立百年,不可摧毁!若贸然拆除,百姓必然议论纷纷!” “随他们议论便是,朕有何惧?” “皇上……”任凭傅恒再三恳请,乾隆都不肯更改主意,愤而警告, “傅恒!别以为你是皇后之弟,朕就不会动你!明日再想不出法子,后日朕就拆城楼!” 事已至此,傅恒再无可劝,只能继续想办法。太夫人因为女儿去世,伤怀过度,病倒在床,彤芸特地回娘家来照顾母亲。 傅恒得空亦会伺候左右,还得随时入宫,筹办先皇后丧仪,整日奔波的他心力交瘁,瑜真心疼不已,然而宫中之事她帮不上忙,只能帮他好好照顾太夫人。 这一晚,傅恒彻夜难眠,必须得想出了一个可行的办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瑜真也同他一起思索,但听傅恒分析道: “直上直下的用绳子拉扯必然不可,没有绳子能承受住大船的重量,纵然能拉动,城墙那么高,万一运至一半儿,绳子断裂,船只掉落毁坏,那可是谁都担不起的责任!” 瑜真沉吟道:“那能不能想办法让它斜着运上去?” “斜着?” “对,儿时你可有跟人玩儿过,大伙儿在小山坡上滑来滑去,又或者说,当你提不动一件物事,那就只能在地面上拖拽前行。” 瑜真一句话,顿时启发了傅恒!“对啊!可在城墙处搭起斜木架,从城墙垛口通过,上设木轨,众人同时使力,沿着木轨斜坡,将船拉上城墙!” “此法好像可行哎!可以向皇上提议。” 即便有了头绪,傅恒仍不敢确保,尚有忧虑,“不过,实行起来怕是不易,船底与木轨相磨,恐难拉行!” 思量片刻,瑜真提议道:“能不能在木轨上涂一层油?这样会否容易些?” 摇了摇头,傅恒不甚赞同,“等运上城墙再下滑时可以用油,但往上提拉时不可,油太滑,船只容易往下坠,不方便向上使力,得用有润度,却又不似油水那般光滑的东西,涂在木轨之上。” 思及一种情形,瑜真顿生灵感!“我想到一个办法!” 第270回 迎战 傅恒问她有何妙招,瑜真沉吟道:“蔬菜叶有汁,不小心踩到会滑倒摔跤,木轨上可铺满鲜菜叶,使之润泽,想来可以方便推扶拉拽,又不至于太滑,你觉得可行么?” 思来想去,这似乎是最妥帖的法子,傅恒将此法奏请皇帝,有人竟还质疑,说是此举兴师动众,太过麻烦,乾隆当即斥道: “你倒是给朕想个不必兴师动众的法子?不然你一个人去把船运进城内?” 一声冷笑,惊得他人噤若寒蝉,再不敢胡言乱语。 众臣一想也觉有理,虽然麻烦了些,到底不必摧毁城墙,不会被世人诟病即可。于是按照傅恒之法,动用上千人同时推行拉拽,终于顺着斜木轨,将御舟运进城内,既全了皇帝的思妻之心,又保住了城墙。 随后乾隆又不顾众臣反对,坚持亲自为皇后定谥号。华夏以来,有史为证,皇帝亲自为后妃拟定谥号的,只有三人,富察皇后乃是第四人,恩宠可见一斑,皇帝给礼部的谕旨上书: 从来知臣者莫如君,知子者莫如父,知妻者莫如夫。朕作赋皇后挽诗,有“圣慈深忆孝,宫壶尽称贤”之句,思惟“孝贤”二字之嘉名,实该皇后一生之淑德,应谥为孝贤皇后,所有应行典礼,尔部照例奏闻。 又令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这在大清朝亦属空前之举,先前的皇后皆未有此殊荣! 然而丧仪再隆重,孝贤皇后终究是去了,朝臣议论纷纷,海望等人一向看不惯傅恒得圣宠,认为他并无多少真才实干,全凭他姐姐是皇后,才有幸得宠, “如今先皇后已去,过不了多久,皇上必然会再立继后,那么傅恒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没了他姐姐做倚仗,他又凭什么横行?”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会传至傅恒耳中,傅恒不以为意,富察府的一些奴才也开始担忧,生怕这家族之耀会日渐消散,私下里长嘴多舌的议论开来。 底下人闲扯也就罢了,那都是些没眼界的,几位夫人也偶有议论,五夫人还跑来与四夫人闲扯此事,被正巧回屋的傅文听到,傅文当时没说什么,直等五夫人走后,他才提醒琏真, “不可否认,九弟能与皇上走得近,的确是因为家姊是皇后,但若他真的是无能草包,皇上难道还会继续宠信于他? 近墨者黑,老五媳妇儿爱在背后嚼人舌根儿,你最好不要与她走得太近!常听些没见识的胡言乱语,人也容易变得偏执愚钝。” 琏真解释道:“我也不大喜欢她,没去找过她,是她常来找我,我总不能将人赶走罢?” “她若再来,你找个借口将她打发了,推两次她也就懂了。当初她陷害九弟妹,现在你又与她走得近,你让你妹妹怎么想?”傅文虽未训她,语气终归不大好,琏真听来有些不舒服,但也没表现出来,只诺诺称是,没再反驳。 瑜真从不怀疑傅恒的才干,“姐姐虽然为你铺了路,但这条路能否走得长远,是要看你自己的能力,即便姐姐仙游,我想你也能凭借真本事而让世人刮目相看!” 傅恒也是这么想的,年富力壮的他冲劲儿十足,“他们都等着看我的笑话,看咱们富察家失势,我偏不遂他们的愿,必须让他们知晓,即便没了皇后,富察家族仍旧可以守护大清江山,傲视于人!” 与此同时,开战两年,清军仍未攻克金川,莎罗奔日渐猖狂,当乾隆正沉浸于丧妻的悲痛之中时,金川战事失利的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 于是立即调佟佳·庆复回京,入阁治事,兼管兵部。又任命素称干练的张广泗为川陕总督,担任金川前线的总指挥。 然而此次的战事竟是相当的棘手,连一向被乾隆称道的张广泗也令其大失所望,久无凯旋之讯,乾隆开始对张广泗的指挥能力产生怀疑,思量着应有一个能统筹全军、坐镇前线之人协助张广泗攻打莎罗奔,而这个人非首辅讷亲莫属! 三年前,朝中的军机大臣领班鄂尔泰因病去世,乾隆扶植讷亲,让他成为一把手,从此讷亲便位极人臣,呼风唤雨,乾隆亦对其信任有加! 四月,乾隆立即召回正在山东治赈的讷亲,授为经略,命他率军前往金川视师,与此同时,又重新启用归隐的老将岳钟琪! 局势一度十分紧张,瑜真不大明白,为何这样一件小事,金川又是弹丸之地,竟令皇帝如此重视! 纵观全局的傅恒深明帝意,向她解释道:“西南一带,其实是反清复明的策源地,许多明朝遗民皆潜伏隐匿于苗山瑶洞之中,莎罗奔敢如此猖獗,背后必定有人为其策划, 在皇上看来,这是南明遗民抗拒满清统治的最后一战,所以他才格外重视,惟有平定西南,才能使我大清江山长治久安!” 乾隆派心腹大臣讷亲坐镇,是希望早获捷报,然而讷亲虽有文治之能,却无统军之才,且此刚愎自用,张广泗畏惮他是朝中权臣,不敢向其直言进谏,面上极尽逢迎之态。 奈何讷亲到得军营后出师不利,武断轻敌,未能分析局势,不听岳钟琪的忠告,盲目出击,导致清军损兵折将,伤亡惨重。 岳钟琪又提出意见,力求挽回局势,他却畏首畏尾,鼠伏不出,凡事都委托给张广泗,张广泗眼看着讷亲不懂军事,连奉承也懒得,又记恨讷亲将责任推给他,暗中给他使绊子, 将相不和,军心必然涣散。不辨攻守之势的讷亲擅自做主,提出清军应仿照金川筑碉建卡的方式,进行以碉攻碉。 奏折到达京师后,乾隆帝顿感失望,这才意识到讷亲指挥无度,并无用兵之才,指示讷亲试用离间之计,又向他明示,此战已历时两载,接连失利,对清廷的声望极其不利,必须速战速决,不可再拖延! 然而讷亲几次出兵无果,竟失了主张,先是听从张广泗的意见,向皇帝奏请增兵进剿,而后又自相矛盾地提出撤兵,打算于两三年之后再乘敌疲困时出其不意的进剿。 此等没有成算,游离于两可之间的主意,与圣意冲突,讷亲在军中的懦弱与无能,令皇帝大失所望! 恰在此时,前线的军报中指控讷亲坐帐指挥,从未亲临战阵,智勇俱缺,毫无表率之用,乾隆气急败坏,命将讷亲、张广泗召回京师述职,撤回经略之印! 然而山高路远,尚未收到皇帝旨意的讷亲回京心切,竟先行上书陈请归京,此举令皇帝颜面扫地,在朝堂之上怒斥, “讷亲乃朕御极以来第一受恩之人,竟如此无用,使脸面丢尽,不重治其罪,将视朕为何如主?”当即下旨,将讷亲就地拘禁! 首辅被治罪,其他人恐被连累,落井下石,四川巡抚纪山又将他却战观望,对金川之役持有疑议的隐情揭发出来。 原来讷亲曾对人言,“西南蛮夷之事,非常的难办,对于他们不可轻举妄动。但皇上已然发兵,我怎么敢上书,违背皇帝旨意?” 这种消积而又推卸责任的说词,激起了乾隆更大的愤怒。他认为讷亲是在指责他用兵金川之误,这正好说到乾隆的痛处,致使龙颜大怒,痛骂讷亲推卸责任,延误军机! 奈何清廷已劳师动众,不可轻易弃兵,傅恒深知此时的皇帝骑虎难下,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大局,于是毛遂自荐,愿任参赞,前往金川! 此举与乾隆帝不谋而合,但他之所以一直未启用傅恒,正是因为当年瑜真曾向他请求,不要派傅恒到军营作战,恐他出意外, 而今情况紧急,连纳亲都无法胜任之职,除了傅恒,乾隆真不知还有谁能委派!只能违背对瑜真的承诺,任命傅恒以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署理川陕总督,经略军务,又授保和殿大学士,前往金川督军作战! 瑜真闻讯,震惊不已,“皇上怎么会派你去前线?是不是你主动向皇上请求的?” “军机不可误,如今张广泗被革职,讷亲被拘禁,前线只有老将军岳钟琪,岳将军虽有领兵之才,奈何年事已高,且归隐多年,皇上仍需派元帅坐镇,我受皇恩多年,如今是时候为皇上分忧解难。” 他说的不无道理,可瑜真就是害怕,“沙场之中,刀剑无眼,最怕意外,当年……傅谦就是在军中出事,所以我不希望你再入军营,我不想失去你!” 见她红了眼眶,傅恒心疼的拥她入怀,温言劝道:“我明白你的担心,我也不舍得离开你,但这是特殊情况,我不希望旁人觉得我一无是处,只会仗着自己姐姐的势, 我更希望能有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凭借自己的真本事为皇上分忧,实现自己的价值。真儿,你懂我的感受吗?” “我懂。可是……就是害怕!”回拥着他,瑜真的心头格外为难,私心里不希望他上战场, 毕竟他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纵然富察府几世为将,可二十八岁的傅恒只担任过文职,尚未领过兵,她很怕傅恒会像讷亲那样,因为从征金川而招致祸端,一世英名尽毁! 271 唯一的喜事 男人对战争却是发自内心的渴望,一想到要上战场,血液都在沸腾! “你要相信我有这个能力,虽未领过兵,兵法却没少看过,平日里与那些将帅结交,也都听他们传授诸多经验,家中还有你在为我守候,我必然会保护好自己,打得胜仗,平安归来!” 这些话,她都曾听过,当年傅谦也是这般向她许诺,得胜归来,向她提亲,然而意外横生,就此错过,如今已成定局,她只能放下,可傅恒又拿这样的话来宽慰她,教她如何真正放心? 奈何男儿志在四方,关定北也在前线,傅恒必然也想一展宏志,她又怎能因为妇人之见而去拦阻? 除了答应,似乎别无他法。瑜真默然,不应不阻,内心一片煎熬。 太夫人倒是很珍惜这个机会,在她看来,富察家的子孙就是为战争而生,守卫江山才是他们的职责,才能彰显自己的价值,更希望小儿子能借此一战,光宗耀祖! 傅谦想上战场,主动向皇帝请缨,乾隆念及他的旧患,终是未答应。 不能为国效力的他心酸之至,借酒浇愁! 当年壮志未敢忘,而今留京远沙场, 都统虽荣终闲职,梦里山河复开疆! 这一年似乎过得格外沉重,唯一的喜讯,便是梁瑶峰在今年的殿试中夺得头名状元! 在他的预想中,进士出身他便知足,未料竟能折桂,实属意外之喜。梁蕊也不敢相信,鞭炮都放了,她仍旧觉得自己在做梦,“所以我成了状元夫人么?婆婆,瑶峰真的是状元啊?” “千真万确!榜都放了出来,岂能有假?”梁夫人喜极而泣,抹泪凝噎,儿子能出人头地,是她最大的心愿,而梁蕊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九夫人牵的线,竟能令她觅得状元夫君, “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我得去谢谢九夫人才是!” 这话听着别扭,梁瑶峰哭笑不得,“难不成我不中状元,你就不谢表姐?” 梁蕊嘿嘿一笑,挽着他的胳膊讨好道:“都要谢啊!” 出了个状元,梁家一时间热闹非凡,远亲近邻皆来恭贺,刚开始梁蕊还热情招待,后来她也烦了,干脆去找九夫人,躲起来清净。 白茶一见她,便施然行礼,笑唤着状元夫人。梁蕊初听时还觉新鲜,再闻便腻了,“可别笑我了,都是他的荣光,我什么都没有呢!” 屋里的瑜真闻言笑接口,“你有好眼光就足够!” 这话她也不敢认,“我哪有什么好眼光,还不是九夫人给我介绍的,如若不然,我也不会认识他啊!”想起当初的枣核,她便羞愧不已,同时也感叹缘分实在妙不可言! “我只是牵线,最终决定嫁给他的还是你,所以这仍旧是你们的缘分呐!”想来瑜真也觉惊喜,“那个时候,我是瞧着你俩年纪相仿,一个性子柔和,一个活泼些,应该好相与,便有意撮合你们,完全没料到,表弟如此发奋图强,考得状元,光宗耀祖!” 后来梁瑶峰得空,也带着贺礼过来感谢九爷,只因傅恒亦是殿试阅卷官之一,傅恒当下拒绝, “哎——这礼可不能收,否则旁人还以为我徇私舞弊呢!你们的试卷不仅糊了名姓,且由专人誊写,我连笔迹也认不出,并不晓得哪份是你的答卷,真心觉得好,才会如此排名。” 此乃他的实力,不存在偏帮。随后梁瑶峰被乾隆亲授为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从来开始踏上仕途生涯! 深知此行事关重大,傅恒并未贸然行军,而是先做战前准备。康熙年间征西藏时,威远炮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傅恒遂向乾隆请旨,将两架威远炮送金川军营。 乾隆应允,急调京师及东北三省军队,又从陕甘、云贵、湖湖南等省调拨满汉兵三万名,定期来年三月内全抵军营! 与此同时,各路驿站、兵器、军粮及马匹等事项亦做妥善安排,力求行军便利! 乾隆十三年十一月,初冬时节,傅恒出师。临行之际,乾隆赐宴重华宫,亲至堂子行告祭典礼,又命皇子和大学士来保到良乡为傅恒送行,典礼隆重,前所未见! 目送他离京,瑜真心如刀绞,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食言的乾隆心中有愧, “我与讷亲,自幼相识,儿时伙伴,少时伴读,后来便是益友良臣,自我登基以来,第一受恩者无过讷亲,其次莫如傅恒。如今讷亲有负我所望,放眼当下,满朝文武,能让我放心倚重者,惟傅恒莫属。 傅恒年盛力壮,又是勋旧世臣,值此戎马未息之际,心忧家国,毛遂自荐,深得我心。我有心栽培他,历练在所难免,但你尽管放心,我已为他安排妥帖,他本身又是谨慎周全之人,必当得胜,奏报凯歌!” 一国之君,为她解释这些,实属难得,实则瑜真已然认命,反正拦阻也无用,不如由着傅恒去实现他的梦想,“臣妇愚钝,眼界狭隘,才会因为一己私心而不希望傅恒从征, 实则男儿精忠报国,属份内之事,如今我已经看开,不愿让他有后顾之忧,转而支持,不再怨怼,相信皇上派他前往,必定经过深思熟虑,不会出什么差错。” 乾隆深知,当年失去傅谦,她毕竟还是姑娘家,还可以嫁于旁人,但若如今再失去傅恒,以她的倔强,必然不会改嫁,那么余生只余孤寡,是以他绝不能让傅恒出事,“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失去心爱之人。” 这不仅仅是对她的承诺,包括他自己,也不能再失去一位贤臣,这代价太大,他付不起,培养一位深得帝心的臣子实在太难,乾隆心中自有掂量,绝不会任由事情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 感念圣恩的傅恒未有丝毫懈怠,离开京城后,即率军队日夜兼程奔赴金川。 进入四川境内后,山峻路险,冬月的气候极度恶劣,雨雪阻路,狂风肆虐,导致行军异常艰难,加之四川屡遭战事,地方财力匮乏,军队所需马匹未能及时供给,傅恒也不挑剔,为了尽早赶到金川前线,时常披星戴月,甚至亲自步行,与士兵们同甘共苦。 乾隆听闻军报,特颁旨嘉奖,晋傅恒太保衔,加军功三级。 腊月中旬,傅恒等人终于到达卡撒,入军营后,傅恒大力整顿军队纪律,任命冶大雄为总统,亲临两军阵前,仔细观察地形,回到营中与岳将军等人认真分析讷亲、张广泗失利的原因。 “莎罗奔据勒乌围,其侄郎卡固守噶尔崖,两地皆在大金川的东岸,阻山临河,形势极为险峻。 依恃复杂地形,莎罗奔接二连三的修筑了很多碉堡,这些碉堡均以石头垒成,比中原地区的塔还要高,四面皆孔,可向外发射箭矢和枪弹。 每一石碉堡只需数名守军,便可抵挡成百上千士兵的进攻!” 岳钟琪点头应道:“当初讷亲和张广泗不是想法智取,而是一味强攻,以卡逼卡,以碉逼碉。兴师动众而难见成效,致使久战无果,拖延至今!” 傅恒深以为然,认为这种办法最为荒唐,上奏折时向皇帝明言当前局势, “臣以为攻碉最为下策,枪炮只能攻及坚壁,于贼无伤。而贼不过数人,从暗击明,枪不虚发,且贼人于碉外开濠,兵不能越,而贼得伏其中,自下击上,形势悬殊,攻一碉难于克一城,于我军极其不利。” 关定北已在此驻扎大半年,对此地势颇为了解,“仅我们所驻的卡撒山顶便有三百余碉,即便半月得一碉,也得好几年,而且攻打一碉动辄死伤数十百人,还不一定能成!” 岳钟琪更是心中忿然,“如此旷日持久,劳师糜饷之策,而讷亲、张广泗还认为是妙计,下官不解其何心也。” 基于此种认识,傅恒决定采取新的进攻策略,而莎罗奔听闻傅恒到达金川,开始于各处增建碉堡,他还以为傅恒跟讷亲会是一样的打法,孰不知,傅恒决计深入,不与争碉,耐心等待大兵齐集,四面布置,出其不意,直捣巢穴,取其渠魁! 金川战事伊始之时,乾隆本以为其地小兵寡,不足以抵挡清朝大军,哪料劳师两载,寸土未获,反而因此令讷亲、张广泗两位大臣获罪。 尤其在傅恒奉命督师出征金川的途中,又常奏报四川路险,物力贫瘠,石碉难攻等情况,此举竟渐渐动摇了乾隆帝征剿金川的决心, “讷亲自办理金川军务以来,道路险阻,兵民疲惫,此等艰难困瘁之状,从未据实以奏。 朕因军旅重大,不容久渎,特命大学士傅恒前往经略,假使讷亲、张广泗早行奏闻,朕必加以裁酌,不至多此一番劳费,今朕于此事颇为追悔。” 而皇太后又屡屡劝诫乾隆息武宁边,于是就在乾隆十四年正月十五,皇帝决心休战,下令傅恒班师回朝。 傅恒却认为金川之事可成,反对中途撤兵。 第272回 倘若轻率撤军,莎罗奔的气焰必定更加嚣张,其他土司皆深受其害,边垂恐无宁日。 关定北又向傅恒奏报,说是怀疑营中有奸细,“每次我军有什么计划和安排,莎罗奔那边都能及时做好防备,哪怕是半夜袭击,他们都能整军应付,好似提前感应一般! 张大人还说他们有什么通天的算卦本事,卑职不信,总觉得咱们营中有人与敌军里应外合!” “倘若真如你所言,有人将我军的详细部署通传于敌方,那么此人必定身居要职,能参与将帅之间的讨论。” 为了印证这一可能,当天晚上,傅恒又像往常一般,召集几位近臣,商讨部署之策,而后再命人暗中观察几人的动向,最后果然发现其中一个叫王秋的人行迹可疑。 傅恒并未并未将他立即抓捕,继续留在身边,以免打草惊蛇,而是一边派人查探他的背景,一边假装对他十分赏识, 几天后,下属终于搜集到情报,原来王秋竟是反清复明组织里的一个舵主,卧薪尝胆,窜伏苗洞,此人老谋深算,不仅深得莎罗奔信任,甚至潜伏于清军督帅张广泗之侧,张广泗对其信任有加,以致于王秋颇有话语权,时常左右清军的战略部署,致使清军屡屡遭挫! 他选中大小金川为最后抵抗地,不仅因为这里形势险要,易出难进,更因为此地产金沙,民风朴质,誓死效忠,易于策动。 证据确凿之后,傅恒才将其抓捕,暂时未公开,而是仿照他向莎罗奔传讯的法子,给敌军通传虚假军情,再合力进攻,大挫贼人! 失去了内应的莎罗奔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找到症结,重新部署之后,傅恒认为攻克金川不在话下,若然就此放弃,着实可惜,且他受皇命调兵大举,若未能扫穴禽渠,无颜返京,势必被人笑话! 奈何乾隆决计罢兵,并不同意他继续进兵的要求,再次下达谕旨,要求傅恒即刻班师,“壮志无须效贰师,速归黄阁赞元功!”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此时,傅恒和岳钟琪决计不从皇帝之意,兵分两路,率军深入!舍碉而直捣中坚,令将士且战且前,岳钟琪领兵经党坝进攻勒乌围,傅恒由昔岭中峰直抵噶尔崖, 连夺数个碉卡,缴获粮谷十二仓,收复田亩一千四百余段,焚毁敌寨数十座,斩获土兵无算,清军旗开得胜,士气大振!实有破竹建瓴之势。 情势有所扭转,傅恒决定一鼓作气,乘势攻击最顽固的堡垒——康八达。这一战至关重要,若然得胜,莎罗奔再无回转余地,是以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只许胜,不可败! 立在山边,望着即将沉山的夕阳,傅恒不觉又想起了那张令他时常惦念的面容,出征几月在外,未能陪伴于她身侧,也不晓得她是否似他这般,日思夜想。 那年他先去山东,被迫与她分离,但最起码是去做巡抚,没什么危险,如今身在军营,瑜真心细,必然担忧,风雪漫山行路难,也不知他所写的家书是否送至京城。 她若早些看到,想来也安心许多,子恨碧山相阻隔,碧山又被暮云遮。 思乡愁浓时,梁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人,山间傍晚骤冷,还是披袍御寒,当心着凉。” 说着已将长袍抖开,为他披上。金川一战,梁桥英勇无畏,立下诸多军功,傅恒对他颇为赞赏,心想回京之后必然要在奏折中力数他的功劳。 闲聊间,傅恒问起他的意见,“你觉得,康巴达应该怎么个打法,才能将其一举歼灭?” “如今大军已至,将士们士气高涨,合力围剿,必能夺下康巴达!” 摇了摇头,傅恒认为此举太过冒险,“康八达乃莎罗奔老巢勒乌围的门户,工事坚固,有重兵把守,屡次进攻,毫发未损。不可硬攻,只能智取。” “这个,卑职就不擅长了,”颇有自知之明的梁桥耸肩笑道:“卑职只有蛮力,听您调度让我去打仗可以,如何布阵诱敌却是不懂,大人可有良策?” 原本他思量许久,都未能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是以才出营帐四处走走,想着兴许能寻到一些灵感。 金川之地多的是蛇虫鼠蚁,傅恒上山时,前方有蛇出没,士兵上前将其挑开,并未打死,说是不吉利,瞧着那条蛇,他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引蛇出洞。 次日,傅恒派兵在康八达敌碉寨不远处运土建堡,同时又命关定北带数队官兵假装押运粮草,士兵惆怅道:“咱们没有那么多的粮草啊,怎么装?” 才咕哝一句,便被关定北赏了栗子,“谁让你真运粮草?敌军来了,你带着粮草怎么跑?大人说了,只是假装而已,没有粮,随地都是土,装土就成!” “是!”得令的士兵立即做准备,以此来营造清军久围康八达,且有大量存粮的假象。 每日入夜,清军大队人马各持火药喷筒,鸟枪弓箭,埋伏在土堡四周,单等敌兵出寨抢粮。 连等三日无果,有人开始沉不住气,质疑这个方法的可行度,“傅大人这招行不行啊?敌军一直没动静,是不是已经看穿我们的伎俩?” 关定北安抚道:“他们被围困,很快粮草的供应便成问题,如今见我们运粮,必然眼红,想方设法的争抢,放心等着便是。” 只因他是傅恒夫人的表弟,是以在营中说话颇有分量,或畏惧或巴结者不在少数。 傅恒所料不差,第四天晚上,敌军果然出寨,大队人马直扑清军粮草安置处,待敌人全部进入埋击圈后,只听一声号炮,清军伏兵四起,一时间枪筒弓箭齐发,火星飞溅,散弹呼啸! 敌兵纷纷中弹落马,侥幸逃出的拼命往往碉寨里跑,半路又有一队清兵杀出,直冲寨门,与敌兵搅和着一起涌进康八达寨内,以最快的速度控制寨门,攻占制高点,其他兵马相继掩杀入寨。康八达终于攻克,莎罗奔的老巢勒乌围变为孤城一座。 此时新扎下的清军大营与勒乌围隔泸河相望,莎罗奔甚为恐惧,他自知力单势薄,难以抵挡清军凶猛的攻势,加之线报王秋已死,失掉内应,更是无计可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当莎罗奔得知清军将领是岳钟琪时,心中喜忧掺半。喜的是莎罗奔与岳钟琪曾有交情, 康熙六十一年,莎罗奔带领本族士兵随岳钟琪作战,战后经岳钟琪一力推举,朝廷授莎罗奔金川按抚司一职,又调停金川、龙堡等部落间的内乱,秉公而断,把他们失去的土地山寨统统归还,是以族人对岳钟琪敬佩有加,视为恩公。 忧的是自己与朝廷对抗数年,已是朝廷死敌,以岳公的忠心和谋略,这仗肯定是必败无疑! 走投无路又感念旧恩的莎罗奔决定请求罢兵归顺朝廷。 岳钟琪提出要亲自过河到勒乌围一趟,以查探莎罗奔的实虚,傅恒劝他多带些人马,恐防有诈,岳钟琪却道: “此去若多带人马会引起莎罗奔的怀疑,不利招降。我与莎罗奔是旧相识,此人性格豪爽,想来不会为难于我。” 次日,岳钟琪未着戎装,身穿官服,只带随从十三骑,渡过泸河闯入虎狼之穴。众土司见来人真是岳公,大喜过望,齐刷刷跪伏于地,叩头请罪。 莎罗奔见到恩公,喜出望外,忙从地上爬将起来,亲自为岳钟琪引路,恭敬地迎入自己的寨堡,请岳公入坐首席,由土司侍候左右,献上奶茶。 岳钟琪按藏族习俗,敬天敬地敬主人,随后一饮而尽,接着又要来一碗,一气喝干。莎罗奔等人见岳公如此看得起藏胞,个个感动得泣不成声,长跪不起,又邀岳公当夜住宿勒乌围寨堡,以叙旧情,岳钟琪心有疑虑,并未表现出来,慨然答应, 勒乌围上下欢天喜地,宰牛杀羊,款待岳钟琪,当晚席散,岳钟琪宽衣酣睡,全无防备之意,颇有大将之风,更得莎罗奔等众土司的敬佩,更深信岳公不会坑害他们。 次日,莎罗奔、郎卡及众土司随岳钟琪渡河来到清军大营面见经略大学士傅恒,举行乞降归顺仪式, 傅恒升帐受降,莎罗奔保证效忠清朝,不再侵犯其他土司,并交纳赋役,履行职责,因此被免于治罪,仍为金川土司。至此,平定金川之役总算胜利结束! 同年三月,傅恒班师返京,归程心切,盼望着早些回家,与夫人团聚。 远在京城的瑜真尚不知晓傅恒已经打了胜仗,还在为他担忧,不知这一仗会打到何时。 正忧虑间,七夫人红着眼来找她,进门便哭了起来,瑜真还以为是夫妻之间起了争议,七嫂受了委屈呢!一问才知,原来是皇帝欲治她父亲庆复的罪状, 说他在两年前,金川之战初期,谎报军情,如今被人揭发,乾隆大怒,将庆复下到刑部大狱,令军机大臣一起商议,按律对其议罪,欲将他以贻误军机之罪处死! “傅玉已然进宫向皇上求情,却被皇上怒斥他不分是非,下令将他禁足一月,不许出府,瑜真,我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被斩罢!”心急如焚的七夫人无人可寻,只好向瑜真求助! 第273回 然而瑜真有心无力,“若然傅恒在家,不必你说,他也会入宫帮令尊求情,可他如今人在金川,我一介女流,也没资格觐见皇上啊!” 纵然她有皇上的信物,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愿入宫,免得招惹是非。 “你妹妹瑢真,她不是皇上的舒嫔嘛!你可以借着去看望她的空,入宫一趟,让她帮忙,带你面见圣上!” “瑢真的性格太内向,不懂媚哄皇帝,只怕是难,”更何况这种事,瑜真也不想牵连到瑢真,免得给她惹麻烦,但七夫人难得开口,之前从未求过她什么,这回也是不得已才来央求于她,这府上,也就她和瑜真走得最近,瑜真若不帮忙,心里也过意不去,当下拉她先坐着,安慰道: “虽然不好办,但我会尽力,午后我便去入宫一趟,尽量想法子见一见皇上。” 瑜真肯应,霄言已是感激不尽,终归是个希望,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午宴过后,瑜真命丫鬟为她换上命妇之服,身着正装,乘坐马车赶往宫中。 即便她妹妹是皇上的妃嫔又如何?无事她也不可随意在宫中走动,只能再次出示那方印章,侍卫已然认得,再不敢拦,由她入宫门。 进宫后的瑜真先去看望瑢真,瑢真瞧见姐姐过来,十分欢喜,然而瑜真不敢久坐,问询了她的近况之后,又问她,皇上会否常来此地。 摇了摇头,瑢真苦笑,“上回见皇上,还是半个月前,用罢午膳便走了。先皇后故去一载,皇上至今未能从悲伤之中走出来,我入宫之后那几年,因为姐姐、姐夫的关系,先皇后对我关照有加,和蔼慈睦,那样的好女人,难怪皇上会对她念念不忘!” 虽与先皇后接触不多,但瑜真对她由衷的敬佩,也只有皇后这般大度温和的女人才适合做皇帝的嫡妻,瑜真自问心眼儿太小,实在不适合宫中的生活,嫁于傅恒,似乎是她最好的选择。 正感叹着往事,但听瑢真又道:“皇太后说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希望皇上再册立皇后,太后属意的是娴妃乌拉那拉氏,但皇上只封她为摄六宫事的皇贵妃,并未立为皇后。如今后宫有几位妃位的主子,都说皇上不喜欢娴妃,她们都觉得自个儿有希望呢!我们这些人就在一旁看戏即可。” 也只有见了自家姐姐,瑢真才开始变得话多,瑜真笑道:“皇后不好当,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清清静静的过日子就好。” “嗯,我清楚自个儿的斤两,不擅长管事,也不求那些,种种花,写写字便已知足。” 闻听姐姐哀叹,瑢真打趣道:“姐姐可是想念姐夫了?” 点了点头,瑜真道:“的确是担忧他,不过现下还有一桩更棘手之事,”而后她将七夫人之父的困境说与瑢真。 瑢真听罢,毫无头绪,“我能帮什么忙么?并不懂这些朝政,也从未跟皇上探讨过。” “我晓得你没办法,就是过来看看你,跟你说会子话。”她心中已有打算,“过会儿我去求见皇上,问一问战况,顺道儿提一提七嫂的阿玛,八成是无用的,但必须试一试,尽一份力,我才能安心。” 又闲聊了会子,瑜真未耽搁,问清楚皇帝所在,直接去求见。乾隆见她过来,朗笑道:“来的正好,有好消息告诉你,军情才传来,底下的大臣尚不知晓,头一个与你分享!” 皇帝神清气爽,瑜真不禁笑猜道:“可是金川的局势有所扭转?” “何止是扭转!”乾隆面上已是藏不住的欣喜,“傅恒不负众望,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金川之战历时两三载,先后更换几位将帅,皆未有收获,傅恒才到三个多月,整治军纪,调整作战方案,立竿见影,成效显著! 讷亲惨败,我一直担忧再劳民伤财,打算让傅恒撤兵,未料他和岳钟琪没接到圣旨已经开战,打得莎罗奔措手不及!我心甚慰啊!” 打得胜仗,正是瑜真所期待的,但也没想到竟会这般神速,那么趁着皇上开怀之际,再提庆复之事,是否能令皇上从轻发落呢? 如此想着,瑜真大胆请求,皇上闻言,笑容渐失,“还以为你是来问傅恒之事,原来是为了庆复?怎么,那拉家与佟佳氏族有姻亲?” “没有,”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乾隆的神情,瑜真如实回道: “他乃我七嫂之父,我来富察府这些年,承蒙七嫂照拂,是以才想为她分忧解难,瑜真自知没资格左右皇上的决定,但既然金川之虑已解,那么皇上可否看在庆复曾立过不少功劳的份儿上,免他一死?” “论功劳,庆复能抵得过讷亲?有些密令,我也不瞒你,我已命人押解讷亲回京,授讷亲祖父遏必隆的遗刀于侍卫鄂实……” 瑜真听傅恒说过,遏必隆乃是康熙朝的重臣,当时的四大辅臣之一,讷亲的曾祖父还是大清的开国功臣,姑母乃是康熙爷的皇后,乾隆对讷亲一直颇为重用,即便如此,因为金川一战的疏忽,乾隆竟对其无法原谅!赐刀,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皇上是打算赐他……自尽?” 点了点头,乾隆亦心有不忍,“多年的情份搁在这儿,朕也不愿赶尽杀绝,但讷亲实在有负我之所托,因为他的错误指使,导致大军损兵折将,我让他去壮军威,他竟贪生怕死,每每坐在帐中指挥,从不肯到前线,被将士们笑掉大牙,颜面何存? 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无法原谅,倘若如此过失都能逃过一死,那士兵们如何咽得下那口气?何意定军心?是以讷亲必须严惩!而庆复亦是同样道理。”提起这些他曾经信任之人,乾隆失望之至,说得多了有些口渴,遂示意她坐下品茶,定了定心才又继续道: “当初他们围攻泥日寨,将当地的敌军碉楼都焚毁,李质粹告诉庆复,说班滚已被烧死,又说焚毁碉楼的时候,火光中看见番司头目已经自缢而死, 庆复向众人征求意见,俄木丁在灰烬中发现了鸟枪和铜捥,说这是班滚的物件,实则他心知肚明,班滚早已逃走,但庆复竟不肯派人追踪,立功心切,谎报军情,说是班滚已死,我还特地提醒他,余孽不可漏网,莫被诡计蒙骗,为了鼓舞他,还加封他为太子太保,后来又让他掌管兵部, 可他的所作所为,对得起朕的大力嘉奖么?庆复明知道班滚没死,竟让班滚的儿子更名为德昌喇嘛,让他仍然居住在班滚的大碉楼,假冒称为经堂!欺君罔上,罪加一等,死罪难逃!” 乾隆越说越气愤,敲桌子震茶盏,瑜真已然有所预料,大约是没希望的,果不其然,乾隆顿了顿才道: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庆复之罪无可饶恕,倘若只是贪赃枉法,我自当卖你个人情,从轻发落,但有关军政之事,大意不得,向来严惩,绝不姑息!但凡他们稍稍认真对待,也不必牢傅恒再跑这一遭,将士们也不必白白牺牲!” 话已至此,瑜真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再继续请求,难免有不自量力之嫌,只得就此罢休,“皇上所言极是,臣妇拙见,思虑不周,让您见笑了!” “无妨,你是热心肠,”乾隆一猜便知,“必然是傅玉媳妇儿去求你,你推脱不过,只好过来一趟,来便来了,就说皇上不应,直接推给我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此地不宜久留,瑜真随即福身告辞,乾隆笑送她出去,笑如洪钟的情态,吴书来已许久未在皇帝面上瞧见,出门后,瑜真再次福身,“皇上国事繁忙,还请留步,虽然日理万机,但也要保重龙体。” “好,记下了,你且回府,安心等着傅恒凯旋归来!”随后乾隆又命吴书来送送她。 “老奴遵旨。”转身走远后,吴书来感慨道: “打从先皇后崩逝之后,皇上情凄意切,金川那边儿又屡屡败阵,不让皇上省心,多亏了大学士英明神武,扭转乾坤,总算替皇上祛除了一块心病,皇上才能一展龙颜啊!” 傅恒打了胜仗,瑜真心中自豪,为他感到骄傲,但也不会自大的在旁人面前表现出得意,温笑回道:“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乃是众将士浴血奋战的成果,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是应该的,能有机会历练也是他的荣幸。” 虽然她的私心里并不希望傅恒再去打仗,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吴书来笑道:“那也是傅大人统军有方,皇上果然没有看走眼啊!总算可以放心了!” 她还以为,吴书来说的是对金川放心,殊不知这话别有深意,瑜真也是到后来才明白此言的真正含义。 回府后,她向七夫人表明了皇上的态度,“抱歉七嫂,没能帮到你,皇上太重视金川之战,凡是有失误的,都严加处置,张广泗等人皆被判了死刑,连首辅讷亲都无可逃脱,谁也动摇不了皇帝的意志。” 霄言痛哭失声,却又无可奈何,但未埋怨,感激依旧,“劳你走这一遭,看来阿玛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不久之后,张广泗被处斩,庆复被赐自尽,鄂实监送讷亲到班拦山的时候,亦奉皇命,让讷亲自尽。 首辅自尽,令人唏嘘!朝臣议论纷纷,都在猜测,“你们可知,皇上为何会狠心除掉讷亲?” 第274回 归京 讷亲获罪的原因,再明显不过,“可不就是因为他贻误军机嘛!” 在自家府邸的海望说话口无遮拦,哼笑道:“这是一方面,但死罪还是活罪,都在皇上一念之间,而皇上不顾多年旧情,狠心赐他自尽,无疑是为了另一个人铺路!” “为谁?”实则他们都心知肚明,但为了给海大人话语权,故作茫然,好给他表现的机会,但听海望神秘兮兮地对几位挚友同僚讲道: “大家都是明眼人,应该晓得,早在讷亲督师金川之前,傅恒的地位已在朝廷中日渐显赫,讷亲经略金川之后,傅恒更是辅弼赞襄,俨然有取代讷亲之势! 远在金川的讷亲必是听说了此事,心下顾虑,才会不安心用命,急于返京,并多次请求面见圣上,除了要当面谢罪之外,大约也与此事有关。 “下官私以为,圣上因金川失利,必欲置其一死,也不仅仅是因为他罪有应得,也与他性格倔强、骄矜刻板、得罪众权贵,又令皇帝心生厌烦有关。 讷大人虽然才思敏捷,擅长引荐有识之士。却也喜欢与人唱反调,吏部和户部事务,督抚若主张从严处理,讷大人必然从宽。而督抚主张从宽处理,他又往往从严。” “嗯,”海望点头应道:“讷亲虽任事勤勉辛劳,却因太过严苛不近人情而招人忌恨。固执己见,不善察颜观色,也不会见风使舵,这种人能为皇帝宠眷一时也算是造化了,一旦他的倔强背离了皇权意志时,为皇帝所不容,下台也就成了必然!” 讷亲一倒,最高兴之人当属海望,只因他入值军机处多年,以他的资历最有可能升任为下一任首辅,是以众官员立马趋炎附势,来拍他的马屁,“军机处不可无领班,海大人日后要更辛劳了!” “哎——”海望故作担忧,“这事儿得由皇上说了算,皇上更看中傅恒这个后辈,毕竟人家可是先皇后的弟弟!” “那又如何?皇后毕竟不在了,再深的感情也会归于平淡,一旦立了新后,富察家再不会像往常那般得宠,富不过三代,傅恒已是第四代后人,我看他家的气数是要尽咯!” 此人之言亦是海望的心声,他也等着看富察家族失宠,更加期待属于自己的机遇! 自瑜真将傅恒打了胜仗的消息告诉家人之后,傅文盛赞不已,“看来九弟真是文治武功,样样俱全,才到金川,便旗开得胜,光耀门楣啊!” 太夫人亦是欣喜万分,忙去告祭祖宗,又去寺庙还愿,瑜真都得陪着,也顺道带了如汐,关定北一去一年,她可是闷坏了,日盼夜盼,而今总算结束了战事,归期有望。 此番兴师,历时三年,共调兵八万,耗银一千万两,终得平定,皇帝龙颜大悦,将军功都归于傅恒身上。 当傅恒的军队凯旋而归时,乾隆帝命皇长子永璜和裕亲王到郊外迎接,御殿受贺,行饮至礼,特封傅恒为一等忠勇公,赐豹尾枪两杆、亲军两名,又赏红宝石顶、四团龙补服, 再下令仿照开国元勋额亦都、佟国维的先例,特地建宗祠供奉祭祀傅恒的几位先祖。 旁的赏赐他都拜谢皇恩,但四团龙补服太过张扬,傅恒再三疏辞,不敢接受,在他看来,岳老将军功劳更甚,可皇帝只是以金银赏赐岳钟琪,并未赐功名,连傅恒都为他抱不平,却又无法左右皇帝的意见。 此番赏赐固然荣耀,然而宫宴之上,傅恒心不在焉,只想着宴罢回府,见一见瑜真。 瑜真知他入宫受赏,也在家苦苦盼着,福灵安亦不时的望向门外,“额娘,您不是说,阿玛今日回家么?怎的还不见人?” 抚着他的脑袋瓜,瑜真笑应道:“你阿玛打了胜仗,皇上要赏他呢!大约还要赐宴,这才在宫中耽搁了,我们再等等。” “好,那我先不睡,陪着额娘一起等。” 三岁的福隆安也跟着拍手起哄,“嗷嗷!等阿玛等阿玛!” 晴柔还揣着小心思,“额娘,阿玛从外头回来,会不会给我带好玩儿的东西啊!” 瑜真尚未答话,福灵安便道:“咱们阿玛是去打仗,可不是出去玩儿,打敌人多危险,要时刻防范,哪有空闲给你买什么礼品?” 听大哥这么一说,似乎颇有道理,晴柔撇撇小嘴儿,不敢抱怨,“哦——那好罢!我不要东西了!” 见不得妹妹失望,福灵安又道:“你想要什么?哥哥明日去街市上给你买。” 闻言,晴柔欢喜道:“我不要你带东西,你直接带我一起去罢!我看中什么自个儿挑!” 他倒是想答应,却又深感为难,“可是额娘说,小姑娘家不能乱跑。” 一心想出门的晴柔忙去征求母亲的意见,拽着胳膊开始撒娇,“我跟哥哥一起嘛!不会乱跑的,好不好嘛额娘!” 无可奈何的瑜真只得答应,“好好好!明儿个你阿玛也在家,让他带你们兄妹几人出府转转。” 得了允准的晴柔眉眼弯弯,甭提有多欢喜。半晌不听福隆安吭声,瑜真回头一看,才发现他倚坐在白茶怀中,已然歪着小脑袋睡着了,年纪尚小的他太困,实在等不及,嬷嬷过来包起小棉被,将他抱回去房。 福灵安坚持守着,只等得阿玛归来,问了好多问题,这才安心睡觉去。 烛火默燃,熏香四溢,瑜真静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和孩子们说话,心里暖烘烘的,经历了分离,才晓得一家团聚是多么的难得。 直等着孩子们都回房后,傅恒这才回眸来,牵起瑜真的手,握在掌心,静静摩挲着,两人对望凝视,已觉十分美好。 朝思暮想的容颜如今就在眼前,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感觉,夫妻多年,依旧会悸动,但又不似以往那般猴急的想用占有的方式来表达,能看着她,与她说说话,便心满意足,“可有梦见过我?” 转了转眼珠,瑜真笑道:“没有。” 真真狠心,点了点她的鼻梁,傅恒怨怪道:“你就不能骗骗我,让我欢喜一场?” 奈何她不擅长哄人,“可是真的没有啊!虽然每日都在想你,但就是没梦见,我也不晓得为何呢!” “我倒是时常梦见你。” “哦?梦见我什么?” 傅恒笑对她附耳低语了一阵,瑜真已是羞红了脸,轻锤他一拳,“净会梦些乱七八糟的,不能想些正事?” 此乃人之常情也,“可不就是太想你,才会梦到甜蜜的时刻么!我就不信你不想我。” “不想你,”坏笑着,瑜真踮着脚,轻贴他耳朵,吐气如兰,“只想念你的英勇。” 他还以为自个儿定力够足,然而她一凑近,他又瞬间前功尽弃,当下渐渐挺立,有了感觉,顺手隔着衣裙在她囤瓣处狠捏一把,揽腰收紧,好让她感受他那蓄势待发的火焰! “想要么?叫声夫君,我就给你。” 然而她不肯,别过脸去不认输,“才不想呐!” “是么?”不认无妨,傅恒有的是法子逗她,随即俯首以吻,柔舌滑入贝齿中,只片刻的功夫,已吮得她呼吸紊乱,熟悉而甜蜜的气息,无法抵抗的柔情与霸道,渐渐令她迷醉,被满心的渴望怂恿,双手渐渐放下了矜持,不再紧攥,舒展开来,轻抚在他衣肩之上, 就在她忘情之时,他突然狠心松开,忍着浴念来勾她,在她唇畔喃喃细语,“真儿,告诉我,想不想要?嗯?” 当她终于忍不住羞着说出心中的渴望时,他竟道:“哎呀——忘了还未沐浴呢!等我洗干净在回来陪你。” 道罢居然便要转身,徒留瑜真一脸茫然,“你……你怎么这样?” “我怎样?”傅恒明知故问,坏笑着轻抚她面颊,“夫人可是等不及了?” 怨哼一声,瑜真强压下心中的火苗,扭身懒得理他,“要去便去,才不留你!” “逗你玩儿的,今儿个入宫领赏后,开宴前,皇上已经指了屋子好让我沐浴更衣,这会子不必再洗,好好疼你!”说着已然将她抱起,边走边吻,迫不及待的入了帐,本想将她推倒,哪料她竟翻身在上,他坐在帐边,而她坐于他褪上,情风烈烈,熊熊燃烧着两颗心, “真儿,你好香!” “夫君,”被他那双大手放肆滑抚着,瑜真渐渐失控,鼻翼间满溢渴求,“夫君,我想,” 她的声音婉转惑人,轻易将他的耐力击垮,忍不住提剑上场,为她冲锋陷阵,让她快乐且臣服,“给你!都给你!” 她想要感受他的爱,急切到无以伦比,满入的那一刻,心花都开了,而这只是开始,夜,还很长,他会好好爱她,直至筋疲力尽! 欢愉过后,依在他怀中,瑜真无比满足,但一想到前不久她曾入宫求见皇上,虽然问心无愧,但还是担忧有心人会拿此说事儿,挑拨他们夫妻,遂决定先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于他。 第275回 伤自尊 “之前七嫂为了她阿玛将被处斩一事而找我,我与她感情甚笃,不忍心看她哭得那么伤怀,而你又不在京城,我只好入宫一趟,求见皇上,但皇上不肯松口,我也没法子,要不,你再去试试?” 这个险,傅恒不愿意去冒,“讷亲和张广泗可都皇上的肱股之臣,皆被赐自尽,你觉得庆复逃得过?除非皇太后发话,否则皇上不可能更改主意,但皇太后不会帮我们,你也懂得,所以别想了,你已经尽力,无需自责。” 看来傅恒并不在意她入宫一事,那她可以放心了,目睹这些人的境遇,瑜真心下感慨万千, “庆复可是隆科多的弟弟,讷亲也是皇上自幼的玩伴,皆与社稷有功,然而一朝有错,便就此弃子,实在可悲!” 由此及彼,傅恒也不是没想过,倘若哪天他犯了错,皇上又是否会原谅,还是似这般严惩?伴君如伴虎,他只能时刻告诫自己,小心谨慎,万不可出纰漏, “所以这个时候我不能去求情,否则皇上必然会说我仗着军功便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他是君,我是臣,不能总是反驳他的意思。” “那咱们就不管了。”久倚他肩,瑜真怕他肩膀酸疼,想调整姿势,他却揽得更紧,“怎的,才满足你,便觉得我没价值,要远离我?” 一句话说得瑜真又羞又窘,“这不是为你着想嘛,怕你胳膊酸麻疼痛。” “我不怕,”能搂着她入眠,可是他期待已久之事,“在军营的时候,巴不得天天搂着你,奈何枕边空空如也!当时我就在想啊!若是能让你女扮男装,做我的小兵,陪侍左右,那晚上就不必望月兴叹,孤枕难眠了!” 听得她忍俊不禁,窝在他怀中娇笑道:“你可真会想,哪有打仗还带女人的,那样心不在焉的将军,必然败兵!” 说话间,她的小手一直在他匈膛画着圈圈,惹得傅恒呼吸一滞,腹部紧收,热流上窜,再次将她就地正法,而瑜真也十分配合,故作紧张道: “大人不可,这可是军营呢!放心被帐外的人听到,那您可就英名尽毁了!” 夫人如此会做戏,傅恒甚感惊喜,更觉有趣,顺着她的话音道:“无妨,没人敢偷听,听到了也不敢乱说,小娘子安心享受爷的疼爱便是!” 才来过一回的瑜真哪有力气?柔声推搡道:“大人您应该专心打仗才是!” “白天打敌人,晚上专攻你,我的真儿似仙似妖,让我如痴如醉!”饶是赶了一个多月的路才回京,身心疲惫,可一见到她,他便忍不住想疼爱她,一回不够,再来一回! 而她盼了他几个月,轻易就被他撩起心头的意念,半推半就的随着他胡来,感受他的占有与充实,那种被深爱着的感觉,如此美好,浴罢不能! 因为这一仗的胜利,傅恒成为富察家族这九位少爷里,唯一一个封公爵之人!也是因为他的功劳,皇帝下令为其祖辈建祭祠,如此荣耀,乐得太夫人合不拢嘴,直叹自己眼光独道,一早看出小儿子乃人中龙凤,对他倍加疼爱,还有一件事,令她既喜且忧, 封公爵仍觉不够,乾隆还下令为傅恒建造府邸于东安们内,宠命优渥,无以复加! 这虽是荣耀,可太夫人就怕府邸建成之后,儿子会带瑜真搬过去住,这人老了,最怕的就是孩子们不在身边,不过这是后话,到时候再说罢!现今她总不能拦着,不许皇上为傅恒建英勇公府罢!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暂时不去想。 这一日天暖,心情颇佳的傅恒带着一家人去郊外游玩,关定北和如汐也同行,瞧见表姐的三个孩子,他也心动了,“看看孩子们多可爱,咱们要是有一个就好了!” 如汐不满道:“你一去一年,在外打仗,哪里有空要孩子啊!” 搂住她肩膀,关定北笑哄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近几年应该不会有什么战役,好好在家陪你,直到你生出儿子为止好不好?” 听到儿子她就不开心,嘴毒拒绝道:“不好!我想生女儿!才不喜欢儿子,那么调皮!” 指着那几个孩子,关定北与她举例,“你看看福灵安,身为大哥哥,乖巧懂事,哪里调皮了?” “你的意思是晴柔不好咯?她明明那么可爱!” “都好,男女咱都要,多生几个,日后我若再去打仗,你也有人陪不是?” 说的也是,不过如汐私心里还是希望有女儿,若是儿子的话,将来又得随关定北这般,从军打仗,让人担惊受怕!还是女儿贴心又安心。 海棠红艳映丽人,傅恒望着夫人那柔美的侧颜入了神,而瑜真则欣笑着看晴柔采着花,福灵安为她编着花环,心中甚慰, 看来当初决定将福灵安带在身边并不是错误的决定,这孩子心细又会照顾人,脾性温和,晴柔很喜欢这个哥哥,福隆安也时常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 但愿他们兄弟几人和睦相处,将来也好互相帮衬。 游玩一天,傍晚才回府,傅恒带了一条开过光的烫字金晶珠串要给太夫人,携了几个孩子先过去,瑜真则回房准备沐浴,刚取下一根发簪,忽闻七夫人房中的丫鬟来报, “九夫人,求您去劝劝架,我家少爷和夫人吵起来了,正闹得不可开交呢!” “怎么回事?”府中人素知,老七夫妇感情颇好,几乎没吵闹过,这回怎会生了矛盾? 生怕耽误事儿,瑜真也不沐浴,立即随她去往七爷院中,两人边走边说,她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 “先前我家老爷出事,夫人着急,七爷不是入宫求皇上,却被皇上禁足嘛!七爷帮不上忙,本就心中不快,但也实在没法子,夫人眼看着自己的阿玛要被处斩却无能为力,整日以泪洗面, 恰逢九爷打胜仗归来,皇上赏赐颇丰,又是封公爵,又是建宗祠和府邸,我家夫人私下里跟另一个丫头抱怨了一句,说是若然七爷也像九爷那般有作为,得皇上恩宠,大约不至于如此狠心的待她阿玛。 原本只是她心里头难过的一句牢骚而已,可那丫鬟竟将此话告知于巧姨娘,巧姨娘又转述给七爷,七爷得知此事很生气,来跟夫人算账呢!” 瑜真听罢,也觉不算什么大事,偏被傅玉听到,伤了他的自尊心,才会跟霄言发火,于是加紧步伐过去劝解。 “霄言去年失去一个儿子,今年又失去阿玛,她心里难受,才会胡思乱想,七爷莫与她计较。” 任何一个男人听到这样的话心里都不舒坦,被自己的妻子轻视,傅玉只觉没脸,也因此失了翩翩公子的气度, “失去儿子那是天花,是意外,谁也不想的事,她阿玛获罪,也是急功近利蒙骗皇上才落得如此下场,我已竭尽所能去求情,皇上盛怒,谁能奈何?你劝不了皇上,九弟也没法子,她竟然怪我,说是我没本事!” “我只是说说而已,又被旁的意思!”此时的霄言正捂着脸哭,瑜真瞧这架势,猜想傅玉该是对她动了手。 而傅玉已然被气愤冲昏了头脑,什么话都往外撂,“说出来的就是你心底的想法,既然你觉得九弟好,那你干脆跟他好了!” 急得霄言哭诉立誓,“我从来没有那种念头,你若这般误会我,那我……我不如一头撞死在这儿,好让你清楚我的决心!” 说着便起身要往墙上撞,吓得身边人赶紧去拦,傅玉看她一眼,再想想她听到的那些话,终是说不出一句安慰之辞,左右瑜真在这儿,想来也生不出什么事,干脆转身离开。 话没说清楚,人就走了,霄言心里头难受得紧,哭红了眼睛,瑜真一直在旁劝说,“七嫂别担心,我让四哥再去劝他,他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并不是有意怪你。”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真没料到会有人传话出去!”想起那个丫头,她便恨得牙痒痒,“这丫鬟可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未料竟跟巧姨娘混在一处,这回是传话被发现,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于我有损的勾当!” 最令人心痛的就是身边信任之人的背叛,“能借此看清一个人也是好的。” 一想到自个儿面临的困境,霄言又开始哭了起来,泪落不停擦不及,“这回的确是我没理,谁听到这话都会认为是我说话没分寸,可我也不会傻得当着傅玉的面儿说,实在是没想到会被一个丫头出卖坑害,这可如何是好?” 相处十几年,七嫂是怎样的人,瑜真很了解,她并不是贪慕虚荣的女人,平日里对傅玉也是发自内心的爱慕,傅玉即便有妾室,也是遵从太夫人之意而纳,甚少到妾室那儿,霄言也大度,并不介意,夫妻俩和睦恩爱,这回也是赶上糟心的事,才会失了分寸,闹将开来, “我明白七嫂的心情,谁能没个抱怨,无心之言罢了,说过之后也就忘了,偏被有心人拿来说事儿,先等等罢!等七爷气儿消了再跟他好好说。” 现下也只能如此了,霄言还以为,两人感情颇深,纵然闹矛盾,她心中委屈,但也的确是她失言,伤了他的自尊,只要他消了气儿来哄哄她,她也还是会原谅,万未料到,此事的后果竟如此严重! 第276回 起哄 傅恒本是要陪太夫人用膳,但瑜真过来后与他说了此事,他放心不下,得知老七出去喝闷酒,便过去劝劝。 这事儿都是悄悄说,也没敢告诉太夫人,毕竟两人吵架不是什么好事,若能劝解,让他们二人和好,也就不必再惊动大伙儿。 他走后,瑜真便和孩子们一起陪太夫人用晚膳,太夫人虽不大喜欢福灵安,但是这孩子实在乖巧,礼数周全,无可挑剔,嘴又特别甜,回回听说她不舒坦,一下了课便过来守着,还学着丫鬟的模样帮她捶腿捏肩,那些个孙儿里头,就数他最孝顺,日子久了,太夫人对他渐渐改观,发自内心的感动, 他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祖母,她也不是没心没肺,总不能一直把他当外人,慢慢的也开始给他一些赏赐,对他有了笑容, 这对一个小孩子而已,是一种鼓舞和振奋,促使他更加孝顺。 用罢膳,喝了会子茶,太夫人与她闲聊时故意提起皇上为傅恒建造府邸一事,“等明年,这府邸大约便能竣工,你们若是搬过去,我可就见不到这三个孙子了呢!” “我们要搬家么额娘?”晴柔闻言,心里特别不情愿,“我不想搬走,我要和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儿,我喜欢七伯娘家的姐姐,我不要搬走。” 这事儿她还没和傅恒提过呢!毕竟一时半会儿建不好,只想着到时候再说,太夫人突然提起,晴柔又央求,瑜真没得回,只得哄晴柔,“不搬不搬,没人说要搬家,你安心住着便是。” 一旁的太夫人闻听这话,顿时笑开了花,只要瑜真说不搬,那小儿子应该也不会说搬走,还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热闹啊! 又唠了会子家常,瑜真这才带了孩子离开,嬷嬷们领着几个孩子回房洗漱,她则回了自己的寝房,一进院竟见傅恒正在屋内作画,甚感惊讶,“哎,你不是去找七哥了么?” “没去,”但见傅恒搁笔解释道:“行至半道儿,我又觉得不妥,七哥是因为七嫂说我得圣宠而生气,我若去了,七哥瞧见我终归心里不自在,又怎会有耐心听我细说?思来想去,感觉让四哥过去劝解比较合适,我还是不露面的好。” 那倒也是,还是他思虑周详,她竟疏忽了呢!四哥最会事儿,为人正直又有分寸,上头三位兄长皆常年在外地做官,京中就属老四最大,底下这几个小的对他甚是敬重,往往说一不二,想来由他出面,必能解开老七的心结。 而傅文的确不负众望,先在傅玉面前将霄言数落一番,说她说话有失考量,跟着又感叹, “不过说句实在话,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才没了儿子,如今又要失去父亲,换做谁也接受不了,这人呐!一旦心急便容易失了分寸,说话也不顾忌, 再者说,谁人背后不说人?你还跟我说过,说她在房事那方面不够主动,放不开呢!但这只是你跟我说的悄悄话,没让她听到,若然她听见,心里头定然不舒服,认为自己无法满足你。 可你即便有所抱怨,也只是随口一说,难道因为她不主动,你就不喜欢她了么?照样感情很好,因为她还有其他吸引你的优点, 同样的道理,霄言心里头难受,才会跟自己的丫头抱怨几句,错在这丫鬟管不住自己的嘴,将此事揭发出来,才会闹这么一出,即便她说你不得圣宠,也不代表她不爱你了,只是恨自己救不了她阿玛,才会惋惜怨怪罢了!” 接二连三的将辣酒灌入愁肠,傅玉越想越憋屈,“可我又不是没帮她,知道岳丈出了事,我立即赶往宫中求情,谩说我劝不动皇上,便是九弟去了,皇上也不会改主意!” “此事有多严重,咱们为官的清楚,霄言一个妇道人家,她哪里懂得?现今正是她难过伤心之时,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实不该与她斤斤计较,多关怀几句,待两人心平气和时,再好言论此事,告诉她你心中的不满,料想她日后说话必然注意分寸。” 好言劝慰之下,傅玉心里头总算好受许多,想着依四哥之言,回去后便当没发生过,再不与她计较。然而两兄弟边聊边喝,一不小心便喝多了,导致傅玉回去后倒头便睡,也没机会与霄言说什么。 纵然心里生气,霄言还是和丫鬟一道帮他解了外裳,将他扶好,看着他的睡颜,她心里头万般委屈无人诉,本想趁着今晚与他好好说说心里话,哪料他竟醉得不省人事,只能等明儿个再说。 次日他去上朝,霄言无故不能不去请安,特意让丫鬟将脂粉施得厚重一些,遮盖左脸的指头印。 饶是如此,仍旧被人瞧了出来,三夫人惊呼着,“哎呀!霄言你的脸是怎么了?被谁打了?谁敢欺负你?” 明明晓得,除了七爷,没人敢动她,三夫人依旧假装惊诧,嚷嚷的人尽皆知,几位夫人都来看她,瞧得她心慌,越发没脸。 太夫人闻言,招呼她过去,问她怎么回事, “没……没什么,不小心撞伤的。”霄言不愿说,故意敷衍,太夫人讨厌被蒙骗,不肯罢休, “分明是指头印,怎么可能是撞伤?是不是老七欺负你?问你你便说实话,额娘自会为你做主,给你们评评理,若然是他的错,必定让他给你道歉!” 等着看戏的五夫人亦附和道:“是啊弟妹,你别怕,额娘可是最公道的,帮理不帮亲,你就放心大胆的说罢!” 被逼问的没了退路,霄言只能说实话,听罢事情原委,太夫人评判道:“这事儿你俩都有错,你不该拿他与老九比较,他也不该私自动手打人,”当下吩咐道: “等老七回府,让他来此。” “是,”得令的小厮就在府门口等着传话,一看到七爷回来,立马禀告,傅玉也没犹豫,当下就去了,路上还问他,可知太夫人急着找他有何事,“额娘身子不适?” “没,太夫人好着呢!好像是……是为了七夫人的事。”小厮一直在外头,多少听见了几句,但也不敢在此时明说,生怕七爷一气之下不肯过去,那他便完不成嘱托,万一被太夫人训斥,得不偿失,于是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不再细说。 傅玉还以为是现霄言觉得委屈,故意跑到太夫人面前告他的状呢!心头越发窝火,他都不打算追究了,她居然还敢公开,生怕旁人不晓得,就等着被人笑话么? 怒气冲冲的到了德辉院之后,太夫人又将他好一顿训斥,“即便霄言言语有失,你也该将此事告知于我,由我来教育她即可,何故动手打人?她额娘去的早,而今父亲又落难,这富察府便是她的家,你该对她多些关怀,而不是动辄打骂!” 被当众斥责的傅玉心烦气躁,全然忘了昨晚傅文是如何劝他的,怒目瞪向她,疾言厉色, “多大点儿事儿,你就来额娘跟前儿告状?我是你丈夫,说你几句怎么了?你要是不想听我说话,那这日子也别过了,休书给你,你爱跟谁都可!” 闻听休书二字,霄言羞愤交加,未料一向和睦的两人竟为一句话闹到这个地步,傅玉竟然打算休了她?实在寒她的心,当下哭诉道: “我没告你的状!你休要血口喷人的冤枉我,若是看我不顺眼便直说,何必借这件事来闹腾?” 此时的傅玉哪里还顾什么后果,只顾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你既然瞧不起我,那我也不配做你的丈夫,一拍两散得了!” “反了反了!这个家到底是谁做主?”儿子说话不留余地,太夫人顿感难堪, “我还没入土呢!你就敢自作主张的要休她?是否还把我这个额娘放在眼里?府上一切大小事务,不该由我主持公道么?怎么就叫告状了?我瞧见她脸上的指头印还不能问一句了?你敢做怎么不敢当?打她的时候怎么不怕她说出来? 她那句话是不好听,可恒儿得圣宠也是不争的事实!但凡有点儿骨气的男人,就该反思自个儿为什么不如旁人,如何去努力追赶,而不是埋怨自己的女人攀比!” 太夫人的话,轻易勾起了傅玉那深藏在心底,一直不愿与人说道的不平衡, “我怎么跟九弟比?他是您的嫡子,而我是庶子,差在出身,任凭我再努力也休想赶得上他,皇上的目光何曾在我身上停留过?我有自知之明,也无意争宠,只想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即可, 而今连我的妻子都嫌弃我没有他的地位高,我心里不痛快还不能说她两句了?”说到伤心处,傅玉恨斥霄言,“不让说是罢?好,往后都不说,签下和离书,往后我再没资格说你!” 两次说要给她休书,太夫人再怎么劝解训斥他都不听,全然不顾十几年夫妻情份,看来当真是厌了她罢!心凉又痛的霄言再不反驳,黯然低眸,眼涩唇抖,“你说怎样便怎样……” 第277回 依赖 听闻此事时,瑜真正在劝女儿喝药,一大早就听嬷嬷来报,说是晴柔昨夜有些温烧,还吐过一回,她心中担忧,朝食也没用,特来照顾女儿,也就没去给太夫人请安,哪料七嫂七哥竟然会在德辉院中闹得如此难堪! 这边晴柔还闹着不肯吃药,嬷嬷们哄不了,瑜真纵然心焦,然而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心想着等哄完孩子再去看七嫂。 偏偏这孩子不听话,哭闹着不愿喝,“太苦了太苦了,我不要喝!” “不喝怎么能好?乖,憋着气一饮而尽,喝罢就不会头疼。”接过碗的瑜真持着调羹来喂她,却被她一把挥开,险些洒到被面上! 原本耐心十足的瑜真顿时垮了脸,“以往喝药还老实,怎的越长大越不听话!” 眼见母亲翻脸,晴柔洒挨训,立马岔开话头,“哥哥呢?哥哥都不喝药,我也不喝!” “哥哥又没生病,不需要喝。” 不管瑜真怎么哄劝,她都嚷嚷着定要见哥哥,不愿娇纵女儿的瑜真不肯轻易妥协,训她不懂事,“你哥还要去上早课,先生在等着他呢!若然迟到,便会挨罚。” 晴柔并不相信,“哥哥是府里的小少爷,谁敢罚他?额娘骗人!” 摇了摇头,瑜真郑重的为女儿解释道:“不管是少爷还是世子,抑或皇子,在先生面前,都是学生,没有特例,规定的时辰必须上课,否则便要受罚。” 然而晴柔哪里懂得轻重,怎么说都不依,有时候跟小孩子讲道理没用,白茶劝道:“夫人,奴婢去请小少爷过来罢,好歹让姑娘赶紧把药喝了,等会子我送小少爷过去,顺道儿跟先生说一声。” 拗不过女儿,也只能如此了。福灵安一听说妹妹病了,也不管这粥烫不烫,端起来三两口就喝完,立即跟着白茶赶过去, 明明都是苦药,可他来喂,她便肯喝,福灵安也算有耐心,并未抱怨,温言劝她将药喝下。 瑜真实在拿她没办法,喝罢药,晴柔还问,“哥哥今天能不能不去读书,在这儿陪着我。” 福灵安尚未答话,瑜真已替他答了,“那怎么成?不可无故旷课!” 母亲总是那么严格,晴柔不喜欢,嘟着小嘴儿不想听她说话,满怀希望的看着福灵安,又问他,“可以么?” 虽然担忧妹妹的病情,可他也不愿缺课,平日里哪怕是他病了,只要不是太严重,也会坚持去听先生讲课,犹豫片刻,福灵安道: “昨儿个先生说了,今日要讲的内容比较重要,我不能缺席,你安心休息,待课后,午时我便来看你。” 既如此,她也不再勉强,失落点头,由他去了。 小脑袋晕晕的,她也撑不住,睡了过去。待女儿消停后,瑜真这才赶往七夫人院中。 去时便见七夫人正坐于妆台畔发呆,并没有如瑜真想象中的哭闹,瑜真当下松了口气,劝她别往心里去,“七哥必然是在气头上才会说出那样的浑话,过两天消了气必会来哄你。” 霄言也没哭,反而笑了笑,“瑜真,他的性子我很了解,一般不会与我发脾气,哪天恼了便是真恼,不是说着玩儿,这一回,我一时失言说了那样的话,他觉得没脸,便要休了我,我虽有错,却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狠心,竟要断了夫妻缘分。” 深叹一声,看着眼前的雕花银镜台,霄言恍惚忆起当年两人成亲之时的情形, “我们两家是世交,是以成亲之前我也见过他,当时便觉得他丰神俊逸,那时年少,对他多少有些爱慕,只是一直不晓得他对我是怎样的感觉。 而那时候,与他定亲的其实是我姐姐,倘若他们成了亲,那我只能叫他一声姐夫。纵然心里难受,我也不敢跟人说,谁曾料,天意弄人,偏偏要成亲之时,我姐姐回了趟老家,不知道碰了什么,还是吃了什么,面上无端起红疹,久治不愈,无法成亲, 阿玛没办法,只好让我替嫁,成亲那晚,揭开盖头时,傅玉愣怔片刻,问了句,‘怎么是你?’当时我心都凉了,又很害怕,生怕他对我弃而不顾,转身离开,那我又该如何是好?”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连那时候的心情,她都能再次感受到, “后来听他说起我才明白,原来他见我们姐妹时,便看中了我,奈何我是庶出,太夫人当时想让他娶个嫡女,这才定下了我姐姐,是以揭开盖头时发现是我,他很惊喜, 而我也心中甚慰,庆幸自己竟与他心心相印,实在难得。成婚之后,他对我很温柔,我的性子也柔和,几乎不会大声说话,两人也就没什么机会争吵,我连生两个女儿,太夫人心急,让他纳妾,他与我商议,我没理由拒绝,便应了, 我的性子太懦,不似你,敢说敢做,纵然心里不痛快,也从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他也只当我不在乎那些。 那个时候我以为,一旦有了妾室,他便会渐渐对我冷淡,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他没让我失望,即便纳了妾,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待妾室有孕之后,他也不再去她房中。”霄言也不渴求他一心一意,只要他心里将她看得最重便可,然而世事总难料, “我是真的以为,这府里除了你和老九,便属我们夫妻最和睦幸福,哪料会突然发生争执,还这么严重,一切都走到了尽头。” 瑜真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起两个人之间的往事,也算一对有缘人,既然感情如此深挚,那七哥更不可能说放就放, “没你想得那么糟糕,哪对夫妻都有争执,我和傅恒是从成亲那天开始,吵了多少年,才渐渐和睦,而你和七哥一直和睦,他突然说句狠话,你才受不了,实在人在愤怒之时说的话都当不得真,有时只是一时逞强罢了!并不是真舍得。” “可是好不容易生个儿子,一场天花,无情的将他从我身边夺走,而今我阿玛又有难,我却什么都帮不上,今日,可是阿玛被下令处斩的日子,傅玉竟然说要休了我,我若被休,哪还有颜面见人?” 这桩桩件件,都令她心寒而又无能为力,在她最痛苦之时,傅玉没有陪在身边安慰,反倒将她逼至绝境,让她无路可退,只能忍着心酸和泪咽。 瑜真还想再劝,霄言拿手帕擦了擦无声落下的眼泪,“我没事,就是跟你感慨一下,”说着起了身,轻叹道:“阿玛要去了,我得送他最后一程。” “好,嫂嫂先去忙,回来后到我屋里,我备些酒菜,咱们妯娌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嗯,好。”霄言勉力笑笑,应得干脆。 离开后,瑜真回去看望女儿,晴柔已然睡醒,趴在床上支着小脑袋直念叨,“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和哥哥玩儿,为何不念着福隆安?” 自晴柔记事起,便有福灵安陪在她身边,后来福隆安才出生,她自然与哥哥更亲厚些,对弟弟只有嫌弃,“哼,他那么小,我才不要和他玩儿,哥哥对我好,还会让着我,弟弟只会哭,烦人!” 正说着,门口有人通报,说是小少爷来了,晴柔欣喜抬眸,便见福灵安已然进门,大约是小跑过来,是以气喘吁吁,瑜真忙拉他坐下,“就这几步路,你跑这么急做什么?” “我怕妹妹等着急呢!”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福灵安喝了几口,这才搁下,问她可有好些,晴柔又哭丧着小脸,“还是头疼,一会儿热,一会儿冷。” “吃一回药总不可能就好了,再吃两回,今晚必然恢复。” 才刚她半撑起身望他,被子都滑落半截,福灵安又过去为她盖好,“注意保暖,莫再着凉,温热没好再得风寒,可就麻烦了。” “嗯,好,我记住了。”有哥哥关心交代,晴柔甚是听话,回房后,瑜真直感叹着,“我说话都不好使了,晴柔只听福灵安的话呢!” 闻听她说的情形,傅恒忽生忧虑,“太依赖哥哥并不好,你得注意些,不能让两兄妹走得太近,毕竟福灵安都十岁了,已是大男孩,当顾忌男女之防。” 蹙眉盯了他好一会儿,瑜真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含义,顿感可笑,“瞎想什么呢!他们可是兄妹,关系好你该庆幸才是,难不成两人成日的打架拌嘴你才高兴?” “可你莫忘了,福灵安不是我们的儿子,与我们没有血缘,与晴柔更没有!” 瑜真并没有把傅恒的提醒当回事,认为他是多虑,“这事儿没几个人知晓,他们兄妹也不知情,只当两人是亲兄妹,是以不可能怎样,也就是妹妹依赖大哥哥罢了,我小时候也喜欢跟着我哥后面跑呢,没什么大不了!” 细想想倒也是,他和彤芸也兄妹和睦,小时候常在一处玩耍,长大后慢慢懂事,自然也就稍有疏远,不会再像儿时那般亲密,兴许真的是他杞人忧天罢! 如此安慰着自己,傅恒也就释然了,没再多想。 午宴过后,两人小憩片刻,正睡得香甜,忽闻门被敲得厉害,白茶去开门,瑜真也被惊醒,迷糊听到外头那丫头哭着跟白茶说, “姐姐出事了!我家夫人一个想不开竟自尽了!” 第278回 悔之晚矣 瑜真一个激灵坐起来,将傅恒摇醒,“出事了!” “怎么?”傅恒睡得正香,翻身打了个哈欠,“下午没事儿,再睡会儿呗!” 此时白茶已经带了那个妁儿进来,妁儿哭诉着说是夫人自尽了! 傅恒这才清醒,猛然坐起身来,“怎么又吵起来了?上朝的时候瞧见四哥,四哥还说已经劝服七哥,七哥答应不再追究。” “早上请安时,额娘将七哥叫过去说了几句,七哥一气之下说要休了七嫂。”说话间,瑜真已然开始穿衣, “可我上午见她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说没事,要去送她阿玛一程,怎么会突然自尽?” 抹了把眼泪,妁儿哽咽回道:“走得时候的确好好的,回来也正常,还面带笑容,给奴婢和另一个姐姐赏了好几样珠宝,后来夫人说晌午暖和要沐浴,备好水之后,夫人让我们出去,说她很累,想先泡一会儿再让我们帮忙擦洗,奴婢也没敢反驳,就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再进去,竟然……”想起那一幕,妁儿至今心有余悸,“竟然看到夫人割腕自尽了!” 听她说话时,两人皆已穿戴整齐,傅恒问她可有请大夫,妁儿忙回道:“已让小厮去请,奴婢想着我家夫人跟九夫人走得最近,是以先来通报您!” 顾不得挽发,瑜真着急忙慌的赶过去,傅恒紧跟其后,到得老七院中时,太夫人也前后脚进门,忙去看霄言,但见她双目紧闭,面无血色,太夫人的心咯噔一声,仍旧报着最后一丝问大夫,“人如何?能抢救过来么?” 摇了摇头,大夫深感惋惜,“七夫人割得太深,回天乏术也!” “七嫂!”瑜真心顿凉,冲上前去呼唤,然而她再也睁不开眼,无法回应。 妁儿当场落泪,后悔莫及,跪哭道:“都怪奴婢太迟钝,当时就应该发觉异常,看好夫人才对!” 瑜真也恨自己疏忽大意,然而现下说这些又有何用?人都没了,两个女儿一听说没了娘,也跪在床前大哭着,哭得瑜真心痛难耐,搂着她们一起哀恸, 太夫人一直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常夸她懂事孝顺,如今突然去了,自是心疼不已,“这孩子怎么这么傻,不过拌嘴怄气,竟想不开要自尽,他说休你便能休么?没有额娘点头,他万万不能够啊!额娘定会为你做主,你怎么就糊涂了呢!” 其他几位夫人闻讯也陆续赶来,四夫人感慨道:“接二连三的祸端,霄言难以承受,又赶上吵架,这才钻了牛角尖罢!” 惋惜又愤怒的太夫人止了哀哭,质问下人,“老七何在?” 伏地的小厮怯怯回道:“七爷……七爷他出去应酬,已着人去找。” 酒楼中的傅玉正借酒浇愁,闻听府上的下人说夫人自尽时顿时慌了神,撂了酒杯便往家里赶,路上不停的祈祷着,希望霄言平安无事,浑忘了两人有什么矛盾,匆忙赶回家时,竟见屋里跪了一地人,都在失声痛哭,气氛一片沉痛, 瑜真瞧见他,心里终归是怨恨的,替霄言感到不值,傅玉当时就懵了,“怎么回事?霄言醒了么?” 怒火中烧的太夫人气急反笑,“你喊她一声,看她会不会应!总算如意了罢?她再也不会跟你斗嘴,再也不会丢你的脸面!现在还要休妻么?” “我没想到她竟会……”心口堵得疼痛,饶是男子汉大丈夫,看到自己的妻子这般,也泪如泉涌,懊悔万分!尽管这情形已经告诉他,霄言没了,可他还是报有一丝侥幸,执着的将她抱起,不停的唤着她, “霄言!我回来了,你别生气,我不是真的想休你,只是说气话而已,我错了!再也不跟你怄气,你醒醒,快醒醒!霄言,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不能丢下我们父女不管啊!” 见状,瑜真心头绞痛,为这天人永隔而痛惜,又越发痛恨傅玉,为逞一时口舌之快,竟害得霄言殒命,心有不甘的她哽咽低泣着,傅恒理解她的感受,拍着她的肩膀,让她依在他肩上无声安慰着。 老四才回府,听闻出事也急忙到场,不知这当中又出了什么状况,“昨晚你不是说谅解她,不再与她计较么?怎么如今又闹腾?” 傅玉悔不当初,“我是不打算追究,哪料额娘得知此事,将我训斥一顿,我以为霄言到额娘跟前儿告状,心里一时窝火,就说要休了她,她一个想不开,竟然会自尽!” 当时瑜真虽然不在场,上午倒听霄言提过,“她根本就没跟额娘说,三嫂问她脸上怎会有痕迹,她还说是自己撞的,并没有将你供出,”瞧着三夫人那副嘴脸,瑜真恨得牙痒痒, “偏偏她们喜欢惹是生非,硬说这是指头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才讲此事抖出来!” 被指控的三夫人推卸道:“我只是怕她受委屈嘛!哪料到会有后来这些事,要怪也该怪老七狠心要休她,她才会伤心自尽,怎能怪到我头上?” “你闭嘴!”傅文怒斥道:“原本两夫妻的矛盾,再吵再闹都是他们的事,旁人不知内情,莫要瞎掺和,越是当众指控,越是容易坏事,老七都说不计较了,你们又拿来说事儿,被众人知晓,他才会觉得没面子,一气之下说了浑话!” 如此说来,倒是她的错了,太夫人也觉懊悔,“我也是想为她主持公道而已,哪料这孩子心气儿这么高。” 他们论着对错,傅玉茫然的抱着霄言,恨透了自己,实则喝酒的时候他还在想,这事儿该怎么圆场,静下心来细想想,他终究是舍不得的,何曾想到,霄言当了真,认为被休没脸,居然会选择自尽! 此刻再悔也无用,她就这般倒在他怀中,任他再怎么呼唤都已无知觉,绝望而去,留他一人呕心抽肠! 事已至此,只能办后事,傅玉心中不畅,将那个多嘴多舌的丫鬟活生生的剪掉舌头,再将她毒哑,誓要让她为霄言陪葬! 然而做了这些,他依旧觉得心里愧疚,若不是他听信谗言,误会她,说那些难听的话,她又怎会绝望自尽? 都是他的错,老天却也不会给他忏悔的机会,如今再回想两人的过往,她的一颦一笑,温柔与娇俏,傅玉心如刀割,一直灌酒, 此事也算因他而起,傅恒不好出面,傅文过去劝他,夺了他的酒瓶,“你打算怎样?把自己喝死,去陪霄言么?你的几个孩子怎么办?难道也让她们下去陪你? 悲剧已然造成,无可挽回,你能不能振作起来?孩子们还需要你的照顾!” 一番狠话终于将他骂醒,纵然他不再喝酒,可心也破碎不堪,再难拼凑完全。 阴差阳错红线牵,恩爱夫妻十三年, 一朝失言撂狠话,芳心痛绝魂归天。 七夫人去后那几日,瑜真一直浑浑噩噩,往后再不能去找她唠家常,日子怕是会更单调, 瑜真时常想着,当时的自己为何没能感应到她的反应不正常,她没有放声哭闹,异常平静,其实那个时候,她已经打算要自尽了罢?只是不希望被拦阻,才故意表现得无谓,让周围人对她放心,支开所有人,选择用性命的结束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这代价太大!直让瑜真觉得心寒,“为何一定要自尽,即便傅玉真的休了她,难道她就活不下去了么?” 瑜真的心性相对独立,不会认为没有丈夫的疼爱就活不下去,傅恒倒是能理解霄言的想法, “在很多女人看来,被休是一种耻辱,恰逢她阿玛被处斩,她才会更加绝望,感觉自己无依无靠,认为七哥是看她阿玛倒台,才不把她放在眼里,种种误会交织,她一时想不开,才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来了解一切。” 瑜真难以释怀,心绪不佳,傅恒劝她想开些,“每个人的性子不同,且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而且我们都得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负责任,譬如七哥,就得独自承受这任性的苦果,我们替他们可惜,但也要谨记教训,万不可与心爱的人赌气,免得抱憾终身!” 这倒是实话,她现在就很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逝去的生命更让人珍惜身边人。 偏偏时局总是动荡,金川才平,西藏那边又有动乱,傅恒的二哥傅清,常年在外任驻藏大臣,去年总算有人接替他的位置,他才得空回京,与家人团聚,任天津镇总兵,在朝为官, 然而好景不长,西藏郡王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性情乖张,多次为乱,诬陷其兄长,且暗中勾结准葛尔,新的驻藏大臣威望与能力不足,于是乾隆又派傅清前往西藏,再任驻藏大臣! 与此同时,朝中局势也日渐紧张,讷亲被赐死之后,军机大臣当需有新的领班,海望与傅恒旗鼓相当,海望乃是老臣中的佼佼者,最有资历,但却不是皇亲,傅恒可是皇上的小舅子,却又太年轻,不到三十,一般任首辅之人,最年轻的也是四十出头,是以众人皆在猜测,皇上会将这首辅一职给予谁? 第279回 愿望 夏日难得阴雨天,总算凉爽许多,不愿破费的瑜真让人先将冰块撤了,送回地窖去。 本该出府一趟的傅恒被一场暴雨阻了行程,干脆留在府中陪伴夫人,坐于窗畔,静望着窗外雨打芭蕉,雨势渐小,淅淅沥沥的冲刷着枝叶,阵阵泥土的芬芳伴着花香,沁人心脾, 依偎在他身边,瑜真不禁琢磨着,“我猜皇上会选你。” 听着雨声,傅恒略感困顿,眼皮直打架,又被她的言辞惊醒,实则他是无谓的,毕竟自个儿还年轻,并不急于求成, “海望有资历,这个人虽然贪,好歹有分寸,他做首辅也是众望所归,我还真没想过掺和此事,再过个十几年,若然皇上还肯重用,那我才有资格考虑。” “这个职位,是看能力,不是看年岁。”之前的事,给了她一些启发,“你看鄂尔泰病逝之后,张廷玉资历最高罢?海望也可以啊,但皇上偏偏选择了讷亲,就证明皇上并不看中年岁。” “张阁老是汉臣,能入军机处已是皇上加恩,自然做不了领班一职,”有些事,傅恒心知肚明,也不能与外人讨论, “这是咱们自个儿说无妨,譬如金川一战,我虽可做决策,但岳老将军功不可没,六十多岁还上战场,实属不易,奈何他曾被人诬陷,在雍正爷时期下狱,皇上登基之后,才将他从狱中释放,贬为庶民,逃过一死,闲云野鹤十几年, 是以当皇上再次启用他,命他出征时,他才感恩戴德的受命,皇上认为他是戴罪立功,又是汉臣,始终不愿大肆封赏,所以这就是差别!皇上总说满汉一家,实则还是区别对待,这就是张阁老为何始终不能升任领班的原因。” “海望是满臣,他有机会,但我觉得皇上从未偏向过他,”瑜真始终觉得,乾隆每走一步棋,皆有他的用意,这路铺得再明显不过, “若然皇上真有那个意思,那么经略金川就轮不到你去,该是海望过去立功才对。不如咱们打个赌,若然是你,又待如何?” 眼珠一转,傅恒将她搂得更紧,附耳调笑,“若是我,那我让你随便折腾,你要几次便给你几次!” 羞得她顺手在他腰间捏了一把,娇嗔道:“总没个正形,就不会想些旁的?” 摩挲着她那晶莹剔透的海蓝宝耳坠,傅恒眉目含笑,“那你有何想法?尽管说出来。” “我想……去骑马!”整日忙着府中琐事,许久都未能自在游玩,是以她很向往,那种在草原上自在奔驰的感觉,完全放松,不必顾念其他纷扰,“昨儿个梦见自己小时候跟随哥哥一道翻院墙溜出去骑马的光景呢!” “哦?”惊诧的傅恒点了点她的鼻梁,“你还会翻院墙?看不出来,你小时候这么调皮?” “风月楼我都逛过呢!她们还以为我是男子,说我长得俊俏,要拉我进房间秉烛夜谈,我哥赶紧把我给拽走了!”直到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可惜,“否则我也能多学点儿媚哄男人的本事啊!” 这样奇怪的念头惊了傅恒,不悦质问,“你想媚哄谁?” 察觉到他神情不对,瑜真立马圈住他胳膊,甜腻一笑,“当然哄你啊!让你有新鲜之感!” “新鲜?你愿意尝试?那不如……今晚我们试一试那种?嗯?”夫妻俩悄言密语,说得瑜真羞窘又心动,但还是胆怯,“太奇特了,我还是接受不了,” “试试呗!真不喜欢便罢!”他可是盼了许多年,都没能盼到她点头,既不愿强迫她,又依旧抱有期待。 想着傅恒总是为她着想,尽量满足她的一切愿望,那她是不是也该将就他一回,全了他的心愿? 于是当天晚上,她终是半推半就的应了,废了好大的功夫才终于鼓起勇气一尝那特殊的滋味,不适应的她立马远离,幸得傅恒耐心引导,她才勉强继续下去,再次尝试, 当她想要放弃时,一听到他那舒畅的低呵声,又心下不忍,发自内心的想要给他快乐,于是忍下不适,继续按照他的意愿来伺候,毕竟他曾经也给过她极致的快乐,他都不嫌弃,她也不该那么自私, 相爱的两个人,取悦对方是一种本能,该把它视为一种快乐,而不是折磨。 终得圆满的傅恒畅快之至,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一种征服的乐趣,更因为她甘愿为他妥协而动容!他以为这便是惊喜,殊不知,后头还有更大的荣耀在相候。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皇上还真就将他位列于军机大臣之首!首辅职权极重,主持内阁大政,大清虽不设宰相,但首辅也就相当于宰相,自此后,时人便改口称傅恒为傅相! 心愿落空的海望失望之至,旁人都去恭贺傅恒,独他不愿去攀附,心中不屑,依旧认为傅恒只是仗着姐姐的势,原先巴结海望的那些人一看情势有变,立马见风使舵,转了话音,私下议论着, “看来即便先皇后故去,富察家的地位也依旧屹立不倒啊!” “那可不,傅恒虽然年轻,但办事周全谨慎,既不似讷亲那般严苛不通人情,又不似海望那般虚伪狡诈,谨慎有分寸,深得圣心呐!” 然而傅恒认为自己尚需历练,资历不够,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乾隆却道:“朕说你有资格,你便有!选你做首辅,并不只是因为你是先皇后的弟弟,更多的是因为你有真才实学,足够胜任这一职, 这与年纪无关,谁说人越老就越有本事?这是天赋与人品,资历占很少一部分,可以忽略不计,甭管旁人怎么想,你只需听从朕的安排即可。” “可是皇上……” 话未说完,乾隆摆手道:“好了,莫再推辞,谨慎是好事,但太过谨小慎微,便是矫情,朕想看到的是自信有担当的傅恒,而不是被他人言论左右,毫无自信的春和!” 既如此说,他便依照圣意,尽心辅佐,争取不让皇帝失望! 赌赢了的瑜真甚感自豪,亲自为他捶背,讨好巴结,“我夫君就是有才干,成为最年轻的首辅!” 难得甜软的声音,听得傅恒心头一酥,“平日里想听你唤声夫君可是难呐!必得在帐中要挟你方可如愿,今儿个怎的小嘴儿这样甜?” “一直都很甜的好罢?” “是么?”傅恒一把将她拉至身前,捞于怀中,贴近香唇,动了情念,浅笑呢喃,“让我尝尝,有多甜!” 说着已然轻贴,温热的手掌触及芙蓉面,故意掠过她耳垂,缓缓一捏,再滑向她后颈,微用力,扣准,将她紧挨于自己,辗转深吻,难舍难分, 偏偏小晴柔偷跑进来,想吓唬她额娘,一进门便撞见这一幕,惊得瑜真羞赧不已,赶忙起身,傅恒顿感懊恼,这孩子,早不来晚不来,可真会打岔! 晴柔甚感不悦,拉住母亲的手扬着小脸儿宣示道:“额娘是我的,不许阿玛亲额娘!” 笑叹一声,傅恒顺口道:“我不亲她哪有你?” 小丫头更觉好奇,“亲一下就有我了么?” “是啊!”傅恒趁机教育提醒,”所以你是姑娘家,千万不能让其他的小少爷亲你!只有将来成亲,像阿玛额娘这样做了夫妻才可以。” 乖乖点头,晴柔默记于心,“哦!女儿知道了!” 心知瑜真想骑马,傅恒便择了日子,推掉应酬,又怕彤芸和福隆安黏着她额娘,果断派人将孩子们送至萨喇善家,这才带着瑜真去西郊自在游玩。 瑜真本想唤如汐她们同往,如汐倒是想去,奈何关定北不许,只因她有了身孕,颠簸不得。 “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呐!是得安心养胎,不可大意。”既如此,瑜真也不强求,随着傅恒一道畅玩, 关定北得知自个儿要当爹,开心的同时又心生担忧,“那我是不是不能碰你了?” 气得如汐锤他一拳,“哼!你就惦记着这个!不能碰就活不下去了么?要不要给你纳个妾缓解你的孤独?” 认真思考了一下,关定北觉得不妥,“这不太好罢!” 这话听着就不顺耳,“你居然还敢考虑?” 关定北顿感委屈,“那不是你说的嘛!你提出来的能怪我?” 然而如汐在乎的是他的态度,“你应该坚决拒绝的啊!为什么还要思考,需要考虑么?还真想纳妾?哼!你要是纳妾,我就回山东去!” 眼看着媳妇儿恼了,关定北忙哄道:“逗你玩儿的,压根儿没考虑,我以姐夫为榜样,绝不纳妾!” “这还差不多,”得他一句保证,如汐总算恢复笑脸,欢喜的窝在他怀里,“明年就可以抱孩子了,等生完孩子,到时候咱们回山东一趟好不好,我想家了呢!” “好!你说怎样便怎样,”让岳父看看外孙也是应该的,“或者把他们接到京城住段时日也好,写信商量便是。” 而这边厢,无人打扰的夫妻俩自由自在,当晚并未回府,直接住在了别院,欢爱过后,回味着他的勇猛,瑜真满足又快慰,心中略有期待,低声羞道:“突然想再要个孩子了呢!” 傅恒倒是没考虑那么多,“咱们儿女双全,这便挺好。” 紧搂着他,瑜真撒娇道:“可我想再要个女儿,给晴柔作个伴。女儿多了,将来老大嫁出去,还有小的陪着我啊!” 但也不是她想要女儿便一定怀女儿,“也许是个儿子呢?” 第280回 出京 “那就给福隆安添个伴儿呗!”反正她就是渴望要一个孩子,男女都好。 “生孩子得隔几年,不能一直生,”他不希望她受苦,她却不在乎,认为这是乐趣, “福隆安今年都三四岁了呢!以往我不易受孕就不提了,而今恢复正常,自然希望多生养,子孙兴旺,为富察家延续香火。” 然而傅恒的重心始终放在她身上,凝望着她,笑劝道:“孩子不在多,有一个成器就好。我最大的心愿,便是能与你朝夕相伴,白头偕老。” “也许下一个孩子最成器呢?” 这话小儿子听到该伤心了,“难道咱们的福隆安就不能成器么?” “都成器,可外人皆以为你有两个儿子,实则只有一个亲生的,当初你不愿收养云舒的孩子,是我坚持,你才肯留下他,你既为我着想,我也该为你考虑多加考虑,再为你生个孩子才好。” 既然她坚持,他也不忍再推脱,耕田他最拿手,翻身便能再来一回,对着她那像饺子般圆盈小巧的耳朵吹着气,“好,听你的,你要我便给!” 夏夜凉如水,明月天幕垂, 烛火映帐摇,如在云间坠。 次日,游玩之后,两人打道回府,顺道儿去接几个孩子,哪料他们与彤芸的儿子玩儿在一处,竟舍不得走了, 一堆孩子相亲相爱,小吵小闹,彤芸瞧着十分欣慰,“几位表兄弟们能玩到一处是好事,那就让他们多住几日罢,待孩子们想家了我再差人将他们送回去。” 瞧着漂亮可爱的晴柔,萨喇善不仅感慨,“怎的我就得不来女儿呢?彤芸这三胎都是儿子,我直盼着有个乖巧懂事的闺女,将来许了人家,逢年过节的,给我带好酒呢!” 傅恒故意拆台,“你不是戒酒了么?” 尴尬一笑,萨喇善立马改口,“不喝,闻闻也是香的!” 彤芸也十分期待有个女儿,奈何天不遂人愿,生出来的都是儿子,怕是没有女儿命咯! 自此后,瑜真又开始期待着喜讯的到来,然而每每盼望时,总是失望,如汐深有同感,“我还不是一样,定北不在家时,我没身孕很正常,定北回来后,依旧没动静,心里头可着急呢!总怕自个儿有毛病, 后来都等麻木了,突然就有了,所以嫂嫂不必一直想着此事,指不定哪天就如愿了!” 那倒也是,越盼越失望,不如不想,顺其自然。 乾隆十五年,元宵节前一天,晴柔想入宫见见四姨母,瑜真便带着孩子们去了。 恰逢乾隆派人给舒嫔赏赐油画明珠,晴柔吃得欢喜,瑜真则陪着瑢真在旁说话。 纯贵妃的女儿四公主年方五岁,与福隆安年纪相仿,晴柔总嫌福隆安年纪小,不愿带他玩儿,赶巧四公主虽比他大两个月,却没他个头高,便将他当做大哥哥,跟着他玩耍。 太监回去复命时说起傅中堂的夫人带了孩子入宫,正在舒嫔那儿, “是罢?那必然热闹!”乾隆心情极佳,也想见见傅恒的孩子,便摆驾去看望舒嫔。 这些年,瑜真一直甚少入宫,时常来去匆匆,也没带过这么多孩子,偶尔带晴柔来过几回,是以福灵安还是头一回在宫中面见皇帝,懂礼的他也不怯懦,依礼向皇帝跪拜,晴柔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向皇帝施礼, “这是你姨母的家,无需多礼,都坐罢!”打量着这几个孩子,乾隆心生疑惑,晴柔与福隆安皆与父母挂相,这福灵安却是谁都不像,略一回想,才记起这个好像是妾室所出,兴许是随他母亲罢! 瑜真能对他视如己出也是难得的大度,不似她以往的性子,看来成亲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个性。 当晴柔听到皇帝说下个月初准备启程去五台山时,好奇的问了句,“五台山在何处?那里的山高么?” “那儿有五座高峰,山势雄伟,连绵环抱,还有金莲花和迎红杜鹃……” 听皇上这么一说,小晴柔十分心动,“那我可以陪姑父您一共前往么?” 瑜真忙提醒道:“要称皇上,不可叫姑父!” 转了转小脑瓜,晴柔觉得自己没算错呀,“可祖母明明说过,姑姑的夫君是皇帝,那不就是姑父嘛!” “是姑父,没毛病!”乾隆朗笑道:“晴柔说得对,往后特准你称姑父,只福身,无需跪拜。” 嘻嘻一笑,晴柔连忙道谢,“多谢姑父恩典!” 本是一句戏言,乾隆却当了真,特准傅恒带着瑜真、晴柔和福隆安,一道前往五台山。 因着福灵安还要在府中和其他的兄弟们一道读书,他不愿耽误功课,也就未同行,晴柔很失落,但又抵不过对五台山的向往,常年待在京中的她更期待着能出去走一走,加之皇命已下,无可更改,她也就跟随父母一道去了。 太夫人得知两个孙儿要远行,十分不舍,“孩子们向来娇惯,来回颠簸,只怕受不住罢!” “皇上的行程并不紧急,一路慢行,不会走太快,额娘放心便是,”瑜真宽慰道:“让孩子们出去历练,多长长见识也是好的,见多识广的孩子,心匈才更加开阔!”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只是关在笼中的金丝雀,更希望他们有自己的主见,是以当需历练,多走动,眼界不至于太狭隘。 同去的纯贵妃和四公主,先皇后的女儿,固伦和敬公主已然出嫁,如今乾隆身边只有这位四公主这么一个女儿,是以宠爱有加, 奇特的是,这位公主的手指间有蹼膜相连,似鹅掌一般,一点儿小残疾,倒也不影响,只是她觉得不美观,便时常将手拢在袖中,不愿轻易示人。 旁人皆不敢提,瞧见也忽视,生怕公主和纯贵妃不高兴,福隆安年少纯善,也没有笑话之意,只是无意瞧见,好奇说了句,“公主的手……” 瑜真闻言,赶忙搂紧他,不希望他再说下去,将其交给嬷嬷,让嬷嬷带他出去,四公主一听这话便觉难堪,“我的手很难看罢!” 尴尬的她泫然欲泣,瑜真正暗叹小儿子惹祸时,忽闻被嬷嬷牵着的他说了句,“你的手好可爱,像佛手!你是菩萨转世吗?” 纯贵妃一听这话,惊喜展言,“是么?像佛手么?”她生怕这孩子又说她女儿的手像鹅掌,女儿会伤心呢,未料福隆安竟说像佛手,听来寓意美好,四公主未被嫌弃,终于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的问了句, “你不觉得我的手很丑么?” 摇摇头,福隆安干脆回道:“不丑不丑,旁人想长这样的还没那个福气呢!”说着还牵起她的手,“公主,咱们出去玩儿会罢!这屋里可闷了!” 一向自卑的她甚少将手示人,更别提与人牵手,如今福隆安不嫌弃她,她也就愿意和他一起玩儿,晴柔瞧着他们玩儿得开心,又嫌他们年纪小,不愿和他们一起,越发思念京中的哥哥,心想着若是哥哥能同行,该有多好。 闲聊时,纯贵妃将佛手一说告知皇帝,乾隆本就是信佛之人,一听这话,龙颜大悦,“这么说,朕的女儿便是佛手公主了?” 开怀之际,乾隆又将诸多珍宝赏赐给福隆安,瑜真忙领着孩子跪谢隆恩。 夫妻同游,实属难得,白日里,傅恒得陪伴皇上,佐理从各地送来的奏折,即便是游山玩水,周周人太多,他也不好跟瑜真说太多,只有晚上才有机会陪她。 入夜,朦胧醒来的瑜真起夜时发现傅恒还没睡,还有轻微的哀叹声,便问他有何心事。 但听他道:“前线传来奏报,西藏那边叛乱难清,二哥此去,危机四伏,我担心他有什么事。” “二哥不是常年在西藏么?对那边的情势很了解,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但愿罢!傅恒也希望是自己杞人忧天,只盼着兄长能够平定西藏,早传捷报。 朝拜五台山之后,三月初六,乾隆下令摆驾回宫,实则瑜真一直不大明白,皇帝们为何都要去朝拜五台山,一开始她以为是顺治帝在此出家,是以后世皇帝才来祭拜,后来听傅恒说起,她才明白真实原因。 “世人皆知,清帝有一个身份,即大清皇帝。殊不知,他们还有两个身份:一个是蒙古的大汗,譬如当今圣上就是腾格里特古格奇汗,另一个身份,便是藏传佛教的活佛。 譬如在西藏,掌权者实际上有三位: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还有一位就是清帝。按藏传佛教的说法:达赖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班禅是大势至佛的化身,而清帝则是文殊菩萨的化身。 既然是活佛,自然少不了要修行,而五台山正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是以历代皇帝皆会来此礼佛颂经,如此,方可以活佛的身份,维持其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以便更好的统领西藏。” 至此,瑜真才恍然大悟,还以为皇帝只是借口游山玩水,原来都是有自己的目的,巩固大清江山,长治久安。 奈何总有人反抗暴乱,珠尔默特那木札勒便是那个不安分之人,傅清等人抵达西藏之后,乾隆下诏,命傅清、拉布敦不要轻举妄动,并密谕四川总督策楞勒兵为备,殊不知,珠尔默特那木札勒断绝塘汛,军书久不得达, 情势危急,却又迟迟收不到圣旨,傅清决定不再等待,与下属商议,冒险行事,以博生机! 第281回 女人的悲哀 十月底的一日下朝归来时,傅恒看着他母亲正弄孙为乐,自个儿瞧不清,便让人给福隆安剪指甲,二嫂正与她商议着小儿子明义的婚事,他一时心软,终难开口。 眼见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二嫂身上,神情又如此凝重,瑜真已然猜到某种可能,但还是没吭声, 太夫人见状招呼他坐下,“回来便坐,还把自个儿当客人,等人请啊!” “是。”应声坐下后,傅恒依旧犹豫,丫鬟奉茶他也无心去尝,只搁在一旁,指节紧攥,不知该如何提及,不忍打破她们的好心情, 末了还是二夫人先开口,“前两日让九弟帮忙打听西藏那边的军情,可有结果?” 沉默半晌,他才回了句,“有……当时情况紧急,援军未到,再等下去怕失守,于是二哥蒙骗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说是皇帝有诏书给他,让他登楼,而后去掉梯子,假装命人宣读皇上的诏书。 珠尔默特那木札勒这才跪下,二哥趁其不备,在后面挥刀力斩! 首领被斩,引起大乱,其党羽罗卜藏札什始率众围楼数重,发枪炮,并纵火烧毁房屋……” 二夫人闻言,心惊胆战,“那二爷呢?他怎么样?” 太夫人也心焦不已,忙问他,“老二情况如何?可有受伤?” 已然发生,再不情愿,也总要说出来,没勇气直面的傅恒悲痛侧眸,哀叹道:“二哥不幸中了三枪,料想自己难以活命,不愿被俘虏,自刭而亡,为国捐躯!” 初闻此言,二夫人愣怔半晌,“你说什么?二爷他……”不敢相信的她瞪大了双眼,还去问太夫人,“额娘,我是不是听错了?二爷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这……”她也不愿相信,可是老九都这么说了,八成是真的,但还是报有一丝期望,又问傅恒,“消息可靠么?会不会只是以讹传讹?” 傅恒也希望得到的消息是模棱两可的,至少还有希望,但皇帝让他看了军书,一字一词,准确描述,没有任何可以揣测的漏洞,黯然回道: “六百里加急,送回京的军报,皆是确认的实情。” 太夫人不由哀呼,“咱们家这几年怎就这般不平静,去年霄言自尽,今年傅清又出事,真是家门不幸啊!” 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该有多绝望!瑜真不敢想象,光是看到二夫人那悲痛的神情,便已被感染到心酸想落泪,明知再多的言辞安慰都无法弥补她此时的创伤,只能来到她身边,抚着她后背,任由她绝望哭诉, “二爷常年在外,一直与家人聚少离多,仿佛西藏才是他的家,这边儿并不是,但只要他人还在,至少我还有盼头,然而如今竟是天人永隔!我还能盼什么? 明仁的孩子年底就要出生了,他还没看到自己的孙子呢!明义的婚事尚未订下,他就这么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我们可怎么活?” “还有我!额娘定会帮衬你,纵然傅清不是我亲生,可他额娘去得早,一直由我教养,视为亲生子看待,而今他为国牺牲,我定会将你当作亲生女儿!” 婆婆的疼爱是一回事,终不及丈夫的陪伴,然而二夫人此刻又能说什么?直哭得头晕眼花,仍旧不愿接受这事实。 浑浑噩噩回了房,一想到二嫂那绝望的眼神,瑜真也心如刀绞,无法想象,假如有一天失去傅恒,她又该如何?心酸的她不由感叹, “为何总是那么多的战乱?若然太平盛世,也就不必妻离子散。” 傅清的心思,傅恒再明白不过,“二哥这是舍小我而成全众人,他在想到这个法子时,必然想到后果,但依旧坚持杀掉首领,正是想用自己的命来瓦解叛军,以减少更多的人员伤亡。” 这样的决定,纵然伟大,对他的妻子而言,却是自私,“全了旁人,他可有想过二嫂?” 傅恒没说出口的是,若然他在场,情况危急之时,必然也会这般选择,想想还是不提了,否则瑜真必然会严肃反驳。 “当时那种情况,也顾不了那么许多,若然不杀,清军被困,依旧难逃一死,权衡利弊,二哥才会那般抉择,说到底也是为了大义,相信二嫂会体谅他。” 体谅?那么二嫂的痛,又有谁来体谅?在瑜真的印象中,自她加入富察府,二嫂好像就身子虚弱,听说是当年生孩子时伤着了,后来这些年,傅清一直驻守西藏,几年才能抽空回一次家,住不上十天半月又得离去, 是以二嫂一直未能再有身孕,就守着那两个儿子,孤单度日,病痛折磨时,也没有丈夫在身边陪伴,而今,竟是连再见的机会都没了,她这一辈子,就这么虚度了啊! 女人的命运,大多数都是悲哀的。二夫人还以为这便是最痛的,但当二爷的灵柩运回京城时,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来认亲,藏族的姑娘,倒也会说些汉文,说是二爷的妾室,那一刻,二夫人的心,越发寒凉。 二爷常年在外,有妾室也属正常,包括她自个儿给他写信时,也曾嘱咐过,让他留个细心的女人在跟前儿伺候他的起居,这是人之常情,她理解并支持, 唯一无法接受的是,为何他们还有一儿一女,孩子都这么大了,二爷却从未和家里人说过?她不知情,太夫人总该知晓吧?然而太夫人也是茫然不解,还询问那对母子,究竟是何情况。 奈何这女子只会几句简单的汉文,并不会复杂的,也就表达不清楚,幸好傅恒懂得藏语,由他来翻译, “她说自己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带着一个女儿,二哥同情她的遭遇,对她很照顾,后来两人有了感情,她又为二哥剩下一个儿子,但又觉得自己的身份配不上他,只想留在他身边报答,于是劝二哥不要公开这件事,没想到二哥这次会出事。 二哥出事前几天曾跟她说过,若然他无法活命,她一定要带着孩子认祖归宗,所以她为了完成二哥的心愿,这才跟随他的灵柩到京城。” 至此,众人总算明白了来龙去脉,二夫人依旧觉得难堪,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二爷都能接受,凭什么那个女人可以长久的陪在二爷身边,而正妻却是聚少离多,常年不见面? 她不是接受不了妾室,但二爷的家书里好歹也该跟她说一声,连儿子都有了,却不告知家人,又将她至于何地?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儿子要认祖归宗,原本悲痛欲绝的二夫人突然就被怨恨冲击,心里头竟是只剩悲凉,没那么难过了! 也许,她只是摆在家中的花瓶,不常见,便没什么感情,而那个妾室,才是二爷的日久生情? 然而再怎么不甘心,她最美的年华也被耗废了,余生只能在孤寡中度过。 起初太夫人还不大相信,傅清身边的一个下属证实了此事,而那个孩子确实与傅清带相,太夫人只好留下她们母子,还安慰老二媳妇,“终归是富察家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收容她们是应该的,但也只是妾室,你才是正主,莫要胡思乱想。” 实则想通后,也都无所谓了,在不在乎,二爷都没了,此后她只能指望着两个儿子有出息,孝顺以待便可。 且说傅清自刎之后,达赖喇嘛赶至,将其余贼人全部逮捕,总算平了乱,傅清因公殉职,追封为一等伯,谥襄烈,不久之后,又下令为他立祠于通司冈。 乾隆帝亲临祭奠,特准其入祀贤良祠。 丧礼过后,已至年关,又是黯然神伤的一年,但傅恒却是不得闲,只因乾隆打算巡游江南,说是省方问俗,考察官方戎政,阅视河工海防,了解民间疾苦,奉母游览, 这事儿半年前就已提出,有些官员反对,是以一拖再拖,最终还是拗不过皇帝,决定开年出京下江南。 是以傅恒忙里忙外,各项事务都得由他过目盖章,为南巡做准备。 这天一直忙到星夜,乾隆留他在宫中用了御膳,这才出宫回府,到宫门处时,侍卫向他行礼,“傅相!” 傅恒微点头,算是应承,瞄了一眼,只觉这侍卫有几分眼熟,好奇问了句,“好似最近在哪儿见过你?” 侍卫颔首应道:“前几日在姐夫家有幸与傅相共饮。” 他的应酬比较多,实在记不清究竟是在哪儿见过,便问他姐夫是谁。 “乌雅·清岩。” 原来是清岩的小舅子!犹记得清岩心系瑢真,一直不肯娶妻,至今只有一个妾室,不禁猜测着,“你是阿颜觉罗家的小公子?” “正是卑职!”侍卫拱手道:“属下明山,在家中排行老五。” 想着是清岩的小舅子,傅恒便关怀了一句,“大半夜守门辛苦了!” 明山只当是一句寒暄,哪料次日再入宫便被调职,不必值夜,三日后,又由六品的蓝翎侍卫升为五品的三等侍卫,同僚皆羡慕不已,“跟傅相说了几句话就能升官,厉害啊兄弟!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们!” 原先他只当傅相脾性温和,才与他多说几句,并未料到傅相竟记住了他,看在他姐夫的面儿上还暗中给他升职,有人问起,“那日你究竟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竟能让傅相记住你?” 起因还得从乌雅府说起…… 竹子说:看过完结文《安得明珠福无泪》的朋友应该知道这个明山是谁吧? 第282回 奚落 明山还记得,那一日,是姐姐的孩子满月,姐姐入乌雅府五六载,一直未有身孕,偶尔回娘家时,也与母亲哭诉过,明山偶然听到,便明白姐姐的苦楚,姐夫心中有人,对她没有感情,是以她至今没能怀上孩子。 后来大约是母亲特地去了乌雅府一趟,与那边的老太太说了什么,没过几个月,姐姐终于如愿以偿,后来生下一个儿子。 满月宴那天明山也去了,午时饮酒不算,晚上姐夫又留下挚友,摆了两桌,继续欢饮。 有了儿子的姐夫并没有多高兴,明山不由替姐姐感到悲哀,为何要嫁给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但这都是父母之命,并不是她能选择的, 姐夫虽然对姐姐冷情,但对明山却是很亲厚,时常差人请他入府喝两杯,原先他那蓝翎侍卫一职便是姐夫为他谋取的,是以明山也不好判定,姐夫这个人,究竟是好是坏。 只在他醉酒厉害时,听他唤过一个名字,发音有些模糊,似乎叫什么真真,真真是谁?他心底的那个女人么? 看他深情眷恋又痛苦的模样,明山又生出一丝怜悯,不知他为何错失了那个女子,忍不住说了句, “姐夫虽然过得痛苦,但不应该加诸在姐姐身上,她是无辜的,纵然你不能够深爱她,也至少该给她应有的关怀,毕竟她跟了你,要为你生儿育女,以后你和孩子便是她的唯一。总是这般冷落,她心里头必然难受。” 也不晓得姐夫当时有否听清楚,但自那回之后,他再去乌雅家时,看到姐姐跟姐夫说话,姐夫总算肯柔声回话,没那么冰冷。但这温柔是发自内心还是做做样子,他就不得而知了。 总而言之,能有所缓解便是好的。 满月宴这天,傅恒也抽空过来恭贺,明山自然认得这位皇上最信任的臣子,但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的身份不够资格与傅相打招呼,便安静的退居一旁,还是他姐夫主动喊了他一声,让他过去,将他介绍给傅恒, 当然同时介绍的还有旁人,傅恒也就点头致意,没说旁的,跟着就有官员过来与他打招呼,兆安又请他上座看茶,是以只此一面,傅相根本不可能记得他, 若说有印象,必然是因为当天晚宴时发生的一件事, 午时众人已然喝过,下午品茶听曲儿,晚上亦有宴,还有歌舞助兴,明山记得,晌午那会儿,傅相刚来没多大会子,就有人来报,说是为皇上为皇太后而修建的清漪园工程出了点儿问题,工部无法解决,特来询问他的意思。 于是傅恒又告辞,匆匆离去,是以晚宴时分,清岩又特地邀请傅恒过去一聚。 曲舞弹唱,人美歌佳,赏心悦目,萨喇善的堂弟尼仲看上了其中一个弹琵琶的女子,还问她会不会吹萧,众人起哄哈哈大笑,那粉衣女子面色一僵,似乎也明白是何含义,没有答话,他不依不饶,命她过来斟酒。 那女子犹豫不前,似乎不大情愿,尼仲便问清岩,“怎么?在你府上,连个乐伎都使唤不动?” 清岩好面子,不愿拂宾客之意,便发话让她过去,那女子推辞不得,只能起身走向他,执起酒壶,为他斟酒,尼仲看得入了神,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怯怯的答了句,“奴家闺名于念。” “于念?名字都这么温柔,当真好听,人更好看!”说着笑嘻嘻的抚上了她的手,于念吓得不轻,急忙抽回了手,尼仲顿感不悦,起身去拉她,“别弹了,来爷怀中坐坐。” 惊吓的于念躲避间,不小心撞到了明山的桌子, 那是明山头一回这么近距离的看她,柳眉倒蹙,水眸含雾,胆怯紧张,看得他心生怜惜。 实则以往来姐夫家时,也曾见过她弹曲儿,琵琶声声,轻拢慢捻抹复挑,真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明山欣赏她的曲子,但从未与她说过话,却能感觉到,她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子, 今日目睹她被人欺负,明山忍不住起身将她护在身后,“公子请自重,她只是乐坊弹曲儿的,并不是风尘女子,任人调戏!” “有何区别?还不是一样取悦男人?”尼仲气焰嚣张,扬脸得意道:“小爷看上了她,那是她的荣幸,”说着又哄道:“小念儿,跟爷回府,爷纳你为妾,从此只为爷一人弹曲儿,再不必出来抛头露面!” 岂料那于念竟道:“多谢公子抬爱,奴家福薄,配不上公子。” 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实属难堪,恼羞成怒的尼仲竟要收拾明山,幸被旁人拉开,说这是清岩的小舅子,红了眼的尼仲浑然不顾,傅恒看在萨喇善的面上,亦来劝架, “尼仲喝多了,才会出言不逊,带他下去醒醒酒!” 傅恒发话,纵无翻脸,神情平静,却掷地有声,旁人不敢反驳,毕竟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也不敢得罪,尼仲只好顺水推舟的下了台,假装醉得糊涂,说话不利索,平息了这场风波。 如今明山再回想,猜测大约就是因为此事,傅相才会对他留下印象,多说了两句,从而改变了他的仕途。 往前的几个弟兄们约着他去吃酒,明山婉拒道:“今儿个有事,明日得空,我请哥儿几个去聚丰楼!” 道罢,明山告辞离去,怀中揣着一方小盒,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因着上回去五台山时,乾隆对晴柔这孩子颇为喜欢,特准傅恒带上家眷,在皇帝看来,福灵安是庶出,便未提及,只说让他带上晴柔与福隆安, 瑜真怕老大心里头不高兴,便向他解释说,因为他要入学堂,才不方便带他,而弟弟妹妹皆未入学,这才带在身边,福灵安也没计较,表示理解, “这个我懂,额娘不必挂怀,府上有这么多人照顾我,我也这么大了,不会出什么差错,且在我这个年纪,学业才是最重要的,我不会贪图玩乐,您尽管带着妹妹和弟弟去游玩罢!” 这孩子太过懂事,瑜真欣慰之余更觉有愧。 舒嫔的位份,本不够资格同行,但看在傅恒一家的面上,乾隆也准她同去,奈何临近出发的前几日,瑢真身子困倦,不大舒坦,着人请了太医来诊治,意外得知自个儿已有了身孕, 怀了龙裔,可不敢大意,下江南来回得几个月,她怕是受不了这颠簸,最终决定不同行。 从傅恒那儿听闻此事,瑜真替妹妹高兴的同时又深感遗憾,“还以为有机会与妹妹一道儿游玩呢!这回又耽搁了!” “且让她安心养胎,一旦生下个小阿哥,她也会母凭子贵,必会再晋封,日子大约也好过些。” 在傅恒看来,后宫如官场,那些女人只有位分高点儿,才有话语权,不至于总被人欺压,但瑜真最了解她这个妹妹, “她是不愿争抢,不肯费心思讨好皇上,但凡她稍稍用点儿心,也不至于才入宫就封嫔,而十年之后依旧是嫔位,说到底,还是她对皇上太冷淡,不懂得把握时机,邀赏邀封。”但转念一想,淡泊也有些好处, “罢了,只要她平平安安即可,若被人视做眼中钉,命都保不住的话,还空谈什么呢!”如此想着,她也就释然了。 随后瑜真又抽空入宫一趟,看望瑢真,交代她一些该注意之事,两日后,是乾隆十六年的正月十三,御驾自京出发,游巡江浙。 福灵安在府门前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去之时,心中多少是羡慕的,但尽量保持笑容,装作不在乎的模样。 晴柔很舍不得哥哥,可额娘说皇上指明让她去,不可推辞,她只能听从,去时还以为又像上回那般,一两个月也就回京了,哪料这一走就是半年。 依依不舍告别之后,福灵安安静回府入学堂,午时下课之际,三夫人的儿子明福快走几步,与他并肩,“哎,福灵安,你父母和妹妹弟弟皆随皇上南巡,你怎么不去啊?” “我得读书,不可游玩。” 撇了撇嘴,明福笑他太傻,“到哪儿请不来先生?即便你随驾南巡,路上照样可以请先生陪同教你啊!纯属找借口罢了,实则是你阿玛不愿带你去!” “胡说!”福灵安不悦反驳道:“额娘可想带我去呢!是我自个儿不愿意贪图玩乐罢了,与他们无关。” “一口一个额娘,叫得可真亲热呀!可惜啊!”明福嗤笑道:“叫得再亲,九婶也只是你是嫡母,而你是庶子,焉能与人家的嫡女嫡子相提并论!” “什么庶子?”认为自个儿被诬陷的福灵安恼羞成怒,扬声申明道:“我是嫡出,自小就跟在额娘身边,你休要胡说八道!” “自小?谁记得小时候的事啊?你可真会自欺欺人!” 五夫人的儿子明景也来起哄,“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上回五台山,这回下江南,皆不带你,你就不明白为什么?” 第283回 谁是亲娘? 福灵安再次重申,说是为了学业,旁人皆笑他太愚钝, “九婶养育你又如何?终究没生你啊!你亲娘是个小妾,为非作歹死得早,九婶才把你带在身边的!” 妾室?庶出?九夫人不是他的亲娘?猛然闻听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福灵安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轰然而炸,震得他心肝俱裂! 明福又加油添醋,“你本是妾室所生,出生卑贱的庶子,还好意思把自个儿当嫡子,自欺欺人,实在愚笨啊!我们哥儿几个是可怜你,不愿让你再蒙在鼓里,才好心告诉你的!” “说够了没!”一声沉呵震彻众人,原是与福灵安交好的奎林看他被人欺负,悄悄派人去请他的哥哥明瑞过来,明瑞乃是傅文的长子,原配的儿子,小时候任性,不肯认琏真为母,长大后倒是懂事许多,因着其父与他九叔关系最好,是以他也偏向福灵安, 明瑞一来,明福他们再不敢造次,一溜烟儿都跑了,留下福灵安,茫然无措,至今不敢相信,抓住明瑞追问,“瑞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是庶出?不是我额娘亲生的儿子?” 眼神闪躲的明瑞没有明言,“这个我也不清楚,没听人说过。” 福灵安无法理解,“那他们又是听谁说的?” 奎林见不得他难过,好心出主意,“要不,你去问问祖母,她应该最清楚罢?” 祖母?猛然想到,原先祖母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时常给福隆安赏宝贝,从没有他的份儿,那时福灵安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比弟弟年长,所以祖母才偏疼弟弟,如今看来,怕不是因为这个, 心乱如麻的他本该回院中用午膳,但他毫无兴致,势必得问个清楚,于是小跑赶至德辉院,将今日之事告知祖母,忐忑的寻求一个答案, “祖母,他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我不是额娘亲生的么?” 此事瑜真一直瞒得紧,偏她一走,那几个孩子便胡说八道,八成又是老三和老五家的媳妇儿在搞鬼,怂恿她们的孩子这么说! 气得太夫人下令要将他们带过来问话,福灵安不愿闹大,不希望堂兄弟之间闹得难堪,“孙儿只想知道真相,才来询问祖母,倘若此事属实,那他们也只是说出实情,孙儿不会怨怪,也请祖母不要训责。” 原先无人提也就罢了,如今有人提起,太夫人便知,此事终究瞒不过,庶子也好,至少他还当自己是富察家的孩子,若然让他知晓,不仅瑜真没生过他,连傅恒都不是他的父亲,那他更难接受,这于傅恒的面子有损,公开不得,太夫人只能瞒着, 便只对他说,他是妾室所出,亲娘生下他之后便去了,瑜真才将他带在身边,当成亲儿子一般抚养,对外宣称是嫡子,也只是想给他更好的待遇。 “你扪心自问,你额娘待你如何?祖母以往待你确实冷漠了些,后来看你聪明乖巧,也渐渐放下了芥蒂,而你额娘,却是自始至终都把你当作亲生儿子来抚养,福隆安有的你都有,她从不愿意差别对待。” “可是……”想起那些兄弟的话,一向大度的福灵安也觉得委屈,“他们都说,阿玛额娘出游从来不带我,就是因为我是庶子。” 拉他在身边坐下,太夫人笑着安慰道:“傻孩子,你也不想想,皇帝南巡这种大事,是谁想去便能去的么?那必得皇上发话啊!关于你的身世,皇上亦知情,嫡庶分明这种事,你也该了解,是以皇上没提你,那你阿玛也不能擅做主张将你带上,所以这是皇上的意思,并不是你额娘不愿带你,懂么?” 祖母那句“生娘不及养娘大”,始终在他心头萦绕,听罢这些,福灵安心里头才好受许多,再想起从前母亲待他的关怀,又觉得自个儿不该计较, 若不是嫡母好心将他带在身边,也许他只是一个时常被人欺凌瞧不起的庶子罢?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尊容都是嫡母给的,还挑剔什么呢,实该专注学业,将来学以致用,出人头地,再报答孝顺她才是啊! 自个儿险些受了旁人的挑拨而不自知,实在愚蠢!如此想着,他再不当回事,太夫人又留他在此用膳,好奇的他忍不住问起关于他生母之事,太夫人神情微滞,不愿提起,笑笑的敷衍道: “多年前的事,祖母老了,记不大清楚,只记得她性子温婉,后来不幸病逝。” 既如此,他也不再多问,用罢膳,又回屋小憩,下午去练习骑射。 中场休息时,奎林过来找他,“我回去帮你打听了,终于知道了你的身世,但又不晓得应不应该告诉你。” 料想奎林是为他着想,怕他接受不了,福灵安满不在乎的笑道:“无妨,我也去问了祖母,知道自己确实是妾室所出,亲娘生我时难产病逝,幸得嫡母好心,将我认作她的儿子。” 奎林心道不对啊!“我听来的可不是这样的,说是你阿玛原本很喜欢她,但娶了九夫人之后,渐渐移情,冷落你亲娘, 而她怀着你的时候,九夫人还没有身孕,她恨你亲娘勾引你阿玛,便将你母亲毁容,而你阿玛也由着她,为了讨好她,还将你亲娘赶出府去。 后来你娘生下你就断气儿了,九夫人依旧没儿子,才假装认了你,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巩固自己的地位!” 在他刚接受这件事的时候,奎林的话再次令他翻江倒海,颠覆他的认知!福灵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愿相信, “不可能!额娘她不是那样狠心的女人!” 看他如此激动,奎林又有些后悔了,“我也不知真假,只是旁人这么跟我说的,我才说与你听。” “是谁?谁说的?我去找她!”追问之下,奎林不敢明言,生怕他情绪激动,做出什么过分之事,“底下的嬷嬷们说的,我也是缠了好半晌人家才告诉我,我还保证自个儿不会乱说,你再找去,多难堪啊!” 只是听闻,无法查证,这种感觉更痛苦,他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假,但又认为无风不起浪,他亲娘和嫡母之间,必然有什么矛盾,旁人才会这么说罢? 偏偏此刻他们都离了京城,他想去求证都没法子,只能忍在心里,默默纠葛,导致他总是走神,完不成先生交代的功课,继而受罚。 以往他总是被表扬的那一个,如今被当众处罚,明福、明景他们幸灾乐祸,百般取笑。 袁先生一直很看好品学兼优的福灵安,最近走神,想来是有什么私事,然而问他他也不肯说,九爷又不在府上,于是袁先生亲自去找了四爷,将福灵安的情况告知, 傅文命人将福灵安叫过去时,只知道他是知道了自己是庶出而难过,并不知小儿子奎林与他说的那番话,遂劝他想开些,“不管出身如何,你额娘疼你是真的,你无需纠结,专心读书,莫负了前程。” 黯然的福灵安忍不住问了句,“四伯,我阿玛他……喜欢我亲娘么?” 顿了顿,傅文才模棱两可道:“不怎么喜欢。” “不喜欢又为何要纳她为妾?” 傅文又该怎么告诉他,云舒和尔舒的阴差阳错?犹豫半晌,还是决定不提, “那是一个误会,很复杂,但都过去了,一味的揪扯过往并没有任何意义,再说那都是长辈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额娘若是记恨你亲娘,那她也不会收留你,是以她对你是真心以待,府上的人也都当你是她的儿子,你只管好好念书即可。” 可他想知道真相啊!长辈的恩怨,怎么可能与他无关?若然奎林说的是真的,那他岂不是认了仇人做母亲? 各种可能扰乱着他,折磨得他无法平心静气,他想寻一个答案,可是所有人都在隐瞒,不愿明言,似乎只能等待父母回来之后,他才能有机会去证实,他的身世和他的亲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话分两头,乾隆从京城出发后,经直隶到山东,关定北作为护卫随驾,因为傅恒的关系,有机会带上如汐一道,如今他们的儿子关彻将满一周岁,如汐带着孩子,打算行至山东时拐往娘家,在此小住,与家人团聚,而关定北则继续随圣驾去江浙,待他们回来之时,再接她回京。 路上的瑜真虽然游山玩水,然而心情总是无法放松,隐隐不安,“我怎么总觉得家里有什么事发生。” “可是担心老大?他都十二岁了,会照顾自己的,若真发生什么,也该有书信传来,放心便是罢!” 去岁,皇上奉太后谕旨,正式立娴妃为皇后,今次南巡,皇后亦伴驾,午宴时,乾隆赏了皇后糖炒鸡一品,又赏傅恒糜子面糕一盘,傅恒给瑜真夹了一块,嘱咐她安心用膳,莫要胡思乱想。 正惆怅间,骤闻外头有人急报,说是小少爷福隆安与五阿哥永琪起了争端! 第284回 理论 今年六岁的福隆安正好可以上学堂,这一路南巡,亦有师傅跟随,教皇子们做功课,福隆安有幸成为皇子伴读,与他们一道读书,却不知他怎会与五阿哥发生纠葛? 待瑜真与傅恒着急忙慌的赶过去时,就见福隆安的脸上身上都是墨汁,大约是用袖子擦过,现下已糊成了大花脸,义愤填膺气呼呼的与五阿哥对视着,“这可是白茶姑姑为我做的新衣裳,你怎么可以这样泼我?” “还不是你先欺负我!” 打量着两个孩子,瑜真发现永琪的衣摆下方亦有墨汁,其他地方倒是干干净净。 一看到他母亲,福隆安便委屈的哭出声来,瑜真正要抱他来安慰,哽咽的福隆安忍着心酸哭道:“孩儿身上太脏了,不能碰额娘,不能把额娘的漂亮衣裳沾脏。” 小小孩子,还会为她着想,动容的瑜真安慰道:“无妨,额娘不怕。” “还是奴婢来罢!”白茶忙过去拿手帕为他擦着脸,她的衣裳不名贵,弄脏也不防事。 “怎么回事?”询问之下,傅恒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原来不过是件小事,福隆安才上学堂,对一切都新奇,研究砚台之时,不小心将墨汁洒落在五阿哥身上, “我都跟他道歉了,并不是故意的,他当时也没说什么,过了好久,他又突然过来找我理论,说是弄脏衣服我得赔,我没有银子啊!又不敢告诉阿玛和额娘,怕挨训,就说赔不了,他的小太监便把墨汁全都洒在我身上!” 永琪终究是阿哥,即便行为过分,傅恒也不好说他什么。恰逢此时李公公来请五阿哥,说是皇上要考他的功课,一看这场面,不由惊诧,“吆!这是怎么回事啊?” 公公既知情,此事少不了闹到皇上那儿,福隆安一脸墨水,瑜真为他擦洗也洗不净,只能先这样,将就着让傅恒带他去见皇上。 听罢复述,乾隆注意到当中有一句话,“才发生矛盾时,永琪并未责怪他,怎么离开后,反而又折回来问罪福隆安?这是什么道理?” 皇帝问话,永琪不敢隐瞒,拱手如实应道:“儿臣回去之后,额娘问起我这衣服怎么了,我便如实告知,额娘说我太软弱,被人欺负也不敢吭声,命我回去找他理论。说我是皇子,他只是臣子之儿,不必怕他,让我学做一个有威仪之人。” 乾隆一直在琢磨,这孩子一向仁慈,怎会在一件小事上得理不饶人?原是被愉妃的妇人之见所误导,于是便趁此一事,教导他为人处世之道, “威仪,是一个人自身的气度,敢于担当,便可不怒自威,而不是遇事斤斤计较,他若不肯与你道歉,态度傲慢,你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去压制,但若对方已然认错,请求谅解,你便该宽宏大量,当需因人而异,不可一概而论。” 实则永琪也认为不该计较,但他额娘命他过去,他又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去找福隆安的麻烦,学着做恶人,如今皇阿玛这么说,他又觉得甚是有理,心想皇阿玛若发话,他额娘便不会再逼迫他了罢? 只是额娘若知晓此事,会不会怪他多嘴呢?但他也无法,在他心中,皇帝才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可冲撞,更不可欺瞒,所以必须讲实话。 理清头绪后,永琪又坦然大方的向福隆安致歉,想起父亲时常教导他要怀有一颗宽容之心,福隆安忙道:“其实是我有错在先,多谢五阿哥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 说开之后,两个孩子不计前嫌,浑当此事没发生过。 回去后,白茶又用香胰子给他洗了好几遍,搓得他脸疼,皮儿都红彤彤的,这才淡了许多,但隐约还有一些,白茶不禁感慨, “皇上没有偏帮自己的儿子,实属难得!” 瑜真笑了笑,并不觉得多惊讶,“先皇后的两个儿子,皆是皇上属意的继承人,偏都福薄,大阿哥与三阿哥又因在先皇后丧仪之上表现得不够恭敬而被皇上厉斥,表明绝不会立他二人, 四阿哥太过平庸,而今只有五阿哥聪颖乖巧,众人皆传,皇上对他报有很大期望,若然真当他是继承人来培养,那么皇上必不会任由他任性妄为,严加教导是应该的,是以在福隆安一事上,皇上只会训诫永琪,不会怪罪他人。” 不放心的白茶还询问着,要不要带小少爷去愉妃那儿赔礼道歉,还她一匹织锦。 摇了摇头,瑜真只道不必,“孩子间的事儿,他俩已然和好,大人又何必再去?再者说,她若是论理之人,我也愿意去说道,偏偏愉妃此人心眼儿太小,去了也是找奚落,认错也没用,何苦来哉?” “咱们心中无愧,做做样子也是给外人看,总不至于落人口实。若真如夫人所言,皇上对五阿哥寄予厚望,那么咱们小少爷与他打好关系也百利无害。”白茶也是为主子着想,才会有所筹划,“夫人若是不愿去,奴婢去送罢!” 若是只让丫鬟过去,只怕愉妃又会觉得瑜真瞧不起她呢!又或者为难白茶岂不麻烦?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那就依你之见,咱们把礼数做周全,承不承这个情是她的事。” 然而愉妃被皇上训责,哪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只当是瑜真在皇上面前嚼舌根,“永琪可是皇子,皇上会不偏帮自己的儿子,却向着福隆安?难不成,福隆安比皇子还贵重?又或者说,他也是皇子?否则皇上怎会那么偏向他?” “皇上肯带福隆安,本就是匪夷所思,指不定那就是皇上的私生子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她怀福隆安之时,可不就是傅恒去山东之际嘛!当时她还入宫了两回,八成是在那个时候珠胎暗结!” 彼时,愉妃正在园中与心腹宫女议论着,偏被尚未拐弯的瑜真听到这妄言,浑没了致歉的念头,心下窝火,忍不住上前理论, “我入宫只是看望自己的妹妹,何错之有?怀福隆安也是到山东之后很久才有身孕,怎么就成了你们口中的龌龊行径?” 未料会被她听到,回首的愉妃心下微惊,略显紧张,手中的一朵月季也被她掐出了汁儿来!但话已出口,她一个妃位的主子,也不好认怂,遂瞥眼逞强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几经磨炼的瑜真脾性已软了许多,不到万不得已,不愿与人起争执,但傲气却是天生的,若有人挑她的刺,那她也无惧无畏,扬首直面, “臣妇若有所为,娘娘训诫,自当闭嘴不敢吭声,偏偏臣妇光明磊落,那就不愿担这污名!” 愉妃对瑜真的印象向来不好,只认为她是装清高,“是否磊落,可不是凭你这一张嘴,公道自在人心!” 可若人心偏颇,有失公道,难道还不准人去理论么?明明是春景明媚,这人心怎就这般阴暗?她不犯人,仍有人看她不惯,说她旁的尚能忍,但若质疑她孩子的生父是谁,这种污言秽语绝对忍不了!正色与之相较, “愉妃娘娘,您贵为皇上的妃子,却质疑皇上的人品,又置皇上的面子于何地?” “你不会又想去跟皇上告状罢?”暗生忧虑的愉妃红唇微挒,嘲讽警示道:“这种事儿心知肚明即可,何必挑明?真说出来,难堪的可是傅恒!” 清白的瑜真浑然不怕这危言耸听,“孩子究竟是谁的,傅恒比娘娘更清楚!既然您质疑,那臣妇必得将此事说个明白!” “你若不怕丢人,尽管去说。” 愉妃认定了她胆怯怕人笑话,不敢说出来,偏偏瑜真不如她的意,“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软弱无能胆小怕事之辈,任人欺凌而不敢吭声!” 眼见她要转身离开,愉妃自然也晓得,被皇上知道她又嚼舌根是什么后果,绝不能让瑜真有机会面见皇上,当下给人使眼色,“拦住她,不许走!” 未料她竟会动粗,被几个丫头拉缚的瑜真挣扎怒呵,“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对我动手?” “你对我家主子大不敬,教训你是应该的!”说着宫女便要掌嘴,双手被缚的瑜真拼力狠踹宫女一脚,一派藐视,“你算什么东西?胡说八道的是愉妃,我只是理论,并未冒犯她,真有什么错,也该由皇上定罪,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张口闭口都是皇上,就等着皇上给你撑腰罢?”愉妃冷哼道:“别以为当年皇上抱你一事我们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跟皇上没什么!” 当年之事,明明是误会,还有人提,火冒三丈的瑜真对这种无知又爱胡乱猜度的长舌女人简直厌烦透顶,“你这话侮辱的可不止是我,还有我丈夫!是有多闲才会喜欢道人是非?” “那又怎样?当首辅了不起啊?你就越发猖狂了?”急眼的愉妃也不顾什么后果,当即下令,“来啊!把她给我绑起手脚,扔进湖中!看她还怎么跟皇上告状!” 同样被人拽扯的白茶生怕她家夫人被害,情急高呼,“娘娘!纵然您是主子,也不该草菅人命啊!” “话多的臭丫头,连她也一并扔了!” 小太监得令,立即去绑,奈何她挣扎得厉害,无奈之下他也不客气,绷直手掌朝着她后颈一砍,将人打晕,再着人往湖里扔! “夫人!”白茶才喊了一声,亦被人击晕,一个也不能幸免! 三月的天,湖水凉得彻骨,而瑜真就这般被人打晕,扔入湖中,连挣扎得机会都没有…… 第285回 恶人自有恶人磨 想着不是在深宫,只是南巡路上,出意外也不容易被人发现,愉妃目睹她们被沉入河中,便高傲转身,这个女人,她从一开始就看不顺眼,在自个儿家宅中嚣张也就罢了,在后宫主子面前也如此狂妄, 她与皇帝不清不楚,还不许人说了?骂又如何?不会忍着么?忍着便也相安无事,毕竟愉妃只是私下里抱怨,并没有拿到明面儿上去说,瑜真却偏要与她理论,真告到皇上那儿,皇上必然又会偏帮她罢?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解决!当下嘱咐一个小太监留在远处,暗暗观察着湖边的动静,“在此看两刻钟,没意外再走。” “嗻!”小太监应声后选了一处隐蔽之所躲起来,正盯着湖面,忽觉后颈一痛,瞬间没了知觉! 时任兵部侍郎的鄂弼途经此地,正好瞧见这一幕,鄂弼之父,军机大臣鄂尔泰与傅恒乃是忘年之交,情谊甚笃,鄂尔泰已于六年前病逝,因着父亲的关系,鄂弼也与傅恒交好,目睹他的夫人被人谋害,自然会偏帮,先将小太监制住之后,又跳湖救人,费力将瑜真捞上来, 实则瑜真当时昏迷不算严重,被扔下水时,短暂的窒息令她很快醒来,且她又会水,便拼力往上游,而鄂弼正是看到那边有动静,才快速找到她的位置,及时将她救起, 浑身湿透的瑜真瑟瑟发抖,呛了些水,好一阵咳,发现被救,忙感激的向鄂弼道了谢,环视四周,不见白茶,瑜真慌了神,“白茶,大人可有见她?她还在水里罢?” 见她挣扎着要起身,鄂弼忙扶她坐下,“夫人莫慌,我再去救!”同样湿透的鄂弼虽觉寒冷,但终归是男子汉,可以强忍,且人命关天,马虎不得,遂又再次跳下水救人。 “白茶——白茶……”紧张的瑜真在湖边大声呼喊着,却没什么动静,难不成她落水后并没有醒来?那可就糟糕了! 强忍着凉水的刺激,鄂弼在湖中寻了许久,终于寻到白茶,然而这丫头可能被打得太重,落水后昏迷依旧,这会子勉强救上来也是迟迟不醒。 “白茶,白茶你醒醒啊!” 鄂弼见她情绪激动,忙劝她不要乱动,“夫人且先将她放平。”想起张仲景的《金匮要略》里有记载关于昏迷的救治办法,鄂弼在旁指点道: “她是姑娘家,我动手不方便,请夫人双手交叠,按压她心口的位置,” “哦,好!”抹了把发间滴落在额前的水珠,瑜真立即照做,按了十几下,没什么反应,鄂弼又让她继续按腹部,而他则在一旁,一遍遍的压覆她的手臂,又命侍卫找来细管,对着白茶的耳朵吹气,力求令她恢复呼吸。 好一阵折腾之后,白茶终于咳嗽出声,缓缓醒转,瑜真破涕为笑,抱着她哀泣出声,“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 这府里那么多下人,也就芳落和白茶两个与她最亲密,而今芳落已然找到自己的幸福嫁了人,瑜真身边就只有白茶一个体己人,她若再出什么差错,瑜真必定无法释怀, “幸得有鄂大人在旁指引得及时,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出来。” 昏迷的她也没什么知觉,“奴婢刚才就觉得耳朵好痒,好想挠一挠。” “啊?”鄂弼闻言,男子汉也红了脸,不知该如何解释,瑜真见他难为情,当下也不多提,扶白茶起来,又向鄂弼再次道谢。 衣裳已湿,冷风吹着,怕她们受不了,鄂弼又命人找两件袍子过来让她们披上,这才送她们回去。 回屋后,白茶愧疚不已,“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奴婢怂恿您去见愉妃,也不至于遭此难。” 瑜真劝她莫多想,“这事儿不怪你,谁也料不到她竟能大胆到这个地步,嚼舌根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敢杀人灭口! 先皇后也曾经与我提过,诸如嘉贵妃,那才是聪明人,暗中办事,从不再外人面前乱说话,而愉妃还是海贵人之时,便是个墙头草,时常两边倒的巴结人, 后来有幸生了五阿哥,越发嚣张,有几回先皇后还私下里劝她收敛些,她竟在背地里议论,说皇后如此得圣宠,却没儿子,生一个死一个,得亏是先皇后仁慈,默默忍受,未将此言告知皇上,否则她早就该掉脑袋了!” 白茶心道:这事儿若是搁在旁人身上,必然不敢得罪愉妃,忍气吞声,偏她遇见的是她主子,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家夫人才不是好欺负的,有仇必报,她就等着看愉妃的下场! 救罢人的鄂弼又去见皇上,乾隆颇为不悦,质问他召见为何来迟,鄂弼也不避讳,直接将愉妃推傅恒夫人下水一事禀报皇帝。 乾隆闻言大怒,“愉妃最近可是越来越放肆了!” 正在殿中与皇帝商议政事的傅恒一听这话慌了神,急忙追问,“瑜真她怎样?没什么大碍罢?” “夫人她现下已平安,下官已将她送回。” 没事就好,但傅恒还是不大放心,想回去瞧瞧。乾隆明白他心急,当即发话,“没什么要事,你先回罢!” “是,奴才告退!”随后傅恒急忙离去,回去看望瑜真。 屋内的瑜真浑身冰凉,正泡在木桶中驱寒,傅恒直接闯了进来,挥退丫鬟,心疼的握住她的手,为她取暖,“此事我已听鄂弼说起,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她究竟为何要害你?为了福隆安一事?” “不是,”摇了摇头,瑜真将才刚的纷争如实告知,傅恒听罢,亦觉窝火,“身为妃子,居然胡说八道!还敢质疑皇上,口出污言,实在狂妄!” 委屈的瑜真后悔不已,“我就不该南巡,不该带孩子过来!否则也不会遭人议论。” 傅恒忙安慰她莫要胡思乱想,“那也是皇上特命带上福隆安,你只是奉命行事,并不是你的错。” “可是……”被愉妃辱骂,又推下水,瑜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生怕自己再待下去又会闹出矛盾,干脆妥协,“我还是回京去罢!免得徒惹是非。” “不是你的错,为何要躲?”傅恒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受了欺负还得默忍,“再者说,倘若你此时独自折返回京,额娘问起,你又该如何解释?” “随便扯个理由即可,就说我身子不适,时常病倒,耽误行程,这才提前回京。” “那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而且皇上也不会允许我离开圣驾,带你回京,”这个提议他不同意,劝她安心留下,“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愉妃必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她的丈夫,一向循规蹈矩,突然看到他面色发狠的模样,瑜真很不习惯,诧异询问他打算如何。 “我自有分寸,你等着看结果便是。”已有主意的傅恒暂且卖了个关子,抚着她的手心安慰道: “这些年,你为了我,忍步退让的已经够多了,性子也温和许多,不再尖锐,虽说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渐渐变得宽容,但宽容也是有底线的,别的矛盾可以容忍,唯独关于孩子的事,不可忍!” 瑜真爱的是他,不是皇上,傅恒又怎肯容忍旁人质疑他儿子的生父? “愉妃在宫中本就爱嚼舌根儿,然而宫中最忌心直口快,她也算是命好,生下了五阿哥,仗着自己的儿子得圣宠,越来越放肆,连皇上都看她不惯,不过是看在永琪的份儿上,才一忍再忍。但是这一回,我不会让她好过!” 傅恒办事,讲究实事求是,即便她讨厌一个人,也不会滥用职权,暗中给人使绊子,而这一次,他决定在皇上耳边吹吹风, 得知皇上下令带愉妃过去问话,而愉妃避重就轻,不说实情,误导皇帝,傅恒心生一计,特地将此事的真相透露给吴书来,收了好处的吴书来又到皇帝跟前儿一回禀,乾隆听到愉妃质疑福隆安的身世,更是火冒三丈,吴书来再趁机忧虑一句, “五阿哥跟在愉妃娘娘身边,老奴甚是担忧啊!” 只一句,便令乾隆生了警惕,出类拔萃的一个孩子,不能被这样的母亲误导,最终下旨,收回愉妃抚养五阿哥的特例,将他交由令妃抚养,而后又对外宣称愉妃得了重病,当需回京让太医院为她调理,随即将她遣送回京,再不许伴驾! 旁的她都可勉强接受,但不许她再带孩子这一条,愉妃实在无法接受! 当初永琪才出生时,皇上心疼富察皇后没孩子,便将永琪交由皇后抚养,愉妃自是不敢说什么,后来富察皇后故去,愉妃才又向皇上请旨,皇上便破例让永琪跟着她,那可是极大的恩宠,她还因此炫耀了许久,如今竟又被收回特权,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若是交给新任皇后那拉氏,她也无话可说,偏偏是给了令妃,愉妃颇不服气,令妃晋封速度之快,令人咋舌,没有儿子便封妃,实属特例,而今皇上又将永琪交由她教导,更让她觉得难堪。 不服气的愉妃又到皇后那儿哭诉,意图挑拨皇后与令妃的关系。 作者说: 竹子是开美发店的,年关将至,烫染的小仙女越来越多,周末太忙,昨天没来得及存稿定时凌晨,只能早上六点爬起来写稿子。 第286回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哪料皇后并不在意,借口说自个儿最近身子不大舒坦,皇上为她着想,才没有将永琪交给她, 实则是皇后已有两个身孕,但尚未对外公开,乾隆才将永琪安置在令妃那儿,而将有自己孩子的皇后又岂会在乎别人的孩子?任由愉妃哭诉,只好言劝着,并不恼怒。 愉妃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个儿的任性狂妄竟会断了母子情份,瑜真也觉诧异,“怎可这般?若然移交,也是该给皇后才对,怎会给令妃?” “皇上说皇后统理六宫,颇为繁忙,是以交由令妃抚养。但我听太医说,皇后是有了喜脉,皇上才没让她抚养孩子。” 后宫女人的势力太过复杂,瑜真听来只觉头疼,还是不过问的好,“由她们去罢!她自个儿没分寸,怪不到我头上。” 愉妃被秘密遣送回京,瑜真便不需再回京,也不必再见愉妃,心下稍慰,而永琪和福隆安却因此事而成了挚友,福隆安时常带他尝试各种新鲜玩意儿和吃食,还带他在野外烤红薯! 瞧着那黑糊糊的皮,那么脏,永琪嫌弃不肯碰,福隆安却说是人间美味,让他一定得尝尝, 勉强尝了一口的永琪顿感惊喜,的确美味香甜,再不嫌它难看,直接剥皮开吃!两位小少年虽然自小接受的教育方式不同,但皆有颗纯善之心,一个博学多才性沉稳,一个能言善辩人仗义, 因着乾隆帝的善意隐瞒,两人并没有因为长辈的矛盾而生嫌隙,反而情谊越加深厚。 落水一事,鄂弼及时相救,瑜真心中感激,特命白茶去送礼以表谢意,鄂弼只道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推辞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吓得白茶慌忙松开,礼盒险掉地,鄂弼及时接住,这才没摔坏。 窘迫的白茶忙又福身致歉,鄂弼只道无妨,朗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我收下便是。” 白茶总算松了一口气,如此她才好回话啊! 自此后,南巡路上,鄂弼只要看到白茶,都会与她打声招呼,瑜真撞见几回,私下里笑她,“这鄂大人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啊?怎就说不完的话?不顺路也要故意绕过去假装与你碰面。” “哪有?”白茶羞道:“夫人莫取笑奴婢,只是寻常打招呼而已,并未有旁的意思。” “哦?是么?”手执锦鲤戏荷团扇的瑜真眼波流转,笑眯眯打趣道:“可我怎么瞧着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呢?” 白茶可不敢胡思乱想,只当是鄂大人平易近人,“人家鄂大人可是名门之后,怎会看上一个丫鬟?” “丫鬟怎么了?”瑜真拿芳落比例,“你芳落姐也是丫鬟出身,如今可是侯爷之妻,寻得好归宿。” “那不一样,芳落姐温婉贤淑,我却冒冒失失,如今已是三十岁的老姑娘,哪会被人瞧上?” 瑜真劝她莫要妄自菲薄,“总会有一个人,发现你的好,若然缘分来了,我自当放你走。” “奴婢没想着离开,只想陪着夫人。”此时的白茶尚没有那个打算,她已然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并不想改变。 瑜真希望她能遇见真心待她之人,但对鄂弼不算了解,是以不好擅做主张,只能看两人是否有缘分,看她最终如何选择。 往后这几个月,没人再使绊子,瑜真带着两个孩子,玩儿得很尽兴,江浙一带的富庶出乎她的意料,单是那花样层出不穷的菜肴,便令她赞不绝口,燕笋炖棋盘肉,燕窝火熏肥鸡丝等等,美味爽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不仅美食诱人,更有赏心悦目的美景,江南的婉约与京城的粗犷对比鲜明,置身其中,便有种仙人下凡的错觉。 乾隆游历各地,每到一处,必有作为,谕免江苏、安徽等省多年来积欠的赋银,多次下达谕旨,兴修水利工程,礼贤下士,增加生员名额,虽然铺张浪费,但总体来看,利大于弊,而晴柔和福隆安也趁此时机长了见识,对江南一带的美景流连忘返。 转眼已到了五月,初夏时节,乾隆准备返京,此时的瑜真尚不知晓,回京后,会有怎样的难题在等着她! 回京前,早已有家书寄回,听闻父母快要回京,福灵安既期待又恐慌,不知嫡母会否与他说实话,而他的生母,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好不容易熬到他们回府,福灵安与众人一道在府门口候了许久,然而太多人与之说话,嫡母只是走过来,牵起他的手,询问了几句,便又有伯娘与她打招呼,他的手又被松开,心中惴惴不安,想探知却没机会, 这一整天,父母皆在忙着应酬,沐浴洗尘,陪太夫人用膳,将一路带回来的特产给各位伯伯送一些,聊表心意,福灵安始终找不到机会与之单独相处。 晴柔走这一路,看见什么好东西都想带回来给她大哥,装了满满一大箱子,回来便让小厮们将其抬过来,送给福灵安,却没有看到她预料中的笑脸, “哥哥何故不悦?是因为没有和我们一起陪皇上南巡么?” “不是,我不稀罕。”有心事的福灵安态度不大好,说话也是冷冰冰的,晴柔还是头一回瞧见福灵安这样冷面相待,很不习惯,撅着小嘴儿不悦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嘛!你这么凶巴巴的又是作甚?” 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烦躁的福灵安敷衍道:“没得罪,是我自个儿的问题,你回去罢,我要读书了。” 居然下了逐客令!晴柔颇为恼怒,“之前你念书的时候,我都待在你书房,你也没说什么啊!” “以往你还小不懂事,我才懒得说你,而今你已长大,怎可继续任性?” 她也就是出去了半年而已,这么快就长大了?委屈的晴柔继续讨好,“哪有任性?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你就不能陪我一会儿再看书?” “明儿个先生要抽查,背不出来要受罚,你就甭再打扰我了!” “好心给你东西,你竟然赶我走?”尽管她说尽好话,放低姿态,福灵安依旧没个笑脸,失望的晴柔干脆转身,再不求他,毕竟她也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好!不扰就不扰,以后我再不来找你,你自个儿玩儿罢!哼!” 气呼呼的离开之后,晴柔准备找她额娘抱怨,听说母亲在德辉院中陪太夫人,便径直赶了过去,扑在母亲怀中怨愤数落着福灵安的不是,“哥哥是坏蛋,我好心给他带了那么多礼,他居然凶我,讨厌他!” 瑜真还不信,以为她在夸大其词,“你大哥对你那么好,时常让着你,又怎会凶你?” 爬起来的晴柔眨着大眼睛煞有介事的再次重申,“真的凶了,和以前的他判若两人,我都不晓得哪里得罪他了哎,好生气哦!不行,我要去把那些礼物都拿回来,不给他了,哼!” “哎?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没等瑜真说完,晴柔便又跑开了, 太夫人这才将福灵安之事告知瑜真,“这孩子,被明福、明景挑拨,得知自己是庶出,心里不大痛快,还好明景他们不知内情,只说他是妾室的儿子,不知他并不是恒儿的孩子,就这么将错就错罢!” 怪不得福灵安会突然对晴柔改了态度,原是听了这些闲言碎语。想起今日有几回他都目光恳切的望向她,她当时尚未揣摩出他的意思,只当他是分别太久,思念母亲所致,还想着等晚膳时分,再与他好好说话,未料他竟是有了心事。 “得空我会与他聊聊,想法子解开他的心结。” 随后瑜真告辞离去,却在院外惊见晴柔正候在那儿,蹲在墙角,一脸沉思状。 顿生不祥预感的瑜真也不好直白的问,“不是要将礼物要回来么,怎的还在此处?” 原来晴柔才出去便已反悔,“已送出来,再要似乎不大好,再者说,那都是男孩子玩儿的,我拿来也无用啊!” 这借口未免太拙劣,瑜真故意逗趣道:“那你还可以给弟弟玩儿啊!” “他都随皇上走了一趟,根本不需要我给他带东西,大哥没去,我才给他带嘛!” 不必她劝,晴柔已自个儿辩解,牵起女儿的手,瑜真笑道:“那就莫要计较,你大哥必然是心绪不宁,才会这般,等他想开之后,必会来找你道歉。” “可是额娘……”晴柔试探着的问了句,“大哥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闻言,瑜真心弦紧绷,与白茶面面相觑,看来这孩子方才折返时必是听到了什么话,否则不可能这样问,当下装作若无其事的否认着, “你听错了罢!我们说的是,他的亲娘不是我,但他是你阿玛的儿子!” “不可能听错,祖母明明说,他不是恒儿的孩子,恒儿可不就是我阿玛嘛!既然不是阿玛的,那会是谁的?” 白茶亦附和道:“必是姑娘隔得太远,听错了话。” 第287回 报仇 晴柔听得一清二楚,她母亲却无论如何也不承认,无奈的她不再执着,干脆转个方向去找她阿玛,将她听来的话复述一遍, “阿玛,额娘和祖母都这么说,大哥真不是您的孩子么?” 晴柔故意避重就轻,傅恒并不晓得瑜真否认一事,还以为她已然承认,忙嘱咐晴柔,“此事是秘密,万不可与外人道,也不能告诉你大哥,他若知晓自个儿的身世,必然伤心,你也不希望他难过罢?” 阿玛居然没否认,看来是真的了!强忍着心中的惊诧,晴柔点了点头,“好,女儿明白!” 终于确认了,哥哥不是亲哥哥,可她又不能告诉哥哥,此时福灵安正为他是庶子而难过,她又该如何安慰呢? 得知真相后,晴柔再也不怪福灵安对她态度不好,谁遇见这样的变故不难过呢?她该安慰他才是,不该与他发脾气,于是又去找他, 才用过晚膳的福灵安最近才开始研习兵法,猛然瞧见妹妹的身影蹭的出现在窗口,笑嘻嘻的望着他,福灵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终是忍住了,闷声说她,“不是说再也不来找我么?” “是没找你啊!我找你的书童博尔塔。” 博尔塔不由望天,“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睁眼说瞎话,“这么多星星,哪里来的月亮?” 所以晴柔姑娘怎么可能是找他呢?还真会找借口啊!“那个,奴才腹痛,要去方便一下,就不打扰少爷了!” 道罢,博尔塔识趣速离,晴柔又绕过窗子,从正门走了进来,瞧见他继续抱着书本,直接抽走,“白天看,晚上看,你就不能歇一歇?” “反正也无事。”他起身要去拿,她却将书背在身后不给他,“外头有风凉快得很,不如你出来练剑,放松一下。” 实则本就烦闷的他看书也不似以往那般专注,干脆也就应了,随她出去,一个迎风练剑,一个花间吹笛,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一曲终了,轻挽剑花的福灵安收了剑,回到凉亭处坐下。 天幕繁星点点,晴柔寻找着织女星,福灵安兴致索然,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失望的晴柔趴在桌上,试探着提起那件事, “大哥,其实……我已经听说了,我觉着罢,究竟是谁的孩子并不重要,只要额娘待你好便可,不必纠结于出身。” 这几个月,他也琢磨了许久,思来想去,仍旧不得放下,“我纠结的,不是我的亲娘究竟是谁,而是她的死因,亲娘与嫡母的关系。” 他这话又是何意?“难道你还怀疑是我额娘害了你亲娘?”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怀疑过,但又不敢相信,嫡母那么温善的女人,怎么可能害死他的亲娘?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谋害过,出于愧疚,才会抚养他罢? 种种猜测如千金担,压得他无法喘息,等了那么久,想寻一个答案,白日里无机会,晚上他又犹豫不敢去,想着父母才回京,必然舟车劳顿,安寝得早,也就没去打扰。未料晴柔会过来与他说起此事,他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早了,你回去休息罢!” 不忍看他如此落寞,晴柔又劝道:“倘若我额娘真的与你生母有什么过节,谋害了她,那额娘根本没必要收养你啊!既然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子,说明她的心是善良的,你不该怀疑她!” 道理他都懂,依然想知道真相,事情没发生在晴柔身上,她自然不懂他的苦楚与矛盾,说了也无用,干脆不提,“我晓得了,容我再想想。” 他不想说,总催着她走,晴柔无奈,只得就此离开。 他不高兴,晴柔也跟着唉声叹气,瑜真心想此事不能再耽搁,必得找个机会跟他把话说开才是,但是该由谁去说呢? 两人商量了一番,傅恒认为福灵安是男孩子,那就该由父亲去与他谈心, 于是在一日傍晚,约摸着他下课之际,傅恒命人将他请过来,又特意跟瑜真串通好,让她今晚去找梁蕊或是芳落,用罢晚膳再回来,他要单独与福灵安聊一聊。 闻讯的福灵安不禁猜测着,阿玛找他,会不会是与他的身世有关?阿玛待福隆安,明显比待他要亲厚,他以往不明白原因,如今总算懂得,正是因为他的母亲不得宠,阿玛才会连带着对他很平淡,倒也没虐待,终归是更偏向福隆安。 但嫡母对他的确无可挑剔,是以他一向与嫡母更亲厚,没想到这回竟是阿玛唤他。 福灵安突然有些紧张,哪怕饭桌之上,傅恒一直给他夹菜,他也不敢放开了去吃,默默嚼着,等着阿玛发话。 傅恒本想着等用罢晚膳再与他细说,然而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没什么食欲,吃不了几口菜,那也不勉强,干脆放下筷子与他直言, “我与你额娘离开京城之后,你听到了一些流言蜚语罢?” “嗯,”点了点头,福灵安紧攥着筷子,眼神不敢与之碰撞,垂眸不语。 “你的确不是你额娘的孩子,你的生母,是为父曾经的一个妾室,她叫……云舒。” 闻言,福灵安更觉诧异,“祖母不是说,她叫尔舒么?” “尔舒是她的双胞姐妹,”那段往事,多年不提,已然尘封,而今再说起,傅恒只觉十分遥远, “原本尔舒才是与我相识定亲之人,云舒将她谋害,顶替了尔舒的身份入了富察府,但她们两姐妹的性格不大相同,当时我也没察觉两人的不同,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不喜欢与她相处,而逐渐爱上了你的嫡母瑜真。 心生嫉恨的云舒为了争宠,不断的谋害瑜真,害得她第一个孩子怀到七个月,动了胎气,生下一个死胎,不仅如此,她还将一切的罪责嫁祸给你八伯父的妾室,禾姨娘。” 哀叹一声,傅恒忽然觉得,跟福灵安说这些有些残忍,他的神情,已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但这是事实,不解释清楚,只怕他会误会瑜真,是以不得不提, “她的恶劣行径,一言难尽,只是逝者已矣,再提没有意义,最后她也幡然醒悟,做错了事,终归要付出代价,我就将她赶出了富察府,她在外头生下你便撒手人寰,你满月之时,一位大娘将你送过来,瑜真看你可怜,便将你带在身边,视若亲生骨肉。 她对你真心实意,将你养育成人,你实不该因为自己不是她的儿子,便对她生出芥蒂,伤她的心。” 原来,他的亲娘害了嫡母的孩子,才被赶走?若然真是这般,那他也实在没资格怨恨嫡母,罪有应得,又能怪谁? “我也不愿相信嫡母是坏人,只是祖母不肯与我说当年之事,我只能自己猜测,胡思乱想,如今阿玛说起,我才明白来龙去脉。” 但那终究是他的生母啊!他活了十几年,竟然不晓得这个女人的存在,实在不孝! 放不下的他又向阿玛打听他的生母安葬于何处,这个傅恒还真不晓得,只依稀记得那位大娘住在哪个村落,“你想去祭拜,也是人之常情,为父会派人去打听,一有消息,立即告诉你。” “多谢阿玛成全。”感恩戴德的道了谢,福灵安顿松一口气,再也不必为此事而介怀煎熬睡不着觉,任旁人说道去罢,只要他是富察家的子孙就好。 次日,他上罢早课,便照常来向瑜真请安,眼见自信的笑容又回到他的面上,瑜真便知傅恒的话没有白说,他不提,她也权当不知,没再说过他亲娘之事。 本以为此事就此结束,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傅恒的手下找到那位老大娘之后,也带福灵安去见了,无非就是祭拜而已,然而谁也没料到,那位大娘竟然多嘴,说出他的生母是被人用强致死, 坏人逍遥法外,福灵安心生怨恨,竟失了理智,提剑跑到那户人家,直接将那傻子和老太婆了结,算是为母报仇,而那老头侥幸逃走,告到官府,说是有个毛头小子凶神恶煞的杀他妻儿! 原本此等小事,很容易掩盖过去,以傅恒的权势,他的儿子杀人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些小官儿并不敢将此事闹大,想着就此揭过,兴许傅大人还能承他一个情。 偏偏这事儿传到了海望耳中,海望心想,大好的机会,不能就此放过傅恒,于是命人散播,故意将此事闹大,这一传十,十传百的,竟连皇上也知晓了! 乾隆最忌讳宠信之人徇私舞弊,是以特命人去查办此案,调查清楚,看这福灵安究竟为何杀人,务必查明真相。 出事后,下属直接禀报傅恒,傅恒不希望瑜真担忧,一直瞒着她,希望私下解决处理,未料皇上会得知此事,闹得人尽皆知,瑜真那边儿也瞒不住了! 最后才知情的瑜真火冒三丈,想怪傅恒隐瞒,他却不在府上,无从问起,于是立即差人将福灵安叫过来,问讯因由。 第288回 叛逆 十二岁的孩子杀了人,竟无一丝惧怕悔恨和恐惧,反而觉得自己没错,这令瑜真很心寒, “你怎能擅自杀人?又置大清律法于何地?” 福灵安只认为他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罢了,“他们害我母亲时,可有想过律法?” 一向循规蹈矩的福灵安突然变得冷漠狠心,这令瑜真很不适应,“即便他们有错,你也该搜集证据,将此事告到官府,由官府才审查定罪,而不是随意定夺他们的死活!” 然而他竟冷笑出声,“找官府若是有用,他们怎会多活那么多年?” 他说的虽有理,可若任他这么胡作非为下去,只怕他会变得越来越偏执,“你心中的怨恨我懂,为母报仇也不是错,但方式有误,得知此事,你最起码应该先与我或者你阿玛说一声罢?征询我们的意见再做打算。”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才是福灵安最气愤之处,“那位老奶奶说了,她当时就告诉了你们,所以你们都知情,阿玛也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却没将实情告诉我,这么多年,他何曾想过为我娘报仇? 即便她有错,也是阿玛的女人,为他生下我,得知她被人强,他就不觉得耻辱,没想过为她报仇么?” 瑜真又该怎么告诉他,云舒根本不是傅恒的女人,两人并未圆房,而傅恒因为当年的恩怨,恨不得杀了云舒,又怎么可能为她报什么仇? 再者说,这种事也不好公开查办,最后也就不了了之,未料时隔多年,福灵安会再次追究生怨,无法解释的瑜真只好撒谎, “得知此事后,你阿玛也曾去找过,可那家人已经搬走,他也无可奈何,不曾想他们还会回来。” 嫡母极力解释,福灵安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发生这样的事,也不该怪您,只怪阿玛他对我娘太狠心!” 云舒对旁人,又何尝不狠心,不残忍?只是瑜真不好在福灵安面前说他亲娘的坏话,免得他认为自己故意诋毁, 此事只能模棱两可的揭过,但教育他还是应该的,“因你妄为杀人,有人暗报,惊动皇上,皇上命人彻查,还找你阿玛问话,你知道此事的后果么?你娘本已安息多年,却因为你这一闹,导致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强致死,她在九泉之下能安心么?” 那个时候的福灵安,根本没想那么多,如今杀了人,众兄弟又来嘲笑他,说他娘不干净,他才开始悔恨,自己的冲动彻底坏了他娘的声名,如今被嫡母训责,他也无话可辩,只攥拳低头,默不作声,聆听教导, “当时那位大娘也曾说过,你娘临死之前嘱咐她,千万莫与人说她是被强过,只说是难产而亡,大娘不想让她冤死,才将事实道出,如今老人家看你是她的儿子,又将真相告诉你,可你已经十二岁,该理智对待,遇大事必须沉稳! 你曾与我说过,将来要上阵杀敌,将士必须沉着冷静,若都似你这般,不顾军令,想怎样便怎样,焉能配合打胜仗? 虽然你阿玛身居高位,却也不会做那枉顾律法之事,更不允许咱们家的孩子仗势欺人! 即便你有理,也要遵循规矩,不可给你阿玛惹祸,给富察家抹黑!这是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若然再惹祸,我和你阿玛都不会再管你!” 那一天,瑜真同他讲了许多大道理,他点头称是,闷闷不乐,也不晓得是否真的听进心里。 见他态度诚恳,瑜真也不好揪着不放,便让他回去了。 人走后,白茶劝道:“少年到了这个年纪,都会叛逆,他又恰在此时得知自己的身世,越发难以接受,才会做出偏激的行为,不过他本性纯良,夫人勿忧,慢慢教导便是。” 欲速则不达,也只能如此。 此案查明后,念在他是为母报仇,情有可原,免受牢狱之灾,但乾隆仍责令傅恒,严加管教这孩子,傅恒便将福灵安禁足三个月,以作惩戒。 许久不见福隆安的五阿哥甚是想念他,便向他皇阿玛请求出宫一趟,去往富察府。 这孩子倒是情深义重,乾隆便允了,出了宫的五阿哥心情颇佳,乘坐马车到得富察府之后,众人皆向他行礼,唯独晴柔瞧见他满不在乎,随口招呼了句, “你来找我福隆安啊?他在后园跟人采莲子呢!” 五阿哥身边的小太监忍不住说了句,“瞧见我们主子,何故不行礼?” 晴柔并不喜欢多礼,不悦斥道:“多嘴的奴才!我姑姑可是孝贤皇后,是五阿哥的皇额娘,他又是本姑娘弟弟的朋友,也算是亲戚了,还需见外么?” 五阿哥闻言,与小太监面面相觑,瞧他吃瘪,忍不住笑出声来,“晴柔妹妹说的是,既是亲戚,便无需行那繁文缛节。” 她只喜欢福灵安唤她为妹妹,并不喜欢旁人这样称呼她,“谁是你妹妹?叫我姑娘!” 这丫头可真不讲理,五阿哥哑然失笑,“才刚还说是亲戚呢!也算表妹了,有何不对?” “不喜欢,柔柔弱弱的感觉,直接叫我晴柔罢!” 小太监嬉皮笑脸道:“晴柔?那不是更柔弱?” 眼见晴柔不悦,五阿哥回首怒斥道:“若再多嘴,就将你撵回宫去,莫再跟着我了!” 吓得小太监再不敢胡言乱语,垂下脑袋敛笑谨慎道:“奴才知错,还请主子恕罪。” “你们慢慢唱戏,本姑娘就不奉陪咯!”她还要给她大哥送消暑的冰糖绿豆汤呢,才不愿跟他们废话。 “姑娘请便。”待她走后,五阿哥便去找福隆安了。 傅恒得知他过来,特地命后厨备宴,留他在此,小厮去请两位小主子入席,他却不肯,借口说自个儿不舒坦,不愿前往陪同,晴柔便道:“你不去我也不去。” 如此威胁,福灵安只得前往,免得两人都不去,父母不悦,然而席间看着他们说说笑笑,福灵安总有种自己是外人的错觉,以往嫡母待他好,他欣然接受,而今嫡母再给他夹菜,他只觉是刻意,也许是心魔在作祟罢?可他也不知该如何克服。 瑜真也察觉到他与以往变化太多,总是心事重重,眉宇间多了一丝忧郁,但该劝的都劝过了,实在不知该如何解开他的心结,只能交于光阴,但愿随着时光的流逝,他能渐渐淡忘这一段沉痛的记忆。 这一日,鄂弼来府上找傅恒,说是他女儿养的一只狮子狗下了几只崽儿,这才满月,特来送一只给晴柔。 当时晴柔并不在屋里,去找她七婶的女儿玩耍,白茶接过抱了抱,直赞这纯白的小狮子狗十分可爱。 瞧着鄂弼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白茶身上,瑜真便猜测,他此行的目的并不主要是为了送狮子狗, 果不其然,午宴之后,待鄂弼离去,傅恒便向瑜真说起,鄂弼有意纳白茶为妾,“我也没应,只说白茶是你身边的大丫头,怕你不舍得,先与你商议之后再说,你且问问白茶的意思。” 鄂弼虽然家世好,但终归已娶了妻子,瑜真就怕白茶会被欺负,“他的夫人为人如何,温善还是强势?这些都得打听清楚,我才好与白茶说。” “他那位夫人,是信勇公哈达哈之女,它与尔舒还是堂姐妹,听说受人点拨,整日吃斋念佛,给鄂弼生下一个女儿之后,便搬到佛堂去住, 听闻她成亲之前有位心上人,是个汉人,被她阿玛狠心拆散,还将那人赶出京城,孰料成亲前一日,他潜入府中,打算带她离开,却被人发现,将他殴打关押! 她为了心上人的安危,只得从命成亲,奈何她刚嫁过去,哈达哈便下令杀掉那个汉人。 此事一直瞒着她,她也是许久之后才晓得真相,为鄂弼生了个女儿,便心死弃红尘,鄂弼看她心不在自己身上,也不强求,由着她住在佛堂。” 看来不是每对夫妻都能心心相印,大多数的夫妻,都是平平淡淡过日子,甚至将就忍让,了此残生! 再对比她与傅恒,两情相悦,实属难得。 既然鄂弼的妻子不是凶悍之人,那白茶跟着他,想来也不会受委屈,但看她愿意与否,晚上问问再说。 夫妻俩正说着话,小厮来报,说是乌雅府的清岩少爷带人来求见。 “有请!”和瑜真打了声招呼,傅恒遂去往前厅招待。 一见才知,清岩带的正是他的小舅子明山,看样子是有事相求,傅恒便让他直言, 原来明山看中了那晚的乐伎于念,而于念是乐坊之人,这个乐坊颇有名气,可选送出类拔萃者入宫,进入宫廷乐坊,为皇室奏乐,可一旦入宫,便和宫女一般,不得轻易出宫,只能到了一定年纪才可放出宫去。 如此一来,两人的缘分便要断了。 于念原本一心想入宫,展现自己的才能,可自从遇见明山之后,她又改了主意,只想和他长相厮守,奈何她已被选入宫,名单既定,她也没有办法, 明山没辙,这才央求姐夫带他来此请傅相帮忙,想法子将于念从名单之中剔除。 第289回 意想不到 此事于傅恒而言倒是好办,只消他入宫一趟,跟人打声招呼即可,看在清岩的份儿上,他也会帮这个忙, 得傅相答应,明山感激涕零,只盼着于念莫进宫,便有相守的机会,但却忘了两人的身份差异,一个是满洲贵族,一个是乐坊女子,悬殊太大,阻碍重重,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后来瑜真听傅恒说起此事,还感慨着,“这乐坊的还好说,你能走个后门,选秀却是制度森严,拆散了许多有情之人。多少女子不愿入宫,但又无能为力,只能遵从皇命。” 傅恒更觉庆幸,“幸好你当初被撂了牌子,否则也没有我们这段姻缘。” 她也觉得当初的选择够理智,若被承诺蒙蔽了,即便承恩,风光一时又如何,皇帝依旧对皇后深情,同时又喜欢着其他妃嫔,这样的日子,对瑜真而言太过煎熬!自尊心太强的她实在不适合宫闱生活,而傅恒帮了这个于念,也算是好事一桩, “好人必有好报!你成全他二人,日后他们必定感念于你,也算是半个媒人了。” “媒婆啊?”傅恒打趣道:“算来咱们促成的姻缘还真不少,梁蕊一对,定北一对儿,芳落一对儿,却不晓得白茶这事儿能不能成。” 听着他的话,瑜真纠正道:“侯爷那是人家自个儿看上芳落,与咱们无关啊!这功劳不能揽。” 不愿改口的傅恒狡辩道:“芳落可是你的陪嫁丫鬟,咱们若不放人,他俩能成?” “是是是,都是你的功劳!”瑜真不由好奇,“这个于念,你也见过罢?她是不是温婉貌美,否则明山怎会念念不忘?” 思索片刻,傅恒印象不深,“记不大清楚,我整日的见那么多人,不重要的怎会记得?反正在我眼里,别的女人都差不多,就你最漂亮!” 这话虽假,听来就是舒畅,心甜如蜜的瑜真笑嗔道:“数你嘴甜,越老越油嘴滑舌!” “嘿!我怎么就老了?我才三十岁好罢!” 瑜真不由望天,忍不住纠正道:“明明三十一!” “可以忽略,正值而立之年,居然嫌我老,难不成昨晚没满足你?” “并没有那个意思!”不管她怎么解释,他都认为她怀疑他的能力,定要将她就地正法,以证英姿! 害得她午觉也睡不好,衣衫半解,白皙的颈间,他吻落之处,犹如雪间红梅绽放,柔舍一路下滑,品玉弄泉,那种感觉简直要人命,瑜真只觉魂魄都要被他勾了去, “夫君,不要了,受不了!” 口是心非,傅恒才不信她,“明明很喜欢,能让你快乐,才配做你的男人!” 而她沉浸其中,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难耐的轻嘤才能表达她此刻那绝妙的感受,终于,在他尚未进门之时,她已先攀升,无力的喘着气,而他还没开始呢!往上覆住她, “等我,” 在她感受余韵之际,他猛然闯了进去,又让她体会到难以言喻的快乐,而他分明感觉到花芯在不住的吸着他,畅快至极! 反抗无用,很快她就没劲儿去推拒,下意识的随着他游潜在浴海之中,愣被他折腾得筋疲力尽,但又异常满足。 往后她再也不敢说他老了,生怕他又来证明,她可吃不消啊! 次日,入宫的傅恒与一位公公打了招呼,便将于念的名字勾了去,在他看来,举手之劳罢了,只是此刻的他尚不知晓,这无意的善举会牵扯出多少的是非恩怨,改变多少人的命运,又会惹出一段怎样的千古佳话! 而白茶这边,瑜真也问了,她似乎不大愿意,“奴婢有自知之明,不愿高攀鄂大人。” “你对他,没有一丝好感么?” 在富察府这样的大户人家,优秀的男子,她也时常得见,但从来不敢考虑, “平心而论,鄂大人的确是个家世样貌皆优的男人,可奴婢其实并不了解他,他救过我,我很感激,但他也没怎么接触过我,就要纳我为妾,我总觉得太过草率,不敢接受。” 明确拒绝,难不成,是有旁的心思?好奇的瑜真随口问了句,“那你心里头可有什么想法,比如,有心上人么?” “这……” 看她浴言又止的模样,瑜真忽然觉得自己问到了点子上,便哄着让她说实话,她偏偏不认,说没有, 瑜真才不信她,拉住她继续追问,“还想瞒我?才刚明明犹豫了,说明你已经想到了某个人,对也不对?” “哎呀!夫人,奴婢不好意思说嘛!人家也没那个意思,就甭提了罢!” 这话有谱儿,瑜真故意揪住那个词笑问,“人家是谁?你问过他么?怎知他没有那个意思?” 追问之下,白茶避无可避,只得如实告知,“就是……就是八爷身边的那个护卫。” “你说韩照?”此人瑜真一早就认得,在她与傅谦相识之初,韩照就一直跟在傅谦身边,上战场之时,他也跟去了,而傅谦战死的消息,正是归来的韩照去那拉府通知她的,那个时候她不信,都被吓哭了,而韩照堂堂男子汉,也在她面前落了泪,替主子惋惜,是以瑜真对他印象颇深,知道他忠心耿耿, 只是不明白,白茶怎会注意到他? “夫人可还记得,舒姨娘还在的时候,曾指使一个叫秋林的婢女下了流朱,险些令您毁容,那时八爷暗中查访,所得的消息,皆是由韩照过来知会,还有后来,纳泰与絮儿串通一事,也是韩照在跟进,他经常过来传话,是以奴婢也就认识了他,” 有一回下大雨,奴婢回昭华院时,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正巧被几个小厮撞见,他们都笑我出了丑,脏兮兮的,我很难为情,腿也摔伤了,只有韩照没笑,还将他们训斥了一顿,而后过来将我抱起,送至昭华院外, 当时我被他们气哭了,问他我脸上是不是很脏,他就……就帮我擦掉了面颊上的泥点子,就是那个清朗的笑容,令我至今难忘。” 至此,瑜真总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你没对鄂弼动心,原来早已心有所属,只是,这韩照也三十出头,为何至今未成亲?” 因着傅谦的关系,瑜真一直不好对琅风院的事太过关注,生怕多问一句,傅恒会多想,也就从来不过问那些人的近况,而今白茶说起,她才想起,韩照似乎至今未娶妻,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有定亲的,为何一直不成亲呢?” “这个奴婢也不晓得,”白茶也很想知道因由,“我曾私下找人打听过,但没人晓得,韩照平时话很少,不喜与人亲近,大约也只有八爷知晓他的事。” 若然傅谦知晓,瑜真也不好找他去问啊!一则傅恒不悦,二则平白无故的过问韩照之事,似乎也说不过去,傅谦若问她为何问这个,她又该如何解释? 思来想去,瑜真终于想到了一个人,“有了!找小禾呗!让她去问八爷,打听韩照未成亲的原因。” “可若禾姨娘问您,管他之事作甚呢?” 这还不容易,“就说我有个适龄未嫁的亲戚想说给他呗!先打听清楚再说,你且放心,小禾不是多嘴多舌之人。” 尽管瑜真愿意帮忙,白茶依旧犹豫,“还是别问了罢!奴婢害怕!” “你怕什么?我又不说你的名字,只是帮你打听一下因由,好让你更加了解他!”若然白茶真的对他有意,瑜真也想撮合二人, “毕竟韩照一直跟着八爷,亦有军功在身,依他的条件,不应该娶不来妻子才对,可是这些年都不成亲,难免让人疑惑。所以先问清楚再说。” 实则白茶也对此事颇为好奇,但她太胆小,又从不敢与人表明自己的心迹,更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打听,加之她在九夫人身边也伺候惯了,想着就这么过一生也可,毕竟这些年过去了,韩照都没有向她表明什么,那应该是对她无意罢? 她一个姑娘家,也不想强求什么,今日若不是夫人问起,她都打算将这些话尽数烂在腹中,如今说出来,忽觉轻松许多,像是背了多年的沉重包袱终于被解开,再不必遮遮掩掩,顿感舒畅! 夫人愿意帮她打听,她感激不尽,现下已开始期待结果。 小禾听闻瑜真说起此事,果然追问因由,瑜真模棱两可的笑道:“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先帮我问着,看他为何迟迟没成亲,若然还有那个打算,我再帮他说门亲事。” 她倒是愿意帮忙,但又怕九夫人失望,“实则此事我也曾问过八爷,当时他只道:这是韩照的私事,不让我打听,我看他说这话时挺严肃的,也就没敢再问。 是以我只能再试试,但八爷肯不肯说,我就不敢保证了。” 瑜真更觉诧异,究竟是什么事,令傅谦也讳莫如深?若然真有难言之隐,她也不好勉强小禾, “也好,你尽力而为,也不需勉强,真不肯说便罢,我再想法子便是。” 次日,瑜真一直在等待着小禾回话,终于等到她过来,忙问她如何,但见小禾笑容满面,八成是问出了原因,忙让人上茶,拉她坐下慢慢道来。 第290回 愿不愿 “问出来了?” “嗯,”小禾四下看了看,“九爷可在屋里?” “不在,瑢真快生了,我不想入宫,便让他帮忙带些东西给她。”说着瑜真将一碟精致的花糕推到她跟前,“尝尝这个玫瑰糕,驻容养颜呢!” “多谢姐姐,”捏了一块尝尝,的确清香爽口,小禾细细品罢,这才将打听来的事尽数告知, “原本我又去问时,八爷仍不肯说,不让我多嘴管旁人的私事,我又怕辜负姐姐的期望,无奈之下,跟八爷说了实话,说是您问的,八爷这才愿意告诉我。” 闻听此言,瑜真稍显尴尬,怕小禾心里不舒坦,特意看她一眼,但见她面色坦然的浅笑着,似乎已是习以为常,并没有不悦,继续说着, “这韩照的确是有未婚之妻,定过亲的,那女子是他老家的姑娘,他父亲帮他定的亲,快成亲时,那姑娘的哥哥送她来京城,原本韩照是要去接的,偏偏那时候军营有要务,韩照走不开,只能让她们独自来京, 偏偏在半路出了意外,他们遇见山贼,那姑娘被被,毁了清白,她哥哥受了重伤逃出来,这亲事没成,两家人反成了仇家,女儿没了,儿子虽然侥幸保命,却伤了一条手臂, 韩照为此内疚不已,自觉对不起那位姑娘一家人,是以再也不肯娶妻,纵然两人尚未拜堂,韩照也将她当做自己的原配妻子,家中还供着她的灵位。” “虽说这般重情义是好事,但一直不娶,他父母不反对么?”照理来说,都会施加压力才对,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家绝后罢? 喝了口茶,小禾继续为她解惑,“这话我也问过,八爷说,因为韩照家中有几个哥哥,哥哥们都有几个儿子,是以父母虽然说过他,但也管不住他。” 原来如此,她们讨论之时,瑜真特地让白茶在一旁听着,好让她心中有数, 道罢这些,小禾又问起,“姐姐到底是想给谁保媒?这韩照的人品倒是不错,就是性格太执拗,却不晓得他愿不愿意娶妻,听闻之前也有媒人上他家说媒,他娘倒是应了,偏他都给拒绝了。” 白茶闻言,顿觉没谱儿,生怕主子将她说出来,被禾姨娘知晓,而韩照又不愿,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瑜真知她心慌,也没看她,免得露馅儿,只是随口扯道: “听你这么一说,这媒我竟不敢保了,万一他拒绝,岂不难堪?” “那也不一定啊!要看女方是谁了,兴许他就愿了呢!” 不愿提白茶的瑜真随口推脱道:“回头我先问问这姑娘是否介意他订过亲一事,毕竟他家中供着牌位,倘若那位是原配,那么再嫁的便是继妻了,终归有差距,待我问清楚再说。” 此时小禾并未想到是白茶,只因立在一旁的她十分淡然,似乎她们的话都与她无关,姑娘家矜持些也是应该的,小禾也理解, “也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该成的终究会成,不急于一时。” 两人又闲聊起其他人,说起霄言,不由感慨万千,“以往咱们三个最爱坐一处,如今独缺了她啊!” 小禾不禁琢磨着,“也不知,七爷可曾后悔过自己的草率决定?” “悔如何,不悔如何?人终究是没了,”瑜真并不觉得一个男人的忏悔值得可怜,“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狠心说出那些绝情话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后果?等到失去以后才追悔就晚了!” 那倒也是,“七嫂去了那么久,太夫人想着七爷没有夫人似乎说不过去,便想着为他续弦,他却不肯呢!大约还在念着七嫂。” 再念霄言也不可能回来,提起她,瑜真便觉心头一阵抽痛,真是可惜了一个好女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郁,两人没再继续说这些,小禾想起今儿个原本是要自个儿动手做胭脂的,一耽误混忘了,遂起身告辞,“花瓣我都备好了,等我多做些,到时候给姐姐送点儿。” 瑜真点头笑应,送她出院子,“你做的肯定比旁人的更精细,我且等着。” 人走后,瑜真转身回房,白茶闷闷不乐,不知情时想打听,如今知情了,心里头更难受,“原来他心里头是有人的,那我也不该再奢望什么。” “这叫什么有人?人都不在了,”瑜真劝她莫多想,“小禾的话你也听到了,按她所言,韩照应该是出于愧疚,才会一直不娶妻,倒也没说有没有感情,是以你大可放心。” 她放不了心,七上八下的,“可禾姨娘也说了,旁人给他说媒,他都不同意,唉!看来是没戏了!” “还没问呢,怎能放弃?”瑜真正想法子呢,“你既有心,我必然会帮你问清楚。” “啊?”白茶被吓一跳,慌道:“这……这事儿怎么问,总不能问他:你对白茶是否有意罢?那他肯定会认为我对他有什么啊!不行不行。夫人还是莫问了,我害怕!” “瞧把你吓得,”瑜真掩唇笑道:“我有那么傻嘛!放心,绝不会出卖你的!旁敲侧击的问,此事包在我身上!” 白茶虽然担忧,但还是相信她家夫人的办事能力,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便交由她来安排。 毕竟这心事掩藏了那么久,如今终于得见天日,自然也就多了一丝奢念,希望能有一个结果,是否有可能,都是一句话的事,若有可能,她便愿意等,若没有,那她就收起这份心思,再不妄想。 入夜后,思来想去的瑜真决定和傅恒说一说此事,毕竟韩照是傅谦的手下,这事儿不能瞒着的傅恒,否则怕他知情后心里不舒坦,还是一早交代的好,有些话,她若去找傅谦说,必然又会引起误会,傅恒是他的兄弟,由他去说最合适。 瑜真坦诚与他说这些,傅恒也不会胡搅蛮缠,反正是为韩照说媒,与傅谦关系不大,那么他也愿意走一遭,“要问清楚韩照喜不喜欢白茶,又不能让韩照认为白茶先喜欢他,对也不对?” “正是这个意思,”说一遍他便能领会要点,不必她再重复,瑜真看他面露难色,问他可觉为难,“想好怎么问了么?” “见机行事呗!”现在他也没头绪,得先探探口风再说。 将此事放在了心上的傅恒得空去找傅谦,因为瑜真的关系,两兄弟一直有芥蒂,除非有旁人在场,否则不会单独在一起用膳,而今日傅恒居然主动来找他,傅谦甚感意外,但也不好多问,命人看茶,好生招待。 席间听他提起韩照,傅谦又想起瑜真似乎也向小禾打听过韩照,傅恒今儿个又来,到底是有什么打算? 一听说是想说媒,傅谦反倒不敢应了,“九弟为他的婚事忧心,实乃他的荣幸,但韩照此人是个犟脾气,他的亲事,连我都管不了,我也曾想让他安家立业,他父母也多次找过我,让我劝他,偏他不肯听从。 他的事,想来你也听弟妹提过罢!” “略提了个大概。” 那他便不需再赘述,“韩照认定是自己的错,导致那姑娘殒命,是以不愿再娶,旁人再劝都是徒劳,这几年,我给他说过几个家世品貌皆优的姑娘,他都不肯答应,我也没法子啊!” 但能让瑜真上心的姑娘,傅谦还真有些好奇,“到底是谁?能让你们如此器重?” 既有心说媒,便不能再瞒,傅恒当下说了实话,“其实是白茶,芳落已然找到自己的幸福,白茶跟了她这么些年,瑜真不忍看她一个人孤独终老,便想给她找个归宿, 思来想去,咱们府里有能耐又靠得住的男子,又与白茶年纪相仿的,似乎只有韩照,于是她才会打听关于他的事。” 原来是白茶,这个丫鬟似乎很实在,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也本分自爱,从没有与谁不清不楚,若然配与韩照,倒也挺合适, “你们肯为她作媒,想来是个好姑娘,那干脆这样,今晚我再与他提一提,再劝劝他,明儿个给你回话。” 由他来说最好不过,毕竟韩照是他的人,只有他最了解韩照的性子,成败就在今晚,傅恒回去等消息便是。 当晚,傅谦特地留韩照在此用膳,有酒好说话。 当韩照听主子提起,说他老大不小时,他便猜出了下文,“爷,您不会又要给属下说亲罢?” 这小子,居然抢答,这样他很没面子的好罢,“猜对了,但是并没有奖励。” “……”捏着酒杯的韩照顿了顿,眉头一黑,“属下不属于奖励,也不想娶妻,爷您是知道的,就莫再提了罢!” 被打断的傅谦很不悦,故意为难他,“你若能猜出,我说的姑娘是谁,那我便不提了。” 姑娘那么多,他怎么可能猜得出?头疼的韩照只能妥协,“那爷您还是说说罢,我听听再拒绝。” 一如既往的耿直,傅谦忽然觉得又没戏,但又不能辜负了傅恒和瑜真的一片心意,是以必须说出来,寻个痛快, “倒也不是旁人,这姑娘你认识,正是九夫人身边的丫鬟。” 作者说: 万恶的鼻炎犯了,发烧重感冒头疼,得挂水,休假两天,无更,特此通知。 第291回 执念成习惯 这倒是韩照不曾料到的,略感惊诧,“爷您是说,白茶?” 尚未来得及说她的名字,竟被他抢答了,傅谦忽然觉得有那么点儿意思,轻笑道:“九夫人身边可不止这一个丫鬟,你竟头一个想到了白茶?” “还能有谁?”韩照顿感窘迫,但也确实是按常理来猜,“九夫人身边也就两个丫鬟最得宠,一个芳落已然嫁人,另一个便是白茶,其他的丫鬟,想来九夫人不会顾及。” 本想拿这话笑他,哪料他竟答得滴水不漏,没得逞的傅谦啧啧叹道:“数你伶牙俐齿!” “属下只是就事论事。” 让他开口表明什么的确是难,傅谦干脆直言,“的确是她,我瞧着底下那些丫鬟中,也就她规矩端正,为人和善,表里如一,你们二人年岁也相当,倒也算佳缘一段。” 韩照有些不明就里,“可据卑职所知,鄂大人似乎对白茶有意,想纳她为妾。这事儿九爷应该知道,八爷您不知道么?怎会跟我提她,我怎么敢跟鄂大人抢人?” 这事儿他小子都听说了?知道的挺多啊,傅谦忽然怀疑,他是不是暗中关注着白茶,若是问他,他必然不认,傅谦干脆作罢,只点要事, “鄂弼的打算重要么?即便他看中白茶又如何,白茶就一定会看上他?此事你莫管,我只问你对白茶的印象,可有与她共度一生的意愿?”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爷您也知道,卑职一直没打算再成亲。” “但你也守了这么多年,那位姑娘泉下有知,也不忍你孤独终老罢?再说那事儿是意外,谁也料不到,怪不得你,你把她当作妻子也可以,但终归还是得有自己的家室,人生才算完整,你娘也好安心。” 韩照已然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并没有去想过娶谁为妻,他对白茶有印象,是个好姑娘,但两人似乎不适合,“她既有更好的出路,就不该退而求其次。卑职与鄂大人算不上挚友,但也因公事而有交集,毕竟是他先看上白茶,那我就不该搅这淌浑水。” 这是什么心态?“你要把我气死才罢休?”说了半晌,他还是认准了鄂弼先表明,愣是不肯明说,终于惹急了傅谦, “平日里你雷厉风行,遇事勇敢面对,从不推脱逃避,怎的今日反而瞻前顾后,迟迟说不到重点? 我就问你一句喜不喜欢她,你若是有意,鄂弼那边不用考虑,我自会帮你摆平,若是没那个意思,那我也好痛快利落的给人回句话。” 韩照顿觉茫然,“给谁回话?这不是爷您自个儿的意思么?” 气糊涂了的傅谦一时说漏了嘴,险些露了姑娘家的心思,立马圆场, “实则是我与老九在一起吃酒时,提起你至今没媳妇儿,便想为你寻个好姑娘,顺口问了老九,白茶可有指人家,这才听他说,鄂弼虽有意,但白茶并无心,于是我才想撮合你们,还跟老九说,先问问你的意思,而后给他回话。” “所以白茶还不知情?” 默默攥了攥拳头,傅谦忍气温笑道:“她是否知情,跟你喜不喜欢她有何关系?” 在韩照看来,还是有区别的,“她不知情,那我拒绝着没压力。” 原来如此,傅谦立马改口,“她知情!老九说,回去就跟她提。想必这会子她已然知晓。” “……”韩照忽然觉得被套话了,如果白茶知道,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那等九爷那边先回话罢,若是她不愿意,八爷也不必问我。” 嘿!这话有意思,“那若是她愿意呢?你也就不拒绝了罢?” “我……”还没想好的韩照推脱道:“那我再考虑考虑。” 忒欠揍,傅谦再不给他选择的机会,当下断了他的后路,“没得考虑,这主我替你做了,就白茶罢!” 这就决定了?“爷……” “我给过你机会,问你的意思,你都答非所问,既然你像个大姑娘一般羞于开口,那我就替你定下。”当一个人迟疑时,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拿不定主意的人,大都默默期待着有人给他指引。 或许他会想着,即便以后走错了,那也不是自己选的路,责任不大,又或者说,韩照心中其实也有动摇,正等着一个台阶来给他下,那么傅谦身为他的主子,帮他定一门亲事也说得过去。 但突然就这么决定了,韩照总觉得有些太过草率,“可是我……我还没想好,对她并不了解啊!” 有几个人能在婚前透彻的了解彼此?“我了解东薇么?还不是一样奉命成了亲。只要你不讨厌她,那便可以尝试。” 的确是不讨厌,毕竟之前接触过,对她印象不错,但他又觉得,已然做好了不成亲的打算,如今突然反悔,似乎不大好,“我再娶妻,对不起晚春。” “你不娶妻,对不起你娘,更对不起自己,何必用迂腐的思想来毁掉自己余生的幸福?难道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你是一个好男人?” 韩照哪里都好,偏偏在此事上太过执拗,傅谦一直不愿管他的私事,只温言劝过,从未说过狠话,这一回是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想把所有的话都说开, “你终身不娶,那位姑娘能活过来么?死者已矣,你三年不娶,已算是仁至义尽,三年过后还不娶,可曾考虑过你娘的感受? 再者说,若然你真的深爱晚春,对她念念不忘,心里装不下旁人,我也绝不勉强你,可事实真是如此么?你对她并没有多少感情,并不是青梅竹马,只是两家长辈是至交而已, 既然没感情,背负这么多年的愧疚已经够了,不需要再继续压抑折磨自己,是时候成个自己的家,好好过日子!” 坚持得久了,有时候他也会迷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似乎变成了一个习惯,不想去打破而已,今日八爷一番话,才将他唤醒,开始思索自己多年不成亲的意义, 当八爷提起白茶时,他似乎并不反感,甚至,有那么一丝好奇,想知道她是什么态度,那一刻,韩照突然意识到,也许,他对两个人的生活也是有所期待的,厌倦了一个人的孤独罢? 这样顺势而下似乎也挺好,再固执下去,两人都难堪,也辜负了八爷的一片好心, 如此想着,韩照再不反驳,只道一切听从主子安排。 得了准话的傅谦并没有亲自过去昭华院,他懂得避嫌,让长随过去传话,消息传至昭华院时,白茶欣喜又疑惑, “不是说韩照不愿成亲么?怎么突然同意了这件事?” “也许是因为之前旁人给他介绍的他都不喜欢,这回介绍这个正合他的意,他就愿意了呢?” 瑜真的神色太认真,白茶还以为她在仔细分析,便认真听着,岂料她只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拿她开玩笑而已,听得她羞赧不已, “夫人莫说笑,奴婢是担心,这是八爷命令他答应,并不是他自愿。” 拍了拍她的手,瑜真劝她放宽心,“八爷若是能替他做主,大约早就让他成亲了,还会等到现在?所以这必定是他自愿的。” 韩照真的愿意么?这样的结果虽是她所期待的,但没见到韩照本人,不知他的真实态度,心里终归忐忑,静不下来。 瑜真想着,既然两人都有那个意思,鄂弼那边儿也该推了,但傅恒该怎么跟他说,是个问题,“若直接说白茶不愿意,那岂不是让鄂弼难堪?不如就说是我不舍得白茶,不愿让她离开我,这样也好全了他的颜面。” 思量片刻,傅恒只道这法子不够周全,“你这会子不舍得,等过阵子,白茶若是嫁了韩照,鄂弼心里怎么想? 就不说远的,只说近的,我若说是你不同意,他必然还会过来说好话劝你放人。你若依旧不应,岂不是成了蛮不讲理之人,被人诟病,白白担了不好的罪名。” 有什么所谓呢?反正她在外人眼中本就是个凶恶霸道的女人,这观念已经根深蒂固,看她顺眼的,认为她做什么都有她的理,看不惯她的,她如何解释也无用,不需浪费唇舌, 她也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就怕鄂弼一直央着傅恒,傅恒夹在中间为难,不如就按傅恒之意,半真半假的直说了罢! “那好,你就跟他说,你回来问了我才知道,白茶与韩照早已心心相印,只是姑娘家的心思,你不知情罢了!” 傅恒将这话告诉鄂弼时,鄂弼失望之余又觉惊诧,他与韩照也时常有接触,对韩照迟迟不成亲一事亦有耳闻,“既然韩照喜欢白茶,为何一早不娶她?” 这倒也是个问题,傅恒回避不得,按理来说,两人若是皆有那个意思,都已三十出头,应该尽早成亲才对,为何之前没动静,偏等这个时候才说出来?必得寻个恰当的理由才是。 第292回 威胁 犹豫显得太假,温笑的瞬间,傅恒已然找到可以搪塞的理由,“白茶的祖母于两年前过世,两人便商量着等过了守孝期再成亲。” 实则祖母过世这种事,可大可小,毕竟隔代,真想成亲也简单,找个长辈来声明也可以提前成亲,并不妨碍,但傅恒要这么解释,鄂弼也无话可说,但总觉得心里头不自在,认为韩照抢了他的。 而韩照虽是应了,却总觉得此事没那么容易成,果不其然,随后的几日,一到军营,便有人对他冷嘲热讽,这事儿富察府都没几个人知晓,八爷更不会乱传,怎么军营的人都知道他和白茶的事? 实则也就他在八爷面前点头应了声,而他和白茶都没再见过,连说话都没有,这风声怎么就走漏了? “鄂大人看上的女人你也敢抢,真是有种!” “就你还跟鄂大人比?人家的阿玛鄂尔泰鄂大人可是曾经的首辅,你又算什么?” 韩照本不想理会,奈何他们越说越难听,气极的韩照冷笑反讽,“照你这么说,只有位高权重的男人才能娶妻,其他人连成亲的资格都没有?” “你娶谁无所谓,女人那么多,何必跟我舅舅抢?” 说话的是鄂弼的一个外甥达赫鲁,营中的一个四品佐领,而韩照是六品的骁骑校,官职在他之下,是以达赫鲁说话并不避讳,还扬言要他识相退出, “白茶嫁给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做我舅舅的妾室,将来的子女也是非富即贵,跟着你,谁知道你能不能出人头地?” “那也是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来瞎担心!” 自觉没面子的达赫鲁放话威胁,“尽管硬气,我倒要看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一向按章办事又有八爷撑腰的韩照还真没有怕过谁,自是没把达赫鲁的话放在心上,径直转身去办自己的事。 与他共事的都来劝他,“达赫鲁说话虽难听,可也不无道理,女人多的是,娶谁都可,但你若定要娶白茶,只怕前程有影响啊!不如就此作罢,将人让与鄂大人得了。” 实则他对白茶,印象不差,但确实没有多深的感情,毕竟平日里接触不多,然而既已应了八爷,韩照就不愿再去低头认怂,因为怕得罪鄂弼而放弃,实非大丈夫所为! 起初韩照并不理会这些闲言碎语,可他们越说越过分,甚至还有人堵在他回家的路上,三四个壮汉围住他,倒也不是军营之人,那些人若犯事儿会被惩处,是以他们不敢轻易动手,这些明显是哪个府中的护卫,上来就撂话,说要教训他! 想来还是达赫鲁的人无疑,那些人没拿刀剑,只是拳脚相加,那就不是要他的命,只是想给他一些教训,原本精于武道的韩照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即便四个人同时上,他也能应付, 然而打了许久,他们始终占不了上风,恼羞成怒之下不再顾忌,迅速掏出匕首,偷袭并无兵刃的韩照! 受了伤的韩照紧捂住淌血的手臂,为首的一人横眉扬脸,再次放话,“趁早放手,让她改了主意,她一日不同意,我们就堵你一日,有本事你就躲在屋里甭出门,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道罢冷哼一声,吆喝着众兄弟离开。 一向人缘极好的他,如今竟因为一个姑娘而被排挤,这令韩照郁郁寡欢,但也没跟八爷抱怨什么,还是跟他交好的一个兄弟将他受伤一事告知八爷,傅谦抽空去看了他,得知达赫鲁竟如此猖狂,敢动他的人,便要去鄂弼那儿为他讨个公道。 韩照只道不必,“虽然达赫鲁与我有冲突,但傍晚动手的人并没有他,即便去找鄂大人,也没证据证明是达赫鲁所为,所以还是算了罢!属下不希望主子因为我而与人结怨。” “既然敢给你说亲,我便不怕跟谁结梁子,”傅谦劝他放宽心,“你的伤定然不会白挨!” 实则他的伤倒也没多严重,但回去的路上,傅谦想着这是个好机会,便特地命长随去昭华院,将此事告知傅恒,傅恒会意,心知傅谦是想撮合两人,于是又故意趁着白茶在场的时候,故意将此事说与瑜真听, 闻听此讯的瑜真尚未发表看法,身旁的白茶已然惊呼出声,“什么?韩照受伤?伤到哪里,伤得重不重?” 刚问罢,便见少爷和夫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扫向她,十分吃惊的模样,意识到自个儿反应过激的白茶瞬间红了脸,低首羞怯认错,“奴婢……奴婢失礼了,只是想知道他的近况而已。” 正吃着葡萄的瑜真笑道:“我们都理解,你不必解释,没人笑话你。” 傅恒也道无妨,“这女人关心自己的男人,人之常情嘛!” 说得白茶羞涩低眸,小声辩解道:“九爷说得什么话嘛,奴婢还没跟他成亲呢,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多羞人啊!” “敢情是恨嫁啊!”故作恍然的傅恒应承道:“那好,明儿个我就去跟八哥说,让韩照快些筹备婚事,莫再耽搁,白茶等不及了!” 越说越离谱,窘迫的白茶只好向瑜真告状,“夫人你看九爷,他老笑话我!奴婢还是走罢,让茹茵过来伺候。” “我是无妨,谁伺候都一样,”佯装无谓的傅恒故意卖关子,“不过你不想听他的消息了么?” “这……”她当然想听,只是什么都不敢说了,生怕说错了话,又被笑话,可怜巴巴的看向瑜真,瑜真拍了拍傅恒的手,“好了,莫逗她了,快说罢!韩照伤得严重么?” 必须说严重,傅恒夸大其词的描述了一番,白茶越听越着急,“那些人怎么多管闲事啊!怎么可以伤人呢!” 傅恒又给瑜真使了个眼色,瑜真会意,说屋里有皇上赏赐的宫中御制膏药,让她带着过去看望韩照。 她倒是想去,只是有些担忧,“奴婢去看他,这合适么?” 这丫头还真是谨慎,瑜真宽慰道:“有什么不合适的?话都说开了,八爷和九爷皆已默许,你们见面便是正大光明的,没人敢说你,尽管去罢!” 得夫人一句准话,她才安了心,拿着药膏去看望韩照。敲门时的她十分忐忑,毕竟她一个姑娘家来主动找他,终归害羞,好歹有送药膏做借口,她也不至于太尴尬。 门很快便开了,白茶打量着立在门口的他,有些讶然,“你不是……受了重伤么?怎么瞧不出来什么伤?”好像腿脚很利索啊!连瘸拐都没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受了点儿轻伤,并不严重。”韩照笑应着请她进屋,问她是听谁说的。 “我家九爷说的。”白茶不由怀疑,难不成是九爷骗她? 韩照瞬间明白了,“是八爷找九爷说我受了重伤罢?”估摸着八爷就是想寻个由头让白茶来看他,领会了主子的用意,韩照没再拆穿,招呼着让她坐下,转身去给她倒茶。 白茶见状忙去接过茶壶,两人的手指不可避免的触碰,都有些许异样的感觉,韩照也没再去争执,任由她拎走茶壶,心念微动的她瞬时红了耳朵,又不想被看出来害羞,更不敢与他的眼神碰撞,只能佯装自然的说着话,“我来罢!你手臂才包扎过,还是坐下歇会儿的好。” 斟罢茶,两人坐下后皆有些拘谨,还是白茶先找话说,“很抱歉,我没想到会给你添那么大的麻烦,害你受伤,都是我不好。” 明辨是非的能力,他还是有的,不可能因此而怪责于她,“并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只是那些人自以为是罢了!” “他们让你放弃,你会不会为了前程而……”接下来的话,她也不知该怎么说,毕竟两人尚未定亲,只是主子发话而已,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一经阻碍,又会否坚持? 实则她好像也没资格让他承诺什么,便怯怯的试探着道了句,“你若是不愿意,其实也没关系,若是因为这个耽误前程,我也过意不去。” “你怎么跟那些人说一样的话?”眉头皱起的韩照似乎不大高兴,白茶不懂他的意思,“谁也这么说了?” “军营里的那些人,都劝我别坚持,说为一个女人得罪鄂大人不值得。”他一向直言不讳,并没有打算瞒她什么。 白茶一听这话,似乎挺有道理,“我只是怕自己连累你。” 连她都这么说,韩照忽然觉得自己的坚持似乎没了意义,“那你愿意跟着鄂大人做妾么?” “不愿意!”白茶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若是愿意,一早就点头了,也不会坚持到现在。鄂大人虽好,可他有夫人,我虽是丫鬟,却也想名正言顺的嫁人,要么就跟着夫人一辈子也成,反正不愿意做个妾室。” 得她一句准话,他总算安心了,但还是得再次确认,“那么我跟你的事,你应该听九爷说过,没有异议罢?” 第293回 不得安宁 嫌他问得有些直白,白茶小脸滚烫,紧咬着唇,雪白的贝齿间半晌才蹦出一句,“若有异议,又怎会来看你?” 那就是默认了,得了句准话的韩照再不动摇,“说实话,八爷跟我提这件事时,我已知晓鄂大人对你有意,原本我也不想跟他抢女人,可后来八爷说了,你不愿做妾,而我们的脾性年纪都相当,适合过日子,我便应承了此事。 既已点头,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再轻易反悔,更不会因为那些人的威胁而放弃,你尽管放心。八爷说了,他会处理,达赫鲁猖狂不了多久,鄂大人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若然知道他外甥在外头为非作歹,必然会严加管教。是以你不必担忧我的安危。” 深舒一口气,白茶暗暗庆幸自个儿没有看错他,她就喜欢他的实在,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若然他这会子跟她说,他爱极了她,她也是不信的,若说是因为承诺而不肯放弃,她倒觉得很符合他的性子, 既如此说,她也就不再瞎劝,“那你看着办罢!总之你的安危最重要。受了伤就莫去军营了,好好在家休养。” 想着他手臂有伤,做事不方便,她便自告奋勇,为他整理房间,他一个大男人独居,房间的确有些乱,但让她整理,他实在过意不去,忙拦着让她坐下休息,不必忙活, “我来收罢!你是客人,这活儿不能让你干。” 被他拦阻的白茶略带怨怪的望着他,“客人就是外人,你若是把我当外人,那你尽管拦着罢!” 被她一堵,韩照哑口无言,只得任她收拾着屋子,他站着闲着也说不过去,便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来帮忙,两人一起收拾房间,竟有种一家人的感觉。 那一刻,韩照才深刻体会到,家中有个女人,的确不一样,八爷劝他成亲,起初他不愿,这会子倒觉得有个伴儿也挺好,枯燥乏味的日子似乎也变得多彩多姿,重新燃起了希望。 而傅谦那边,他已找过鄂弼,鄂弼对于达赫鲁的行径并不知情,未料他竟如此大胆,特向傅谦保证,一定会严惩这个无法无天的外甥, “感情之事不好勉强,还请鄂大人见谅,你若真心待白茶,想来也希望她能幸福罢?她既心属韩照,若然韩照出什么事,她必然也难受得紧,达赫鲁一人犯错事小,再连累鄂大人,让白茶误以为是你让人下手,可就太冤枉!” 傅谦一席话,软硬兼施,不论鄂弼有没有那个心思,此刻都得掂量,他是傅恒的哥哥,若然得罪他,便等于得罪了傅相,白茶虽好,却不能因为一个姑娘而坏了他与富察家的交情, 暗自思量着,当着傅谦的面,鄂弼狠狠数落着自己的外甥,保证会彻查此事,还韩照一个公道。 傅谦倒也没想揪着此事不放,只希望鄂弼能管管那个达赫鲁,别再找韩照的麻烦即可。 如今傅恒为相,虽有诸多人巴结,可同时也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揪富察家的尾巴,是以太夫人时常告诫众兄弟,千万莫要在外仗势欺人,以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借此到皇上面前参一本,辱没了富察家族的名声不说,还让傅恒难做, 若然家人犯事,最为难的便是傅恒,求情也不是,不求情也不是。 是以傅谦谨记太夫人的教诲,也不愿跟鄂弼撕破脸,适可而止。 送走傅谦之后,鄂弼立即着人将达赫鲁叫过来,将他训斥一番,又让他去给韩照道歉,他却不肯,“反正他们又没证据证明是我找人打他,只有口角之争罢了,何必道歉?” 这小子眼界儿太窄,丝毫不懂如何为自己铺路,鄂弼也不再管他,但也没理由亲自去看望,只让人送了些补品过去,聊表歉意。 自此后,达赫鲁虽不敢公然找韩照的麻烦,但心中依旧记恨,总想着找机会报复,最后韩照还是因为一点儿小失误而被降了职,公报私仇,不外如是,这事儿韩照也没跟白茶说,怕她听了心里头不自在,又会自责,干脆不提。 傅谦压根儿没当回事,“降就降罢,你先待着,下个月我再将你调旁处去,不必再对着达赫鲁,也不必跟鄂弼有太多接触。” 解决了此事,接下来便该张罗两人的婚事,虽都是下人,却也是主子身边最信任之人,是以这婚事绝不会马虎,提亲、定亲一样都不少,奈何白茶家里头没什么亲人,爹爹早已不在,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和弟弟,出嫁那天,最起码得两人相送,她只有一个表嫂,于是便想到了芳落, 瑜真也提议让芳落送她出嫁,姐妹情深,再适合不过。得空便带着白茶去了一趟侯府,与芳落商议此事。 芳落倒是很乐意,只一点,当天不能饮酒。 成亲的日子还没定下,她就说不可饮酒,那必不会是身子不适或者来月事,但见她笑意盈眸间,想来应该是喜事,“可是又有喜了?” 白茶尚未领悟过来,夫人已然问出口,再一琢磨,似乎真有可能,忙问她几个月了。 芳落笑应道:“两个多月,我也是前几日才晓得。” “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呢!”瑜真羡慕不已,芳落却是愁眉难展,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夫人不必羡慕我,我这大儿子少渊,当年早产,一直体弱多病,时常风寒发热,去年烧了半个月,大夫说可能伤了脑瓜,至今不大灵活,比之旁的孩子,愚笨一些,我正惆怅呢!” 这事儿瑜真也知道,也曾帮她请了神医,保宁连太医也请了,皆是束手无策, “罢了,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别再犯病就好,我也不敢奢求太多。” 这倒也是,终归是自己的孩子,哪怕笨一些,不能出人头地也无妨,只盼着他能平安健康的长大就阿弥陀佛了。 说起孩子,最近的福灵安越来越沉默寡言,再不像曾经那般,得空便来给她请安,眉开眼笑的将学堂中那些趣事说与她听。 傅恒劝她想开些,说孩子大了都会与父母渐渐生疏,有了自个儿的想法,可瑜真心知肚明,福灵安正是有心结,才会突然改变态度,可该说明的她也解释了,实在不知该如何去挽回这段母子关系。 好在晴柔对她哥哥一如既往的关怀,福灵安倒没排斥她。而晴柔也嘴紧,傅恒无意间将真相透露给她,但她从未跟福灵安提过,瑜真也算放心了,但愿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揭开的那一天。 十月二十六,是白茶与韩照成亲之日,终于盼得小儿子成亲的韩母笑得合不拢嘴,瞧着如此伶俐的儿媳妇,心中大慰,十分感念八爷,劝动韩照,让他改了誓不成亲的念头。 酒宴当天,达赫鲁不请自来,韩照瞧见他虽是不悦,但也不好在大喜的日子与人起争执,免得扫了旁的宾客的兴,于是也没赶人,由他们几个人入了席。 这一次,白茶出嫁,瑜真倒也没有多难过,只因之前已然商量过,她打算成亲之后还留在九夫人身边, 起初韩照不同意,不希望她再继续做丫鬟,还是白茶据理力争,向他说明,“让我在家闲着也无趣,不如继续伺候九夫人,反正从前那时候也没什么重活要我做,我也就陪着主子,闲聊解闷儿罢了!重要悄密之事她才会让我去办,并不劳累。” 商量到最后,韩照的婆婆也应了,尽管随着白茶的意愿,若然以后有了身孕,疲于奔波,那就在家歇着。 明知道她还会留在自己身边,瑜真也就没什么好伤感的。 有了前车之鉴,今日一早,韩照要求亲自去接新娘子,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吉时已到,拜完堂之后,新娘子被送入洞房,新郎官儿过来用喜称挑开了红盖头,一向妆容素淡的白茶今日红唇亮丽又娇美,别有一番风韵,明艳照人,瞧得韩照心中微动,只不过他还要出去招呼宾客,暂时无暇欣赏。 “宾客皆至,你去忙罢!有我陪着白茶即可。”瑜真发话,韩照也就没再耽搁,出了婚房,招待亲朋好友。 白茶家中清贫,弟弟尚未娶妻,她便将韩照给的聘金留了一大部分给家人,此事韩照也知晓,并无异议。瑜真晓得她负担不起,便自告奋勇,特来找来老师傅,为她定制了一套凤冠霞帔, 今日穿戴着龙飞凤舞的火红嫁衣,白茶十分感念主子的体贴照拂,芳落直夸她浓妆素抹皆相宜, 众人正说笑着,外头有丫鬟来报,神情慌张,说是寻不到她的弟弟。 白茶的弟弟才十二岁,今儿个来给姐姐送亲,收了红喜袋之后,他便跟人在韩家四处跑着玩儿,这会子正需要找他,却怎么也不见人影。 “这孩子一向调皮,今日怎的也不知轻重?说好了不许乱跑的。”白茶着急起身,想去寻找,被芳落一把拦住,“哎——你可是新娘子,不得乱跑,且坐着,在此等候,我们出去瞧瞧。” 原想着是孩子顽皮,躲哪里玩儿得忘了回来,可派出去的人都四下找了个遍,仍不见人影,瑜真只觉奇怪,这么大个孩子,总不可能消失罢? 正琢磨着,新房那边又有人来报,说是屋里的新娘子突然失踪了! 第294回 失踪 初听时,瑜真还以为是开玩笑,“白茶不是在婚房么?里头的丫鬟嬷嬷呢?人怎么可能突然不见?” 丫鬟说是大家都出来找她弟弟了,屋里只有一个小丫鬟陪着新娘子,等她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丫鬟晕倒了,而新娘子无影无踪! 芳落不禁猜测着,“难道她也出来找她弟弟?” 回房四下看了看,丫鬟倒在地上,似乎被人袭击晕倒,窗户虽然关着,却没关紧,到窗边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地上的青草明显有压覆的痕迹,瑜真肯定摇头, “不会,如果她来找人,丫鬟怎么会晕倒?八成是被有心人劫走了!” “大喜的日子,谁会坏事?” 芳落想不通,是因为韩照被人威胁一事她不知情,但瑜真知道,是以首先想到那帮人,来时她听傅恒说起,鄂大人的外甥达赫鲁也来了,很有可能是他在做什么小动作! 成婚当日,新娘子失踪,此事非同小可,瑜真未敢耽误,她一个女人,不好当众找韩照说什么,便立即去找傅恒说明,让傅恒悄悄告诉韩照,莫惊动其他客人,免得旁人胡乱猜测,影响酒宴和白茶的名声。 上一个未婚之妻被劫匪掳走,如今白茶又消失,韩照闻讯,顿感愧疚,生怕白茶再出什么意外! “现在不是归咎责任的时候,先找白茶要紧!” 焦急之时,白茶的弟弟被人找到了,一问才知,他正在后院瞎晃悠找鸟窝时,脚下突然踩到一个硬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银子!再往前看,前面还有,他以为是谁掉的,就寻着往前,忽然就感觉后颈一疼,晕了过去,后来是被人唤醒的,醒来就见自己歪在一间柴房与墙院的夹角处。 孩子没事,只是被人打晕,所有人都来找他,与此同时,白茶失踪,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傅恒很快有了定论, “想来是有人故意为之,想着成亲当天,婚房必然有很多人,便利用孩子,调虎离山,趁大伙儿都不在房中,才好劫人!” 韩照恨得牙痒痒,“肯定又是达赫鲁!” “他人还在酒席之上,先让人盯着他,没有证据,莫打草惊蛇,找人要紧!” 对!找人要紧!韩照想亲自过去,傅谦不许,说他是主家,新郎官儿不可离席,否则如何跟宾客交代?“你且在此镇守,我们会派人找寻!” “找个借口,让我哥哥们先招呼着,”韩照执意要去亲自搜寻,“她既然嫁给我,我就得对她负责,若然她出事,我招呼宾客又有什么意义?” 眼看他坐立难安,傅谦也不再拦他,只说他这身喜服出门太惹眼,让他换身常服再从后门出府找寻。 瑜真做不了什么,只得按下焦虑,待在府中等待消息。 白茶的弟弟不明所以,好奇询问,“九夫人,我姐姐呢?她怎么了?” “没事,大约是出去找你了,我们再派人找她,不用担心,”说着拉他进屋去等,她能安慰小孩子,实则自个儿心里也没谱儿,生怕白茶出什么意外,但又想不通,达赫鲁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单纯的报复韩照么? 总不会是鄂弼指使罢?若然鄂弼都不在乎了,那达赫鲁又不喜欢白茶,何必劫走她?他就不怕傅恒追根究底么?为一个女人惹这样的祸端,实在不值啊! 瑜真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不会是为报复那么简单,到底是为什么呢? 前厅的宾客不好打发,中间有韩照的哥哥们撑场子,可是但宴席快结束时,照例该有新郎官敬酒才是,迟迟不见人,连他的哥哥都不好跟众人交代,生怕被人说慢待,然而韩照等人迟迟不回来,也不晓得究竟是否找到白茶! 且说韩照等人从后院出去,兵分两路的四下寻找,有人在路边发现一根簪子,交给韩照,韩照认出来这是白茶戴着的,忙顺着那个方向继续搜寻,后来是被尖叫声引了过去,终于在破庙中找到正被人扒衣裳的白茶, 怒火中烧的韩照不由分说,上前便将那人踹翻在地,一顿猛揍,而后又拔剑将他刺成重伤,但留他性命,另一个同伙想逃,亦被制住, 韩照立即褪下外衫,将她果露的肩膀紧紧包裹,心疼的搂住她安慰着,“抱歉白茶,让你受苦了!我来了,别怕!他们不敢再欺负你!” 险些被侮辱的白茶羞愤交加,泣不成声,哽咽哭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无论如何,平安就好,随后韩照将她带回家,又让人将那两人绑起来押走,两人面上并无惧怕,也不求饶,似乎并不害怕。 审问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先安抚白茶,成亲的大喜日子,令她受惊,没没保护好她的韩照自责不已, 等了许久的瑜真终于得见白茶平安回来,立马起身相迎,紧握住她的手,拉她坐下,直叹着老天保佑,没事就好。 衣衫撕毁,鬓发凌乱,瑜真生怕她被欺凌,当着众人面又不好问,忙将闲杂人等打发了,又对韩照道:“你先去换衣裳招待宾客,这儿有我们。” “我去敬酒送客,忙完就过来看你。”跟白茶打了招呼之后,韩照这才转身离去。 屋内留了一个丫鬟重新为她换衣梳妆,嫁裳已毁,不能再穿,只能找一套红裳先穿着, 等她喝了茶,平静之后,瑜真这才问起,细枝末节,“我们走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白茶只道她也不清楚,当时屋内就一个丫鬟和她两个人而已,那丫鬟整理瓜果盘,重新摆放,而她则坐在镜前,想看看鬓发可有凌乱,忽闻丫鬟闷哼一声,刚回头,就被一道黑影捂住了嘴巴,之后便不省人事, “等我再次醒来,就见有人在脱我衣裳,我拼死挣扎,又被他们一巴掌打倒在地,幸得后来韩照及时赶到,否则……否则后果真的无法设想!” 说着委屈的眼泪又滑落,芳落心疼的在旁抱住她,安慰着,“没事了,现在没事了!你平安就好,莫害怕,别哭了,再哭妆又花了,过会子会有他家的亲人过来看你,可不能让人发觉异常。” 瑜真也过去,拿手帕帮她擦着眼泪,“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今日是成亲之日,有太多的亲朋好友在场,你必须坚强一些,好歹撑到客人走了之后再说,这会子外人都还不晓得你失踪一事,还是得委屈一些,笑脸相迎,不能让人看出你有情绪。” “嗯,我懂的。”含泪点了点头,白茶擦掉眼泪,虽然这样耻辱的遭遇令她全然没了心情,但接下来要见的都是韩照家的亲戚,她不能摆脸子,不能让人觉得她不开心,免得韩照难做。 勉强撑着,应付了亲人的寒暄,众人终于走了,瑜真与傅恒也该回府,临走前嘱咐她好好休息,莫想太多,韩照让丫鬟给她备水沐浴,知她身心交瘁,不到傍晚,便让她先睡会儿,交代了晚上不许人打扰,等她睡醒再让人给她备饭菜, 白茶心中感动,也实在疲惫,便沐浴歇息,心中凌乱的她久久不能平静,辗转反侧,想她一直洁身自爱,已过三十,却从未与男人过多接触过,成亲当日竟被人拽下衣衫,露了肩,也不知韩照会不会嫌弃自己,被旁的男人看到身子? 原本可以完全交付,度过一个完美的新婚之夜,如今竟因为突发之事,弄得人心惶惶,仿佛堵了道坎儿,难以跨过去, 好不容易睡着,也都是被人欺负的场景,又将她惊醒,醒来天色已暗,韩照正好进屋,手中拎着食盒,为她披衣,扶她下了帐,来到桌边,将饭菜都摆出来, 她没什么胃口,韩照就劝她多少吃点儿,不能为了那些不愉快的事而挨饿, 白茶性子软,很容易妥协,不想让他一直苦口婆心的劝,便从了他的意思,勉强用了些饭菜,最后实在吃不下,他才收了去。 原本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但韩照心疼她的遭遇,料想她没那个心情,便不想在这个时候勉强, “今日之事,是我不好,在我家都能遇到危险,是我做丈夫的失职了!你且放心,那两个人一定会严审,找出幕后人,给你报仇雪恨!” 白茶劝他不必自责,“不关你的事,若然有人刻意安排,那么谁也料不到,我不会怪你。” 感念于她的体谅,韩照心中甚慰,两人躺于帐中时,白茶到底是有些羞涩的,然而他只是躺在她身边,为她盖好被子,却没有进一步动作,这让她越发忐忑,不知他是何意,新婚之夜不洞房,难不成,真的嫌弃了她? 这下她更睡不着了,手指紧扯着被子,鼓起勇气问了句,“你是不是……在意那件事?” “怎会?”未料她会这么想,韩照赶忙澄清,“我只是怕你有阴影,害怕与男人接触,才想着今日不洞房,你万莫多想,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得知真相的白茶顿感尴尬,羞得缩在被中,“哦”了一声,翻身再不说话,韩照又抬手帮她盖被子,触到她的身子,似乎很凉,便大着胆子从后侧环抱住她, “帮你暖暖,你且安心睡罢,我不欺负你。” 第295回 假如 手臂才搭上她腰身,便能明显感觉到她身子一震,似乎很紧张,韩照轻笑出声,“别怕,睡罢!” 简单几个字,落在她耳中,龙凤烛辉映鸳鸯帐,即使没圆房,但两人的心也近了许多,也算一起经历过,险些失去,更懂珍惜,少了陌生人的尴尬,多了一丝亲近。 这边厢,傅谦回府后便命人彻查此事,严审两人,又扣押达赫鲁,让他老实交代,达赫鲁却说他不认识这两个人,偏偏那两人叫屈,“爷,我们收了您的银子办事,现在事发,您不能不管我们啊!” “滚一边儿去!谁给过你们银子了?你们是谁?我压根儿没见过!” 一个不认,一个死犟,傅谦又派人将此事知会于鄂弼,鄂弼心知事态严重,立即赶过来,亲自审问达赫鲁,达赫鲁咬死不承认,赌咒说自个儿绝没找人掳劫白茶, “舅舅,我冤枉啊!您都说了不在乎,我又不喜欢她,何必再去找她麻烦啊?您又不会感激我,没有好处的事,我何必去做?” 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个理,鄂弼将傅谦叫出来,私下理着整件事,“达赫鲁的确没有动机,他也知道我们两家一直是世交,即便之前意气用事,找韩照的晦气,可我训了他之后,他便懂得分寸,不再乱来,又怎会在大喜的日子找麻烦? 白茶是相爷夫人的心腹,她若出事,夫人必会追究到底,害了她便等于与傅相为敌,所以他怎么可能办这种蠢事? 那两个人惹了祸,浑然不怕,一口咬定是达赫鲁指使,我怀疑他们有鬼!” 仔细想想,达赫鲁劫走白茶似乎的确没有意义,如果不是他,那两个人又是受谁指使呢? 傅谦暂时持保留态度,没多说什么,将达赫鲁放了,那两个却是没放,傅恒得空过来询问情况,问他们可有招供, “招了,但有可能是诬陷。”他又将方才的情形复述一遍,傅恒听罢也觉不正常, “那就将他们分开关押,用私刑继续审问!悠着点儿,别弄死了!” 下人得令,领命而去,将府中刑具皆搬了出来,开始严刑拷打!最后有一人捱不过,招了供,说是受一人指使,让他们诬陷达赫鲁,但不知名姓,两日之后会来给他们剩下的银子。 傅谦便命人将他放了,再暗中跟踪看守,等着看是谁来给银子,未料居然会是海望的人! 银子也没给,还把证人给杀了!而另一个犯人也自尽了,线索全断,傅谦想不通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把柄被人握着,居然为他们卖命! 但若是海望的人,那就可以理解了。 “鄂尔泰的后人与我们家的兄弟走得近,海望一直看不惯,定然是得知了鄂弼与韩照的矛盾,便想法子故意从中作梗,诬陷给达赫鲁,企图让九弟你与鄂弼反目,瓦解你们的战线!” 如此说来,达赫鲁这回的确是冤枉的,但两个证人已死,傅恒也没证据去控告海望,以免皇上以为他是诬陷,只能就此罢休,对海望更加防范! 既然人已死,无法追究,白茶也只能吃个哑巴亏,好在她选对了丈夫,韩照对她十分照顾,成亲三日后,两人才洞房,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之后,被他的勇猛所折服,白茶对他越发倾心,小两口的日子平静又美满。 而身在宫中的瑢真有幸诞下皇子,十阿哥,皇帝龙颜大悦,将其晋为舒妃,芳落也在年后诞下一女,取名为富察·温慧。 瑜真也盼着再怀一胎,终是未能如愿,未免闲言碎语,她都不敢入宫去看望妹妹,只在乾隆十八年的元宵节,陪傅恒入宫赴宴时,与妹妹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 今年的福灵安已是十四岁的小大人了,乾隆瞧着他已到了适婚之龄,又以为他是傅恒的亲生子,便打算为福灵安定一门亲事,愉郡王有个女儿,和福灵安年纪相仿,这位小郡主深得太后喜爱,倒是可以将她许给你家老大。” 傅恒闻言,除了道谢,未敢说其他,他总不能说福灵安不是他的儿子罢!这么多年都未曾提过,这会儿圣上有旨意,他再讲明,岂不成了欺君罔上?干脆也不提,将错就错,应了这桩婚事。 瑜真倒是没什么异议,“愉郡王的女儿,是那个叫珈瑶的小郡主罢?我记得元宵节那晚在宫中还见过她,瞧着十分懂事知礼,与福灵安倒是挺般配。” “福灵安的年纪,是时候入宫做侍卫开始历练了,皇上说了,让咱们自个儿挑日子,等年底或者明年年初,将两人的婚事办了。” “那先问问额娘的意思罢!大事还需要她老人家点头。” 太夫人得知皇上亲自为福灵安赐婚,顿感荣耀,其他几位都不大乐意,毕竟她们的儿子都没这个殊荣,偏偏这个庶子仗着老九的势,居然还被皇上赐婚,她们心里自然不平衡,却也无可奈何,怪只怪自己的丈夫没那个能耐得皇上宠信。 “既是喜事,当然要年前办,”太夫人不想多拖,生怕出什么变故,还是早些让二人成亲,将小郡主接入府中才踏实。 府中喜气洋洋,说起此事皆开怀,唯独晴柔不高兴,大哥十四岁了么?居然要成亲了!她都还没感觉到长大,皇上竟然为他赐婚了? 难以接受的晴柔跑去找福灵安,问他可知皇上赐婚一事。福灵安淡淡点头,面无表情,“听阿玛说了。” “那你……什么态度?应不应?” 他只觉这话颇为好笑,冷哼道:“我能不应么?君无戏言,哪有反驳的余地?” 每一个字,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晴柔都不愿错过,尽收眼底,小心翼翼的问着,“这么说来,你心里其实是不愿意的对不对?” 愿不愿?他也不晓得,事实上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我们的婚事,本就是由父母做主,没有选择权,也就无所谓愿不愿意,反正不是郡主,还有旁人,我无所谓。” “怎么能无所谓呢?”晴柔突然就着急了,嘟嘴问他,“你心里就没个喜欢的姑娘么?” “我?”诧异的指了指自己,他还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自从知道自己是庶子之后,福灵安的就变了心态,沉默寡言,终是只知道读书练剑,骑马打猎,日子忙忙碌碌,一刻也不想闲下来,更没有闲工夫去考虑什么男女之情, 晴柔突然问他,他也答不上来,便道没有喜欢的人。 这可急坏了晴柔,委屈问了句,“难道你不喜欢我么?” “喜欢啊!”这个妹妹向来爱撒娇,福灵安也就面对她时才会有笑容,如实回了句,“但你问的是男女之情,我们是兄妹之情,这怎能相提并论?” “为什么不能?”自听闻他被赐婚的消息之后,晴柔便心如猫抓,实在无法想象,他若成了亲,与别的姑娘在一起,她又该如何?再也不能找他玩儿,不能将心事说与他听,这样的日子又该怎么熬下去? 憋了一整天的晴柔实在忍不住,最后终于决定来说个清楚,“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我不是你妹妹的话,你会喜欢我么?” 这话问得奇怪,“你若不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认识你嘛!” “哎呀!”这么呆的问题,真是气煞晴柔!先生老夸他聪颖,可晴柔却觉得,在感情一事上,他可真是榆木脑袋! “我是说假设,”忐忑的咬着唇,晴柔颤声问了句,“如果……我们不是兄妹的话,你会对我,有点儿男女之情的喜欢么?” 越说越离谱,福灵安的笑容渐渐消失,板着脸道:“没有假设,我们就是兄妹,晴柔,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不能胡说,被人听到成什么体统?” 这样的态度伤了她的心,委屈的晴柔低眸轻声啜泣,“只是问问你而已,你干嘛那么凶啊!” “这样的问题以后不许再问,”福灵安冷声回复,没有任何余地,“我们是亲兄妹,你总要嫁人,我总要娶妻,莫说傻话,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 她就猜会有变化,“可你是我哥哥啊!现在你最疼我,以后有了妻子,你就最疼她了对不对?” 没想到她会怕这个,福灵安宽慰道:“即便有了妻子,我与她相敬如宾,对你还会一如既往的疼爱,你放心便是。” “我不放心!”晴柔越想越害怕,“这还没成亲呢!你就因为小事而凶我,真成亲之后,你肯定不喜欢我,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原本她怎么任性耍脾气,他都无所谓,愿意纵容,可她今日的任性实在令他摸不着头脑,完全不明白她为何生气, “晴柔,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妹妹和妻子是不一样的两个人,不可相提并论,等你长大之后有了丈夫,也是一样的道理,怎能因为兄弟之情而抵触夫妻之情?” 兄妹,兄妹!她最讨厌这两个字!“假如我们不是兄妹呢?会不会不一样?” 她的一再追问令他有些恐慌,总觉得妹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般,这样的气氛尴尬到令人窒息,无措的福灵安疾言厉色的怒呵,“我说了没有假如!” 眼看着福灵安变得严肃起来,晴柔忽然就不想再隐瞒了,一念之差,冲口而出,“其实也不需要假如,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兄妹!” 第296回 是不是兄妹? 消息太突然,福灵安怔在原地,尚未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不是兄妹?”他忽然就笑了,“怎么可能?晴柔,你就不要再跟我假设这个问题了好么?” “没有假设,我说的是真的!”被逼无奈的晴柔实在不愿再瞒下去,“原本这些年,我一直听从阿玛的话,守着这个秘密,不跟你说,可你以为我们是真兄妹,只把我当妹妹看待,但我不是这样想的啊!我不要再继续误会下去!” “什么秘密?我是庶子?这我早就知道!”心乱如麻的福灵安似乎感应到她想说什么,但还是选择自欺欺人,“即便我们不是一个母亲,却也是一个父亲,所以我们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你不该说那些傻话!” “听我说完!”事已至此,她也不想再隐瞒了,干脆将真相说出来,省的他一辈子将她当做妹妹, “你是福灵安,但你不是我哥哥!我是阿玛和额娘的女儿,你不是,你是那个妾室,舒姨娘和她表哥的儿子!你不是阿玛的儿子,只是阿玛额娘好心将你抚养而已!” “你胡说!”怎么可能呢?福灵安大惊失色,“我的生母云舒是阿玛的妾室,即便阿玛不怎么喜欢她,可她也是阿玛的女人,那我当然是阿玛的儿子,什么表哥,你又是听谁瞎扯?” “不是瞎说,是真的!阿玛承认了,只是不让我告诉你而已!”虽然这些话残忍,可她已经说了,索性全部说个清楚, “你一直不理解,甚至痛恨阿玛,为什么他不肯为你娘报仇,其实就是因为,你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啊!你的母亲背叛了他,与旁人有了私情,阿玛还肯答应额娘收养你,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他不肯报仇,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该怪他!” 他一直以为,是阿玛薄情,负了额娘,赶她离开,仅此而已,从未想过他的生母居然会背叛自己的丈夫! 若然这话是旁人说起,他必然不信,认为他们又在挑拨离间,可出自晴柔之口,他就不得不斟酌了,颓然倒在椅子上,扶额闭目,福灵安久久不发一言, 这神态吓到了晴柔,心底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大哥?你……你没事罢?我……我也不是故意刺激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真的不是亲兄妹,没有血缘关系!” 话未说完,但见福灵安突然起身往屋外走去,晴柔赶忙跟了上去,问他去哪儿, “找阿玛问清楚!”敛了困惑的福灵安目标明确,再不犹豫,不顾晴柔的拦阻,径直向前,被瞒了许久的他一心想要一个真相,再不愿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 “你不能去!”这个时候的晴柔才知道害怕,“阿玛交代过我,不许我说出来,你要是去问,那他肯定会怪我的!” “不问清楚我不相信!”一把甩开她拉扯的手,福灵安的目光变得凶狠,戾气丛生, “你父母双全,永远体会不到这种感觉!别人都说我娘是坏女人,我除了独自忍受,还能怎样?可现在你居然告诉我,连我的阿玛都不是我的生父,那我算什么?野种是不是?”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这样的眼神吓坏了她,尽管害怕,晴柔还是再次追上他,继续解释着,“额娘对你怎样,你心知肚明,她养育你这么多年,已经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我也当你是最亲近的人啊!” 旁人对他再好又如何?他过不了自己这关!紧攥的拳,是最后想要保留的尊严,“这些都只是表象,我只想知道自己的生父究竟是谁!不听说则罢,一旦听说,就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 道罢他快步离去,晴柔隐约觉得,这事儿好像闹大了,忙赶去昭华院找她额娘,一进院便见白茶从屋里出来,嘤声哭道: “白茶姑姑!” “怎么了这是?”白茶忙去拉她,问她为何不悦,但听她哭道:“姑姑,我好像……好像闯祸了!怎么办啊!” “发生何事?你莫慌,慢慢说。” “额娘呢?她在屋里么?” “夫人午睡呢!”是以白茶没让她进屋,带她到凉亭去坐,压低了声道:“你先跟我说,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一时没了主意的晴柔便道自个儿情急说漏了嘴,道出了福灵安的身世,但没敢提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他两人不是兄妹一事。 白茶自然晓得利害,再不敢耽搁,立即回屋唤醒夫人,睡得正迷糊的瑜真听闻此事,惊愕失色!“怎么就说漏了嘴?无端端的,你提那个做什么?” “我……”不知如何解释的晴柔先低头道错,“是我不好,额娘要训我我也认了,但还是先去看看大哥罢!我来时他去找阿玛了!” 不知傅恒会如何作答,不祥的预感在内心翻滚着,瑜真只觉这次怕是不好收场! 庶子的事,已让福灵安失去了笑容,若然再让他知道,他根本不是傅恒的骨肉,那还得了! 暗叹不妙的瑜真即刻穿衣起身,赶往书房,一探究竟。 而傅恒这边,福灵安突然跑来质问自己的生父是谁,令他心中一震,倒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又有人到他面前嚼舌根?不应该啊!这个秘密没几个人知晓,瑜真不可能去说,只要晴柔不说,应该不会被他发现。 疑惑只在心底翻滚,傅恒没有表现出来,佯装自然的面带愠色,“为父就站在你面前,你还问这种大逆不道之言?难不成你还有第二个父亲?” 未从他阿玛面上看出波澜,福灵安甚至有一丝欣慰,多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希望晴柔在骗他,然而话必须说明白,才能真正安心,于是他又将晴柔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娘真的有表哥么?我到底是谁的儿子?只求您告诉我一句实话!” 晴柔居然把这些话都说了出来!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说这些作甚?凌乱的傅恒并不承认,只问晴柔在哪儿,“我倒要问问这丫头,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浑话!居然乱嚼舌根儿!” 明显的避重就轻,福灵安心头咯噔一声,越发觉得晴柔没撒谎,“无风不起浪,晴柔不可能编瞎话,她说的是实情对不对?我不是您的亲生骨肉对不对?” 等待的过程无比煎熬,福灵安不明白他的犹豫究竟代表什么,“明明答案很简单,为何不能明说?” 甚少撒谎的傅恒却毅然决定在此事上睁眼说瞎话,“她被人挑拨了,说的话皆不属实,你的生父就是我,没有别人!” 正在此时,瑜真带着晴柔赶了过来,福灵安又当面质问晴柔,究竟听谁所说,晴柔一看到阿玛警告的眼神,咬唇不敢乱说话,低着头犹豫许久,这才憋出一句, “底下的嬷嬷们说的闲话。” 怎么这么快又变了?福灵安很笃定自个儿没有记错,“才刚你可不是这样讲的,明明说是阿玛说的!” 当着众人的面,晴柔又没那个勇气,只能继续瞎编圆谎,“我怕你不信,所以……所以才扯了阿玛,我……我瞎说的。” 当他问起她是听哪个嬷嬷所说时,她又慌了,张口结舌,“时隔太久,我也记不得,是背在墙后偷听的,府上那么多嬷嬷,分不清声音。” 瑜真趁机道:“既是嬷嬷所说,那铁定是流言,血脉这种事,怎可混淆?你若不是你阿玛的孩子,他又怎会认你?必是那几个与你不睦的兄弟散播谣言,挑拨你们父子的关系,你不该上当!” “可晴柔明明说我跟她不是兄妹!”当时那么笃定的语态,如今怎么又怂了?难道是嫡母警示过她,教她撒谎么?若然几人联合扯谎,那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再多言,就此回屋。 即便没有被证实,可福灵安的心已就此乱了!晴柔必然是肯定两人没有血缘,才会问出那样的问题,若然是亲人,她怎么敢存着那样特殊的心思? 直觉告诉他,晴柔最开始的话都是真的,后面才是撒谎,可阿玛额娘都不认,他又该如何证实? 往后的几日,他一直在旁敲侧击的跟人打听,究竟如何才能证实,两个人是不是父子。 而晴柔的日子也不好过,表面上虽是圆过去了,私下里,瑜真不肯放过晴柔,将她单独叫过去问话,“说漏了嘴?原因呢?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讲出来!你若不肯说,额娘就去问福灵安,总有法子知晓!” 自知躲不过的晴柔心里也难受,不想再继续忍着,干脆直言不讳,将心事告知母亲, “我若说了,额娘可别骂我。” “只要是实话便不训你,尽管说罢!”此时的瑜真并不知晓事态有多严重,直至她听到女儿怯怯的说了句, “我……我好像喜欢大哥了,不是兄妹之情,而是另一种!” 愣了半晌的瑜真这才反应过来,领悟到她所说的另一种感情应该是——男女之情! 第297回 试探 至此,瑜真算是明白了,晴柔喜欢福灵安,怕他娶妻,就与他表明心迹,福灵安以兄长的身份训她不该胡思乱想,晴柔心中不平,一时冲动,便将实情说了出来,想证明他们没有血缘,希望福灵安能重新正视两人的关系, 猛然想到傅恒曾经说过,晴柔太过依赖福灵安,当时的她并未当回事,认为两人只是兄妹情深,福灵安细心温和,对晴柔关怀备至,晴柔与他亲厚些,似乎无可厚非,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个儿太缺乏防范,女儿居然真的喜欢了自己的大哥! “自从会说话开始,便一直称他为哥哥,所有人都认为你们是兄妹,你怎么可以对他有那种情愫?” “本来我就一直喜欢和哥哥玩儿啊!毕竟大哥对我那么好,后来知道他不是阿玛的儿子,我就……就更加不用担心了,”晴柔觉得自己并没有错,“既然我们没有血缘,那为什么不可以?” “也就你知道真相,其他人都认为他是云舒和你阿玛的儿子,在外人眼中,你们依旧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得娶妻,你得嫁人,这才是事实!” 自己的女儿摊上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事,瑜真心火顿旺,还得强压着,不能与她发脾气,毕竟她这个年纪,说不懂事,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心思,说懂事罢,又太容易偏执,若是一味打骂训斥,万一哪句话说得过了,只怕她又陷入偏激的禁区,是以只能慢慢开解, “难道你要跟所有人说,你的阿玛不是他的父亲,他是他娘和别人生的孩子?让所有人都嘲笑他是野孩子?富察家族不会认他,他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这辈子就毁了你懂不懂!” 十一岁的晴柔哪里想得到那么多?“我……我只希望大哥能够喜欢我,不要只把我当作妹妹来看待。” 他们只能是兄妹,不可能有其他关系,瑜真正色提醒道:“皇上已经为他赐婚,珈瑶郡主将会嫁给他,你不要再胡思乱想,还是将秘密埋藏,把他当哥哥罢!” “我不要只当哥哥,”以往福灵安最宠她,是以她很担心,情形有变,“万一他娶妻之后就不理我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呢?即使娶了妻子,他还是你的大哥,还会像以往那么疼爱你,而且你的大嫂也会疼你,对你好的。” “她分走了哥哥的爱,我才不稀罕她对我好!” 尽管瑜真耐心劝解教导,晴柔依旧无法释怀,眼看着夫人气息紊乱,火冒三丈,白茶忙在旁劝慰,“夫人莫恼,让姑娘回屋去罢,她这心结由来已久,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开,不能逼得太紧,循序渐进罢!” 瑜真实在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就喜欢自己的哥哥了呢?当年我哥也待我极好,我却从没有旁的念想。” “大约是因为,姑娘一早就知道小少爷不是她的亲哥哥,她才会有了异于常情的念头罢!” “偏偏福灵安的真实身世不得公开,两人毫无可能,皇上连婚都赐了,她必须断了这个念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当瑜真与傅恒说起此事时,傅恒严厉斥责,“兄妹便是兄妹,怎可胡思乱想?吩咐下去,从明儿个开始,不许晴柔再见福灵安!” 瑜真只觉此法不妥,“无端不许他们见面,下人又会怎么想?你这样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就说晴柔犯了错,罚她禁足三个月,”此事一出,傅恒不敢再轻视, “瑜真,这种事不能心软对待,若然让他们再见面,万一晴柔又提起福灵安的身世,该如何是好?表面上福灵安没再追究,实则他心中已有疑虑,必然会想办法探查此事,是以不能让他和晴柔再有对质的机会。” 事已至此,瑜真还能说什么?她也怕,怕此事闹到不堪设想的后果,只能听从傅恒之言,暂时将两人隔离。 然而晴柔又怎会愿意服从?当她发现自己被禁足之后,又哭又闹,先是托人去请她额娘过来,傅恒早就交代过,不许瑜真过去,免得她一听女儿哭诉又心软,瑜真便硬着心肠让人传话说自个儿不在府中, 自知犯了错,晴柔也不敢再说什么,在屋里安生待了一日,心中有些惦念,不知福灵安怎么样了,他会信她的话么?会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么? 她想去见见他,却又因为禁足而无法出门,于是她又吩咐丫鬟,“不让我出去也可以,你去我大哥那儿知会一声,就说我有事与他说,让他过来见我总可以罢?” 丫鬟迟疑不决,“可是姑娘……九爷交代禁足的意思是,不许你出门,也不许旁人来探视啊!” 这么严重?晴柔目瞪口呆,瘫倒在椅子上,深感绝望,“三个月!谁都不许见,那岂不是要把本姑娘闷死!” 不安的她在房间来回踱步,思来想去,决定让丫鬟小雀去试一试,“这样……你悄悄的去找我大哥,就说我被关起来了,让他来见我,他自会想法子过来的。” “啊?”小雀害怕后果,犹豫不决,“可万一被主子发现,奴婢担当不起啊!” “没事儿,”晴柔拍拍小胸脯保证道:“我肯定会护你的呀,若真被发现,就说是我逼你去的,绝不会让额娘罚你。” 眼看着小主子焦虑不安,好话说尽的央求她,小雀也不忍再拒绝,将心一横,点头答应,待到日落天黑之后,悄悄出去找到少爷的书童,让他去传话, 福灵安闻讯,一想到晴柔问他的那些话,他便头疼,不知该如何面对,但小雀又说她主子有话跟他说,难不成是关于他身世的真相? 晴柔的话前后不一致,后来的否认明显是撒谎,想来是因为父母在身旁,她才不敢说实话,这会子又叫他过去,是打算单独说出真相罢? 思及此,福灵安再不犹豫,未从正门走,直接翻墙,推窗而入!正趴在桌上发呆的晴柔被这动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她大哥,这才松了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哥!我就知道你会来。” 从窗口跳进来之后,福灵安神情严肃的凝视着她,问她有何事,实则她就是想见他而已,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尴尬一笑,“就是想看看你,怕你想不开。” “所以到底哪一句是真话?”紧抓住她的肩膀,福灵安再次问她,“晴柔,我们到底是不是亲兄妹!我的父亲究竟是谁?” 高她一头的福灵安这样弯腰质问她,表情太过凝重,吓到了晴柔,“大哥,别这样,有话好好说,你放开我,胳膊弄疼了!” 看她皱眉惊吓的模样,福灵安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赶忙松手,踉跄来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一大口,晴柔赶忙去拦,说是茶有点儿凉,给他添些热的,他也不理会,一口气喝罢,企图让凉茶静心, 气氛沉默到令人心慌,晴柔就这么立在他面前,不敢吭声,顿了好一会儿,福灵安才斜斜抬眸,眸间无光,只有质问和怀疑, “晴柔,现下没有旁人,我只想听一句实话,阿玛他……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别的我不多问,你就回答一句,是,或者不是。” 被警告过的晴柔再不敢说实话,结结巴巴的敷衍着,“那会子不都说了嘛!是……是听说的,我也不清楚,你不要问我了。” 飘忽闪躲的眼神,明显在撒谎,想听一句真话怎么就这么难?敲了敲额头,无路可走的福灵安只觉人生无望, “额娘和阿玛都不肯说实话,连你也要骗我么?晴柔,你可是我在这个府上唯一信任的人了,如果你也选择隐瞒,那我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任!” 他的无助彷徨,令晴柔一阵心疼,她对他一向真诚,有什么话都是先告诉他,这一回,实属情非得已,“抱歉大哥,我不是故意想要瞒你的。” 这话似乎很有含义,福灵安连忙追问,“是额娘不许你说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的,跟额娘没关系。”尽管她极力否认,福灵安仍不相信,继续套她的话,“我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你且放心,我自己知道就好,不会再去找阿玛追问。” “其实,你只需要知道阿玛和额娘都真心待你就好了,没必要探究其他。”一开始她没想过后果,才会一股脑儿的说出来,可自从听到额娘说,真相揭开后,旁人会骂他野种,晴柔就害怕了,她不希望大哥被人笑话,不希望他被赶出富察家族,害怕永远见不到他,也就不敢再提那件事,反过来劝他不该多想, “你都十四岁了,被他们养育了十四年,难不成,还能不认他们了么?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之徒?” “我没说不认他们,他们对我的好,我自然铭记于心,”一心求一个答案的福灵安试探着哄道: “那会子,你不是问我那个问题么?如果我们不是兄妹,我对你的感情会不会不一样。” 她还以为他生气了,再也不许她说这件事,没想到竟又提起,神态如此平静,看来他正视了呢!欢喜的晴柔害羞低头,“你还记得呀!”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所以……”观察着她的神情,福灵安故意模棱两可的提了句,“所以我也很想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兄妹,这个答案很重要,关系到我对你的态度。” 第298回 迷惑 这话成功震住了晴柔,且勾起了她的希望,难道大哥的意思是,只要他们不是兄妹,他就会重新审视两人之间的感情么? 如果大哥心中也有她,是不是就不会娶那个什么郡主了?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就又犯了糊涂,混忘了母亲交代过的话,后果什么的,她都不在乎了, “倘若我说了实话,大哥你不会再去跟阿玛闹腾罢?” 看她有所动摇,福灵安立即保证,“绝不再闹腾,你知我知便可。从小到大,你都是个实诚的女孩,不善说谎,也不屑撒谎,对我更是信任有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一回,事关我的身世,你怎么不敢说实话了呢?” 大哥那么相信她,她实不该继续蒙骗啊!愧疚的晴柔再不犹豫,干脆说了实话,“我很确定,我们不是亲兄妹。额娘怕你知晓实情之后接受不了,才不许我说真话。” 果然……如此啊!福灵安猜的没错,不知答案时,渴求答案,一旦知晓,又害怕结果,此刻他多希望,晴柔又告诉他,这只是一场玩笑而已,然而又深知不可能,事实就是事实,他怎能自欺欺人?他曾引以为傲的阿玛,根本不是他的生父,他不姓富察,他是野种啊!是他娘背夫偷汉而生的孩子! 倘若这个秘密可以一直被埋葬该有多好,他就不必去面对,不用纠葛矛盾,自我折磨!所以他该恨晴柔,还是该感激她?然而真相总有开解的一天,或早或晚,都会知道。 眼见他怔忡走神,曾经澄亮的眸子变得暗淡无光,晴柔越发担忧,近前一步轻唤着,“大哥……大哥?你没事罢?” 回过神来的福灵安喃喃道了句没事,转身要走,晴柔一把拉住他胳膊,“哎,那我们的事……” 心如乱麻的他哪里有空去想这些儿女私情,不耐敷衍道:“我心情不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等我想通了再说其他。” 忧虑的晴柔又向他求救,“可我被禁足了,不能出去,我想见你的时候该怎么办?” “这会子额娘正在气头上,谁去劝也无用,你且在屋里安生待两日,待她的气消得差不多,我再去为你求情。” 有他这句话,她便放心了,舒眉展颜,乖巧点头,“嗯,好,我听你的。” 道罢他毅然离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心尖微涩的她也不敢埋怨什么,告诫自己应该理解他的心情才是,待他将乱麻理顺,便会来找她的罢?的确该给他一些时日,不能逼得太紧。 从晴柔院中出来的福灵安,环视着夜色中的点点灯火,身在府中,心无栖息地,何处是归所? 他没见过自己的生母,只知道她叫云舒,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娘亲为何要背叛阿玛?跟旁人在一起?是因为阿玛冷落她么? 不!若然不是生父,他连唤阿玛的资格都没有了啊!凉凉月光,照不进心扉,他的眸中,只剩无边的落寞与漆黑,思绪的乱麻被打成死结,徒手难解,惟有斩断。 有他的嘱咐,她也没再闹腾,乖乖待在自己房中,等着大哥为她求情,然而苦等了两三日,依旧没有被释放,正惆怅煎熬之际,忽闻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哎?”看到希望的晴柔欢喜拍手,“我就知道大哥不会骗我,肯定为我求情了!” 来报信的小厮忍不住小声说了句,“姑娘莫欢喜,夫人不是要解禁足,好像很生气,估摸着是出了事儿!” “出什么事?” 摇了摇头,小厮只道不知具体,“奴才只看到少爷那边的书童来昭华院求见,具体说了什么,奴才在外头也听不见,只知道书童走后,夫人便大发雷霆,命奴才带您过去。” 晴柔不禁猜测:大哥的书童,找额娘做什么?难不成,大哥有什么事?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再不敢耽误,直奔昭华院! 进门便见母亲面带愠色,怒视于她,立在一旁的白茶也默不作声,神情严肃,八成是坏事!才福身唤了声“额娘”,母亲已是怒火中烧,“我且问你,你大哥有没有去找过你?” “啊?”晴柔还在纳闷儿,这事儿怎会被母亲知晓时,但听训诫声再次响起,“说实话!若敢再欺瞒,家法伺候!” 晴柔深知,母亲平日里温和,可一旦发起火来,便如疾风骤雨,后果不堪设想!惧怕的她没敢否认,如实回道:“找了。” “你当这禁足是儿戏?不许你与任何人往来,居然还敢放人进去?”瑜真怒斥小雀,“将主子的话当耳旁风么?以为家法都是摆设?来人!将晴柔屋里的丫鬟小厮全都带下去重责!” 奴才们一听这话,全都跪哭着求饶,晴柔慌了神,忙扑到她母亲身边澄清道:“额娘莫怪她们,都是女儿的主意,是我逼着小雀去通知大哥的,她只是个下人,哪敢违抗女儿的命令?额娘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这会子知错道歉又有何用?满腹怨气的瑜真连训她都觉浪费口舌,“罚你又如何?你哥能回来么?” “什么意思?”晴柔愣在原地,茫然问了句,“大哥去哪儿了?” “我要是知晓他去了何处,也不必找你过来!”原是瑜真正在和白茶商议着,瑢真的儿子十阿哥两周岁生辰将至,该送什么贺礼时,福灵安身边的书童突然来报,说是少爷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 找了几处都没下落,书童慌了神,生怕事态严重,立即过来禀报,此时的傅恒入宫上朝去了,强压下震惊担忧,瑜真先增派人手,府内外一起搜查,而后又过问细节,问那书童,小主子最近可有异常之处。 书童未敢隐瞒,便将小雀来报信一事说了出来,瑜真这才晓得,晴柔竟又私下偷见福灵安,于是派人将她找过来问话, 心知奴才们也是无辜,可也不能就此作罢,否则日后不长记性,又会替小主子作弊,即便不严惩,也得轻罚,给个教训,让他们懂得收敛。 “到院中跪一个时辰!月钱罚半,你们若是不惧惩罚,尽管继续由着主子胡来!” 打发了下人出去,屋内只剩她们母女二人,瑜真这才问起,“你究竟跟福灵安又说了什么?” “就是……见见他而已,没说什么。”晴柔企图蒙混过关,瑜真并不买账, “没说什么他怎会离家出走?近来你大哥的脾气越来越执拗,这个你也很清楚,你说实话,说不定我还有线索,能够尽快找到他,若然再耽搁,错过了最佳时机,让他远走,出了京城,你就再也见不到他!” 这么严重么?晴柔吓得不轻,眼珠来回转着,犹豫许久,这才决定老实交代,瑜真听罢,只叹她太傻,“他在哄你,你就没明白么?套你的话,你怎么就没察觉呢!” “可他说了,不会再找您和阿玛闹腾,”晴柔信了福灵安的话,才会道出真相, “他是没闹,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家出走!”这后果可比争吵要严重得多!“他认为自己不是你阿玛的儿子,便要离开富察府!” 懊恼的晴柔直敲着自己的蠢脑瓜,悔恨不已,怯怯解释道:“当时大哥的反应还算平静,我以为他已经接受了的,实在没想到,事情竟会这么严重!” 现在说这些纯粹是推卸责任,警告不是没有过,只是她从来不放在心上, “我说过不许你再胡说,你却无视我的警告,我让你撒谎,那也是善意,为他着想,你若硬着不承认,他没有证据,又能如何?还是会报有最后一丝希望,认为自己是富察家族的孩子,一旦你将话说死,他连最后的念头也没了,才会走进死胡同!有时候实话才伤人你懂不懂!” “懂!”颤巍巍的应了句,晴柔很怕母亲发火,点头连连,“女儿懂了,是不是有点儿晚?女儿知错了,可是大哥能去哪儿呢?他不会出什么事罢?” “莫问我,我不知道!”此时的瑜真,心如针扎,她也在等消息,暗暗祈祷着福灵安只是一时郁结,出去溜了一圈,过会子就会回来。 回府后的傅恒得知此事,痛斥晴柔,吓得她躲在母亲怀中,不敢站出来,瑜真安抚道:“我已然训过她,你就莫再发脾气,现下最重要的是寻找福灵安,教训女儿的事,往后再说。” 小姑娘平日里娇纵些也就罢了,偏在这事儿上无理取闹,为一己私欲而不顾后果,气煞傅恒也,再不管她的颜面,怒指厉训,“捅了篓子还不知悔改,定要把秘密公诸于众,让所有人都晓得他不是我儿子,让他受尽凌辱嗤笑,你才罢休?” 被众人指责的晴柔再无辩解之词,紧抱着母亲哭得泣不成声。 瑜真让人将晴柔带下去,傅恒拦着不许,“她不能走,不管是奴才还是主子,犯了错就该受惩罚,让她跪下!” 第299回 心怀不轨 扶着晴柔的丫鬟不敢动弹,瑜真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先出去,而又又去拉劝傅恒,“大儿子已离家,若然再严厉处置晴柔,她一个想不开,也离家出走,你又该如何?” 大人居然被孩子威胁,有火无处发的傅恒只觉憋屈,“难道就任她妄为而不管不顾?” “不会不管,”晴柔的心事不寻常,瑜真必会好好教导,但不是现在,“要罚她,那也等找到福灵安再说,只要他在家,晴柔会听话,若然他不在,晴柔本就担心哥哥,你再训她,她若因自责而想不开,再办出什么傻事,谁来负责?” 晴柔这性子,还真有可能,夫人极力劝说,傅恒也不再坚持,全力搜寻福灵安! 一直到晌午,都没有任何消息,思来想去,瑜真又让人去小镇上,舒姨娘的坟前寻找,“也许他去看他娘亲了罢?但愿会有线索!” 将近傍晚,下人回来禀报,说是坟前有烧纸钱的痕迹,应该才有人去过,但他们赶去时,已经没有踪迹。 这下可以肯定,“那定是福灵安去过!” 去过又如何?离开此处,他又会去往何处?天将暮,仍旧找不到人,忧心难安的瑜真未用午膳,连晚膳也吃不下,傅恒劝她多少喝点儿粥,她却直摇头,说没胃口,一想到十四岁的福灵安从未独自离开过富察府,此刻正孤身一人,她就心神不定, “这孩子,走的时候也不知带银子了没,书童检查了他的屋子,说是应该只带走了两套衣衫,其他的银子似乎都没动过,若然不带银子,他又该吃什么,晚上在何处安身?” 傅恒也同样担忧,但他是男人,瑜真已经很担忧了,他就不该再继续说些不好的猜测,引她恐慌,只说着最好的可能来安慰她,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多少会带些银子,即便真的没有,他还随身携带了玉器珠宝,他发辫上绑着的红绳青金石,腰间系着金耳勺,白玉佩,腰带上嵌的翡翠,皆可拿去典当,绝不会饿着,他又自小长着高个儿,十四岁瞧着像十七八岁的孩子,又有武艺傍身,想来不会受欺负。 我已在各处城门下令,严查十四五岁的少年,还绘了他的画像,只要他不出城,还好搜查。” “如此一来,就惊动了官兵,旁人都晓得你儿子丢了,若是传到皇上那儿,又该如何解释?” “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一旦让他出城,天南海北,可就更难找,”权衡之下,傅恒只好出此下策,张贴绘像,全城搜寻,“皇上若是问起,我就说:因为他最近功课做得不好,我动手打了他,他才离家出走。” 为了不让福灵安被诟病,他愿意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瑜真心下感动,拥住他腰身,祈祷着苍天保佑,福灵安一定要平安无事! 话分两头,离家出走的福灵安背着小包袱,远离富察府,可这京城甚大,他也没有单独出来过,一时间迷了路,不知该往何处走,正迷茫的立在街头,准备找人问路,转身撞上一个人,福灵安立即道歉,那人只道没事,匆匆离去, 忽闻身侧有人高呼,“笨蛋!他偷了你的钱袋!” 此话一出,方才那人立马开跑,福灵安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钱袋没了,迅速去追,那好心人也跟了上去,两人一起追堵,撵上那贼人,将他扑按在地,寻回钱袋。 贼人不仅偷了他的,一搜怀中还有其他钱袋,福灵安要将他抓送官府,那贼人惶恐求饶,“好汉饶命,这钱袋全都给你,你们放了我罢!” 紧按着他的褐衣少年一听这话动了心,福灵安却不答应,紧抓住他不松手,“不义之财,我才不稀罕,不仅行窃还贿赂,罪加一等!必得将你绳之于法,才能改过自新!” 正巧此处有衙差路过,上来询问情况,福灵安便将这贼人押给他们,收回自己的钱袋之后,他又让褐衣少年将其他钱袋给衙差,褐衣少年不大情愿,但他已经说出口,他也不好不交出来,只能拱手让人。 衙差又让他们去作证,到了衙门口,福灵安不肯进去,让褐衣少年一个人进去回话,少年只觉稀奇,“嘿!你怕什么?做坏事的又不是你,为何不敢进衙门?” “我……”福灵安没敢说的是,这府衙里的大人他认得,那人时常会去富察府拜见他阿玛,也见过他,他若进去,必会被认出,是以他不愿进,又没法儿解释,便借口说自个儿腹痛,想去茅房,在外头等他。 少年也没怀疑他,跟随衙差一道进去,交代事情经过。 福灵安本想就此离去,似乎没必要等那个少年,可毕竟是由人提醒,他才找回钱袋,理该当面道句谢才是,于是便在此等他。 出来后,那少年愤愤不平,“不是我说你啊,那些贼人偷来的钱袋,即便给了衙差,他们也不可能找什么失主,必然是自个儿私吞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温大人是好官儿,必然会张贴告示,寻找失主。” “嘁!”少年不敢苟同,撇嘴摇头,“当官儿的有好人?他们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罢了!” “有贪官就必然有清官,正直的官员大有人在,为民申冤,造福一方百姓!” “嘿!”少年惊奇的望向他,“我发觉你怎么老是帮当官的说话?难不成,你家人也是官儿?”打量他这一身装扮,少年问他究竟是谁,“你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罢?你爹做什么官儿?” 关于他的家世,福灵安实不愿提,都是虚假,又何必再往自己身上贴金?转身往前走着,敷衍道:“我就是普通百姓。” “普通人会穿金戴银?”居然不说实话,看来是不信任他啊,少年不悦嗤笑,“我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你这一身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罢?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穿得起的!” “这是……”没法儿解释的福灵安只能编瞎话,“是我亲戚给我买的,我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做错了事,被他们训,他们就让我滚出去。” “这么凶啊?” “是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过够了这种生活,就想一个人出去闯荡。” 想了想,少年又笑道:“你可真是脾气大,若是有人给我买好衣裳,好吃好喝的供着我,随便他们怎么骂,我都当耳旁风,绝不会在意。” 不想再提他的家人,福灵安也就不应声,闷闷朝前走着,“对了,谢谢你方才好意提醒,不知兄台贵姓?” 一向随性的少年听他这么说话总觉得别扭,“你这人说话怎么文绉绉的,书读多了罢?我姓连,叫连千山,你叫什么?” “我……叫瑾林。”瑾林是傅恒今年才给福灵安起的字,他很喜欢,但额娘唤他福灵安唤惯意了,总会忘记叫他的字。 “瑾林?是你的名罢?那你姓什么?” 他该怎么说?姓富察?人人皆知,富察氏是京城的大户人家,他若说出这个姓,连千山必然会对他心存芥蒂,不会像现在这般真诚待他,再者说,他一心想远离原来那个家,也就不该再冠之以富察氏,思来想去,便随口说自个儿姓云。 “云?”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连千山甚感惊奇,“还有这个姓么?我都没听过哎!” 不愿多解释,福灵安敷衍道:“百家姓多了去,你听不全也正常。” 那倒也是,悻悻撇嘴,连千山不再纠结这个,又问他打算去哪儿,福灵安听说自己的亲娘曾经住在乡下,还有一位老母亲,也就是他的祖母,住在北郊的清远镇,他便想去看看。 一听说清远镇,连千山立马拍手掌,扬声笑道:“哎——我老家就住在清远镇隔壁啊,我知道那儿的路怎么走!” “是么?”他还怕路远镇偏不好找呢!没想到这位兄弟居然知道那个地儿,福灵安喜道:“你的老家,那你在京城做什么!什么时候会回家?” “我也没干什么,跟着老乡出来闯荡,可是被那个掌柜的欺负,活儿干了两三个月,愣是不给工钱,连盘缠都没了,我就寻思着还是乖乖回老家去罢!” “不如这样,”福灵安与他商议着,“你带我去清远镇,盘缠我帮你出。” “真的么?”连千山顿感惊喜,喜滋滋感谢着,“那你可真是个好人呐!好人会有好报的!” 激动的他握住他的手,十分感谢,握得福灵安很不自在,不动声色的抽回,尴尬一笑,“不必在意,举手之劳而已,路上有个伴儿,也好有个照应。” 商定好之后,两人便上路了,没走多远,天就黑了,得找客栈住下。福灵安从未住过客栈,也不晓得住一晚得多少银子,随便拿出一块碎银,问连千山,“这个够不够住一晚?” 连千山赶忙让他将钱袋收进包袱里,不要露出来,“太多了,够住半个月的客栈了!才不外露,其他的银子装好,不要让人看到,以免他们见财起意!” 他倒没考虑过这些,觉得连千山说的甚有道理,“那就听你的,还是你有经验。”于是进客栈之前便将银子放进了包袱里。 安排好房间之后,两人上了楼,进去后,连千山便悄密关门,神秘兮兮的拉他坐下,小声跟他说,“你可有发觉,那个掌柜的有问题?” 仔细回想着,他并没有发觉哪里不妥,好奇问他,“有什么问题?” “贼眉鼠眼的,一直打量我们。”环视四周,连千山煞有介事的猜测着,“我怀疑,这是一家黑店!” 第300回 心软 “黑店?”要不要这么巧,选家店就是黑店?可福灵安看那掌柜虽然没有笑脸,也不像是阴险狡诈之人啊,连千山是怎么判断的呢?“你怎么确定是黑店?” “直觉!那掌柜的和那个伙计,一直眼神交流,他们肯定是在商议着,安排我们住下,天黑再下手!” 他这么一说,福灵安心里有些发毛,“要不我们再找一家?” 摇了摇头,连千山只道没可能,“都已经进来了,掌柜的怎么可能让你出去?” 这是什么道理?“你既然发觉异常,才刚为何要入住?直接出去不就好了么?” “我们一进来,店小二就把店门关了,即便我们那会儿要出去,他们也不会同意,绝对会动手!所以只能将错就错,先进房间再商量对策。” 这可麻烦了,福灵安猜测着,“若是为钱财,他们应该会趁天黑行动。” “对!”连千山提议道:“所以我们应该先躲起来。”说着他开始安排,让福灵安躲在角落的箱子中,而他则躲在衣柜里。若然有人来谋财害命,必然直奔床头,他们还可趁机逃走, 福灵安虽然大少爷,文武双全,偏偏缺乏处世经验,连千山比他涉世早,他也就十分信任他的话,听从他的安排,两人分别躲了起来。 然而熄灯躲了半晌也没什么动静,福灵安不禁纳罕,会不会是连千山猜错了呢?也许这掌柜的是好人? 躲在箱子里十分难受,筋骨不舒展还不透气,许是阴雨天的关系,里头还有股发霉的难闻气味,福灵安想出来,轻唤着连千山的名字,然而无人应答, 他不是躲在衣柜中么?那应该听得到才对,为何不吭声?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罢?担忧的福灵安小心翼翼的推开箱子,露出条缝隙,屋中一片漆黑,他什么都看不到,外头也没什么动静,他便大着胆子,从箱子中站起来走出去,重新点燃蜡烛, 待烛火亮透,打开柜子,竟然没有连千山的身影,这小子去哪儿了?方才连千山说箱子太小,包袱太挤,钻着肯定难受,由他来拿,福灵安也就没在意,顺手便给他了。 这会子居然不见人影,难不成……连千山是骗他的?这根本不是什么黑店,他故意危言耸听,目的就在于那个包袱罢!还特意让他把钱袋也装进去,方便拿走么? 意识到这一点,福灵安暗恨自己实在太蠢,轻易信人,才导致被骗!气愤的他立即冲出去找人,询问在门口守着的店小二,可有见过他的同伴, 小二点头应道:“见过,刚出去,说是你病了,问我哪里有大夫,给你抓药去。”打量着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小二抓耳奇道:“你这不好好的么?哪里不舒服?” 果然是撒谎精!福灵安懊恼恨斥,“他骗人的,我根本没病,他是想偷我的盘缠!” “啊?小偷?”店小二目瞪口呆,甚感惊讶,“你们不熟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兄弟呢!他背着你的包袱,我也就没吭声!” 起初连千山是帮过他的,是以他对这个少年印象极好,哪里想得到,此人竟会见钱眼开!憋屈的福灵安不愿就此罢休,转身向外冲去, “哎——”店小二提醒道:“天都黑了,你往哪儿追?肯定找不着了,还是莫要白费力气!” 尽管他好意相劝,那孩子也不当回事,径直离了店,小二还要看店,也就没再理会,看他的造化咯! 冲进夜色中的福灵安奔到了分岔口,不知该往何处找寻,连千山曾说过,他的老家在清远镇附近,兴许这句也是骗人的,那他应该不会去往清远镇的方向,应该是反向而逃,于是福灵安继续向左边道路追踪, 跑了一段路,忽闻前方有人语声,似乎不止一人,福灵安不再快跑,停了下来,躲在路边丛林处,逐渐靠近,观察前方的情形。 近前一看吓一跳,前方果然是连千山,但他似乎被人围住了,那些人凶神恶煞,看起来似乎是山贼,要抢他手中的包袱,他紧紧拽着不撒手,就被他们围攻, “活该!”这是福灵安的第一反应,本想就此离去,不再管他,刚转身,又犹豫了,脚步顿停。那伙儿可是山贼啊,不是普通的小毛贼,指不定抢了钱财还会杀人灭口!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出事而不相救?毕竟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福灵安于心不忍,又折返回去, 对方有三人,人高马大,必有蛮力,心知硬拼拼不过,福灵安便捡起一块小石头,扔向远处,石头滚落草丛,发出声响,惊动那伙人,为首那个眉头有胎记的男人示意手下去那边瞧瞧,看丛林中是否藏了人, 还有两人,必须再拉开一个才有机会!情况紧急,容不得他多想,再犹豫的话,第一个走远的人就该回来了,于是福灵安解下自个儿腰间挂着的金耳勺,看准地儿,掷了出去, 山羊胡耳朵尖,听到细微的声音,瞬间回头,发现地面上似乎有东西,惊呼着,“大哥!那儿好像有个宝贝?” “马路上能有什么宝贝?”胎记老大不以为意,紧扯着被打的嘴角出血的少年不撒手,准备再搜身, “拿开你的脏手!”连千山嫌恶怒斥,那人轻蔑哼笑,“瞧你这身打扮,一看就不像富贵人,这包袱肯定不是你的罢?偷来的?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哈哈!” “我看像金子呢!这路上白日里来往有车辆,许是哪辆车上掉的呢?”山羊胡说着举起火把,睁大小眼睛,走过去蹲地上去仔细瞅。 逮准时机,福灵安迅速冲上去,拔出匕首,朝着胎记老大的胳膊上狠滑一刀,趁他惨叫时,又刺向他肩膀,而后拉起连千山就开始狂奔! 未料他会突然出现,还会救他!连千山懵然看向他,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 拽着他跑太辛苦,福灵安边跑边斥道:“傻了你,倒是跑快些啊!” “哦!”鼻青脸肿的连千山这才反应过来,抹了把唇角的血,跟随他狂奔,贼人反应过来,迅速追上他们, 山羊胡稍显瘦弱,福灵安平日里练的功夫终于派上用场,梁桥得空时总会教他一些制敌的绝招,抑或被人抓住该如何脱身的方法,今日一试,果有妙用,对付一个山羊胡绰绰有余, 但后头又跟来两个,他双拳难敌,连千山又受了伤,再耗下去,必定吃亏,于是瞅准时机,拉着连千山往斜坡下滑去,虽然疼痛,好歹甩开那些人,到底后,连千山爬起来拉他, “这里我熟悉,这条河对岸有个小镇,要不我们游过去?”连千山道罢,却不听他回应,侧首便见瑾林正盯着他看,瞬间了悟,顿觉尴尬,“你要是不信我,那就罢了!” 毕竟他已经骗过一回,人家不信任,也是常情。黯然神伤时,忽闻瑾林道:“那就游过去罢!” 说着率先往河边走去,惊讶的连千山急忙跟上去,“你……你相信我啊?” 没有正面回答,福灵安只是反问,“没有别的路,不去对岸,难道回去送死?” “也是哦!”他似乎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连千山顿感庆幸,嘿嘿一笑,不再啰嗦,跟着他游了过去。 河对面虽有小镇,可还得走一段路,两人衣衫尽湿,才上岸便冻得直打哆嗦,加之夜风一吹,寒意刺骨,实在是走不动,干脆躲到附近山洞,抱柴生火,一同将衣裳烤干。 褪下衣衫时,区别格外明显,福灵安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养尊处优的少爷,连千山则是小麦肤色,不仅结实,还有一些伤痕, 这些粗活儿福灵安都做不来,速度太慢,连千山一个人承包,麻利的搭起架子,烘烤衣物。 看到他前匈后背皆是伤痕,福灵安心生好奇,“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手微顿,连千山似是想起了什么,没吭声,福灵安会意,也没有为难他,“不想说便罢,无妨。” “其实……都过去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兀自笑了笑,连千山没再隐瞒,实话实说, “我很小的时候,爹娘就不再了,我爹临去前,把我托给我舅舅,本以为是个依靠,哪料他是个贼,还让我偷东西,教给我一些窍门,规定每天必须偷多少东西回去给他,如果没收获,就会被打,还不给饭吃, 没办法,我只好去学着偷人财物,有时能得手,有时也会被抓,抓住会挨打,他们看我小,没办法送我去官府,就把我打一顿再放了,” 原来他的伤,竟是这么来的!恍然大悟的福灵安不知该说他什么,这样的遭遇,的确可怜又可恨,但听他又道: “后来我就跟着舅舅四处游荡,偷完这个镇子,再到另一个镇子,后来岁数渐长,技术也越来越高超,一般不会被发现,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第301回 相知 “有一回,我舅舅偷一个老爷的宝贝被抓,他不小心打破了一个什么宝玉,那位老爷很生气,便将他活活打死,扔到乱葬岗。 我虽然恨他控制了我那么多年,但他始终是我唯一的亲人,于是悄悄跟到乱葬岗,等人走后,再将他拉出来,挖了个坟,将他埋葬了。 从那儿之后,我重获自由,希望自己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于是到一家面馆给人端盘子。然而有一天,掌柜家的一枚玉佩丢了,有人就诬陷我,说我从前是个贼,肯定是我偷的,但我真的没动过,却被人诬赖,还被打了一顿,不给工钱。 其实我知道是谁拿的,我气不过,悄悄将那人攒的工钱都偷走,离开了那个地方,”对错他不论,纯粹为报复, “自小过惯了小偷小摸,信手得财的日子,再去给人做活计,总觉得太辛苦,出力还得不到什么。于是就一直游荡,偷一包银子,管几个月,没了再偷。” 说到此,连千山顿感好笑,“其实那天我盯准了你,准备下手,竟然被人抢了先,不愿让他得逞,我才告诉你,有人偷你东西。” “原来不是好心,只是嫉妒?” 眼看着福灵安笑出声来,连千山忍不住试探着问了句,“你……不怪我么?我利用你的信任接近你,骗你藏起来,偷了你的包袱一个人离开,我是个贼,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火焰渐旺,“说不生气是假的。当我发现你失踪时,真的对你很失望,但看到你被人打,我又觉得你挺可怜,也许你是有什么苦衷呢?就想把你救出来,问清楚再说。” 贼就是贼,连千山也不否认,之前是被迫,后来的确是游手好闲,“没什么苦衷,就是见财起意,看你善良好骗。” 够实诚,福灵安认为无可厚非,他大约是从小无人教条,又被人逼迫,才会走歪路,又联想到自己,若是没有嫡母收养,只怕也是孤儿一个,流落在外,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罢? 已经决心离开,竟然还会念起那个家?福灵安不愿再想,悻悻的收回思绪,打岔道:“谁都有走错了的时候,只要你肯改,回归正途,永远不嫌晚。” “不晚么?可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能做些什么,”仔细一想,连千山再次觉得自个儿一无是处。 “我也无家可归,不如我们结伴同行罢?到清远镇看一看,随后总能找点儿事儿做,养活自己。” “说来我就心痛啊!”连千山恨自己太冒失,“你的包袱丢了,盘缠全没了,都怪我!” “没把小命搭进去就该阿弥陀佛了!” “你倒是想得开啊!”笑笑的向他拱手,连千山深感佩服,“丢了那么多银子居然不心疼?一定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见过又怎样?他不稀罕那些,只想开始新生活,“过去之事如云烟,不提也罢。” 连千山总感觉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他不想说,他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人家交代,干脆不再追问。 当晚,两人在山洞中将就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连千山没事,福灵安竟然身上起红疹! “娇生惯养就是矜贵,一点儿罪都受不得,还是皮糙肉厚的好啊!”口中奚落着的连千山转身出了山洞,说是找点儿吃的果腹,回来的时候,采了一把草药,在石头上捣碎,帮他擦拭有红疹的所在, 擦完果然好受许多,而后两人又上路,将近晌午时分,走到一个小镇子上,跟人打听之后,找到一家当铺,福灵安准备把自个儿腰间的一条蜜蜡坠儿给当了,换些盘缠。 岂料那掌柜的瞧了瞧,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指,“十两银子。” “开什么玩笑!”福灵安斥他不识货,“这可是老蜜蜡,少说也得几百两银子,我就不说要原价了,折半儿最少也得两百两,居然说十两!” “爱当不当,最多二十两,没得商量!” 不愿被宰,福灵安一把收回坠子,转身离开。 连千山盯着他的坠子不由惊呼,“你说这几颗小玩意儿就值五百两?” “说的只是本钱,若然摆旁处卖,一千两起!” 连千山不由打量着他,重新审视,本以为他就是个富家子弟,如今看来似乎不是一般的富啊,“你到底什么人?身上挂颗珠子都那么贵重?” “说了是寄人篱下,我亲戚富贵而已。” 那他更不明白了,“你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那儿,何苦出来受折磨?” 他是一心想脱离原来那个家,但也没想到,出走的路会那么波折,一直往前走的福灵安突然停步转身,不耐提醒他,“咱不提这个,先想办法找点儿吃的罢!” 也是哦!再没东西吃,该饿趴下了!想了想,连千山让他在这土地庙边儿候着,他出去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话问出口时,连千山已然跑开,只留下一个呼啸的背影和高呼, “你甭管,一刻钟之后回来。” 这小子是个机灵鬼,总能化险为夷,福灵安也就没担心他,在次候着,没多会子,他便回来了,手抓四个大包子,直呼着好烫,让他接住, 以往山珍海味供着,他还不怎么稀罕,府里的点心茶果一应俱全,他从未挨过饿,不消他吭声,便有人端至他跟前,今日才尝到没银子没饭吃的滋味,这包子闻着都香,但福灵安还是奇怪,问他这包子怎么来的。 “我身上还剩几文钱,就拿来买包子了,快吃罢!趁热乎,凉了就没这么香了!” 饥饿难耐时,吃什么都觉美味,福灵安从未像此刻这般,吃一个素包子吃的津津有味! 然而才吃了一半儿,道口就有几个人朝他们走来,怒指呵斥,“就是这小子,居然敢偷我包子!” 手里还有一半,福灵安嚼不下去了,扭头问他,“不是买的么?怎么他们说是偷的?” “他们诬陷我,快跑!”说着连千山拉他往另一边逃,他却不肯走,甩开了他,“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争执间,那几个人已然追了上来,拦住他们的去路,指控连千山偷了他家的包子! 眼看着他的气势越来越弱,福灵安已猜到了大概,但依旧想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紧盯着他,郑重质问,“千山,你老实交代,这包子是买的还是偷的?我只信你的话!” “我……”被追问的千山再没有说谎的勇气,终于低头承认,“是我偷拿的,我怕你挨饿受不住,所以……” 居然拿偷来的食物填饱肚子,福灵安羞愤交加,赌气扔掉手中的半个包子,白包子摔在墙上,又滚落地面,瞬间沾染了灰尘,屡教不改,也让他对他失去了信任,失望透顶! “人人喊打的日子你还没过够吗?定要一辈子成为过街老鼠你才觉得光荣?说了会改却又犯,你还指望谁能信任你?” 眼看着瑾林动了怒,朝他发火,连千山羞愧难当,紧攥拳头却又无法反驳,的确是他错,挨骂也活该! 尽管生他的气,可福灵安还是得想办法解决,动手将发辫上的一颗拇指大小的青金石取下,给那位卖包子的大娘,“抱歉,我们身上没有银子,只有这个,可以拿去当了,抵你卖几十个包子。我朋友只是一时糊涂,希望你能原谅他。” 那大娘并不认识这物什,更不信他的话,“什么玩意儿?真要能买几十个包子,你们怎么不拿去当了,还当毛贼偷东西?” “掌柜的看我们年纪小,尽欺负我们,开的价太低,我就没当。” 大娘不识货,她儿子却认得,晓得这东西值钱,又打量他那身打扮,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八成是迷路了罢!于是提议, “不如这样,我带你们去当铺,由我出面,把你的东西当了,只要能换来包子钱,就放你们走。” 这位大哥倒也实诚,福灵安干脆应下,和他们一起去往当铺。福灵安还让大哥帮忙,将他的蜜蜡给当了,承诺会给他一些酬谢, 最后蜜蜡当了两百多两,福灵安便将零头给了大娘,权当赔礼道歉,大娘喜出望外,揣着银子心里美滋滋的,再不骂人。 那位大哥与他们闲聊了几句,得知他们要出发去清远镇,劝他们别急,“清远镇离这儿还远着呢!你们这会子出发,天黑大约会走到山中,没处过夜,不如这样,你们到我们家住一晚,我让我娘给你们准备一些饼啊馒头之类的干粮带上,路上找不到饭店时也好垫垫肚子。” “好啊好啊!”连千山倒是欢喜不已,福灵安并不想占人便宜,只想尽快启程,然而连千山劝他留下,说什么你都给了人家那么多银两,住一晚收点儿干粮也是人之常情, “岳大哥这么热情招待,咱们不该辜负啊!” 左劝右哄之下,他总算是答应了,两人跟随那位岳大哥去了他家,岳大娘炒了白菜豆腐和豆芽,只是几个素菜,福灵安都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饭毕,岳大娘到灶房刷碗,岳大哥去沏茶,两人在院中晒太阳,连千山为自个儿的行为跟他道歉,福灵安不接受,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子,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往后再偷东西被逮,可是要坐牢的,难道你希望这污点跟随你一辈子?” “当然不希望!”他也知道,贼有多惹人讨厌,也不愿再过那种被人嫌弃的日子,好不容易有个人信任他,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便对他起誓,保证自个儿往后再不行窃,若然再犯,就剁掉一只手! 他还真敢赌咒啊!福灵安瞪大了眼睛笑问他,“这么严重?” “代表我的决心啊!”两人说说笑笑,芥蒂全消,然而没多大会子,竟觉浑身麻软,毫无力气,就此晕了过去! 第302回 被困 富察府中,接连搜索两日,未有结果,瑜真寤寐难安,生怕这孩子出什么意外,晴柔更是思念哥哥,还收拾包袱打算去找他,被丫鬟发现,立即通知夫人, 瑜真过去拦她,又将她训了一顿,“你闯的祸还不够么?那么多人去寻找都找不到,你出去又能怎样?万一才找到他,你又不见了呢?就不能消停会儿,让娘省点儿心!” 被训的晴柔哇一声就哭了,“我也只是担心大哥而已,不是想闯祸,找不着大哥可怎么办?额娘,他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被坏人拐走啊?” 女儿一扑到她怀中呜咽,她就心软了,软了语气,搂着她轻哄,“不会的,别瞎想,你哥一定不会有事,吉人自有天相。不止你着急,我们也担心,但不能胡来,乖乖在家等结果。” 一念之差,导致这样的结果,晴柔悔不当初,只能日日抄写心经,祈求大哥能平安归来。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收了蜜蜡的当铺掌柜攒了一批货,便挑了些上好的送到他的上家,那薛掌柜是做大生意的,京城许多达官贵人皆到他那儿买珠宝, 偏巧薛掌柜认得这颗蜜蜡,当年是被相爷夫人买走的,之所以记得十几年前的事,是因为九夫人与玹玥格格为争这蜜蜡闹得不可开交,听说后来两人矛盾丛生,还闹到了宫中让太后做主, 这事儿轰动一时,是以掌柜的记得特别清楚,未料十几年后,这蜜蜡竟又回到他手中, 以富察家的财势,九夫人绝不可能去当铺当东西,那么又是谁拿这蜜蜡去当的呢? 猛然想起那个告示,在寻找傅相的大公子福灵安,难不成,这东西是他丢的?还是他去当的? 一想到悬赏金,薛掌柜再不犹豫,立马到富察府求见,想求证这蜜蜡究竟是不是大公子之物。 最近来报消息的有很多,每一回,傅恒都是满怀期望,而后又失望,但还是没有放弃任何一种可能,听说有人求见,立即让海丰带进来,定睛一看那蜜蜡坠子,震心惊目的傅恒甩书起身,忙问他这坠子从何而得! 掌柜的只道是底下一个小镇的当铺收来的,先来确认一下,若然真是大公子之物,再带人去打探来历。 “这的确是福灵安随身携带之物!”手握这坠子,瑜真喜极而泣,她记得很清楚,“此乃他八岁生辰之际,我送给他的礼物。错不了,定然是他!我们快去找罢!” “好,你莫慌,东西来自当铺,福灵安不一定在那儿,你在家等着,我带人去打探,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 他们要去旁的小镇,她一个女人跟去似乎也不方便,还是莫添麻烦的好,也就没再坚持,傅恒未耽误,立即带人手出发,将这掌柜的也带上,让他领路找那位霍掌柜。 霍掌柜一看这阵仗,吓得六神无主,慌忙澄清,“我没见过什么孩子,是一个二十出头姓岳的青年人来当的蜜蜡。” 为证自个儿的清白,他又立即将这群人带到岳大娘家,询问情况,岳大娘的儿子岳力只道不知,“是有两个孩子来过,偷了我家的包子,就拿东西去当,来还账之后便走了。” 傅恒不由纳罕,“两个孩子?” “对,两个,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十三四岁很符合,但另一个又是谁?难道是福灵安在路上结识的同伴?这些疑问也只能等见了面再求证,“他们可有说去哪里?” 摇了摇头,岳力只道不知,“没和我说,但听他们提过清远镇,也许是要到那儿去?” 清远镇!好像听过,仔细回想,傅恒才忆起尔舒曾说过,云舒的老家在清远镇,福灵安去那儿作甚?他去找谁? 自云舒去世之后,她的情况,他从未打听过,也就不晓得清远镇还有什么人,必得回去找梁桥问问尔舒才晓得。 “爷,那咱们赶去清远镇找找罢?”海丰的提议正合他意,傅恒正准备离去,转身却发现有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往院子里进,瘦瘦小小的模样,居然套着宽大不合身的锦服,那衣服他一眼认出,正是福灵安的! 他的衣服怎会给旁人?书童说他只带了两三套衣裳,不应该将自个儿的衣裳送人! 疑惑的傅恒当面没说什么,佯装平静,转身离开,出了院子拐角后,傅恒立即吩咐手下博丰,从后院翻到房顶偷听,他们走后,这家人会说什么。 博丰得令,迅速去办,但闻那岳大娘训斥道:“熊孩子,瞎跑什么,得亏他们着急找人,没发现这衣服,不然难以解释,快回去脱掉换一身!” 跟着她又问她儿子,“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居然会找上门来,咱们不会惹什么麻烦罢?” “放心吧娘,都已经糊弄过去了,他们肯定会去清远镇,不会怀疑我们,你还是赶紧把铺子转了,咱们赶紧搬家,到旁处享福去!” 两人正喜滋滋的商量着,大门“嘭”的被踢开,那群人突然折返,岳力莫名其妙,眼神慌乱,下意识扶着他娘往后退, “你们……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傅恒二话不说,命人将一干人等押跪在地,让他们老实交代,“福灵安到底去哪儿了?你隐瞒了什么?再不说实话,立即送你们到大牢坐坐!” 被强制下跪的岳力莫名其妙,“谁是福灵安?我不认得啊!那个少年叫瑾林!” “瑾林就是福灵安!”博丰紧扣他后颈狠按着,“你眼前这位,正是我大清首辅,富察家的九爷,傅相是也!瑾林乃是傅相家的大公子,离家游玩,到得此处,所以你最好老实交代他的去处,否则见不到明儿个的太阳!” 岳力闻言,大惊失色,瘫坐在地,“傅……傅中堂……的儿子?”他居然动了贵人!怕死的他再不敢隐瞒,立即交代,原来他在茶水中下了药,等两个孩子皆晕倒之后,扒掉值钱的珠宝和衣裳,又叫来人贩子,将他们卖了! 儿子居然被人贩卖!这伙儿人真是胆大包天,原本负在身后的紧握成拳,傅恒突然近前俯身,揪住他衣领,反手就是一拳,燃着满腔怒火质问,“卖到哪儿去?” “草民不知道,”唇角一丝腥甜,八成是流血了,他也不敢擦,怯怯颤声道:“只是把他们交给一个叫郑哥的男人,至于会卖到哪儿,草民也不知道!” 看他又想动手,岳力急忙低头,抱拳求饶,“是真不知道!小人一时鬼迷心窍,求大人开恩!奴才愿带您去找人,将功赎罪,求您网开一面呐大人!” 海丰猛踹他一脚,“就你也配称奴才?真会抬举自己!” “是!草民知错,”岳力立即改口,满头冒冷汗。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去找那个姓郑的打探。岳力又说,这郑哥神出鬼没,不大好找,不能带那么多人去,不然他根本不会露面。 “让你一个人去,顺便潜逃?”博丰才将手按在刀上,岳力吓得胆颤,“我哪儿敢啊!我娘和孩子都在你们手上呢!我总不能一个人逃罢?” 海丰接着他表哥的话嗤道:“这可说不准,没良心之人,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座椅上的傅恒微抬眼,下了命令,“博丰换身粗布衣裳,带一个孩子,假装要卖,跟他一起去见姓郑的。” 这是唯一的线索,绝不能断,否则福灵安将永无出头之日,瑜真也会记挂难安! 而这边厢,福灵安与连千山昏迷之后醒来,便见自个儿在马车中,手脚被缚,嘴里也塞了布,动弹不得,只听着那些人说话,似乎是要将他们送至矿场,让他们干苦力。 福灵安的外裳被脱掉,身上的珠宝全没了,一想便知是那姓岳的小哥暗害他们,连千山后悔自己贪图小便宜,吃了大亏,然而嘴巴被堵,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只可怜兮兮的望向瑾林。 福灵安明白他想说什么,眨眨眼表示理解,没多久,马车停下,两人被带至一片大空地,不仅他们,此处还有许多十几岁的少年,连四五十岁的老人亦在,都被人看着挖矿拉矿,走得慢或者拉得少,皆会挨鞭子, 看到这样的情形,福灵安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这就是他以后要过的日子么? 才到场,便有人带他们去干活,一人一把铁锹开挖,还有人来规定任务,做不完没饭吃。 头一天还好,他们来的时候是下午,任务少一些,第二天开始加重,福灵安从未做过苦力,只握了一下午,手掌已起了两个泡,鼓起来不敢碰,疼得厉害, 怎奈次日还得干活,一用力泡就破了,还得继续挖,钻心的疼,也得咬牙强忍着,不得停工。连千山曾吃过苦,干这些尚可忍受,勉强能完成任务,然而福灵安手中有伤,动作也慢,规定的没有完成,便没饭吃,只能继续干。 连千山心疼他,将自己的窝窝头掰了一半儿给他,却被工头一把抢走,“没干完活不准吃!聋了你们!” 第303回 逃 气得连千山要去抢回来,“我的分给他还不许?” 工头不给,直接甩手扔给了别人,“你不想吃,自然有人抢着吃,甭在那儿装好人,不准让!” 瞥见连千山攥起了拳头,目光变得凶狠,福灵安心知出手必然吃亏,立即拉住他,不希望他再因为自己而惹麻烦, “算了,不吃便不吃。” “好好干活罢臭小子!”工头一扬鞭,尘土顿扬,迷了连千山的眼,他也只能忍着,低头帮着瑾林干活,心中越发懊悔,“都怪我,若不是我让你留在岳大娘家住一晚,我们也不至于被卖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你又不是算命的,我也以为那家是好人呐!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先在此观察几日,再想法子逃走罢!” 但这话也只是安慰自个儿罢了,此处无论白日黑夜皆有人看守,待在这儿的人皆吃不饱饭,瘦成皮包骨头,哪有反抗的力气? 两人一直都在观察着地形,计划着如何找时机逃走,然而这天傍晚时分就有人开始窜逃,先是有几个人为了盛饭排队而大打出手,有工头过去调解训斥,原先不敢的忍无可忍,大打出手,其他几个领头的过来拉架,扭打在一处, 而后这边有几个人开始趁乱逃走,向北边疯狂奔跑,连千山见状,心潮澎湃,激动拉起福灵安,“我们也逃罢?” “不妥!”福灵安不肯起身,示意他别乱来,“不能跟窜,你看,那边已经有人发现!” “跑那么远,他们也撵不上啊!” 摇摇头,福灵安不以为然,跟他分析着,“你看那工头,根本没想着去追,说明他有别的办法。” 话音刚落,工头吹了个哨音,远处山头上立即出现几个人,向着逃窜的那群人放箭,无一幸免,纷纷倒下! 才刚还麻利奔逃的他们,瞬间就没了动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本以为是奔向希望,哪料一脚踩空,落入黄泉。 福灵安记得那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还欺负过他,抢了他一半馒头,为了吃饱,他们什么都不在乎,哪怕是别人吃剩下的也无所谓,尽管当时恨过他,可现在看到他一命呜呼,福灵安还是很震动,深感可悲! 知他心软,连千山劝他别难过,“那几个都被奴役了许多年,每日受尽折磨,能逃出去最好,逃不出去也是一种解脱,我想他们并不后悔。” 也许罢!倘若逃走那么困难,那他们又改怎么办?难不成一辈子待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使唤? 热燥的天,骤然飘起了雨滴,也许是老天爷为那几条命生出了悲悯之情?尸体被拖入后山,其余人淋着雨,还得继续干活,不许偷懒。 哪怕有人倒霉,被雷劈死,工头也不喊停,继续挥舞着鞭子,在他们眼中,人命如蝼蚁,死几个无所谓,还有很多人供他们使唤。 这天壤之别的生活,令福灵安开始生出一丝悔意,好好的公子哥儿不做,为什么要跑出来颠沛流离,如今还被人囚禁受尽折磨,这就是他所追求的独立和自由么? 每日不仅挨饿,还得晒着大太阳,福灵安受不住,眼一花,一头倒了下去,工头还以为他是装的,上去就是一鞭子! 才晕倒的福灵安瞬间又被疼醒,工头厉色警告,“跟爷爷玩儿这招儿?你还嫩了点儿!”说着又挥起鞭子狠抽他胳膊,衣服被唰烂,瞬间渗出血渍! 痛得福灵安哀呼出声,连千山立即跑过去护住他,“别打了!他不是装的,是真晕了!” 工头仰着脸,鼻孔都快要朝天,毫不在意他们的痛楚,“我管你真假,晕了也要打醒,继续爬起来干活,直到累死,扔到乱葬岗为止!” 简直毫无人性!“你们怎么那么狠心?就不能让他歇会儿?” 懒得听他啰嗦,工头立甩连千山一鞭,给他个教训,“爷的话就是王法!你有什么资格跟爷讲条件?再啰嗦连你一起打!滚去干活!” 气极的福灵安忍不住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血渍,挺直脊背恨斥,“这是大清王朝,律法由爱新觉罗家族所定!你算老几? 律法明文规定,十三岁以下孩童不得入矿场,不得拐卖人口做矿工,可你这儿竟有七八岁的孩子,我们也是被拐来的!”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居然在这儿跟他讲王法?活得不耐烦啊!“臭小子还懂大清律法啊?我就是犯法了又如何?有种找人来抓我啊!” 他很想将恶人制裁,然而又能找谁?没了富察二字的庇佑,他似乎什么都不是,只能任人欺压,无力反抗!拖着病体,继续干活。 家中的晴柔担忧不已,福隆安看姐姐心情不佳,主动拉她到后园玩耍,她却没心情,懒懒的倚在凉亭处的躺椅上乘凉,思绪早已飘飞,惦念着福灵安的近况, 恰逢永琪来府中做客,眼瞧着晴柔无精打采,好心过去问她,何故烦恼。 晴柔与他不熟,懒得细说,只道与他无关。 永琪并不气馁,又问她,“可是为你大哥失踪一事?” “连你也听说了?”晴柔甚感惊奇,他可是在宫中哎,居然也听闻此事? 点了点头,永琪道:“之前略有耳闻,我还以为这么多天过去,已经找到了,今日问起福隆安,才知仍旧没有消息。” “倒是有一点儿线索,说是被人拐走,可能被卖到矿场去了。”说来她就担忧,“你可知矿场是什么地方?” “没去过,但听人说过,都是做苦力,那些人又瘦又黑,日日干活,吃不饱饭,十分遭罪!” “啊?”一听这话,她越发心疼,“大哥要是真被卖到那儿,可怎么活啊?” 自知失言,永琪立即改口安慰,“既然有线索,那就有寻找的方向,相信傅大人一定有办法找到他,你安心等着便是。” 有丫鬟端来切好的桃子请小主子们享用,永琪拿了一块给晴柔,晴柔闷闷接过,吃了一口,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经福灵安还在府上时,夸过她的脸蛋儿像桃子一样,粉粉嫩嫩, 那时候他还不知真相,对她格外关怀,不吝赞美,自从真相揭开之后,他便对她改了态度,连说话都不愿,说好了会考虑两人的关系,转身又悄悄离家出走, 他离开之时,难道就没想过她的感受么?也许是真的不在乎,才会忽视罢!若然放在心上,又怎会舍得离开? 越想越难受的晴柔啃着桃子默默流泪,永琪见状,一时懵然,瞧见她怀侧有手帕,伸手抽出来帮她擦眼泪。 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晴柔立即止住了哭声,坐直了身子,从他手中夺过手帕,眼神防备,“我自个儿来,不劳五阿哥。” 没想到这丫头瞧着挺凶悍,还会为她大哥失踪而哭,看来内心还是挺柔软的,永琪倒是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又怕她看到生气,干咳一声,正色掩饰。 心绪不畅的瑜真终日闷闷不乐,小禾过来看望她,提议陪她到后园走走,“已经有线索,那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福灵安,姐姐勿忧,安心等待。” 除了等待,也别无他法,最近忙的可是傅恒,除了派人调查之外,一下朝,处理完公事,他便亲自去查访,几个矿场都找过,皆无人影。 如今还剩两个,若然再查不出,这线索又该断了!姓郑的已被关押,迟迟没动,杀他容易,可是找到福灵安才是当务之急啊!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转到后园,正撞见永琪凝视着晴柔,笑容温柔,不由想起了前段时日,傅恒跟她说过的,皇上的意愿。 实情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知晓,不好跟旁人说,是以皇上的好意,竟不知是福是祸! 她这几个孩子的命运,怎么就那么波折呢? 此刻的福灵安正遭受着煎熬,带病干活,日渐消瘦,连千山于心不忍,总想着如何带他逃走,福灵安劝他不要冒险,“上次逃走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也看到了,尝试只有死路一条!” “可你中暑发热,身上又有伤,再这么耗下去,那还得了!”麻烦是他惹的,他必须帮他解决,于是暗中策划着逃走的法子。 许是老天开眼,这一夜,众人正在睡觉,忽然感觉一阵震荡,似乎地面在动!搭的木棚居然倒塌,砸中熟睡的人,矿地的人瞬间惊醒,高呼着地震了,四下逃窜,连工头也吓得不轻,一面惧怕地震,怕山体开裂,一面还要拦住工人,不许他们乱窜。 手持火把的他们或挥鞭或持刀,勒令工人围在空地处蹲下,不准乱动,但也有胆大的开始趁乱逃跑,连千山不再犹豫,拉起福灵安便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福灵安被他紧拽,下意识跟着跑,可又担忧,“万一被抓住……” 这一点,连千山早就观察过,“这是夜里,照明不便,今天跑的人多,不止我们,他们抓不完!” “可是……” 奋力奔跑的连千山无力回话,“别说话!开弓没有回头箭!先跑远再说!” 的确是不能回头了,福灵安也想赌一把,也许老天眷顾,让他们成功逃走呢? 然而想象的总是美好,事实上,身后的追踪者越来越近,很快就要抓住他们,饱受折磨的福灵安病体未愈,本就没什么劲儿,才跑一会儿便受不住,开始气喘吁吁,但依旧奋力坚持。 情急之下,连千山突然跟他说了句,“别停!一直往东跑!” 福灵安尚未反应过来,连千山已经折回去,将那人猛然扑倒!然而他始终是个孩子,终是抵不过大汉的力道,很快被按压在地, “臭小子,让你跑!”工头朝他腹部狠踹一脚,踹得他五脏六腑都扭着疼,缩在地上捂着肚子冒冷汗,跟着工头又去追福灵安,忍着剧痛的连千山一把扑过去抱住他的腿,紧紧拖着, 远处的福灵安停了下来,一回头便看到连千山被踹得鼻青脸肿仍不肯松手的模样,心头蓦地一疼,大声唤着,“千山!” 这人怎么不听话啊!连千山着急怒呵,“别管我,别停下!快跑!” “我不能丢下你!”即便再想要自由,他也不可以自私的一个人逃走! 讨厌他的犹豫,青筋暴跳的连千山怒骂着,“别他娘的婆婆妈妈,快跑!保命要紧!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快跑啊!” “谁都别想逃!”凶神恶煞的工头在月光下横眉怒目,如鬼魅一般,狠厉的举起匕首,刺向脚下碍眼的少年! 第304回 灭口 福灵安立即返回,放弃逃走,“放开他,我不跑了,跟你回去!”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工头怒目圆睁,无情冷哼,“敢逃的人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见阎王!”说着揪起连千山,一把将匕首刺入他胸腔! 疼痛难忍的连千山瞬间晕了过去,工头还要刺第二刀,没有兵刃可阻止的福灵安只能大吼着利诱,“放开他!我阿玛是当朝首辅傅恒,只要你放了他,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生死攸关之际,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只因自己没有任何能力去讲条件,除了他的家人!他不把那儿当家,最后却发现,离了富察家,他连生存的能力都没有,一再被人欺负,现在连唯一的朋友都为救他而落入贼人之手,只要能保他,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什么?你说你阿玛是傅恒?哎吆!那我岂不是惹上了大·麻烦?”工头先是故作惊恐,而后又哈哈大笑,“如果你爹是首辅,那我就是皇帝,你爹的姐夫!” 工头不以为意,嗤这小子痴人说梦,“继续编,爷倒想听听,你还能编出怎样的故事,真他娘的比说书的还精彩!再说点儿笑话让爷乐呵乐呵,说不定爷一高兴,就放了这小子!” “我说的都是事实!不屑骗人!” “爷爷管你是谁,就是天皇老子到了我这儿也得服从我的管束!逃跑就是死路一条,没得商量!”说着又去刺连千山,准备永绝后患,福灵安心知这一刀若是再刺下去,千山必死无疑,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他,拼命也要救他! 抱着这样的信念,熊熊燃烧的,不止是愤怒,还有莫名的勇气和力量!大呵一声,福灵安迅速冲过去撞击他,工头没防备,匕首掉落,福灵安立即抓起匕首,向他心口刺去,工头抬臂一挡,手臂被刺伤,忍着疼痛,他反手一握,紧攥他手腕,又将匕首夺了回来! “毛头小子也敢跟我斗?老子送你上西天!” 明晃晃的匕首在旭日未升,东方既白的天际下,冷光摄人!将死之际,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有回答晴柔的问题,一个他从来不愿意去思考的问题,到死都没有答案! 今日上朝之际,众官员都在反应,昨夜有轻微地震的迹象,庆幸的是没什么重大伤亡,有些棚子倒塌,砸死牲畜,还有些穷人家的土屋倒塌,亦有砸伤。 乾隆下令,命底下官员仔细排查,将房屋损毁,无家可归者登记名册,及时救济。 另有上报,说是开采矿石的矿场亦有倒塌,许多工人被活埋,傅恒闻言,越发担心,一下朝便乘坐马车,直奔另两个矿场,继续找人。 到得矿场,博丰开始派人四下搜寻,手臂受伤的工头包扎了一下便继续回到这儿指挥工人,瞧这一群人过来搜查,问他们是谁,“哎,哎——都站住!上头没说有视察啊!谁放你们进来的?” 身着常服的傅恒未理,皇上派遣大内侍卫一同寻找,侍卫掀起衣角,亮出腰牌,工头见状,再不敢叫嚣,赶忙赔笑,“请问各位官爷到此有何贵干?” 侍卫冷脸道:“昨夜地震,皇上有旨,探访各大矿场,登记伤亡名单。” 这点小事至于么?工头只觉他们是找麻烦,“也没伤多少,统共也就一二十个罢!” 原本在观察四周工人的傅恒闻言,瞬间来火,“二十个你还嫌少?你也被砸死才算多?” 工头自觉失言,立马点头哈腰,“大人言重了,小人没那个意思。” 博丰那边搜寻一圈,并未发现福灵安的踪迹,又拐回来问工头,“工人全在这儿?” “都在呢!也不允许谁偷懒。” 博丰看向主子,得他允准,这才将画像展开,问他可有见过画中少年。 瞄一眼的工头心头一震,又怕自个儿的神情被人察觉,立即眯起了眼,假装仔细的盯着画像看,而后回了句,“小人没见过,这是什么人?逃犯么?” 尽管他故作镇定,可他刚看到画像时,瞳孔微收,继而瞪大,已经出卖了自己,傅恒使了个眼色,博丰会意,立即拿着画像向一众工人询问, “你们谁见过画中少年?谁能说出他的下落,重重有赏,我家主子还可带你离开矿地,就此解脱!” 此话一出,众人一阵骚乱,争先恐后,纷纷举手,“我知道,我见过!” “我也见过,工头经常打他!地震的时候他们逃走了,工头去追,杀了他们!” 强忍着听完这些话,傅恒火冒三丈,怒踹他一脚,将他踹翻在地,而后又猛踩他后背,金丝靴狠狠一碾,让他老实交代,“说!你把我儿子怎么了?” 他儿子?莫非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他真有个有权有势的老子?若然那是实话,那眼前这人,莫不是……傅中堂? 此时他才晓得自个儿摊上事儿了,众人全部指控他,他推脱不得,赶忙装可怜求饶,“中堂大人饶命啊!小人不知他是您府上的公子啊!” 一个小小的工头,不可能见过他,他们也没亮明身份,这就更怪异了,傅恒再次质问,“你怎知我是何人?” “那个……那个小子,不,那位少年,他说,他阿玛是首辅,我没当回事,所以……” 福灵安还肯跟外人提他么?必是吃尽了苦头,才肯说出来罢?生怕他出什么意外,傅恒紧扯着他衣领的手都在颤抖,害怕听到结果,又不得不质问, “现在他人在哪儿?” “小人不知啊!”眼看着又要挨打,他立即说实话,“天未亮的时候,他和他的同伴一齐逃走,我去追踪,刺了他同伴一刀,等我准备刺他时,突然晕倒,醒来天都亮了,他们已经不见了,我手臂有伤,也就没再继续追他们,想来还是活着的!” 活着就有希望,傅恒立即命他带路,前去寻找,到得他们起争执的地点,博丰发现前方有血迹,“爷,他们应该是顺着这条路离开!” 然而一路追下去,血迹渐渐消失,估摸着是伤口凝结,没再滴血,“受伤必然会找大夫,到小镇的医馆搜查。”道罢他恨恨的盯着工头, “瑾林无事则罢,若然出事,本官要你全家陪葬!” 一向嚣张惯意的他,万未料到某一日他竟然会被那些工人坑,此刻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就这般被他们揪着走。 而另一边,矿场的人立即将此事禀报给上面的主子周公子,周公子恨斥那陈工头给他惹麻烦,不敢耽误,立即去找他那位做县太爷的亲戚,“舅舅出大事了!” 县太爷不以为意,悠哉的躺在那儿,任由丫鬟按捏双腿,“不就是地震嘛!早就知道了,甭在这儿大惊小怪!” “地震是小事儿,我说的是大事啊!”周公子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安,“朝廷……朝廷派人来查矿场了!” “何人如此大胆?”县太爷怒起身,挥退丫鬟,猖獗无畏,“咱们这矿场可是由海望海大人罩着的,哪个吃了熊心豹胆,居然敢来查我?” “一般没官儿敢动海大人的人,可我听说,这次来的可是军机处的领班,好像是……是傅中堂!” “胡说!”县太爷只觉可笑,“你说傅中堂会到矿场?怎么可能呢?人家堂堂首辅,会到这种鬼地方?莫不是被人骗了罢?有人冒充?” “说是找儿子呢!傅中堂不是丢了儿子,还贴了告示嘛!矿场里有人说,这孩子在矿场干活,还被陈工头虐待,傅中堂下令封了矿场,严查此事!” 这事儿他倒是听说过,难不成,真的是傅中堂?县太爷这才重视起来,下榻来回踱步,“倘若真是傅中堂的儿子,一旦查出来,那不仅是矿场遭殃,连我的官职怕是也不保了,我管辖之地的矿场出了这样的事,定然会被连累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啊舅舅?” “必须在傅中堂之前找到那个孩子!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县太爷最怕的就是傅中堂追究责任,“只要他找不到人,没证据,就只会问罪怨恨陈工头,即便矿场封了,我们还能保住!反正你也挣够了银子,不妨碍什么。” 候在一旁的捕头道:“回老爷,今日卑职奉命将无人认领的尸首送去义庄时,瞧见看守义庄的翟老汉在熬草药,我就顺口问了句,问他哪儿不舒服,他说不是他生病,而是有个少年受伤,没银子看病,跑到此处,他帮忙救治呢!” “受伤的少年?会不会是那两个孩子?听说一个受了伤!” 县太爷立即吩咐捕快去义庄探查,“问清楚,见机行事!” 得令的捕快立即带人手前往义庄,果然见到那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少年与画像中人几乎一模一样,为了确认,捕快耐心询问,问他家住何处,今年多大。 正在照顾连千山的福灵安莫名其妙,“你们……是什么人?” “唔——我们是县衙的人,傅大人来此地找人,我看过画像,认出来是你,傅大人让我带你去县衙。” “你说我阿玛来了?”福灵安闻言十分惊喜,连千山一直昏迷不醒,翟爷爷的草药不齐全,无法救治,若然他阿玛在此,那就有希望了! 激动的福灵安正打算跟捕快离开,又觉哪里不对,若然他阿玛听闻他在义庄,必然会亲自赶过来证实罢?怎会让捕快过来,而本人等在县衙? 第305回 惊险 疑惑之时,再看这捕快,只觉他笑容虚伪,心有防备的福灵安转身收拾东西时,下意识摸到从陈工头那儿抢来的匕首,低头便见地面的影子显示着身后人正在拔刀,迅速闪躲开来,捕快一刀空,砍到桌案, 被发现的捕快毫不掩饰,又去追他,福灵安虽有察觉,怎奈匕首太短,抵不过大刀,眼看着这一刀朝着他颈间划来,退至墙角的他躲无可躲!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的时候,忽闻“咣当”一声,捕快的刀居然掉落在地!讶然的福灵安侧眸便见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博丰!富察府的护卫! “博叔叔!”他怎会来此?疑惑间,又见门口陆续出现几个人,皆是熟人,时隔半月,吃尽了苦头,再见他们,福灵安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 终于找到儿子的傅恒立即冲上去,欣喜唤着,“瑾林!” “阿玛!”委屈的福灵安浑忘了那些矛盾,扑进他怀中,含泪忍悲,仿佛落叶飘零,终于归了根,悬着的心总算稳了下来, 捕快刺杀,被逮个正着,审问之下,只得供出县太爷的如意算盘, 听闻这一切,傅恒实在无法想象,一个小小县令,居然猖狂到这个地步,“为了一己私欲,居然明知故犯,谋害人命,企图撇开自己的罪行!简直枉为父母官!” 毫无人性的矿场,拐卖孩童,虐待工人,县令包庇,连海望都视若无睹,隐瞒此事,他们才越发猖狂!傅恒因为儿子走失,阴差阳错得知这一切,必得如实上报,整顿矿场,严惩恶人,还工人们一个公道! 不过现下最重要的还是带福灵安回家,福灵安要求带上他的朋友,“千山是为救我才受伤,我不能丢下他不管,且他伤势较重,至今昏迷,我想带他回府医治,求阿玛应准。” 看样子两人情谊深厚,理该救治,傅恒随即应允,命人抬他入马车,带回富察府。 回府之后,傅恒还要入宫向皇上禀报矿场与官员勾结,残害工人一事,瑜真则留下来安抚福灵安。 大夫来为连千山把脉诊治,福灵安便把最近发生的一切悉数告知于嫡母。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听罢他的遭遇,瑜真心疼不已,庆幸历尽艰辛之后,总算将他及时救回,再晚一步,只怕便会天人永隔, “不委屈,都是我自找的。”福灵安认为自己是活该,“是我自己任性要离家出走,被人欺负怪不得别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当你听闻真相时接受不了,一心想逃离此处,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这种心情可以理解。” 闯了这么大的祸,让众人费劲心思来寻找,他还以为又会挨训呢!未料竟是笑脸相对,实在令他大惑不解,“额娘不会怪我么?” 实则瑜真在他失踪之后,也曾怨怪他太过任性,但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同样的遭遇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肯定也难以接受,这样想着也就释然了,“你是我的孩子,娘担心你都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可是我……”一提起这个,他心里就很难受,也曾想过自欺欺人,可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明明我什么也不是。” 没讲什么大道理,瑜真只是反问他,“我养育你十四年,难道没有资格让你唤一声娘么?” “有!”养育之恩大过天,他的确该唤一声娘亲,这一点毋庸置疑。 “同样的道理,即便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也该唤他一声阿玛对不对?” “可我不是富察家族的子嗣,我根本没有家族血脉。”这一点,令他很自卑,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意气风发和自信快乐,终日沉浸在痛苦之中,寻不到救赎。 “难道就因为这个,你就不赡养自己的养父养母,弃我们于不顾,离家出走?”瑜真心知,好言劝说无用,她必须用责任来给他压力和束缚,好让他明白,他不该轻易抛下一切, “你需要尽的是孝道,无论亲生的,还是养子,只要唤我们一声阿玛、额娘,便是我们的孩子,一辈子都是。没有血缘,总有亲情啊,这是你永远都无法抹杀的关联!” 只此一句,深深的震撼了福灵安,她的确没有生育他,却给了他无尽的关爱和呵护,他现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给的,若然阿玛生气不管他,今日便该是他的祭日,千山也救不回来了! 他们都不计前嫌,一如既往的疼爱他,他再去计较,似乎太小家子气,也会寒了他们的心,拥有的,便该珍惜。逃离过,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离不开这个家,无法独自生存。 离开的这段日子,他还会不由自主的想念他的教书先生,还有明瑞和奎林这些人,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已有感情,怎能说放下就放下?如今死里逃生,重新回到这儿,又听闻额娘的教诲,彻底放下执念,再不乱来! 那边已然诊治完毕,福灵安询问大夫,连千山的伤势如何。大夫只道没什么大碍,“敷了药,重新包扎,等他醒来之后,切记不要剧烈走动,尽量躺在床上休息,以免扯裂伤口,不利于伤势复原。” “可他昏迷一整天了,何时才能醒来?” “不出意外,大约半夜或是明儿个就能醒来。” “那就好,有劳大夫了。”正客套着,门外一阵呼唤声传来,“大哥!大哥!” 是晴柔的声音,福灵安才回府时,她并不在家,陪着福隆安一道入宫去看望姨母舒妃的小儿子。 偏巧皇上亦在此,傅恒去求见时,顺道告诉女儿,她大哥已然找回一事,欣喜若狂的晴柔立马反悔,也不肯住在宫中,定要回家见大哥。 瑢真以为他们兄妹情深,便也没拦阻,由她回去了。福隆安还想在宫中跟五阿哥一起待着,便没回家,宿于宫中。 满心期待的晴柔下了马车便一路小跑至她大哥院中,未进门已着急忙慌的呼唤着,屋内的瑜真与白茶笑道:“就知道这丫头坐不住,定然会回来。” “是呢!”说话间,便见她气喘吁吁的进了门,福灵安见她如此紧张,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她突然扑进自己怀中,搁在以往没什么关系,偶尔也有抱过,如今晓得了她的心思,他便再也做不到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的说笑打闹,尤其是额娘也在场,福灵安顿感不自在,立即扶她起身,退后一步, 疏远的如此明显,晴柔既担心又委屈,忍不住落泪连连,福灵安手足无措的劝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看到我不应该高兴么,怎的还哭?” “人家这是喜极而泣嘛!”情绪激动的晴柔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今天终于得见大哥,怎能不感慨,“我好怕,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抛下我和额娘、阿玛,说走就走呢!” 越说越难受的晴柔哭得更厉害,白茶过去为她擦眼泪,“姑娘莫哭,大公子已然回家,这是好事儿,不能哭,哭了不吉利吆!” 抹去泪水,晴柔强忍着,但抽泣依旧,瑜真理解女儿的心思,料想她肯定有很多话想跟福灵安说,干脆不再坐这儿碍事,借口离去,“你禾姨娘找我一起看料子呢!额娘先走了,你在这儿陪陪你大哥。” 感念于母亲的体谅,晴柔破涕为笑,欢喜福身,“恭送额娘。” 待其他人离去,晴柔这才追问福灵安,“大哥,你这段日子都去了哪里?知不知道我好担心!” 正说着,忽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吓她一跳,“这……这谁啊?怎的在你房中?” “千山是我的挚友,过命的交情。”示意妹妹坐下,福灵安又将最近发生之事与她复述一遍,听得她紧张不已,跟随他的遭遇,七上八下,听到后来,晴柔直拍着匈脯, “好险啊!你居然遇到那么多糟心的事,都是这个什么,连什么,连千山?都是他惹的祸,若不是他偷你的包袱,你也不会那么倒霉罢?他才是罪魁祸首,你为何还要救他?” “如果不是因为包袱丢掉,我大约早就赶路去了清远镇,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倒也是哦!一想到这种可能,晴柔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连千山,阴差阳错的留住了她大哥。 怕她对他印象不好,福灵安又道:“再者说,他只是一时糊涂,后来也时常救我,痛改前非,再不毛手毛脚,比起那些拐卖孩童,虐待工人之人,他算是善良的了!这次若不是他舍命相救,恐怕受重伤躺床上的该是我了!” 总之在晴柔看来,大哥说什么都是对的,他说连千山是好人,那肯定就是好的,他把他当恩人,她就不再说他坏话,也会感谢他救了她大哥。 不过这人还没醒,也就先不提了,如今大哥已然回来,晴柔心头那个结仍未解开,忍不住低眸,怯怯问了句, “已经过去这么久,大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嘛!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心思?” 第306回 必有后福 事到如今,逃避不是办法,也的确该勇敢面对,总要说清楚,否则两人以后见面总是尴尬,再无法正常相处,思及此,福灵安哀叹了一声,正色道: “关于我跟你的事,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 “是罢?”揣着小手的晴柔一听有戏,激动不已,也不敢看他,低眸掰着手指,小声咕哝,“那你说,我听着。” “离家的这些日子,我仔细重审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发觉自己对你,似乎只有兄妹之情,并没有其他念想。” 不管她能否接受,他都要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因为是亲人,所以不想蒙骗,到头来伤害的还是她,长痛不如短痛,但失望的晴柔不认这结果,觉得他根本没有仔细考虑, “那是因为你之前不知道真相,以为我是你妹妹才会那样想,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没有血缘,那就可以有其他感情啊!你应该重新慎重考虑的。” “我走之前,你让我考虑,这些天经历了许多生死攸关的时刻,我也的确用心去思考,但这种兄妹的关系已经深入我心,我实在无法摒弃从前的身份去考虑其他。 关于我的身世,我已经想开了,还认阿玛和额娘,将那段真相深埋心底,好好跟家人在一起,不再闹腾。” 这一点她没意见的,“这是好事儿,我当然也希望你能留下。” “可我留下,是以你兄长的身份!否则我有什么资格继续待在富察府?更何况我真的对你没有男女之爱,倘若和你心心相印,那么我也愿意,公开一切,冲破世俗,跟你在一起,可我没有那种冲动,也不想伤父母的心,他们养育我多年,我怎么可以残害他们的女儿?” 这答案和她预想的差太远,晴柔始终无法理解,“可你明明对我那么好,为什么不能喜欢呢?”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分很多种,我对你好,那是亲情,不是爱情。晴柔,你该收回那份心思,不要再自欺欺人!” “可是……”晴柔还想再说,外头有小厮来求见,说是太夫人传唤大公子。 “知道了,你先去罢!我随后就到。” 待小厮退下后,福灵安又对她道:“话已至此,我说得很清楚了,你也不要再问我,答案不会有变。我得去见祖母,你回房去罢!” “大哥!”晴柔再喊时,福灵安并不理会,只交代丫鬟,好好照顾连千山,不得怠慢,随后便去往德辉院,给祖母请安。 回去的路上,雀儿见小主子黯然神伤,劝她想开些,“大公子能够平安归来,便是最大的喜事,姑娘应该高兴才对,千万不能逼得太紧,这件事也只能烂在腹中,传出去就是害了他啊!” 经此一事,晴柔自然明白当中的利害,“我知道,不会乱说的。只是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不喜欢我。” “可能……姑娘家不必考虑太多,但他是男子,需要考虑方方面面,所以有些话不好说罢!” 她的分析又让晴柔暗淡的眸子瞬间燃起了希望,“你的意思是,也许他心里是有我的,但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才不敢说出来?” 实则雀儿也只是安慰她而已,并不大懂,“这个,奴婢也不敢确定,只是猜测。” 答案不满意,她越来越惆怅,唉声叹气,“为什么我的命这么苦呢?” 雀儿觉得这话特欠,忍不住嘟嘴,偷偷翻了个小白眼,“姑娘您虽不是公主,却也是天之骄女呢!姑父是皇上,阿玛是首辅,额娘也是书香世家,出了名的美人,您也随了她的相貌,是个美人胚子,样样皆优,居然说命苦,那我们这些丫鬟可怎么活啊!” 她倒是没考虑过这些,大概是因为拥有,所以往往容易忽视,而去渴望难得的爱情,雀儿这么一比较,她才发觉自个儿的确有点儿身在福中不知福,吸了吸鼻子,干咳一声, “那我收回刚才的话哦!命挺好的,就是现在不开心啊!我喜欢的人,他不喜欢我,怎么办?雀儿我要怎么办?” 雀儿一时间也没法子,只能回去后慢慢想着应对之策。 次日天未亮,连千山终于醒来,嚷嚷着口渴,立马便有人过来端茶递水,迷糊睁眼,只见一个小丫头立在他床畔,吓他一跳,“哎——你谁啊?” 但听她温顺回道:“奴婢是府中的丫鬟,是大少爷让奴婢在这儿伺候你的。” 说得他好懵,“大少爷……是谁?” 丫鬟掩唇笑道:“你不是我家少爷的救命恩人么?居然不知道他是谁?” 恩人?他救过谁?只救过瑾林哎,难道他是哪家少爷,这是他的家?环视四周,但见这床和桌椅,皆是名贵的黄花梨木,桌面上的茶具、花瓶,那边墙柜上的一应器具,瞧着都价值不菲,定然是大户人家吧! 看来还真让他猜中了,瑾林的身份不一般啊!于是连千山赶紧问这丫头,“你家少爷可是叫瑾林?” “是啊!瑾林是他的字,少爷名唤福灵安。” 那就是他没错了!千山心道:富贵人家就是爱讲究,还分什么名和字,闲想着,他又问,“这是哪儿?他回家了?” “少爷离家出走多日,后来被我们九爷找到,顺道儿带你回府医治。” “这样啊!”当时他被刺一刀就晕了过去,后来又依稀听到他们在争执,抬眼便见工头要杀瑾林,连千山忍痛爬起,掂起一块石头砸向他,随后他再也坚持不住,又晕过去,是以后来发生之事,他都不晓得, 转眼瑾林便回了家么?不是说寄人篱下,跟亲戚吵架么?他的身世是个谜啊! 见他苏醒,丫鬟遂让小厮去通报于大公子。 “是么?这小子终于醒了!”彼时,福灵安才睡醒,正穿衣呢,便闻喜讯,瞬间有了笑脸,也不让伺候,自个儿随手洗了把脸,扣着扣子就过去看望连千山。 赶去时,就见他正皱眉喝着药,刚喝完,丫鬟已奉上蜜饯,连千山受宠若惊,不由感慨,“这日子天壤之别啊!我就是贱骨头,独居惯了,怎么将就怎么来,你这儿的丫鬟洗脸水都打好,捧着巾帕等着,害我好不自在!” “这不是看你受伤才格外照顾,大夫说了,你不能乱动,最好静养。” 可他满腹疑惑,根本静不下来,“我有话问你,能不能让他们都出去?” “可以,你尽管发话便是,”福灵安转身对底下人嘱咐道:“千山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后他也是你们的主子,他的话便代表我的命令,皆需听从,不得有误!” 众人道着遵命,随即福身退下,连千山被这阵仗吓得不轻,默默数了数,一早上看到的丫鬟有三个,小厮五个,“单伺候你的都这么多?我的天呐!你到底是什么人家的少爷?你家亲戚这么厉害啊!” “其实……”既已回来,他也不好再继续隐瞒,干脆说了实话,“千山,我的身世比较复杂,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我承认,我有欺骗你,这里不是我什么亲戚,就是我的家,富察氏,你应该听过罢?” 那些名门望族,他有耳闻,但并不了解,“我只晓得先皇后是出自富察家族。” 点了点头,福灵安道:“那是我大姑母。” “姑……姑母?亲姑母啊?”连千山闻言,差点儿没吓晕过去!“这么说……皇上是你的姑父?” “正是。” “等……等会儿,我喝口水缓缓!”连千山惊得直打齁,连喝几口水,这才回过神来, “那你爹是谁啊?听说先皇后有很多兄弟姐妹?” “我阿玛排行老九,是军机处的领班,傅恒。” 捏了捏眉心,连千山的下巴已经惊掉,必须抬手才能合上,好半天才接受这个事实,越发好奇,“所以你生在这样众星捧月的家族,为什么要逃走呢?” “这个说来话长,我这会子没空跟你细说,还得去听先生讲课,你好生住在这儿休养,等我回来,得空再跟你说。” 还要念书啊!那可真是辛苦了,连千山表示理解,“那你去忙罢!不用管我。” 待他走后,丫鬟又拿来新衣裳给他换,身上太脏,他想沐浴,但心口处有伤,不得沾水,那么上半身只能擦洗,不能泡水中,丫鬟过来伺候,他还接受不了,嚷着让她离开, “我一个男的沐浴,你怎么能看,快出去!” 伺候主子沐浴,天经地义,他竟然不许,丫鬟见状,抿唇偷笑,没再坚持,转身离去。 沐浴过后,连千山睡不着,便到院中走走,那小丫鬟定要让他回去躺着休息,他不肯,说是太无趣,想四处转转,丫鬟不许,说是大夫交代过,不得乱走。 “那我坐院子里看看花花草草总行罢?” 丫鬟怕他坐着累,又让人将躺椅搬出来,连千山往那儿一躺,忽然觉得这样的人生好惬意,他居然也有被人伺候的一天,实在难得! 一张嘴闲不住,他又问东问西,这才晓得丫鬟叫琼花,正闲扯着,连千山忽见院门口进来一姑娘,琼花一见来人,立即行礼,“给姑娘请安。” 第307回 看不惯 应了声的晴柔问道:“我哥呢?还没回来么?” 琼花回道:“没呢!听说今日有小考,大概会晚一些。” 连千山不禁猜测,难道这就是瑾林的妹妹? 眼瞧着这人盯着她看,看得她好不自在,嫌弃的瞥他一眼,“你就是大哥带回来的那个小乞丐?” 千山闻言很不乐意,“哎——谁是乞丐啊?” 晴柔笑道:“可不就是你,昨儿个我看你袖子都破了好几个洞!” “那是干活蹭烂的好罢!”居然被当成了乞丐,实在尴尬,“我才不是乞丐,” “今天这么一打扮,干干净净的,又不像了,只不过……”盯着他瞧了瞧,晴柔忍俊不禁,故意卖关子。 连千山心虚的上下打量自己,没发觉哪里不对啊,“只不过什么?哪儿不合适?” 晴柔是个直性子,不说实话她难受,“你太黑了,不适合穿这个暗橘色!” 他从不认为这是什么缺点,“男人黑点儿怕什么?证明能吃苦!” 他可真会安慰自己,晴柔故意拆台,“白了更好看,你瞧我哥,是不是比你俊俏?” 瑾林的确长得俊,这一点连千山没有异议,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孩子,气质都不一般,可也不必夸一个贬一个罢,装模作样的负手而立,千山很看好自己,“人靠衣装马靠鞍,我拾掇一下也不差啊!” “那也没有我哥好看!” 这姑娘真是怪了,不遗余力的夸自个儿的兄长,连千山只觉好笑,“你哥再好又怎样?将来还不是要给你娶个嫂子回来,说不定还不止一个呢,什么妻啊妾啊的,好看也是人家欣赏,没你的份儿哦!” 一句话轻易戳中晴柔的痛处,“不懂莫瞎说,我哥才不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只有你才会那么好色罢!” 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气气她罢了,未料她的反应竟如此强烈,“你们富贵人家不都是这样么?妻妾一大堆,嫡啊庶啊的,太乱了!” “胡说!我阿玛就没有妾室,只爱我额娘!” “哦?那瑾林是谁生的?他不是庶出么?” “他……”晴柔想反驳,又不能明说,真是苦了她阿玛,白白背了锅,气得她不悦哼道:“你不懂我们家的事,不想跟你说,总之我阿玛心里只有额娘,一心一意,所以我哥也不可能胡来!” 正说着,福灵安下课归来,“千山,我回来了!”刚打了声招呼,便见晴柔也在院中,顿时敛了笑意。 察觉到他变了脸,晴柔心下顿黯,难道他就这么不欢迎她?对妹妹不理会,却对这个外人如此关心?直问他伤口疼不疼,让他回屋休息,关怀备至,令她嫉妒! 连千山只道无妨,“你也晓得我是闲不住的,躺床上就跟被绑了一样,还不如坐院里,跟人闲聊着自在。” 管不住他,福灵安不再啰嗦,提醒道:“那你随意,千万记得小心伤口。” 晌午瑜真派人请晴柔过去用午膳,她却不肯,定要留在她大哥这儿,福灵安也不好赶她走,就由着她了。 饭桌上,眼瞧着大哥一直给他夹菜,晴柔居然有些嫉妒,悻悻的夹着米粒,不大开心,“大哥都不给我夹菜,不疼我了哼!” 连千山顿感可笑,“哎——我是男人啊!这你也计较?要不要这么小气?” 白他一眼,晴柔挤兑道:“我跟我哥说话,又没说你,少管!” “晴柔,人家是客人,不得无礼!” 福灵安也就说她了一句,她那小嘴嘟得都能挂油瓶了,连千山学着她的模样也嘟起了嘴,晴柔认为他是在嘲笑,气得拿筷子的大头去夹他撅起的嘴唇,连千山迅速闪避,“夹不到我嘿嘿!” “讨厌!”晴柔再不理他,手支额头,看向另一边。见她好像生气了,连千山不再逗她,夹了一块红烧肉给她,刚夹到她盘中,便扯到伤口,痛得他轻嘶一声,福灵安见状,忙提醒他小心些,又警示晴柔, “千山受了伤,不可有大动作,以免扯到伤口。” 莫名挨训的晴柔很不服气,“那是他要给我夹菜,又不是我让他夹的,还能怪我咯?” 连千山可不希望他们因为他而争吵,笑笑的化解,“对对对,是我主动的,瑾林莫说她。” 福灵安又提醒他,“你也小心些,否则伤口迟迟无法愈合,你越发遭罪!” “知道了我的大少爷,怎么比姑娘家还啰嗦!”千山摇头苦笑不耐烦,晴柔倒是希望大哥啰嗦她,偏偏他刻意回避,都不怎么搭理她,眼神亦不愿与她碰撞,真真急煞她也! 午后,瑜真差白茶送来几瓶药膏给连千山,又找裁缝来给他量身高尺寸,打算给他做几身新衣裳,连千山忙推辞道: “不必,我没瑾林个头儿高,穿他的衣服就好。” 白茶笑道:“你可是我们大公子的救命恩人,怎能让你穿旧衣裳?” “不旧啊!哪里旧了,”连千山很喜欢,上好的料子,比他之前的衣服好太多,“我觉着挺新的啊,替我多谢九夫人,真的不必麻烦了!” 推来推去的,正喝着红茶的晴柔听着心烦,“啰嗦!我娘的好意,你就恭敬不如从命罢!” “是啊连公子,这是夫人的心意,您受之无愧!” 还从没有人叫他公子呢!他听着总觉别扭,晴柔又说他,他干脆不再扭捏,任由她们来量。 与此同时,傅恒已将所有情况禀明,乾隆闻讯,立即罢免县令之官,着人调查矿场,可有类似状况,明文规定矿场招工机制,又命人审查海望是否参与此事, 海望早已闻风打点,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虽有疑点,却无实证,侥幸躲过一劫。 矿场的周公子被处罚,陈工头涉嫌拐卖孩童被关进大牢,矿工全部解散,另招矿工必须有报酬,饭食也要改善,不得虐待工人,定期派人暗中查访,如有违规,立即封查! 岳力亦被关押,岳大娘候在富察府门前想求情,傅恒不搭理,让人将她赶走,她却跪在大门处不起来, 傅恒仍不理会,“她喜欢跪就随她,若然晕倒,就将她抬走。”拐卖他儿子之人,绝不可姑息! 恰逢福灵安跟奎林一道从外头骑马归来,岳大娘扯住他衣摆,向他求饶,“小少爷,求求你,救救我儿子罢!他不能死啊!我一大把年纪了,丈夫早去了,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啊!” 岳力的母亲,他认得,瞥了一眼,冷声道:“他的罪不是我判的,你求我何用?” “那些当官的我也求不到啊!只能来求您!您大人有大量,只要您不追究,那我儿子就有救!” 以德报怨,那也得分情况,连千山那种小错误可以原谅,诸如岳力这般赚着昧心银子的,不可饶恕,“他拐卖的孩子可不止我们两个,拆散了多少原本幸福的一家人,如今判刑,也是罪有应得!” “他知错了,一定会痛改前非的,求您给他一次机会罢!看在那两个包子的份儿上,饶了他罢!” 不提则罢,一提此事,福灵安更愤怒,俯身眯眼,紧盯着她,“吃您包子,给了您多少银子?居然还下药迷晕我们,是有多黑心!” “我……”岳大娘哑口无言,磕头连连,哭着说知错,奎林忍不住道了句,“看她挺可怜的,头都磕流血了,要不,你就法外开恩,帮她说个情?” 福灵安却是不为所动,负手面无表情,“她可怜?被她儿子拐卖,失去亲人的那些孩子不可怜么?造过孽,不可恕,便该让她也尝尝,失去孩子的滋味!” 未有丝毫心软,福灵安不理会她的哭求,抬步进府,奎林也不好再说什么,匆匆跟上他的步伐。 岳大娘最后哭晕了过去,被人抬走,终是无能为力! 孩子总算找了回来,瑜真那悬了许久的心也落了,之前为着福灵安而着急,夫妻二人都没怎么亲热过,太过担忧,以致于没心情,而今平静下来,傅恒自然想要与媳妇儿亲热,然而瑜真却推辞说不要。 他只当她是羞涩,浴拒还迎,再次搂她入怀,噙住耳垂,想攻陷她最敏锐之处,好教她向他求饶,然而她竟再次拦阻,低眸含笑,说是不方便, “难道来了月事?”默默算了算,傅恒奇道:“不对啊!不是这个点儿罢?” 亏他还记得,美眸微转,瑜真笑嗔道:“怎么不想想另一种可能?” “另一种?”经她一提,傅恒这才恍然大悟,面带惊喜,“难道说……你有了身孕?” 瑜真但笑不语,傅恒更加肯定,“是不是有了,快告诉我!” “大夫说像是喜脉,还不确定呢!”瑜真喜道:“最近半年,我月事一向准时,调理恢复得差不离,这个月没来,大夫把脉说是八九不离十,但也不排除是因为担忧福灵安,才会推迟月事。” “那要何时才能确定?” “最起码得十日之后罢,那才准确。” 欣喜的傅恒祈祷着老天保佑,“希望是喜脉,你都盼了好些年,总该如愿了!” 第308回 心生一计 眸光流转间,瑜真扭身轻哼道:“难道你不盼么?” 宠溺一笑,傅恒环住柳腰,吻了吻她眉梢,笑容满面,“你期盼的便也是我所期盼的。” 的确是她盼望已久的,也不晓得这一次能不能如愿,再给福隆安添个弟弟就好了!而傅恒则想的是,喜事虽喜,但他又得煎熬,照顾她的身子,不得乱来啊!虽然有旁的法子解决,但终归不尽兴,罢了!媳妇儿开心就好,他的幸福并不重要! 来到富察府的连千山,小日子越过越滋润,因着他受伤,府上的下人对他格外照顾,无微不至,开始他还不习惯,毕竟随意惯了,突然讲究起来,总觉着别扭,后来住了几日,慢慢儿的也开始学会享受, 只不过这般闲住着,他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养了六七日,伤口渐渐愈合,连千山说想离开,福灵安问他打算去哪儿, “呃……还没想好,”他也就是这样打算而已,并没有精打细算,做什么规划,“四处闯荡罢!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天下之大,定有我容身之处。” “难道你就没想过安定下来?”天边余晖的照耀下,福灵安突然很留恋这种家的感觉,不想再过那种飘荡的日子,离家出走的勇气,他没有第二次, 且已与连千山相处惯意,他也不舍别离,好心提议道:“要不你就留在京城罢!” “可我总不能白吃白住,你是这府上的少爷,他们伺候你是应该的,我只是一个外人,”实则他的心思也是矛盾的,“虽然也幻想过过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真有这么一天时,我又觉得不安心,不是我应得的,我心虚,过得不自在。” 无所事事,的确很无聊,福灵安也能理解,“入秋之后,我就要入宫做侍卫了,这是我们踏入仕途的第一步,你若愿意留在京城,我便让我阿玛开个后门,把你也编制成侍卫,我们一起入宫效力,一步步升官,为国效力,你意下如何?” 连千山不敢相信,“听说都是八旗子弟才可以入宫做侍卫,我是汉人哎,可以么?” “八旗子弟多一些罢了,有成就的汉官子嗣也可,再说有我阿玛出马,必然有谱儿,怕什么?只差你点头!” 这么一说,连千山还真是心动了,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未料如今竟有机会进入皇宫做侍卫,“那我岂不是能见到很多大官儿?哎?能不能见到皇上啊?” 时常得见的福灵安并未觉得见皇上是什么难事,“能,侍卫分几等,只要表现好,升迁快,以后有的是机会出人头地,我阿玛最初也只是个蓝翎侍卫罢了!” 原来都是从头做起的,对傅大人来说,蓝翎侍卫的确是小角色,但对连千山这种平民百姓而言,宫中侍卫可是很荣耀的存在,“蓝翎侍卫到当朝首辅?那可真是厉害啊!” “当然!”提起这一点,福灵安相当自豪,“阿玛做首辅时还不到三十岁,可是咱们大清最年轻的首辅!” “皇上的小舅子,待遇肯定不一般,我就不想这个了,只要有个差事就好,不至于游手好闲。” 说定之后,连千山不再说要离开的话,安心在此住着,等待傅大人安排。 得知母亲有了身孕,晴柔嘻嘻笑着,“我想要个小弟弟,可爱乖巧的!” 福隆安翻了翻白眼,“难道我不可爱吗?” “你讨人厌,一点儿都不可爱,不听我的话!” 瞧着姐弟二人斗嘴,瑜真忍俊不禁,又问福隆安,想要什么,福隆安脆声应道:“我想要妹妹,漂亮又可爱的妹妹,不要姐姐那样的,她老嫌弃我,崇拜大哥,瞧不起我,哼!” 白茶打趣笑道:“一个要弟弟,一个要妹妹,看来夫人得怀双生子才能满足两人的心愿啊!” “这样的福分可是难求啊!”瑜真可不敢奢望,只是听孩子说话,不由浮想联翩,连福隆安都能感受到,看来晴柔这心偏得太明显,姑娘家大了,总有自己的心事,该说的都已经说过,瑜真也不好干涉得太多,只希望女儿能够早日想开,放下执念。 晴柔最近也不踏实,每次去找福灵安,他都一直跟连千山说话,不怎么理她,这令她很不舒坦,终于忍不住在某天特意支开了连千山,截住福灵安询问, “你为何总是躲着我?” 一与她单独相处,他就略感恐慌,眼神也不对视,看向一旁,心虚的说没有。 “连千山跟你说话你就嘻嘻哈哈的说笑,我一和你说话你就变了脸色,问几句才答一句,和以往大不相同!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至于讨厌我罢?” 既然话说开,他也不再否认,直言不讳,“毕竟已经戳穿,我若说没有任何芥蒂你信么?已然知道,当然得回避。” 失望的低下眸子,晴柔心底一片伤感,“难道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么?” 已有裂缝,再难复原,“你我都已长大,就算没有这件事,也要懂得避讳,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希望你能明白。” 他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她不敢反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后, 她不甘心,倘若一早预料到这样的后果,那她绝不会拆穿他的真实身份,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隐瞒,然而如今再后悔有什么用呢? 回屋后的晴柔闷闷不乐,“到底怎样做才能回到以前,让大哥继续对我好呢?啊——好烦呀!” 想为小主子分忧的雀儿忍不住提了句,“奴婢觉着罢!可能是因为您对大少爷太好了,所以他才不喜欢你。” 晴柔都糊涂了,“对他好也是错么?” “因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呀!认为不管自己说什么,你都不会生他的气呗!你总是顺着他,依着他,从不与他犟嘴,你觉得他可能会喜欢这样温柔的姑娘,尽量表现得顺从,可他看惯了,就容易忽视你的存在啊!必须得想办法让他重视起来!” 仔细听了半晌,晴柔似懂非懂,“那怎样才能让他重视我呢?” 雀儿给她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昨儿个姑娘您的耳环丢了一只,您就一直找啊找,焦急得不得了,总想快些找到它,不然就剩一只怎么带嘛!但在它没有丢失之前,你何曾在乎过这对耳环呢?已经有一个月没戴了呢!还是奴婢为了配您这身衣裳,才把它找出来给您戴上的,否则它会一直被您无视。” 瞎琢磨了会子,晴柔茅塞顿开,“你的意思是,应该把我也弄丢,大哥见不到我,自然会着急了对不对?” “是啊是啊!奴婢就是这个意思!”雀儿欢喜应着,准备继续解释,却见她突然转身开始收拾包袱,不解问道:“哎——姑娘这是干嘛呢?” “你不是让走丢嘛!我也学大哥,离家出走一回,让他尝一尝着急的滋味,指不定就会想我了呢!” “啊?姑娘您误会我了!”惊诧的雀儿赶忙去拦她,“哎呀!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让您的人走丢,这样只会令老爷夫人和大少爷训斥你罢了!奴婢的意思是,让您的心丢了!” “心丢?何解?”好深奥啊!晴柔一脸茫然,直到雀儿附耳小声解释了一番,她才彻底明白,掩唇偷笑, “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懂了!那咱们试试呗!若然有用,重重有赏!” “多谢姑娘,”雀儿倒也不稀罕那些赏赐,毕竟平日里姑娘给她的赏已经够多了,她只希望姑娘能够开开心心的,别再对她摆脸子就好! 商定了计划之后,晴柔特地带着雀儿去往她大哥的院子。 已然恢复的连千山正在练功夫,为入宫打基础,一见晴柔,未等她问,便下意识回道:“瑾林不在屋里,还没下学堂呢!” 真是话多,晴柔撇嘴道:“我比你清楚他的时辰!不过今日我不是来找他的。” “那你找谁?琼花?”瞎猜着,千山还样屋里喊了一声,“琼花——晴柔姑娘找你!” “谁说我找她了!”气得晴柔抱臂冷哼,“你这人真是傻,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吓了一跳的连千山迅速思索着,最近做了什么得罪她的事么?没有罢?“找我来算什么帐?” 瞧他一脸惊悚的模样,晴柔真想训斥,但一想到雀儿的嘱咐,又忍住怒火,尽量保持温柔,“千山哥,你误会了,其实我是来给送糕点的哦!” 说着从雀儿手中接过食盒,打开盖子,亲自端出两碟美食,杏仁桃酥和虾饺。 才练完功的连千山倒还真有点儿饿了,但又实在不理解她这种作为,要知道她平时过来总是看他不顺眼,经常斗嘴,各种损人,今日突然这般文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吞了吞口水,连千山忍不住问了句, “这里头没下药罢?” “你什么意思?”细声细语的晴柔突然大怒,气愤的瞪着他,雀儿一惊,皱眉咬唇,给她使眼色她也看不到,赶忙拉了拉她衣袖,提醒她千万注意形象! 第309回 刻意为之 会意的晴柔顿觉失态,立即转变,假装失望伤心的模样, “人家好心好意给你带糕点,你居然这样问,辜负了我的一片赤诚,太过分了!” 被她这情态惊得目瞪口呆,连千山半晌才回过神来,“姑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这样我很不适应啊!” 真是不解风情,没办法,晴柔只好拿起糕点先尝为敬,意在告诉他,“没毒,放心吃罢!” 看她咽了下去,他这才放下戒备,伸手去拿糕点,尚未摸到,手背忽被她拍了一掌,又吓一跳,连千山很不高兴,“干嘛呀!还能不能愉快的吃了?”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才练完武,得先洗手才能吃啊!”晴柔说着,笑眯眯拉过他的手,在他手背轻轻抚了抚,“抱歉呀,我一时情急,不是故意打你,拍疼了罢!我给你吹吹!” 长这么大还没有女人摸过他的手,头一次被姑娘拉住手的连千山心头猛然一颤,好像骨头都苏了! “大少爷,您回来啦!”琼花的请安声打破了他的愣怔,侧眸便见福灵安刚进院,目光恰好落在他们拉着的手上。 目的达到的晴柔也没松手,尴尬的连千山急忙抽回,张口结舌的说没事,转身便进去洗手,魂儿早已飞至九霄云外。 按照雀儿的交代,晴柔强忍着不去看她大哥,转身跟着连千山进了屋。一旁暗暗观察的雀儿分明看到大少爷的眉头皱了皱,不知是否因为方才那个拉手而心里不舒坦? 偷笑的雀儿跟在后头,琼花忍不住拉住她小声询问,“姑娘这是何意啊?该不会是看上连公子了罢?” 连琼花都误会了,看来戏做得挺真,雀儿但笑不语,朝她挑挑眉,“大概也许可能是,反正姑娘开始对他上心了呢!” 琼花恍然大悟,“看来咱家姑娘喜欢跟她斗嘴的人啊!不过连公子虽好,但身份嘛……恐怕咱们九爷不会同意的。” 她的目光够长远啊!连以后都想到了,雀儿尴尬一笑,“说这个还早,也许姑娘只是因为他是大少爷的好友,才会对他格外照顾罢!” 主子们的事,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掺和不了,也就闲扯几句罢了! 净罢手的连千山吃着糕点也觉不自在,只因他的余光一直能感受到晴柔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瞟在他身上,看得他好不自在,闷头起身去照了照镜子,并没有发现聊上有什么啊!为何晴柔一直盯着他呢? 诧异回头看她时,她正手支着小脑袋望着他,笑容甜到他发齁。他将碟子端至福灵安面前,福灵安只道不吃, “饭前不想吃糕点,等会儿又吃不下正餐。”道罢他继续看书,字入眼,不入心,脑海里一直回旋着晴柔对连千山温柔以待的画面,挥之不去。 用午膳时,晴柔还特别体贴,主动为连千山夹了个鸡腿,还问起他老家在何处,有什么奇人趣事,美滋滋的吃着鸡肉,连千山惬意为她讲述着, “我家在城郊的一个镇子,说了你也没听过,不过奇人的确有,有个孩子,生下来只有一只耳朵,另一边只有耳垂!” “没有耳廓?” “对!该长耳朵的地方和脸一样光滑,只在一边有一丢丢肉,像是耳垂。而且这个还影响长相,没有耳朵的那边脸特别宽,歪出一坨。”连千山讲的绘声绘色,晴柔已经忘了自个儿只是没话找话说,当真生了好奇心, “啊?那岂不是很可怜?” “对啊!那时候经常被人嘲笑,没人和他玩儿,都笑他是怪物,他就一个人钻在屋里不敢出来,还好他舅舅是个读书人,在家教他识字念书,他倒也有天赋,真成了才子,中了进士,县令家的千金还看中了他的才华,愿意嫁给他呢!” “这可真是一段佳话咯!”晴柔不禁猜测着,“那姑娘定然是爱慕他的人品和才学,不在乎皮囊。” “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连千山一拍桌子,神秘笑道:“偏偏后边并不是两人相守到老,成亲五载,他便要休妻呢!” 晴柔顿感惊讶,“人家千金小姐都不嫌弃他,他居然还敢和离?到底是为什么?” 看她有了兴致,连千山就此打住,“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不能说了,饭都凉了!” 故事听一半儿竟没了下文,可急坏了晴柔,“哎呀!你先说嘛,凉了等会儿我让人给你热热再吃!” 一旁沉默了许久,一直在夹菜的福灵安终于忍不住说了晴柔一句,“拦着客人吃饭,这是怠慢!千山,甭理她,赶紧吃罢!” “怎么叫客人?阿玛说了,以后都让他住这儿,那就是自己人,说客人那是见外,”反驳过后,晴柔又特地征询他的意见,“对罢千山?” 呃……这话他没法儿接,太有道理了! 以前的晴柔对他唯命是从,总喜欢附和他的观点,今日却与他唱反调,不知她是故意,还是真想听故事,劝她不听,福灵安不再理会,吃着自己碗中饭菜,不再管他们。 而连千山故意卖关子,不肯再说,只道明儿个再继续讲,气得晴柔牙痒痒,撇撇嘴终是没发火,只因雀儿说了,要对连千山好,温柔关怀,这样才能让福灵安感觉无所适从,继而吃醋, 饭毕,两人喝着茶,继续闲聊,福灵安忽然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不大自在,干脆直接出门去,望见他起身离去的背影,晴柔心急,忍着没吭声,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连千山倒是顺口问了句, “哎,今儿下午不是没课么?怎的还出去?” 顿了顿,福灵安道:“奎林与我约好要去骑马。” 一听这个,连千山来了兴致,起身跟上他,一脸向往,“骑马好玩儿,带我一个呗!” 眉微皱,福灵安放慢了脚步,借口道:“你有伤……” “伤已好,没什么大碍!整日待在府中,我都快发霉了,出去溜达一圈儿放放风!” 晴柔不甘落后,跟着连千山,“你去我也去!” 怕她又让讲故事,连千山嫌弃的挥挥手,“姑娘家凑什么热闹,回去绣花!” 那种活儿她从来不擅长,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才不!我们满人女子才没那么柔弱,骑射不在话下,你的箭法只怕还不如我呢!” “别说大话哦!”连千山才不信他会输给一个姑娘家,为了证明自个儿的实力,几人也就相约同去,在众人的见证下比试一番,开弓前,晴柔扬了扬月眉,自信一笑,“先说好,我若赢了你,当如何?” “你若赢,我叫你一声姐姐!” 晴柔并不稀罕,让他换一个。奎林起哄道:“晴柔若赢他,千山就随便答应她一个条件呗!” 连千山也不敢随便应,“那不行,她可什么都敢说,让我跳崖我总不能答应罢?” 把她想得太恶毒了罢?晴柔扭脸怒哼,“我有那么黑心么?” “最毒妇人心啊!”摇头感叹着,想了想,他又道:“不如这样,我若输了,不用杆儿钓鱼,直接下河抓鱼,晚上给你烤鱼吃?” “好啊!我喜欢吃鱼……眼睛!”嘻嘻一笑,说定后,晴柔开始与他比拼。 令他惊讶的是,晴柔的箭法竟如此精准,还以为她只是个娇贵的千金,什么都不会呢!失算的连千山居然输给了她,甚感丢人,“那什么……天太热,我就是想下河了,让让你而已。” 嘴硬的家伙!晴柔也不跟他耍嘴皮子,只要他下河就成!眼看他一逮一个准儿,奎林也心动了,感觉很容易,也想下河试试,就在晴柔围观他们抓鱼时,突然想起许久没听到大哥说话,下意识回头找人,就见坐在大树下乘凉的福灵安正望着她们这边,一撞上她的目光,又立即瞥开,不再看她。 神情一如既往的寡淡,似乎看不出什么。顿感失望的晴柔突然有些怀疑,自个儿是不是用错了方法?为何大哥没反应呢?本意是想让他吃醋的,他若觉得她和连千山很般配,那可就麻烦了! 没一会儿,就逮了许多大鱼,抓鱼只是临时起意,也没带什么料,于是众人将这些鱼带回府,打算到福灵安的院中,来个月下烤鱼,惬意又自在。 连千山做这个最拿手,其他人打下手,由他来烤,烤好后,晴柔还不忘母亲,让下人将这条香喷喷的烤鱼送至昭华院。 近来有孕的瑜真需忌食,挑来挑去,还真没什么胃口,幸得下人送来这条鱼,她还吃着挺香,傅恒也尝了尝,直赞着味道不错。听闻是出自连千山的手艺,瑜真很好奇,想去孩子们那边凑凑热闹, 刚入院,便见晴柔与连千山打打闹闹,正想提醒女儿规矩一些,莫欺负人,又见连千山对她笑得宽容,并没有恼怒之意。 众人一见长辈过来,纷纷行礼,傅恒笑应了几句,又揽着瑜真的腰道:“咱们还是走罢!待在这儿他们倒不能自在说话了!” 稍稍坐了坐,两人便借口告辞,披着星光到花园中散散步,才出院子,瑜真便悄声问他,“你可有发觉,福灵安的眼神不对?” 第310回 她的心思 “我只觉得咱们女儿看千山的目光不一般,我记得原来是很不屑的,这会子竟是温柔缱绻,她不会动了什么心思罢?”这一点是傅恒最担心的, “皇上已为福灵安赐婚,那么晴柔也少不了,待她再长大些,皇上必然会指婚,不是王府世子就是哪个皇子,她的身份,注定了婚姻不可能由自己做主,甚至连我们也做不了主,只能任由皇上安排。” 瑜真和他的观念相左,“晴柔的心意你也了解,他们兄妹情深,她又是个固执的孩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移情别恋?你可能没注意到,她与千山说笑时,福灵安一直在盯着两人,以往我瞧见他们三个,都是千山与福灵安说笑,而晴柔插不上话,如今倒反了过来。” “所以我怕她对千山日久生情啊!千山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是不适合晴柔。” 说了半晌竟是白说了,他竟没领会,果然男人对于感情之事大都太迟钝,“你想太多,看来还是不了解咱们的女儿,她这么做肯定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福灵安吃醋,重视她。” 原是为这个啊,傅恒闻言,越发心忧,“你是说她还没放下?这孩子,婚都赐了,她怎么就不死心呢?不晓得皇命难违么?难道还以为皇上会收回成命?就算皇上不赐婚,那也是她大哥啊!根本不可能的事,怎么还在期盼?真得好好教育她,让她收回幻念!” 即便他去警告,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成效,“孩子们的事,大人还是少掺和,道理我都讲过,她听不进去,必得受回伤才能死心。她才十二岁,对感情并不能透彻领悟,也许只是一时的执念,过了这段时间,自个儿也就放下了罢!只要福灵安仍把她当妹妹,她便无可奈何,怕就怕他动心。” 他的那个眼神,瑜真也不敢确定,究竟是吃醋,还是插不上话的落寞,但愿他能顾全大局,不要离经叛道。 既如此说,他也就不再管,想着也许等福灵安真的成了亲,晴柔大约也就不再奢望。看来是时候跟太夫人商议,给他们定亲一事了。 清冷月光下,路边的栀子花白出一抹光晕,炎炎夏日,屋里时常会有丫鬟采摘的几朵栀子放在妆台前,清香四溢,提神醒脑,然而今日行至这栀子树下,路边两棵花树俱绽放,这香气腻人得厉害,瑜真闻着只觉头晕,掩住口鼻,尽快离开。 孕者的嗅觉格外灵敏,傅恒也理解,吩咐下人待明日就将这栀子树移去,瑜真笑他小题大做,“这可是后园,我能走几遭?这树留在这儿,开着花,各个院儿里的主子每日都会采几朵,你若把它毁了,必定遭人怨怪。” “可大夫说了,前期多走动,后期好生养,不至于再遭那么大的罪。往后每日晚膳过后,我都陪你出来走走,这树不就碍事儿了嘛!可以不毁,将它移至旁处。” 既然他已决定,她也不再多说,任由他来安排,“四嫂说,她找人推算过,我怀这个应该是男孩。” “你的意思是让我想几个男孩名字准备着?”牵着她的手,漫步在花园中,傅恒甚感幸福,儿女双全,官场得意,情场和顺,夫复何求啊! 只是人这一生,不可能万事皆顺,总有那么一道坎儿,难以翻越,在前方静静的等着他。 玩儿了一天的晴柔疲惫不堪,回房便泡在浴桶里不想起来,闭着眼趴在桶边,回想着今日之事,失望之至,“我怎么觉着大哥毫无反应呢?我关心千山,他好像也不生气哎,也没说我。这个办法好像行不通。” “奴婢觉着很有用啊!您和连公子说话时,大少爷一直在看着你们呢!我觉得他心里头可能不舒服了,都没怎么笑呢!只是不愿意说出来,所以您得再接再厉,他总会忍不住的!” “是么?”有成效就成,自此之后,晴柔每日得空都会去找连千山,“上次那个故事还没讲完,继续啊!他为何要休妻?” 随口一说而已,她还放在心上了,最近上火的他嗓子不大舒坦,今晨才喝了药,说话都疼,但她想听,连千山也就勉为其难的继续了, “因为崔进士才华横溢,即便成了亲,也有姑娘喜欢他,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背着他妻子在外头收了一个,但那姑娘不愿意一直无名无分的跟着他,他也想带她回府,又不知该如何跟妻子交代,于是想出了一个法子, 假装带妻子出去游山玩水,再借口离开一会儿,让妻子与那个姑娘偶遇,两人赏景吟诗,格外投缘,姑娘又说自个儿来此投靠亲人,却发现亲人搬了家,而盘缠已然用光,那位好心的夫人看她如此可怜,就带她回了府, 他想让她们培养感情,等姐妹情深时,再说要纳她为妾,他妻子应该不会反对,然而就在那姑娘入府没多久,风寒诊脉时,竟被告知有了身孕,夫人很奇怪,这姑娘又没嫁人,怎会有孕?追下之下,她才说出真相。 崔夫人得知这小姑娘竟然怀了自己丈夫的孩子,而两人还合伙蒙骗她,悲愤欲绝,坚决不肯让她为妾,还说两人只能选一个,那崔进士恼羞成怒,便要休妻!” 听得晴柔火冒三丈,“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做进士,太可恶了!一点儿都没有男子气概,真想纳妾便直说,他夫人气的是他蒙骗啊!拐弯抹角的,毫无担当!” “就是这么说啊!但他如今做了官,还是个清官儿,人人称颂,他岳丈也不好得罪,只能劝自己的女儿想开些,莫要再闹。” “作风不良,不配做官!”上了心的晴柔一再追问,“他叫什么名字,我问问阿玛认不认识他。” 料想傅大人应该不会记得每个官员的名字,连千山也就告诉了她,当时也没多想,未料自己的几句话竟能改变旁人的命运。 因着晴柔最近经常来找他,温柔又殷勤,连千山开始胡思乱想,“哎——瑾林,你说你妹妹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他也想知道,但又不愿去问她,这种事似乎不该他去管,是以当连千山问起此事时,福灵安也是一片茫然的躺在塌上,枕着手臂,望着房梁发呆, 但听他又猜测着,“该不会是……喜欢我了罢?那也不应该啊!我这一穷二白的,除了长得还算俊俏之外,完全没什么优势,但她还嫌我不够白呢!怎么可能喜欢我?” 说了半晌不听应声,他不免焦灼,“瑾林,你在想什么呢?帮我琢磨一下呗!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着她会喜欢我么?” 他所了解的晴柔,除了他之外,从不愿意对其他人好,连亲弟弟福隆安都得不到她的宠爱,又怎会轻易喜欢上千山呢? 但感情这种事真不好说,毕竟千山能说会道,人又仗义不扭捏,连他都愿意跟千山做朋友,那么晴柔会对他有好感也不是不可能,按理来说,妹妹喜欢上哥哥的朋友,他应该支持高兴才对,为何心里头不大舒坦呢? 但千山的问话他也不能不答,只好模棱两可的回了句,“应该……会罢!” “那要不你帮我问问她呗!反正你是她大哥嘛!问她她肯定会说实话罢?不然她这个样子我容易乱想啊!万一她并不喜欢,那我岂不是自作多情?多可怜!” 千山有求,福灵安没理由拒绝,只能应着头皮答应,得空会问一问她。 只是这样的话,他又该如何问出口? 而这边一直等待着大哥来质问的晴柔日日盼望,日日失望,这一日黄昏,无聊的她又在院中扯花朵,猜测着今儿个大哥会不会来找她时,福隆安突然窜出来,吓她一跳, “姐姐发什么呆?不会是有心上人了罢?” “瞎说什么呢!念你的书去,讨厌!”回头便见五阿哥也在此,好奇问了句,“你怎么又来了?最近好像来得挺勤啊!” 这话又是何意?难不成他还碍了她的眼?永琪只觉好笑,“怎么?不欢迎?” 毫不客气的态度吓到了福隆安,忙去劝阻,“姐姐,人家可是阿哥,来咱们府邸那是蓬荜生辉,你凶我就算了,不能这样凶人家!” 永琪只道无妨,“她心情不好,看什么都不顺眼,随她罢!发泄一下就好了。” 福隆安趁机教育她,“看看人家多善解人意,你真该学着点儿,这么刁蛮,以后谁敢娶你?” 居然当众说这个!晴柔顿时羞红了脸,气得狠捶他一拳,“要你管啊臭小子!我嫁不嫁得出去都跟你没关系,你有本事先娶个媳妇儿再说!” “我还小啊不着急!肯定是大哥先娶妻,然后姐姐嫁人,我再娶妻咯!” 一提起这个,晴柔又糟心了,大哥要是真的娶了珈瑶郡主,那她可怎么办啊? 永琪并不晓得她的心思,还以为她是担忧自己嫁出去才会难过,提醒福隆安别再逗她,福隆安又笑道: “姐姐别怕,真嫁不出去就给五阿哥做个侧福晋好了,让他勉强收了你。” 第311回 问惹恨 “瞎说什么呢!”晴柔立即反驳,“我才不要做侧福晋,额娘说过,将来嫁人一定要做正室!” “可是嫡福晋得温柔端庄啊!你这么凶,不适合,只能做个侧室咯!是罢五阿哥?” 福隆安也只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永琪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讪笑道:“晴柔妹妹可是傅大人的嫡长女,做妾室太委屈她。” 本是玩笑话,他的神色倒是认真,福隆安不由怀疑,“那你的意思是愿意让她做嫡妻咯?” “这……”再说下去只怕不好解释,永琪只得推托道:“我的婚事不由自己做主,谁是嫡妻,不是我说了算。” “委婉的拒绝啊!”福隆安转向晴柔哈哈大笑,“听到了罢?我就说没人愿意娶你,姐姐,心疼你哦!” 她也没想嫁给他啊!可是他这么说,的确让人难堪,没面子的晴柔忿忿的瞪了永琪一眼,转身怒哼,“不理你们了!都讨厌!” “哎——”眼看着她生气离开,永琪哀叹一声,深感自责,“是我说错了话么?好像也没说她不好,她怎么不高兴?” 福隆安已经习以为常,“甭理她,她就是娇气,惯被人哄,臭毛病,一听说你不愿娶她,觉得伤自尊了呢!” “可我的婚事的确不由自己做主,这是事实,并不是我敷衍她。” 拍拍他的肩,福隆安浑不在意,劝他甭往心里去,“我是明白你的,但姑娘家蛮不讲理,就爱胡思乱想,无视她就好。” 不讲理么?在宫中见惯了循规蹈矩之人,永琪倒觉得晴柔是真性情,可爱不造作。 只是婚不由己,是以他早就做好了听从皇阿玛安排的打算,并没有对谁动过什么心念。 被弟弟奚落的晴柔憋了一肚子的火,忿忿然行至水榭,倚坐在栏杆前,嗅着荷香深呼吸,尽量使自己平心静气,可一想到福隆安的话,她又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一无是处,难不成,这就是大哥不喜欢她的原因?嫌她不够温柔么? 雀儿在旁劝道:“姑娘莫恼,奴婢觉着五阿哥也没有那个意思,他说的也是实话啊,皇上连咱们大公子都给指婚了,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这儿媳妇必然也是由他所定,五阿哥没有选择权,奴婢倒觉得,他看您的眼神很温柔呢!” “我才不在乎他喜不喜欢我,我在乎的是大哥的态度啊!”连她自个儿都心虚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对千山好罢?万一他误会什么了呢?还是适可而止的好,我总不能欺骗他的感情,那就太可恶了。” 说来她就头大,忍了这么多天没去找福灵安,这会子也不能去,不然就前功尽弃了,只能被动的等着他来找。 恰逢心事重重的福灵安路过此地,远处余晖荡在河面,碎成粼光,反照在怀揣心事的少女面上,甜蜜而苦涩的滋味,他其实能体会,但无法像她一样,不顾一切的去表达,去沉醉, 步子抬了又停,福灵安犹豫不决,不止该不该上前问她,千山的嘱咐他应了好几日,都没去实践,实在不知如何开口,明明晓得她的心思,还拒绝了她,再去问她,似乎有些过分,可不问清楚,又该如何跟千山回话? 毕竟千山以为他们是亲兄妹,那么大哥问妹妹一些私事也属常情,他实在没理由推诿,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哀怨望着水面走神的晴柔并未察觉到有人接近,还是雀儿听到了脚步声,惊喜的提醒小主子,“姑娘!大少爷来了!” “啊?是么?”惊诧回眸,但见朝思暮想之人正踏着台阶走向水榭,眸光涌动,似有千言万语,一颗芳心顿乱,大哥已经许久没有主动找过她了,今日是有话跟她说么?看来雀儿的法子的确有效啊! 按捺住自己的欣喜,悠悠起身的晴柔强装着不太在意的模样,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眸色淡淡的问他有何贵干。 突然的冷漠让他有些不习惯,福灵安一时无话可接,随口回着,“没什么,只是路过,看到你在这儿,打声招呼。” “哦,没事那我先回了!”看似高傲转身,实则她心里异常忐忑,猜测着大哥会不会跟她一起走,若然他跟上,两人还有机会说话,若然不跟,那他应该真的只是路过。 “我也该回了!”兀自道着,福灵安跟了过来,晴柔心中窃喜,依旧佯装平静,他不开口,她也不说话,好像在比着看谁先投降。 她之所以不吭声,是因为有种预感,总觉得大哥可能会问她一些事,当听到他的声音响起时,她暗自庆幸自己赌赢了,然而听罢他的话,她又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了,好像和他预想的并不一样,但听他问, “你觉得千山怎么样?” 呃……这算是试探么?她还以为他会生气呢!没想到如此平静的问话,那她是不是应该继续做戏呢?晴柔犹豫为难的看向雀儿,雀儿没敢吭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假装,于是晴柔开始扯, “千山啊!他挺逗的啊!虽然不白嫩,但是够英俊,个头也高,还会点儿功夫,虽然不是很厉害,防身足够了,而且平易近人,乐观又开朗,还会说笑话哄人,又没什么架子,跟咱们府里那些矜贵又盛气凌人的公子哥儿不一样。” 绞尽脑汁的想尽一切好词来赞美连千山,为的就是想看看福灵安的反应,然而他竟然没难过,反而笑了笑,“这么说来,你对他挺有好感?” 猜不透他的态度,晴柔试探着回了句,“是啊!你问这个干嘛?” 看她说的头头是道,还唇角带笑,那应该是真喜欢,也许曾经的执念只是一种迷恋,等到对的那个人终于出现时,她就会放下罢?这不正是他所期待的么?除了祝福之外,他真不该有其他的情绪, 理了理纷乱的念头,福灵安笑应道:“千山的确是个好人,我与他患难与共,他连命都可以舍弃,如此仗义,实在难得,想来日后必定会对自己的妻子百般呵护。” “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我跟他很般配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居然能笑着说出这一切,毫无醋意,难道她又失算了?“你不会生气,不会难受的么?” 福灵安始终谨记自己的身份是哥哥,不会存什么非分之想,“我视他为兄弟,如果你喜欢的人是他,那我会很放心,没什么好生气的,我想他会待你好的,不会让你失望难过。” “所以我的心在哪儿,你根本不在乎对不对?对你而言,这是解脱,你巴不得我赶紧忘了你而喜欢上别人罢?” 盼了许久的晴柔失望之至,坚持了那么久,她都没放弃,却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的执念毫无意义,他从来都不在乎啊!哪怕她再怎么折腾,都始终无法引起他的注意,无法夺得他的目光,独角戏罢了,并不能引动他一丝波澜,她还唱得那么起劲儿,实在可笑! “我们是兄妹,此生都没可能,终归会各自嫁娶,你能遇见一个好人,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兄妹,又是兄妹!她恨这种身份,为何不能摆脱?因为他不愿,她一个人也就无能为力,晴柔多想告诉他,她想嫁的人只有他,可是已被拒绝了那么多次,心都凉了,再向他表明,岂不是自讨没趣?他都那么看好她和连千山了,她还能说什么? 扎心的滋味她不愿再尝,只能假装自己已经不在乎,挽回颜面,“好,如你所愿,我会对他好,然后忘了你!” 倔强转身后,强忍的泪终是落了下来,她也不去擦,任风吹着,吹干了就不会有痕迹,她算是看透了,不管她做什么,都不可能得到他的心! 努力坚持到这一步,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像快燃尽的烛火,将要熄灭,再难亮堂! 槐树下的福灵安目送她远去,神情幽暗,手指紧握,终是没有追上去解释的勇气, 风过花落少年肩,似劫非缘敛绮念。 莫问心意莫言悔,将错就错任人怨。 心痛难耐的她回去后大哭一场,雀儿怎么劝也劝不住,也跟着哭,自责的怨怪,“都是奴婢出的馊主意,害姑娘你伤了心,奴婢知错,愿受处罚。” 终于清醒的她很清楚自己没有责怪雀儿的理由,无精打采的趴在帐中,目光怔怔, “你没错,错的是我,他一直都在拒绝,是我太固执,一心想将两个人扭在一起,然而他跟我始终不同心,又怎么愿意冲破世俗呢?我都对连千山那样了,他还是不生气,就证明他真的对我没有男女之情,我还能奢望什么呢?” 闭了闭眼,眼泪又滑落,再想起福灵安时,她只有深深的怨念,甚至不愿再看到他,干脆跟母亲请示,到宫中姨母那儿住几日,眼不见为净,心不动不痛。 瑜真看她闷闷不乐,大约猜到女儿是在赌气,离开几日也好,兴许出去散散心,机缘巧合,她就看开了呢? 于是爽快应下,让人送她入宫去。因着乾隆的厚爱,特将福隆安接入宫中,让他成为皇子伴读,下了课的福隆安听说姐姐也在宫中,便和五阿哥一道去给舒妃请安。 第312回 巧合的误解 拈了一颗冰镇的葡萄,入口酸酸甜甜,入心却是苦涩,已然两岁的小表弟十阿哥一直追着她叫姐姐,陪着他哄着他的时候还好,等他玩累了睡着在嬷嬷怀中时,晴柔只觉这平静太煎熬, 姨母不知她的心事,她也不敢说,只能埋在心中,纵有宫女在旁,就着冰块为她扇着凉风,她也觉得焦躁异常, 瞧她总是走神,似心事重重,瑢真笑笑的问了句,“何故惆怅,可是有了心上人?” “才没有呢!”一开始她还不认,瑢真旁敲侧击打探了许久,她才松口,“姨母啊,假如你喜欢一个人,而他却不喜欢你,那你会放弃,还是继续争取?” “这个嘛!我还真不知道。”毕竟那时候她与清岩两情相悦,是以晴柔的假设她无法回答,但以她的性格,应该是不会坚持的, “若然换做二姐,她定然会勇敢尝试,可我不同,我的性子稍显怯懦,倘若那人已经明确表明不喜欢我,那我肯定窘迫不已,连再见他都不敢。” “这样啊!”姑娘家都脸皮薄,受不得挫折,也就她还坚持了那么久,如今回想起来,晴柔真佩服自己,但好像再也没有那样的胆子。 听起来似乎话中有话,挥了挥手,让嬷嬷将孩子抱下去,瑢真又问她,“谁跟你说了什么,当真是拒绝么?会不会是你领悟错了?” “没有领会错,他说得很清楚,不可能娶我的,皇上为他安排的婚事。” “皇上?他指的婚可就多了,你说的是谁?”瑢真还以为是哪个府上的少爷,压根儿就没往福灵安那儿想。 忍了又忍,她终是不敢说,怕惹祸端,“既然他不喜欢我,那我也该放弃,不会再奢望。” 问不出个所以然,瑢真也不勉强,打算得空问一问二姐再说。 与此同时,特意嘱咐宫女不许禀报,想给姐姐一个惊吓的福隆安躲在门口偷听到那些话,越想越不对味儿,回头看向永琪,拉他退后,小声琢磨着, “我怎么觉着我姐说的是你啊?” “是么?”他也觉得诧异,但不敢肯定,“也许是巧合?” 哪有那么巧的事?“婚事由皇上做主,还说不愿娶她,可不就是你嘛!” “不会罢?”永琪完全没有感觉到晴柔对他有爱慕,“每回我去找你之时,她都不大乐意,很嫌弃的样子,转身就走,不怎么与我说话,又怎么可能喜欢?” “这不很正常嘛!姑娘家总爱口是心非呗!”福隆安自认为很了解姐姐的性格,“明明喜欢,偏偏要装作不搭理你的模样,实则是在等着你去找她说话呢!偏偏你又不解风情,从不理会,上次我开玩笑,当着她的面问你,你又表现出不愿意,她才失望伤心呢!” 真是这样么?永琪也糊涂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不能进去,若然真被福隆安猜中,那岂不是很尴尬?“算了我还是回去罢!就不给舒妃娘娘请安了。” 道罢永琪转身离去,福隆安也没法儿拦,干脆自个儿入殿去,晴柔心情不好,连和他斗嘴的心情都没有,他却偏找着她说话, “谁惹姐姐生气了?告诉我,我去揍他!” “烦人!不要你管!”晴柔不愿理他,干脆跟姨母告了辞,由人带着去找四公主。 故意将她气走之后,福隆安立即凑过去跟舒妃说起了悄悄话,“姨母我告诉你,我知道姐姐心仪之人是谁!” 随即他又将那日之事复述了一遍,瑢真听罢颇觉有理,“哦?这么说来,晴柔是看中了永琪,而永琪拒绝了她?” “没有!是她自个儿胡思乱想,永琪说的是,他的婚事由皇上做主,这话没毛病罢?并没有说不肯娶她的话。” 听他这么一解释,瑢真算是懂了,笑叹道:“原是晴柔误会了,不过他俩的身世倒是挺般配,就是不知皇上是何意。” “他不敢问皇上,姨母您得空问问皇上的意思呗!” 这倒不成问题,但她必须先确定,“你日日与永琪待在一处,应该了解他的心思,他对晴柔又是怎么个态度?他若有意,我再问不迟,他若无意,那我问了也是多余,徒添烦恼罢了!” 之前纯属玩笑,福隆安也没想到姐姐会有那个心思,也就没正儿八经的问过五阿哥,“他总是为我姐说话,应该是不讨厌的,这样罢!明儿个我再试探一番,问个准话,而后再来跟您回话。” 若然这两人真能走到一起,也是好事一桩,瑢真当下便应了。 次日又去课堂,中途休息时,福隆安特地将永琪拉至池塘边,背过人问他,“哎,你跟我说句实话,感觉我姐姐怎么样?”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他心里直发毛,“怎么……突然说这个?” 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福隆安干脆直言,“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昨天她的话你也听到了,她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身为弟弟,我肯定得问清楚对不对?” 永琪不禁怀疑,“是她让你问的?” “没,她都不理我,再说没得到你的答案之前我也不敢跟她坦白说我偷听了啊!不然她得杀人灭口!” 晴柔真有那么凶么?永琪忍笑道:“我算是明白了,她的名声都是被你给败坏的。” 有么?他才不承认,“别打岔!直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永琪刚想张口,福隆安又提醒道:“等等,不许说什么皇上做主啊之类的,我问的是你的心意,至于皇上的意思,日后再说。” 居然被他抢了话,永琪忽然有些难为情,“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什么感觉,应该说……不讨厌罢!” 那他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不讨厌那就是喜欢了?” “要说多喜欢,倒也没有,但是瞧见她还是挺高兴的,说到底还是接触得少罢!所谓日久生情,没相处怎么生情呢?” 怪只怪五阿哥对感情太迟钝,不会花言巧语的表达,所幸他了解永琪的为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懂了,也就是说你对她是有好感的,假如皇上现在为你们赐婚,你也会接受对不对?至于感情,以后再培养?” 点了点头,永琪望着眼前随风起舞的荷花笑应道:“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只是圣意难测,我也不知皇阿玛是个什么念头。” 那么问题来了,“假如皇上选的是别家姑娘呢?你敢不敢告诉皇上,你喜欢晴柔?” “这个嘛……”永琪还真没想过,“我也不敢确定,毕竟……晴柔的心思我也不晓得,倘若她不喜欢我呢?我再跟皇阿玛提,岂不是害了她?” “昨儿个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你还装傻啊?”福隆安不明白他还在质疑什么。 永琪不确定,自有他的道理,“那些只是你的猜测,她也没指名道姓的说是我,毕竟皇阿玛赐婚的可不止我一个。” “你的那几位皇兄都已经成亲,皇上总不可能让我姐去做侧福晋,最近赐婚的也没几个,另外一个世子我姐都没见过,再有就是我大哥,她总不可能喜欢我大哥罢!”一一排除之后,那就只剩永琪了! 听他分析,的确有可能,但永琪为人谨慎,没听到准话之前还是不敢相信,“你猜得不算。” “那你想怎样?我找机会问问,你躲在暗处听着,看她怎么说!” 这个永琪没意见,一口答应,福隆安却又怂了,不禁担忧,“真让我去问?我怕她不说啊!她对我有意见,从来不愿意跟我说心里话。” 望了望天,永琪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白他一眼,“你在逗我么?不敢问就别提啊!”他都开始期待了,他居然又犯怂,真的很欠揍! 永琪的脾性一向温和,难得见他抱怨,福隆安忍俊不禁,“所以你是迫不及待了?哎呀!既然你有求于我,那我必定想法子为你办到,且容我想一想。” 正说着,钟声响起,福隆安先开溜,“走,先上课,回头再说。” 可怜永琪心都乱了,一心想确定,昨儿个晴柔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真的是他,还是另有其人? 将近午时,下课后,永琪找到福隆安,同他一道回去,但听他哼着小曲儿,也不提那件事,不由心慌,最终主动问了句,“哎——想到法子了么?” “什么法子?” 永琪严重怀疑,他就是故意装蒜,只好再提的仔细些,“就是问你姐那事儿啊!” “唔——”故作恍然的福隆安哈哈大笑,“你好像很着急啊?不是说无所谓,娶谁都一样的么?怎么那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答案?” “还不是你先提的,不然我也不会问!”被取笑的永琪顿感难为情,佯装不悦,“你不想问便罢,我也不逼你,此事再不提。” “别介啊!”眼看他生了气,福隆安再不逗他,“好好,不说笑,言归正传,回去就问,保证明天给答案!” 第313回 意外 话既出,不得反悔,次日下午没课,福隆安带着永琪去后花园找晴柔,事先说好,让他立在一颗大榆树后面,福隆安找个理由将假山那边的晴柔叫过来问话,好让永琪听个清楚,省得他不信。 榆树后面有两个小木桩,永琪便坐在那儿等着,彼时,晴柔带着十阿哥和四公主在溪边桥上游玩,十阿哥走不动,说要让人抱,嬷嬷去抱他还不要,就让晴柔抱,小表弟喜欢她是她的荣幸,晴柔也没拒绝,俯身张臂将他抱起,立在桥边看水中的睡莲。 “昨儿个皇阿玛来看我额娘,还说起福隆安聪明伶俐,做功课比一些皇子还好呢!又嘴甜会说话,招人喜欢。” 居然还有人说福隆安的好话,晴柔甚感难得,并不赞同,“他那是油腔滑调,我就不爱听他说话,一点儿都不随我阿玛,阿玛时常教他为人处世要谨慎,交友得看人,他却跟谁都处得来。” “圆滑也是好事啊!”正说着话,但见愉妃迎面而来,四公主依礼福身向她请安,晴柔记得她是愉妃身边的人,愉妃害过她额娘,她便没什么好脸色,“抱着弟弟不方便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见谅!” 愉妃也不恼,只道无妨,“照顾十阿哥要紧,本宫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就不陪你们,晴柔得空大可去永和宫坐坐。” “是,恭送愉妃娘娘。”垂眸笑应着,晴柔心道:谁敢去你那儿啊!怕是不晓得会怎么死的罢! 与晴柔擦肩而过时,愉妃突然脚下一崴,身子瞬间倾倒,歪在晴柔肩头,正抱着十阿哥的晴柔没立稳,倒于平桥边的小池中,池中立有假山,怪状嶙峋,突兀尖锐,撞上去的晴柔衣裳只觉疼痛难忍,低头一看,但见十阿哥也撞在了假山边,歪于水中一动不动! 吓得晴柔赶忙将他抱起,竟发现他额头在淌血,破了好大一块! 摔倒于小桥边的愉妃挣扎着起身,奈何腿痛的厉害,立不起来,由两位宫女相扶,这才勉强站起身来,小太监已然下去救人,福隆安赶过去时正好瞧见这一幕,赶忙帮手,将十阿哥接入怀中,又问晴柔,“姐你没事罢?” “没事,别管我,先把表弟送回宫救治!” 待晴柔被拉起,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恨斥愉妃,“你就是故意的,故意害我和十阿哥!” “我怎么晓得自己会摔倒!”愉妃顿感冤枉,她的脚亦有扭伤,花盆鞋的底子居然也断了,出糗又受伤的愉妃气极怒呵,“这鞋谁做的?给本宫查清楚!居然敢坑害本宫!” “究竟是谁在坑害谁?”晴柔才不信她的装模作样,“早不倒晚不倒,偏走到我身边时才摔倒,还敢说不是存心?” 四公主忙劝道:“晴柔,此事容后再议,你都湿透了,还是先回房换身衣裳罢!” 原本在远处等待的永琪听到动静探头一看,但见他额娘似乎与晴柔发生冲突,再不藏着,顺着另一条路小跑过去询问情况, 得知他母亲撞倒晴柔,永琪立即向她道歉,“我额娘肯定不是故意的,是这鞋子惹的祸!” “她是你额娘,你当然偏帮着她说话!”晴柔才不信这个借口,四公主怕众人吵起来,忙让人和她一道扶着晴柔先离开。 临走前,晴柔那充斥着仇恨的一记瞪眼令永琪心头不是滋味,好似在她心里,他与他额娘一样,都是藏着坏心之人。 鞋坏一只,走不动路,永琪只能先扶她到附近的凉亭歇着,再命人抬轿过来,等待之时,他也开始疑惑:额娘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怎么就摔得那么巧?她若说是意外,会有人信么? 但听额娘一直在跟身边的宫女抱怨这鞋子中看不中用,命她立即去将做鞋的绣女找来审问,这么听来,似乎真是意外,宫女也忧心如焚, “娘娘,我看十阿哥伤得不轻,这么一来,只怕皇上会怪罪于您。” 脚踝痛得厉害,估摸着已然肿胀,心烦气躁的愉妃抱怨道:“只能怪这鞋子不结实,怎能怪我?我问心无愧,不怕皇上过问。” 话虽如此,可这事让谁听来都会觉得有鬼,永琪不禁为母亲担忧,皇上本就不大宠她,再出意外,伤了十阿哥,只怕怪罪是少不了的,如今只能祈求十阿哥的伤势千万别太重! 然而天不遂人愿,十阿哥被送回去时,瑢真一看儿子满头是血,眼泪瞬时滑落,忙命人去请太医过来诊治,又听宫人讲述当时的情形,头一个怀疑的就是愉妃! 但碍于人多,尚未有定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拭泪,在旁呼唤着可怜的孩子, 他才两岁啊!哪里受得了这么重的伤!瑢真多希望受伤的是自己,正哀泣着,四公主扶着晴柔回来了,晴柔一见姨母,愧疚不已,跪下哭着与她道错,“都是我不好,没抱紧表弟,才让他落水受伤。” 忍着心痛,瑢真忙扶她起来,“与你无关,我都听人说了,你只是被人推倒而已,不是你的错,万莫自责。” 想起来晴柔便恼恨不已,“都是愉妃那个坏女人!上次她让人把我额娘推入湖中,这次又害您的儿子,实在居心不良!” 瑢真深知,在宫中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命运,生个公主无所谓,若是儿子,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不止皇后的两个儿子都没保住,其他夭折的皇子更是多不胜数,意外还是人为,谁又说得清? 她从不争宠,不结怨,只希望孩子平安长大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纵然怀疑,她依旧保持理智,嘱咐晴柔不可乱说话,“没有证据之前,不可妄断,小心她指责你诬陷。” 不希望给姨母惹祸,晴柔乖乖闭嘴,点头表示理解。瑢真又让宫人备热水,带她下去沐浴更衣,福隆安身上沾了血渍和水渍,也得去换衣裳。 好好的计划又泡汤了,也不晓得五阿哥走了没,离得不远,他应该能听到罢? 手臂受了伤的晴柔沐浴之后只着了内衫,由太医帮她清理伤口,包扎过后放下袖子,这才又穿了外裳去看望表弟。 去时便见皇上已然闻讯而至,询问太医,“小皇子如何?伤势可严重?为何还不醒来?” “回皇上,十阿哥伤在耳朵上方的头部,此处头骨异常薄弱,重度昏迷,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且他落了水,此刻开始浑身发热,更不利于救治。” 瑢真一听这话,惊惧哭求,“太医!求求你救救他,他还那么小,才两岁而已,那么可爱,天真无邪,他若出事我可怎么活!” “娘娘请起,奴才受不起啊!”好不容易和宫女一道将她扶起来,太医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而为。 “什么叫尽力?必须救活!”乾隆闻言顿怒,只因这场景又令他想起他与先皇后的两个孩子,都是这般,眼睁睁的看着小生命离去而无能为力,他可是天子啊!偏偏孩子总是保不住,怎能令他不心痛! “是!奴才遵旨!”纵然应得干脆,可太医心中有数,这孩子能救回的希望并不大,伤的是脑袋,他们又不可能把脑袋破开,怕是凶多吉少啊! 当太医的最怕这种情况,皇上一个不高兴,再降他们的罪,那可真是有冤无处诉。 晴柔立在一旁,小声啜泣着,乾隆闻声回首,又一次向她询问意外发生的经过,晴柔便又复述了一遍,依着姨母的意思,只表述情形,没有说出自个儿的猜测,料想皇上会有自己的判断。 果见皇上听罢这些怒火更燃,“愉妃呢?孩子伤得这么重,她居然跟没事儿人一样,也不来看望!” 晴柔适时道了句,“皇上莫怪愉妃娘娘,她的脚也受了伤,应该回去擦药了罢!” “一点儿小伤,还能比孩子的伤严重?” 果不其然,皇上一听这话更生气,当即命人将愉妃带至此处审问。 彼时,愉妃正在自个儿宫中擦药,做鞋的绣女已然找到,闻听皇上传唤,愉妃正好将她一道带过去,好让皇上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入得殿内,愉妃虽不情愿,还是询问了十阿哥的伤势,撇她一眼,乾隆冷哼,“这时候才晓得关心?未免有些晚了!” 紧张的愉妃立即福身,眉头紧蹙,惨兮兮回道:“皇上恕罪,妾身崴到脚,于是回宫擦药,打算擦完药再来看望十阿哥的。” 假心假意,乾隆懒得看她装模作样,但审问不可免,还是得照例给她个解释的机会,“朕倒想知道,你怎么就那么巧,摔倒撞在晴柔身上?” 不出晴柔所料,愉妃当即把责任推给鞋子,还特意让宫女把坏掉的鞋子呈上,又将那绣女带过来,指着她斥道:“就是她,那鞋子就是她做的,必然是她偷工减料,才会害我崴了脚!” “皇上饶命啊!奴婢冤枉!”绣女慌忙跪下求饶,乾隆掂起那鞋子一看,花盆底部的外衬已裂,的确能看到里头的做工明显与正常的鞋子不一样,气得随手狠摔,将那鞋子扔于绣女身上,怒指于她,让她老实交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314回 指控 伏跪在地的宫女哭道:“启禀皇上,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啊!那日愉妃娘娘身边的这位英姑姑去往司衣局,说娘娘要一双鞋子,要那种穿一个时辰就会坏掉的,奴婢也不敢多问,只能照做,在鞋底偷工减料,并不晓得娘娘要这鞋子有何用啊!” “皇上明鉴,她冤枉奴婢!”英姑姑当即辩解道:“我只是听说她手艺好,才特地找她给主子做鞋,并没有交代那些话!” 听起来言之凿凿,但乾隆要的不止言辞,还得有实证,“口说无凭,你可有什么证据?” 宫女顿感为难,“也就是一个命令,好像……没什么证据。” 愉妃闻言,立马未自个儿辩驳,“皇上,她这是信口雌黄冤枉妾身啊!” 就在她申冤之时,宫女一个激灵,“对了,奴婢想起来了,当时英姑姑怕我乱说话,就给了我一些好处,是一对耳坠,奴婢不敢戴,就藏了起来,想着明年就能出宫,之后再将它卖掉。” 乾隆当下命人去到她所说的地点去找耳坠,没多久,宫人果然呈上来一对春带彩的翡翠豆角坠,虽不是极品,却也是上等货,绝非宫女所能拥有的,愉妃心下一惊,惶恐之色尽落乾隆眼底,遂将证物放下,厉声质问, “这耳坠,可是你之所属?” 一时没了主意的愉妃不敢否认,只能说实话,“是,的确是妾身之物,可妾身没戴两回就丢了啊!” “何时丢的?” “这……”愉妃也不敢肯定,“妾身不晓得,毕竟妆匣中有那么多首饰,也不可能盯着那一对儿。”想不通的愉妃又恨斥那宫女,“你究竟收了谁的好处?为何要冤枉本宫?” “放肆!朕还在此,岂容你大呼小叫?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便是证据确凿,居然还敢反咬一口!” 对于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乾隆一忍再忍,都是看在永琪的份儿上,上次南巡途中谋害瑜真,已将她遣送回宫,本以为她知错能改,会消停一些,岂料她竟变本加厉,又暗中谋害旁人的儿子! “将心比心,同为母亲,瑢真的孩子才两岁,能与永琪争什么?你又何苦害他?” 皇帝手中的玉骨扇敲在桌面,清脆的响声震得愉妃心惊胆颤,慌忙跪下澄清,“自从那年聆听皇上教诲之后,妾身再不敢有害人之意,诚如皇上所言,您对永琪疼爱有加,妾身更没必要害十阿哥啊! 退一万步来讲,我若真有那个心思,也不该自个儿假装摔倒去害他,岂不容易被人诟病?” “哦?看来你很有经验啊!那你觉着怎么去谋划才不会被人察觉?”忆起皇后二子病逝,乾隆悲从中来,越发痛恨,“总有不安分的女人在蠢蠢欲动,才使这后宫乌烟瘴气,多少孩子本该平安成长,却惨死在你们的争风吃醋,阴谋算计之中!” 怒极的乾隆下令,命人将两个宫女皆押送慎刑司严加看管,又将愉妃送回永和宫禁足,观察十阿哥的病情再论,“孩子若没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孩子若出事,你便陪葬罢!” 吴公公一看皇帝动了怒,忙打岔劝道:“恕老奴多言,这话不吉利啊,还是等十阿哥醒来再议罢!” 愉妃再怎么申辩求饶都没用,乾隆心中对她已然下了判决,不愿再听她狡辩,挥挥手让人将她带出去,莫在此碍眼。 皇帝训诫愉妃,瑢真只当没听到,不添油加醋,也不求情,她不在乎皇上怎么惩罚愉妃,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平安渡过这一劫即可! 处理了愉妃之后,乾隆这才想起晴柔也受了伤,询问关怀了几句,甚感愧疚,“你来宫中闲住,朕却没有看管好,害你受了伤,实在愧对于你阿玛和额娘。” “皇上言重了,”晴柔体贴道:“这不是您的错,只是有心人谋害而已,再说与表弟的伤比起来,我这只是小伤,并无大碍,皇上不必担忧。” “回房休息去罢,这儿有太医看着,”皇上与她说话时声音温和,一改方才雷霆之怒的模样,听得晴柔异常感动,又安慰了姨母几句,这才福身告辞离去。 回宫后的愉妃七窍生烟,吩咐小太监去慎刑司找那个宫女再问话,小太监提醒道:“娘娘,这会子皇上正怀疑您,奴才再去慎刑司,恐怕不太好罢?” “有银能使鬼推磨,你就不会找旁人去?” 然而小太监要出宫门时竟被拦住,门前有侍卫把守,原来不止愉妃,连她的下人也被禁止出入,不仅如此,就连五阿哥要入内也不可,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求见皇上,哪料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先将话堵死, “旁的事尽管说,若然是为你额娘求情,趁早作罢,无需白费唇舌。禁足已是最轻的处罚,没得商量。” 实则在他来见皇上之前,已然先去见过令妃,自两年前,生母愉妃犯错之后,皇上便将他交由令妃抚养,令妃温善,和气待人,处事颇有分寸,连带着永琪也从她身上学到不少处世之道,明知此刻皇上正在气头上,求情无用,永琪也不会去碰钉子,惹皇上烦心厌倦,拱手回道: “启禀皇阿玛,儿臣前来不是为额娘求情,此事尚未有定论,不能单凭宫女一面之词,相信皇阿玛必然会继续审问,彻查此事,若真是额娘所为,自当惩戒,若然不是,也好拿出证据,还额娘一个公道,让舒妃娘娘对她放下芥蒂。” 这孩子倒是不偏不倚,乾隆看他说话条理清晰,颇有分寸,不由心生感慨,之前他属意的那两位皇子,皆未能长大成人,剩下的儿子里,没几个成器的,看来看去,也就永琪最得他心,不仅天资聪颖,还勤奋好学,脾性温雅,不骄不躁,果然还是令妃教条得好,若然跟着愉妃,不定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儿。 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乾隆再不敢立太子,生怕老天无情,又将他看中的孩子带走,如今他正值壮年,储君一事也无需着急,先观察几年再说。 自皇上那儿告辞之后,永琪不放心,又去看望皇弟,舒妃素知五阿哥是个懂事的孩子,大人的恩怨不该波及到孩子,她也没给他摆脸子,只是十阿哥一直不醒,她忧心难安,食不下咽,也就没心思招呼他。 识相的永琪也不打扰,询问晴柔的住处,打算带些礼去看望她。晴柔闻听宫女奏报,说是五阿哥前来探视,一口回绝说不见,幸得永琪料事如神,猜到她可能不愿见他,特意带上福隆安一道, 有福隆安打头阵,不怕她不见,他是不好意思耍赖皮,只能交给福隆安,无视宫女的拦阻和传话,执意往屋里进, 里头的晴柔正倚在躺椅上忍痛养睡意,莫名被他们打扰,很是不悦,“姐姐的话你也不听是罢?闯进来作甚,我要休息,恕不奉陪!” “大上午的你睡得着么?要睡也是午后再睡罢?” 与福隆安一道进来的永琪为着他额娘将她撞进水中而向她致歉,然而晴柔并不领情,“撞我的人才该道歉,哪有代替的道理?” “额娘她已被禁足,无法过来。而且她也受了伤,此事尚未查清,希望你莫怪她的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哼!我看她是故意为之!”辩白之词,晴柔才懒得去听,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就冲你这句话,咱们已经没得聊,话不投机半句多,五阿哥还是请回罢,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不会让我心里舒坦,只会气得我伤口更疼!” 眼见她皱眉扶着手臂,急火攻心痛苦不堪的模样,永琪也觉难堪,不好再纠缠下去,解释是多余,她不想听,再说下去只会令她动怒,干脆不再多言,只让人将礼放下便告辞离开。 “哎——”福隆安忙去追永琪,劝他莫在意,“我姐就是这样的脾气,她是心疼表弟才会这样,其实是生愉妃娘娘的气,并不是怪你,你万莫怪她。” “怎会?”永琪会意一笑,并没有恼怒,表示理解她的心情,“十弟是从她怀中摔伤的,若然出事,她难辞其咎,心里必然有压力,而且我额娘的确害过九夫人,晴柔对我额娘本就没有好印象,这回又出了此事,她必然更加痛恨我母亲,连带着将我也恨了,才不愿意与我说话。” 道旁的锦带花开得正繁盛,永琪瞧着却是无精打采,虽然明白晴柔的心思,但她不肯理他,竟让他觉得有一丝怅然。不禁开始怀疑福隆安的判断是否有误,假如晴柔当真对他有意,又怎会赶他走? 若然因为他母亲而让晴柔从此对他心生芥蒂,那可真是委屈了! 送走永琪之后,福隆安又回去数落他姐姐,“五阿哥特地来看望你,你怎么这幅态度?得亏人家宽宏大量没跟你计较,否则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怎么了?我不想见他就直说,有什么不对?难道还要我曲意逢迎么?抱歉,我做不到!” “就算有错,也是愉妃,而不是他,你不该给他摆脸子!” 两兄妹争执之际,屋外一小太监火急火燎的跑进来,“情况不妙啊!小少爷,晴柔姑娘,你们快去瞧瞧十阿哥!” 第315回 因果报应 得知表弟又发高烧,且脉象虚弱,两人再不争执,急忙赶去看望,据太医所言,十阿哥病情恶化,怕是脑中有淤血,危在旦夕,太监已去请皇帝过来,待乾隆慌张赶来时,这孩子竟已断气! 他还以为可以抢救过来,哪料竟如此严重!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的瑢真哭至晕厥,又一次承受丧子之痛的乾隆很明白她绝望的心情,一边扶着她,一边看那福薄的孩子,心如刀割,触目崩心,只觉愧对于她! 她的心一直暖不热,时常没有笑容,久而久之,乾隆也就不愿哄了,他更喜欢哄他意顺他心的女人,慢慢的也就将她冷淡,后来她怀上孩子,有了十阿哥之后,她的面上才有了阳光,乾隆也就为着孩子,时常会到这儿来看望她, 两人之间有了话说,只是她对待情事始终淡淡,乾隆也就不勉强,对她有宠,但无爱,陪伴相对较少,如今眼睁睁看着她失去孩子,痛彻心扉,他身为皇帝却无能为力,深感惭愧! 害弟弟受伤,晴柔已经很难受了,怎么也想不到,可爱的弟弟竟会就此没了!那可是从她怀中摔落的啊!内疚和心疼快要将她吞噬,晴柔扑在床边,哭得涕泗交颐,险些喘不过气来,福隆安再不敢说她,赶忙立在一旁为她顺着背,好让她缓一缓, “姐!别哭了,哭得我心里也好难过!” 此事已成定局,再心痛也无法挽回孩子逝去的生命,因着瑢真是瑜真的妹妹,十阿哥便是她的外甥,乾隆便派人将皇子薨逝一事通知富察府。 瑜真知情后震惊不已,愣怔半晌,难以接受,她尚且如此悲伤,妹妹又该如何承受? 不放心的她打算入宫探望,太夫人竟不许,说她怀有身孕,不得靠近棺材,不吉利。 “可那是我妹妹的孩子,我的亲外甥啊!我怎能不管不顾?” 太夫人也不是想为难她,纯粹是为了孙子着想,“瑜真,不是额娘不尽人情,当初我怀着孩子时,自家祖母的丧礼都不许参加,纵然心中悲痛,也不可上前尽一份孝心。 这是规矩,怀孕者当须避忌,万一出什么意外,谁担当得起?” “出事也是我自个儿受罪,自己担当,不会怨怪任何人!”她不可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规矩就对失去儿子的妹妹不闻不问,心知她此刻必然需要陪伴与安慰,是以瑜真必须入宫一趟, 而且宫殿里得举行丧仪,晴柔不能再住那儿,免得瑢真还得分心照顾她。 瑜真坚持要去,傅恒也理解她的心情,帮她在太夫人面前说话,最终商定,她可以入宫,但只能见舒妃,不可靠近薨逝的十阿哥。 只要能去即可,瑜真没再反驳,跟随傅恒一道入了宫,晴柔瞧见母亲,哭着扑进她怀中,“额娘!你可来了,我好害怕!都怪我手松,没抱稳表弟,否则他也不会没了!” “不怪晴柔,这孩子,吓傻了,一直哭。”说话的瑢真眼睛红肿,瑜真一见便知她哭了许久,还得安慰晴柔,实在难为她了,遂让白茶带着晴柔先出去,瑢真年纪小,不知事,还是身边伺候的一位姑姑提醒她, “娘娘,九夫人有了身孕,不能靠近,要不出去说话罢?” 实则瑜真是无所谓的,但她们要避忌,她只能遵从,太夫人怕她不按规矩来,还特意派了一位嬷嬷过来,未免嬷嬷回府说闲话,她还是得注意些,扶着瑢真去了外屋。 听罢此事的来龙去脉,瑜真沉思着琢磨,“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愉妃故意为之,要么是那个绣女在撒谎。” 尚未从孩子逝去的悲伤中走出,瑢真也就没心思去思量那些细节,“绣女与她无冤无仇,何必撒谎?” “自从有了五阿哥之后,愉妃的言行越来越嚣张,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那绣女会不会与她有冤仇,咱就不晓得了。” 愉妃和她二姐有矛盾,瑢真是知道的,为着此事,愉妃没少奚落过她,瑢真也没放在心上,让她逞一时口舌之快也没什么大不了,但如今,孩子因她而逝,实在无法原谅, “她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被人陷害,我都不想探究,我只知道我的孩子没了!就算愉妃现在死在我面前又怎样?孩子终究是回不来了啊!” 痛心入骨的感觉,瑜真能够体会,含辛茹苦的生养一个孩子,盼啊盼啊,终于看着他从几个月长到两岁,学会了走路和说话,听着他唤一声额娘便是最大的回报,尤其是后宫的女人,没有皇帝陪伴的寂寥日子,孩子是唯一的安慰和色彩,骤然失去,任谁都无法接受! 纵有劝慰,也解不了她的痛楚,看她痛哭流涕,瑜真也跟着落泪,悲从中来,宫女忙劝道:“九夫人千万保重身子,您还身怀六甲,不宜悲伤过度。” 瑢真这才想起来,反劝她莫哭,“宫中丧仪不吉利,姐姐还是带晴柔回府去罢!我没事,能撑下去,你不必担忧。” 她本是打算留在此处陪着妹妹,太夫人就怕这个,临走前特地交代过,不许她留宿宫中,她只能在此等候,等着傅恒那边忙完过来接她一道出宫。 回府的路上,哭累了的晴柔歪在她娘亲怀中睡着了,傅恒说起那件事,也没个定论,“才刚我去见过皇上,皇上很伤怀,又忆起了端慧太子和七阿哥,伤感于自己的子嗣始终无法保住。” “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逝去,的确是锥心之痛!”瑜真不由庆幸,自己的孩子都能平安成长,这才是老天赏赐于她的福分,她该珍惜才是。 “那个绣女的供词有可疑之处,皇上又命人继续审问,还派人到司衣局查证,有人供出,说是这个绣女和愉妃有些私怨。” “当真有结怨?”瑜真也只是胡猜而已,未料竟然猜中了,但见傅恒点头道: “说是这位绣女有个小侄女,才十五岁,在愉妃宫中当差,有一次拿玉勺给愉妃采耳时,愉妃猛然打个喷嚏,导致耳朵受了伤,便一巴掌打在这宫女脸上,护甲尖利,刮伤了宫女的脸,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后来皇上到愉妃宫中时,瞧见了这宫女的伤,随口问了句,宫女心直口快,说了实话,皇上随口训了愉妃几句,说是她自个儿不小心而受伤,实不该打伤宫女。 愉妃因此而记恨这个宫女,暗中命一个太监带走宫女,用工具将其破了身,宫女不堪其辱,自尽而亡。恰逢冬日,天寒地冻,愉妃便对外宣称说她死于肺痨。 这绣女晓得真相,怀恨在心,但愉妃不知她们是亲戚,听说她的鞋子做的好,才让她来做,绣女便在鞋上动了手脚,本想报复,让愉妃摔伤,未料愉妃竟然会撞倒晴柔。”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恩怨,至此瑜真算是明白了,“绣女被审,为了报复愉妃,便将错就错,说是受了她的指使,可能绣女认为谋害皇子这样的罪名更重,才故意诬陷罢?” 因果报应,愉妃大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为曾经的恶行而付出代价, “皇上对此事怎么看?他既然知道愉妃是冤枉的,会不会饶了她?” 若然就此饶了,这孩子去得实在太冤,傅恒明白她在为自己的妹妹抱不平,安慰她别担心,“虐待宫女,也是大罪一条,害死十阿哥,这是事实,放心罢!恶人有恶报,皇上不会轻饶她!” 只怕也不会太重罢!毕竟鞋子是真的被旁人动了手脚,更重要的是,愉妃还有五阿哥这个护身符,即便皇上不许她再抚养永琪,她也始终是永琪的生母,想来皇上无法对她用死刑。 猜测无用,只能等着看结果。 回府后的晴柔像是霜打的茄子,沉浸于悲痛自责之中无法走出来,瑜真和傅恒还有太夫人皆去劝过,都没什么用,她的记忆始终停留在,表弟摔进水中,撞上假山,头破血流的场景, 福隆安还在宫中继续伴读,并未回府,无法安慰姐姐,福灵安听闻她整日将自己关在屋中,日渐消瘦,终是放心不下,过去看望,她倒是肯让他进屋,却也无法从他的安慰中解脱,越是提及,越是痛苦,毕竟那鲜活的生命是从她怀中流逝的,阴影也随之而来,无法消弭。 怎么劝都没用,连福灵安都无可奈何,连千山忍不住说了句,“要不我去试试?” 此时的千山还以为晴柔对他有好感,上次让福灵安问过,福灵安的回答不明确,说晴柔害羞,没承认也没否认,这样的态度虽然模棱两可,但连千山已经自动默认为喜欢了,那她不开心,他当然要哄啊!否则对不起她给他带的那些糕点。 没了主意的福灵安便让他去试试,只盼着晴柔能够走出阴影,重拾笑容。 身负重任的连千山思考了一晚上,彻夜难眠,想了许多个法子,誓要博佳人一笑! 第316回 警示 礼多人不怪,连千山去看望她时也特地带了食盒。 这些人轮番来劝,晴柔实在吃不下,“我没胃口,劝我吃饭就省了罢!” “听说你一天才吃一顿?怎么会不饿呢?鸡腿不好吃,鱼肉不够香,还是统统吃腻了?不如尝尝这个?”说着千山将食盒放下,晴柔看都不看,别过头去,趴在桌上无精打采, “现在给我龙肉我都没兴趣!我只希望时光能够倒流,我没带表弟出去玩儿,或者我没抱他,他也就不会受伤,不会离世,姨母也不至于痛失爱子!对后宫女人而言,孩子可是她们的护身符啊!没了儿子,姨母又该怎么过?” 千山并不懂得后宫女人的悲哀,“呃……你姨母还年轻,还可以再生一个。”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姨母入宫十年怀了两次,第一个掉了,第二个好不容易生下来,才两岁啊,竟然就这么没了!”想起此事她便懊悔自责,“都怪我太大意,我是罪人!” 又惹她伤怀的千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悔不已,猛然想到以往听来的故事,似乎可以拿来说事儿, “你知道么?地府里有本生死簿,上面记载了每个人的寿命,今世果皆有前世因,也许十阿哥与舒妃娘娘只有两年的缘分,也许他是天上的仙人,下了凡历过劫之后还要回天庭,继续位列仙班。 这些都是天意,就像我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死,为什么呢?” 他不会想说他也是仙人罢?不愿听他吹捧,晴柔故意拆台,“因为你皮厚!” “好罢!这可能也是一方面,”虽然她不给面子,但他还要继续编,“主要也是因为我的寿命本身就很长罢,所以怎么折腾都死不了,但十阿哥偏偏就……所以说这是命,不怪你,即便当时哪个嬷嬷抱着他,只怕也会摔下去。” “真的有生死簿么?”晴柔半信半疑,连千山继续忽悠,“当然有啊!你没读过《西游记》?” “听过啊,但是先生不让看,说是乱七八糟,什么女妖精啊之类的,姑娘家看了不好。” “里头的孙悟空,他也有寿限,被黑白无常勾了魂,那猴子可是个爆脾气,入了地府居然大闹一场,还将所有猴子猴孙都从生死簿上划掉,以求长命百岁!” 如此狂妄的猴子,引起了晴柔的好奇心,“这么厉害?没人抓他的么?” “阎王爷打不过他啊!只能任他胡闹,待他走后,这才飞上天庭,向玉帝告状……” 她问他讲,故事精彩得停不下来,说到大闹天宫被抓的关键处,连千山居然停了下来。 急得晴柔忙催他,“哎继续讲啊,挺有意思的!” “累了饿了渴了,要歇一会儿,你把这个吃了,我就继续讲。这可不是你们府中后厨做的,而且我亲手做的。” 说着将盘子端了出来,晴柔懒懒瞄了一眼,略嫌弃,“这是什么,白面也不白,颜色发乌,中间掺杂了什么东西?看着都没食欲!” “这叫马齿苋托面,有的食物中看不中吃,我这个卖相不好,味道却是绝佳,你尝尝这个再说,是我老家常吃的,虽不是山珍海味,但绝对让你一尝难忘!” 晴柔不想吃,他就不肯讲故事,“浪费我的心血,我可是做了一个多时辰,不开心,我走了!” “哎!回来!”晴柔忙从躺椅上起身唤他,“故事还没讲完呢!” 得逞的千山忍不住偷笑,干咳了一声,这才回头正色道:“你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那我不高兴,当然不愿讲。” 拗不过他,晴柔只好妥协,说尝一口,于是乎,他继续讲,而她边听边吃,不知不觉竟吃下了一大半,故事太长,他也讲不完,往后的日子,每天讲一段,前提是她必须吃饭,就这样,有他陪伴,晴柔渐渐忘记了那段阴影,整日与他吵吵闹闹。 瑜真欣慰的同时又心生忧虑,只因今日傅恒下早朝时与她说过,皇上打算处置愉妃,但五阿哥极力为母求情,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因着皇上有心栽培五阿哥,是以不好对他的生母惩罚过重,且这次她也是被绣女诬陷,权衡再三,皇上只是将她降作嫔位,禁足一年而已。 且皇上为了弥补,还打算将晴柔指给五阿哥做福晋,但因晴柔年岁尚小,便打算等两年再说。 若然皇上真这么安排,晴柔就不可有旁嫁的打算,只能等着皇上发话,除非皇上反悔,富察家不可有异议啊!那么晴柔就不能对任何人动心,否则将来又该怎么接受姻缘的安排? 忧虑的瑜真和傅恒商议着,是否该把皇上的打算告知晴柔。品了口茶,傅恒认为没必要,“皇上只是随口一说,尚未下旨,指不定哪天就改了主意,说得过早,万一晴柔当了真,而皇上突然变卦,那她岂不是很难堪?” “可我担心她和千山日久生情,那可就麻烦了,他是福灵安的挚友,我们拆散也不是,不拆散也不对,实在为难。” 思量片刻,傅恒让她说一半留一半,“你只跟女儿提几句,说她和千山的身世不相配,让她注意自个儿的言行,莫提永琪。” 也只能如此了,瑜真还怕女儿的心敏感,没说太严肃的话,温柔提点,不愿伤了她的心,岂料她听后竟然笑不可仰, “额娘想多了罢?我怎么会喜欢千山呢?我们是好朋友啊!” “不喜欢么?”瑜真甚感纳罕,“可我看你们经常在一处玩儿,嬉笑吵闹,相处挺融洽。” “那是因为他这个人太逗了呀!听他说话想不笑都难,但真的只是朋友,没有旁的念想,额娘不必为女儿担忧。” 居然不喜欢千山?难不成,她真的误解了?不放心的晴柔又问,“那原来的包袱放下了么?” 愣了片刻,晴柔才意识到,她母亲说的是福灵安,目光微怔的她故作无谓的笑了笑,“早放下了,既然他对我只有兄妹之情,那我也不想勉强。” 但愿她的话不是自欺欺人,但愿她是真的摒弃了执念。身在富察家族,儿女的姻缘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因官场与政权儿联姻,这是无可避免的命运,连她都无法逃脱,更何况晴柔? 愉妃虽又歹心,庆幸的是永琪性子温和,是个好孩子,若然必须嫁入皇室,那么永琪似乎是最好的选择,想来他必会善待晴柔罢? 此事告一段落之后,瑜真总算可以安心养胎,好事成双,白茶也在此时有了身孕,韩照怕她辛劳,不想让她再伺候主子,她只道没事,又不做粗重活儿,并不妨碍, “这才两个月,你就让我回家,多无趣啊!我想继续陪着夫人,等入冬下雪之后,路不好走时,我便在家待着。” 平日里韩照皆在军营,没空陪她,她说无趣,他也无可反驳。只能由着她,偏偏她害喜严重,拣饭得厉害,三个月之后就经常呕吐,实在陪不了主子,只能回去由婆家照顾,临走前,白茶还将主子的一些习惯告知小阁,以便她更好的照顾夫人。 小阁以往总是依靠白茶,而今白茶突然离开,让她贴身伺候夫人,她难免心慌,总怕出错,原来别的丫鬟梳发时,都是白茶立在一旁为夫人挑选首饰,而今轮到她,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晓得哪样首饰适合怎样的发髻。 瞧出她的紧张,瑜真劝她莫怕,“无妨,你随意挑,若然不合适,我会告诉你。搭配的次数多了,你也就会懂得。” 虽然白茶不在她身边,会有诸多不便,她得多费不少口舌,但幸好腹中还有孩子,总算是个安慰。 到重阳节时,她已有五个月身孕,宽大的衣裳遮着孕腹,不怎么瞧得出来,一到夜里,褪了外裳,只着内衫时,傅恒便能清楚的瞧见她的变化, 她比较在意自个儿的体态与容貌,总会问他,可是变丑了? 然而在傅恒眼中,孕育孩子的女人是最美的,人倒是比之以往富态了一圈,他可巴不得呢! “以往太瘦了,如今刚刚好!” 这宽慰的话太假,瑜真才不信他,“之前你还说什么胖瘦适宜,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而今又说我以前太瘦,到底哪句是真?哄我的罢?” 气得瑜真抚了抚他的脸,“脸疼么?” 覆上她的手,傅恒笑道:“不疼,还很软呢!多抚会子,心都酥了,不信你感受一下,”说着便将她的手往怀里拉,瑜真便如他的意,还真抚了一把,特意学他平日里使坏的模样,在他匈膛处故意停留按捏, 揉得他心微颤,立即捉住她大胆的手,“莫撩火,你负责得起么?” “还不是你求我抚的,现下忍不住又赖我?”瑜真忍笑道:“原来男人的那处,平平无峰,也会有感觉的呀?” “并不!”面容微窘的傅恒当即否认,“只是觉得男人被摸匈太没尊严,若论感觉嘛,自然是底下最清晰!”说着便将她的手拉至被中。 第317回 未料到的天意 尚未来得及防备的她一下子就触到了一条蓄势待发的青龙,纵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它的形姿和温度。 许是太窘迫,瑜真瞬时红了脸,甚至觉得那里好烫,羞得要抽手,却被他拦住,耳畔的低笑声清晰得贯耳入心,“这里是不是更敏锐?” 声音轻如羽毛,挠得她心痒,又不敢承认,羞着否认,“甭问我,我不晓得。” “握住感受得不真切?那不如我进去?” 如今三十出头的瑜真驻容有术,粉面含羞时别有一番风韵,看得傅恒微恍神,埋在她颈间轻嗅美人香,“说来也怪,许多夫妻相处多年后会渐渐疲倦,而我爱了你十几年,竟从未生过厌倦。” 这话太容易被反驳,“才成亲那半年不是很讨厌我么?宁愿躺书房都不来找我。” 他也不想啊,还不是被迫?“我一过来你就跟我吵架,我不走难道留在这儿被你欺负?” 一脸忿然的模样倒令瑜真掩唇失笑,“承认你吵不过我?” 不愿认怂的傅恒扬眉狡辩,“那是大丈夫心匈宽广,不与你小女子一般见识罢了!”说来他不由感慨,“哎呀!大约是那半年把架吵完了,所以如今没架可吵。” “怎的?你没事找事,还想跟我斗嘴?” “没想斗嘴,只想斗一斗体力。”说了这么多,傅恒才突然发现被她带偏了,“不就是想进去么?怎么你反倒拉着我瞎晃悠?” “五个月哎!我晓得你忍得辛苦,可我们也得为孩子着想不是?” “大夫说了,这胎很稳固,偶尔亲热也无妨,轻柔一些就好。我保管不用力好不好?” 瑜真故意呛他,“不用力哪有感觉?还不如不要。” “很懂啊你!不得了,出师了啊!”笑逗着,傅恒倾覆于她, 掩帐翻雨云,轻解绫罗裙,依稀倒影恍,心漾只为君。 转眼入了冬,初雪纷扬,一连下了三天,得了风寒的瑜真不敢喝药,想扛过去,奈何天一直未晴,病重难愈,忧心的傅恒四处打听,傅文说有一位大夫,会推拿穴位,疏通经络,缓解风寒症状。 听闻要按压手臂,瑜真有些担忧,“这男女授受不亲,把脉尚可,怎能按手臂?” “无妨,他的女儿也会这手艺,专为女子治病。” 是姑娘那就无需避忌,瑜真这才放了心,任由那女医师为她诊治。傍晚时分,乌雅府有人来请,说是清岩少爷找他吃酒。 瑜真不大想让他过去,“雪才停,入夜后路面上冻,滑得厉害,你还是莫出门的好。” 若然是旁人,傅恒必定推辞,但是清岩就另当别论了,“清岩轻易不会找我,找我必是有事,我还是去瞧瞧罢!说起来也是你妹妹的心上人,自该比旁人亲厚些。” 倒是给她的面子了,瑜真反驳不得,只能应下,送至门前又特意嘱咐他,“莫乘马车,太危险,还是坐轿罢!虽然慢些,到底稳当。” “晓得了,你快进去,门口有风。”摆摆手,示意她回屋,傅恒这才转身,拢了拢貂裘,隐于清晖月光照耀下的银白夜色中。 放下暖帘,瑜真这才进了屋。火盆中烧着碳,星火点点,暖得人懒洋洋的想钻被窝,连晚膳都不想用。 这样的时刻,她不由想起了芳落和白茶,以往两人都还在府中时,一到冬日,三人时常围坐在一起,做着针线活儿,说说笑笑,好不自在。 而今两人都各自有了归宿,没机会聚在一起,替她们欣慰的同时又有一丝遗憾。想到此,瑜真忽然生出一个念头,等天晴雪化路好走时,派人请她们过来一聚,吃着火锅再热闹一番。 闲想着,用罢晚膳,洗漱过后,她早早的拢着汤婆子入了被中,辗转难眠,担忧傅恒。 且说傅恒到了乌雅府之后,但见厅中不止清岩,还有他的小舅子明山,前阵子还听他说打算成亲,傅恒笑问道:“年前可能喝你的喜酒?” 本是喜事,他却苦笑,“有酒,却不是喜事。” “怎么说?”看他这神情悲痛的模样,傅恒隐约觉得他的婚事可能出了岔子。 伤心欲绝的明山又灌了杯酒,呛得眼泪流,说不出话来,清岩替他解释道:“他本打算娶于念为妻,奈何他母亲反对,前阵子不是还找了傅兄去说情嘛!” “此事我有印象,”傅恒点头应道:“他额娘不是答应了嘛!怎么又反悔?” “老太太给你面子,当时应了,过后又说,只准她进门做妾,妻子还得另娶,明山不愿,她就强行为他订下亲事。不肯被摆布的明山决心和于念私奔,两人准备坐船离开京城,却被他的长随出卖, 原来那船夫就是老太太安排的人,目的就是趁乱将于念推入水中,一旦她溺亡,明山也就死心了。” 提起来明山就恨得牙痒痒,“当时我看到她落水,跳下去救她,可我家的人只把我救上来,却不肯救她,眼睁睁看着她葬身江河!那天尚未下雪,但河水已经冰凉刺骨,我即便被救了上来,也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而于念……无人搭救,早已葬身江中!” 看他泣不成声,痛哭流涕的模样,傅恒虽未经历,也能想象那种失去挚爱的痛苦,而清岩亦深有同感, “为何我们的姻缘总是不由自己做主?为何皇上已经有那么多妃子,却还要其他的八旗女子入宫选秀?非得他挑剩下的,方可自由婚配?一旦被他看中,再无出宫的可能,收为妃子又如何?他真的爱她么?会对她好么?她的孩子被人害死,他竟然也不惩罚,不为她出气!究竟是否把她放在心上?” 傅恒深知,这事儿若换做其他的妃子,必不肯轻易罢休,“皇上的心,哪里容得下那么多人?她不会争宠,自然也就留不住圣心。” 瑢真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纯真的女子,哪里懂得什么心机和手段,在宫中必然吃亏,“旁人捧在心尖的,偏偏被他抢了去,抢走却又不疼不宠,我实在不甘心!” 再不甘心又能如何?终究已成定局,这辈子她都无法出宫,他也无缘得见啊!而明山之事,令人深感惋惜,此事傅恒也帮了不少忙,目睹他们如何走到一起,眼看着就要结为连理时,竟又被棒打鸳鸯,实在可惜! 傅恒这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清岩要找他喝酒,他和瑢真的事,也只有傅恒晓得,是以只能找他倾诉,若然与旁人饮酒,醉后胡言,提及皇上,那可是祸事一桩。 对比起来,傅恒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很被老天眷顾的,除了云舒入府,糟心了大半年之外,他的感情生活尚算平静,没有其他的不如意,眼前人即是心上人,此乃人生一大幸事,实该珍惜拥有! 今晚的傅恒不再是朝堂中高高在上的傅相,仅仅作为一个友人,倾听他们诉苦,劝解和宽慰。而明山也只敢在他们面前放下男人的尊严哭一场,哭过之后,他还得掩下悲愤,唤那个杀人凶手一声额娘,还得继续入宫当差,还得娶妻生子,延续香火,这是他的责任,哪怕不爱,也得娶, 于念没了,他所有的盛情也都随着她的香消玉殒而付诸东流,冰冻于江面之下,再难溶解。 饮罢酒,顶着寒风坐轿回府,哪怕有轿子,听着外头呼呼的风声,傅恒在较内烤着碳火还冷得直搓手,心想以后还是少出来,轿夫比他更难捱, 还以为瑜真已然入眠,傅恒进屋时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她,然而她竟翻了个身,唤了他一声,“洗好快入帐,汤婆子还暖着呢!” “怎的还没入梦?”说话间,傅恒掀帐而入,抱着她的汤婆子躺在被窝里,感慨万千。 听罢明山之事,瑜真也觉可惜,“父母之命,君王之令,这样的姻缘,十有八九不幸福。” “庆幸的是,我们就是那一两个例外。”官场顺利,与家族本身的荣耀和地位密不可分,但情场的顺利,纯粹就是运气了, “你看姐姐的两个儿子都不在了,但她那个女儿三公主却过得很美满,她那位额驸,可是八九岁时就由皇上定下了的,由蒙古接入宫中教养,还好那孩子聪明伶俐,与三公主也鹣鲽情深,并无矛盾。” 说得瑜真心下微动,紧紧拥住他腰身,不知为何,心底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大概是平静了太久,才会下意识的害怕有事发生罢, “所以我们要一直好好的,你都爱了我那么久,容忍我那么久,可不能半途而废!” “那是自然!”伸指点了点朱唇,傅恒轻吻她唇角,“你之前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往后一定会幸福的,等着这个孩子出生罢!一定会如愿的。” 年前还没什么感觉,过罢年,瑜真便开始心慌,只因孩子将要出生,也不晓得是哪一日,是以格外紧张。 晴柔也跟着心焦,“也不晓得是弟弟还是妹妹哎,一定要是个乖乖的弟弟啊!妹妹会跟我抢东西的!” 第318回 传奇降生 每年过节都要串亲戚,礼节繁琐,劳累又糟心,今年因着她临盆之期将近,也就有理由不去,但傅恒还是得去走一遭, “我的亲戚即便怠慢了也无妨,日后总能解释,你的亲戚却不能怠慢,不能让他们在背后说你的笑话,说咱们富察府不知礼,到时候你又不好解释,两边为难。” 笑眯眯的看着他,听他认真说着话,瑜真感慨轻笑,“有时候觉得你心大,不会考虑太多,有时候却又发现你的心很细,比我考虑得都周到。我这人性子凉,只愿跟两位姨母家走得近,小舅舅怕媳妇儿,对我祖母不好,我都懒得搭理他们!” “偏你舅母嘴长爱说道,我若是不去一趟,不定她又跟人怎么说,诋毁我无妨,日后你额娘回娘家,又得听她数落掰扯,岂不难堪?是以咱得把礼做足了,你就在家好好歇着,我带着孩子们过去就好。” 福灵安与福隆安都得去,傅恒也打算带晴柔,但她听闻福灵安也会去,就不肯同往,借口说自个儿不舒坦,不愿出门。 连千山没亲人,也闲待在府中,抓了把葵花籽去找晴柔,问她最近为何不去找他,“忙什么呢?少见你人影。” “等到二月,我就要过十三岁的生辰了呢!那可就是大姑娘了,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我得避忌,不能老是去找你玩儿,免得旁人误会。” 她居然还会在意这个?连千山很不·厚道的笑出声来,心中惊诧,但面上故作坦然,“谁跟你说什么了?有人误会什么?” 晴柔自不可能将自己的母亲卖了,随口扯着,“就是底下人瞎传啊!她们还以为我喜欢你呢!” “这怎么可能呢?”反问,是自嘲,也是试探,连千山就想看看她会不会脸红,然而她只是附和的笑笑,“就是嘛!怎么可能呢?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根本没旁人想得那么复杂。” 原来她真没有那个心思,是他多想了啊!然而此刻晴柔笑得坦然,他也不好表现出难受,干脆跟着笑,佯装无谓,来掩饰内心的失落。 仔细想想也是,他是什么身份?漂泊无依,还是个小贼,穷酸少年一个,哪怕因缘际会入了富察府,痛改前非,但也依旧没家世,而晴柔是天之骄女,将来必会嫁个门当户对的夫家,所以他在瞎想什么呢?不可能之事,实不该奢望,所谓失望,不过是对自欺欺人的惩罚罢了! 虽然晴柔很喜欢跟他闲聊,但也只是将他当作朋友,并未有其他情愫,那么他也该收一收自己飘飞的心,莫再幻想,到头来难堪的只是自己,怪不得旁人。 正说着话。忽然不听他吭声,晴柔诧异问他,“哎,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是不是有想到什么奇人趣事,还是神话故事?” 才刚明明才做了要收心的决定,但晴柔一冲他甜笑,他竟浑忘了那些芥蒂和烦恼,忍不住想回应,不愿看到她失望的神情,立马点头说有,“故事多得很,不过我渴了!” 看来又有故事听咯!欢喜的晴柔立即扬声招呼着,“雀儿!上大红袍!” 一个讲得眉飞色舞,一个听得聚精会神,哪怕只是朋友,他也甘愿,只因她的笑容太暖人,他喜欢她的真性情,只要她高兴就好,他的心思不算什么,大不了一直藏掖着。别被发现,两人就相安无事,还能一直和平相处下去,于他而言,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怀孕这最后半个月,瑜真每天都觉得自己会生,然而每天都没动静,还以为会生在佳节,哪料元宵节已过,仍没动静,可急坏了傅恒,毕竟已过了稳婆预算的临盆之期,他生怕出什么意外, 太夫人十分镇定,只因她已看惯了女人生孩子这件事,“过两天没什么妨碍,过半个月都有呢!这种预算的日子并不准确,只是估个大概而已,莫忧虑,再等等便是。” 然而瑜真在夜里经常翻身,腰疼得厉害,但她一向坚强,不愿在他跟前哼唧,难受也只是默默忍受,只因她觉得,这种痛苦男人是替不了的,所以她又何必胡乱哼咛,令他白白担忧。 就在她没劲儿等时,终于有了动静,元宵节的后半夜,她就开始腹痛,起初痛感相隔很久,她也就没在意,傅恒让找稳婆,她还不许, “再等等,再再有两个时辰才天亮,我这痛感也不强烈,叫人过来也是干等着,没什么作用,还是等天亮时再叫人罢,我还能忍着。” 对她这态度,傅恒也是服气,“这都要生了,你还能如此淡然!” 头一回生晴柔时,瑜真也怕得厉害,毕竟未曾经历过,如今不一样啊,她已经生过两个,晓得了规律,是以不再惧怕。 一直熬到鸡鸣时分,因着是元宵节,有三日的休朝,是以傅恒还可在府中陪她,痛了一上午没动静,直到午时过后,这孩子才终于呱呱坠地,包起孩子的稳婆贺喜连连, “恭喜太夫人,恭喜九爷,夫人生了个小少爷呢!” “哦?是么?”太夫人喜滋滋接过,越发欣慰,“哎吆,这孩子可真像恒儿小时候啊!晴柔和福隆安长得都随瑜真,这孩子随他阿玛,小模样真俊呢!” 太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傅恒想去抱都插不上手,干脆不争,去看望夫人。 看她疲惫劳累的模样,傅恒心疼的帮她擦拭着额头的汗,“辛苦你了真儿,又为我添了个儿子,为我生儿育女受尽苦难,我都不晓得该怎么感谢你。” 许多男人都认为女人生孩子天经地义,认为这就是她们的职责,毫无感激的念头,还好傅恒懂得感恩,理解她的艰辛,虽然夫妻俩之间无需客气,但这种感恩的意义不同,对妻子而言,这是莫大的鼓舞和安慰,有丈夫的理解,再苦再累也是值得! 晴柔迫不及待的想抱一抱弟弟,福隆安和她太像,她懒得看他,这个弟弟的模样与她不同,又一直睡着,那么乖,她瞧着特别喜欢,忙问她母亲, “额娘,弟弟叫什么名儿啊!” 孩子倒是平安出生,只是名字定不下来,太夫人起了一个,傅恒也起了一个,僵持不下,都觉着自个儿的好,干脆暂且搁置。 十七这日下朝后,乾隆亦闻喜讯,特地将傅恒召入内殿,问起他这三儿子的名儿,听说还没定,乾隆不由感慨,“朕算是看透了,这孩子啊,不论聪明与否,平安康健才是最重要的,一旦出什么差池,为人父母该多心痛啊!不如,这孩子就叫福康安罢!” “福康安?”这名字寓意吉祥,更重要的是,皇帝亲自赐名,那么他额娘也就无话可说,唯有从命,两人也就不必再为一个名儿而起争执。 谢了隆恩领了赏之后,傅恒就此回府,太夫人听说皇上为她孙子赐名,感恩戴德的惊呼,“这可是咱们富察府的荣耀啊!这孩子,才出生两天竟有这样的殊荣,当真是小福星呢!” 而此时的府中人尚不知晓,富察府的小三爷福康安,将来又会在史书上谱写怎样的精彩人生和传奇故事! 三夫人不由感叹,“我都等了那么多年,想看瑜真的笑话,偏偏她的日子总是顺风顺水,不仅丈夫对她好,连一个才出生的婴儿都能如此争光,实在是气煞人也!到底何时才能如愿啊!” 五夫人不以为意,“我就不信谁能顺利一辈子,等着看罢,总会有她过不去的坎儿!” 而那道坎儿,还真就存在,也是瑜真心底那不祥预感的来源! 乾隆十九年,准噶尔内乱,乾隆帝打算对其用兵,询问群臣意见,只因雍正一朝西师之役败绩连连,满朝文武多多持否定态度。在平叛过程中,稍遇挫折,他们便认为此乃天意,不可违抗, 就在众人畏首畏尾,力劝皇帝放弃这个念头时,军机处领班傅恒挺身而出,力排众议,独自奏请办理此役,满朝文武,唯有他参透了圣意, 乾隆并非庸碌无为之帝,雍正爷尚未解决的麻烦,纵然棘手,乾隆也希望准噶尔能够在他这一朝平叛,长治久安,安抚民众的同时,也让自己名垂千古! 是以傅恒必须支持,他也认为此役不可拖,外患多年当需彻底解决。得到皇帝允准后,傅恒带领军机处官员,日夜随侍,候报抄录,积极协助乾隆皇帝于后方运筹帷幄、制定正确的战略战术以及调兵拨饷,保证必要的军需,其用心之诚,才智之广,深受乾隆帝称赞! 同年八月,傅恒受乾隆之命,领兵前往准噶尔。傅谦再三恳求入军效力,只因当年他就是因为战乱未平而受重伤,他一心期望能亲自参与这场战役,平定准噶尔,起初乾隆不同意,但傅谦以自己对那边地形熟悉为由,恳请随军前往,保证不上前线,只在后方布阵。 权衡再三,乾隆方肯应他之请,命他兄弟二人一道出征。 第319回 喜事 尽管瑜真担忧畏惧,可她反驳不得,为君分忧,为国效力,他的宏愿,首先是皇上的期待,其次是他的心愿,于公于私,他都要走这一遭, “能安享多少荣耀,就得承受多少苦难,若无军功和政绩,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我晓得,你不愿让人诟病,说你是靠着你姐姐才受恩宠,富察家族于你而言,只是一块基石,是否能稳立于朝,还是要看你的能力,譬如讷亲,皇上也曾给过他无上荣耀,奈何他由于自身问题而无法把控住机遇,”若然无法阻止,那她只能支持, “可以去,但你得答应我,不论何时,都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量力而行,且不可强攻,莫像二哥那样冒险,最终丢了性命,留下二嫂孤儿寡母,实在可怜! 对我而言,胜仗和功名不重要,你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就瑜真这脾气,他哪儿敢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家中还有妻儿,我若狠心抛下你们不管,你不得恨死我?” “晓得就好,”一想到他要走,心中不舍的她忍不住过去拥住他,依在他坚实的匈膛,感受着即将失去一段时日的温暖,“整日在一起没感觉,你突然说要走,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舍不得我?”捏了捏她的耳朵,傅恒笑眯眯诱哄着,“那你这两天是不是应该少抱会儿孩子,多和我亲近亲近?” “我也没抱几回啊!都是嬷嬷们在照看,”捏了他腰一把,眸光轻转的瑜真嗤笑道:“自个儿的孩子,你居然还吃醋!” 实在是孩子多了也有烦扰,“每回我到屋里,要么就是晴柔在缠着你,要么就是你在逗弄小儿子,哪里还有我的位置?想和你说几句话你也顾不上,想带你出去走走,你还有带上晴柔,唉!根本没机会与我单独相处。” “得亏这几个孩子都有下人看管,若然每个都由我们自个儿带,那你还不得愁坏了?” 想象着孩子会挤在他们中间的那种感觉,傅恒突然觉得现今的情形还是很乐观的, “果然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细想想,这样的时光实该珍惜,“现在你嫌孩子们烦人,等他们长大后,各自嫁娶,女儿不会轻易回娘家,儿子成家立业,忙着在官场周旋,抑或陪他的妻儿时,你又成了孤寡老人咯!” 他倒不怕这个,“不是还有你陪伴嘛!少年夫妻老来伴,孩子们没空陪伴,咱们就相依为命,煮酒话当年。” 怀抱的温暖令她贪恋,家的温馨也让他生出一瞬的悔意,要远离,就会错过孩子的成长,所幸此时的福康安才七个月大,尚不记事,但愿准噶尔能早日平定,他也可早些归家,在福康安记事之时,好陪在他身边,悉心教导。 院中有棵苹果树,是福康安出生时,傅恒亲手种下的,他是想着,待到孩子长大些,还可以爬树玩儿,看着眼前的小树苗,不知为何,瑜真心中的不安再次升腾,不放心的她又一次嘱咐, “答应我的,你可得做到,不能食言,留我伶仃一人。” 纵然啰嗦也让人甜蜜,抬指摇了摇她耳垂上悬着的红纹石耳坠,傅恒弯起了唇角,“平日里没见你这么关心我,临出征之前倒是话多,看来我得多出征几回才行。”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一次都不要去,上次出征是六年前,你离开那半年,我每日都提心吊胆,期盼着你的家书,这回一去,不知又得多久煎熬,唉!我要是能随军伴你同行就好了。” “你想做花木兰么?”那画面,瑜真不敢想象,“你若是随我同行,那我必会让你日日随侍营帐之中,那每晚的守卫大约都会听到奇怪的声音,他们会心生杂念,而我也会被你榨干,没有精神,还怎么领兵?” “有那么夸张嘛!”轻捶他一拳,瑜真心生好奇,“你敢说军营没有女人?我可是听说,将士征战时,经常会有俘虏,可怜的女子便会被送入军营,被人摧残,可有其事?” “有,”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他那么乖,“一般都会先送来给主帅和将军,但我从来没收过,皆赏给其他下属。” “就不能保住她们的清白么?” 他只能说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为一军统帅,不可迂腐固执,得体恤下属,不可能我不要,也不许旁人要,那会被人诟病,我总不能因为敌军的几个俘虏而让自家的将士心生怨怼。” 两人心有灵犀,都格外珍惜这临行前两日的相处,好似有着说不完的话,下人为他收拾行装时,瑜真想起来一样都会让他带上,连汤婆子都给他带了一个,傅恒只觉没必要,她却考虑得周全, “这会子虽是八月,可谁晓得你们这一仗得打多久,八成是要过冬的,备这个不多余。” 眼看着四伯家的明瑞要随着阿玛一起出征,福灵安十分向往,“阿玛,我也想跟您一起出征。” 拍了拍他的肩,傅恒鼓舞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现下你的职责就是好好在宫中当差,做好分内事,快速升迁,多看兵书,研习兵法,将来才会有用武之地!” 一旁的连千山羡慕不已,“傅叔叔穿起铠甲来当真是英姿飒爽啊!” “那是,”福灵安颇感自豪,“皇上还赏了阿玛一件秘银护甲,薄而软,穿着轻便,入睡时也可随身穿戴,异常坚固,刀枪不入!” “皇上对傅叔叔也太宠爱了罢?感觉比对自个儿的妃子还要更关心呐!” 呃……这话似乎很有道理,福灵安无法反驳,“其实阿玛受宠,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先皇后之弟,更重要的是他能体察圣意,比如这次出征,就是阿玛力排群臣之见,坚决拥护皇上实施收复准噶尔的计划。 但阿玛又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并非一味拍皇上马屁,若然唯命是从,不顾是非,失去原则,那便是奸佞之臣,金川之战时,皇上让阿玛撤军,阿玛坚持己见,不顾皇命,与岳老将军杀入敌营,最终打得胜仗,便是最好的证明!” 连千山还以为这些大官空有虚名,靠的是家族荣耀,今日听福灵安说起,才晓得傅中堂的声誉乃是实至名归。 他不禁也开始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和福灵安一道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傅恒离京后,瑜真又开始了漫长的煎熬,才走几日,她已开始盼望他的归期,而府中还有许多事等待她去处理。 珈瑶郡主的祖母病重,大夫预测活不过今年,珈瑶的阿玛弘庆派媒人与太夫人商议着,安排两个孩子尽快成亲,一旦珈瑶的祖母过世,那她就得守孝,又会耽搁许久。 想想也是这个理儿,太夫人又将瑜真请来,与她商议,瑜真有些犹豫,“我是想等着傅恒回来之后,再安排福灵安的婚事,毕竟是喜事,得由一同父母见证。” “原本我也是这样打算,偏偏愉郡王府有情况,那就只能随机应变,依我之见,就让两人先成亲罢!” “要不先给傅恒写封信知会一声?” “待他收到信再回信,又得几个月,指不定哪天珈瑶的祖母便驾鹤西去,等不得啊!还是先将婚期定下,我们一边筹备婚事,一边给恒儿写信说一声,料想他应该能理解。” 那也只能如此了,早些了却这婚事也好,省得她一直记挂着,害怕晴柔放不下。一旦福灵安成亲,那么晴柔也就会死心罢! 与太夫人商定好之后,瑜真又将此事告知福灵安,问他可有异议。他又能说什么呢?婚事是皇上定的,他只能遵从,也不想给父母惹麻烦,便道没有异议, “一切皆由额娘做主即可,孩儿只管听从安排。” 听话是好事,但又何尝不悲哀?惟愿这珈瑶郡主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不会让福灵安失望。 尽管他没什么期待,这一日终还是到来了,连千山替他开心的同时又感慨万千,“哎,你都娶媳妇儿了,我还是孤家寡人呢!” 这还不简单?才由人穿好繁琐新郎服的福灵安揽住他肩笑提议,“要不明儿个我跟额娘说一声,让她留心一位好姑娘说给你?” “哎——还是不要了!”连千山连忙制止,心有余悸,“我没那个打算哎,你先成亲罢!以身试法,我好看看成了亲的男人是否自在,再做打算。” 事实上,他只见过珈瑶郡主一面,对她的脾性并不了解,两人是否合适,没人在意,皇上要的,只是富察家族与爱新觉罗家族联姻罢了! 是以婚后的生活能否幸福,他也不确定,更不敢抱什么希望,没感情无所谓,只要两人表面和睦,莫起争执,被人笑话就好。 福灵安成亲当日,晴柔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拜天地,心如刀割,她曾无数次的幻想着,自己能与他长相厮守,然而妾有情,郎无意,除了放弃,她还能怎样? 堂未拜完,晴柔便黯然离开,不敢再继续看这刺目的红,多一眼都是痛,这一刻,她只能隐身热闹中。 大喜的日子,她居然不凑热闹,闷闷不乐却是为何?发现她的异常,连千山悄悄跟了过去。 第320回 错认 富察府的正堂内,红绸连挂,灯笼高悬,喜气洋洋。吉时已到,堂内正拜着天地,晴柔如鲠在喉,没有再去观看福灵安与别的女子拜堂的勇气。 他终是接受了皇上的安排,娶了珈瑶郡主,如此看来,他对她,当真没有男女之情罢?若然有情,又怎会愿意娶旁人? 一早就看透的道理,这会子又何必再去感慨?可眼睁睁的看着他成亲,她心底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且这悲愤无人可诉,只能独自承受。 此刻她只希望自己的思绪能停止,能止住胡思乱想的,大约也只有酒了,宾朋皆至,热闹非凡的时刻,晴柔落寞的躲在自个儿的屋中,听着外头的喧嚣,自斟自饮,门被拴住,连雀儿也被挡在外头,任她再拍门再呼喊,晴柔也不肯开, “别吵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姑娘,您千万不能想不开啊!”雀儿最怕她做什么傻事,吓得不停拍门,但听里头的主子低声苦笑,“放心,我不会怎样,只是像喝点儿酒,仅此而已!” “那您让奴婢也进去啊!奴婢给您斟酒,给您备菜。” “不需要!”心绪不宁的晴柔实在不想再继续废话,敲着桌子不耐警告,“莫扰乱,我就喝壶酒而已,你别再啰嗦了好罢!” 跟随而来的连千山进前便见雀儿立在门口,忙小跑过去问她怎么回事,雀儿闻声回头,忙向他求助,“连大哥,你帮帮忙,把门打开,我家姑娘在里头喝闷酒呢!我怕她灌醉自己啊!” “为何喝闷酒?”连千山一边打听着,一边观察这门,“想喝酒前厅多的是,怎么一个人在房里喝?偷藏了好酒?” “姑娘她心情不好,”雀儿也不敢与他多说,只让他赶紧想办法,“你想想想怎么打开房门罢!回头再细说。” 正说话间,就见他手臂一扬,瞬间从她发髻上取下一根银簪子,插入门缝中,尚未等她反应过来,门已经被打开,动作一气呵成,看得雀儿目瞪口呆,再望向他时,一脸崇拜, “发生了什么?居然这么快?你怎么做到的?” “想知道?回头教你。”得意的连千山朝她挑了挑眉,又顺手将簪子别回她发间,雀儿只觉好神奇啊!忙跟了过去, 晴柔一见连千山,惊讶起身,问他怎么进来的。 “我会穿墙术你信不信?” 才怪!不过这门明明已被她拴住,现在突然被打开,实在匪夷所思啊!“那你现在再穿出去让我看看!” “施法术很费神,我得坐下歇会儿,恢复了精力才可以继续。”不请自坐的连千山执起酒壶又斟一杯,晴柔不乐意,“哎?这是我的酒,你不许喝!” “真小气,喝你杯酒怎么了?雀儿,再去拿一壶来,撑着让你喝,咱们比一比,到底谁的酒量好!” 还以为他又要像雀儿一样劝她别喝呢,原来他也想喝,既然如此,让他陪着也无妨。 晴柔没意见,雀儿却不敢,紧张的小声提醒他,“哎,让你劝人呢!你怎么反倒喝起来了?” 因为他明白,一味的劝解和拦阻,只会让她反感,必得先与她拉近,才有探听的机会,得知因由,消除她的防备之心,才能更有效的劝解, “无妨,她喝不了多少,我会见机行事的,你放心去拿罢!若然不顺着她的意,她会立即将我们都赶走!” 想来似乎也是这个理,雀儿干脆不吭声,遵从他的意思,出去拿酒,顺便再到后厨端几道小菜过来,总不能干喝酒罢! 有菜下酒,两人边吃边喝,连千山于闲聊间打探,问她何故不开心,她却不肯说实话,“跟你无关,多喝酒,少说话。” 不气馁的连千山又问,“今日可是你大哥成亲的好日子,你不该到前厅去热闹么?想喝酒,前厅多的是啊!” 她才不要在人多的地方出糗,只想一个人品嚼这无法与外人道的苦楚,“想凑热闹你自己去,别在这儿烦我!” “好好,我不说行了罢!”连千山实在想不明白,她不开心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如她这般的千金,衣食无忧,又有什么事值得她难过呢? 试了几回,一开口就被她瞪眼,连千山再不敢吭声,干脆喝闷酒,本想将她灌倒,让她消停会儿,哪料她酒量不差,他都有些晕了,她仍旧清醒,说话的条理十分清晰,还让他继续讲故事, 没讲两句,她就歪倒在桌上了。 终于醉了么?可算消停了,松了口气的连千山起身过去扶她,“晴柔,晴柔——你醉了,别喝了,去帐中躺会儿罢!” 刚把她手中紧攥的酒盅夺走,她就不乐意的嚷嚷,“我要酒,别拦我!快斟酒嘛!” “好好!斟酒!”连千山一边瞎应着,一边再次扶她,奈何她瘫软无力,站都站不起来,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抱至里屋的帐中。 刚准备将她放下,脖颈忽被她的手臂圈住,起不得身的连千山顿时懵然,抬眸就见她的面容近在眼前,眸眼轻闭,羽睫低垂,意识似有还无,他才动了动,她又圈得更紧, “别走,陪着我!” 见惯她强势的一面,突然听到这近似祈求的声音,他好不习惯,耐心哄道:“你有点儿醉了,睡一会儿罢!” “没醉,我不睡,你别走,我不让你走!”尽管她吵闹,他还是勉强掰开了她的手, 感觉到被拒绝,晴柔越发心痛,一把抓住他手腕,低声呜咽着,“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不想看到我么?” “没讨厌,”他怎么可能讨厌她呢?连千山只是觉得这样的亲近让他很不习惯, “不讨厌,那是不是喜欢?” “啊?”这下连千山彻底被她的问题问懵了,心虚又慌张,猜测着她究竟是怎么察觉到他的心思?正犹豫着该承认还是否认时,又听她呢喃着,“大哥,你对我,究竟有没有一丝喜欢?” 愣了好一会儿,把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连千山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说的,居然是大哥!为什么是大哥?她不是在问他么? 怎么可能是问福灵安?那可是她亲哥哥啊!哥哥怎么能喜欢妹妹?一定是他听错了罢?正疑惑时,就听她又问,“大哥,为什么不说话?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抛下我不管,转身娶别人!” 倘若之前那句可能是他听错,那这回可是再清晰不过,今日娶妻的,只有福灵安,由此可以推断,晴柔的的确确在说她大哥! 震惊之情无以言表,连千山愣在当场,许久没能反应过来,他们可是兄妹啊!怎么可以有那种念头?乱得不可思议!迷醉的晴柔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我?仅仅因为我们表面上是兄妹么?可你明明清楚,我们不是亲兄妹,没有任何血缘啊!你之前可是很疼我的,从小到大都对我那么照顾,不准任何人欺负我,为何现在反而不愿理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她的话令他越来越糊涂,为何晴柔说他们不是亲兄妹?不都是傅中堂的孩子么?到底哪里不对劲?满腹疑惑的连千山又不敢问她,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她还以为身边人就是心上人,渴求一个答案,“为何不回答?倘若抛开这一切关系,你会不会喜欢我?” 她一直追问,令他于心不忍,左右为难之下,终于回了句,“喜……喜欢……” “真的么?”闻听此言,晴柔喜不自禁的坐起身来,一把抱住了他,欣慰笑道:“你说的是真心话么?大哥,你真的喜欢我?那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什么?”原本只是不想看到她失望难过,连千山才扯了谎,未料她竟得寸进尺,他忽然就不晓得该怎么办了,“呃……这不太好罢!” 被拒绝的她顿感失望,“你不是说喜欢我嘛!既然喜欢,就会不由自主的亲吻啊!除非你是骗我的!” “没……没骗你,是真的喜欢。”她眼中的泪光闪烁得他心头一软,谎话一旦出口,收也收不回,只能继续扯下去,而她不肯罢休,“喜欢就证明啊!” 说着点了点自己的唇,示意他该有所行动,无路可退的连千山纠结不已,虽然他喜欢,但却不想趁人之危,用这种方式去占她便宜,然而她已经把他当成了福灵安,他不亲,她还以为他是不喜欢她,但若亲了,过后她又反悔了呢?会不会恨他或是怪罪他? 不是她心底的那个人,就不该占她便宜啊!本想找借口离开,然而她的面容越来越近,女儿香也沁入他心魂,毕竟他已然十六岁,面对这样的诱惑,真的很难把持得住! 樱唇红且润,眼波媚又纯,只一眼,连千山便像是被锁了魂儿一般,忍不住俯身贴近,靠近的过程中,他不断的告诫自己,只触碰一瞬就好,既满足了她的请求,又了了自己的心愿。 第321回 保持理智 开合的檀口似美味佳肴待君尝,迷离的醉眼似盛着无限柔情,纵然这柔情不是给他,他也轻而易举的动了心念,仿佛天地无声,只剩她的微喘和呢喃,还有他清晰的心跳,混着丹田中上涌的热流,搅得他心猿意马, 所有的理智似在一瞬间被击垮,连千山浑忘了什么礼法,闭眸轻触着唇瓣,那是他头一回感受到,女子的唇竟如此柔软,而她错认,并没有抗拒,反而拥住他肩膀,渴望着亲近。 “大哥……” 细碎而柔美的呢喃,唤醒了他自欺欺人的梦,她心中念的人不是他啊!他怎么可以这般趁着她迷糊就胡来呢?纵然她醉了,他可是清醒的啊! 良心不安的连千山撑住最后一丝理智,勉强使自己回过神,毅然拉下她手腕,将她的手按在枕边,不许她再乱动, 晴柔迷糊哼咛,“大哥……” “我……口渴,找水喝。”勉强找了个借口,他这才脱了身,事实上也的确是心火过旺,需要水来压,桌上正好有温茶,一口气喝下一杯,他才好受一些,回头便见晴柔已然睡了过去,再不闹腾。 难见她乖顺的模样,睡着时也撅着小嘴,无辜至极,怪不得她会在这样的日子一个人喝闷酒,原来是因为福灵安成亲了,言犹在耳,连千山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何说他们不是亲兄妹? 犹记得两人才相识之际,福灵安好像的确说过,他是寄人篱下,但当连千山来到富察府之后,所有人都称他为大少爷,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雀儿是她最亲近的丫鬟,应该晓得罢!正思量该如何询问时,忽闻外头有动静,听声音好像是九夫人, 大喜之日,瑜真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晴柔,那边的新娘子已然送入洞房,瑜真才发觉好一会子没见晴柔,忙抽空过来找人。 听雀儿说起晴柔在喝酒,瑜真心生忧虑,这孩子没怎么喝过酒,若然醉倒,连千山又在她房中,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进屋没见人影,只瞧见连千山焦急的在外屋来回踱步,瑜真忙问他,“晴柔呢?” “喝多睡了。” 说好的已然放下,结果还是无法接受,当着千山的面,瑜真也不好说什么,只哀叹一声,道着谢,“有劳你照顾她这么久,前厅高朋满坐,热闹着呢!你出去玩儿罢,这儿有人守着。” “哦,好。”完了,本想问雀儿呢,现在又没机会了,连千山只能就此离去,出了院子。 才回到前厅,便被刚招呼完客人的福灵安叫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胳膊问,“哎,你去哪儿了?好半晌没见你人影。” “我……”看了看他,连千山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借口说是腹痛去蹲茅房了。 “是罢?不舒服那你可得注意些,不能吃太多油腻,上青菜时多吃点儿。快坐罢!奎林那边儿给你留了位置,快开席了。” 事实上,他陪着晴柔喝了那么多酒,已然吃不下去。但劝酒的太多,不喝也不好看,干脆找借口离席,反正福灵安忙着招呼客人,也顾不到他。 放心不下的连千山又回到晴柔院中,此时九夫人已然离去,其他丫鬟也都去前厅帮忙,屋内只有雀儿在守着。 他确定从她下手,探听消息,彼时,雀儿正在将凉亭中的几盆菊花搬至院中有太阳照耀之地,瞧见他回来,笑问道:“哎,前头那么热闹,你怎的老往这儿跑?” “你喜欢热闹?那我替你守着,你去玩儿呗!” “才不要,”雀儿自然明白,“你去是坐桌吃酒席,我去了也是端茶送水,忙得晕头转向,还不如在这儿守着小主子自在。” “我也吃不下,找你唠唠嗑。” 这笑有些贼啊!雀儿心生警惕,往后挒了挒,“有话直说,甭在这儿装腔作势!” “其实也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晴柔的心上人是谁?” 无缘无故问这个作甚?雀儿当即将他堵死,“我家主子没有心上人。” “咱们也认识几年了,你居然还跟我装算!才刚她喝醉时,可是跟我说了不少话呢!” 此话一出,雀儿果然不淡定了,转了转眼珠,试探着问他,“姑娘跟你说了什么?” 这么紧张,八成有戏,千山笑嘻嘻诱哄着,“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如此明显的套话,雀儿才不会傻得上当,扭脸轻哼,“爱说不说,我还没兴致听呢!” 套话失败,他只能软磨硬泡,“哎呀你就跟我说说呗!雀儿,小雀?雀姐姐?” “呸!”轻啐了一口,雀儿并不买他的账,“喊奶奶也无用,根本没有的事,你总不能让我信口开河罢?”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连千山只好换个法子,“好,那咱们不说这个,我再问你,瑾林和晴柔是不是亲兄妹?” “这不废话嘛!人家不是亲兄妹,难道跟你是?问这个有病罢?”尽管她极力否认和隐瞒,但目光敏锐的连千山还是轻易察觉到雀儿在听到他的问题时,捏着手帕的手指明显收紧,嗤笑是假的,紧张才是真的, 她的反应只能证明一件事,他说的是事实,而且她也是知情的。既然已经验证,那就没必要再继续问,明知她是不可能跟他说实话的,连千山干脆放弃,笑笑不再提。 这笑容倒令她心里发毛,忍不住问他,“你在笑什么?” 越想知道越不告诉她,连千山故意卖关子,“你都不与我交心,还指望我对你掏心掏肺?” 八成是诳人的,多说多错,心虚的雀儿不敢再多言,白他一眼,转身忙她的活儿,再不理会他。 醉倒的晴柔一觉睡到半夜,醒来时灯火摇曳,她只觉口干舌燥,勉强唤了两声,听到动静的雀儿忙起身过来伺候,“姑娘,您醒了!” “嗯,倒杯热茶来,渴得难受。” 连喝了两杯,她才感觉好受些,回想白日里的事,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她和连千山喝酒闲扯,后来就没印象了。 雀儿本想拿连千山的话问一问主子,然而这是半夜,万一她说了之后,主子再担忧得睡不着,又是她的罪过,想想干脆不提,还是等明儿个再说罢! 可即便她不说这个,晴柔也睡不着,只因她想到了此时此夜,大哥必定已经跟他的新娘子珈瑶郡主洞房了罢? 洞房之后,他就会喜欢上她么?从今以后,他的眼里大约只有她了罢!只会对她一个人好,浑忘了自个儿还有个妹妹。 一想到往后她再没有机会立在他身畔,晴柔便觉心痛难耐。加之睡了一下午,这会子再也睡不着。 雀儿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又怕她清醒之后想不开,遂提议陪她躺会儿,此刻的晴柔黯然神伤,也希望有人陪伴,就往里挪了挪,好让雀儿躺下。 “你说……他们会不会洞房?”父母不理解,不允许,晴柔也只能在雀儿面前说说心里话了,只有她理解她的感受,不会训斥拦阻,是以她的心里话只能跟雀儿倾吐,别无他选。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雀儿想骗她都觉得太假,“洞房花烛夜,当然得洞房了,这是不可避免的罢?否则大少爷又该如何跟人解释?郡王府可是不能得罪的啊!” 的确是夫妻该做之事,可怜她还报有侥幸心态,是有多傻?即便今日没圆房,明日也会,他已经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她只是妹妹啊!最后的一丝可能也没了,她还能怎样?没嫁娶之前,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一旦他有了妻,那她就不该破坏,不该再妄想! 本想陪她说话,然而她却背过身去不吭声,雀儿不禁更加担忧,“姑娘,你要是不开心,就跟奴婢说罢!奴婢虽然不怎么会安慰人,但至少有耳朵可以聆听,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好受。” “我发现,越是念叨一个人,越容易想起,不去提,反而可以慢慢忘记。比如千山陪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沉浸在他的故事当中,忘记去想大哥。 一旦他离开,安静的时候,又或者我跟你提起时,我才会再次想起那些痛苦的记忆。” “那奴婢是不是不该提啊?”雀儿也不晓得自己应该如何了,她只希望主子不要难过,仅此而已。 “不该提的人是我,以后我会注意的,”只因醉过才晓得,酒只能麻痹人一会子,没多久就又清醒,痛苦的感觉会再次侵袭,毫无作用,是以必须经历折磨,强迫自己忘掉,才可以不靠酒来麻醉。 脑袋依旧昏沉,很快她又睡了过去,雀儿为她担忧的同时不禁在想,连千山到底听到了什么,不会跟人乱说罢? 而今夜的洞房亦不平静,送走宾客,回房时,福灵安便见坐在屋内的珈瑶郡主正往身后的枕头底下塞着什么东西,一见他进门,惊慌失措,又强装镇定,撩了撩裙摆,回身坐好。 不知她何故紧张,好奇的福灵安上前几步,走近她打量着沉声询问,“藏的是什么?” 第322回 藏了东西 “没……没什么。”勉力笑着的珈瑶端坐低眸否认,交握的手指互捏着,明显很紧张。 此状令他越发怀疑,目光瞟向丫鬟,命她将东西拿出来。 “真的没什么,那个……大少爷,你们该饮合卺酒了。”丫鬟想岔开话头,却没能如愿。福灵安又近前一步,负手俯视着珈瑶, “今日拜过堂,咱们便算是夫妻了,既是一家人,就不该有所隐瞒,有事尽管直说,我不希望看到你藏掖着,你主动拿出来,或者我去拿,同样的结果,后果大不一样。” 他也没发火,目光平视,隐隐透着一丝毋庸置疑的威严。 这样的情形,大约是逃不过去了,没法子的珈瑶看了丫鬟一眼,丫鬟也不知该如何,吓得垂眸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没得选择,珈瑶只能将手伸进枕头下默默的摸出方才藏进去之物,再递给福灵安。 他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未料居然是书!这郡主这般好学么? 疑惑接过,福灵安盯着瞅了一眼,顿觉眼被针扎了,“春……”竟然是春宫图!“你怎么会有这个?”他的新娘子,堂堂郡主,居然看这种书?怪不得要藏起来,的确难登大雅之堂! 生怕他对郡主印象不好,丫鬟忙跪下解释道:“大少爷,不是你想的那样,女子成婚时,娘家人都会拿一本这样的书来压箱底,好教姑娘入婆家后,能更好的伺候自己的丈夫。但郡主她紧张,生怕伺候不好您,奴婢才让她瞧两眼,正好大少爷进来,不想被您瞧见笑话,这才想藏起来的。” 新婚之夜,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珈瑶只觉窘迫,羞得涨红了脸,紧捂着不敢看他, “我就看了一页,还没看懂呢!” “无妨,”丫鬟在旁调解道:“今晚是花烛夜,大少爷自会身体力行的教您。” 这丫鬟倒是懂得挺多,干咳了一声,福灵安让她退下,“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罢!” “是,奴婢遵命。” 眼看着丫鬟福身退下,珈瑶越发忐忑,一想到那本书,她就觉得没脸见他,头低得厉害,隐在暗影中,只瞧见他的靴子在他身边停下,转身坐了下来, 不知他想说什么,训她,还是笑话她?就在她担忧之际,手指忽然被握住,吓得她猛然收紧,但听他道:“你的指甲很长。” “啊?”珈瑶这才意识到,她可能太害怕,攥手时掐到了他,赶忙致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说着抽回了自己的手,福灵安也没拦阻,任她抽走。 “你手心很多汗,出嫁就这么让你害怕?” “我……第一次洞房,当然会紧张了。” 福灵安摇头失笑,“说得我好像是第二次一样。既嫁过来,便把此地当成自己的家罢!不必太拘束。” 她也想留一个好印象,偏偏那本书毁了她的形象,“呃……那个,才刚的事,你能不能当作没发生啊?真不是我想看的,是小纯让我看的。” 委屈的模样不像是装算,实则福灵安也不甚在意那本书,他在意的是她的态度,“只要你不瞒我,肯说实话,我就不会怪你。所以你尽管放松,不必怕我。” 说着他起身去倒酒,倒好时发现她正在发呆,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轻唤提醒,“还不过来共饮?” “哦,好。”该饮合卺酒了,珈瑶心中恐慌,只因她听小纯说过,饮罢合卺酒便该洞房,待会儿可怎么避呢? 战战兢兢的饮罢酒,珈瑶又回到床边坐下,看他净了净手,去解盘扣,珈瑶赶紧过去帮忙,“我来罢!嬷嬷交代过,要伺候夫君宽衣。” 说着便去解扣子,动作异常麻利,福灵安顿感好奇,“你这解衣裳倒是顺手得很,我以为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扣子大约都解不好呢!” 珈瑶手一顿,这才放慢了动作,尴尬一笑,“我这个人罢!没有那么养尊处优,对待下人比较随和亲近,许多事都亲力亲为,能自个儿做的就不想麻烦旁人。” “难怪你的手不似一般千金那么细腻。” 珈瑶闻言,当即变了面色,迅速收回手,尴尬回应,“我的手曾经被冻坏过,冻成了根儿,每年冬天都会肿,的确不大好看。” “那你可要保护好,但愿今年别再被冻伤。” 褪去喜服后,他来到床畔坐下,但见珈瑶仍立在原地不动弹,便招呼她过去,“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呃……其实我……” 不想费神去猜测,福灵安又一次温声提醒她,“有话直说,不要吞吐。” 书的事他也没追究,应该是好相处的罢?她也不肯定,但只能试试,大着胆子说了实情, “其实我今日来了月事,原本推算的应该是五日后,不晓得为何提前了。她们都说,成亲当天来月事不吉利我就害怕被人嫌弃,所以不敢说出来,但今晚的确是没法儿洞房了,所以……很抱歉!” 原是为这个!福灵安闻言不怒反笑,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只因他心底也不大想洞房,但若他冷落了郡主,便是瞧不起郡王府,是以他也在犹豫,只是不知该找什么借口,本想装醉,可他从未喝醉过,实在不晓得喝醉应该是什么模样, 正惆怅时,她已经提前要求,反倒令他省了不少口舌,福灵安安慰道:“无妨,这种事也不是你能决定的,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离开,不是说女人来月事,男人不可同房么?然而今日是洞房,你若离了喜房,那么旁人必会议论纷纷,到时候大家都晓得我来了月事,多不好啊!成亲最忌讳来月事,我不希望旁人说我不吉利,所以希望你能留下,帮我隐瞒,你要是不想跟我睡一起,我可以去睡塌。” 原来还有这样的讲究?福灵安竟从未听过,无谓笑笑,“那我不走便是,你是郡主,千金贵体,怎能睡塌?还是睡床罢!” “这样不太好,这可是你家啊,不能让你受委屈!”他愿意配合,已经帮了她很大的忙,又怎能让他屈尊睡塌? 两人就这般争来争去,最后还是她妥协了,“好罢,那我睡床。” 他既体谅有风度,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而她只顾隐瞒自己来月事,完全忘了次日得交差,那方喜帕,可是得上交的啊! 珈瑶当即哑口无言,生怕此事被拆穿,福灵安便将责任揽至自己身上,“昨儿个醉得厉害,没来得及洞房。帕子的事晚会儿再说。” 嬷嬷领命离去。珈瑶感激的望向他,“多谢你帮我瞒着。” 这话太见外,福灵安轻笑应道:“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她还以为傅中堂的儿子是个纨绔子弟呢!未料竟如此善解人意,着实出乎她的意料,甜甜一笑,以示感谢。 随后便有丫鬟过来为她梳妆,等会儿还要去德辉院向府中的各位主子长辈敬茶呢! 为免见面尴尬,晴柔已然醒来,但依旧赖在床上不愿起,裹着被子独自发呆,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忽闻屋外有人在唤她,却被雀儿拦住, “站住,姑娘她还没起呢!你不能进。” “日上三竿了啊,她准备睡到什么时候?” 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好像是连千山的声音,于是晴柔在里头高唤一声,“雀儿进来!” 闻声,连千山不满的瞪向雀儿,“不是说没醒么?蒙人的罢?” 这人就算不识字,也该仔细听人说话罢?“我说的是没起,可不是说没醒,自己领会错意思还能怪谁?” 是么?咬文嚼字他实在不擅长,嘿嘿一笑带过,“快去给她拿衣裳,我有话问她。” 不会是又要问昨天的梦话罢?雀儿好心提醒道:“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姑娘才恢复些,你莫再拿那些荤话来刺激她。” 至于这么警惕么?连千山不以为意,“我有分寸,甭啰嗦,赶紧进去罢!” 昨儿个连千山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转达,这会儿他正在外面,雀儿也来不及细讲,只对晴柔说,她醉酒时说梦话,提了很多不该提的, “连大哥可能已经发现了你的秘密,你得做好准备,见招拆招。” 梦话?那是什么?晴柔一直都不晓得自己还有这样的习惯,正当雀儿给她扣盘扣时,忽闻他又在外头不耐呼喊,“好了没?你们女人家真是麻烦!” 忍无可忍的晴柔直接杀出里屋,掀帘斥道:“催命魂儿啊你,穿好当然会出来,没出来就是没穿好咯!这么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阐述?” 连千山嘿嘿一笑,“不需要,我可以自己领会,没有催你的意思,你慢慢上妆,我继续等着便是。” 被他这么一吵,她怎么化得下去?抿唇快速思索的晴柔自嘲笑道:“天生丽质不需要,有事快说,卖关子并不能引起我的好奇心。” “就喜欢跟你这么直白的人说话!”事实上他更希望的是,接下来的她可以对他毫无隐瞒。 “我就想问问你,瑾林和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323回 心虚的郡主 幸好雀儿出去前已然提醒过她,否则晴柔在听到他的问题后必然会发懵,一愣就露馅儿,已被提示过的她要有准备,他才问出口,她便轻笑出声, “怕不是个傻子罢!怎么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可你昨儿个醉酒时,把我当成你大哥,还说……” 见他有所犹豫,晴柔已然能猜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话,但还是故作好奇,“我说什么?” 既然想问清楚,就不该再吞吐,连千山不再犹豫,抬眼大胆的问出口,“你一直在问,他喜不喜欢你,还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果然是这样,而她也不紧张,笑问他,“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说的大哥就是指你啊!连大哥,咱们当然没血缘呗!” “我?”此话一出,连千山当即瞠目结舌,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再三琢磨,发现她说的的确是他,惊诧又惶恐, “怎么可能是我?你之前不是表明过,说对我没那个意思嘛!” 好像的确说过哎,尴尬的晴柔嘿嘿狡辩,“你没听过日久生情么?之前的确没想过,但是后来就不一样了啊!慢慢的有了感情呗!大哥当然是指你,总不可能是我亲哥哥,我们可是兄妹呢!” 难道真是他误会了?“这么说,你是在问我?” “对啊!”除此之外,晴柔真不晓得应该怎么解释,总之不能让旁人知晓她大哥的身世,尽管连千山和福灵安关系很好,但也不代表什么话都可以说,如果他愿意坦白,那她管不着,但绝不能是由她说出来。 已经闯过一次祸的晴柔再不敢乱说话,只能先用谎言瞒住,看他似乎信了,她终于松了口气,忽听他又笑眯眯的道:“那我就放心了,晴柔,我会对你负责的。” 听得她稀里糊涂,“负什么责?” 连千山想着,既然她喜欢的人是他,那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说了实话,“呃……昨天我……亲了你一下,但是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什么!”晴柔难以置信的瞪着他,怒火中烧,“你居然趁我喝醉占我便宜?连千山!你太过分了!” 说好的连大哥呢?怎么才温柔了一会儿就变了?连千山表示他很冤枉,“是你搂着我不撒手,定要让我亲你,我不肯你还哭呢!” 她就这么没形象么?不管是不是她都不能认啊!“不可能!我是姑娘家,才不会说那样没羞的话,肯定是你强迫我的!” “我真要强迫你,大可以占了便宜不吭声,何必说出来?”不管他怎么解释,她都不信,料想姑娘家爱面子,他干脆不再争论, “好好好,你说怎样便是怎样,不是你主动,算我耍流芒好罢!” 反正男人没脸无所谓,总不能让姑娘家没脸。 “肯定就是那样!”心虚的晴柔也不好再多计较,就此揭过不提。 “总之我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打住!”晴柔立马捂住他的嘴,“不许再说这个,也不准告诉任何人,一旦有人知道,你就死定了哼!” 明明是认真警告,他却眉眼弯弯,笑出声来,晴柔莫名其妙,放下手掌,问他笑什么,连千山笑赞了句,“你的手真软。” 一时情急她才会去捂,根本没想那么多,气得她捏了捏他耳朵,“胡思乱想什么呢!没个正经,出去,我要上妆!” 连千山故意噎她,“天生丽质不需要啊!” “我想更美行不行!” “行!”所有的疑惑被解开,原来晴柔与他心意相通,连千山怎么看她都觉得美,心情大好,不予反驳,“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快打扮罢,我在外头等你,咱们一起去看看瑾林的新娘子,昨儿个遮了红盖头都看不到。” 她也想知道那个郡主究竟长什么样儿,曾经远远见过一回,好像挺漂亮的,但心里总觉得发堵,赌气不愿过去,强忍着好奇心, “想去你自个儿去,我还没用朝食呢!” 连千山无奈,只能一个人离开。原本他一直和福灵安住在一个院里,得知他要成亲之后,他就搬至隔壁院子,待他去时,福灵安也才从德辉院出来,陪着珈瑶敬了一圈子茶,礼节实在繁琐。 两相介绍之后,福灵安交代珈瑶,“你也累了,回屋休息会子罢!我跟千山出去一趟,将近晌午时,我会过来接你一起去德辉院陪祖母用午膳。” 珈瑶温顺点头,“好,你去忙罢!” 事实上她也害怕两人单独相处,他一离开,她顿感轻松,长舒了口气,终于不必再故作温婉,细声细语的说话。 “没什么事了,这儿有我伺候即可,你们去忙罢!”打发了富察府的丫鬟,小纯立即关上了房门, 珈瑶忙问小纯,“才刚敬茶时我表现得如何?没出什么岔子罢?” “除了有些紧张,其他都还好,不过无妨,新媳妇儿都会紧张,这无可厚非。” “那就好,那就好。”她生怕出什么乱子,自己无法应对,那可就糟了,还好一切顺利! 小纯又交代她,“您是郡主,见到那几位爷和夫人都不必福身行礼,要端起郡主应有的架子。” 珈瑶尴尬一笑,“我是习惯了,看见谁都想福身。” “这习惯必须得改,否则旁人便会觉得你好欺负。” “那太夫人呢?见她可以行礼罢?” “原本不必的,但你可以行礼,这样显得对她尊重,她也会对你印象更好。” “好的,我记住了!”小纯交代的话,她都默记在心,争取莫出差错。 小纯见状,掩唇笑道:“莫忘了,您是郡主,我是奴婢,跟丫头说话不必太客气,比如才刚那句,可以换一换,正常主子说话,应该是:嗯,知道了,退下罢!态度硬一些,简单明了,更有威严感。” 才来头一日,她都快崩溃了,“好多规矩啊!真烦人!” “既来之则安之,郡主一定得撑下去,凡事都得小心翼翼。不然郡王府就遭殃了!” 点了点头,她铭记于心,只觉压力甚大,“我晓得轻重,郡王府的命运和我们休戚相关,我可不能走错,否则会连累大家!” 出了院子的福灵安看他一路上春风满面,问他有何喜事,连千山当他是兄弟,也不瞒他,喜滋滋的说,晴柔和他表明了心迹。 “是么?她说喜欢你?”福灵安顿感诧异,晴柔居然会很千山说这样的话? 连千山便将昨日之事大概复述一遍,福灵安自然明白真相,但也不好戳破,将错就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晴柔若能假戏真做,那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等了半晌,未听他发表看法,连千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哎?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跟她不合适?” “没……挺好的,”福灵安勉力笑笑,“我相信你的为人,你是我的好兄弟,她又是我妹妹,你一定会待她很好的。” 他倒是视她为宝,关键是傅中堂和九夫人的态度啊,“可我们的身份摆在那儿,差异太大,只怕傅中堂不会答应。” “没关系,只要你真心待她,愿意娶她,待阿玛回京之后,我定会在他面前帮你说好话,争取促成你们的姻缘。” 原本觉得前路渺茫的连千山一听这话,仿佛看到了希望的亮光,“那我先谢过了!” “客气什么,”福灵安劝他不要有太大压力,“我父母都是善解人意之人,料想必会愿意成全有情之人。只要你和晴柔两情相悦,便不需要害怕什么艰难险阻。” “你说得对,是我顾虑太多了。”福灵安的话令他深受鼓舞,“之前我也不晓得她是否喜欢我,还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打算藏起心事的,但今日忽然得知她的心意,那我就不该再畏惧,理应勇敢面对,为这份感情争取一份希望。” 碍于两人的身份,他此生都不可能给晴柔幸福,若然是连千山,他也该放心了,至少互相了解,清楚他的为人,晴柔若嫁给他,必然不会受欺负。 思及此,福灵安放心了许多,私心里更希望两人能成事。 想起昨夜他洞房,连千山好奇问他,感觉如何,福灵安干咳一声,尴尬道:“昨儿个喝醉了,没圆房。” 如此关键的时刻,竟在迷醉中度过,简直浪费啊!连千山深感可惜,“不是罢?也没灌你多少酒啊!居然醉了?” “你也晓得我酒量不好,喝不了几杯就会醉。” 连千山挑眉坏笑,“那你今儿个可别饮酒,晚上好好表现。” “晌午还有宴,只怕是免不了。”实则他是无所谓的,对洞房一事没什么执念,午宴时分,自然少不了应酬,午后睡了会子,醒来时,珈瑶将一碗汤端了过来, “还热着呢!喝一些会舒服点儿。” 接过汤碗,福灵安交代道:“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即可,你不必亲力亲为。” 又做错了?担忧的珈瑶故作羞涩的笑了笑,“伺候自己的丈夫不是应该的么?” “你既来了月事,就该好好休息,不可辛劳。” 说起月事,她又开始担心,“今日祖母还问起呢!我照你的交代,说你醉了没圆房,那今晚怎么办?明儿个若是再问起,我又该如何答复?” 第324回 对比的伤害 “你不是说成亲当天来月事不吉利么?那第二天来呢?” 这个她也不晓得,“应该……没事罢!” “那就直说,说是今日来的月事,醉酒这种事,不能四五日连着醉,否则她们该怀疑了。” 毋庸置疑的,又是他睡塌,珈瑶只觉过意不去,“要不你睡床罢?这是你的屋子,总让你睡塌,似乎不大好。” “难道不是你的屋子?” 若说不是,那岂不是太见外?珈瑶浅浅一笑,没再吭声,她还以为富察府的公子哥儿会矜贵傲慢,目中无人呢!哪料竟如此通情达理,看来她以后的日子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罢! 而这边厢,入睡时,连千山回味着他与晴柔的那个吻,只觉格外香甜,次日又去找她,晴柔都不晓得该怎么面对他,若不理他罢,明明是她说喜欢人家,若然理会,他大概会一直误会下去,这可如何是好? 左右为难的她借口说要找福隆安,然而连千山自告奋勇,说要陪她一道。她也没借口拒绝,只能答应。 因着大哥成婚,家中有喜宴,乾隆特准福隆安回府住几日,难得回来,他早早的起了床,去找其他几位兄弟玩耍。晴柔找了一大圈儿,才在八伯娘的琅风院中找到他, 在晴柔的印象中,八伯娘是个温善的女人,她额娘也是通情达理的,按理说,两人应该很投缘才对,然而她几乎从未见过这两人单独相处,也不晓得两人有什么恩怨, 她只晓得额娘与七夫人,禾姨娘,还有二夫人关系和睦,奈何七夫人去得早,其他的几位夫人总爱嚼舌根,晴柔也不喜欢她们,这个东薇郡主八夫人倒是话少,不惹是非,对她也挺好的, 是以每回晴柔见了她都客气行礼,东薇笑扶了一把,邀她进屋,“来找福隆安的罢?他与奎照一同在书房里呢!” 八夫人好心留她吃点心,她也就坐下用了些,丫鬟让连千山时,他摆了摆手,“没有吃点心的习惯,还是吃饱饭长得结实。” 晴柔不禁纳罕,“那我以前给你送糕点时,你怎么统统都吃了?” 因为他得谋后路,“你送的不一样啊!我若不吃,你下回肯定不来找我了呗!” 东薇闻言,掩唇笑道:“这孩子倒是机灵,想得长远。” 晴柔闻言,无言以对,扶额低头不语,东薇闲问了句,“你阿玛最近可有家书寄回?” “有啊!我看额娘都收到两封信了,前两日还有封信呢!额娘也给阿玛写了封信,告诉他大哥成亲一事,只是不晓得阿玛是否收到。” 傅恒都有家书寄回,傅谦若肯写,大约会一道寄回来的罢?然而她等了这么久,都未曾收到过,忍不住问了晴柔,一问更加失望。 众所周知,傅恒疼夫人,又顾家,傅谦与她夫妻多年,却是感情淡漠,表面上相敬如宾,实际上他对她从不曾上心,才懒得写什么家书罢! 失望的她再不多问,晴柔坐了会子便出去找她弟弟,望着她远去的身影,东薇忽有一丝羡慕,瑜真儿女双全,一家人和和美美,孩子生了一个又一个,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有傅恒在她身边维护,可她呢!只有奎照一个儿子,还是因为太夫人给傅谦喝了鹿血酒,他才会动了情念,想想都觉得悲哀, 然而这就是她的命运,无从选择,只能将就过下去,还好她有奎照,比起没有孩子的小禾,她算幸福的了,至少有个依靠,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如此自我安慰着,东薇也就不再难过。 晴柔过去找人时,他俩正趴在屋里的桌上,头对着头,不晓得在研究什么。 凑过去一看,发现他们正在拿着石子在一个框上跳来跳去,晴柔“嘁”了一声,“还以为你们勤奋好学在读书呢!原来是在玩耍!” “这个可好玩儿了!你试试,保管死的快!” 连千山探头一看,惊讶问道:“这是从哪儿学的?” 但听奎照道:“我的随从教我的。” “他是跟瑾林身边的小厮六儿学的罢?” “对呀!你也会啊?” 连千山倒是没想到,随意教旁人的一个小游戏,竟能让这几位少爷入迷,“就是我教六儿的,我们家乡的一个游戏,青蛙跳井。” “原来是你教的!哎——这个游戏有什么诀窍么?”奎照总是输,很想找个诀窍,杀一杀其他人的威风! “有窍门。”说着连千山近前跟他讲解着,晴柔听着挺有意思,就试着跟福隆安来了一局,毫无悬念的输了,她自然不服气,硬要和他继续比试。 正下得起劲儿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五阿哥过来了。 前日福灵安大婚之际,永琪没能赶来,只因他生母寿诞,皇上不肯为她办宫宴,永琪求了许久,乾隆才答应让他去看望。 即便允了,随行的也有宫人,防止愉妃又教唆五阿哥,是以永琪今日才有空过来,看望福隆安的同时,再顺道恭贺福灵安。只不过这会子福灵安陪着郡主回门去了,要到下午才回来,永琪也就先来找福隆安。 未料晴柔竟也在此,然而她一见他就变了脸,十分不悦,游戏也不玩了,转身便要走。 福隆安喊她站住,“哎,还没分胜负呢?” “就当你赢,没兴致,你找别人玩儿罢!”说着晴柔给连千山使眼色,“我们走罢!离小人远一些,免得被人陷害。” 纵然连千山不懂她的意思,也会听从她的话,先离开再问。 永琪当然明白自己被嫌弃了,心里不大舒坦。福隆安一见他过来,便与奎照告了辞,带他回自己房中。 晴柔就在他们前头走,永琪刻意放慢脚步,不想招她厌烦,但见她一路上都与身边的少年说说笑笑,永琪忍不住好奇问了句,“那是何人?你家亲戚?” “并不是,”福隆安介绍道:“我大哥曾经离家出走过,在路上被人所救,两人相依为命,关系甚笃,那个人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后来大哥就带他入府,如今也在宫中当差。” 原来如此,永琪之所以问这个,正是因为他看出了一些端倪,“晴柔好像很喜欢跟他在一起?” “他俩?”福隆安只觉好笑,“怎么可能呢?他无财无势,除了有副好皮相之外,根本没什么优点,配不上我姐!” “也许晴柔并不在乎这个。”毕竟他的身份摆在那儿,晴柔都毫不在乎,足以证明她压根儿不关心男人的身世。 “她在不在乎有什么所谓?”福隆安看得十分通透,“我们的婚事都由父母做主,由不得自己选。反正阿玛绝不会允许她嫁给一个毫无家世背景的普通少年。” 搂着永琪的肩膀,福隆安宽慰他放一百个心,“你与她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连千山来历不明,即便他有这个心,我姐那么高傲的人,也不可能看得上他。” 身份贵重又如何?纵有旁人尊敬畏惧,却始终得不到她的青睐,“可你也看到了,晴柔的确不愿见我,调头就走,大约是讨厌到极致的。” “她呀!心肠太直,嫉恶如仇,定然还在为十阿哥一事记恨愉妃娘娘,所以才会恨屋及乌,殃及于你,并不是真的讨厌你。”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觉得,在晴柔的眼中,看不到一丝对他的爱慕,也许福隆安真的误会了,晴柔的心上人并不是他罢! 然而他已渐渐开始关注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见到她,付出去的心意,又该怎么收回? 哪怕是误解,现下也晚了啊! 最近这几日,连着吃酒,福灵安应酬不断,胃有些受不住,这天晚上又一次饮酒后,回来竟觉得难受,不禁头晕眼花,胃也疼得厉害,珈瑶见状忙扶他躺下,先让人给他做碗醒酒汤,而后又帮他按捏穴位,说是能缓解疼痛。 由她按了会子之后,福灵安果然觉得感受许多,这才睁开眼,有力气与她说话,“好多了,你歇会子罢!这些都是从哪儿学的,我看你按得不错。” “呃……”转了转眼珠,珈瑶顺口解释道:“我额娘平时经常腰酸背痛,我看丫鬟们都是这样为她缓解,所以回想着她们的动作给你试了试,没想到真的有效果啊!” 可福灵安怎么觉得她的手法很熟练,不像是头一回按捏,也许是歪打正着,而他产生了错觉罢! 她没多说,他也不多问,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福灵安感觉这个郡主没什么毛病,事事周到,处处细心,怎么说呢?好到会让人忽视她是一位郡主,她总是闲不下来,想做点儿什么, 尽管他交代过几次让她歇着,可她总是忘记,看到活儿就想干,毫无架子可言,说多了他也嫌自己烦,干脆不再提。 转眼间就过去了五六日,珈瑶的月事总算结束,太夫人还特意派小厮过去提醒他, “大少爷,太夫人说,今晚该洞房了,莫失假机啊!她老人家还等着抱重孙呢!” 第325回 躲避 太夫人晓得他的身世,只因他孝顺有加,俨然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儿,又因着所有的孙媳妇儿里头,只有珈瑶身份尊贵是郡主,是以太夫人对他们一家格外看中,一心盼着抱重孙。 “知道了。”挥退下人后,福灵安才进屋,珈瑶便好奇问他,“哎?祖母找你说什么?怎么神秘兮兮的,那么小声?” “你真想听?” 这不废话嘛!“既然问你,当然是想听啊!” 清了清嗓子,福灵安向里屋走着,“祖母说你身子干净后,我们就得圆房。” 说话间,他已来到帐畔坐下,她的羞怯在他意料之中,但见她诧异的转着眼珠,“我的身子是否干净,祖母怎会晓得那么清楚?” “下午你可有沐浴?” “有啊!”珈瑶直言不讳,“我想着午后日头好,暖和,就让人备水沐浴,若然晚上沐浴,岂不是有些冷?洗了发也不容易干啊!” “定然是有下人瞧见,就报于祖母知晓。”瞄她一眼,福灵安忍笑道:“那就圆房罢!早晚的事,免不了。” 的确躲不掉,她也明白,只是真正面对时,依旧会紧张,“那……那就依你罢!你说怎样就怎样,我也没经验。” “你有经验还得了?” 一句反问吓得珈瑶心中微紧,还以为他生气了呢!抬眸发现他眼中盛着笑意的星光,才知他只是开玩笑而已, 拍了拍胸脯,珈瑶总算放下心来。瞧她木木呆呆,又战战兢兢的模样,福灵安忽然觉得她挺有意思,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啊?”看了看窗外,珈瑶有些难为情,“不会现在就开始罢?这天还没黑呢!是不是太早了些?” “小脑瓜子想什么呢!”福灵安笑嗤道:“让你过来说话而已。总是挒那么远,看起来倒像是主仆,不像是夫妻。” 原来是她想太多,这下更尴尬了,珈瑶嘿嘿一笑,违和的拍起了马屁,“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说着放心的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也不晓得要说什么,干脆不吭声,等着他发话。 “能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故事么?” 此话一出,珈瑶才放下来的心又忍不住收紧,故作好奇的缓缓望向他,“为何突然想听故事?” “因为你我的姻缘是由皇上决定,两人之间并不熟识,我看你在我面前一直很拘束,就想跟你说说话,了解彼此,好让你放下芥蒂。” 他的目光真挚坦然,不像是有什么阴谋,珈瑶这才放松警惕,但又不知该如何讲述,半真半假的回着, “儿时曾在祖母的家乡住过一段时日,印象格外深刻,门前不远处就有青山绿水,饿了还可以到山上摘果子,舅舅会打野味,甭提有多自在,那是我过的最开心的一段日子,比王府的生活舒坦多了。 我记得那时有一个道士上门讨水喝,临走时我还给他塞了几个果子,让他路上解渴,他夸我是好孩子,就说会算命,帮我算一算,向祖母问了我的生辰八字,结果道士一算居然说:我的命格和我的面相不符合,生辰八字不是我的。” 仔细听着的福灵安也觉诧异,“难不成,是你祖母记错了?” “开始我也这样以为,但祖母很肯定,说她不可能记错,那道士还要赶路,也就没在纠结,只是嘱咐我,在十六岁这年千万要小心!” “会有劫难?” “他是这么说的,不过我上个月已经过了十六岁,那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这可说不准,今年尚未过完,你还算十六,还是小心为妙。” 两人闲聊了会子,珈瑶渐渐没那么拘束,敢跟他说说笑笑,正扯着,福灵安忽然听到什么声音,仔细去听,才发觉是她肚子咕咕叫,遂问她是不是饿了。 点了点头,珈瑶如实道:“用膳时一堆下人在跟前,看得我都不好意思去吃,怕吃多了被你们府上的人笑话。” 他的确见过府里其他的姐姐妹妹们用膳,小口小口的送着,一顿饭吃不了几筷头饭菜便说饱了,也不晓得是真饱还是假饱,如今听珈瑶说起此事,他大概可以确定,她们都是为了面子而挨饿, “那往后用膳时让她们都退下,只留小纯在跟前伺候,你便可自在些。” “真的可以么?”珈瑶欣喜拍手,想到以后可以放心的用食,就开心不已。 她似乎很容易满足,只为一件小事就能开怀,与他想象的郡主大不一样。有了话聊,晚上的圆房也就没那么尴尬,当帐中的福灵安为她解了外衫时,珈瑶紧张的手指紧握,小拇指甲都快掐断了, 发觉他还想解肚兜儿带子,她下意识去捂,怯声商量着,“能不能……不解这个?” “不解怎么圆房?”实则他也不是想看春光,只是因为瞧见她肩膀上似乎有伤痕,看不清楚,才想解开。 珈瑶也不懂,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但当带子被拉开时,她居然吓得闭上了眼睛,双臂交挡,遮住了匈前起伏的峰峦, 福灵安并未在意雪枝上的红豆,只因那一道蜿蜒在左匈上侧的伤疤吸引了他的目光, 紧闭着眸眼不敢出声的珈瑶忽觉身子一颤,睁眼便见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她匈前那道旧伤疤之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喃喃的问了句,“疼么?” 珈瑶不以为意的笑笑,“这是旧疤,多少年了,怎么会疼呢?只是有些难看罢了!”见他一直盯着,她有些担心,“你不会嫌弃罢?要不,我还是把肚兜儿穿好罢?” 刚抬手,就被福灵安拉住,“不必,无妨,我不介意,只是问你受伤之时疼不疼,这伤怎么来的?” “这个……”迟疑了会子,珈瑶才道:“我也不清楚,自我记事起,这个疤就有了。儿时也不懂,就没当回事,反正衣服一遮,也没人看得到。” 说话间,她打了个轻颤,被福灵安发觉,晓得她有些冷,他立即掀开被子,扶她一同躺下,盖住两人, “抱歉,只顾跟你说话,忘了你的衣衫已然褪下,冻着你了罢?” 声音温柔,关怀备至,珈瑶感动不已,“没事儿,现在这样挺暖和的。” 福灵安故意曲解,“你喜欢我这样抱着你?” 羞得她侧过脸去,低声辩解,“我可没说,只是说盖着被子暖和。” 轻抬她的下巴,福灵安眸色认真,“即便我们不是因为两情相悦而结合,但能成为夫妻,也算是上苍赐予的缘分,过了今晚,你将真正成为我的女人,我会对你好的,也希望你能对我坦诚布公,两相信任,和睦相处,才能够恩爱百年。” 坦诚布公?她真的能够做到么?心中有愧的珈瑶不敢应承,垂眸不语,福灵安并未怀疑什么,只当她是害羞才会如此。 粉面含羞的娇俏模样,看得他心中微动,情不自禁的吻向那张红润樱唇, 细密的睫毛轻轻合上,她不敢去看,只能闭上眼睛去感受,他的抚慰与温存…… 虽然迟了几日,两人终归还是圆了房,真正属于彼此之后,珈瑶躺于他怀中,既甜蜜又茫然,至今还不敢相信,她已经不是姑娘,而是女人了, 疼痛与美妙交织的感觉,无以言表,累得她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很疼?”福灵安问话时,她只是“嗯嗯啊啊”的糊涂应着,听得他想笑,“困了就睡罢!不逗你了。” 月辉清冷生寒霜,帐中绵缠双鸳鸯。 圆房之后,喜帕上交,太夫人十分欣慰,直等着抱孙子,福灵安打算抽空带她入宫去拜见皇帝、皇太后和舒妃娘娘。 珈瑶得知此事后,当时应得干脆,待他出去后,她赶紧唤来小纯,向她求救,“怎么办?瑾林他要带我入宫,可是阿玛交代过,我不可入宫啊!” “自然是不能去的。”小纯也晓得轻重,郡主入宫无疑是冒险,“必须想个法子推脱才行。” “怎么推?怎么说?”她已吓得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应对,小纯正在想办法,拉她坐下,“先莫慌,大少爷也只是提了一提,也没说现在就去,最快也到明日了,我们有一天的时间可以考虑。” 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大约就是装病,当福灵安打算带她入宫时,她就假装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起不来,跟他说浑身发冷,过了会子又说热,福灵安触了触她的额头,似乎并不烫, “难道不是发热?” “应该就是,不然怎会忽冷忽热?你感觉不出来,肯定是因为手暖和。” 眼看她病恹恹的,睁眼都费力,他也不忍心折腾她,干脆改了计划,先不入宫,好让她在家休息,又请了大夫过来给她诊治, 幸好小纯一早就想好应对之策,特地找一个自郡王府带出来的小厮,让他去请一位熟识的大夫,好帮忙圆场,大夫明白了她们的意思,随意开了个方子,让人去抓药, 珈瑶还以为总算躲过一劫,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该来的,终究会来。 第326回 噩耗 乾隆二十年,开春后,冰雪消融,莺飞·草长没马蹄,连千山眼看着晴柔时常发呆,心绪不佳,便想带她出去走走,特地约上福灵安、奎林和福隆安一道,打算去西郊游玩。 福隆安又擅自做主,约上奎照和五阿哥,到得约定地点,永琪才知晓晴柔也在,顿觉尴尬,“你怎的没告诉我她也会来?” “说了你就不来?难道你讨厌我姐?” “没那个意思,”永琪只是担心其他而已,“只是你也晓得,晴柔她不想见到我,我却偏偏出现,岂不是惹她厌烦?” “没那么严重,”福隆安拉他上前,“才刚她已经看到你,并没有任何厌恶之色啊!你放心罢,她没那么记仇的,慢慢的也就忘了。” 话虽如此,可永琪还是感觉得到,晴柔的眸中,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又遑论心中? 旁的皇兄都为功课而烦恼,最怕皇阿玛考他们,永琪学得通透,是以从来不怕,在他看来,考核不过小菜一碟,然而想要走进晴柔的心却是难于登天。 他根本不懂该如何哄姑娘家,而事实上,晴柔也不需要他来哄。 比起永琪,她更喜欢跟连千山在一起,说话也自在,没那么多规矩,不必朝他行礼,也不必被福隆安提醒,说人家身份尊贵,你应该怎样怎样。 她被人巴结惯了,懒得巴结旁人,且连千山会说话,总能逗她开心,也不像其他人,拍马屁拍的太明显,她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待她好,在乎她的感受,是以她也愿意真诚以待,哪怕没有像对福灵安那样的心动,也至少不是虚情假意。 商议好之后,众人一道去坐船游河,上船时,福灵安伸手去拉珈瑶一把,跟在后面的晴柔目睹这一幕,不由想起曾经他们一起出门时,大哥对她总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走两步便会回头看看她,她若走得慢,他便会停下来等她。 她若走不动,他便会拉着她一起,或是背着她走,曾经只属于她的那份独宠,如今都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大哥再不会多看她一眼,他的眼里似乎只有他的小妻子,再也容不下她,哪怕只是妹妹的位置,他也吝啬不肯给,总是下意识的躲着她,能避则避,这样的态度,令她心寒,终化作一丝苦笑,弯弯的蔓延在唇角,以掩饰失望。 难过之时,一只手臂蓦地向她伸来,晴柔抬眸一看,正撞上连千山那暖如旭日的笑颜,“船太晃,搭把手,快上来。” 晴柔二话没说,抬手借力上了船,冲他甜甜一笑,“谢谢你啊千山。” “跟我还客气?太见外我不喜欢。”说着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边碎发, 远处的永琪惊讶的是,晴柔居然没拒绝,似乎习以为常,看来她与连千山之间,的确非同一般。 与他并肩的福隆安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瞬间明白永琪在想什么,赶忙在旁解释道: “连千山就住在富察府,又是我大哥的好友,是以他跟我姐格外熟识,就是好朋友罢!没有其他,你可别误会,其实你应该主动上前拉她的,这样就有话说了对罢?” “万一她不肯递手呢?”永琪顾虑太多,在感情上不敢轻易去尝试,在他看来,真正的感情应该两厢情愿的,不需要谁去刻意讨好谁, 福隆安却说他这样的态度太高傲,这是情场大忌,高傲之人往往难如意。 永琪也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认知有误,但看晴柔这态度,他总觉得没什么希望。 明知他这性子温和,不可能去质问,福隆安看不下去,趁着晴柔没注意时,拽着连千山到一边去警告他, “哎——你跟我姐姐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人贵有自知之明,即便我大哥感激你,我阿玛赏识你,你也该记住自己的身份,毫无家世,怎么可能配的上中堂家的千金?” 扬了扬下巴,福隆安提醒道:“不怕实话告诉你,我姐这样的贵族千金,也只有皇子王爷才能配得上,皇上可是打算将她许配给五阿哥的,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连千山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福隆安就已经将厉害关系摆给他,让他好自为之。他只晓得富察家族是大清四大家族之一,却不晓得皇上竟会如此看中,想让晴柔做他的儿媳妇! 他当然明白二少爷的意思,就是想让他离晴柔远一些,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二少爷未免管得太宽,我对晴柔好,是我自愿,她愿意跟我说话,那是我的荣幸。若然她真的成亲嫁于旁人,我自会离她远一些,然而她此时并没有成亲,难道还不许她跟人说话么?” “说话归说话,我只是好心提点你,万莫有飞分之想,否则到时候好梦成空,怕你伤心欲绝啊!”冷笑一声,福隆安转身离开。 连千山早就看得出来,时常住在宫中的二少爷瞧不起他,只要有福灵安一个知己就够了,他也不需要每个人都喜欢他。 正胡思乱想着,晴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福隆安找你说什么呀?你俩没什么交情罢?” “没……没什么,就是闲聊了几句而已。”终归是些瞧不起他的话,连千山也不愿再重复,更不想因为这些小事而去告状,即便晴柔听了,大约也会觉得他斤斤计较罢! 想想还是算了,一句带过,没有多提,转头便见那边的福隆安正抱臂歪头打量着他,似乎在观察他会不会跟晴柔说太久,连千山心情郁郁,干脆过去找福灵安。 晴柔总觉得哪里不对,又去找福隆安问清楚。既然她来问,就证明她不晓得,看来连千山并没有乱说话,福隆安自是不承认,“男人之间随便聊两句,聊美人行不行?这你也打听?” “你才几岁啊!还是个少年,什么男人!”真把自己当大人了,晴柔嫌弃的白他一眼,不愿再理他,刚转身就见永琪走了过来,未免福隆安啰嗦,她干脆垂眸,快速福身,向他见礼, “给五阿哥请安。” 还以为她不会理他呢!虽然态度敷衍,到底是说了话,永琪没好说什么,“晴柔姑娘不必多礼。” 她可不是真心,撇嘴不悦道:“我敢失礼嘛!福隆安不又得教育我!” 福隆安顿感委屈,“永琪他都不介意了,特准你不必行礼,我还能说你什么?” “嘴上是没说,难保不腹诽。” “腹诽你都能听到,厉害了我的姐姐!”福隆安拍手赞道:“你有法术么?不如猜猜我现在正想什么。” “管你想什么,本姑娘没兴趣知道,听你说话就想打你,还不如去找千山,哼!” “哎,”福隆安立马上前,一把拉住她,不屑质问,“连千山有什么好?你就那么喜欢跟他在一起?” “因为他不会像你这样,目中无人,老是喜欢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指点别人,你以为很神气,其实是目光短浅,傲慢无礼!”骄傲扬首,晴柔就此离去,再不理他! 气得福隆安火冒三丈,指着她的背影手直颤,“我怎么就傲慢了呢?我在她面前已经态度够好了,她还不知足,得寸进尺!” “你说连千山配不上她,可不就是主观臆断么?两人是否相配,并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要看他们的缘分。” “缘分?呵!”福隆安摇头嗤笑,“缘分算什么?皇上的圣旨可以斩断一切缘分。我们谁都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听从命运和家族的安排。” 此话亦不假,是以永琪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该如何,还是得等皇上的圣旨,假如皇阿玛真的将晴柔许给他,那他就娶,若然不是她,他照样没得反抗必须听从,碰的是运气。 而福隆安的话像石子一样,轻易的嵌进了连千山的心底,他虽佯装不在乎,但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连下午的打猎都心不在焉,旁人都收获颇丰,他却只猎了一只兔子而已。 兔子还没死,只是伤了腿而已,晴柔舍不得让人将它剥皮,便想留下它,给它包扎伤口,将它养大,再做打算。 福隆安加油添醋,“我晓得了,你是想把它养肥之后再杀它?” “我会像你一样黑心?”将兔子交给下人之后,晴柔这才又坐回来,陪众人一道烤肉。眼瞧着连千山兴致不高,晴柔便一直坐在他身边,陪他说说笑笑。 福灵安将烤好的肉先递给珈瑶,连千山给了晴柔,福隆安看得心塞,干脆将自己手中的肉递给了永琪,唉!没人喜欢,真真可怜!只能两个大老爷们儿互相照顾彼此了。 五月时,清军攻克伊犁,并俘获达瓦齐。准噶尔之乱暂被清军平息,一众将士班师回朝。 此时的福康安已满一周岁,抓周的时候抓了把匕首,太夫人笑言这孙儿将来必是武将,瑜真私心里并不希望如此,只因她等待傅恒已然够艰辛,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时常在外征战,难以归家团聚。 听闻清军打了胜仗,瑜真欣慰的等着丈夫归来,然而归程将至那天,却有府上出去迎接的人快马加鞭回来禀报,说是在队伍中瞧见了棺材!而抬棺之人皆是富察府的护卫! 第327回 遗憾 冰冷的两个字眼,令瑜真脊背发寒,忙起身追问,“什么棺材?谁……谁出事了?” “奴才不知,他们只吩咐奴才赶紧回来通报,准备放棺之所。” 富察府中去打仗的人有好些个,傅恒、傅谦、四爷的儿子明瑞,韩照与梁桥,但若能由护卫抬棺的,必不是普通人,思及此,瑜真越发恐慌,“那你看见九爷了么?” “离得太远,他们都身着官服,奴才没瞧清楚啊!抱歉九夫人,奴才还要去找人腾地方。” 这话不说清楚,真急坏了一颗等待的心,白茶的女儿只比小少爷福康安小了几个月,今儿个她正带着女儿在此处玩耍,听闻此事,心头难安,都怕自己的丈夫出事。 还以为打了胜仗就是喜讯,难道回来的路上又出事?猜测没有答案,焦急的她们只能将孩子交给嬷嬷,而后到府门口等待消息。 盛夏的天格外热燥,纵有丫鬟撑着伞遮挡,瑜真也热得直冒汗,小阁不断的为她擦着汗,劝她进屋,“夫人要不进去等罢!奴婢在这儿候着,一有消息立即去通报于您。” 摇摇头,瑜真此刻只担心傅恒安全与否,并不在乎热或冷,“进屋也是不省心,还是留在这儿等着。” 恰逢太夫人从庙里上香归来,一下马车便见她们都候在大门前,心下微喜,“怎么都等在这儿?可是恒儿和谦儿回京了?” 尚未确认棺材里到底是谁,瑜真也不敢乱说,免得太夫人和她一起忧心,还是等他们回来再说罢!随即笑应道:“是啊!都回来了,估摸着很快就到了。” 陪同太夫人一道的东薇听闻喜讯,不肯进府,眉眼弯弯,“八爷要回来了,那我还是不进去,也在此等着罢!” 太夫人也想等着孩子们回来,鸳儿劝道:“晨起天凉,多穿了一件,这会子烈阳高照热得厉害,还是进屋换身薄衫,在屋里候着两位爷罢!您的热症才好些,可不能再受热复发。” 太夫人虽然年事已高,到底注意自己的仪表,今日去寺庙,特地穿得素淡,一听鸳儿这么说,也觉自个儿该换身喜庆的衣裳,毕竟孩子们打了胜仗,这是好事,于是便由鸳儿搀扶着入了府。 小禾闻讯,亦赶了过来,满面愁容的过去小声跟瑜真说着,“我听说……” “嘘……”瑜真示意她噤声,莫提此事,低回道:“现下还不确定,说出来怕是不吉利,等等看罢!” 点了点头,小禾立在她身边,陪她一道等着。约摸又过了两刻钟,终于看到一队人马出现,朝这个方向而来。 果然是有棺材,东薇见状,笑意渐收,“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棺材?” 总不可能是傅谦罢?为何一旁的韩照神情黯然?若然不是自己的主子,他应该不会如此情状,思及此,东薇顿感心凉, 瑜真见状,大约也猜到了棺内是何人,心弦瞬间绷直!纵然不希望是傅恒,但她也不想看到傅谦出事啊!若要确定,还需看看从马车上下来的会是谁。 紧盯着掀帘的手,东薇多么希望傅谦可以从马车上走下来,推翻她的猜测,然而车帘被掀开时,下来的却不是他的丈夫,而是能让瑜真欢欣之人! “傅恒!”担忧的许久的她在看到他平安无事的那一刻,心总算放回了回去,再不顾众人在场,快步冲过去将他紧紧抱住,依在他怀中,真真切切的感触到他还在,还活着,完好无损! 他一定无法想象,才刚的等待里,她的心就像是在沸水中沸腾了一般,忍受着恐惧的煎熬,这会子终于确定她的丈夫还在,笑了一瞬,她又开始担忧,“那棺材里的……到底是谁?” “是……”得见心心念念之人,傅恒本该笑对,然而她的问题又让他眸光顿黯,心生愧疚,却又不得不回答,“是八哥。” 一步步走向棺材的东薇也听到了这句话,她一直没敢问出口,就是害怕听到答案,而如今,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了,腿忽然就软了,桂茉奇及时相扶,她才没摔倒, 为什么是她的丈夫?为何不是傅恒?东薇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一起去打仗,不是说打了胜仗么?八爷怎么会出事?” 悲痛的韩照上前劝道:“夫人,此事一言难尽,还是先将八爷的遗体抬入府再说罢!” 连韩照都这么说,那就不会有错了,里头真的是傅谦么?纵然傅谦不爱她,只要她还能看到他,那就是个完整的家啊!为何说没就没了?她的儿子怎么办?奎照岂不是没父亲了? 种种疑问和恐慌,压得她喘不过气,腿也不听使唤,她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进府的,期间一直被人搀扶着,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将棺木抬入府后,满心期待的太夫人听闻傅谦去世,悲痛欲绝,哭喊着要开棺, 傅恒阻止道:“额娘,已经一个多月,八哥的尸身怕是早已腐烂。” “那我也要看他最后一眼啊!”太夫人强制要求,下人们这才将棺材重开,一直茫然的东薇走近棺材看到尸首,终于撑不住,趴在棺边哭得撕心裂肺,小禾同样趴在棺边,看着腐烂的尸身,甚至不愿相信, “不会的,八爷不会出事的,这尸身都腐烂了,面目全非,什么都看不出来啊!也许弄错了呢?” 韩照又何尝不理解她的心情,哀痛澄清,“卑职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我当时在场,看得一清二楚,的确是……是八爷的尸身。” 望着他的尸身,小禾不禁陷入了沉思,犹记得,他临走前一晚,还宿在她房中,与她说起当年的战役中,受重伤而被她所救,侥幸生还。 “有时候我会想,当年还不如就此死去,至少不必回来面对无法挽回的局面,而你,若然不是遇见我,这一生,大抵会幸福许多。” 这是傅谦临走前与她说过的话,当时她的回答时,“纵然你没有给我爱,却给了我最美好的回忆,能够待在你身边,于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我很知足。” 此乃她的真心话,并没有敷衍,这么多年过去,小禾已然看开,只因傅谦有什么话都愿意跟她说,不是爱人,也算红颜知己,她已经不奢望其他,只希望就此过下去,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平淡而美好的日子,就是她所期望的, 哪里料得到,他竟会出意外,从此阴阳相隔,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一回想过往,她的眼泪便止不住的滑落,恨自己当晚没与他多说几句话,恨老天为何如此残忍,连陪伴的机会都不给她! 而东薇至今无法理解,抹了把眼泪质问傅恒,“你们亲眼所见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八爷究竟出了什么事?” 韩照不敢回答,最后还是傅恒叹气开口,“当时抓捕叛军首领之后,我们准备押他回军营,半路有人来劫,他们打算抓我来做要挟,八哥是为救我而被刺身亡。” “所以是你害了八爷!否则他也不会出事的对不对?”得知真相的东薇恨透了他,哭喊埋怨,“为什么你要连累八爷?” “夫人您别激动,镇定些!”韩照忙挡在她身前解释道:“没有人逼迫八爷,那是他自愿的,九爷是八爷的胞弟,当时情况危急,八爷不希望九爷出事,本能的去救他,未料会搭上自己的命啊!本来那枪口也不算致命,但因刀刃上煨了毒,他才会不治而亡。” “好了!别闹了!”太夫人已经够心痛了,喜事突然变丧事,她难以接受,实不想再听她们闹腾, “我相信同样的情况搁在老八身上,恒儿也一定会去救他,出了这样的事,恒儿必然愧疚,你就莫再数落他了。” 实则东薇本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然而丈夫突然去世,令她摸不着头绪,接受不了,才会找借口发泄痛楚。被太夫人这么一训斥,她再也不说什么,又继续趴在棺材边哀嚎痛哭! 她们是傅谦的女人,可以花名正大的表现出痛苦,然而瑜真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默默承受着一切,生怕哪里表现得异于常人,会被旁人笑话指点。 她是傅恒的妻子,只能安慰傅恒别胡思乱想,根本不能在傅谦的棺前哭泣,然而往事历历在目,从最初的青楼巧合相遇,到后来的两情相悦,那是她的第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那时的瑜真,是真的认为自己非他不嫁了,热烈而单纯,根本不会去考虑什么家族利益, 直到后来,阴差阳错嫁了人,她才不得不向命运妥协,选择放弃那段旧情,与他保持距离。 流言四起,她必须克制,只为一份宁静。瑜真本以为,自己已然彻底放下,然而他的死讯还是令她久难平静,压抑的情绪不敢释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她,凝望着棺材,终是将所有的遗憾与悲痛都化为泪滴,默默侧首,隐于阴影里,却被愧疚的傅恒看到这一幕,心头越发苦涩…… 第328回 愧疚 归心似箭的傅恒终是看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东薇心痛质问,可以理解,毕竟离世的是她的丈夫,她的依靠,她的一片天。但瑜真呢? 他不怕东薇记恨,怕的是瑜真也会因为傅谦的殒命而伤怀。毕竟傅谦是为他而亡,瑜真会不会也从此而恨他?恨他连累了傅谦? 不敢啜泣出声,瑜真侧首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想上前去,见他最后一面,忽被韩照拦住了去路,低声道着,“九夫人留步,八爷临去前嘱咐过奴才,尸首回乡之际,必会腐烂,他不愿让您看到他溃烂的模样,希望您余生的记忆里,只有当初最美好的一面。” 他还怕这个?怕她会嫌弃么?怎么可能呢?“我不在乎,我只想看他一眼……” “这是八爷的遗愿,希望您能成全!”韩照誓不让路,忍泪坚持,瑜真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跟他起争执,生怕惊动旁人,不好交代,只得就此妥协,不再近前,一想到傅谦临去前还在担忧会被她看到,她便心如刀绞! 这些年来,为了避嫌,她都不曾与他多说话,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能避则避,一是让傅恒放心,二是不想给傅谦添麻烦,上回说话是什么时候? 回想了一下,瑜真才恍然记起,似乎是去年,福康安的满月宴上,嬷嬷正抱着孩子,傅谦过去逗弄,未免旁人说三道四,瑜真刻意离远些,去迎彤芸,依稀听到太夫人跟他说起, “瞧这孩子像不像恒儿小时候?” 傅文笑应道:“我比他们都年长,尚且记得他们小时候的模样,但八弟与九弟也就相差一岁,怎会记得他周岁前的模样?” 傅谦亦笑道:“我对九弟有印象大约也是四五岁的时候了,待福康安长到五岁,便能看出来了。” 正说笑时,嬷嬷突然尖叫出声,待瑜真反应过来飞奔过去时,傅谦已然扑过去挡在地板上,孩子正好摔在他身上,惊吓而哭, 这一摔,看着都疼,怕他伤得严重,瑜真忙蹲下询问,“你没事罢?” “没……没事,先看孩子!”随后傅谦咬着牙将孩子递给她,所幸孩子没什么大碍,而嬷嬷脚滑是因为踩到一截香蕉皮,小禾指证,说是五夫人家的小女儿方才在那儿吃香蕉,五夫人不认,说是晴柔也吃了, 在外头招呼宾客的傅恒闻讯赶了过来,萨喇善也跟了进来,彼时他们正说着话,萨喇善亲眼看到晴柔拿了两个香蕉,其中一个给了他的女儿晴蕙, 两个姑娘都在外头,即便剥皮,也不可能扔屋里,五夫人又无理取闹,哭着说什么,“孩子那么小,她懂什么,扔个香蕉皮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家奴才眼瞎往上踩?若然认为她是故意,那你杀了她替你儿子报仇!” 傅恒认为是五夫人指使,打算深究,瑜真想着满月宴是大喜的日子,左右孩子没事,也就不提了,只当为福康安积德。 因着众人皆在场,她也不好去关心傅谦的伤势,只晓得他胳膊摔伤,后来傅恒也去看望,特地叫上她一起,她以为傅恒只是随口说说,也就没应承,借口推辞了, 傅恒只道无妨,“都已过去那么多年,我们夫妻恩爱,儿女双全,我还能不信任你么?八哥救了康儿,你我本就该去感谢。” 既然他不在意,她也就去了,一味推辞,反倒让人觉得有鬼,当她表示歉疚和谢意时,傅谦只是淡笑, “小伤而已,只要你的孩子没事就好。” 瑜真当时并没有当回事,还以为来日方长,以为所有人都会平安长寿,哪里料得到,那会是两人此生最后的一句话! 而韩照此时跟瑜真低语的一幕,还是被东薇看到了,当时她只顾哭丧,也没有多问,等到人少之时,她才过去问韩照,才刚跟瑜真说了什么。 韩照早猜到她可能会质问,自然不会说实话,只道没什么,东薇不信,继续追问,“我看她当时是想来棺材这边罢!你为何拦着不许?八爷是不是托你带什么话给她?” “没有,夫人想多了,八爷当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就那么去了,根本没有来得及交代什么遗言。” “那你又在跟她说什么?” “是她的丈夫害了咱们八爷,她又何必假惺惺的跟我说什么抱歉?道歉有何用?八爷能回来么?她没资格去看八爷!”韩照义愤填膺的指责着,此话有理有据,东薇半信半疑,也不好再追究。 但她总觉得,傅谦肯定托韩照带了什么话给瑜真,却什么话都没有带给她。韩照还说傅谦从受伤之后就一直昏迷,没有清醒过,东薇不信,私下里又让人去跟当时随军之人打听,那人说,他的身份不能进营帐,只看到八爷离世那天,有人从营帐出来,说是九爷唤韩照进去,随后没多久,便传出八爷断气的消息。 如此看来,八爷临去前,韩照是陪在身边的,很有可能有遗言,只是韩照不肯说而已。 其实人都去了,他追究这个又有什么意义?然而那一幕在她心头始终挥之不去,总觉得膈应! 喜事成丧,打了胜仗,除却皇上赏赐,群臣恭贺之外,府里一片哀思,傅恒也无法开怀,沉浸在悲痛与愧疚之中,就连瑜真也浑浑噩噩, 将近一年没见,终于重逢,按理来说,两人之间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可她什么也没说,除了他说几句,她会应两声之外,其他时候一直在发呆,连晴柔和福隆安过来跟她说话,她都心不在焉,大约是在为傅谦之事伤怀罢! 入夜后,傅恒被内心的煎熬折磨得痛苦不堪,主动与她提及此事,“八哥的事,我很抱歉,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希望他因我而去世,即便我活着,也要背负道德的谴责,承受东薇的怨恨,还要面对你的痛苦。” 这话听来很不对味,瑜真觉得他可能误会什么了,看他一眼,喃喃解释道:“我没有怎样,你没必要跟我道歉,只是觉得他为救你而牺牲自己,这样的举动很无私,让人感动。” “你真的……不恨我么?” 他的担忧似乎毫无道理,“你是我的丈夫,我巴不得你活着,平安归来,又怎么可能恨你?” 她说不恨,但愿是真的不恨罢!可她的难过那么明显,明明是为了傅谦,他又该如何安慰?傅恒也不好多提,只能为她盖好被子,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他怀中转过身去侧躺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默默不语。 恍惚间,冷风破窗而入,阵阵阴寒吹来,自脊背散发至全身。依稀听到有人轻唤着,“真儿,真儿……” 好熟悉的声音,待她回头,却不见人影,感觉声音是在窗外,瑜真缓缓起身下了床,慢步来到窗边,推开窗,但见窗外阳光明媚,而外头的院中有两个人: 一个姑娘用白色巾帕蒙住眼,跟另一个人玩着捉迷藏,蒙着眼的她有些害怕,不敢走太快,伸着双臂慢慢摸索着,“谨和……谨和……你在哪儿?” 绛衣少年拍手笑着,“我在这儿啊!快来抓我!” “抓到怎样?” “抓到让你亲一口。” 姑娘突然不动了,嘟嘴不乐意,“才不要,我不稀罕,不抓了。” “让你占便宜还不好?” 姑娘被他说得小脸通红,娇哼嗤道:“明明是我吃亏好罢!不玩了不玩了!”刚把巾帕扯下,他已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故作惊叹, “哎呀,被你抓住了,算了,我就勉为其难的让你亲一口!” 姑娘羞红了脸,嗔他一眼,转身怪道:“讨厌,我才不亲!” 他也不管她愿不愿,直接从身后圈住了她,将唇印在她面颊,搂着她,笑如和煦春风,“真儿,今年冬天,我们一起看雪好不好?在大雪中牵手,也算一起白过头。” 被他的话撩动心弦,她又不愿表现出来,故作嫌弃道:“我不喜欢冬日,太冷了!” “有我的冬天不会冷,我会给你暖手,也可以给你暖被窝。” “没羞!”挣开他的手臂,她转过身来与他对望,忍俊不禁,“我有汤婆子,不需要你来暖。” “汤婆子只能暖一处,我可以抱着你暖全身啊!”他说话总是那么没正经,然而从没有真正欺负过她,他说要把最好的,留到洞房花烛夜。 然而没过多久,他就要去打仗,连一场雪都没陪她看,徒留她一个人,在大雪纷飞中,等待他的归期,遥遥无期…… 瑜真居然看到了两人的过往,此刻她多想跑过去,告诉曾经的自己,不要放手让他走,这一走就是有去无回,生生错过啊! 然而不管她说什么,他们都听不到。她仿佛只是置身事外,明知结局,却无法掺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悲剧继续,心痛难耐。 就在她悲痛欲绝时,忽被拉了一把,睁眼便见傅恒正在呼喊着她,“瑜真,瑜真!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醒来的她居然发觉自己眼角有泪,而傅恒也一直盯着她,眼神哀痛,眉头紧蹙,抬手抹去她的泪滴,颤声启唇, “你哭了,可是……梦见了他?” 第329回 如果是他呢? 梦里的感觉居然那么真实,心痛惋惜和哭泣都成了真实,她居然真的哭了出来,面对他的问题,瑜真不知该如何作答,实话实说,傅恒必然会胡思乱想罢? 于是她只能扯谎,说是做了噩梦,没敢提傅谦的名字,然而傅恒想自欺欺人都不能,“你一直在唤着他,谨和,那是八哥的字,瑜真,你在说梦话,我都听到了……” 梦话?她真的念了出来?这下又该如何否认?心虚的瑜真不知该怎么解释,“我……只是突然得知他的死讯,有些接受不了而已,换成你任何一个兄弟去世,我都会难过。” 是么?当年二哥傅清战死时,也没见她多难过,还能安慰他,可是傅谦就不一样了,傅恒看得一清二楚,自昨日起,她的心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傅恒一直以为,那只是她年少时的悸动,且早已放下,可当他看到傅谦的死对她的冲击那么大时,他才发觉,也许是他想错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忘记过,只是将那份感情珍藏在心底的某一个角落,刻意与傅谦保持距离,给人一种放下的错觉而已。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他?” 彼时的瑜真正在回忆方才的梦境,压根儿没听到他究竟在说什么,他便以为她是默认,一阵悲凉自心底蔓延, 直到她回过神来,感觉他方才好像说了什么话,这才问起,“你刚在说什么?” 不管是走神还是默认,都让他心凉,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方才的话似乎有些欠妥,他终是没再问出口,只道没什么,柔声哄道: “才二更天,你快睡罢!我抱着你,就不会做噩梦了。” “嗯,”胡乱应着,她没再说话,在他怀中辗转了许久才睡着,一夜梦复醒,她总怕自己又说什么梦话,睡也睡不安生。 天蒙蒙亮时,瑜真再也睡不着,睁眼便见他尚未起身,迷糊问道:“今日不去上朝么?” “府中有丧,皇上准了假。” “哦,我忘了。”傅谦他……已经不在了啊!傅恒忙着料理家兄的丧事,当然不需上朝,她怎么就糊涂了呢? 不光如此,连小阁给她穿衣上妆时,她都面无表情,目光呆滞,一想到她可能在为傅谦伤感,傅恒的心里就不是滋味。一方面要安慰自己想开些,她与傅谦总算相识一场,得知死讯会难过也是人之常情, 而另一方面,傅恒又被恐惧侵袭,害怕此事勾起她内心深处的情愫,若然她也对傅谦愧疚,那岂不是一辈子都放不下,他希望她的心完完全全属于他,实不愿那里还留有旁人的一席之地。 可他却是罪魁祸首,是以不能抱怨,不能生气,否则便是小气了。 然而眼睁睁的看着她这般额蹙心痛的模样,傅恒只觉她和万念俱灰的小禾没什么两样,小禾深爱傅谦,悲痛欲绝是应当,瑜真可是他的妻子啊!为傅谦肝肠寸断,倒叫他情何以堪? 他也曾试着去劝慰,“人死终不能复生,事已至此,你还是应该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伤怀。” 她也没吵没闹,没有怨怪于他,默默点头,应得干脆,然而转身就又忘了,依旧闷闷不乐。连晴柔都忍不住跟她阿玛抱怨, “额娘最近是怎么了,似乎记忆力不大好,总是心不在焉,昨日我明明听到小阁问她,说是张阁老的孙女儿回门,问她要不要参宴,她当时点头应下,今日小阁为她梳妆时,她却又问,为何要着正装,浑忘了昨日答应之事,还说不记得,不愿去了,让人送礼过去即可。” 张阁老已于今年三月去世,他是大清唯一一位配享太庙的汉人臣子,连傅恒也十分敬重,当是时,傅恒正在准噶尔征战,不在京城,未能祭拜,按常理来说,他的孙女儿也该守孝,只是定亲的那户人家有长辈病重,想尽快安排孩子们成亲冲喜,是以两家商议之后,他的孙女儿也就出嫁了。 傅恒忙着府中丧事,不宜参宴,瑜真可以代他前往,然而她也没心情,他总不能强迫,只是连孩子们都能看出她的失魂落魄,他又该如何让她放下心头的包袱? 若为其他事,傅恒势必想尽办法逗她开怀,偏是为傅谦,那是他自己都难跨越的坎儿,他没有勇气也没有信心去带她翻越,只因他害怕去探触她的内心,生怕看到不该看的,得知让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 额娘不开心,晴柔也不高兴,双手托着下巴,斜坐在美人靠上,看着对面的藤花挂落发呆,连千山问她为何不悦,她哀叹连连, “我额娘最近不开心,我在想,怎么能让她高兴起来。” “知道因由方可对症下药。”连千山问及因由,她也不甚清楚,“额娘不肯说,下人也不知晓,好像是从阿玛归来,八伯父去世之后,她才开始魂不守舍。” “这不对啊!”连千山听来只觉糊涂,“按理来说,傅中堂得胜归来,九夫人不应该替他高兴嘛!该悲伤的应该是八爷的女人才对,她为何会悲伤?难不成,她和八爷……” 晴柔当即冷脸,赏他一个栗子,“瞎说什么呢!我额娘和阿玛恩爱情深,怎么可能跟旁人有牵扯,定然是为其他事,你就甭管了,只想法子,别问其他。” “那就只能带她出去散心了,皇上不是在避暑山庄么?你姨母舒妃娘娘也在罢!就让你额娘也去山庄,到舒妃那儿住几日,有人给她打岔,兴许也就解了烦闷。” 避暑山庄?这倒是个好主意,跟他道罢谢,晴柔立即去找她阿玛,傅恒也认为此法可行,但又明知瑜真的性子,未免旁人说闲话,若非必要,她不愿入宫,连行宫也不愿去,若是他开口,她必然不肯,那就只有派人去一趟舒妃那儿,跟她通个气儿,让她派人过来请瑜真,就说许久不见,想见一见她。 妹妹开口,瑜真自然不好拒绝,于是带着晴柔去往避暑山庄。而福灵安与连千山皆在行宫当差,晴柔一去,最高兴的当属连千山,又能时时刻刻见到晴柔了。 姐姐与傅谦之事,瑢真多少知道一些,是以也明白她为何难过,只能劝她想开一些, “凡事都有两面,姐姐不能因为傅谦去世就走不出困境,反过来想一想,若然傅谦没有救姐夫,他还活着,带着姐夫的尸身回来,那你又当如何?” 如果躺在棺材里的人是傅恒,她会怎样?瑜真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果真如此的话,趴在棺材边痛哭的人就该是她了罢? 见她沉思,瑢真趁热打铁,“姐夫能平安归来,那是上天对你的优待,你更该珍惜自己拥有的才对,怎能因此而冷落姐夫呢?” “我没有冷落他。”余晖将长廊栏杆的回形格倒映在地面,明明是炎夏,黄昏难得清凉,瑜真的心窗却透着丝丝寒意,这几日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年少的岁月, 只顾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她并未发觉自己的态度伤害到了旁人,她以为没有怨怪便是最大的宽容。 “那你还像以往那般关心他,与他说笑么?” 的确不曾,最近她总是恍恍惚惚,天黑天亮,仿佛须臾之间,她都过得浑浑噩噩,一看到东薇,她便觉愧疚,以往东薇虽然没与她多亲近,但见面还是会颔首一笑,而今再见,她分明看到东薇的眼中除了伤痛还有深藏的怨念, 然而她也不好去道歉,明知东薇不可能接受和原谅,对于小禾,她倒是敢说,小禾没怪她,反而忍着心痛劝她别有压力, “我想这是八爷自己的意愿,他心中不仅有儿女私情,还有兄弟情,不可能见死不救,此生他无法给你幸福,那么能给你幸福之人必然得好好活着。” 小禾看得通透,已然忘了吃醋的滋味,她对瑜真只有羡慕,并没有恨意,只是这话并不能让瑜真好受,只会令她更内疚,她极力与他撇清关系,他却多年如一日的护她周全,她早就变了心,与丈夫恩爱,一家人幸福美满,他却再难将就,辜负了妻与妾,说到底,终究是她负了他啊! 所有的情绪都用来愧疚和追悔,瑜真浑然忘了,她是傅恒的妻,在她伤心痛苦之际,傅恒又何尝不难过?那日她说梦话,念着傅谦的名字,傅恒当时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很难受罢?他没有抱怨,也许是顾及她的心情,而她却只顾自己难受,完全忽略了他的感受。 直到瑢真提起,她才意识到这一点,但听妹妹又道:“实则姐夫和晴柔都很关心你,因着你愁眉不展,他们都在想办法让你释怀,傅谦定然也不想看到你难过,所以姐姐还是早日放下心结,珍惜家人,万莫等哪一日失去姐夫时,后悔莫及啊!” 得妹妹开导之后的瑜真终于想开了些,傅谦下葬那日,犹豫了许久,瑜真终是没去,怕目睹会忍不住落泪,其他几位嫂嫂又会说三道四。 丧仪过后的一日清晨,韩照特地嘱咐白茶,托她将一物带给九夫人。 第330回 傅谦的遗物 当白茶把红布揭开时,瑜真看到那物,泪如泉涌!颤巍巍的拿握在手,又想起当年分别之际,她将一块雕着隼的蓝田黄玉送给傅谦,希望他能打得胜仗归来。 “韩照跟我说,当年八爷受重伤时,正是因为匈前有这块玉护体,才没有伤到要害,得以保命,但剑刺到玉佩,玉佩有一道轻微的裂痕,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携带着这块玉。 如今他去了,便该物归原主。” 这些事,她从来都不知晓,只因傅谦归来后,她已成亲,他也没机会说出来,“这块玉跟了他那么多年,便是他的了,应该随他入葬才对。” “我也不懂,只听韩照说,八爷认为见玉如见人,当年他没有遵照承诺,连人带玉一起回京,后来纵然归家,也终是失了约,这次在劫难逃,他才嘱咐韩照,将这块玉带回来,和您那块黄玉合在一起,埋在当年那棵树下。韩照说,您一定记得那个地方。” 她当然记得,那棵梨树,那两块玉佩本是一大一小两个环,可以叠放在一起,那时他曾在树下许诺,待他归来,玉佩相合之际,便是两人成亲之时, 后来她没能等到他,嫁于傅恒,那枚玉佩,在她出嫁前一晚被埋在了梨树之下,多年未曾动过,如今再看到这一块,瑜真才平静不久的心又一次翻江倒海! 既然这是他的遗愿,那她自当遵从,“我明白了,得空我会想办法出府一趟,将这玉佩埋葬。” 才商量好,忽闻外头有人在给九爷请安,傅恒归来,瞧见这玉佩又得解释,瑜真不想麻烦,赶紧将玉佩交给白茶,白茶迅速转身把玉佩放入妆匣之中,才放好,傅恒的脚步声已然临近,回头便见他已进屋, 瑜真立即上前笑迎,“今儿个回来得挺早啊!” “朝中没什么事,早些回家陪你。”说话间,傅恒分明瞧见白茶的面色有异常,方才进门时,他已看到她神色紧张的往妆台上放着什么东西,似乎在刻意隐藏什么,随口问她慌什么,她尴尬笑笑, “没什么,这天有点儿热,该再加块冰来。”说着她便出去了。只因心虚,才不敢多呆。 尽管傅恒怀疑,当时也没多说什么,还安慰自己也许是他想太多,然而白茶的神情始终萦绕在他脑海,导致他一心想去看看,那妆匣里究竟有什么,偏偏这妆匣上了把小锁,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可能找瑜真要钥匙,让她打开罢? 根本没理由,难道直白的说,他怀疑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若然打开什么都没有呢?岂不是伤了她的心? 明说似乎不妥,他便想悄悄打开看个究竟,倘若什么都没有,再原物放回,倘若有什么,再问不迟。但若真的有什么信物呢?他又当如何自处? 在矛盾中不断纠结的傅恒就这样煎熬了一夜,梦里都在想法子打开那盒子,不能破坏锁,不能惊动瑜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连千山的身世,傅恒曾听福灵安讲过,他必然有开锁之法,于是傅恒趁着瑜真去往德辉院之际,将妆匣带至书房,再让连千山过来打开。 一听说让他开锁,连千山顿感为难,“傅叔叔,这……不太好罢?我已经金盆洗手了,不会再干那些勾当!” “没让你偷东西,只是这盒子的钥匙丢了,我又不想破坏这锁,是以才找你帮个忙。” 既然傅中堂开口,他也就勉为其难的应下,再干一回也无妨。福灵安亲眼目睹他用一根铁丝轻巧的摸索试探,轻巧的勾开了小锁。 终于如愿打开,傅恒犹豫近前,掀开盖子,福灵安瞄了一眼,似乎都是额娘的珠宝首饰,“即便现在打开了,也不能再锁上罢?这钥匙没有备用么?小阁和额娘那儿应该都有。” 此时的傅恒只顾盯着那块黄玉,只因他认得出来,那是傅谦佩戴之物,之前他闲来无事替瑜真画眉时,也曾见过这个妆匣打开时的模样,并没有黄玉,那就只能证明,是最近才有的,联想白茶的无措,傅恒越发肯定,那黄玉应该是她带过来的,然而她和傅谦不熟,想来是受丈夫韩照所托, 傅谦临去前,曾唤韩照近前说话,八成是那个时候委托于他,傅恒实在想不明白,傅谦将这黄玉交给瑜真的意义何在?她又为何将它藏起,不肯明言? 昨儿个白茶走后,瑜真也不曾提起,若然直说,他也不会多想,认为她坦坦荡荡,偏她这般藏掖着,反而让人心生疑窦, “匣子我会放回去,此事莫与你额娘提起。”只交代了这一句,傅恒便转身离去。 眼看着阿玛魂不守舍,福灵安只觉怪异,连千山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何不让说?怎么感觉你阿玛是背着你额娘偷偷打开这盒子啊?可里面都是珠宝,你阿玛也不缺这些东西啊!” 福灵安摊手表示无奈,“甭问我,我怎会晓得?阿玛不让说便不说,管紧嘴巴便是。” 连千山也不是长舌妇,自然管得紧,大人的世界一向复杂,他不懂,也懒得打听,随他们怎么折腾罢! 傅恒本以为,找到证据之后,他便可直白质问,然而明明晓得这玉佩是傅谦之物,他竟不敢去问,若然瑜真追究起他是怎么看到匣中之物的,他又该如何解释? 说自己偷偷打开了么?不占理时,他不敢跟她凶悍,占理时,依旧不敢,不论何时何地,他似乎都会站在她的立场去为她考虑,顾忌她的感受和情绪,浑忘了自己的处境有多尴尬! 纵然相爱的两个人,也总有一个付出得深一些,另一个浅一些,他便是用情至深的那个,是以在两人平时的相处中,总是相对弱势,甘愿妥协,甘愿去哄,他从不会计较谁多谁少,只要两人的日子幸福美满即可,然而这一回,他竟然觉得,瑜真对他的爱,也许远没有他付出得那么多。 从一开始,她就对傅谦用情至深,即使得知他战死沙场的消息,她也不愿相信,情愿继续等待,若不是后来皇帝赐婚,只怕她还会一直等下去罢? 傅恒从没问过他们相识的经过,纵然好奇,也没有探知的勇气,但可以想象,两人一定是两情相悦,到了非你不嫁娶的地步,人一旦付出过真挚的感情,往后即便再动心,也会相比以往而有所保留, 而傅恒不一样,当初他要娶尔舒,也是因为无意看到她沐浴,为了一个承诺罢了,直至遇到瑜真之后,他才真正动了情念,付出的也是最真挚的情感,远比她更谨慎,更在乎,更害怕失去。 所以他才会在遇到这样的情形时瞻前顾后,痛苦不堪!若然不在乎,大可质问训斥,而他一直在犹豫,远远的看她一眼,回想起曾经两人的相处,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敏锐的瑜真自然也察觉到他的不正常,当她开口询问时,他多想就着她的话音去打探,几浴张口,终是没勇气,只能以朝廷琐事作挡箭牌,就此揭过。 纠葛痛苦的他干脆去找四哥喝酒,又不想提那件事,只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入愁肠愁更愁,最后还是由海丰扶他回屋, 听到动静的瑜真连忙掀被下了帐,与小阁一道将他扶至帐中, “天也不早了,你去休息罢!我来照顾他即可。” 打发了丫鬟之后,瑜真这才给他倒了杯茶端过去,喂他喝了几口,刚把茶盏放至一旁的桌上,手腕便被他拽住,往他怀中一带,失了平衡的瑜真顺势倒在他怀中,傅恒翻了个身,立即将她压住,惊魂未定的瑜真挣扎着去推他,他却纹丝不动,俯身贴近她颈间, “我们有多久没亲热过了?我离开将近一年,回来又出事,至今不曾欢好过,你为什么要拒绝?难道就不想我么?” “可是……我……我没心情,而且你也醉了,还是改日再说罢!”她似乎很不情愿,傅恒闻言,越发不甘, “醉了怎样?照样可以疼你,你为何没心情?刚回来之时,我就照顾你的情绪,没有碰你,现今他已经下葬,你还是没心情么?你又不是他的妻子,他去世跟你关系很大么?你为何不能跟自己的丈夫亲热?” 才说了一句而已,他就扯这么多,瑜真只觉他想太多,“你醉了!我不想跟你多说,快歇着罢!明儿个再说。” 然而他竟不肯轻易罢休,“不愿理我?你不爱我了么?瑜真,告诉我,在你心里,究竟谁比较重要,你爱谁多一些?” 这问题简直过分,“人心只有一颗,难道还能容得下两个人么?这怎么可以做比较?傅恒,你不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太过分了么?” 他过分么?他不知道有多谨慎,多委婉!“如果你不在乎他,为何不愿跟我亲热?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你醉了,有酒气,我不喜欢。” 他只是想疼爱她而已,还没强迫呢,她就动了怒,迷醉的时刻,悲伤更容易被放大,眯着双眼,傅恒颤声问了句,“你是不喜欢酒气,还是不喜欢我?” 第331回 怎么处置玉佩 好端端的,他怎会问这个?瑜真莫名其妙,“你醉了,快睡罢!” “你不回答我睡不着!这么简单的问题,有那么难答么?为何就不肯给我一句话?” 瑜真才睡下便被吵醒,本来就有些迷糊,只想快些躺下休息,他却平白无故的质问,神态也不正常,并没有夫妻之间的亲昵撒娇,而是怀疑质问,她才心头窝火,不愿回答, “我们成亲十七年,你还问我是否喜欢你?不喜欢的话,我会给你生三个孩子么?” 是啊!他们都有那么多孩子了,他还怕什么呢?怕傅谦的深情在她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怕她时常与他梦中相会,酒壮人胆,傅恒终是忍不住问了句, “瑜真,你的心里,当真只有我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再的追问,令她生了警惕之心,“总觉得他不是因为喝醉而胡说,而是沉醉问出心底的疑惑,他究竟在怀疑什么? “你是我的夫君,难道除了你,我还会想旁人么?” 从前他也认为她的心中只有他一人,可自从傅谦去世之后,他便觉得一切都不一样了,“瑜真,他的死,让你很难受罢?倘若死的人是我呢?你就不会怪我害了他罢?是不是会好受一些,没那么痛苦和愧疚?” 阴阳怪气的话语,已不止是醉话,“傅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日思夜盼,一直期待着你能回来,你竟然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认为我就盼着你战死么?” “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你会不会梦见我,会不会哭喊着我的名字?”他没理会她的话,而是回身躺平,望着帐顶,自顾自话, 至此,瑜真总算明白了,当时他没说什么,实则那晚的梦话,早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毕竟他是因你而死,东薇与小禾那么伤心,她们失去了丈夫,我心里能好受么?日所思,夜所梦,梦见又不代表什么,你的心眼儿就那么小?” 他对她一向宽容,“单只是一句梦话和眼泪倒没什么,毕竟你们是旧相识,为他难过也是人之常情,我不可能为这个跟你生气,可你又背着我做的那些事,让我无法接受!” 说得瑜真稀里糊涂,腾的坐起身来,恨恨的盯着他质问,“我背着你做了什么?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话已至此,他完全忘了忌讳,脑子一热便说了出口,指着那边的妆台直言不讳,“妆匣里到底装了什么?那天白茶神情紧张,她究竟背着我给了你什么东西?是不是韩照给的?” 他果真是看到了,却忍了那么久都没吭声,胡乱猜测,令她难堪,“既然瞧见为何不直言?” “那你又为何不主动告诉我?”他一直在等,等着她来交代,却什么也没等来,她始终不肯提,越发令他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能有什么秘密?”他那猜疑的眼神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脸上,面烫心痛,羞愤交加的瑜真立即下了帐,去往妆台边将妆匣打开,抱过来给他看, “不过是一块黄玉而已,你以为是怎样?” 他知道,一早就偷看过,还得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坐起身来询问,“这是傅谦的玉佩,为何在你这儿?” “如你所料,傅谦托韩照给我,韩照不愿让人知晓,这才拜托白茶拿过来。”事到如今,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将傅谦的心愿和玉佩的来历尽数告知于他, “只将玉佩埋葬即可,我并没有想要保留它,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若然告诉你,我怕你会胡思乱想,所以你没问我便没提,只想着把玉埋了之后此事便算了了,根本没想到你会藏在心里,胡乱猜测!” 两块玉合葬?这算什么?此时的傅恒心已迷路,钻入牛角尖,哪里还顾得什么通情达理?有的只是深深的怨念, “既然今生无缘,又何必让两块玉和在一起?别说这只是形式,我不能接受!难道你百年之后,人也要跟他合葬么?那我又算什么?到底谁才是你的夫君?” “你……你这是无理取闹!扯远了罢!这跟合葬有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 “我很介意,总之就是不允许玉佩合在一起!这就是我的态度,你会不会顾忌?”且让他任性一回,哪怕她认为他小气也好,固执也罢,他就是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定情信物合在一起! 平时的傅恒不是这样的,瑜真只当他是醉了,才会如此偏执,不愿再跟他继续说下去,看他一眼,闷叹一声,转身欲离, “等你清醒了再说罢!” 不肯罢休的傅恒迅速起身,一把拽住她胳膊,“别走,今天必须说清楚!” 被他拽疼的瑜真愤然扭脸,强忍着怒气警告道:“傅恒!你别太过分,我不想跟你吵架,等你清醒之后再说!” “我很清醒!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清醒过!我讨厌当好人,善解人意的代价就是委屈自己,我不想再忍耐,你也别逃避,瑜真,我只问你最后一句,如果我不希望两块玉合在一起,你会怎么选择?” 听夫君的话,还是遵从傅谦的遗愿,这的确是个难题,“你为何要纠结于这件小事?他已经不在了,不可能跟你争什么,你为何就不能成全他的心愿?” “对你而言或许是小事,在我看来却是大事!关乎于你在不在乎我!”她的手中还抱着匣子,傅恒一把拿起那块玉佩,仔细打量着, “这是你送他的定情信物,而我有什么?你从来没有送过我任何信物,凭什么他就有,而我没有?是不是你对他用情比我深?” 恍惚间,瑜真又回想起当年傅恒曾质疑她的孩子是傅谦的,那种被误解的痛楚,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感受,未料今日又一次被揭开,被质疑,令她难堪至极,心痛喉梗, “都已过去那么多年,你居然还在怀疑我,始终放不下那段过往!” “放不下的人是你!不管我问什么你都回避,不肯直白答复,说到底还是旧情难忘,无法割舍!你对得起我的一往情深么?” 愤怒的火焰烈烈燃烧,终是击溃他的理智,再不顾什么后果,怒而甩手,摔碎那块蓝田黄玉! 玉佩瞬间碎裂在地,猝不及防的瑜真目瞪口呆的望着碎于地面的黄玉,心仿佛在一刹那间,也跟着碎裂,而后凝固, 傅恒摔碎的,不止是玉佩,还有她的尊严,以及两人之间的信任,她刚想说的是,“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不埋便是。” 她以为傅恒会理解,也就没拒绝,没想到他的反应竟如此剧烈,那她总不能逆着丈夫的意思,毕竟还是在意他的感受,然而话未说出口,他就突然摔碎了玉佩,毁坏得如此彻底,无可弥补! 即便不让埋,也不至于摧毁罢?他怎么可以这样专横无理!心如针扎的瑜真缓缓俯身,捡起碎玉,找来一块红布将它包了起来,自始至终,她都没再看他一眼,积羞成怒,她已然心凉,再不愿跟他解释或争辩,反正他也不讲理,多说无益, 此刻她总算明白了,他想听的根本不是她的答案,其实就是寻个由头毁掉玉佩而已,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甘与愤怒终于得到了发泄,然而她没有争执与吵闹,这让他很无措,争辩其实好应对,惟有沉默如鬼魅,悬着的心思猜不透,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此时他才有些清醒,又不愿道歉,干脆转身离去,去往书房。省得两人干耗着都难堪! 对于他的行踪,瑜真不闻不问,他爱去哪儿都随意,反正他都不信任她了,怀疑她对他的感情,她还能哭着求着他相信自己么? 为他几次生儿育女,再痛苦再难挨她都忍着,只要他爱着,无论为他承受怎样的痛苦,她都觉得值得,然而这一刻,再想起生孩子时撕心裂肺的疼,她竟觉得心酸无比! 生孩子便如到鬼门关走了一趟,如果这都不算爱,她还能用什么来证明? 一块玉而已,竟能让夫妻二人闹到这个地步,她再哭再痛又如何?过了今晚,明日他肯定会说,他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没有意识,不是故意伤害她, 那时她又能如何?斤斤计较么?岂不又成了小肚鸡肠?还能怎么样?当然是选择原谅他。 她本以为,次日他便会来找她,来道歉,将此事说个清楚,然而并没有,第二日,瑜真根本没瞧见他的人影,按照以往的惯例,下了朝,他回府后若无要事,必然先行回昭华院换常服,今日竟没见人归来,起初她不愿问,直至傍晚,仍不见人,她才让小厮去打听, 小厮在府上打听了一圈,守卫只道今晨瞧见九爷出府,一直没见他回府,也不晓得去了何处。 不放心的瑜真又让人去打听,若是在李侍尧那儿,或者在清岩那儿,她都可暂时放心,然而回信儿的小厮竟道四处都找遍了,并未得知九爷的去向。 第332回 看到不该看的 以往他若心情烦闷,只会去这几个地儿,几处都没人,人还能去哪儿呢? 府里也就四爷、七爷跟他交心,瑜真都让人去问过,皆不知傅恒的行踪, 纵然瑜真没有明说,傅文也猜得出来,两人必是因为傅谦而生了嫌隙,他们之间的过往,傅文大概知道一些,安慰瑜真莫着急,他会再去派人打听傅恒的动向。 瑜真本以为醉酒之后他就会清醒,哪料竟还在为那件事而赌气,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真的以为她对傅谦旧情难忘么? 这会子见不到他人,她想解释清楚都没机会,白日里还在生气,气他不见踪影,入夜后她又开始担忧,猜测他必是去了哪里借酒浇愁,这么晚还不回来,不会遇到什么意外罢? 焦虑的瑜真一直没睡,在屋里等消息,直到亥时,才有人过来回话, “夫人,奴才找到九爷了,您不必担忧,他没事儿,只是喝多了而已。” 没事就好,瑜真忙又问他人在哪儿?小厮却是支支吾吾,“在……跟李大人在一起呢!” 李侍尧?怎么可能?“才刚已经让人去找过,他根本不在李府!”小厮迟疑的神态让瑜真越发怀疑他在蒙人,当下敛了神情,正色质问, “说清楚,九爷到底在哪儿?” “在,在……”惧怕的小厮不敢答话,瑜真威逼利诱,他怕挨罚,不得已才禀明实情,“回夫人,九爷他在留香楼……” 留香楼?以往为了应酬,他也曾跟人去过,但都不会过夜,应酬之后便会离开,且都会差人回来告知于她,从不隐瞒,今日去喝闷酒也就罢了,竟然快到子时都不归家,难道还想住那儿不成? 若然真醉得不省人事,指不定就被哪个姑娘给伺候了,烦躁难安的瑜真再等不下去,准备换身衣裳去找人,小阁顿感为难,“夫人,这不太好罢?留香楼是那种花红柳绿之所,您身份贵重,又是女人,不方便过去啊!” 此时的瑜真一心想去看看,若然他已醉,必须将他带回来,免得一时糊涂犯了什么错,他却归咎于醉酒,她可接受不了!心乱如麻的她哪里还顾得什么时宜,坚持让小阁为她找一套男装,梳成大辫子,再找顶轿子,自后门出府,去往留香楼! 跟随前去的小厮心道完了,夫人这么一闹,若让九爷晓得是他报的信儿,他必然没有好下场!但夫人坚持如此,他推脱不得,只能硬着头皮同往。 到地儿后,瑜真下了轿,已然做好准备,径直前往,年少时也曾轻狂,来过此地,是以瑜真熟门熟路,美人面换了一张又一张, 迎来送往的冷情人与痴情人,悲欢离合,皆在此上演。瑜真要进去,却被人拦住,她也没工夫跟人瞎耗,直接让下人甩出银票来堵他们,他们虽然想要,却不敢收,毕竟里头可是傅中堂,脑袋自然比银子重要啊!若然得罪了傅大人,怕是难在京城混了!是以他们都义正言辞的表示拒绝, “有银子也不成,傅大人交代过,谁都不许进去打扰!“ 无奈的瑜真只好撒谎,说自己是他的挚友,此地的护院仍不肯放行,“没得商量,大人说了,即使是李大人前来,他也不见,你还是请回罢!” 瑜真就不明白了,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竟一早交代不许人进去?越是这般神秘,她越发怀疑,而远处门前的看守是富察府中人,自然认得他家九夫人,立即知会海丰,海丰又赶忙过去敲门进去向主子禀报,“爷,夫人过来了,正被人拦着呢!您看……?” 但闻屏风后的主子沉默片刻才迷蒙回了句,“不必拦,让她进来。” 这种情形进来怕是不太好罢?不过海丰也就是想想,终是不敢管主子的事,他说怎样便怎样罢!得令的海丰立即出去,走向那边打了声招呼,那些人再不敢拦阻。 瑜真立即问他,“九爷呢?可是又喝醉了?” 咧嘴一笑,海丰猜测着,“应该是罢!”若然不是醉了,主子又怎会让夫人进去呢?但他也不敢多嘴,只能等夫人自己去发现。 瑜真没再犹豫,径直跟着海丰过去,却万未料到,等待她的,将是怎样的画面! 实则她之前也想象过,进去会看到傅恒与楼中女子举杯共饮的画面,饮酒闲聊,其实也不算什么,她都可以接受,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推门而入时,竟会瞧见傅恒正斜倚在那姑娘的帐中,外裳已褪,只着了内衫,而那娇滴滴又年轻貌美,姿态妖娆的姑娘正躺在被窝里,歪在他怀里,听到动静,惊慌失措,立即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瑜真分明看到,她身上只有肚兜儿,喜庆的红色,十分刺目,这样的姿态和亲密,曾是她的专属,她还以为自己会幸福一辈子,从未想过某一日,这样的幸福竟会被人分享了去! 就因为一个误会,他竟然去找别的女人,这让瑜真情何以堪? 而傅恒在看到她进来之后,并未有丝毫的惊慌,只是淡淡的瞥她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似乎并不准备解释什么,也丝毫不觉得愧疚。这样的情形,实在另她难以接受,隔着一道屏风,明明近在眼前,瑜真却觉得,她和傅恒之间已经裂开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再难复原,回到从前。 “大人……这……”那姑娘似乎很难为情,想起身,却被他的手臂紧紧禁锢着,一脸无畏,“怕什么?有爷在,谁也不敢动你!” 动她?瑜真还真的不屑!心若凉了,也就没有争吵和质问的必要,摆在眼前的事,还有什么可问的呢?难道要她去问傅恒,你有没有睡她?为何睡她?我又算什么?这样愚蠢的质问,她实在说不出口,除了冷笑和沉默,她真不知该如何回应。 守在门口的海丰还以为,里面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哪料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且很快就看到他家夫人走了出来,失魂落魄,沉默不语,“夫人……”他唤了一声,然而夫人并未理会,茫然向外走着,海丰忍不住问小阁,“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夫人什么都没说么?” 小阁不悦的瞥他一眼,“不出来难道留下来观赏九爷是怎么宠别的女人么?哼!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海丰顿感冤枉,“我怎么就不是好人了?我又没醉卧温柔乡!” “你带九爷来此的啊!必然也看多了来往的姑娘,心术不正!” 这话他可不认,赶忙为自个儿辩解,“哎----你不能冤枉我呐!我只是个奴才而已,哪里有权决定让主子去哪里?还不是九爷自个儿要来解闷儿,我不得已才跟来。” 懒得听他狡辩,小阁不敢再耽搁,匆匆跟上夫人的步伐。 看来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傅恒根本不是借酒浇愁,而是厌倦了夫妻生活,才想找借口出来尝尝鲜而已,亏她还担心的睡不着,生怕他夜不归宿会出什么意外,到头来,意外的是她罢了! 她的男人,再不单单属于她,还沾染了其他人的气息,所谓的一心一意,挚爱一人的誓言,都成了可笑的虚假,坐轿回府的瑜真并未落泪,只是目光呆滞,仿佛至今都没有反应过来,又好像已在短短的一刻钟里看透了一切,爱是虚无,易碎易变,若不接受,唯有伤情,可她应该难过痛苦么?似乎并不值得,他都已然变心,跟别的女人欢好缠绵,浑然忘了曾经的誓言,她还能怎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这并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高傲如她,不愿低三下四的去向旁人祈求爱情。她始终认为,是她的,逃不走,不是她的,求不来,尤其是感情,强求无用。 小阁还怕夫人接受不了,会想不开,回府之后不断的安慰她,“也许九爷只是喝醉了才会倒在床上而已,两人大概也没怎样呢!夫人莫多想,等九爷回来再问清楚罢?” 都一起躺在被窝里了,傅恒还一直搂着她不撒手,怎么可能只是抱着,什么也没发生?毕竟他也是正常男人,有心克制,哪怕醉了也必然不会越界,若然不愿忍耐,那就是已经彻底放弃了两人的感情。 他认为她放不下傅谦,也不给解释清楚的机会,就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继而破罐子破摔,无视他们之间多年的感情,去找另一个女人,不管他是醉了无意,还是有心赌气,这一回,瑜真都无法谅解她的所作所为! “我没事,什么都能看得开,男人有妻妾很正常,即便他出去花天酒地,或者带谁入府,我都无所谓,随他罢!我没权利干涉。”冷静的告诫着自己,自始至终,瑜真都强忍着心中的压抑,没有落一滴泪,也不再期待他回来,哪怕他今晚在那儿过夜都无妨! 飞走的蝴蝶,就不要指望还能抓住他的心,除非掐断他的翅膀,可她不愿,尊严不允许她这样! 第333回 坏事传千里 没有再等待,躺入帐中的瑜真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辗转了许久方入眠。次日天未亮,她已醒来,发现身边无人,他果然是醉卧温柔乡。 小阁过来为主子洗漱时,也不知当提不当提,透过镜子看到夫人睫毛低垂,默不作声,八成是在想九爷,却又不愿意说出来,以往她只是小丫头,甚少近主子的身,对她的心思琢磨不透,何况她年岁尚小,根本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夫人,只好托人去请白茶过来,让她想法子。 白茶倒是愿意去劝,奈何她是富察府的丫头,对夫人出阁之前之事并不了解,而夫人与九爷矛盾的根源就在于傅谦,最清楚此事的,莫过于芳落,于是白茶先去找芳落,打算让她过来劝说夫人。 得知此事,芳落义不容辞,奈何明日是保宁的阿玛去世十周年之期,今日府中皆在筹备此事,是以芳落走不开,必须等此事结束之后,大约后日有空过去。 家事为重,白茶自然理解,商议好之后,又说了会子话,她才离开侯府,再去往富察府见一见夫人,看看九爷是否归来,最好是他两人能将话说开,冰释前嫌,也就不必外人去掺和。 到得昭华院时,但见晴柔正在屋里跟她额娘说着什么逗趣的话,然而夫人似乎兴致不高,笑得也很勉强,晴柔说了许多笑话都无用,甚感挫败。 瞧见白茶过来,瑜真放下手中正在绣的帕子,起了身过来迎她,“今儿个倒是有空,来得正好,之前你给我绣过一方帕子,是几朵绣球花的样式,最近不知落在哪儿,让人找了好几回都找不到,我就寻思着自个儿再绣一方,奈何工夫不到家,怎么绣都觉得不像原来那个。“ 对于昨晚之事,瑜真只字不提,白茶也明白,她大概是觉得太难堪,才不愿跟人提起。既然她不愿说,白茶也不多问,只当自己不知情,帮她绣起了手帕,再闲聊起其他事。 有人陪着母亲,晴柔暂时放心,跟母亲交代一声便出去玩了,出去的路上,她竟无意中听到那些下人正在悄声议论着,说什么九爷一夜未归,夜宿花街柳巷,九夫人前去找人,独自哭着回来…… 不堪入耳的冷嘲热讽,听得晴柔十分来火,她只知道母亲自她八伯父去世之后便郁郁寡欢,是以才来陪母亲逗趣解闷,并不晓得父母之间有什么嫌隙,这群人居然敢在此造谣生事,气愤的晴柔也不避讳,径直上前将他们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你们很闲是罢,干脆都去刷马桶好了,省得在这儿胡说八道,诋毁我阿玛!” 众人一见小主子,全都住了口,找借口准备开溜,晴柔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冷声呵斥,“都给我站住!这些浑话究竟是谁先传开的,老实交代,指出一人,其余的便可离开。” 都晓得这小主子不好惹,若然真计较起来,被她带到九夫人或是太夫人那儿,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另外几个纷纷指向瘦小的一个小厮,“瑞祥说的,奴才们并没有看到,都是听他说的,才好奇问了几句而已。” 找到罪魁祸首,晴柔不再为难其他人,只将瑞祥一人留下,叫至一旁角落里继续审问,“你在哪个院子里当差?肯定不是昭华院的,又怎会晓得我阿玛之事?老实交代,为何造谣生事,受谁的指使?” 才刚还一脸得意的跟人炫耀说笑的瑞祥此时正愁眉苦脸,低头交代着,“回姑娘的话,奴才是五爷院中的,没人指使,只是听说而已,奴才的表弟在昭华院当差,昨夜他回来的很晚,我就问他在忙什么,这才听他说起,原来九爷半夜未归,在青楼里喝花酒,九夫人动了怒,去往青楼找人,我表弟也跟去了,是以看得清清楚楚,九爷确实夜宿于留香楼的一位姑娘房中,奴才所言千真万确,我这位表弟十分老实,不可能说瞎话。“ 说得振振有词,不像是信口开河,晴柔忽然有些害怕,也许是真的呢?怀疑了一瞬,她又立即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怎么可能?整个富察府的人都晓得,我阿玛对我额娘情深似海,且一心一意,这么多年都不肯纳妾,又怎会去找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 哪有不偷腥的猫,瑞祥不禁在心中冷笑,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再挨训,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奴才所言千真万确,姑娘您若是不信,大可去打听一番,看九爷昨晚是否回府,便知真假。” 言之凿凿的,她也心虚,半信半疑,“不必你说,我自然会去求证,若让我发现你说谎,必不会轻饶了你!” 唯唯诺诺的应着,只等她走了之后,瑞祥这才离开,回去给自家主子复命。 不放心的晴柔四下打听,越发惶恐,原来阿玛昨夜真的没回来,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他真的做了对不起母亲之事?千万不要啊!阿玛可是她心中最专情的男人,府中的几位伯父皆有妾室,就阿玛没有,母亲已然习惯了他的专宠,若他突然变心,怎么接受得了? 她想问个清楚,奈何阿玛尚未回府,担忧的晴柔干脆到府门口等着,最好能快些见到阿玛,向他问个明白。他若真的辜负母亲,她就再也不喜欢他了! 等了许久的晴柔感觉口干舌燥,好像回屋去喝茶,可又怕自己刚走,阿玛就回来了,岂不是生生错过? 雀儿劝她回去歇着,“奴婢等在这儿罢,一瞧见九爷便立即回去向您禀报。”她却不肯,“万一阿玛回来换身衣裳便又离开了呢?等你通知我,我再找去就晚了。还是等在这儿更保险。” 然而她已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人影,以往这个时候,阿玛应该回来了啊!难不成皇上又留他单独说事?又或者阿玛又去了留香楼?总不至于那么迷恋那姑娘罢? 在每个孩子眼里,母亲都是最漂亮的女人,她就不信还有比她额娘更好看的,即便是有,额娘也是他的发妻,相爱多年的两个人,怎么会轻易变心?烦躁的晴柔在门口走来走去,守卫看得心慌,但又不敢说她,只能忍着。 只等到福灵安与连千山回府,也没看到她阿玛,晴柔的耐心都快被耗光了,福灵安问她在此作甚,她看他一眼,却不吭声,扭脸不理会。自他成亲之后,晴柔对他便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福灵安也不计较,一般不主动找她说话,今日是看她神色慌张的一直向远处张望,担心家中出了什么事,这才问起,然而她不理,那他也不再多问。 连千山啧啧叹着,盯着她看了半晌,问她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小祖宗生气了?跟我说说,我帮你教训他!“ “我阿玛!” 一听他就怂了,“呃……这位惹不起,还是算了罢!溜了溜了!“说着连千山给福灵安使了个眼色,准备先进府,晴柔不依,当即叫住了他,”回来!“ 脚步顿停,连千山不敢不从,跟福灵安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去,他得留下来。点头应了声,福灵安先行入府。连千山则转头拐回去,“有何吩咐啊?” “你没什么要事罢?” 思索片刻,他才道没有,晴柔抱臂道:”那正好,陪我等着。“ “我已经回来了啊!你还在等什么?” 他可真会说笑,晴柔故意打击道:“我又没等你,甭自作多情!” 手搭凉棚的连千山不大明白,“这么热的天,你到底在等谁?也不怕晒黑?“ “别啰嗦,陪我等着便是。”心烦意乱的晴柔不想听他瞎扯,他摸不着头脑,静不下心,“至少告诉我是在等谁罢?否则我很蒙啊!要是等五阿哥的话,我就不掺和了!” “瞎扯什么呢!我等他干嘛啊!”不悦的白他一眼,晴柔才道:“等我阿玛。“连千山刚张口,她就事先警告,“别问我为何要等,不想说,只管陪着我便是了。” 原来她是想让他陪着啊!他乐意之至,其实不管她想干什么,只要陪在她身边他就开心,尽管每次他都告诫自己,不要在姑娘家面前那么怂,要有威严,学会拒绝,然而每次只要晴柔一句话,一个眼神,他便浑忘了什么骨气,屁颠屁颠儿的跑过去,可惜等到将近晌午,都不见人影,晴柔又累又渴,连千山也是满头大汗,不忍让他再等,她这才转身回府,又悄悄交代下人去一趟留香楼,看看她阿玛是否又去了那儿。 没多会子,小厮来回话,说是九爷不在那儿。没在就好,晴柔总算舒了一口气,连千山越发糊涂,“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你为何紧张兮兮?” 想起他也在行宫之中,晴柔暗叹自己太笨,忙问他,“今日我阿玛可曾去上朝?” 摇了摇头,连千山只道没见人影,“你不问我都忘了,今儿个好像的确没有看到傅中堂的身影,他到底怎么了,你没去问问你额娘?” 她倒是想问,也不会有结果啊!正疑惑时,忽闻小厮来报,说是刚瞧见九爷回府了,正去往德辉院的方向。 第334回 何方神圣 阿玛终于回来,晴柔来不及跟他细说,先去往德辉院探探风,毕竟那是她的家事,她愿说,连千山便愿听,若不想说,他绝不强求,也就没跟着前去,先回了自己的房中。 且说傅恒一夜没回的消息很快就传至太夫人那儿,太夫人命人传话给他,让他一回府就到这儿一趟,交代来龙去脉。傅恒人倒是去了,但不论太夫人怎么询问,他都不肯说实话,没提那枚玉佩之事。 太夫人不懂他们两夫妻究竟在闹什么别扭,“老八已经不在了,瑜真念及旧情,伤心也是人之常情,你也多担待着些,甭为这个跟她动怒,等过了这段日子,她大概也就忘了。毕竟老八是因你而亡,若不是他相救,只怕额娘再也见不到你啊!你该对他心存感激,不该有所怨怼。” 才出事之际,他的确感激又愧疚,都不晓得回来之后该如何跟家人交代,可如今这情形,倒令傅恒觉得自己活着是多余,也许他就那么去了,瑜真还会想念他,活着却连累了旁人,只会让她痛苦和厌恶! 但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没必要跟长辈提起,一是不想让她老人家担忧,二是觉得实在不光彩,既然额娘这么认为,那他就将错就错,不去反驳,温顺的聆听了教诲之后,傅恒这才告辞离开。 刚出院子,晴柔就从角落里蹦了出来,唤了他一声,“阿玛,你可算回来了!” 惊讶的瞄她一眼,傅恒终是没说什么,没了以往看到女儿的那种亲切,晴柔越发笃定他有心事,便拿从下人那儿听来的话问他,“他们是胡说的对不对?阿玛你昨晚到底在哪儿?没有辜负额娘罢?” 这丫头这么问想必是听说了什么,抬眼打量着她,傅恒试探着问,“你额娘跟你说了什么话?” 摇摇头,晴柔只道母亲只字未提,“是听到下人们在乱嚼舌根,所以不敢问额娘,先来向阿玛求证。” 看来是他想多了,苦笑一声,傅恒没再吭声,晴柔又问时,他才敷衍的回了句,“大人的事,孩子少管,出去玩儿罢,我还有事。” “我不小了,十四岁了呢!关心爹和娘啊!当然得问清楚。“ “是不小了,”傅恒沉吟道:“该给你找个婆家了。” 果不其然,晴柔一听这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嘻嘻一笑,“不着急不着急,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弟弟交代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忘了办呢!那就不打扰阿玛,我先走了哦!“ 看她灰溜溜离去,傅恒摇摇头,径直回往昭华院换衣服,本以为回去之后会是一场大闹或者冷嘲热讽的奚落,哪料她自他进门后就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闭口不提昨晚之事,就好似从不曾发生过一样,直至他沐浴出来换了身衣裳,她依旧当他不存在,歇在帐中,侧身朝里不吭声。 她不开口问,他也不愿主动说话,小阁在旁询问,”九爷想吃什么菜,奴婢让人去后厨报备。“ 本想打破沉默的气氛,然而他并不顺着台阶下,只道不需要,“晌午不在家中,外头有应酬,换身衣裳就走。” 既如此说,小阁也不敢再多问,就此应声退下。瑜真则躺在被中假寐,不闻不问,傅恒看她一眼,几欲张口,终是没吭声,转身离去。 人走后,小阁又进来,舒展眉头跟主子回话,“夫人勿忧,方才奴婢出去问了海丰,他说九爷今日是去高大人府上参加宴席,那就不是去留香楼,您尽管放心便是。” 缓缓睁眼,闻言的瑜真面无喜色,没什么情绪波动,“去哪儿都由他,我无所谓。” 也许夫人只是嘴硬罢,其实心里应该还是在乎的,毕竟那么多年夫妻感情,她怎么可能完全不在意?奈何夫人不似一般的弱女子,性子太硬,不肯服软低头或迁就,九爷又是铁了心的不肯去哄,两人就这么一直怄气,谁也不肯退让,她看着都糟心啊! 也罢!不管夫人怎么说,她都还是一如既往的暗中打听九爷的行踪,再汇报于她,料想她嘴上不说什么,心里也会舒坦些。 逃走的晴柔依旧在想着那件事,暗恨自己太怂,被阿玛一句话吓跑,根本没能问清楚。母亲又心烦,她是不敢去打扰,回去的路上,正撞见连千山在摘葡萄,边摘边吃,不亦可乎!晴柔不禁皱起了眉头,“也不去洗洗就这么吃了?多不干净啊!” 闻声,连千山从凳子上下来从手中的一串葡萄中挑了颗又大又紫的揪下来递给她,“可甜了,你尝尝。” “咦!”嫌弃的扭过头去,晴柔不肯吃,“又不缺水,你就不能先清洗干净?” 连千山嬉皮笑脸,“怎么?你怕我吃了不舒服,心疼我啊?” “烦都烦死了,哪有空心疼你?”晴柔才不将就他,连千山顿感失望,“就不舍得说句假话,哄哄我也好啊!” “我还郁闷呢!谁哄我?”瞥他一眼,晴柔往左拐去,连千山立即端上一旁装葡萄的篮子跟了上去,雀儿有眼色,从他手中接过,“奴婢来拿罢!” 连千山冲她感激一笑,”辛苦你了哦,小雀儿。“ 才嬉笑了一句,就见晴柔扭脸瞪他一眼,目光很不友善,害得他立马反省自己,“我又说错什么了?” 将雀儿拉至一旁,晴柔凶巴巴的指着他警告,“不许调戏我家雀儿,她可单纯了,你少打她的主意。” 雀儿赶忙澄清,“姑娘放心,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连千山点头如捣蒜,“谁都晓得我打的是你的主意,怎么可能欺负你身边的人?我巴结她都来不及呢!是罢雀儿姐!” 这都说的出来?尴尬的晴柔斥他,“真没羞!” “大男人怕什么羞?“闲扯着,已到了晴柔的阁楼之中,雀儿将葡萄拿去洗了洗,又冰镇了会子,晴柔才肯吃。 仰坐在椅子上,连千山笑叹着,姑娘家就是麻烦啊!晴柔忍不住辩解,“本来就应该洗干净嘛!桃子不洗你试试,怎么吃?” 这个还不简单,“在衣服上一蹭一抹也就吃了。” 她听着都觉得心慌,“那毛毛沾衣服上,再挨到自己会很痒的。” “穷苦人家的孩子哪里顾得了这么多,有的吃就不错了啊!我打小吃水果都不洗,反而身强体健,也没那么娇气,生病或是怎样。” 听着他们为一件小事而争辩,雀儿忽然觉得,连千山大概是没什么希望的了,毕竟她家姑娘从小娇生惯养,许多习性已然养成,必然过不了清苦的日子,必得嫁到大户人家才能习惯,她倒不是认为连千山不好,他人很好,奈何家世太普通,两人诸多的习惯与观念皆不一样,将来又怎么能融洽的相处呢? 但这也只是她的想法而已,她也不好意思去打断他的梦,指不定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也说不好。 ”随你罢,你想怎么吃且随意,你又不是我的谁,我才懒得管你,吃坏了独自也是你自己倒霉受罪。“争论许久都没有结果,晴柔干脆换了个话头,突然问他,“哎,你可曾去过青楼?” “呃……”突如其来的问题,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晴柔瞬间看懂了他的犹豫,“不用猜,肯定是去过的对也不对?“ 迟钝的神态已然出卖了他,心知反驳无用,连千山只好老实交代,“只去过一次而已,上回有人请瑾林过去吃酒,他不愿去,不希望郡主多想,便拉着我同去了。”怕她误会,连千山急忙解释着,“但也只是去饮酒听曲儿而已,并没有跟那里面的姑娘乱来,我连她们的手都没拉过!” 说的是不是有点儿多啊!晴柔忍笑道:“我又没问你这些,你要不要将那天喝的什么酒,吃的什么菜都告诉我?”笑笑的打趣,是为了掩饰她瞬间的心凉,看来大哥还是很在意他的夫人,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不该多想,还是管好自己罢! 嘿嘿一笑,连千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解释有些过于急切,“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嘛!我可是老实人,不会胡来。” 去过就好,晴柔央求他带她去一趟,连千山差点儿被一口茶呛死,“确定不是逗我?让我带你去青楼?开什么玩笑,那种乌烟瘴气之地,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去?你哥知道不得拍死我?” “哎呀!你管他作甚!”反正福灵安也不喜欢她,也就没资格管她。既然想让他帮忙,那就必须说实话,反正在晴柔看来,连千山是很讲义气的一个人,跟他说说也无妨,于是她便把她所知道的关于她阿玛之事尽数告知于他,连千山听罢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此事我也听下人们说起,还以为是他们胡扯呢!也就没跟你提,连你都这么说,难不成确有其事?” 他也听说了?传得那么广了么?看来也不需要她过多的解释,这样正好,晴柔直接开口央求,“那你陪我去一趟留香楼罢?我想见一见那个姑娘,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留我阿玛过夜!” 第335 回 留香楼 这个想法有些大胆啊!连千山觉得不妥,“你是傅中堂的女儿,九夫人都没吭声,你不该多管闲事啊!” “你不了解我额娘,”晴柔可是很了解母亲的性子,“她就是自尊心太强,明明想问却不敢说出口而已,我这个做女儿的当然要代劳啦!” 原来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么?晴柔探究心切,一再央求,他也不好拒绝,勉强应下,但要求她扮作男装,悄密的出去,“你得伪装好,可不能被谁发现,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了解,放心罢!“晴柔拍着小胸脯保证道:”真倒霉被逮到得话,我也会说是我自个儿的主意,绝不会坑害于你。”连千山管不住自个儿的目光,多瞄了两眼,晴柔见状,立即捂紧自己,防备的瞪他一眼,“再乱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了!” 总是温柔不过片刻就变得凶悍,连千山浑然不怕,嬉笑道:“眼瞎的话,谁给你带路?莫忘了你现在可是扮少年,可你这前面也太明显了罢!很容易被人识破的。” 好像很有道理,原是她误会了,难为情的晴柔又问他,”那我该怎么办?“ 想了想,连千山让雀儿给她束胸,还交代他走路不要像平时那样挺胸抬头,最好微微驼背,才能更好的伪装。 装扮之后,晴柔甚感新鲜,连千山怎么看都觉得还是个姑娘家,不过那里的男人都忙着看美人,大抵不会盯着她瞅,但愿能掩人耳目罢! 做好准备后,两人乘坐马车去往留香楼,头一次去烟花柳巷。晴柔紧张又期待,想象着里头的姑娘究竟会有多美,能让那么多男人乐不思蜀。 进去一看方知,原来并不都是美人啊!环肥燕瘦,千姿百态,有的容貌一般,却浓妆艳抹,媚眼娇态,照样有人喜欢,更有甚者,竟在人来人往之地就搂搂抱抱,胡摸乱抚,刚想尖叫,眼睛就被捂住,下一瞬就听到连千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乱看,会扎眼,跟着我走。”道罢这才放下手掌,又牵起她手腕,继续往前。不安的晴柔想挣脱,奈何他的力道太大,她根本挣不开,正在努力甩开时,就听到他的警示声响起,“莫忘了你现在是男人,男人牵男人不是很正常的么?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被他这么一威胁,晴柔撇撇嘴,纵心有不甘,也再不乱动。初来此处,她略显局促,浑不像在富察府时那般胆大,也就没计较他的行为,吃点儿亏,任由他牵着。 当他去打听时,她乖乖立在一边,很快他就回来汇报,“等着罢,那人去询问了,听说那姑娘是楼里数的着的,见她一面不容易,一般下午不见客,还得先去请示。” 晴柔甚感讶异,”怎么问下人一句话还要给银子?“ 在他看来,这再正常不过,“我的姑娘啊!这是外面,想让人办事,要么用权压制,要么用钱收买,他们是留香楼的人,又不是富察府的奴才,自然不可能对我们唯命是从,认银子的。” “可我阿玛很有身份啊!” “那你要不要大声的宣布,你是傅中堂的女儿?来青楼闲逛?他们倒是怕你了,而你也成了京城一大奇闻,估摸着五阿哥也不敢娶你了,你就等着被禁足罢!“ “谁稀罕要他娶啊!我还不愿嫁给他呢!”吐了吐舌头,晴柔仰头轻哼,不再理他。连千山欣慰的想着,只要晴柔不愿意,料想五阿哥也不可能逼迫罢?他还以为,九夫人那么疼自己的女儿,必然会顾及她的想法,可惜他不了解的是,家族姻缘向来身不由己,富察家族的儿女,每一桩婚事都与朝政挂钩,平衡各方势力,哪有什么人情可言。 心若还有梦,也不失为幸事一件,且让他梦着罢,也许破碎,也许成真,此乃后话也! 两人在此等了许久,才看到那人回来,居然回了句,“两位小爷抱歉了,苓惜姑娘今日身子不舒坦,不方便见客,楼里还有许多才貌双全的姑娘供二位挑选。 闻言,连千山侧首附耳忍笑道:“看来你阿玛很厉害啊!昨夜宿在此,今日这姑娘就下不来床了!” 虽未经人事,但晴柔也可以联想到,这必然是浑话,上手便锤了他一拳,“瞎说什么呢!我才不信阿玛会真的背叛我额娘,也许这只是那个女人的推脱之词呢?我不管,今日必须见到她。 连千山愁眉苦脸的求饶,“给银子人家都不见,我可是彻底没招了,你来想办法!” 倚在栏杆边上抱臂沉思片刻,晴柔生出一个主意,坏笑琢磨了一会儿,决定诈他一诈,随即上前对那小厮道:“我乃富察府九爷家的二公子福隆安,阿玛有句话托我带给苓惜姑娘,还不快带我们进去,耽误了要事,唯你是问!“ 居然敢冒充她弟弟,连千山被她吓一跳,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晴柔回头朝他调皮的一眨眼,示意他把心放回腹中,她自有法子应对。不能说出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那就说扮作旁人呗!惹了什么祸也是福隆安的锅,与她无关呐! 话已出口,他也不好再拆台,且在旁听她继续瞎掰,那小厮惯见形形色色的客人,看他们挤眉弄眼,总觉得有诈,不大相信此人的话,要他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要怎么证明啊!可急坏了晴柔,”我就是福隆安,你胆敢质疑小爷的身份?就算我有章子,也不可能随身携带啊!“ 再这么耗下去可真就白跑一趟了,为了配合她,连千山适时的拿出了他入宫时的腰牌,在小厮面前亮了一亮,“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主子不屑骗人,少啰嗦,快带我们去见苓惜姑娘,她见了我们必然认得!” 装腔作势的唬了一番,小厮被他的气势吓到了,更何况此人的腰牌的确是大内侍卫,他若只是个跟班,那眼前这位小主子也不真不是普通人呢?反正银子也收了,再得罪人就麻烦了,干脆带他们去见一见,若然苓惜姑娘再赶人,那就是她的事,与他无关了。 打定主意后,小厮立即带他们到后院的一处阁楼之中。又向苓惜姑娘通禀了一声,得到允准,这才带他们进去。 终于得见本尊,晴柔细细的将她打量一番,但见这姑娘灵目琼鼻樱唇粉,温婉柔气态和顺。来此本想质问,可一见她和善福身,晴柔又不好意思说什么难听话,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招呼他们坐下之后,笑吟吟的望向他,苓惜心生疑问,“你就是福二公子?” 挺直脊背端坐着,晴柔想在气势上压倒她,连千山见状干咳了一声,半趴在桌上把弄着茶盏,她才想起他的嘱咐,又微微躬身,不再挺得那么直,打开一把拿来装潇洒的折扇,挡在胸前,粗声回了句,“正是本小爷!” “可我怎么觉得,你和九爷长得不像呢?” 被质疑的晴柔虽然心虚,但脸不红心不跳,毕竟她的确是傅恒的孩子,只不过是女儿罢了,“谁说一定要长得像阿玛?我像我额娘,有什么不妥?” 掩唇轻笑,苓惜倒是信了这人的话,只因眉目之间还是有些傅恒的影子,”听闻九夫人当年可是满清第一美人呐!她与九爷的孩子,自然也是人中龙凤。“ “当年”这两字,虽然是事实,但若是旁人所言,晴柔会觉得是夸赞,偏偏苓惜这么说时,她总觉得是讽刺,哼笑应道:“当年的确是,现如今我额娘以及三十出头,自然担不得美人的称号,比不得你们这种年轻貌美娇滴滴的姑娘,但她与我阿玛夫妻多年,鹣鲽情深,也不是随便哪个女人使点儿阴招就能破坏的!” 听出话音,苓惜也没反驳,点头应道:“那是,九爷对九夫人的深情,无人能及,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只怕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仗势欺人呐!” 明显在指责她额娘,晴柔当即变了面色,目光轻蔑的冷哼道:“他们夫妻二人的事,只有自己最清楚,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指点点!” “所以呢?”茶也没饮,苓惜起了身,缓步行至窗前,轻嗅着那株紫茉莉,微微一笑,也不恼,“福二爷今日过来,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就是想告诉你,不要妄图拆散我阿玛和额娘,更不要勾着我阿玛不放!” 嗤笑一声,苓惜回头轻哼,“你怕是对我们留香楼有什么误会罢?此处是开门做生意的,像傅中堂这样的大官,他自个儿要过来,谁敢不招呼?是否留下都在他一念之间,我这个小女子可没本事决定他的去留,所以并不是我勾他,而是他选择了我,像九爷这样有气派却又稳默的男人,于情于理,我都只能遵从,无法拒绝。“ 一脸优越感是怎么回事?虽然她高傲的模样让人很不舒服,但仔细想想的确是实话,晴柔好想问她一个问题,又实在开不了口,只能给连千山使眼色,让他出面询问。 知道姑娘家脸皮薄,连千山义不容辞的出马,清了清嗓子问苓惜,“九爷昨晚真的在你这儿宿了一夜没离开?” 第336回 气急败坏 这正是晴柔想知道的,她多么希望额娘走后,阿玛也离开了此处,希望阿玛只是做戏气一气额娘而已,实在无法接受阿玛变心的事实,所以才想过来问个清楚,然而苓惜竟道:“的确是宿在此地,今日上午还没去上朝呢!” 原本连千山还不信她的话,可她都说傅中堂今日没上朝,那应该不假,一听这话,晴柔心都凉了,阿玛真的和这个女人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对得起额娘呢?再也不是她心中专情的好男人了!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可问的,道了句“打扰”便就此离去。回去的路上,晴柔斜靠在马车窗边,闷闷不乐,委屈数落着,“我讨厌阿玛,他不喜欢额娘了,我也不喜欢他了。” 连千山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边想边说,“呃……其实你也不必太在意,反正你家那几位爷都是有妾室的,即便你阿玛纳妾,也不代表他不喜欢你额娘了。“ “倘若阿玛一开始就有妾室,我大概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偏偏他与额娘成亲十几年都不曾胡来过,这次竟然与别的女人不清不楚,我实在无法理解!于我而言,这是一种信仰,你明白信仰坍塌的感觉么? 我只是他的女儿,尚且如此难受,额娘又该如何承受这变故?她一定痛彻心扉,却又不愿说出来,独自默默承受着,假装不在乎。“ 大人的事啊!当真复杂,琢磨不透,可连千山又不希望看到她难过,便往好处去劝, “其实这个女人的话,只能听听,不可尽信,也许她是故意骗我们的呢?你也不要思虑太甚,我想傅叔叔若然还爱着九夫人,必然不会如此草率的变心,肯定会寻个合适的实际解释清楚,退一万步来说,若然真的变了心,那可能真的无法挽回,我们也不能如何,只能看他们的缘分了。” 他说得很对,晴柔只能暗自祈祷,希望阿玛千万不要鬼迷心窍的跟那个女人不清不楚,她总觉得那个苓惜不是什么善茬,只怕不好应付啊! 入夜后,傅恒又出现在留香楼,苓惜苦笑道:“奴家竟有些害怕看到九爷了。” 掂起她斟的那杯酒,傅恒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问道:“怎的,不欢迎?是银子少,还是你有旁的心思?” “哪能啊!“顺着话音,苓惜回道:”只是因为今日有富察府的人来警告我,是以奴家心生顾忌。“ 府中之人?“谁敢来找你麻烦?”傅恒甚感诧异,难不成是……“她来了?” 她指的是谁,苓惜心中明白,摇头否认道:“她没来,来得是您的孩子,说是叫福隆安。“ 怎么可能是他?“老二今日在宫中参加考核,不可能出宫啊!” 果然有鬼,苓惜无辜笑笑,“那奴家就不清楚了,我发现她耳朵上有耳洞,九爷有女儿罢?她跟您的确带点儿相。” 难道是晴柔?似乎也只有这个她敢如此大胆了,福隆安和福灵安都不可能管这些闲事。如此想着,傅恒再也坐不下,打算回府好好质问晴柔。苓惜忙拉住他胳膊,面带忧虑,“这样不太好罢?她才过来找我,您就回去训斥,只怕她对我的印象会更差。” 微侧眸,傅恒提醒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无论你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喜欢你,是以做自己就好,不需无谓的忧虑。” 道罢,傅恒随即转身离去,苓惜忽然觉得自己这话说早了,他还没坐到一刻钟,就这么走了,当真失算。 然而人已走,她也留不住,只能继续等待他下一次的到来。 匆忙赶回府的傅恒直奔晴柔院中,质问她就解决受谁得到指使,去找苓惜的麻烦。 心知那女人告了她的状,晴柔颇为不满,“不过问句话而已,又没为难她,她至于诬陷我嘛!” 傅恒越发疑惑,“你怎么晓得苓惜的存在?究竟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一旁的连千山灵机一动,上前替她解释道:“九爷请见谅,莫怪晴柔,实则她只是替九夫人问话而已。” 瑜真?她会在乎么?傅恒不大相信,又问晴柔,“真的是你额娘的意思?她跟你说了什么?” “额娘没说,”晴柔当即否认,连千山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我明白你不愿出卖自己的额娘,可也不能任由傅叔叔误会你罢!这么挨训实在不值得,我想即便你说出来,九夫人也一定会谅解你的。大人的矛盾,还是让他们自个儿解决,你就莫再掺和了。“ “哎----我其实……”晴柔被他说得一脸茫然,尚未来得及解释清楚,她阿玛已然转身,神情十分凝重,生怕阿玛又会怨怪母亲,晴柔恨锤他一拳, “你为何要把责任推给我额娘,阿玛想训我尽管训斥,我才不怕他呢!他与额娘的关系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我们怎能火上浇油?阿玛岂不是又要怨怪额娘,认为她小气,无理取闹。“镇定的听她抱怨着,连千山异常淡定, ”你的猜测并不准确,男人才更了解男人的心思,以我的观察看来,实则傅叔叔更希望看到九夫人吃醋才对,奈何她太过高傲,不肯过问追究,她越是表现的不在乎,傅叔叔才越生气,所以我才故意那么说,就是想让傅叔叔认为九夫人是托你去问话,但凡她肯表现出一丝醋意,那么傅叔叔心中有所安慰,必然会服软。” 真是如此么?盯了他一会儿,看他神情严肃,不像是说笑,晴柔将信将疑,不方便过去,便差小雀悄悄过去打探消息,但愿能如连千山所料,父母二人和好如初。 信以为真的傅恒一回屋便快速来到瑜真面前,从她手中夺过针线,面色不善的直视于她,“拿孩子做挡箭牌,你觉得很有意思么?“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会让人莫名其妙,而她连疑惑的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只是淡漠垂眸,无甚表情,“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晴柔已经将一起都告知于我,你有疑问,为何不自己来问我,却让她一个姑娘家跑到青楼去跟人理论?你的心可真大,就不怕她出什么意外么?”说起此事,傅恒这才想起来,自己只顾来找瑜真问话,浑忘了教育晴柔那一茬儿。 晴柔一个小姑娘家,怎可能去那种地方?“我没让她去,你这话又是听谁说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你跟傅谦可不就是在青楼中认识的么?你胆大包天没规矩也就罢了,还要教坏女儿么?” 夫妻恩爱多年,已经有多久没被他训斥过,猛然遭受这般疾言厉色的呵责,瑜真心如刀剜,疼痛又委屈,喜欢着的时候,你去青楼闲逛,他便认为你是伶俐可人,厌恶之时,便觉得你是无法无天。呵!男人心啊!当真是变幻莫测的,怎么都有的他说,不甘被无故指责,瑜真冷笑回应, “我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说我有何用?还指望我能改变么?那还不如逐我出府更容易些。” 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态度,不肯变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妥协,傅恒对她深感失望,他就不该相信连千山的话,相信瑜真会在意他的动向,“不是你,那会是谁告诉她昨晚之事?” “我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微侧身,瑜真再次表明,“即便我没规矩,也不可能教晴柔去胡闹,更不屑去管你的风流债!” 不是她,那就该是那些下人了,果然坏事总是传得快,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料到这个结果。 直到这一刻,瑜真依旧淡然,并没有因为苓惜的出现而难过或是怨怪,傅恒忽然觉得,之前的一切都是白费心机,他根本没有让她紧张的能力,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坚持下去?没有回报的爱,如同看不到黎明的黑夜,让人心生绝望,疲惫到停下脚步,不敢再前行,生怕这条路的尽头是悬崖抑或江海,没有生路…… 与其如此纠缠不清,还不如狠心了断,再不必去猜测她的心思,因她喜,为她忧,这样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 深深的看她一眼,他终是没再说什么,失望转身,又去往德辉院,跟太夫人说他要纳妾。太夫人闻言,放下手中的念珠,淡淡看他一眼,“以往为娘几乎是求着你纳妾,你都不肯,而今怎么突然想开了?” “那是没遇见喜欢的人,现在有了,便想带入府中。” 简直是奇闻呐!太夫人甚感可笑,“除了瑜真,你还会看上旁人?” “为何不能?”母亲这话他就不爱听了,仰脸强辩道:”天底下又不止她一个女人,我还能非她不可了?“ 啧啧叹着,太夫人忍俊不禁,“你大约是忘了,以往娘就是拿这些话开导你的啊!偏生你一句都听不进去,眼里心里只有瑜真,还说什么,此生只会爱她一人,只要她一个,绝不会再纳妾,免得瑜真伤心,毕竟她心眼儿小,眼里容不得沙子,你若要纳妾,他必定会同意,但委屈却在心里默默下咽。 为娘虽然年事已高,但还不糊涂,记性也不差,这些话,都是你说过的罢?” 听着母亲重复他当年的誓言,傅恒只觉脸颊火辣辣的疼,心也在抽搐! 第337 回 被拆穿 自成亲那天起,他便晓得瑜真的性格,不论何时,只要他想纳妾,她绝不会拦阻,以往他尚可理解她的想法,如今怎么就不愿意顾忌了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中间隔着一个傅谦,倘若中间没有傅谦这档子事儿,他也不可能赌气去青楼,更不会像今日这样,找借口训斥她,终究是不甘和自尊心在作祟啊! 有时候踏出那一步,就很难回头了。明知是错,他也想赌一把,煎熬的日子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必须寻找一个解脱,以破碎的代价来赢取一线生机。 后果之类的,他也顾不得了,“少不更事说出的话,不提也罢,现在我就想纳妾!特来与额娘知会一声。” 他夜不归宿之事已然在府上传开,太夫人已有耳闻,严辞拒绝,“风尘女子,玩玩儿也就罢了,哪能带入府中?你若想纳妾,多的是高官的女儿愿意入府,青楼女子没资格!” 早料到母亲会这么说,傅恒遂拿老五作例,“五哥的妾室不就是青楼女子嘛!既有先例,我为何不可以?” “那不一样!她是已然有了身孕,被逼无奈才准她入府而已。” 傅恒随口附和道:”苓惜也有了身孕,实该入府。“ “怎么可能?”太夫人才不信他这鬼话,“你才在她那儿睡了一宿,这就有了?敢情是天降神胎啊!” 尴尬的傅恒强辩道:“又不是昨日才在一起,早就在一起过。“ 撒谎也不深思熟虑,真当人是傻子么?“若然有孕,最快也得一个半月才能知晓,而你才回来多久?难不成你要告诉我,从你带谦儿的尸首回来那天,你就去找了那个女人?即便如此,那日子也对不上,你回来连一个月都不到,她若真有了,那就是野种,绝不是富察府的血脉!” 他就是想让苓惜进门而已,怎么就那么难?还要被母亲这样探查,实在没面子,“额娘,难道我连纳妾的自有都没有么?” “没说不许,但得挑人,官家千金可以,青楼女子万万不可!老五不成器,你也没必要拿他做榜样。”太夫人挡着不许,傅恒不肯妥协,”我有权选择带谁入府,今日也只是跟额娘知会一声,您同意最好,不同意我也照样会纳。“ “当真是翻了天了!官儿越做越大,你的眼中就没有额娘和家法了是罢?老五不在乎名声,他也不是嫡子,怎么胡闹都无所谓,你身为额娘最疼爱的儿子,皇上最宠信的臣子,怎可做出败坏门风,有辱声名之事?“ 扣了顶大帽子,太夫人仍不罢休,继续威胁,“我的话你要是不听,那你就尽管纳她入府,我搬出去住,眼不见为净!” 言尽于此,说不通他干脆不再磨嘴皮子,心烦意乱的傅恒也不愿回自家屋子,才从苓惜那儿回来,他也不想再去,于是去往书房。 闷雷声声恐将雨,独卧榻前忆往昔,悲欢爱恨幕幕揭,层层晕染泪与血。 原本冷硬的心肠被过往的回忆浸泡之后,竟又开始变得柔软。又一声闷雷过后,暴雨突至,倾泻于人间,听着哗哗的雨声,傅恒恍然忆起,往常有雷雨之夜,他问她怕不怕,她总是眨着大眼睛跟他摇头,自豪的说不怕。 而他则会失落的捏捏她的小鼻梁,“你就不会说句害怕,好让我的怀抱有用武之地。” 在他的要求之下,她才会假装自己害怕,而后顺势钻进他的怀抱之中,享受着最温暖的怜惜与呵护。后来瑜真在信中跟他说,已然习惯他的怀抱,一打雷就会特别想念他。 当他看到那封信时格外的想念,恨不能插翅飞回她身边,陪她入眠。而今终于回来,却闹僵到这个地步,究竟是他太小气,还是她太倔强? 此时此刻,被中独眠的她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有一丝想念他?会不会怪他无情,恨他不守诺言?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突然就想去看看她,什么尊严与赌气浑忘了,只想去看看她是否睡下。 说风就是雨的傅恒当即起身唤了一声,让海丰备伞,望着外头的瓢泼大雨,海丰有些发怵,“爷,这会子还要去留香楼啊?” “多嘴!让你拿你就拿!”嗤了一句,傅恒没好意思说实话,海丰突然明白了什么,若去留香楼的话,必然会让备轿或是马车,既然没让,只要了一把伞,那很有可能是要回屋去!九爷终于撑不住了么?兴奋的想着,海丰脆生的应道:“哎----好!奴才马上去办!”小跑着出去的他生怕晚一瞬,九爷又会变卦,匆匆进里屋去将伞取来。 接过伞之后,傅恒当即撑开伞,也不等海丰,一个人消失在茫茫大雨之中。 近屋情怯,想象着瑜真看到他可能又会出言奚落,他竟不敢再进去,也不愿让她晓得自个儿的心思,于是只立在窗外,默默的听着里头的动静。 外头雨声太大,他听不大清楚,依稀听到里头时不时的有嗡嗡的说话声,想必她还没入睡。有小阁陪着,她大抵不会害怕的罢?如此想着,他也就放心了许多, 正准备离去之际,忽闻门吱呀一声开了,尚未来得及躲避,就见小阁踏门而出,刚要撑伞,猛然瞥见那边似乎有道黑影,吓得惊叫出声,才坐被窝的瑜真听到动静,忙问她发生何事,小阁刚要回话,傅恒立即打了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乱说。 会意的小阁下意识捂住嘴巴,朝屋里回了句,“没什么夫人,只是看到一只野猫跳过去,您先睡,奴婢再去沏壶热茶过来。“ 应付了夫人的问话之后,小阁这才撑开伞走向傅恒,小心翼翼的问道:“九爷怎会在此?来了为何不进屋?” “呃……”实话没面子,傅恒随口道:“衣裳淋湿了,打算回来换一身。” 若真是换衣服这么简单,他大可以直接进屋啊!立在屋外这么久,犹豫什么呢?见状,小阁忍不住问了句,“您是想见夫人罢?” “并不是。”正色否认之后,傅恒不愿再多说,也不好意思再进屋,干脆转身离去,刚走两步又回头交代小阁,不许将今夜看到他之事告诉瑜真。 小阁嘴上应承着,心里则在想着,必须说出来啊,若然不说,两人的结怕是真要成死结了。待九爷走后,小阁冒雨去沏茶,又进屋时,夫人已然躺下,翻身朝里,她也不晓得夫人是否睡着,小声唤了两句,正陷入回忆的瑜真被她拉了回来,疑惑的“嗯”了一声,小阁便将方才之事又复述一遍,还仔细分析着, “九爷还说什么要换衣裳,最后还不是转身就走?由此可见他根本就是找借口嘛!其实就是想来悄悄的看望夫人若不是奴婢正巧出去,大约还会继续立在外头。” 这话瑜真是不信的,“你不必安慰我,他已经变了心,不再是以前的傅恒,已然与旁的女人同床共枕我也不可能再稀罕他。” 经此一事,瑜真总算明白了,所谓的钟情挚爱,终是会突然改变或消失,信任的也会背叛,亲情有永恒,爱情却没有不朽。哭泣求怜悯,求他回心转意的举动她实在做不出来,也不相信一个人的心能同时装下两个人,在他夜宿青楼,沉醉温柔乡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身心皆不再忠贞, 而她只能逼自己放弃,保留最后的尊严与骄傲,哪怕旁人在暗地里嘲笑,她也绝不允许自己把悲伤或心痛表现在外人面前,是以才强装冷漠与无畏,固守看似坚强的盔甲,以免败得一塌糊涂。 尽管夫人总是否认自己的感情,可小阁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很受影响,茶饭不思,还经常走神。而九爷这回也是太倔强,竟不肯像往常那般先低头哄人,小阁还以为他真的变了心,但今晚的情状看来,他依旧是在乎夫人的罢?否则也不会冒雨来此看望她。 能确定这一点便是好的,小阁只期待着芳落姐能早些过来劝慰夫人,解开她的心结,必要时也服个软,毕竟之前的每一次争执,几乎都是九爷先低头说好话,这一回,九夫人也不该让人下不来台,只要她肯给台阶,相信九爷必然还愿意迎合。 忙完府中之宴,一心惦记着旧主的芳落抽空来了富察府一趟,如今已是侯爷夫人的她,走这一路便有许多府中人与她打招呼,她也未敢耽误,随口应承两句便直奔昭华院。 熟悉的路,纵许久没来,再走时也容易回想起曾经的某个情形,进屋后寒暄问候了几句,品着龙井的芳落故意提及, “方才过来的路上,路过一座别院,我忽然想起曾经之事,那时候,夫人您成亲几载,为着各种原因,一直生不出孩子来,太夫人怕九爷断后,一心想让他纳妾,而九爷愣是不肯,为了不让你被太夫人教训受委屈,还特地与你搬至别院去住呢!” 第338犹豫 芳落说这些的用意,瑜真体会得到,没有孩子的恐惧和痛苦,她经历了太久,但那时的傅恒一直在身边陪伴鼓励,誓不纳妾,让她成为其他嫂嫂嫉妒或羡慕之人。 也正是他当初的不离不弃和深情打动了她,她才渐渐放下过往,将心交付,从此挚爱他一人。本以为日子会这么平静的过下去,哪晓得傅谦之死竟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隔阂,冷脸相对的时刻,谁都不愿低头,又怎会想起对方的好呢? 若不是芳落提及,她几乎都要忘了,曾经的傅恒是如何诚挚的待她,对比如今,越发心酸,“人心总会变的,我也不敢要求他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女人,原本以他的身份,多少房妾室都不为过,他既然想纳那就随他。“ “夫人是真的不在乎,还是赌气这样说?”纵然嘴硬,她的眼神已然出卖了自己,眸眼里更多的是失望,而不是淡然,足以证明一切,芳落笑劝道:“此处也没外人,只有我们两人,夫人不需在我面前伪装,大可说出心里话。” 习惯了在人前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她才下意识那样回答,而今芳落一语戳中她内心,她心头一软,才卸下防备, “那你认为我应该如何?等他到天亮,到他面前哭诉质问,问他为何夜宿他处,求他别去找旁的女人?跟他道歉求他原谅?明明不是我的错,是他无理取闹摔了傅谦的遗物,我还没跟他追究,他凭什么跟我闹腾?“ 瑜真从未把芳落当外人,便将那晚之事尽数与她复述一遍。听罢后,她心中已有定论, “此事的确是九爷考虑欠妥,但反思之,他也是在乎你才会跟你计较对不对?您心里坦坦荡荡,收下玉佩也仅仅只是想满足八爷的遗愿而已,但站在九爷的立场来说,他本身就因为八爷的死而愧疚,而您手中又有他的遗物,他难免胡思乱想,更何况,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您虽然问心无愧,八爷却是一直都未曾真正放下过啊!是以九爷才会格外紧张。” 芳落所言,皆是站在公正的角度,不偏不倚,旁的丫鬟不敢说这样的话,也只有她敢,“将心比心,倘若尔舒将什么东西交给九爷,九爷却不告诉你,那你会否猜测他们之间旧情难忘?倘若你已经询问,他仍不肯说,那么在他看来,你的不信任让他很生气,在你看来,又变成他是刻意隐瞒,八成是有鬼。 说到底,还是你们两人没把话说清楚,才导致原本很简单的事变得复杂。” 芳落虽未明白指出,瑜真也领会得到她的意思,心里多少有些后悔,“当时也没想到他是认真在问,还以为他之事醉酒闹事胡说八道,我才懒得跟他解释。若然晓得他那么在意,我肯定会讲明白。主要是看他摔了玉佩我才格外生气,他不让埋可以好好说啊,何必去毁掉?” “这一点九爷的确是太过冲动,回头再好好说他便是,当务之急,是化解你们二人之间的矛盾。“ “只怕已是死结,无法可解。”闹到这一步,她真不晓得还能如何,“反正我是不可能求他,毕竟我没有做出对不起他之事。” 夫人的脾性她很了解,也不可能强人所难,芳落笑倾身,附耳笑道:”您且放心,我有个法子……“ “这……可行么?”瑜真听罢,面露难色,芳落却觉无可厚非,“两情相悦之人使个小手段无伤大雅,夫人一试便知,若然九爷还不肯回头,那便罢了,至少你努力过,将来不会留下遗憾。” 芳落所言极是,实则最近几日她都倔强的不肯回想过往,也就昨夜下暴雨之时才又想起他温暖的怀抱,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有时她也会想,也许当时换一种说话方式,多一丝耐心,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样,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终归没有道歉的勇气,也就这么着罢! 芳落好心替两人解围,她实不该辜负,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按照她所说的,尝试一回。 次日,瑜真病重的消息就被小阁散了出去,然而没等到傅恒过来看望,等来的却是自己的子女,几个孩子轮番过来,她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装病,只能应承着,也不晓得傅恒是否听说,只等一日,若知晓却不过来,那她再不会纠缠。 同来看望她的晴柔心疼不已,看着母亲躺在床上,还特地去探她的额头,并不觉得烫,瑜真不想继续说谎让她担心,就跟她说没事, “你去玩儿罢不必管我,真没什么大碍。”说着还朝她笑了笑,看母亲气色不错,晴柔忽然就明白了,”唔……女儿懂了!我晓得该怎么做了。“ 一听这话,瑜真忽然有些担忧,“你想怎样,可别乱来。”她这个女儿一向冒失,瑜真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导致不好收场,然而晴柔已然起身准备离开, “才刚过来的时候,我瞧见阿玛去往德辉院,这会子肯定还在那儿,我去找他,额娘放心,女儿晓得应该怎么做。“ 道罢她就欢欢喜喜的跑开,拦她不住,瑜真也就听天由命,翻了个身,继续躺着,若是以往,不必猜测,她可以笃定,傅恒一定会过来,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晓得他在得知此事后会如何,毕竟两人已闹到不可开交,她也许不会再像以往那般在意她的好与歹罢? 如此想着,心又开始悬了起来,很怕这种无望的等待。干脆将头蒙住,睡着了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且说晴柔到德辉院之际,傅恒正在陪着傅文喝茶,太夫人劝不住他,于是请来傅文,假装偶遇,再来开导他。 人多不太好说话,傅文打算请老九到他院中喝两杯,有酒才好吐心事。 恰逢晴柔过来,朝着长辈一一行礼之后,二夫人问起她母亲,“怎的没见你额娘过来?每个月到得十五大家都会来这儿陪太夫人呢!可是她忘了日子?” 晴柔顺口回道:“额娘没忘,她倒是想来的,奈何下暴雨那晚着了凉,发热头疼,昏迷了许久,实在赶不过来,还请祖母见谅。” “瑜真不舒坦?可有请大夫来瞧。” “嗯,”晴柔点头应道:“已然找大夫瞧过,大夫开了药,额娘才喝过,现下已然睡着歇息。” “那可得让丫鬟们好生照看着才是。”太夫人倒是关心情切,晴柔失望的是,一旁的阿玛闻言竟然不吭声,还以为他会关怀几句,未料竟是充耳不闻,继续与傅文说着话。 失望的晴柔故意夸大其词,“额娘咳得厉害,我瞧着都心疼。” 瞥了傅恒一眼,太夫人意有所指,“那你可得好好陪着你额娘,多关心她,生病之人的心事最脆弱的,你阿玛公务繁忙,整日的不在家,你可得好好陪陪你额娘,免得她心寒!” 祖母这么说,晴柔听来十分解气,也不看她阿玛,乖巧的对太夫人道:“孙儿记下了,都说女儿是娘亲的小棉袄,这大夏天的,我就是额娘的小蒲扇,给她送去清凉,解她心头之火。 听说额娘为了要我遭了许多的罪,含辛茹苦将我生下来,别人不感激也就罢了,我当然要报答母亲,善待于她,才不会说什么狠话去伤她的心。“ 干咳一声,傅文想笑又不敢,只能假装被茶水所呛,傅恒自然听出了她在指桑骂槐,却又不好去辩解什么, 正在此时,嬷嬷将福康安抱了过来,此时的他已然一岁半,学会了走路和喊人,只因他学说话之际傅恒正在战场之上,并不在家,是以这孩子对他没什么印象,不肯让他抱,也不肯喊阿玛,只让姐姐抱,还一直哭喊着要找娘。 晴柔耐心哄道:“小康儿要乖,额娘不舒坦,在休息呢!不能哄你哦!姐姐带你出去玩儿罢!等额娘睡醒,我们再去找她好不好?” 她与福隆安年纪相仿,老爱斗嘴,一直不怎么喜欢这个弟弟,而福康安年纪甚小,小模样甚是清秀,也不爱哭闹,十分乖巧,是以晴柔很喜欢,经常抱着他四处转悠。 该说的话她已然说罢,阿玛若还是无动于衷,那她真的对他失望了。不愿再说废话,她福身向太夫人告了辞,抱着福康安出了德辉院,去找连千山,他可比她更会哄孩子,每每都能把福康安逗得哈哈大笑。 晴柔走后,堂内一时寂静无声,眼瞧着傅恒沉默不语,似是在犹豫,傅文忽然觉得,晌午也不必叫他去喝酒了,他大概已有自己的打算罢?于是找了个借口,说自个儿晌午有事,改日两兄弟再聚。 傅恒也没强求,就此应下,出了院子之后,看着路边盛开的蔷薇,他又不自觉的想起曾经为她折花斜簪鬂的温情场景。 心下更是犹豫不决,听闻她病得厉害,他到底要不要回去瞧一瞧? 第339回 报应 正当傅恒终于下定决心时,行宫之人来此请他,说是皇上请他入宫,有要事相商。 看你这太艰难神色紧张,傅恒忙问是何事,公公只道不大清楚,“皇上不是召阿睦尔撒纳入京,到避暑山庄觐见,打算就地擒获嘛!然而密信被劫,得知此事,他便叛逃了,具体的奴才不晓得,如今情势危急,皇上召您去行宫商议对策。” 政事紧要,他也顾不得瑜真,只能先行入宫,待解决了此事,再回府看望她。 未敢耽搁的他到书房换了身官服,匆匆赶往行宫。昨夜辗转未成眠,这会子躺着躺着便睡着了,待一觉醒来,竟仍不见人影,大失所望的瑜真再不敢期盼他的到来。 厌倦了的感情,怎么可能还像以往那般在意?她忽然就不像再委曲求全的继续假装,起身让人备水,沐浴之后又梳妆,用脂粉来掩盖憔悴,随后又让人备轿,打算去一趟尼姑庵,找师太聆听佛法,洗去心中尘垢,忘却执念。 晴柔还以为那一番冷嘲热讽定会触动阿玛,令他念起额娘,回屋去看她,不想打扰父母,她还特地晚了许久才过去,哪料她去后竟不见额娘的人影,一问丫鬟才知,额娘去了尼姑庵。 “尼姑庵?”惊吓的晴柔忧心不已,“难道额娘想不开,要看破红尘?这可怎么办?” 丫鬟笑应道:“姑娘放宽心,夫人没有看不开,只是去听经而已,还说傍晚就回。” 是么?难道是她想多了?可是好端端的为何要去听经?“我阿玛没过来?” 摇了摇头,丫鬟只道不曾见过九爷。 居然没来,太过分了!晴柔心想额娘必是因为阿玛没过来才会失望,去尼姑庵精心疗伤罢?但愿额娘不要钻牛角尖啊!不放心的晴柔打算去尼姑庵陪着额娘,刚出院门口,便见阿玛迎面而来。 仍有犹豫的傅恒先向女儿打探,问她额娘是清醒还是睡着。 一瞧见阿玛就来气,晴柔怨怪的翻了翻白眼,“现在才问,早干嘛去了?又去见那个女人?干脆住那儿好了,何必管我额娘的死活?” 被女儿责备的傅恒很不习惯,厉声训道:“这是一个晚辈跟长辈说话的语气么?为父是去行宫与圣上商议政事,哪是你想的那般?” 不是去找那个女人就好,灵机一动的晴柔瞬间改了主意,哭啼啼抱怨道:“阿玛还好意思凶我,额娘病成那样你都不管,她伤心欲绝,去了尼姑庵,打算出家做尼姑呢!“ “你说什么?”傅恒闻言紧张不已,忙问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你额娘不在屋里么?她怎会去尼姑庵?” “做戏要全套,晴柔哀叹道:“您都要纳妾了,那个姑娘年轻貌美又嚣张,她若进府,哪里还有我额娘的容身之处?额娘又不敢拦着,只有搬出去,眼不见为净,好让您和您的苓惜双宿双栖!” ”她真的这么说?她知道我要纳妾很伤心么?“此时的傅恒,内心既紧张又有些许安慰,这么说来,瑜真还是在乎他的罢!否则又怎会失望到要去尼姑庵呢? 眼看着阿玛当了真,晴柔心中暗笑,面上故作愁容,添油加醋,“当然了,您与额娘夫妻多年,还能不了解她嘛!即便难过,她也不会与你吵闹,只会暗中落泪。那些个伯娘们都拿此事笑话额娘呢!说您再也不疼她了,她当然伤心难过,病了你也不来看望,她便以为你已经对她毫无感情,所以才打算了却红尘,青灯古佛伴此生。” 晴柔自认神情悲戚,还梨花带雨的掉了几滴泪,但见阿玛似乎有所动容,尚未等她再说,转身便吩咐海丰备轿,身后的晴柔故意问道:“哎,阿玛你去哪里啊?” “去尼姑庵,那么长的秀发,若然剔掉多可惜。”头也不回的道罢,傅恒风也似的离开了府邸。 明明是担心额娘,居然拿头发说事儿!虽然晴柔好想跟去看看阿玛会如何哄额娘,但她若是去了,阿玛可能放不开,心里的话说不出口就麻烦了,想想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就在家等着罢! 知道阿玛还在乎额娘,她也就放心了,哼着小曲儿蹦蹦跳跳的回往自己的屋子。 出了府的傅恒坐在马车上仍不能安心,生怕瑜真的性子真敢一赌气就出家了可如何是好?他要纳妾一事虽未跟她说,但她肯定听府中其他人说过,一直不吭声,其实是伤心透顶了罢? 早知会过火,他绝不会赌这一把!一路担忧,终于到得庵堂,询问瑜真的下落时,小尼姑回道:“夫人正在后堂听师太讲佛法,请施主稍候片刻,等她出来,贫尼再通报。” 傅恒却是等不及,“她是不是要剃度?” “贫尼不知,施主等会儿一问便知。” “再等就无法挽回了。”没了耐心的傅恒径直冲往后堂,小尼姑想拦,却被海丰拦住,佯装凶恶的警告恐吓,“甭想拦我主子,万一我家夫人真的想不开,你可担不起这责任!“ 明知他们是官府之人,且富察家族之人每年皆会在此供奉香火,她也不敢得罪,只能任傅大人进去。 闯进门的傅恒进去一看,发现瑜真已然换了身素衣,未戴簪钗,正坐在一旁与师太说着什么,见状傅恒忙道:“瑜真,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庵堂之中突然闯进来一个男人,师太顿觉不适宜,又不好指责傅恒,难为情的看向瑜真,“这……” 瑜真当即起了身,疑惑的看向他,“你怎会来此?这是庵堂,不是寺庙,你不该来的。” 的确是他违背了规矩,歉疚的傅恒向着师太客气颔首,“我有话跟我夫人说,还请师太行个方便。” 方才和九夫人交谈之际,纵然她没明说,师太也听出了她心中的困惑,料想两人应是生了什么矛盾,若然能解决,把话说开,想来也不需要什么佛法来开悟了。 善解人意的师太没再拦阻,破例让他进屋,而她则先行出去,好让两人有机会单独说话。 待师太走后,瑜真看他一眼,终是没说什么,复又坐下,拨弄着茶盏默不作声,屋子里一时间寂静无比,他竟也不知从何说起,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皆未发声,最后瑜真实在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干脆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傅恒见状,立即跟着起身拉住她手腕,“哎---瑜真……” 叫住了她,却又不吭声,一想到那晚的场景,瑜真心头越发窝火,不悦的挣开了他的手,“别再碰我!” 嫌弃的语态,倒令他有些想笑,却又不好笑出声来,故意装傻,”我来时洗过手,又不脏。“ 在她看来就是脏了,“都已经抱过别的女人,不干净了!” 果然是吃醋了的,微弯唇的傅恒无奈笑道:“你若当晚就这般怨怼,表现出在乎,我也不至于那么难受,故意做戏给你看。” “做什么戏?“似懂非懂的瑜真疑惑回头,傅恒也不敢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事实说出, ”抱着苓惜都是假的,海丰提前告诉我,说你在外头走廊找我,我才故意让他带你过来,而我钻入她被中,让她褪去外衫,做戏给你看,为的就是想看你是否在意吃醋,哪料你竟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走,我感觉很挫败,才赌气没回府,但并没有继续留在她屋里,而是去了咱家的别院,酒喝得过了,海丰喊我不醒,我才没上朝。“ 当真如此么?瑜真将信将疑地看向他,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说没睡就没睡?反正你那晚没回府,谁晓得你在何处?“ “你可以去问别院的下人啊!我也没必要骗你,若真和苓惜发生了什么,不至于否认,那种没担当之事我做不出来,也不屑去做。她还是个清倌儿,我没碰她。” 若真如他所说,那她岂不是白白误会难过了那么久?纵然现今解释清楚了她也不高兴,“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尽耍人!也不想想旁人会当真,会……” 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生生打住,话说一半,听得傅恒心痒痒,赶忙追问,“会怎样?” “没怎样!”她才不愿告诉他,假装坚强的她,会在失眠的漫漫长夜里泪湿枕巾,独自将委屈与伤心下咽。 傅恒不由哀叹,“想听你说一句软话怎么就这么难?你是女人,本该柔弱,无需故作坚强,”说来他又觉懊悔, “的确是我不好,与你赌气,想看看你是否在乎我,才会惹出这些是非来,实都是假象,我不是真的想纳妾,也从未变过心。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剃度出家啊!“ “啊?”诧异的瑜真蹙眉询问,“谁跟你说我要出家?” “女儿说的,我回房去看你,她正好出来,哭着跟我说你心已死,要出家做尼姑,我才着急忙慌的赶过来。” 眼瞅着瑜真掩唇轻笑,傅恒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报应,也被耍了…… 竹子说:过年走亲串友有点忙,所以更新时间不固定,可能是半夜,可能是中午。 第340回 诈 “难道女儿在骗我?”后知后觉的傅恒瞬间尴尬,瑜真耸耸肩,不可置否,“只是来听经而已,并没有其他念头,估摸着晴柔是在胡说八道,你竟也会当真?” 说破后,傅恒更加可以确定,“那就是女儿在耍小心思了。我听她言之凿凿,还以为你真的要剃度出家,这才慌忙赶来。” 原是为这个?出家?这个心思她还真没有,“毕竟家中还有孩子,我怎么可能遁入空门,不再理会家人?” 本以为她是伤透了心,看破红尘,怕她真的死心,他才会将一切讲明,讲完后才知这只是女儿的阴谋,傅恒忽然就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呃……说得也是,是我太笨了,居然没考虑到其中的漏洞,被一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 “我没事,你去忙罢!” “这会子并不忙。”阴差阳错的将话说开之后,傅恒浑没了之前的气焰,顺势解开她心中的结, “实则上午听到你生病的消息便想去看望,奈何皇上因为准噶尔一事临时召见,我着急入宫才给耽搁了。” 瑜真奇道:“准噶尔不是才平定么?又有何事?” 深感惋惜的傅恒看向窗外哀叹道:“阿睦尔撒纳叛乱,额驸班第与鄂容安战败,不愿做俘虏,自尽保节。” 这名字很耳熟,“鄂容安?可是鄂尔泰的长子,鄂弼的大哥?” “正是,皆是相熟之人,从准噶尔回来之时,我还与他喝过酒,他的儿子去年才成亲,收到家书时还跟我说今年年底能抱孙儿,我先他一步回京,未料他竟遭遇变故,再没机会亲眼见一见孙儿。” 千言万语,也只能叹一句,世事无常啊! 被他失落的情绪感染,瑜真也暗自庆幸,幸好傅恒回来的早,否则只怕难逃一劫,庆幸之余,她又担忧不已, “班弟等人皆是大将,他们若不在了,战事又该由谁做主?皇上不会又让你去准噶尔罢?” 她那蹙眉的神态如清风一阵,吹来丝丝清凉,轻易消散他心头一直燃烧的烈焰,“你在担心我的安危,不想让我去?” 心事被神情出卖,窘迫的瑜真不敢承认,垂眸辩解,“就事论事,随口问问罢了!” 让她承认在乎就这么难么?话到嘴边,傅恒又决定改口,大义凛然道:“家国兴亡,匹夫皆有责任。我身为臣子,理应为皇上分忧才是。“ ”可你才从战场回来啊!回京不到一个月,难道又要离开么?皇上就无人可派,定得派你前去?他就不知道体谅人?“ 他尚未说完,她就说了一堆,倒教他美滋滋的笑出声来,“我是否离开,差别大么?反正你也不让我睡床,回来这些天都不怎么理我,与其被夫人嫌弃,还不如去打仗,省得在家碍人眼。” 瑜真顿感冤枉,“我又没说不准你睡床,是你自个儿夜不归宿,留恋温柔乡,还好意思怪我?” “我都与你解释了,我在别院,没宿在那儿,你怎的还不信我,要不你随我去别院问一问?” 她才不去,”那些都是你的下人,当然会替你说话,为你隐瞒,问也无用。“ “可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嘛!你就是送个姑娘到我身边,我也不可能去碰!” 以往她的确信这话,可那晚的场景也是事实,“抱的那么紧,衣裳都脱了,还敢说没什么!我就不信温香软玉在怀,你会毫不动心!” 傅恒当即竖指立誓,“有反应那是常情,毕竟不是太监,关键是我控制住了啊!并没有要她!真若要了,带回府做妾便是,没必要瞒着你。” 私心里,她还是信他的,只是嘴上逞强罢了,“今儿个不纳明儿个纳,你且随意,我怎敢管傅中堂的闲事。” 这话听着真别扭,“又奚落我是罢?若不是你态度冷硬,伤了我的心,我又怎会想出这样的歪主意来试探你?说到底还是想知晓你心中是否有我罢了,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有你这样试探的么?都跟额娘说要纳妾了,还说她有了身孕,别以为我不晓得!”跟她告状,或是看她笑话的人可多着呢!她只是强忍着不想让人看乐子,才假装不在意罢了。 “既然晓得,为何不问我?你就不怕我真的纳妾?就不会伤心难过么?” “难过有何用?我在你面前哭一场你就会回心转意?”她不屑摇尾乞怜的争取什么,“感情是发自内心的,不是求来的,你若已然变了心,我也不再稀罕这份感情,都和她在一起了,你再说什么爱我,我也是不会相信的。” “没再一起!”也怪他故意找茬儿,制造假象想让她误解,这会儿竟是怎么也解释不清楚,急得他是抓耳挠腮,再三澄清, “我冤枉啊瑜真,但凡你肯说一句爱我在乎我,我是断不可能跟旁的女人有任何暧昧!这回的确是因为你为他的离世而难过,我怕你不再爱我,一时冲动之下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企图唤醒你对我的在乎。哪料你依旧无动于衷,实在伤人!“ 究竟是他不懂,还是故意气她?这样的误解令她既无奈又心寒, “我若无动于衷,也就不会每夜辗转难眠,睡半个时辰醒一回,每醒一次就看到枕边空空如也,发现你还未回府,想象着你可能正抱着旁的女人缠绵悱恻,我就心如刀绞,却又无人可说,几位嫂嫂都等着看我笑话,难道我能和她们说? 小禾才失去丈夫,我更不可能去打搅她,有苦也只能往肚里咽,在外人面前还要强装笑脸!你还想我怎样,跪下来求你回家?我做不到!” “我并不指望你给我道歉,只希望你问我一句,质问也好,怨怪也罢,至少代表你在乎,但你总是一言不发,这会让我以为你根本不关心我的去向。“时至今日,她才终于肯与他说起这些,纵然欣慰,但他还是不大明白,明明可以早说的话,为何要拖到现在? “那你为何从来都不肯与我说?你可知我等的就是你这些话啊!”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眼中容不得沙子,“那时以为你和那个女人已然发生了什么,我觉得你已经不再属于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也就不想跟你多说任何话。昨日芳落过来看我,还是她劝我退一步,说我当年一直没有子嗣,你都对我不离不弃,我也该放下所谓的自尊,给彼此一个台阶,于是给我出主意,让我装病, 结果你并没有过来看望,我对你彻底失望,不想再假装,就来寺庙走一遭,打算静心敛欲,抛下执念。“ 看来的确是他做的太过,没掌握好分寸,才会坑害了彼此,以致于误会更深,险些无法开解,愧疚的傅恒想着自己是大丈夫,实不该再继续跟她计较下去,既然她已开口说了在乎,那他也愿服个软, “若不是皇上召见,我又怎会不去看你?”他要是真那么狠心也就不必过得这样痛苦,纵然心是自己的,却不受自己控制啊! “说来我才是最没有骨气的那一个,下暴雨那晚,我怕你一个人会不习惯,还偷偷去看你,却被小阁撞见,不好意思进去,又悄悄离去,面上冷硬,又何曾真正放下过你?“ “是么?”听他提起,瑜真这才想到,小阁似乎与她说过此事当时她还不信傅恒是来看她,还以为他真的只是想换衣服而已,如今亲耳听闻他的解释,她才感觉,他还是原来的他,心意不曾变过。 两人就这么互相误会,折磨彼此了那么久,而今再回想又觉十分可笑,很不值当。他都已解释清楚,她也不该再让他担惊受怕,没等他问,便主动提起, “我收下傅谦的玉佩,也没有旁的意思,没打算带在身边保留,至于旧情,早已放下,我若忘不了他,就该在他回京之际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又何必继续留在你身边?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要追究,我怎能不寒心? 他若还活着,我肯定不会收,也不会让两块玉佩合在一起,纯粹是因为觉得我们家欠他一份人情,才想了却他的遗愿,当时也以为你是喝醉之后故意找茬,才没有跟你解释,这也怪我,若然一早将话说明,你也不至于如此。” 终于得偿所愿的傅恒不由感叹,“是啊!明明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我们却闹了这么久,何苦来哉?那晚我的确是有些小题大做,八哥已然不在,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该斤斤计较,只要确定你的心只属于我,我便不在乎其他。“ 情不自禁之时,傅恒想去抱她,瑜真却躲将开来,傅恒忧心忡忡的望向她,“怎的,你还不肯原谅我?” 嫣然巧笑的瑜真给他使了个眼色,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才发现前方有尊观音神像,“佛门净地,不可胡闹。” 会意一笑,傅恒点头应承着,“好,那咱们回家后再胡闹。” 出了房门后,两人一抬眼,便瞧见外头烈阳高悬,好在云彩漫天,日头时不时的会被遮住,牵着她的手,傅恒拉着她走在树荫之下,枝头的一串红艳丽盛开着,一如灿烂的心情,自带清风,徐徐浸润心田。 第341 积怨 系铃人亲手将心结解开,比其他任何人的大道理都要管用,他的解释堪比经文,瞬间抚平了瑜真的彷徨与伤痛。 不需师太开解,瑜真温顺的随傅恒上了马车,为表方才冒失的歉意,临走前,傅恒特地交代海丰多添些香油钱,师太感激稽首,恭送他们的马车离去。 回去的路上,瑜真忍不住问他,“你真的要再去一趟准噶尔?” 随口一说,她还当真了,傅恒狡黠一笑,“我倒是想去,可惜皇上不准,他说富察家才失去一个,不能再让我去冒险,已派其他人前往。” 至此,瑜真算是明白了,“所以你方才是故意吓我?” “没有!”傅恒否认的干脆,“我话还未说完呢,是你抢话问,我才忘了继续说下去。“ 明明是他耍了小心机,还好意思怪她?微嗔他一眼,瑜真不再计较,也罢,反正他是她的丈夫,被他哄着说几句软话也无妨。若不是他刻意令她误解,只怕她到现在都没勇气说出心里话。 阴差阳错未尝不是好事一桩,这世间有太多的错过皆是源于倔强,为了自尊或是赌气,不肯表明真实的心意,才会导致无法挽回,所幸他们有个乖巧机灵的女儿,为父母之事忧碎了心,善意撮合,两人才互明心意,冰释前嫌。 为了这群儿女,他们也不该再继续闹别扭,实该珍惜彼此相扶相伴十几年的缘分,包容理解,过好余生。 屋里的晴柔扎了一块蜜瓜竟忘了送入口中,正聚精会神的听着连千山讲故事,他倒好,直接头一歪,一口吃下她手中的那块小蜜瓜,气得晴柔要去追打他,连千山噌得窜了出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你给我站住,不许跑!”小脸通红的晴柔指着他威胁。 “追不到我哎!“连千山正得意的往外跑,没注意看路,刚追到门口就撞到了一个人,低头便见雀儿一头栽进他怀中,原是跑得太快,刹不住车,而他只顾回头笑晴柔,也没来得及躲闪,一个脑门儿疼,一个胸口疼,连千山捂着胸膛嗷嗷叫着,还问她有没有事,雀儿揉了揉额头,虽然很疼,也不好怪他,摇了摇头说没事, “奴婢就是想跟姑娘说一声,才刚瞧见夫人和九爷一道回来,两人回来时还有说有笑呢!八成是和好了!“ “是么?”看来她的吓唬果然有用!激动的晴柔双手合十,暗叹老天保佑,“阿玛肯定以为额娘真的要出家了,才会赶过去哄她,倾诉衷肠,这么一来,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一旁的连千山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挑眉赞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晴柔嘻嘻一笑,格外得意,但又不免忧心,“你说阿玛哄回了额娘之后,会不会又来找我的麻烦,跟我算账啊!” “应该不会罢?”以他的经验来看,不至于,“我看傅中堂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他肯定明白你的苦心,不会怨怪你说假话。若然真的怪你,那你就推到我身上,说是我出的馊主意。” “才不是馊主意,明明是好主意。”晴柔自认这是最有效的法子,事实胜于雄辩,连千山忙附和道:“是是是,绝妙好主意!” 不管怎样,只要父母能和好便是喜事一桩,哪怕她挨顿训也值了。 而傅恒还真想去找女儿问个清楚,却被瑜真拦住,“她也是好心为我们着想,你就装傻充愣罢!甭训斥她了。” “跟我都敢说瞎话,再放任下去以后还得了?” “没那么严重!”瑜真笑他小题大做,“女儿有分寸的,她这一片好心若是被你追究责罚,必然会伤心的,得空我会跟她提个醒,你莫干涉。” 抚了抚她的脸颊,傅恒温笑应道:“好,听你的,你说怎样便怎样。” 被冷落了几日的瑜真再次看到他用宠溺的神色望向她时,内心倍加珍惜,她一直以为,只有女人才喜欢被哄,喜欢听好话,经此一事,才明白原来男人也会有内心不安的时候,也需要确定彼此的感情,以往她总是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往后定会放在心上,改变自己的态度,让他也能感受得到,她对他的感情,绝不比他浅薄,只是疏于表达罢了! 依于他怀中,瑜真在他耳畔轻声唤着,“夫君……” 难得甜腻的嗓音简直苏到了骨子里,听得傅恒心头瞬间一麻,想入非非,“你是故意的么?明知道我对你没有抵抗力,居然还敢这样?” “是你说我不够温柔似水,我这不是在练习温柔嘛!”说话间,她还故意在他怀中蹭了蹭,傅恒心头一滞,猛然将拥着她的手收紧,扣紧蝴蝶骨,噙着耳垂沉声低语, ”我才不管现在什么时辰,就想要你!“手指抚过她脸颊,垂眸凝视着夫人的如丝媚眼,傅恒未饮先醉,渴望倾覆那柔润的唇瓣,向她倾诉这将近一年的相思之苦,和最近所受的委屈。 按照以往的惯例,她必是羞涩闪躲,今日竟然主动的伸出双臂,将他圈住,闭眸回应他的深吻,是歉疚的补偿,也是内心的渴望。 傅恒倒是与夫人重归于好,殊不知,留香楼中还有人在等着他。楼里其他的姑娘也开始冷嘲热讽,“苓惜啊!前段时日,傅大人不是宿在你这儿嘛!那可是只喝酒不留宿的主儿啊!能瞧上你是莫大的荣幸呐!” “就是啊!我还以为,傅大人会为你赎身,你马上就要飞上枝头,成为富察府的妾室了呢!” “哎吆!瞎说什么呢!傅中堂最近都没来,八成又在旁处有了新欢,忘了苓惜妹妹罢?” 众人的嬉笑嘲讽,苓惜皆笑而不语,不愿与她们解释什么,事实上她也不清楚,傅恒最近怎会不过来?那日还说要接她入府,后来便没了音讯,又是何故?难不成,他已与他的夫人和好,她便没了利用价值? 忧虑难安的苓惜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身边的丫鬟去一趟富察府,问个清楚。 丫鬟去时,守卫不许她进,给银子也不肯通报,没法子的她只好在远处候着,等待着傅大人回府。 好不容易等到熟悉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丫鬟眼前一亮,立即上前,马车边的海丰眼尖看到了她,忙迎了过去,不许她近前, “哎----你来此作甚?” “我家姑娘有话问傅大人。” 暗暗指了指身后的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海丰小声提醒她,“看到了没,那是我家夫人,我们主子已然与夫人和好,也就不需要苓惜姑娘再做戏,那日也给她付过报酬,再者说,我家主子也没有碰过她,不算对不住她,你回去说一声,以后两清了,莫再来找。“ 道罢海丰刚想转身,又被那丫鬟拉住了胳膊,“海丰哥,话可不是你这么说的,毕竟傅大人在我家姑娘房中待过,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俩发生了什么,以为我家姑娘不是清倌儿了,这于名誉有损啊!怎能说断就断?” ”留香楼的姑娘还有清誉可言?“海丰顿感可笑,“那你想怎样,一开始我家主子就跟她说好了,只是帮他做戏而已,假装躺在他身边,便给五百两银子,她也是点头答应了的,现在又想找事儿?不了断还想怎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能进这扇大门?” 不屑的神情令丫鬟很不悦,“我们是不敢高攀你们这大户人家,可傅九爷不能那么没有人情味罢?即便要了断,也该当面说清楚,全苓惜姑娘一个面子罢?” “我都跟你说过了,你回去转达不就好了嘛!何必还要劳主子去一趟?他哪有那么多空去跑闲躺?”懒得与她磨嘴皮子,海丰拂袖冷哼,“话已至此,莫再问了,再来找事,我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眼看他仰头离去,丫鬟撇了撇嘴,回去复命。苓惜闻言,不禁苦笑出声,手中的胭脂盒盖子骤然松落,发出清脆的响声,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苓惜抚着自己的脸庞问她, “揽月,我的相貌是不是比不过九夫人?” “怎会?”揽月自然是向着自家主子的,“您比她年轻貌美呢!她已是三十多的妇人,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是么?”若是没见过,苓惜也会将九夫人想象成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偏偏她亲眼见过,饶是她再年轻也忍不住生出嫉妒之心, “可她看起来好像只有二十出头,众星捧月的女人,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我又拿什么跟她比?揽月,你常说我珠宝首饰多不胜数,可你知道么,我这满屋子的首饰加起来,也不及她的一只镯子珍贵。” 眼瞅着她心情不好,揽月忙劝道:“姑娘莫要妄自菲薄,您也只是出身不如她好而已,容貌比她更娇媚动人呢!” 出身?说起自己的身世,苓惜那哀戚的神情顿时变成了怨恨,猛的将牛角梳往桌子上一拍!“若不是因为富察府,我又何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第342回 赐婚 苓惜颇有才情,想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虽未听她说过身世,但揽月也能料得到,八成是位家道中落的千金,流离至此。 她本不想提,可傅恒的态度着实令她失望,又忆起自个儿的家人,越发痛恨, “富察家的男人都薄情,自私自利,只考虑自己,从来不顾旁人的处境!” 在揽月的印象中,苓惜也就只接触过傅恒一人罢了,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呢?当她问起时,苓惜又不愿坦白,“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懵懂的揽月不敢多问,好言劝道: “男人有几个专情的呢?传闻九爷不风流,但也只对他夫人一心一意,这回的事也瞧得出来,他是断不会做出对不起夫人之事。所以姑娘还是等候您的良人罢!虚情假意您也不稀罕,手握银子才是真。“ “我想要的,可不止是五百两银子!”失算的苓惜十分懊恼,揽月毕竟是丫鬟,又相貌平平,自然无法理解苓惜的打算,月俸才一两银子的丫鬟,在她眼中,五百两就是天价了,可惜人家不稀罕,还想要更多,她也就无话可劝,默默出去,为姑娘备水。 心神不宁的苓惜以手支额,歪在桌边,不甘心的她闭目沉思着,究竟该如何,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牡丹的确高贵典雅,但看多了不会腻么?傅恒既然能让她做戏,就证明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多多少少是有嫌隙的,纵然暂时安稳又如何?只要裂痕存在,她就可以趁虚而入…… 此时的富察府中一片祥和,一家人乐也融融的聚在一起,尚不知暗处有仇恨在滋生,多年的宿怨,积攒至今,终被报应。 解决了夫妻矛盾,心头没了包袱的傅恒开始为子女做打算,长子福灵安已在宫中做了许久的侍卫,傅恒打算向皇上请旨,派他到军营效力,他日也好为国效力,连千山亦请求同行,愿与福灵安一道磨炼。 闲来无事的两人商议着,“福灵安已然成亲,咱们只等着抱孙子了,接下来就该为晴柔的婚事做打算,待她嫁了人,福隆安才好再娶妻。” 奈何晴柔之事,他们不好擅自做主啊!想来傅恒不会平白无故提起,瑜真隐隐生忧,“皇上最近可曾跟你说什么?” “他还是原来的意思,打算把晴柔许给五阿哥,让我先跟额娘吱一声,过两日皇上会下旨,先让他们定亲,待年底再成亲。” 说此事时,他并没有笑脸,瑜真问他在担忧什么,傅恒叹道:“皇上不了解晴柔,我们做父母的可是很清楚,她的性子,真不适合做皇子妃,一旦卷入皇位之争,前程难测啊!然而皇上眷顾咱们富察家,才会做此安排,我又不好拒绝,只得应下。” 傅恒所言非虚,纵是自己的女儿,瑜真也该客观看待,晴柔虽无坏心,但性子有些强势,不似傅恒之姐那般温婉贤淑,嫁于闲散皇室,过些悠闲日子即可, 可永琪不一般,现今看来,永琪似乎对晴柔有些好感,但若两人真成了夫妻,不知他是否真能接受晴柔的任性,有爱才有包容,若是感情不深,只怕两人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终归是女儿家,我去说不大适合,你得空跟她说一声罢!” 瑜真只觉不妥,“还是等圣旨下来罢!我若提前去说,指不定晴柔会怎么闹,说不定还会去找她姨母和皇上,求着让皇上改变主意,岂不是让皇上难堪?” “求也无用,关乎国政的联姻,皇上不可能改变主意,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她有个双胞胎姊妹,可以代替她下嫁,那皇上还会考虑换人。” 还以为他真有什么法子,原来不过是玩笑话,抬手的瑜真照着他胸口便是一拳,“净瞎扯!” 旁人都想要儿子,傅恒却苦恼于儿子太多,只想要女儿,瑜真提议再为他生个女儿,傅恒忙道不要, “有这几个孩子我已心满意足,不希望你再辛苦。” 她倒是无所谓的,为他生儿育女,她心甘情愿,“四十岁之前都可以再生啊!还有五年,你看着办罢!过期不候!” 此事急不得,还是顺其自然罢!晴柔的婚事才是傅恒最担忧之事,顺利将她嫁出去,他就阿弥陀佛了! 知情的瑜真一直忍着没提,直等到圣旨下达到富察府,和太夫人一起领旨谢恩之后,瑜真就回到了昭华院等待着,今日她特地找了个理由,让晴柔去她姑姑彤芸那儿,陪表妹晴蕙过生辰,为的就是不希望宣读圣旨时有她在场,以免她闹腾,让人看笑话。 待傍晚,她回府后听闻此事,必会过来询问。躲不过的终究要面对,这样的情形,瑜真也曾经历过,是以晓得该怎么处理。当年她怨怪父母不顾及她的感受,事易时移,她也成了长辈,也要为了家族而牺牲女儿的姻缘。 娇嫩的花儿不能一直放在室内,总得经历风吹雨打,才能开得更艳,无能为力的瑜真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方可好受一些。 如她所料,夕阳沉山之际,便见晴柔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哭丧着一张脸来质问,“额娘,怎么皇上突然就赐婚了?女儿不想嫁人啊!” “突然么?几年前就和你提过,你应该晓得皇上的意愿罢?” 听倒是听过,“可那时我还小啊!还以为皇上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他是认真的,额娘,我有自知之明的,就我这冒失的性子,不适合做什么阿哥的福晋啊!” 晴柔急得快哭了,瑜真却是面色镇定的看向女儿,“是否适合,不是我说了算,皇上自有他的考量,圣旨已下,一切皆成定局,你除了坦然接受之外,没有其他法子。” “额娘就不能让阿玛替我去求个情么?” 就猜她会这么说,瑜真断然拒绝,“不能,皇上认定的,不会改变,不要为难你阿玛。” “可我不喜欢永琪啊!“ “那你喜欢谁?”瑜真忍不住提醒她,“他已经成亲了。” 提起就心痛,低下头的晴柔讪讪道:“我早已放弃。” 是否真的放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保持应有的理性,“晴柔,即便你恨额娘,额娘还是得跟你说,眼前的情形你必须认清,既享受了家族带给你的荣耀,就该承担起维系家族的责任。这是每一个富察氏子孙都无法逃避的。“ 怕她不信,瑜真还给她比了个例子,“当年我与你阿玛成亲时,两人皆不愿这门婚事,也是因为皇上赐婚,不可拒绝,不得已才成作一家人。如今也很幸福啊!永琪也是个好孩子,想来你嫁于他之后不会受气的。” “这不一样,阿玛只是臣子,永琪却是阿哥,”晴柔虽小,却也懂得局势,“以后他若继承大统,就会有无数后宫佳丽,我怎么忍受得了自己的丈夫有那么多的女人?那样的日子光是想象都觉得生无可恋!” 女儿的想法和她一样,瑜真也是不愿充作后宫的,那时乾隆特赦,她才逃过一劫,时隔多年,她怎么好意思再去为女儿的婚事挑战皇帝的权威? 当年任性,如今可不能再乱来。瑜真只能拿好话劝她,”也不定就是他继承皇位,他若做个王爷,也就不会有太多女人。“ 晴柔才不信这话,“福隆安跟我说过,现今的阿哥里,皇上最钟意的就是五阿哥,他是最有可能的。” 而皇上也的确是因为中意永琪,才会让晴柔嫁过去,既然她恐慌,瑜真也就不多提,“皇上正值壮年,立储之事尚早,以后还会有很多阿哥,且皇上的心思也是瞬息万变的,是以你不必忧虑,安心出嫁。” 甩开母亲的手,晴柔恨哭道:“不嫁,就是不嫁!既然额娘不帮我,我不再求您便是,总之这婚事我是不可能妥协的!” 抹着眼泪,晴柔不再废话,哭着跑了出去,“哎----姑娘!”小阁想去哄她,瑜真心疼却不能纵容,空叹一声,摆了摆手,“罢了!让她冷静冷静罢!旁人怎么劝都是多余,惟有自己想开才好。” 然而晴柔和瑜真终归不一样,瑜真的家族靠的只是祖辈的声名,到了她阿玛这一辈,已经大不如前,是以她的婚事背负着家族的兴衰,必须嫁至名门望族方可维系。 而晴柔自小生活在如日中天的家族,在她的认知里,都是旁人求她家办事,奉承恭维,从来没见过她阿玛求过谁,优越感已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她也就没有那种要为家族着想的意识,还以为自己家与皇上有亲属关系,凡事可以求个特例,包括这桩婚事,她都没放在心上,直到圣旨下来,她才开始慌了,但依旧不认命,想尽千方百计的要解除婚约。 连千山最近一直都和福灵安在军营,府中之事他并不知情,还是福隆安去看望他大哥时,故意将姐姐被赐婚一事说了出来,福灵安闻言,当即看向连千山,怕他难以接受,果见那边正坐在草地上,嘴里叼着狗尾草,看似离得远,实则正竖起耳朵偷听的连千山眉头紧蹙的望向他们! 第343回 摊牌 再也坐不住的连千山吐掉狗尾巴草,慌忙跑上前去询问,“你说晴柔被赐婚?赐给谁?” “当然是五阿哥,难道还能是你?”只因晴柔与连千山走得近,是以与永琪交好的福隆安向来看不惯他,说话也毫不客气,此番圣旨已下,更是冷嘲热讽,笑他不自量力, “天亮了,梦该醒了,我姐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不清楚罢?也只有永琪这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你就甭在那儿想入非非了!” “可她喜欢的人是我!”也是这个念头一直支撑着他,他才始终没放弃,福隆安听来更觉可笑,“哼!痴人说梦,她要是喜欢你,愿意嫁给你,我就……“ “就怎样?”听不下去的福灵安为兄弟打抱不平,故意挤兑弟弟,福隆安才不怕,当即立誓,”就叫他一声姐夫咯!“ 他不怕输,明知不可能,圣旨已下,无可更改,连千山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福灵安最不愿看到连千山的一片心意付诸东流,但也不好训斥福隆安,毕竟他才是阿玛的嫡子,他又有什么资格训斥? 想想还是忍住没吭声,拉走了连千山,”莫逞一时口舌之快,还是等明日回府再说。“ 然而连千山却是等不及,“不行,我现在就要回去!”刚转身就被福灵安拽住了胳膊,“不能走,下午还有训练,佐领说过,不可缺席。“ “晴柔不喜欢五阿哥,突然就被赐婚,她肯定很无助,我得回去安慰她!”不管福灵安怎么劝他都无用,无奈之下,他只能想法子帮连千山,让他装病,再跟上头求个通融,由他亲自去说,佐领看在傅中堂的面上也没为难,允了他两日的假,准连千山回去看病,但福灵安不能陪他一起。 感激的连千山没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富察府,直奔晴柔院中,晴柔正趴在屋内的桌上苦思冥想,听到动静一看是他,也没起身,懒懒的看他一眼,又回过神继续摆弄着桌上的不倒翁,随口问着,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不准擅自离营么?” “与你相比,军纪都是放屁!”他才管不了那么多,更在乎的是她的状况,“听说你被赐婚了?” “是啊!”歪在桌上的她越想越绝望,不知该如何处理,“本打算入宫去找皇上,求他改变主意,可阿玛大概早料到我会这么做,居然将我禁足,不允许我出府,绝食也没用,额娘会处罚雀儿她们,我于心不忍,也不好再闹腾,“ 事实上她也是真的饿了,忍不下去! 再三琢磨都没有好法子,但依旧不甘心,不愿就这么听从皇上的安排。连千山一直不敢提,总觉得时机还没到,而今圣旨已下,他才开始慌了,感激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 “我去跟你额娘说!” 晴柔一脸茫然,“说甚?你有什么法子?” “跟她说我们两情相悦,求她成全我们!” “谁跟你两情相悦啊?”晴柔顿感尴尬,涨红了脸否认,连千山拿她上次醉酒的话说事,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只能强行辩解,“我……我那是醉酒说胡话,当不得真,你可别当回事!” “清醒之后你也说了,那句大哥就是指我,现在居然又否认,难不成还能是瑾林?” 一提福灵安她就害怕,晴柔当即哑口无言,生怕出什么岔子的雀儿附耳与她悄语,“姑娘你就认了罢!不然会露馅儿的,其实奴婢觉得他说的未尝不是一个好法子,您不是正愁没借口嘛!就让他出马跟九爷和夫人说,指不定夫人就会被他的诚心所打动,不让你嫁给五阿哥了呢?” “怎么可能?”晴柔不认为她额娘会因为这个而心软,即便真的心软,那也不好收场啊!”就算额娘答应不让我嫁给五阿哥,那万一又让我嫁给连千山呢?我也不想嫁给他啊!“ “那是后话,先躲过这个再说罢!” 眼瞅着她俩嘀嘀咕咕,连千山没了耐心,“干嘛呀你们,有话就不能明说,还背着我?” “没什么,”抿唇一笑间,晴柔决定听从雀儿的建议,先让他去试一试,“那你去罢!一定要注意观察我额娘的脸色,一旦她不耐烦,你千万要及时打住,别再说下去。否则我怕保不住你!” “有那么夸张么?”连千山还以为她是夸大其词,“我瞧着九夫人平时很和顺啊!没见过她凶人的模样。” “那是你不了解她。”多说无益,还是得他自己感知才好,“去罢,等你好消息!” 身负使命的连千山带着雄心壮志去昭华院求见九夫人,好巧不巧,她居然没在屋,听说是去看望晴柔的姑姑。不甘心的他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在院外候着,没等来九夫人,倒是把九爷等了回来。 他不怕九夫人,却是有些怕九爷,毕竟他是当朝宰相啊!连千山对他还是十分敬畏的,一看到他便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恭敬拱手,向傅恒行礼。 点了点头,傅恒让他进屋,“外头大日头,不嫌晒得难受?有话进来说罢!" 没问他有何事,就让他进屋,连千山忽然觉得,傅中堂大约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罢?虽然更紧张了,但反过来想想,这样也好,省得他多说废话,若是心知肚明,那就开门见山! 应声进屋后,傅恒让他随便坐,他总觉得不大合适,笑回道:“立着就好,在军营站惯了,反而觉得坐着难受。” 傅恒也不强求,笑笑得看向他,“那你随意,无需拘束。”遂又问他找他何事。 连千山心道:我能说不是找你的么?但又考虑到这样说似乎太不给傅中堂面子,想想还是改了口,顺势回道: “也没什么,就是听说晴柔被赐婚,她很不开心,我想说的是……” 看他犹豫不决,傅恒倒有些吃惊,没想到他会有胆子说这些,就这么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看得连千山都有些难为情,不禁猜测着傅中堂是不是早就看透了一切? 然而看透归看透,他还是得把话挑明了说,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晴柔嫁给五阿哥,而他懊悔终身! 后果不是他所能估量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明自己的心意,尽可能的争取机会,想通后,他不再胆怯顾忌,抬起头颅勇敢的望向傅恒,尽量做到声音洪亮,不卑不亢, “不瞒傅叔叔说,其实我与晴柔相识已久,早已是两情相悦,是以她才不愿嫁给五阿哥,我也不想失去她,斗胆向您表明心意,恳求傅叔叔成全我们!” 说到最后,他拱手以表诚意,上座的傅恒琢磨着他的话,心中有太多疑惑,晴柔不是喜欢福灵安么?又怎会喜欢他的好兄弟?连千山中意晴柔有可能,而晴柔呢?真的与千山日久生情了么? 且不论真假,即便他们真的心属彼此又如何?依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此番沉默又是何意?就在连千山猜测忐忑时,忽闻傅恒开了口,“千山,你的确是个好孩子……” 话才起头,连千山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往往这么说话的,后面都是拒绝,果不其然,就听傅叔叔继续用最客气的方式来打消他的念头, “瑾林视你为好兄弟,我也将你当做半个儿子,你婶婶那天还说,想收你做义子,这样一来,你与瑾林便能成为真正的兄弟,对你的前程也大有好处,你意下如何?” 明明他说的是晴柔之事,傅叔叔居然没有正面回应,转而说起了旁的!义子?对于普通人而言,能成为傅中堂的义子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求之不得的喜事!以后旁人也会对他刮目相看,前途无量也! 然而连千山心中再清楚不过,一旦做了傅中堂的义子,那他和晴柔就是名义上的兄妹,再不可能在一起!要他为了前程而放弃晴柔?抱歉,他做不到! 不需犹豫,连千山直接拒绝,“傅叔叔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喜欢晴柔,只想做她的丈夫,不想做她的义兄,还望您体谅。” 他的答案那么明显,这孩子还没明白,非得他去点破么?本不想说什么伤他自尊的话,他却硬要寻一个明确的答复,那傅恒只能说实话了, “千山,你认为,以你现在的情况,能给晴柔什么?我就不提旁的,你连一座普通的宅院,一个安稳的住处都给不了她,更别提什么珠宝,下人,安逸的生活。 这话虽不好听,却是不可逃避的事实,晴柔她自小家境优越,惯被人伺候,十指不沾阳春水,饭来张口衣伸手,吃不得半分苦,她若是嫁给你,还能过这样的日子么?只怕你俩该日日互相埋怨,你嫌她懒,她嫌你给不了她想要的美满。实则谁都没有错,而是生活习性与观念的差异,导致你们两人根本不适合。“ 本以为这样的剖析能令他知难而退,岂料他竟不认同,固执己见,“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嫌弃自己的女人懒,像傅叔叔这样的,只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夫人过着更幸福的日子, 晴柔娇贵我晓得,也愿意呵护她,纵容她。以往我的确不成器,游手好闲,但自从遇见瑾林之后就痛改前非,做侍卫,参军我都愿意,只希望自己变得更好,有朝一日能够配得上晴柔!“ 第344回 利害关系 虽然傅恒挺喜欢千山,却从没有想过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原本是想着等他有些功名成就之后,再把他亲戚家的好姑娘介绍一个给他做媳妇儿,怎奈他竟看上了晴柔,一番宣誓的确令人动容,但不足以让傅恒因此而改变主意, “怪只怪她是富察家的女儿,婚不由己,不论福灵安还是晴柔,包括将来的福隆安,都是由皇上亲自赐婚,连我这个做阿玛的也做不了主。” 看在眼里的连千山自然知道这是实话,没有欺骗,但还是想争取,“男人应该背负家族的重任,姑娘家不该如此委曲求全,倘若晴柔喜欢五阿哥,那我也无话可说,偏偏她不喜欢啊!嫁过去也不会开心,傅叔叔真的忍心看她一辈子都过得不如意么?” 经历过被赐婚的傅恒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据我所知,永琪对晴柔颇有好感,必会好好待她,断不会让她受什么委屈,时日久了,晴柔自会晓得永琪的好。” 实则在傅恒的潜意识里,千山就好似傅谦一般,是两情相悦的那个人,而永琪就好比是他,是被圣旨赐婚的那一个,年少悸动又如何?终躲不过命运的安排,是以他的私心里还是偏帮于永琪,认为晴柔与他才是最合适的一对。 眼看着他拒绝的干脆,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连千山只能暂时罢休,先回去再想法子。 告辞后的他走在池塘边,郁结的心绪一如天边阴霾的乌云,活了这十几年,他向来乐观,从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丢人之处,人活在世,不就是求一个自在嘛!他的宗旨便是开心就好,直到遇到晴柔之后,他才发觉身份家世是必不可少的,就因为他的身份太过卑微,便连和自己心仪的姑娘在一起的机会都没有! 五阿哥再尊贵又如何?他真的能给晴柔幸福么?会一心一意的待她么?心系江山的男人,怎么可能做到全身心的去爱一个女子?晴柔的性子那么好强,必然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与旁的女人温存,一旦永琪有了侧福晋,庶福晋或者妾室,她肯定痛不欲生,要么闹腾,要么自己咽下所有委屈, 一想到这些,千山便觉心如刀割,这些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啊!只有把她留在自己身边,加倍的宠爱呵护,他才能真正放心。 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到晴柔的屋子时,他黯然不语,晴柔见状便知没有好消息,担心的问他,“你真的说了呀?额娘什么反应,没有训你罢?” “没见着九夫人,倒是碰见傅叔叔了。我跟他坦白了,但他只是说皇命难违。” “都是借口!”晴柔早已看透了一切,“他又不是没有违背过,完全看心情罢了!“ 她就知道不可行,更何况她阿玛太耿直,一般不愿冒险,还不如她额娘,容易感情用事,还有机会商量。想了想,晴柔让他别去,”还是我去跟额娘说罢!我是她女儿,可以跟她耍赖撒娇,你肯定不好意思说什么狠话,一旦她拒绝,你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一时没主意的连千山只好让她先去试一试,若然不行,再想其他法子。 上回母女二人不欢而散,这回她又来,瑜真事先给她敲了个警钟,“先说好,其他事有的商量,唯独婚事不可更改,你别再白费口舌。“ 心知强硬无用,晴柔一改凶悍的态度,温柔商量,“其实女儿有件心事,一直没好跟额娘说。” 楚楚可怜的模样,真让人不习惯,瑜真总觉得有鬼,但又不能不听,那样太不近人情,干脆让她直说。早就想好的晴柔也不怕什么难为情,大胆表明, “额娘,其实我有心上人,我喜欢的人是千山,所以才不想嫁给永琪,求额娘成全。” 她与千山之事,傅恒早就看出了苗头,瑜真当时还不怎么相信,只以为她心里有福灵安,不会喜欢千山,哪料还真的日久生情,顿感头疼, “你可知你们二人的身份悬殊有多大,你怎么能喜欢他?没有结果之事,实不该生妄念!“ “身份差异算什么?他对我好,能逗我开心,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轻松自在,这就足够了!”原本她只是拿他做借口而已,可当这些话不用思索就冲口而出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其实连千山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只是平日总是看他不顺眼,看见他就想斗嘴,而他又特别纵容她,才导致她经常忽略他对她的照顾,认为他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大概是,真的把他当哥哥看待了罢?稀里糊涂的她不敢继续深想,眼下最重要的是应付额娘,不论真假,让她相信即可。 然而额娘只是哀叹一声,并没有动摇的意思,“姑娘家有心事也是人之常情,可成亲又是另外一回事,关系到家族,不是你想怎样便可胡来的。“ “我不管,总之我已认定了千山,非他不嫁,不可能再做永琪的福晋,即便熬到大婚当天,我也不会上花轿,到时候大家都难堪,额娘休要怪我!”不撂几句狠话,只怕额娘不会当回事,晴柔只能胡搅蛮缠,一心期待着额娘能够有所忌惮,继而心软改变主意。 瑜真的确害怕女儿一时冲动不顾后果,但又心知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畏惧恐慌,一旦被她占了上风,就真的不好再收场,将心一硬,瑜真不惜冷脸威胁, “你要是敢闹婚礼,我就将连千山关押起来,只要你忍心看他吃苦头,尽管闹腾罢!” 未料一向疼她的母亲竟会毫不在意她的感受,失望的晴柔哭着怨怪道:“额娘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咱们富察家没有我便撑不下去了么?为何一定要牺牲我的幸福?为了所谓的大局,就忽略我的意愿?与其这样被你们摆布,那我宁愿从未出生过,至少后半生都不必被囚禁在笼中,不得自由!“ 看着她泪流满面,转身跑出去的背影,瑜真的脑海里尽是她埋怨的眼神,不禁有些恍然,这话蛮不讲理的话居然会从她口中说出!究竟从何时开始,她的心也变得冷漠起来,为了这个家的前程,浑然不顾晴柔是否愿意, 她以为这是儿女应该肩负的使命与责任,实际上呢?不过是长辈为了一己私欲而编造的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若真为儿女着想,则应该关心她嫁的人家是否待她好,她的日子是否过得舒心才对。尔舒与梁桥,保宁与芳落,梁瑶峰与梁蕊,皆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年轻时的瑜真尚能发善心,成全那些有情人,为何到了自家女儿的身上,她就变得毫无恻隐之心呢? 究竟是女儿不懂事,还是她变得冷血无情?这一整天,瑜真都沉浸在这个问题中无法自拔,食不香,花不艳,自责又心烦。 归来的傅恒跟小阁打听之后才晓得发生了什么,当下怒斥道:“这孩子太不懂事,居然敢这么跟自己的母亲说话,浑忘了什么是规矩!来人呐!把晴柔给爷叫过来,我得好好教训她才是!” 屋里的瑜真慌忙将他拦住,“你别冲动,实则仔细想想,我觉得不能怪女儿,原本有情之人就该背成全,侯爷当初不也是喜欢芳落,力排众议,将她娶回了家么,他若是也顾忌什么家族,就该再娶一位贵族千金才是,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 瑜真所言他都懂,纵有相似,仍旧不能相提并论,“可晴柔不一样,当初皇上打算将玹玥赐给保宁时,保宁也没敢违抗圣意,最后还是因为玹玥不乐意,此事才作罢。而今皇上一片好意,为咱们家的前程做考量,才会将晴柔赐婚给五阿哥,你也该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是在为咱们做长远的打算,现今他是皇帝,我们富察家族备受宠信,如日中天,可惜富察皇后早已仙游,若是我姐姐的儿子继承皇位,皇上肯定不必忧虑,新帝必会重用富察氏,而我们也会尽心尽力的辅佐,偏偏两个儿子也无福,那么将来继承皇位的阿哥也就跟我们没多大关联, 皇上既怕下一位君主不重视我们,更怕我们不似以往那般忠心,是以才想法子将富察家与爱新觉罗家联在一起,他是想着,将来永琪若是继承皇位,那么晴柔便是皇后,永琪必会继续重视咱们家,待我们百年之后,福隆安和康儿他们也会受到重用,咱们家方能长盛不衰啊!“ 苦口婆心的说了这么多,他想表明的只有一点,“所以晴柔的婚事牵连甚广,不可有半点差池。但凡她有其他姐妹,还可有商量的余地,偏偏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就只能是她! 不是我不疼她,实在是不能拒绝皇上的安排,一旦我去跟皇上说,晴柔不愿嫁给五阿哥,皇上对咱们必生嫌隙,我们不能仗着皇上宠信就为所欲为,挑衅他的权威,一旦惹皇上动怒,后果将不堪设想!努力建立的信任将会在一夕间全部崩塌!“ 第345回 冒险 面对女儿伤心失望的眼神,瑜真觉得对不住她,让她受了委屈,怀疑自己太过狠心,可再听傅恒摆明利弊时,她又觉得为难,不能任女儿为所欲为,就这般陷入两难的境地,不知该偏向于谁。 知她心软,傅恒劝她莫再管此事,“晴柔若再来找你,甭跟她多说,就说你做不了主,让她直接去找我,我来应付她。” 也只能如此了,与其左右为难,不如放手不管,毕竟当初她也是为了家族而放弃自己的等待,嫁对了人,依旧能收获幸福,是以瑜真的私心里也是偏向着永琪的。 晴柔的身份,必该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君,即便不是永琪,也会是其他八旗子弟,王府世子,年轻一辈里,还真没几个行端坐正之人,算来还是永琪品貌兼优,不失为最好的人选。 也许女儿现在排斥,等真的成了亲之后就会慢慢觉察到永琪的好,继而日久生情了罢? 瑜真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才不会再为此事分神忧虑。然而她还是低估了女儿的倔强,晴柔根本不可能善罢甘休,任凭旁人摆布她的婚事,父母不应,她也绝不放弃希望,又开始琢磨旁的法子。 只可惜她被禁足,根本出不了府邸,苦思冥想之后,她吩咐雀儿去把福隆安找过来。 姐姐对他一向冷淡,难得找他,福隆安立马过来,笑嘻嘻询问,“姐姐找我,绝不会是什么好事,说罢,我看心情。” 看透就别说透罢!背着脸的晴柔翻了个白眼,转身时已换成了笑脸,尽量装成温柔羞怯的模样,开口央求着, “你不是入宫方便么?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把五阿哥约出来,带他到咱们府上一趟。” “为甚?”盯着姐姐含羞带笑的容颜,福隆安不禁打了个冷颤,问她找五阿哥有何事,"有事你可以直说,我帮你带话岂不更方便?“ 晴柔只道不可,“悄悄话,不能告诉你。” 福隆安啧啧叹着,”到底什么话这么神秘?“ 无奈的她只好扯谎,“我们都已经被皇上赐婚了,还不能见面么?你还小,不要管大人的事,只管把他带出来即可,就当姐姐求你了呗!” “求人要有求人的诚意!” 眼看他伸出了手,晴柔一巴掌糊了上去,痛得福隆安嗷嗷哀嚎着,“你可真狠,比师傅下手还狠!甭指望我帮你了,哼!” “谁让你那么啰嗦!”懒得跟他废话,晴柔再不央求,直接命令,“让你带人你就带,他若是问原因,你就说……就说我想他了!有话跟他说!” 福隆安不禁庆幸自己此刻没喝茶,否则肯定要被笑死,“你会想他?不得了啊!姐姐居然也会有娇柔的一面?“ 刚笑了一声,就见她扬起了巴掌,福隆安见状立马逃走,边跑边说,”知道了,一定带到,就说你想他想得寝食难安,害了相思病呢!“ 扬声高呼的几句话,被那边过来的连千山听到。进屋后的他好奇问道:“他在说什么,你想谁?” 晴柔不以为意,“没什么,我骗人的,就是想见见永琪,跟他当面说清楚!” ”说什么?你打算如何?“ “说我不喜欢他啊!让他再去寻觅一个好福晋。” 连千山只觉不可行,“那他肯定会跟傅叔叔一样敷衍你,说这是皇上的意愿,他做不了主。” “不一定哦!”她虽与永琪接触的不多,但仅凭仅有的几次相处也能感受得到,五阿哥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肯定无法容忍自己的妻子心里没有他,这会让他很难堪!是以晴柔才想试着从他身上下手。 她既下定了决心,连千山也拦她不住,只能由着她,但不怎么放心,打算陪她一起。晴柔认为不妥,“我去说就好,倘若你跟我一起,他再认为是你拆散了这段姻缘,继而恨上了你,从中给你使绊子,那你的前程可就没指望了!” “与你相比,前程算什么?”想想连千山又觉这话不对,“但若没前程,那就配不上你啊!傅叔叔更不可能同意把你嫁给我的。” 闻言,晴柔这会真的红了脸,嗤他想太多,“我只是不想嫁给五阿哥而已,谁说要嫁给你?” 小脸儿驼红的模样一如清晨初生的旭日,照亮人心,回回瞧见她的笑脸,他都觉十分满足,看得连千山不自觉的走了神,直至晴柔拧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尴尬笑笑。 话分两头,福隆安将家姐的话当了真,入宫后便把她的话原原本本的跟永琪学了一遍。 彼时,永琪正在喝粥,听到那句我想你了,着实被呛了一把,干咳了几声这才平复。 幸好宫女被福隆安提前打发了,否则多难为情。 怕他不信,福隆安又特地重复一遍,“可不是我瞎说,我姐的确是这么讲的,到底有什么事她也不肯告诉我,还得你亲自去问。” 晴柔真会说这样的话么?永琪总觉得不正常,这话实在不符合她的性子,且她每回见了他都爱答不理,他实在无法从她眼中找出一丝爱慕之情,但福隆安传话让他过去,他也不好拒绝,于是答应待明日得空时过去一趟。 永琪突然造访,令傅恒很意外,他也没说旁的,只说是福隆安情他过来吃酒。随口问起晴柔,傅恒生怕女儿见到五阿哥会说些让人难堪的话,于是找借口说她身子不适,在房中休养,不便出来见客。 明明是晴柔找他过来,傅叔叔却又说她病了,到底是谁在说谎?心中存疑的永琪越发觉得不对劲,当面也没拆穿,先随福隆安去了他房中,之后又让他悄悄将晴柔请来。 不想让福隆安听到,晴柔不肯去他的房间,让丫鬟去知会一声,告诉他在后花园碰面。 临去前,福隆安还笑他,说他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永琪面上笑应着,心底却是惴惴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事实上他的预感很准,一见面,晴柔虽未冷着脸,但却愁眉苦脸,郑重的跟他请求,“这桩婚事不合适,我的性子太冒失,根本不适合做五阿哥您的福晋,求您大发慈悲,跟皇上说一声,让他收回成命罢!” 他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她对他始终没有任何感情,但依旧希望她把话说清楚,于是故意刁难,“我没觉得你哪里不好。”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多接触之后你就会发现,我其实很多坏毛病,刁蛮任性,不够温柔,说话也不怎么好听,一点儿都没有皇子福晋的气质啊!” “是么?没感觉到,”永琪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淡淡的回了句,“那等成亲之后我再体会一下,究竟是不是你说的那样。” “到那个时候就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啊!”焦急的晴柔一心想让他厌恶反感,他却十分淡定,“我有什么可后悔的?真若觉得你不适合,我还可以再纳妾,并没有多大妨碍。” 一口老血闷在心里,晴柔憋出了内伤,心道:可你妨碍了我啊! 这么说他都无动于衷,那她只能使出杀手锏了!将心一横,她深呼一口气,大胆道了句,“其实还有个原因,我才不想嫁给你!” “哦?”永琪也想知道,她到底对自己有什么意见,“可是因为我额娘?其实这个你不必担心,皇阿玛也不允许我多接触自己的生母,更何况额娘她如今已经痛改前非,不会再作恶,而我也长大成人,有自己的处世态度,不会被她影响。“ 愉妃只占很小一部分原因,实则晴柔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没能喜欢上永琪,也许是因为之前她的眼里只有福灵安,也许是因为永琪什么都好,温文尔雅的性子,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优点,在她看来就会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始终无法吸引她的目光。 既然约他出来,那就不能浪费机会,必须把话讲明,让他死心,她才有解脱的机会,捂了捂脸,晴柔深呼一口气,睁大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的挑明, “不想嫁,其实是因为……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紧张道罢,她终于如愿的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难得的波澜,虽然很快又归于平静,但总算是有一丝情绪的波动,至少证明他还是个正常人,有喜怒哀乐。 然而沉默是几个意思?她不是很懂,他一直望着她,却不说话,这代表什么?愤怒,还是无谓? 心里没底的晴柔转了转眼珠,又紧盯着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倒是说话啊!表个态呗!“ 垂眸思索了一瞬,永琪复又抬眸,眼底的沉静是她看不懂的情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晴柔,就在那一瞬间,忽生胆怯,她在来赴约之前还抱有美好的幻想,认为永琪可能心地善良,会成全她,主动退婚,那她就能得偿所愿! 可惜他此刻并没有任何动容的情绪,相反竟有种恼羞成怒的不悦,这令她惶恐不安,隐约觉得自己好像闯了祸端…… 第346回 痴心妄想 在他没发火之前,晴柔立即摆明利害,“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想骗你什么,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嫁过来却是心有所属的罢?你那么优秀,我真的感觉自己配不上你,诚心的希望你能够慎重考虑我们的婚事。” “配不配这种话不是你说了算的,如果我觉得很配呢?” 不晓得他是认真还是故意跟她作对,晴柔难为情的挠了挠耳朵,“可是我真的又心上人了,很抱歉,” 永琪也不恼,只问他是谁。怕他会报复,晴柔不敢说,“这是我的小秘密,你还是逼问了罢?” “你不说出来,我会觉得你在诳我。”实则他一早就知道连千山的心思,只是从未听晴柔提起过,是以想知道,究竟他是一厢情愿,还是两情相悦。 永琪越是追问,晴柔越是害怕,生怕他知情后会给千山穿小鞋,那可就麻烦了,有所顾忌的她咬死不肯说实话,而悄悄跟来的连千山再也看不下去,径直冲了出来,对五阿哥道: “她的心上人就是我!你别再逼问她了!“ “千山?你怎么在这儿?”她不想把他供出来,而他又要求一起过来,于是晴柔故意跟他说了个假的时辰,哪料他还是出现了,气氛一度陷入了尴尬,晴柔好想揍他,焦急的拉过他小声训斥,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你不能出来的,得罪了他,你还怎么在官场混?” 无谓笑笑,连千山说他仔细想过了,“前程算什么?即便我真的努力当了官又怎样?有前程,没家世,傅叔叔还是不会把你嫁给我,那么我争取那些还有什么意思,为了保自己的前程而不敢说喜欢你?与其让我那么怂的活着,还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原本只是拿他当托词,晴柔自问并未对他情根深种,只是几次阴差阳错的误解,让他误以为她真的喜欢他罢了,这一回,也只是利用而已,她总是自私的只为自己考虑,甚至不惜欺骗他,利用他的感情帮自己脱身,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很过分,未料他竟当了真,还入戏那么深! 身在富察家,晴柔见多了追名逐利之人,每个人,包括她的父母,皆把权利和荣耀看得比什么都重,冠冕堂皇的拿大义来压她,逼着她成亲,他们都只在乎她的价值,想让她为家族做些什么,没有谁会关心她是否开心,是否愿意,更没有人把她看得比前程重要! 而连千山,是第一个这么跟她说的男人,那一刻,她真实的感觉到了他的在乎,感觉到被人重视的滋味,那比以往任何的荣耀或者珠宝都更有份量,令她心头蓦地一暖,暮夏时分,竟有种春风拂面的轻柔惬意之感。 感激的看了他好久,晴柔一直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她眼角湿润,似含着泪光,连千山当时就慌了, “你怎么了?我只是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才想帮你,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其他事都可以让你做主,可我真不愿让你去独自承担这些,那样卧虎感觉自己很没用,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晴柔登时红了脸,嗔怪的盯他一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你好意思,我还觉得难为情呢!” 呃……在五阿哥面前说这些似乎的确不大好,后知后觉的连千山赶紧住口,而后又转身看向五阿哥,诚挚拱手, “我对晴柔是真心实意,虽然我无法与您尊贵的身份相提并论,也许给不了她无上的荣耀,但必定会竭尽全力的守护她,照顾她,恳请五阿哥成全!” 一直沉默的永琪踱步走向一旁的槐树旁,负手而立,小风吹起他腰间悬着的白玉蟒佩红流苏,眯了眯眼,他才幽幽开口, “你们可知,违背圣意是什么后果?圣旨已下,你便是我的未婚之妻,你却跟我说,你有心上人,这话如果让皇上知晓,你猜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迁怒于傅中堂?” 闻言,晴柔心都凉了,暗恨自己不敢报希望,忙澄清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意思,我阿玛并不知情,你不能怪罪于他!” 猛然回身的五阿哥直视于她,目光犀利,”那你认为我应该如何?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让你们双宿双飞,而我婚约被毁,受尽耻辱?被天下人耻笑?“ 至于那么严重么?晴柔顿感惆怅,“难道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你倒是给我想一个,不会被人笑话的办法。” 这话听来似乎有谱啊!晴柔惊喜询问,“我想出来你就退婚?” 没有考虑,永琪目光淡淡,“退婚是不可能的,皇阿玛的心意,无人可以更改,除非先皇后再世。所以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至于连千山……本阿哥姑且念你年少无知,不予追究,限你三日之内速速离开京城,此生不得再踏入京城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他是怎么用平静而温雅的语气说出这样狠毒的话来?讲了那么多,依旧不能打动他,晴柔急得满头大汗,“你怎么这么不通情理?我都说了心不在你身上,你都不介意的么?” 自始至终,他都平静无波,没被愤怒冲昏头脑,”你我的婚事,联的是家族之姻,与感情无关,所以我不会在乎你现在的心在哪儿,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待成亲之后,你只是我的女人,这就足够。“ 道罢。永琪漠然转身,没再多言,失望的晴柔瘫靠在树边,心头冷风嗖嗖,最后的希望也彻底幻灭了,她真不知自己还能如何去争取,父母不管,永琪不肯妥协,她连府邸都出不去,难道真的只能听天由命的嫁给他? 心知这条路行不通,连千山早有其他打算,扶她站直身子,与她商议着,”晴柔,要不我们私奔罢?这样你就不必嫁给他了!“ “私奔?”远离京城,她就不必再遵守什么婚约了罢?冲昏了头的晴柔居然想试一试,没再耽搁,她立即回屋去准备收拾东西,跟连千山约好,今晚亥时离开。 只是收拾包袱这种事逃不过雀儿的眼,雀儿见状吓得跪在地上乞求,“姑娘万莫冲动啊!您不能走,您要是走了,没了新娘子,夫人拿什么跟皇上交代,到时皇上龙颜大怒,咱们富察府可就会失去恩宠啊!”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额娘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我为何要管府上人的安危?” 赌气的她根本不愿顾及那些,雀儿一再拽着她胳膊,求她留下,“你也知道皇上的脾气,一旦发怒,后果不堪设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他都舍得处罚,更何况是九爷呢?不出事还好,一旦让皇上有失颜面,说不定他会重重的处罚九爷,难道您忍心看着自己的父母因为你的出走而受牵连么? 还有太夫人,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只想安度晚年,若然出什么岔子,或者被气昏过去,您后悔都来不及啊!“ 前后压制,她竟无出路了!焦虑的晴柔干脆将包袱一甩,“那你说该怎么办?这不许那不许,我就该坐在这儿等死,等着婚期到了嫁给他?白白葬送自己的一生?” 雀儿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但眼下的情形,的确没有其他选择。 甭看她平日里胆大包天,真到了危机关头,她也会犹豫,不敢拿整个富察府冒险,倘若不能离开,那她必须为连千山谋后路! 到了约定的时辰,连千山在假山处等待着,今夜繁星闪烁,为他迷茫的心指引着方向,他只愿老天保佑,能让他顺利的带走晴柔,今后的日子,他必定会温柔以待,极尽所能的给她幸福的生活。 等了许久才见她过来,欣喜迎上去,却发现她并没有带包袱,连千山顿感讶异,“包袱呢?在雀儿那儿?你要带她一起走?” 黯然摇头,对上夜色中满怀希望的那双眼,晴柔心中愧疚,默了好一会才道:“千山,我仔细想过了,我不能走,但是五阿哥知道这件事之后必会把你视为眼中钉,今天的话你也听到了,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你还是离开京城罢?” “什么意思?”连千山疑惑询问,“你不是让我一个人走罢?说好的一起离开呢?” 说好的,也会变卦,只怪她始终没勇气,做不到绝情的不管不顾,最终只能妥协留下,“抱歉,我不能走,你快走罢,不要再耽搁,也不要再来京城,否则他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怕他!你也别怕,我们一起走,晴柔……”刚牵起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夜幕下她的目光如星辰一般明灭不定,他突然有些糊涂,好似看不清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晴柔了解他的性子,他自小闯荡江湖,天不怕地不怕,根本意识不到皇权的可怖,假如跟他说,她是为了家人才放弃逃走,他肯定还会留下,不会独自离开,那她只能想办法让他死心! 深呼一口气,晴柔突然对他冷笑,“别傻了!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么?其实都是骗你的!不过是因为我不喜欢五阿哥,想推掉这门亲事,才假装应承,跟我额娘说喜欢你,拿你当借口罢了!就算五阿哥真的退婚,我也不可能嫁给你,你不要再痴心妄想!” 第347回 死心 愣怔了好一会儿,连千山才勉笑出声,“你在逗我么?其实就想让我离开京城,所以才故意说这种气我对不对?” “我只是看你入戏太深,不想再欺骗你!”晴柔冷脸否认,“你奉真心,我却是假意,这样不公平,还是说清楚为好。” “可你之前明明说过喜欢我……”他还沉浸在曾经的一场好梦里不愿醒来,她却反手一耳光将他叫醒, “你要那么认为,我就逗你玩儿呗!这么明显的敷衍你都看不出来么?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我堂堂宰相千金,会看上你一个市井之徒?若不是我大哥把你带回来,你不过还是个贼罢了!哪里有资格入八旗军营!” “够了!”被冷嘲热讽的连千山拳头紧攥,面色潮红,悲愤难当,“我一直以为你和旁人不一样,没有世俗的眼光,原来连你也瞧不起我?我的确曾经做过贼,可那是几年前的事,我早就痛改前非了,你为何还要抓住以往的过错不放?难道犯过错的人就不能再重新做人么? 即便我身份低微,没有权势,可我喜欢你的心是真的,从入府到现在,这几年里,我的眼中只有你,对你唯命是从,想尽各种法子哄你开心,我以为你会懂得,以为付出总会有回报,可结果呢?” 亲耳听到晴柔说出真实的想法,他又该如何接受这残忍的事实?惟余苦笑在唇角蔓延,绵绵长长的涩到了心底,“呵!原来不过只是因为好玩儿而耍弄!” 再抬眼时,他的眼中已没了往日的眷恋和柔情,只余苦恼的怨恨,“晴柔,你的笑容就是一把刀,像蜜一样甜的接近,再猝不及防的刺入心脏,然后你再跟我说,你只是想试试这把刀是否锋利……” 本意只是想让他死心离开,保住性命,她才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却未料到,自己的狠心竟伤他这么深……眼看着他痛不欲生,含悲藏怨,她只觉自己那颗被福灵安伤害之后就不会轻易牵动的心,居然毫无防备的被他哀恸的眼神刺痛! 有那么一瞬间,她多想解释清楚,告诉千山,她其实并不是那么看待他的,但话已出口,眼看着他将要死心,她又何必再去解释,再给他希望?且不说他可能不信,万一信了呢?以他的执着必会坚持留下,那么永琪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不!她不可以再继续自私下去,得为他的安危考虑,让他尽快离开京城,哪怕他恨她也好,性命从来都比感情重要,没了命,还谈什么感情呢? 如此想着,晴柔假装无动于衷,强睁着眼睛,没有表现出一丝愧疚和难过。好似事不关己一般,无辜道: “是你太笨,勾勾手指就上钩,怨不得我,如今我大发慈悲,怜悯你的执着,将实话说出来,希望你迷途知返,不要恨我,我会记得你的好,然后再找个门当户对之人嫁了,你也切记,日后不要再犯傻,不要妄想高攀哪家千金,千金是不可能为你洗手做羹汤的,还是找个与你身份一样的平民女子罢!” 精致而秀丽的容颜,高傲的目光,轻而易举的刺痛了连千山本就千疮百孔的心,罢了,本就是他不自量力,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怨怪她? 再争论对错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连千山再不多言,毕竟用心对待过,他又怎舍得对她说什么不堪的话?就此散了罢!反正这富察府本就规矩繁多,那么多主子,见谁都得行礼,这个爷,那个夫人,更有诸多姨娘,都得认清楚,不能叫错了。 这样的日子他十分厌倦,只是为了晴柔,才勉强留下来罢了!如今真相大白,再无任何留恋,不如就此离开这伤心之处,从此山高水远,互不相欠! 想通之后的连千山落寞转身,挎着包袱扬起头,故作潇洒的独自离去! 这么多年,已经过惯了孑然一身的日子,而今不过是重回当初,再入江湖,开始流浪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若说了无牵挂也不可能,毕竟与福灵安相处了那么久,两人皆是诚心对待彼此,视作兄弟一般,此番离去,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福灵安。 临走之前到底要不要去与他告别?若说要走,他势必会追问因由,他总不能将永琪和晴柔的话说与福灵安听罢? 以福灵安的性子,必会去找五阿哥讨个说法,那样会连累他的,想想还是作罢,不说为妙。 可若突然失踪,什么也不说,那福灵安定会焦急寻找,让他担忧,连千山也过意不去。 左思右想,最终连千山决定写一封书信留给他,以往的他大字不识几个,认识福灵安之后,他说以后步入官场总得识字看文书,简单的字还是得会识会写,于是闲暇时光总会教他念书识字,当时他不怎么乐意,被迫去学,而今竟有些庆幸,还好有福灵安教条,否则他只怕连封书信也写不出来。 在一座破庙中借宿了一宿,鸡鸣时分,连千山路过街市,将就用了些朝食,而后又在路边写对子的先生那儿借来纸笔,给福灵安书信一封, 也没说太多,大意就是,老家有人过来捎话,说他舅舅的坟地被雷劈坏,让他回去迁坟,他也的确多年未回乡祭拜,得回去一趟,顺道游山玩水,近期可能不回京城,嘱咐福灵安在军营好生待着,得空会回来看望。 草草写罢,那先生瞄了一眼,还说他的字不要,可以帮他重新誊写一份工整的,连千山只道没那个必要,“我兄弟看得懂就成,真写得太好,他还不信那是我写的呢!” 留了几个铜板权作笔墨费,拿着书信的连千山就此离去,赶至军营,叫来一个巡逻的小兵,将书信给他,又给他些好处,让他带给福灵安。 收到书信的福灵安神色顿变,忙问他人呢。 小兵回道:“连大哥说你不必找他,他已骑马离去。” 说好要回府处理晴柔之事,怎会突然变卦要回家乡?坟被雷劈?到底是借口还是事实?福灵安怎么觉得这信中的字里行间透着怪异的气息,说话毫无逻辑,若真是为了迁坟,迁完之后应该尽快回来罢?再耽搁的话,晴柔就该成亲了,他后悔都来不及啊! 偏偏他只字未提晴柔之事,是为何故?福灵安隐约觉得府中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千山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离开! 放心不下的他打算跟上头告个假,回府一探究竟。 找父母肯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只能找晴柔,千山回府后头一个见的肯定是她,也就只有她最清楚,千山到底出了什么事。 自与五阿哥摊牌之后,看到他不肯动摇,坚决要成亲的态度,晴柔就不敢再奢望什么,闷在屋里,打算听天由命,不再做无谓的反抗,以免永琪再下狠心,连累她的家人。 绝望的她侧卧在躺椅上,茫然的看着摆放在桌上的那盆仙人掌,那是去年她生辰之际,连千山送于她的,见惯了珠玉珍宝的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盆仙人掌,若是旁的漂亮的花还好,偏偏是仙人掌,她感觉这东西没有任何美感,也就让雀儿摆放在窗台,就此忽略, 直到有一天,她无意中看到那盆仙人掌开了几朵小花,才开始重新注意到它。 有一回,她府中的一个小厮突然脖子肿的厉害,连千山便从仙人掌上掰掉一小瓣,让人捣碎给他敷上,没几日他就好了,自此之后,晴柔才开始觉得这仙人掌好神奇,这才将它摆在屋内,好生将养着, 还好这仙人掌可没兰花那么娇嫩,十分好养,不必费神看顾,有时连雀儿都会忘了给它浇水,十天半个月才会想起来,慌张去看时,发现它还很顽强的活着。 而今日,晴柔突然发现这仙人掌似乎有些枯萎,忙起身去看,总感觉它不似以往那般茁壮,心慌的她赶紧找来水,小心翼翼的浇灌着,而后又问雀儿, “你多久没给它浇水了啊?” 吐了吐舌头,雀儿只道好像很久了,“大概半个多月罢!姑娘不必紧张,反正这东西很耐旱,浇一次能管很久的。” 晴柔忧心不已,碎碎念道:”可千万不能枯掉啊!“ 雀儿自然记得这是谁送她的,看她如此珍视的模样,忍不住试探问道:“姑娘是喜欢这盆花,还是在意送花之人?” 浇花的手僵在半空之中,晴柔明白她的意思,终是不敢回答,装聋作哑,继续浇水,雀儿忍不住小声叹息,”为何人总是失去之后才晓得珍惜呢?“ 心虚的晴柔闻言越发怅然,不愿再提,怨怪道:“你在说谁呢?” 怕她不悦,雀儿慌忙改口,“奴婢说的是仙人掌啊!平时姑娘不在乎,看它快枯萎之时才晓得珍惜啊!” 弦外有音,晴柔又怎会听不出来?可不就是说她嘛!连千山还在时,她从未把他当回事,时常对他大呼小叫,呼来喝去,而他从未有过任何抱怨,总是笑嘻嘻应对,对她耐心十足。反观她,从未有过任何感激,把他所有的好都当做理所应当,直到将他逼走之后,她才开始怀念,忆起曾经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第348回 误解 怀念又有何用?他都走了啊!晴柔不禁苦笑,也许是自个儿平日里真的太嚣张跋扈,以致于当她做戏说狠话之时,他竟然信了! 这样也好,反正这正是她的目的,让他相信她对他毫无感情,继而离开这是非之地。 浇好了仙人掌,晴柔又继续趴在桌上发呆,忽闻门外似有沉重的脚步声,听来不像是底下的小厮,小厮每每过来时,都怕打扰到主子,是以步伐皆轻,那又会是谁呢?难不成是连千山? 惊喜起身望向门口,缺见来人是福灵安。笑容渐失的晴柔复又回身,本不想吭声,想了想才淡声唤了句大哥。 回想自己的态度,晴柔自个儿都觉得诧异,以往她可是最期待福灵安的到来,自摊牌之后,他就不怎么过来找她,成亲之后更是从未来过,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她居然慢慢放下了,今日又见,再无惊喜,只觉落寞,暗叹不是连千山。 不过是过客一个,她真就那么舍不得么? 察觉到她神情有变,福灵安也瞧得出来,随口问道:“在等谁?” “没谁。只是饿了,还以为是糕点来了呢!” 纵然她轻巧遮掩,他也猜得出来,没有直白询问,只装作不知情,“听说圣旨已下,你被定了婚事,千山回来看看,只有两日的假,到了日子居然不见回营,佐领让我回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晴柔闻言,难掩紧张,心想这连千山走时居然没去跟福灵安说一声,八成是被她伤透了心,不愿再提罢!既然他没说,那她也不该说罢!若然说出来,大哥定会训她太无情。 想想还是决定装傻,只道不知,”我怎么晓得?他只来找我了一次,之后就没见他,我还以为他早已回军营了呢?“ 她的眼神有些闪躲,福灵安并不相信,近前一步又问,”他回来之时跟你说过什么?“ “就……就问我是不是要成亲啊!我跟他说婚事没得商量,必须嫁人,他就离开了,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也不能与他走得太近,于是就没管他。” 纵然语句连贯,语速却很慢,语气也有所迟疑,不似她平日里的情态,福灵安狐疑的俯视着她,“你真的打算嫁给五阿哥?不是说喜欢千山么?就不争取一下?” 他又怎知她没有争取过?得知此事后,她闹腾了多少天,跟父母说尽多少好话,苦苦哀求,他们都不肯动摇,她还不死心,继续折腾,又将永琪找来,仍旧无用! 而今福灵安竟然怪她薄情,怪她不争取,晴柔委屈,不服气,想跟他解释清楚,却又不愿让他跟五阿哥结下梁子,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改口冷哼道: “喜欢和他一起玩儿而已,又不是喜欢他,他一无所有,难道我放着阿哥不嫁,要去嫁给他?喝西北风吗?他怕是连个伺候我的下人也请不起!” 未料妹妹会说出这样伤人自尊的话,连福灵安这个局外人都听不下去,厉声呵斥,“你要是不喜欢他,从一开始就别给他任何希望!暧昧不清的让他误以为你对他有意,到头来又说没那个意思,这种行为跟负心汉有什么差别?“ 任由他怎么训斥,晴柔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谓态度,懒散垂眸,歪坐在桌畔看着自个儿的长指甲不作回应,看她冥顽不灵,福灵安也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 “你也长大了,这终究是你自己的事,我也管不了,感情的事无法强求,既然你不喜欢他,说清楚就好,总好过他被继续蒙在鼓里。但愿五阿哥会好好待你,你好自为之!” 看着他失望离开的背影,晴柔不禁苦笑,永琪已经知道她和连千山之事,又怎么可能毫不介怀,真心实意待她?勉强成了亲,大约也是心有芥蒂的,不可能像额娘和阿玛那样,两情相悦,举案齐眉。 一想到余生将会在痛苦和猜忌中度过,晴柔便觉人生无望,失去活下去的动力。 离开之后,福灵安便明白了,连千山必是被妹妹的绝情话所伤,才会离开京城。所谓的坟被炸,都是借口罢了!他不能让他就此离开,万一千山自暴自弃就此堕落可如何是好?必须想办法将他带回来,回归正途! 随后福灵安吩咐下人,分头寻找,务必将连千山找到,若他犟着不肯回,必要时可以用强! 从小厮那儿得知此事,雀儿立即禀报主子,晴柔顿拍桌子,“不可以!千山不能回来,五阿哥不会让他好过的,他只有离开京城才安全!“ 雀儿当然明白,“可真相只有我们知道啊!大少爷根本不知情,姑娘你又不敢告诉他,这可怎么办?万一真被他找到连大哥,再带回来的话,那可就糟了!“ 晴柔一边交代她要冷静,一边又焦急的来回踱步,自我安慰,“别紧张,千山已经走了一两天,大哥派出去的人不一定能找到他,就算找到,他也不一定肯回来,毕竟他已经恨我了,定然不会再回头见我。” “就怕万一啊!我听他们说,大少爷发话,说要强行带人!” 雀儿所言不差,真被大哥找回来可就麻烦了!可她又不敢跟大哥说实话,反正大哥现在也讨厌她,似乎就没什么人喜欢她,除了姑母家的晴蕙和七伯家的堂姐之外,其他的孩子都不怎么喜欢她, 之前她并不在乎,反正小时候有大哥疼,长大后又有连千山将就她,直到他们都离开之后,她才发觉自己的急躁脾气没几个能受得了,能容忍她之人也是难得,唉! 感叹过后,她不敢大意,还是得想个法子制止才好。她是管不住大哥的,得找个能管得住他的人。那就只有额娘了,但要找额娘帮忙就必须说实话,,否则额娘不懂当中的曲折,根本无从下手。 终归是自己的母亲,再怨恨也只是一时,最无助之时还是会想起她,愿意跟她坦白一切。 决定之后,晴柔没再耽搁,径直去找她母亲。最近府中忙着准备中秋大宴,太夫人几乎不管府中之事,皆交由大夫人和二夫人打理,偏偏二夫人身子抱恙,不宜奔波劳碌,于是又向太夫人申明,暂由瑜真来打理。 大夫人处处与她作对,瑜真还得提防着她暗中组偶什么手脚,事事都得过问,是以忙得不可开交,压根儿不晓得连千山离开府邸一事,直至晴柔提起,她才晓得,问及因由,晴柔将屋内的丫鬟们打发了之后才道出实情。 听着她的转述,瑜真心惊肉跳,“你……你怎么这么大胆?居然敢把千山的事告诉永琪!你知道后果多严重么?” 现今论这个也没有用啊!晴柔甚感惭愧,低头自责道:“当时也是往好处想,以为永琪会理解,所以才想冒险试一试,哪知他会坚持要成亲!” “这是面子问题,即便他生气,为了面子还是会娶你,但娶你之后就会心中膈应,那你的后半辈子可就完了!” 瑜真是过来人,她与傅谦的那点儿过去就被有心人拿来作文章,闹腾得差点儿和离,如今晴柔又自作主张的与永琪摊牌,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她很清楚母亲扶额不语是在担忧她,然而事已至此,无法挽救,她已决定破罐子破摔, “那就是我的命了,女儿认命,不管是否说出这件事,我只要嫁给永琪,就不可能有好日子过,我也不奢望什么,再不闹腾了,会乖乖出嫁,不给咱们家添麻烦, 但如今最重要的事千山的安危,他不能回京城,可是大哥不晓得实情,偏要带他回来,女儿实在不知该如何阻止,只好来向额娘求助。“ 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该如何,手头还有事等着她去处理,只能暂且搁置,待傅恒回来再说,瑜真应承道:“此事我晓得了,会想法子去劝瑾林,保住千山的安危,你别担心。” 有额娘发话她就安心了,就此告辞,不再打扰母亲。 望着女儿离去的背影,瑜真好似能感受到她的落寞,像是一夜之前长大懂事了,知道为旁人的安危着想,甚至为了千山可以忍受福灵安的指责。所以她到底爱千山么?也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罢? 当她反抗时,瑜真觉得她太不知事,当她妥协时,瑜真又感觉她太委屈,愧对于她。 可惜她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没有感情之人。 期间她一直在思索此事,怎样才能阻止福灵安找人,又不让他晓得永琪撂下的狠话,待傅恒回来之后才与他商议着, “要不你去跟瑾林说一声,让他别再管千山的去向。“ 斜躺在榻边任由丫鬟为他按捏松骨,傅恒琢磨着两件事,只觉难办,“关键瑾林不知情,他又视千山为兄弟,必定不希望他离开京城,放弃大好前程,若没有令他信服的理由,他不会愿意妥协。” 第349回 永琪的意图 瑜真也晓得,福灵安的性子太耿直,“可若跟他说实话,你知道后果的,皇上极力想维护两家的关系,恰好福隆安跟永琪私交甚密,福灵安不怎么跟他们来往,但至少表面和谐,并没有什么矛盾,一旦因为千山而导致两人起了纠纷,那可就麻烦了!” 瑜真所言不差,傅恒也不喜欢两个孩子有芥蒂,打算去试一试,尽量在不提真相的前提下,劝福灵安改变念头。 那就只能拿晴柔说事,“你能想象,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嫁给别人,却又无能为力是什么感觉么?千山大概很喜欢晴柔,才不愿意再继续留下,目睹她嫁于旁人的场景,这对他来说是极其残忍的,所以他才会选择离开。 你是他的好兄弟,应该体谅他的感受,他既然不想回来,那就随他罢!等过了这段日子,晴柔出嫁之后,你若再找他,也许他的情绪已经调整好,那再回来也无妨。“ 夕阳悬山,两父子立在花藤架下,各揣心事,却又尽量表现得平静和谐,福灵安也觉得阿玛言之有理,但又有自己的担心, “才走好找,若等上一两个月,再难寻找他的踪迹。我只听说过他的老家在哪儿,其他一无所知,若然他没回家,那我怎么联络他?难道这辈子都不再相见了么?“ 这些年来,他已然习惯了连千山的陪伴,福灵安实在无法想象,若然再也见不到他,日子又会是怎样的枯燥乏味, “阿玛,我只有他这一个知心朋友,实在不想失去他!他若不敢面对晴柔,那直接带他去军营好了,不就避免了尴尬了么?千山好不容易才被教化成规矩之人,他的性子很适合军营,若然再漂泊江湖,万一又走上老路,那可就毁了一生啊!我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有心去做,必有两全的法子!” 福灵安诚挚的恳求他成全,连本想劝他放弃的傅恒都被他们这份兄弟情义打动,不忍再拦阻,最后居然答应让他继续寻找。 知情后的瑜真无可奈何,歪在榻前扶额叹息,“你就不怕千山回来之后被永琪算计?” 傅恒劝她勿忧,“军营又不止京城有,我还可以让人调他去旁处,福灵安舍不得他这个朋友,那就把他找回来,最起码得劝千山想开些,别让他走歪路,哪怕两人不在同一军营,只要继续保持联络即可。 再者说,福灵安一向懂事,甚少给咱们惹麻烦,难得他开口相求,我若拒绝,只怕他心里会不舒坦,认为我不在乎他这个儿子。” 原来他是有旁的考量,这话的确有理,瑜真不好反驳,只能由着他,“那你看着安排罢!千山的确是个好孩子,只是不适合晴柔,他若能有好前程,我也替他欣慰。” 她相信,久处官场的傅恒必能有法子保住千山,于是不再管此事,让他随机应变。 而傅恒没料到的是,这一日下朝之后,永琪居然会特地等着他,说是有话跟他说。 本以为他是因为晴柔之事而气不过,想讨一个说法,岂料他竟道:“傅九叔,请恕我直言,我觉得晴柔不大适合做我的福晋。” 闻言,傅恒心下微惊,不明白他此话何意,依照晴柔所言,之前她跟他坦白时,他都没什么反应,依旧愿意成亲,怎的才几日的工夫就变了卦呢? 未清楚他的用意之前,傅恒还是先稳住自己的情绪,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诧,淡然询问,“不知五阿哥此话何意?” 永琪也没将晴柔与千山之事说出来,只道晴柔性子泼辣,处事不够稳重,是以他觉得两人不适合。 女儿被人嫌弃,这本是不光彩之事,按理来说,傅恒应该不悦才对,可不知为何,听到永琪说这话,他竟没来由的想笑,心里感觉松了口气,异常轻松,仿佛这死结有法可解了一般,实事求是的应道: “晴柔的确不够端庄贤淑,此话我也跟皇上说过,但圣上并不在乎,我也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从皇命。” 如永琪所料,傅九叔并没有发火,那就证明他的猜测无误,傅九叔必然也想成全晴柔,却又不好违背皇上的意思罢了!既然都有这份心,那事情就好办了, 永琪点头道:“的确如此,皇阿玛有心促成这桩婚事,不管是我去说,又或者九叔您去说,似乎都不合适,皇阿玛必然会怪罪。是以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能让皇上松口退婚,但需要傅九叔配合。“ “哦?但说无妨。” 听罢他的想法,傅恒不由感叹,这真是意外的惊喜,当他以为退婚万不可能的时候,居然出现了转机,当真可喜!若有永琪与他里应外合,想来必然能成,如此一来,晴柔就不必再苦恼,岂不是皆大欢喜? 如此想着,傅恒朗笑应道:“那就依你所言,尽量一试,如若能成,你就不必再为难。” 道了声多谢之后,永琪心头微涩,明明是他在帮晴柔的忙,却又不好明说,而让旁人以为是他不乐意这桩姻缘,罢了!左右他是男子,受些委屈也无妨,只要能解开这条硬牵的红线就好。 应承了此事,回府后傅恒便迫不及待的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瑜真,瑜真听罢先是替女儿开心,而后又觉得不妥, “这么一来,没了联姻,那岂不是对富察府不利?额娘她老人家怕是会担忧的,对你的仕途又是否会有影响?” 傅恒只道不会,“只要晴柔装得像一些,那皇上只会认为这是天灾人祸,不会怪罪到咱们头上。“ 那倒也是,虽有希望,但瑜真仍旧心神不宁,纵被他握着手,她也静不下心来,”我就怕,没了联姻,对富察府会有影响,连累你被额娘责怨,可如何是好?“ 整日身处于尔虞我诈当中,傅恒在外小心提防,在家还要应对哥嫂亲朋,唯有在瑜真面前,心才会不由自主的放松,大多数人与他来往都是利益驱使,瑜真才是实实在在的关心他,多年来情意未变,这样的柔情让疲惫辛劳的他心头一暖, “晴柔毕竟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其实也喜欢她能过得好,当初之所以没反对这桩婚事,是因为不能驳皇上的面子,怕因此使富察府遭殃。与整个府邸的人相比,晴柔的幸福自然就变得微不足道, 但今日情况有变,永琪严正表明不想娶晴柔,不管他的理由是真是假,他究竟是嫌弃晴柔的性子不够温顺,还是嫌她心中有千山,这都无所谓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二人若勉强成亲的话,必不会有好日子过,做不到像皇上和我姐姐那般琴瑟和鸣, 你要知道,皇上的女人那么多,并不是每一个的娘家都会得恩宠,前提必须是皇上特别宠爱这个女子。两人尚未成亲之前,永琪已对她有了芥蒂,往后又怎么可能恩爱呢? 若然永琪不怎么喜欢她,那么即便以后由永琪继承大统,他也不会多照顾一个失宠女人的娘家,由此可见,富察府想指望晴柔是不可能的了。那就只能看这些晚辈里,谁有这个本领,得当权者眷顾,保佑我富察家族,光耀百年!“ 她也是担忧五阿哥会与晴柔生出嫌隙,将来的日子难过,傅恒正好与她想到了一处,而五阿哥明知千山的事,却只字未提,没在傅恒面前戳穿,全了晴柔的颜面,也是用心良苦啊! 接下来就看晴柔会否做戏了,这婚事能不能退,成败在此一举。 次日,瑜真便找到女儿与她说起此事,惊喜的晴柔难以置信的欢呼着,“永琪真的说要退婚么?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嫁给他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他的意愿,皇上尚未发话呢!”瑜真又问她愿不愿伪装,晴柔点头连连,激动不已,“当然愿意,额娘让我怎么做我都答应,只要皇上能退了这门婚事就好!” 怎样的状况不适宜成亲呢?似乎也只有毁容这一项了,可又不能真的将女儿毁容,作假还得大夫配合, 与此同时,傅恒又让海丰去找一位有经验的妆娘,制造一块被烫伤的假皮,贴在晴柔面上,而人在烫伤的不同阶段,皮的样子也不一样,为了达到逼真的效果,需做好几块不同的假皮,好让她换着贴,蒙蔽众人。 虽然那块皮很难看,晴柔贴好照镜子时都被镜中自己的样貌恶心到了,但为了能退婚,她还是忍住反胃,贴着它开始佯装被烫伤。 府中人少不了会来探视,晴柔只让一两个人看了,好让她们信以为然,把话传出去,后来再有人探望,她统统不见,都让雀儿去打发,雀儿便以姑娘接受不了自己毁容,不愿见客为由,将那些人拒之门外。 很快这消息便传到了宫中,乾隆心生忧虑,婚期将至,晴柔突然出事,大婚又该如何举行?遂召傅恒入宫,询问晴柔的病情。 第350回 皇上的心思 “听说晴柔被烫伤,伤势可严重?没什么大碍罢?” 一直等着皇上问话的傅恒故作哀痛状,顺势拱手回道:“多谢皇上关怀,她被开水烫伤,手臂有衣裳遮挡还好,没什么大碍,最可惜的是脸颊被伤,皱起一层皮,好好的容貌尽被毁去,见不得人啊!” 果然是伤了脸,乾隆忙问,“那大夫怎么说?两个月之内是否能恢复?” “怕是不能,”傅恒忧心忡忡,“大约会耽误婚期,且大夫说她伤得太严重,即便坏皮褪掉,长出新皮,可能也有明显的疤痕,与原来的不一样,倘若有损容貌,怕是不配再嫁给五阿哥作福晋。毕竟皇子福晋得端庄秀丽,相貌丑陋者,恐被外人说闲话,永琪的面子也挂不住。” 本想就此提退婚一事,哪料皇帝竟道:“哎----既已定亲,又怎能变卦反悔?两个月好不了,那就推迟婚期,再等等便是,大不了年后再成亲也无妨。” 不是罢?要不要这么讲信用?惊慌的傅恒忙道:“皇上宅心仁厚,奴才叩谢皇恩,但晴柔此番形态的确不适合做福晋,有损皇家威仪啊!” 乾隆义正言辞道:“容貌是其次,男子选妻,当注重家世品德,只要德行端正便可。” 本想以此做借口,哪知皇上态度坚定,不肯改变主意,依旧坚持让晴柔做儿媳,这可愁坏了傅恒!如此一来,这病岂不是白装了? 出了宫的傅恒刚回府,瑜真忙问他情况如何,“皇上可有松口?” 摇了摇头,傅恒无精打采的躺在椅子上,枕着手臂哀叹道:“皇上不愿失信于人,说是即便晴柔毁容也不会更改圣旨,让我们放宽心。” “这怎么放心?”瑜真都快愁死了,扯着手绢恨斥道:“这个弘历也真是的,关键时刻讲什么信誉,我就希望他反悔啊!准备好的台阶他竟不下,实在可恼!” 傅恒也是束手无策,无辜摊手,“皇上如此眷顾,不离不弃,我除了感恩戴德还能如何?若然一再拒绝,岂不是不知好歹?” 他是贤臣,的确不该撒泼耍赖,很多话不适宜去说,但女人就不一样了,即便说错了什么,皇帝也得装大度,不能与之计较。为了女儿的将来,瑜真决定去一躺皇宫试一试,看能否说服乾隆。 当然此事要先与傅恒商议,得了他的允准,她才会入宫。瑜真所言不差,他一个臣子,必须在皇帝面前树立君友臣恭的形象,即使提建议也要注意措辞,尽全力保住皇上的面子,出了事也得自己想办法去处理,不能埋怨责备皇上, 是以很多时候他也有怨气,他也很为难,但又不能拿皇上怎么办,而瑜真自有她的一套,让她去试试也无妨。 打定主意后,瑜真于次日换宫装入宫,她一介妇人,不好直接求见皇上,便先去瑢真那儿,让她找个借口将皇上请过来,再让人在门口守着,瞧见皇上快进来时通禀一声,她便趁机在瑢真面前哭诉, “再这么下去,我真怕晴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实在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恰逢乾隆进来,听到这句,便问她出了何事,“晴柔怎么了?病情加重了么?“ 来得正好,瑜真掩帕低泣道:”姑娘家很在乎自己的容貌,脸被烫伤,她接受不了,整日痛哭,还绝食,怎么劝都不听,昨日竟还要自尽,说是变成那个鬼样子,无法再见人,已经对人生失去了希望!“ 他都已然发话,怎么晴柔还在忧虑?“这孩子也太脆弱了,朕已经让太医送药过去。那么多人为她诊治,总能治好的,她怎么就想不开呢?” 瑜真顺水推舟,“还不是因为自卑,虽然皇上说婚事还作数,可她太要强,无法顶着那张丑陋的脸嫁人,认为自己配不上五阿哥,一再请求我入宫跟皇上说退婚一事,她说五阿哥身份尊贵,实该拥有更好的妻子,品貌双全方能配得上他。” “朕也说过,容貌不是问题,永琪也不是那么肤浅之人,他若是有意见,朕必会好好管教!明日朕便让他去一趟,看望晴柔,好让她明白,永琪不是薄情寡义之人。” 当她需要皇上自私时,他竟如此讲义气,倒令瑜真气得肝儿疼,干脆耍赖,直接拒绝,”千万不要!永琪不能去,晴柔现在不愿见人,总怕被嘲笑,五阿哥若是去了,她必定不愿相见,求皇上不要再刺激她,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又要自尽!“ 她不同意,乾隆也就不再勉强,暗叹老天为何要出这样的岔子来为难他们,实在是进退两难啊!“那你说如何是好?怎样才能稳定她的情绪?” 难得呃机会,瑜真必须得抓住,“大夫都道她这个年纪烫伤无法恢复原貌,即使勉强等到来年再嫁,她也不会高兴,她说嫁过去之后,将来也会被人嘲笑,说她是个丑福晋,是以一再恳请退婚,好让五阿哥再娶个正常的福晋进门, 皇恩浩荡,泽佑富察府,臣妇与家人皆感激不尽,本是一段佳话良缘,怎奈天不遂人愿,出了这样的事故,晴柔自认没资格再嫁入皇室,甘愿让位,求皇上成全她的心意,不要为难她,这孩子自尊心太强,若有婚事压着,我怕她成日的担惊受怕, 这几日她的精神都有些失常,时常胡言乱语,还闹着说不想活了,若然丫鬟一个不留神,她再自尽的话,我连女儿都没了啊!“ 乾隆一旦决定,傅恒不好强求,但瑜真哭诉无妨,毕竟她是妇人,即便言语不当,想来皇上也不会计较,是以她敢装腔作势赌一把,赌皇上其实也想换人,但碍于面子才不好说退婚,假装坚持,只要他有这个心思,那么她再说几句他就必然会顺势妥协。 收到姐姐递来的眼色,瑢真也适时的在旁劝道:“皇上一番好意,怎奈晴柔无福消受,五阿哥虽不介意,但选福晋一事不能大意,福晋将来得陪他出席各种场合,应对满蒙亲贵,即便不要求天人之姿,也至少得端庄正常,若有明显的缺陷,势必被人笑话,是以晴柔的担心不无道理,还请皇上三思啊!“ 眼看着皇上沉默不语,瑜真心焦不已,这回乾隆若再不应,她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实则晴柔的性格,乾隆也听人议论过,可惜傅恒没有第二个女儿,为了家族联姻,他权衡利弊还是选了晴柔,想着人的性子是可以改变的,这个问题妨碍并不大。然而如今容颜又被毁,他还特地嘱咐令妃去富察府看望,探罢的令妃回宫后也说晴柔的疤痕正在右脸之上,太过明显, 其实那个时候的乾隆已然有所动摇,只是不愿意被人诟病,才在傅恒请求退婚时没有一口答应,另一方面,他也在考虑,假如晴柔不适合出嫁,那么除了富察府之外,又有哪家千金的身世与永琪般配? 直至令妃给他提了个醒,说出一个年纪相仿,家世也相当的姑娘之后,乾隆才算有了后路,正好今日瑜真又提,他终于没再拒绝,深表遗憾的应了她的请求。 得了皇上一句准话,瑜真感激道谢,紧张的心绪终于暂时安定,她也再不必因为强迫女儿出嫁而备受良心的谴责,只要皇上不要求她嫁于皇室阿哥,其他的都好说。 回府后,瑜真没到自个儿屋里,直接去见女儿,将喜讯知会于她,躺在床上苦思冥想的晴柔一听这话,兴奋的跳将起来,欢呼雀跃,“额娘你不是哄我吧?皇上真的改了主意,不让我嫁给五阿哥了?” “千真万确!”瑜真点头笑着捏了捏女儿的鼻子,”你终于如愿了罢?再不必担惊受怕。“ “太好了!”晴柔拍手喜滋滋地庆幸道:“看来这丑面具没白戴啊!我看到自己都想吐呢!那天令妃娘娘来见我,虽然安慰我别怕,可我看她瞧见我脸上皱起的皮时也吓了一跳呢!就这幅鬼模样,还做什么福晋呀! 还有咱们府上的几位姐姐,大都幸灾乐祸,巴不得我再也好不了,她们可有笑话看了!“ 抱怨过后,晴柔想撕掉那块假皮,瑜真只道不可,“哪有才烫伤就恢复的?让人瞧见就不好交代了,还是得戴一段时日方可取下。” “那要戴多久啊!每日戴着可难受了,我这边的脸都觉得好痒,好想挠一挠,晚上取下来的时候,脸上都会有红疹呢!” 戴久了必然不舒坦,可又不能立即取下,瑜真只能劝她忍一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已是天大的幸运,你受些小苦又何妨?若是想让皇上发现你说谎,那你就取下罢!” 这么一说,她再不啰嗦,办了个鬼脸,乖乖窝在母亲怀中,心情甚好。 那边倒是不必嫁了,总算了却一桩烦心事,然而独处的时候,晴柔不禁又开始怀念起以往的日子,想念起某个人,可惜他已被她逼走,再无相见的可能, 正惆怅之际,忽见雀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惊呼着,“姑娘!你猜谁来了!” 第351回 误会更深 会是谁来?雀儿这么震惊,难道是他?晴柔忙拉她坐下,亟不可待的询问,“是千山么?他是不是被大哥的人找到了?” 雀儿见她这幅情态,不禁捂嘴偷笑,“看来姑娘很想他啊!心心念念都是他!” 被取笑的晴柔甚觉尴尬,难为情的捂紧自己的脸,矢口否认,“才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你不要误会!” “哦?是么?”雀儿才不信,“那你为何没随口问旁人,偏问连大哥?” “因为……因为大哥想找他啊!那我当然希望大哥的愿望实现咯!” 这借口太难令人信服,雀儿想相信都觉得自欺欺人,“难道只是大少爷的心愿,不是你的心愿么?您不是不在乎大少爷在想什么嘛!他和少夫人可恩爱着呢!” 晴柔顿时垮了脸,不让她再说这些扫兴的话,“我都已然放下,他们夫妻关系如何都与我无关,不要提他们。” 雀儿心道:奴婢也没提啊!还不是您说了我才顺便说一句嘛!眼瞧着姑娘情绪低落,她也不敢顶嘴,只在心里想一想,终究没有说出口, “来的不是连少爷,而是五阿哥。” “五阿哥?”晴柔才放下来的心又悬起来了,惊得攥起了小拳头,“不是已经退婚了么?他还来做什么?” 摇了摇头,雀儿只道不知,“奴婢只是看到他去了二少爷屋里而已。” 原是虚惊一场,晴柔抹了把额头,居然被她的一句话给吓出了冷汗,“只是找我弟弟?那你跟我说干嘛?” “因为刚才他进来时向奴婢询问您的病情,还说待会儿会过来看你。” 心又开始跳了起来,她好想去撞墙,“能不能一句话说完别喘气?我现在很怕看到他啊!万一他再变卦,我就完了!”晴柔赶紧去照镜子看伤疤, “贴好了罢?不会露馅儿罢?可别让他看出来哪里有问题。” 雀儿忍笑道:“姑娘糊涂了罢?不必在五阿哥面前伪装,他知道内情的,还是他让咱们九爷作假的呢!” 这些日子伪装惯了,她看谁都心虚,都忘了这档子事,“哎,什么时候才能不用戴这块难看的假皮,我就真的解放了,府中人多嘴杂,我天天防东防西,都快精神失常了!“ 正抱怨着,忽闻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且有人在请安,听那说话声,似乎真是五阿哥过来了,晴柔立即从妆台边起身,迎向门口, 永琪一进门就撞见晴柔,虽然明知她是假装,但猛然看到脸上那块皱起还有水泡的皮,还是有点儿触目惊心!才蹙了眉,又瞬间恢复,强迫自己不要表现出讶异,免得晴柔伤心。 殊不知她已经习惯了,“无妨,最近每个人看到我都是这幅神情,谁看到丑陋的东西都会反胃,这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 永琪也没多做解释,只是笑了笑,“谁做的假皮,还挺真实的,至少令妃娘娘和太医都没瞧出来。” “太医我也怕啊!只让他看了一眼,我就转过身去假装哭泣,他才没机会仔细盯,留下药就走了,听说定期还会过来,过几日我得换另一块皮,真是麻烦!” 看她抱臂埋怨着,一颦一怒皆动人,永琪不禁弯起了唇角,心想这样动人有灵气的姑娘,他大概再也不会碰到了罢?本是又好感的,只可惜,郎有心,妾无意,他也不忍强求,既然得不到心,那还是放手,笑容才会重新悬于她清丽的脸庞。 没来之前,他还有些迷茫,不知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如今看到她不再厌恶他,还跟他抱怨着自己尴尬的处境,他就知道这么做是值得的。 说了这么多,却不听他回应,只见他笑笑的望着她,晴柔顿感心慌,试探着询问他今日来此的目的。 看她惊惧的模样,怯怯的眼神,永琪只觉好笑,温声安慰道:”没什么,你别怕,就是过来看看你,毕竟在外人眼中你伤得很重,婚事虽然退了,我也得照例过来探望,免得旁人笑话你。“ “她们笑话我倒是不介意的,反正我又不是真的毁容,”思量再三,她终是忍不住好奇心,“有一个问题我很纳闷儿,想不通答案,你可以告诉我么?” 耸耸肩,永琪无谓笑笑,“但说无妨。” 背着小手,晃了晃身子,晴柔迟疑问道:“其实就是想不通,那天我约你见面时,你明明很冰冷,一口拒绝我的请求,说婚事不可退,没得商量,为何后来又变卦了呢?” 原是问这个,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永琪直言不讳,“当时有外人在场,,我当然得保持自己的尊严,而且我并不了解连千山,不确定他对你是否是真心实意,万一他只是贪图荣华,看中你的身份,才说喜欢你呢?所以我才故意那样威胁他,想吓他一吓,让他知难而退。 他若是为了保命而离开,狠心将你抛弃,那就证明他不是真的爱你,也好让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若然不在乎我的威胁,依然坚持留在你身边,那我就相信他是真心待你,而后再想办法退婚便是。“ “原来你想得这么复杂啊?”晴柔听得一愣一愣的,全程目瞪口呆,合不拢嘴,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但听永琪又道: “事实证明,他的确不够爱你,否则又怎会就此离开?晴柔,即便你不喜欢我,也该找个门当户对,真心待你之人,不要再惦记那种虚情假意之人,不值得!” 此时的晴柔欲哭无泪,“五阿哥你误会了,他不是那样薄情寡义之人,其实他是打算带我私奔的,是我不愿连累他,以为你真的会对付他,才故意骗他,说我只是玩弄他的感情,其实并不爱他,将他生生气走的!” 所以是他误会了么?“这么说来,倒是我拆散了你们?”永琪顿感歉疚,“抱歉,我只是想帮你试探他的心意,未料会造成这么大的误会!" 左右永琪已然退婚,晴柔也不好怪他,便安慰他没事,“你也是无心,没关系的,大概是我们真的无缘罢!” 永琪又问他去往何方,“要不我派人将他找回来罢?” “还是不要了,”晴柔连忙摆手拒绝,“你要是派人,他大概会以为你真的在追杀他呢!不牢你费心,我大哥已经在找了。也不晓得他究竟去了哪里,但看缘分罢!” 想了想,晴柔又真诚的向他道谢,“不管如何,我还是要感谢你肯退婚,你心地这么善良,又是阿哥,德才兼备,必会找到一个好姑娘的。” 永琪不由苦笑,心道:我要是真有你说得那么好,你又为何没喜欢上我呢?不过这话问了也白搭,明知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已然决定放弃,又何必执迷不悟的苦苦追问? 给她留一个好印象,比什么都强。 而晴柔不晓得的是,就在她跟永琪道谢之时,外面有人正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一幕,看到她笑脸相对,与他言笑晏晏,本就是悄悄过来,这下更不敢现身, 看着二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对,连千山只觉自己就不该回来找虐,可瑾林一再派人找他回京,他不肯回,瑾林便亲自带了手下赶过去,说尽好话,请他回军营,说是可以避免跟晴柔相见,并不影响什么。 碍不过瑾林的真诚恳求,他才随之回京,本打算收拾包袱就此去军营,再不回来,可又管不住自己那颗惦念不下的心,脚步情不自禁的来往这个方向,想悄悄的看她一眼再走, 哪料竟会被他看到那和美的场景,不甘的心总算又死一次,再不敢抱有任何幻想,悲痛的心绪化为一抹苦涩的笑,自我安慰着,再不犹豫,离开得干脆! 而那边厢,说清楚之后,永琪顿感轻松,自此后,他与晴柔在没有任何牵连,而他依旧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等待着皇上为他另外再挑选新的福晋,是否喜欢无所谓,听命娶进门即可,他的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 待他离开之后,说了这么多话的晴柔只觉口渴,吩咐雀儿再倒杯茶,雀儿才发现茶壶里已经没多少,便告辞转身再去沏一壶。 刚出院子,碰见一个小厮,小厮顺口笑问,“千山哥过来跟咱们家姑娘说了什么?” “千山?”拎着茶壶的雀儿诧异回眸,“他回来了么?何时回来的?我一直在屋里啊,怎的没瞧见他?” “大少爷亲自请回来的,”挠了挠头,小厮怪道:“方才我明明瞧见他从那边院子出来,不是去找晴柔姑娘,又会是找谁?” 连千山真的去了她们的院子么?问了问大概的时辰,雀儿心道糟糕,他必是看到了姑娘与五阿哥在一起,才会生出误会,继而没进去罢? 思及此,雀儿连茶也不沏了,赶忙跑回去将此事告知主子。 闻讯喜上眉梢的晴柔扶着她肩膀一再确认,“你没骗我罢?千山他真的回来了?” 然而雀儿笑不出来,愁眉苦脸道:“人倒是回来了,只怕误会更深呢!” 得知因由后,晴柔未忧反笑,“只要人回来就好,军营是罢?他不肯见我,我还有腿,大可去找他啊!” 第352回 被嫌弃 连千山是被她赶走的,这回又看到她和永琪说说笑笑,必然心有芥蒂,不会再来找她,有婚约时,她害怕连累于他,这会子婚约解除,也就不必再担心什么,可以放心的去找他。 没有他陪伴的这段日子还真是无趣呢!然而她们是女儿身,军营之地不得擅闯,晴柔打算扮作男子悄悄溜进去,雀儿不放心她一个过去,生怕出什么意外,坚持要一起,于是两人借着出府去寺庙上香的空档,换了身装扮,溜进军营附近。 正想着怎么进去时,被巡逻的守卫撞见,一再盘问。清了清嗓子,晴柔粗声粗气道:“我们乃是富察府的家奴,奉九爷之命来给我家大少爷福灵安送物品。” 守卫漠脸回道:“送东西的都到那边去登记,把东西放那儿即可,会有专人分发给他们,放完就快走,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逗留。” 为的就是见面,单送东西算怎么回事啊!晴柔忙又道:“可我家九爷还有话跟大少爷说呢!” “有话告知我一声,我自会带话。” “那不成!”晴柔当即拒绝,“私密之事,怎可公开说?必须面见本人!” 守卫却不允许,“要么就跟我说,要么就别说,少在这儿啰嗦!” 之前府上的下人都对她言听计从,这守卫竟如此不通情理,实在可恼,无奈的晴柔只好给雀儿使眼色,雀儿适时的上前跟他说好话,顺道将银子塞给他,他顺手便接了,动作十分自然,看样子没少收好处。 然而刚收下便见那边有人过来,守卫神色一滞,低声道:“那是我们参领,今天不方便,你们快走!” 晴柔登时变了脸,“怎么叫不方便?银子都收了却不替我们办事?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雀儿亦附和道:“就是,不能办留别收啊!把银子还给我们!” 怕被连累的守卫一再给他们打眼色,小声提醒,“你们过一个时辰再过来,等参领走了再说。” 军营的规矩,晴柔也曾听连千山讲过,多少知道一些,才不会上他的当,“不行!就现在,过一个时辰你都换班了罢,我们上哪儿找人去!” 争执间,那边的人已经走了过来,守卫此刻有些慌张,收了的银子拿出来已经晚了,不拿又怕这两人告发,不由头冒冷汗。 待那边的人走近,晴柔只觉眼熟,拉了拉雀儿的衣袖,奇道:“那个人好像明瑞哥啊!” 雀儿盯着一看,喜不自禁,“确实是四爷家的明瑞少爷!” 晴柔只知明瑞也在军营,却不知他到底在哪一营,在此遇见也是巧合,忙兴冲冲的挥手与他打着招呼,“明瑞哥,明瑞哥!” 那边的明瑞尚未注意到这个少年,直至听闻声音只觉耳熟,定睛一看才发觉有异,“晴……”喊了一个字,他便住了口,没再喊下去,只因他看到晴柔身着男装,不知何故,是以没再言明,只是走了过去。 守卫立即拱手参拜,“见过参领大人,明大人!” 应了一声,明瑞走过去,将她们带远几步询问情况,得知她们要找福灵安,顿觉可笑,“找你大哥何必穿成这样?” “不然入不了军营嘛!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咯!” “有何事不能等他回去再说,或者让小厮过来即可,一定要亲自找到这儿来?” 明瑞虽是她堂哥,却比她年长许多,且早早的入军营上战场,时常不在府中,是以晴柔与他只有客套,倒没有太亲密,就不敢把自己的目的说与他知晓,只求他帮忙将她带进去即可。 “那倒没问题,只不过他们现在正训练着,待会儿你们过去时不能打扰,要在旁等一会儿。” “好勒!能进去就成,我可以等的。” 随后明瑞又过去跟参领说这两个是他亲戚,想进军营找人,参领自然不敢过问,笑应道:“既是明大人的亲戚,那就进来罢!” “多谢大人!”往里进时,晴柔行至守卫跟前停了下来,伸手道:“多谢你帮我保存,现在我可以自己拿了!” 守卫一见明大人跟她打招呼,好似很熟的样子,哪里还敢再留着银子,只好乖乖的交出来。 参领看到银子顿时黑了脸,心想这要是让明大人看到他们收受贿赂,那还得了?为了表现自个儿的公正无私,参领当即冷脸训斥,守卫的冷汗已经冒光,被一阵冷风吹得心肝儿颤,暗想这回要完了,被参领抓个正着可如何是好?估摸着这回要完蛋了! 正擦着汗时,忽听那少年回道:“参领大人误会了,他没有收受贿赂,特别奉纪守法,说是军营规定,其他人不得擅入,我想着既然进不来,就让他帮忙把银子带给我朋友,现下既然进来了,那就不必麻烦他咯!“ “不是收贿就好,”且不论真假,只要面上圆得过去,参领就不怕明大人看到这一幕,当下也不与这守卫计较,想着回头再说,先招呼明大人要紧。 走远后,雀儿愤愤不平,”那人收了我们的银子还不想办事,姑娘为何不明说,让参领惩罚他呢?“ “若搁在以往,我肯定会实话实说,绝不让他有好下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晴柔之所以改变立场,还是因为连千山, “以往我对下人发脾气时,千山都会劝我不要跟他们计较,说我只会享福,不懂体谅下人的疾苦,他们辛辛苦苦做事,伺候主子,看人脸色行事,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左右,偶尔偷懒耍滑也是人之常情, 我若事事斤斤计较,也许随口的一句话就害一个人受罚,甚至毁了前程。于人有损,于己无益,不过逞一时之快罢了,还是多些仁慈之心,睁只眼闭只眼就好。“ 雀儿心道:看来连大哥对姑娘的影响很深远啊!连脾性都能慢慢改了,不得不佩服! 穿过一大块草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她们才到达,但听明瑞道:“你大哥就在前面队伍里训练,你们且在此候着,等会儿中场休息之时你再找他说话,我先随到参领到帐中商量派兵启程一事,你可别乱跑,当心闯祸,被九叔知晓,我可保不了你。“ “知道啦!”晴柔笑谢道:“多谢瑞哥哥!” 待他们走后,晴柔便与雀儿一道坐在一边的大树下看着他们训练。因着福灵安表现良好,且有家世,才入军营不久便负责带新兵训练,在教头休息之时,他便领着其他人集训。 大概扫了一圈,晴柔很快找到连千山的身影,只因他在里头个头较高,她也十分熟悉他的侧脸,静坐在一旁,双手托着小下巴,看着他在人群中训练,一拳一脚都动作到位,做出来特有气势,一向爱说笑的他此刻变得不苟言笑,看到他的另一面,晴柔不自觉的弯起了唇角,感觉好像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连千山是背对于她,且在认真练习,并没有注意远方,而福灵安在众人之前,正好看到远处大树下来了两个人,看似是两个少年,身形却太过清瘦,怎么看怎么别扭。 发号施令之后,趁着他们练习之际,福灵安绕至一旁,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两人的容貌很是眼熟,可不就是晴柔主仆二人嘛! 雀儿见状有些心虚,抿唇侧首跟主子道:“大少爷好像发现我们了,怎么办?” “让他看呗!认出来就会过来的。”这正是晴柔所期待的,明瑞说她不可过去叫人,那就只有等他自个儿过来。果不其然,很快福灵安就跟旁边的人交代了一声,随后朝她们走来。 尚未等她解释,福灵安已是冷脸相待,“你来军营做什么?还嫌惹的麻烦不够多么?居然扮成这幅模样跑出来!” 满心期待竟换来这样的嫌弃,晴柔不禁涨红了脸,急道:“我惹什么麻烦?让你善后了么?你凭什么嫌弃我?” 想起她的行径,福灵安就来火,“若不是你说话耿直,不顾旁人的感受,他又怎会离开京城,我又何必派那么多折腾那么多天才找到他!这还不算惹祸?” “我其实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不能说,只得忍气吞声,背了这黑锅,心里憋屈得厉害, 心惊胆战的雀儿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想起来,自个儿是求人的,不该那么凶,终是忍下怒火,软了语气, “那个……我今日过来,是想找千山,有话跟他说,麻烦你叫他过来一下。” 还以为他至少会去问一句再回话,哪料竟转过脸去,负手冷然拒绝,“他不想见你,你回去罢!” 他也太专制了罢?气得晴柔直跺脚,“你还没问,怎知他不愿见?” 不必问,福灵安不会再给她机会,“耍弄他的感情,用假意待真心,现在他好不容易死心,你又来找他作甚?就见不得他好?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 争执不休时,那边吹起了哨子,众人四下散开,似是准备休息一会子,晴柔探头一看,就见那边的千山和奎林一道,正说着话朝福灵安这边走来,福灵安不愿让两人碰面,催她快走,她愣是不肯,还抬臂挥挥手,跟奎林打起了招呼。 彼时,连千山正跟路过的士兵点头致意,忽闻此声,当即愣怔! 第353回 他会介意么 那日连千山送完信离开京城,便打算先回一趟老家,给家人上坟烧纸,祭拜之后,再去往旁处。偏偏一回家就开始下暴雨,镇上那条河涨水,船夫不开船,只好在家等几天,就在此时,福灵安派来的人辗转找到了他,请他回府, 他当然是不肯回的,借口说自己有要事要办,让他们先回,那些人好不容易找到他,哪敢就此放弃,好说歹说的劝他, “连少爷,咱们大少爷可是把你当兄弟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找到你,请你回府,我们哥儿几个要是做不到,回头不好交差啊!求您体谅我们,跟我们回去罢?“ 再怎么劝说他都不肯改变主意,其中一个护卫有眼色,平日里就瞧出来连千山和晴柔姑娘走得近,八成是有好感的,于是故意跟他提及晴柔之事,说什么最近府中不大顺,姑娘烫伤毁容,伤心得厉害,他又出走,大少爷忧心不已,诸如此类的话。 果然连千山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忙问晴柔为何会烫伤,现下情况如何。 那人明知却不说,只道不知,“具体的不晓得,我们为了找你,也出来几日了,不晓得姑娘恢复得如何,只听府上人议论着,若是无法恢复容貌,只怕是做不了阿哥福晋的了!唉!可惜啊!姑娘以后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她若好好的,他可以远离,任她嫁人,过着好日子,绝不打扰,可若她被烫伤,以她倔强的性格肯定无法接受这变故罢?不知她伤得是否严重,五阿哥又会不会和介意,愿不愿意再娶她呢? 若是因为这个而毁容,她必然觉得很难堪罢?一想到这些,连千山就无法淡定,最终还是决定回去看看她的情况。若不严重,婚事照常,他再离开不迟。 只是没想到,刚回府去找她时,便撞见五阿哥在她房中,两人温声说笑,五阿哥似乎对她很有耐心,目光满是柔情,似乎并不介意她的伤势,大抵是伤得不重,能看好的罢? 既然他二人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那他更成了多余。出现也是自讨没趣,他便默默离去,听了福灵安的建议,不再到江湖中流浪,此后只在军营,放下那段没有结果的单相思。 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可以渐渐忘却,哪料此时会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惊讶转脸,才发现那边与福灵安立在一处的竟是晴柔! 方才只瞄了一眼,看到侧影,他还以为是福灵安的朋友,也就没在意,待那人转脸,他才看出是个女扮男装的! “晴柔?怎么是你?”奎林瞪大了眼上前,将她细细打量一番,不由惊叹着,“别说话,瞧着还像个翩翩少年郎。一说话声音太细了!” 晴柔不服气,“男子就没有声音细的么?” “有啊!“奎林一本正经的干咳道:”一般都是太监声音细。” 说笑了两句,她发现千山一直立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并不近前,随即主动走近他,跟他打着招呼, “训练累不累呀?” 然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就转移了目光,敷衍的回了句还好,跟着便转身去往旁处,晴柔忙跟了上去,捂着自己的右半边脸,难受得问他,“你是不是嫌弃我的脸变成这样,才不愿理我?” 他若是嫌弃她,也就不会折返回京,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希望,才不想再继续纠葛,淡漠的回了句, “跟容貌无关,你都要成亲了,对我也……没什么好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今婚也退了,永琪又跟她说了实话,她也就不再担忧,打算把一切真相都告知于他, 他一直往前走,她就跟着。见她不停步,连千山终于停了下来,无奈问她,“你到底想怎样?” 以往可是笑脸相迎,现在居然这么不耐烦,晴柔故作忧伤的哀叹着,“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就在连千山被她的表情唬住时,她又突然嘿嘿笑道:“我被皇上退婚了!” “退婚?”起初连千山还不信,以为她是开玩笑,晴柔再次确认,神情郑重,“没骗你,我说真的,因为我这个疤痕太明显,容貌有损,也就不适合做皇子福晋,于是皇上取消了婚约。” “那你一定很失望了?” 晴柔不大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难道你以为我很希望嫁给他?“ “你嫌弃我没权势没地位,五阿哥是天之骄子,可不正是你喜欢的类型?现在他却悔婚,你肯定很难过。” 委屈的晴柔本想责怪他,可转念一想,那些话的确是她当初说过的,伤透了他的自尊,而今他才会这样揶揄她罢? 理亏的晴柔不敢怪他,耐心解释着,“其实不是那样的,我一直都不喜欢五阿哥,你是知道的。” 她对五阿哥是怎样的态度,他其实不太在乎,只清楚一点,“你也一直不喜欢我,我后来才知道。” 这话是事实,她现在只想对他坦白,不愿再隐瞒什么,如实点头,“我以前的确是没有用心喜欢你,但觉得跟你相处很自在,这话不假,你对我也的确百般照顾和纵容,可能我是习惯了你的存在,才容易忽视你。 直到后来,危急的时刻,你总是将我看得那么重,为了我,不惜跟五阿哥作对,丝毫没有退缩之意,我才发现,你比我想象得要更在乎我。说不感动是假的,可只有感动没用,当时五阿哥说出威胁你的话时,我真的害怕他会将你视作眼中钉,伺机报复你,所以才拒绝了你说要私奔的要求。 还刻意说了很多伤你自尊的话,只希望你能下定决心一个人离开这是非之地,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啊!“ 听罢她的解释,连千山更糊涂了,“我……没明白你的意思,你说那些都不是真心话么?那你又说以前的确不喜欢我,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完全不理解!” 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糊涂?晴柔被他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怨怪跺脚,“你这人平日里挺机灵的嘛!怎么关键时刻反而愚笨?我说以前不喜欢,你就不会动一动脑筋,措辞体会一下弦外之音?” 这么一提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该不会是想说,你现在才开始喜欢我的罢?” 难为情的点了点头,晴柔脸颊绯红,“是这么个意思呢!有一点点感觉啊!” “才一点点?那是多少?”顺着她的话音傻愣愣的问着,此时的连千山尚未反应过来,总觉得太不真实,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总担心梦醒后一切又是空,忍不住问了句, “你该不会是又耍我罢?” “怎么可能?我有那么无聊嘛!”不悦的晴柔娇哼一声,“都跟你说了实话,你怎么还怀疑我?你要是不信,那就不再多说!” 她都已经低头了,头一回在人前放低姿态,说出心声,他还生疑,实在让她觉得没面子,涨红了脸,转身欲逃离,连千山见状,忙去拉她, “哎……我不是不信你,只是太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更觉得好奇,为何那时候你让我走,现在又愿意跟我说这些?” “因为后来永琪找到我阿玛,说他不想成亲,其实永琪那天只是吓唬你而已……”随后她又将永琪的目的复述了一遍,连千山听罢甚感诧异,“原来只是试探我?可我也没怕啊!是因为你说心里没我,我才走的,并不是因为我怕被报复!” 这个她当然晓得,也是因此才被他感动,“我晓得啊!认识这几年,还能不清楚你是怎样的人?如今我因为烫伤而如愿退婚,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结果,以后都不必再为赐婚之事而烦忧。“ 之前认为她不喜欢自己,他才不敢过多的关怀,这会子解释清楚之后,也就可以说出真心话了,“其实我早就想问你的伤势如何,疼不疼,可昨日看到五阿哥和你说话,我还以为你们有感情了呢!所以就没过去探望。“ 这是吃醋了啊!晴柔忍笑提醒道:“下次有疑问就问清楚,莫再自以为是的瞎想。” 这的确是个教训,千山尴尬一笑,“没有下次了,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 想了想,晴柔羞低首问他,“你回来是为谁?因为大哥找你,还是因为别的?” 实则相处了那么久,千山对她还是有所了解的,此番情态,八成只有一个目的,想听好话呢!既然是她期待的,他当然要如她所愿,笑哄道: ”那是因为他们跟我说你被烫伤,我担心你的伤势才改变主意赶了回来。你且放心,这伤定会好的,即便真的无法复原也无妨,我不会嫌弃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 话说一半,却没了下文,晴柔很是失望,“你怎样?编不下去了?不敢发誓嫌弃我?”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伤疤一事是伪装,难不成他当了真,继而心生嫌隙,不再像以往那般不离不弃? 第354回 揭穿 “并不是!”怕她误会伤心,连千山忙转到她面前解释道:“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娶你,只是怕你不愿嫁,才没好意思说。“ 原是为这个,晴柔嘻嘻一笑,展颜道:“不是嫌弃就好,你要敢嫌弃我,我再也不会理你!” 方才连千山已经顺便将心声说出,她却没有回答,岔开了话头,令他不得安心,再次表明心迹,“我要是那种人,听说你被烫伤也就不会回来了。现下你既然解了婚约,那是否愿意……嫁给我?” 气势十足的晴柔难得红了脸,捏着手指不知所措,”我不晓得呀!这个婚事又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你要跟我父母说啊!“ 看这情态,八成是愿意的,只是原来没说清楚,被蒙过一次,这回他仍心有余悸,怕自己又误会,自作多情,就想问个清楚,求一句确切的答案, “晴柔,这回不是逗我玩儿了罢?你真的,喜欢上了我了么?” 才弯起的唇角又耷拉了下去,晴柔不禁怀疑,难道她的样子很像是开玩笑的么?“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扮成男子来军营找你,主动解释清楚,说了那么多,你都感受不到我的诚意么?再问就太伤我心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一时无法接受,“失望之后终于有了希望,拥有的同时更怕失去,所以才想问清楚,怕我又是自做多情。“ 好罢!也确实怪她,伤害过他,晴柔再不怨怼,温声软语,“那我要怎样你才肯相信?“ 难得见她这么温顺,他有些飘飘然,得寸进尺,“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 “想什么呢?”羞恼的晴柔娇哼着捶了他一拳,紧张不安的回头看向远处,”那边有人在呢!怎么可以这样?“ 实则有她的承认,他已将心放回了肚里,但还是想听她多说些柔情蜜语,于是故意曲解,“你的意思是,没人在的时候就可以?” 惹得晴柔登时羞红了脸,“我可没说,你别误解!哪有姑娘家主动亲人啊!你想得美!” “那我主动呢?” “……”晴柔忽然有些后悔给他好脸色了,才刚他还冷若冰霜,这会子竟又嬉皮笑脸,皮得厉害!非得瞪他一眼他才会老实! “再这样不正经我就不理你了哦,真的会生气!” 现今他倒是不怕了,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晚了,既然入了狼窝就别想出去,我会一直找你说话,你想甩都甩不掉!” 她还是比较喜欢他以前纵容她,宠她的样子,方才太过冷漠,她无法接受,为防再有类似的情形发生,晴柔事先提醒他,“那你以后可不许再跟我摆脸子,否则我可不会再像今天这样客气了!” “那我也舍不得啊!”疼她都来不及,怎会给她脸色看?连千山嘿嘿一笑,又说了几句,那边喊着要集合,他只觉美好的时刻总是过得那么快,恋恋不舍的与她道别, “又得开始训练,不能陪你了,这里日头一直照着,会把你晒黑,你还是先回府去罢!得空我会去找你。” “嗯,好。”说清楚就好,她也就不再担忧此事,“训练要紧,你快去罢!可别耽误而挨训。” 分别后的晴柔乘坐马车回府,而连千山是彻底无法安心训练了,好不容易熬过去,解散时,他边走边笑,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福灵安这才有空问他,方才两人到底说了什么。 得知他们冰释前嫌,福灵安顿感愧疚,“这么说来,是我误会她了?你离开时,我还特地回府将她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当时她都忍着没跟我解释,想来我那天的话必定伤了她的心。” 千山劝他不必内疚,“那她不说实话,你当然会怀疑,这也不怪你,料想她不会跟自己的大哥斤斤计较。” 但愿罢!他也是没料到,自私惯意的晴柔有朝一日也会为旁人着想,看来千山的出现的确改变了她的性子,也许千山真就是她的良人罢?一生得遇懂她宠她之人,也是幸事一桩。 用罢晚饭,天色将黑未黑,两人一同骑马奔驰,来到一座小山坡边,天边疏星初上,朗月无风,福灵安不忍打破他的美梦,但又必须提醒他,得考虑起摆在眼前的问题, “即便皇上取消婚约,只怕我阿玛也不愿让晴柔嫁给你,这又该如何是好?“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的确很困扰,但并不能使他退缩,“得空我会去提亲的,不去尝试就永远不会有结果。” 拍了拍他的肩膀,福灵安很欣赏他的这种勇气,“我会帮你说话的,谋事在人,我相信阿玛总会看到你的诚意,兴许就会被打动而改变主意。” 说这话时,其实他心里也没谱儿,但还是得给千山一些希望,毕竟这是过命的兄弟,他必会竭尽所能的去帮他实现愿望! 此次有母亲做掩护,晴柔才得以解除婚约,她便想着母亲已然被她打动,不会再强迫她嫁人,也许千山来提亲,母亲就会同意了罢!哪料好梦易醒,就在她闲依在窗前,嗅着清雅紫茉莉,沉浸于美好的设想中时,忽闻外头有人请安,好像是祖母来了! 晴柔立即回身立好,到门口去迎,福身请安,然而祖母的面色并不似以往那般温和,严肃且愤怒的紧盯着她质问,“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就要派人检验了!” 心虚的晴柔尚在奇怪,不知祖母为何会这样问,心想难道祖母晓得她伪装一事?不应该啊!她也没跟谁说,连睡觉时都没揭掉,不可能被发现罢? 没想通之前她也不敢承认,装傻充愣,“什么怎么回事?我不懂祖母在说什么,一直都在按时涂药,没有偷懒啊!“ “已经有人告发,说你只是假装烫伤,连疤痕都是假的!”才听闻时,太夫人还半信半疑,想着晴柔虽然偶尔任性,到底也是有分寸的,不至于这般妄为!直至此刻亲眼目睹她闪躲的眼神,便能肯定,她心中有鬼! “晴柔,咱们富察府子孙众多,你扪心自问,祖母待你是不是比旁的姐妹要更疼更宠?而今你竟连我也要骗了么?” 怎么问她都不承认,太夫人不再啰嗦,直接下令让她跪下,“来人呐!将她按住,仔细检查,我倒要瞧瞧,这究竟是真伤还是假疤!” 惊恐的晴柔慌张推拒,抬起手臂挡住自己,不许这两个嬷嬷碰她的脸,连连求饶,“祖母!我才涂了药,大夫说不可以乱碰,否则会留疤的!“ “你别动,乖乖配合,她们轻轻一碰便晓得真假,不会伤到你!” 她才不敢检验,瞪向两个嬷嬷嫌恶嗤道:“没轻没重的,谁晓得她们会不会手抖?万一抓破,我若成了丑八怪,嫁不出去,你们担当得起么?” 姑娘这么一说,嬷嬷们也犹豫了,不敢轻易下手,太夫人面不改色,依旧坚持己见,没有回转的余地, “按紧了坚持,出什么不找你们麻烦!” 得此特赦,嬷嬷再不害怕,两人一起将她按住,不许她再乱动,去探查她面上那块皱巴巴的伤痕,之前都觉得伤疤令人反胃,没人仔细去看,这会子离得近,一盯果然有猫腻! 嬷嬷试探着去揭,果然揭掉了!太夫人见状大怒,问她有何解释!事已至此,晴柔无话可辩。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五阿哥,才会出此下策?” 证据确凿,再否认也没用,她干脆点头承认,被气得浑身发颤的太夫人问她到底是受谁的指使,“单凭你,怕是没这个胆儿,究竟是谁给你出的主意?你阿玛额娘又是否知情?” “他们不知情,是我自个儿想的法子。”不愿连累父母,晴柔决心一人揽下罪名,然而太夫人又怎会信她的话? “就凭你?假皮从那儿得来的?这么大的事,又怎能瞒得过大夫和宫中御医?必是事先串通好的罢?而你一个人也不可能指挥那么多人,他们不可能皆听从你的安排,最大的可能就是,你父母是知情的,他们帮着你隐瞒,大夫才会听从,对也不对?“ 都被祖母猜了出来,还让她说什么啊!即便有理有据,晴柔依旧不认,坚持说父母不晓得,太夫人被她气得又咳又喘,鸢儿忙扶她坐下,喝了几口茶,这才平复许多, 缓了缓神,她又继续数落着,“你可知多少人想嫁给阿哥都没有机会,幸得你阿玛有功于朝廷,得皇上重视,你才能被赐婚于五阿哥,这于咱们家而言,是何等的荣光,一旦嫁于皇子,那将来就有可能做皇后的你懂不懂? 众人梦寐以求之事,你怎么就不珍惜,反而想尽办法破坏这桩婚事?到底是为了谁?“ 咬唇低头,晴柔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尽量使自己表现得平静正常些,故作疑惑,“没谁啊!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然而她的事又怎能瞒得过太夫人?来之前,她已经将一切都打探清楚,“瑾林的好兄弟,叫连千山罢?你好像与他走得很近?” 竹子说:最近店里装修,一直在忙,更新时间不固定,让大家久等抱歉,可以攒几天再来看,请见谅。 第355回 捣鬼 祖母竟然连千山都调查了?到底是谁透露的,晴柔百思不得其解,没敢承认,“祖母误会了,只是平时多说几句话而已,听他讲故事罢了,并没有走得太近。” “那你为何要伪装,不愿嫁给五阿哥?总得有个原因吧?一句不喜欢,糊弄谁呢?我看八成是连千山那小子教唆你,让你悔婚的罢?你怎么就那么傻,放着阿哥不要,偏要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不希望连千山被祖母嫉恨,晴柔急忙摇头,替他澄清,“不关千山的事,祖母莫怪他,他一直都和大哥在军营,根本不晓得我的作为啊!“不知所措的她当即下跪请罪,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与旁人无关,祖母要罚就罚我好了!“ 指望她承认似乎是不可能的,太夫人随即叫人将她带至德辉院紧闭,再让人以晴柔的名义去军营将连千山叫回来,当面对质! 明知求情无用,雀儿悄悄退下,去昭华院找夫人过来。瑜真闻讯,暗叹不妙,“可知是谁告的状?” 她也私下打听过,暂无消息,想着通报更重要,便先赶来这边,“奴婢不晓得,连少爷若是回来,少不了又是一番质问,以他的性格,必然会承认,可姑娘不愿连累他,怕太夫人怪罪连少爷,也就没说实话,还请夫人想个法子。” 事出突然,瑜真只能先去一趟德辉院,顺便吩咐小厮,到府门口候着,“若瞧见千山回来,通知他到福云酒楼,就说九爷在那儿等着他,有要事相商,不管如何,先将他拖住,莫让他回府!” 小厮领命离去,瑜真也着急忙慌的赶去,太夫人晓得她会过来,特地在此等着质问。 路上她已想好,既然此事拆穿,必得有人承认,那只能是她,就说是她的主意,不忍看女儿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才会帮她作假。 太夫人听罢自是气不过,“年轻的时候,你意气用事也就罢了,只当你少不更事,我也不与你计较,如今已近三十,这富察府我都打算交由你打理,你怎能还这般任性? 心疼女儿的同时,是否想过咱们家族的前程?” 不论太夫人说她什么,她都认了,没敢说出五阿哥找傅恒一事。说到底五阿哥也是为晴柔着想,她不能道出有损他声名之言。 “儿媳一时心软,自知有错,还请太夫人责罚,晴柔尚小,不懂人情世故,只求太夫人开恩,莫再罚她!” 事关重大,怒火攻心的太夫人誓不姑息,“我看她是和你一样,被宠惯了,浑不知礼法轻重,不惩处难长记性!这几日她就莫回屋,待在我这儿,自有嬷嬷好好教条,看她还敢不敢乱来!” 好话说尽,苦劝无果,瑜真只得放弃,料想太夫人正在气头上,还是先不提,缓一缓再说。 且说连千山得了消息,只当晴柔是想他,便抽空回来一趟看望,然而才到府门口,下了马,便有昭华院的人过来将他叫走,说是九爷找他。 难不成晴柔已然和九爷说了两人在一起之事,九爷才会找他谈心么?疑惑的千山没耽搁,随小厮过去,到得酒楼厢房,等待许久,却不见人,千山甚感纳罕,问小厮九爷何在, “不是说傅叔叔找我么?为何不见人影?” 九爷根本不知情,小厮也不明言,只道九爷临时有事,一会儿就到,他只得在此等候。 心里只盼着九爷快些到,担心晴柔等得太久会不高兴。然而一等便是半个时辰,千山有些不耐烦了, “傅叔叔若然有要事,那就让他先忙,改日再谈,我得回府一趟,不能耽搁。” 不敢自己做主的小厮让他先等等,说让人再去请示九爷,得了回话再决定。 说是问九爷,实则是问九夫人,瑜真正为晴柔一事发愁,听罢小厮之言,才想起自个儿居然把连千山给搁置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太久,终归得解释清楚,不然这孩子怕是会硬闯,再让太夫人逮到就麻烦了,遂让人将他带来,但要从后门进入,不可让太夫人知晓。 千山只觉诧异,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偷偷摸摸的回府,但还是照做,从后门而入,进屋才发现,九爷根本不在。 心累的瑜真支额默然,不愿吭声,便让小阁将今日之事尽数告知于他,连千山听罢顿时紧张起来,要去找晴柔,瑜真立即将他叫住, “太夫人连我的面子都不卖,你去又能如何?去了便是自投罗网,她会连你也囚禁,非但不能见到晴柔,反而会连累自己,这不是明智之举!首先你得保证自己的自由,才能做更多的事!” 瑜真这般一劝,他果然不再执拗,向她询问解决之法。 沉吟片刻,瑜真道:“为今之计,切勿轻举妄动,先等九爷回来,在此之前,你不可出面,军营也先莫去,我怕太夫人还会去找你,我先将你安置在九爷的别院中,待我们说服了太夫人,等她消气之后,我自会让你见晴柔,你安心等待便是。” 安心做不到,但也只能听从九夫人的安排,尽量不给她添麻烦,临走前,连千山又特地请求, “若是有机会见到晴柔,烦请您跟她说一声,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她!” 真挚的眼神,看得瑜真心头一怔,之前她也曾嫌弃千山没有家世,认为他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可经历这一切,他依旧不卑不亢,坚定自己的心念,她忽然就有些不忍再去阻止这两情相悦的一对。 当初她没能如愿嫁给自己想嫁之人,虽然后来也遇到良心,但这样的机会终究不大,晴柔怕是难遇,女儿如此娇纵的性子,都能被千山收服,那就证明,他应该是真的用了心的,否则晴柔也不会被他打动。 果真如此的话,她实该想法子成全才是。 千山走后,瑜真又派人去打探,到底太夫人是听了谁的话,才会怀疑这伤势。 派下去的人半个时辰之后才来回禀,说是一个叫梨儿的丫鬟传的话。 “梨儿!”小阁记得这丫头,“那可不就是七爷院中的丫鬟么?原先好像是伺候七夫人的,自从七夫人不在之后,她便去伺候七爷了。” 傅玉院中之人?瑜真甚感讶异,老七与傅恒关系甚密,不可能指使自己的丫鬟去拆他的台,再者说,晴柔假伤一事,并无几人知晓,傅玉压根儿不知情,又怎会揭发?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丫鬟大约是受旁人指使! 到底是谁在捣鬼?当瑜真让小阁去将梨儿带过来问话时,小阁摇头表示无奈,“怕是叫不来的,估摸着太夫人已然料到您会叫她过来,便将她留在可自个儿院中,这会子去叫人,太夫人必然不应。” 她叫不应,那也不能就这么罢休,必须想别的法子,思量一瞬,瑜真向小阁招招手,附耳交代了几句,小阁会意一笑,就此离去。 以为有太夫人做保,便可安枕无忧,梨儿便不再惧怕,安心留在德辉院。午后,太夫人休憩之际,有个小丫鬟悄悄来找她,说是让她回去一趟,梨儿不肯,说是太夫人命她在这儿伺候。 小丫头悄声道:“姐姐还是回去一趟罢!七爷喝醉了,一直在唤着你的名字,吵着要让你伺候呢!其他几个皆被赶了出来,求姐姐行行好罢!” 梨儿闻言,喜上眉梢,难免心动,她一直都对七爷有意,七夫人去世之后,她更是有幸在七爷身边伺候,只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得七爷欢心,做个妾室便知足了。哪料七爷一直思念七夫人,并未对她有其他念想, 今日忽然念叨,难不成是七爷对她有什么心思,日久生情了么? 欣喜的梨儿再顾不得其他,悄悄离了德辉院,去伺候七爷,祈求借机发生点儿什么,回去竟见七爷闲坐在塌边饮茶,看这模样似乎十分清醒,而九夫人竟也在屋中坐着,梨儿心下顿虚,低头福身请安。 “这请安我可受不起,”瑜真哼笑道:“有些人在背后捣鬼,我怎么可能安生?” 没摊牌之前,她还报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装傻,“奴婢……奴婢不懂九夫人在说什么。” 在她来之前,傅玉已然听闻瑜真说起此事,她终究是这儿的丫鬟,瑜真给他面子,没有厉言训斥,他可不能包庇轻饶,拍桌质问, “老实交代!究竟是谁指使你到太夫人那儿说三道四?你又是如何晓得晴柔的伤是假的?说实话尚有宽恕的余地,若在否认隐瞒,立即切掉舌头,逐出府去!” 严肃的神态吓得梨儿慌忙跪下求饶,“七爷恕罪,奴婢怎敢乱嚼主子的是非?此事不是奴婢通报的,而是德辉院的一位嬷嬷禀告太夫人的啊!” 若无证据,瑜真也不可能找到这儿来,“那位嬷嬷也是听了你的话才去嚼舌根,我已调查清楚,你休要否认!” 没了耐心的傅玉直接让人上刑具,“你尽管嘴硬,既然想受皮肉之苦,那爷就成全你,让你知道长舌嘴碎的下场!” 第356回 祸端 一听说要上刑具,梨儿吓怕了,生怕受罚,赶紧松口,“七爷恕罪,奴婢愿招,是听晴柔姑娘和咱们晴宜姑娘说起,才知晓此事。奴婢又和姐妹小菲说起,她是伺候五夫人的,五夫人知晓后就给了我好处,让我将此事传至太夫人口中。 奴婢见钱眼开,也就同意了,悄悄禀报给太夫人院中的一个嬷嬷,太夫人才会去晴柔姑娘院中对质查探。” 幸得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鸢儿和瑜真关系密切,小阁才能查出实情,一把揪住梨儿。 事已至此,瑜真纵然恼恨,也晓得责怪她并无用处,傅玉说要罚她,让人上刑,却被瑜真拦住, “终归额娘已然知晓,再怎么用刑也无法挽回,就将她赶出府罢,莫上刑。” 梨儿哪里甘心离开,忙磕头请求留下,“奴婢自小伺候七夫人,在富察府待了十几年,已然习惯这儿的日子,出去可怎么活啊!还请九夫人开恩,莫赶奴婢离去,奴婢愿意接受处罚,只求能继续留在富察府!“ 年岁越大心越软,瑜真不愿让她受皮肉之苦,才好心放她出府,然而在她看来,被赶走居然更难接受,她宁愿受罚,这又是什么道理? 原本傅玉对她的印象就不大好,能感觉到她别有用心,只是看在她是亡妻贴身丫鬟的份儿上,才会让她继续留下,未料她如今竟如此大胆, “你这样的丫鬟,哪个主子敢用?指不定哪天就被你出卖,让你出府已是天大的恩赐,少在这儿谈条件,再敢啰嗦一句,立即割舌头!” 疾言厉色的一威胁,梨儿吓得再不敢吭声,只得遵命。 瑜真顾不得与她计较,晓得是五夫人便可,随即告辞离去,行至半路,便见傅恒往这个方向走来,瞧见她便停在原处,等着她走过来这才一同往回走, “我才从宫中回来,已听闻此事,老七那边怎么说?” 将方才之事复述一遍之后,瑜真只觉心累,“她们是唯恐天下不乱,晴柔才被赐婚时,她们总在一边说三道四,认为晴柔性子刁蛮,没资格做福晋,只是阿玛有本事罢了,如今晴柔被退婚,终于不做福晋了,她们依旧要找麻烦,告知额娘,就想看我被额娘训斥!” “五嫂就爱落井下石,我去找她!”气不过的傅恒想去找她算账,瑜真拽住他胳膊,疲惫的摇了摇头,“找她又能如何,她不会承认的,到时还是丫鬟们遭殃,左右晴柔的伤的确是作假,我们理亏在先,还是莫问,先解决自己的事罢,你去找额娘,我给女儿求情没用,还得你去说。” 晴柔被关,必定很无措,傅恒还是得先去看看她的情况,于是交代瑜真,“那你先回房,我来跟额娘交涉。” 毕竟她是儿媳,说话得顾忌,儿子就无所谓了。 傅恒去时,下人只道太夫人午休尚未醒来,让他过会子再来,傅恒又怕她老人家醒来之后再找借口,干脆在堂中候着。 里屋的太夫人睡不着,早就听到了小儿子的声音,偏偏故意不起,让他多候会子,但等得久了,她又心疼儿子才从宫中回来没歇息,想想还是起身穿衣出去见他。 一瞧见他还是心头窝火,瞥他一眼,太夫人接过下人端来的茶漱了漱口,问他来作甚, “儿子来给额娘请安。” “呵!”拭了拭唇角,太夫人眼神掠过他,不满揶揄道:“你如今可是越发胆大了,什么事都自作主张,联合瑜真一道来欺瞒,不仅骗我,还敢骗皇上,简直胆大至极!” 眼见瞒不过,傅恒干脆将一切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太夫人听都听厌了,”晴柔说你们不知情,瑜真说是她的主意,你又说这是你想的法子,你们这一家子可真是让人感动啊!但我没觉得欣慰,只觉得失望! 皇上因为她的伤势而退婚,对我们家族的损失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罢?我还想着孙女被烫伤多可怜,心疼她疼得难受,结果居然是伪装!你自己说说你们过不过分?怎么可以联合起来欺骗我这个老人家?“ “实在是因为晴柔不适合嫁过去,而且她也不喜欢,既然婚已退,额娘就不要再追究了罢?您消消气……” 傅恒刚想扶她坐下,却被她一把挥开,“我还没死呢!这么大的事,事先也不跟我商量,究竟有否把我这个额娘放在眼里?” “额娘息怒!”眼看着母亲被怒火涨红了脸颊,傅恒不好再继续讲理,只得先道歉哄她,不肯罢休的太夫人趁机跟他讲条件, “想让我息怒,那就照我说的去做,既然她的脸没事,那婚事就该如常,皇上退婚也只是跟你说说而已,并没有公开,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你能让这桩婚事如常举行,我就不再生气。“ 傅恒只道没可能,“君无戏言,皇上已说要退婚,怎能再要求两人成亲?这样反反复复,岂不是要被人诟病?我不能为难皇上!“ “你不肯去说,那我去好了!” 母亲这么闹腾,傅恒头都大了,“额娘你可有想过后果?你要怎么跟皇上说?难道要说晴柔的伤势假的?那皇上会怎么想?你希望皇上追究咱们家的责任,认为我们在骗他,再降旨问罪么?到底哪个后果更严重,额娘应该很清楚罢?“ 一句反问彻底打消了太夫人的念头,她也是气不过才会这般,真让她去说,也不会去,毕竟轻重还是得掂量的,她也不希望儿子被皇上责备,可又实在气不过, “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为何不珍惜?你姐姐是皇后,若然你的女儿将来也做皇后,那可是天大的荣耀!明明可以实现,你怎能让她错过?” 说到最后已是噙泪呜咽,傅恒不好跟她解释五阿哥和晴柔之事,只能劝她想开些,“既然已经错过就莫再追悔,只能说晴柔没这个福分,她的性子太冒失,不似我姐姐那般稳重内敛,将来入宫很有可能惹麻烦,到时候再连累咱们整个富察府,后悔都来不及!” 太夫人仔细一想,好像也真是这个理儿。好说歹说,她总算放弃了这个念头,但又趁机提出要求,“不管她性格如何,身份是摆在那儿的,嫁不了阿哥也不能随意嫁什么小混混,那个连千山对晴柔有意是罢?简直痴心妄想!我是绝不可能把宝贝孙女嫁给他的! 这回的事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接下来晴柔的婚事必须由我来做主,你们夫妻不许再擅作主张!“ 难得母亲妥协,傅恒不好再拒绝,连连称是,总算将她哄好。然而回去之后,瑜真一听闻他最后答应的条件,忙道不妥, “若然让额娘做主,那她必会将晴柔许给王孙世子,晴柔定然不愿意,千山又该怎么办?到时又是麻烦一桩!” 他也晓得女儿不愿,可这也是无奈之举,”额娘已然让步,只提了这么一个要求,我若再拒绝,她必会生气,暂时应下,日后再想办法,见招拆招罢!“ 众人为此事忙了一整天,傅恒不禁慨叹:“想当初,福灵安的婚事顺顺利利就办了,轮到女儿竟是诸多麻烦,接下来还有两个儿子,但愿他们能听从安排,莫再闹腾!” 瑜真苦笑着说他想太多,“姑娘家终归娇纵些,儿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即便娶不了心上人,也可以纳之为妾,这不妨碍什么,料想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好似的确如此,揽着她肩,傅恒无比庆幸,“这么算来,额娘的专制还是有好处的,得亏她当年逼着我娶你,我若是硬气一点儿,愣是不肯娶,那你可嫁给谁啊!” 她可是从来都不愁嫁的,瑜真哼笑道:“想娶我的人可多着了呢!只不过他们都以为我会被选作秀女入宫,是以没人敢上门提亲,属你幸运才对!” “实则最该感谢的事姐姐,还是她向皇上请旨为咱们赐婚的呢!” 一提起先皇后,两人的情绪皆低落起来,“说她无福罢,她贵为一国之母,又得皇上敬重,此生也算没白活,说她有福罢!偏偏两个孩子都没养成,她又年纪轻轻的就香消玉殒,实在可惜!” 傅恒劝她放宽心,“即便没有姐姐,我也可以振兴咱们家,更何况还有三个儿子,你就只等着安心享福即可。” 这几年的日子倒算安稳,就是女儿的归宿十分棘手,她还想着等此事消停之后,就做主将女儿嫁给连千山,好成全一对儿有情人,哪料太夫人竟要插手此事,不仅如此,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没两天,皇上就收到了消息,龙颜大怒,当下传旨,责令傅恒入宫! 传旨的太监平日里收过傅恒不少好处,也晓得他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为了讨好巴结,特意向他透露了因由, “听闻皇上是知晓了晴柔姑娘的伤势有隐情,旁的老奴也不敢多言,傅大人您心中有数即可,早备说辞。” 竹子说:上个月在装修,断更了,今天开始恢复更新。 第357回 抓把柄 向公公道谢之后,傅恒心生疑窦,他已然与母亲说过后果,纵然她恼怒,但为了顾全大局,还是会保密,那又是谁向皇上告密呢? 此事只能容后再调查,还是先入宫探听清楚再说。 才入宫,皇上便大发雷霆,一向兢兢业业,恪守本分又善于察言观色的傅恒很少被训责,今日却因为女儿的事惹怒皇帝,理亏的傅恒再无辩解之辞,也不愿推诿给谁,当即下跪,一力承担, “晴柔的伤的确是作假,一切都是奴才的主意,奴才自知欺君罔上,罪加一等,还请皇上严加惩处!” “傅恒你简直愧对朕的信任!这桩婚事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懂!居然和瑜真一起做戏来蒙骗众人!把婚事当儿戏,把朕当猴耍!” 眼看着皇上盛怒难消,傅恒生怕连累瑜真,赶忙拱手解释,“奴才绝无冒犯之意,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拒绝,才出此下策,都是奴才的谋划,和瑜真无关,她也是被迫这么做的,还请皇上莫怪罪于她。” “你们谁也脱不了干系!”气急败坏的乾隆实在不理解他的做法, “多少人等着盼着把女儿嫁给宫中阿哥,且永琪又是众多阿哥中德才兼备的一个,朕念在你姐姐的份儿上,一心希望你们富察家能兴盛百年,即使朕百年之后也能立于不败之地,才费心牵了这条姻缘线, 而你们,居然想方设法的破坏这婚事,又置朕的威严于何地?简直无法无天!” 此时的他除了认错还能如何?去冒险的那一刻就想过可能会有被揭发的那一天,但人都容易抱有侥幸的心态,认为自己可能是幸运的一个,也许就能躲过这劫呢?然而事实证明,该来的终究会来,他终究是没能躲过啊!只得拉下平日里的颜面,诚恳俯首,一再道错, “皇上息怒,奴才知错,甘愿接受处罚。” “朕看你是被宠惯了,惯受皇恩,才会骄傲自大,得意忘形,做出此等欺君犯上之事!“ 一顶大帽子扣下,傅恒连推诿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乾隆最忌讳的便是欺瞒,一心为他家考虑,他竟不识好歹,愤恨的乾隆当即下旨,夺去傅恒军机处领班一职,罚俸三年,令其在府中禁足,不必再来上朝! 为官几十载,傅恒谨小慎微,从未出过差错,一路平步青云,乃大清为数不多的,官职只升不降的官员,今日还是他头一回被罚,罚俸事小,职位被夺,才是最难堪!傅恒无可申诉,唯有谢恩领罚。 怒气未消的乾隆一想到那日瑜真特地来宫中演的那场戏就越发窝火,可他又不能再去罚她,暗恨她太过放肆,竟仗着他对她的特殊情意去博取同情,为晴柔谋划,实在伤他的心! 回府后的傅恒虽未主动将皇上的惩罚告知,但瑜真早已收到消息,得知此事的她自责不已,“都怪我做了假,才会连累你被皇上责罚,若非如此,你一直都是皇上最器重之人,你的人生也不会有污点。” “这不算什么,”未免她担忧,傅恒勉强笑笑,“无妨,反正每日上朝也挺累,禁足也好,就当休假了罢!” 他说得倒是轻松,瑜真又怎会不懂他眼前的处境,“多少拜高踩低之人正等着看你的笑话,一旦你被夺去领班一职,变会有很多人落井下石,说些风凉话,这于你的名誉和威严有损啊!” 这样的情形傅恒不是没想过,忧虑他也有,但也只是自己想想,瑜真这边还需安慰,免得她忧虑自责, “其实不必顾及那么多,毕竟嘴长在别人脸上,我们管不着他们的言论,即使我以前风生水起的时候,他们所谓的奉承讨好就一定是真心的吗?并不,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次我被罚,落井下石之人定有一堆,也算是借此照清妖魔鬼怪,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也不晓得他是真能想开,还是安慰她而已,自己惹的祸,却要丈夫来背锅,如此严重的后果,后悔也无法挽回啊! 原本太夫人就气他们夫妻二人自作主张,如今又被皇上知晓,夺去职位,于太夫人而言,怕是火上浇油罢! 果不其然,德辉院那边很快就收到消息,派人来请他们夫妻过去一趟,心知太夫人会责怪瑜真,傅恒不许她去,找了个借口,说她来了月事,腹痛难忍,下不了床,独自一人去往德辉院。 “额娘本就生气,我若再躲着不见,只怕她老人家对我意见更大!” “甭管有没有意见,你也是我傅恒的妻子,她的态度不重要,你只需要在乎我就足够,”他很了解他额娘的性子, “额娘最疼我,时常舍不得打骂,不过是有火没处撒才会找人说几句,你若去了,岂不是白白挨训?我去就好,会解释清楚的,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必须查个水落石出,看看究竟是谁在告状!“ 这倒的确是当务之急,原本此事瞒得很好,平白无故被人揭发,必是有人故意给他们使绊子! 安置好瑜真之后,傅恒这才去给太夫人请安,太夫人一听人说儿子被皇上责罚,愁得寝食难安,头疼难忍,此刻正歪在榻上,由丫鬟给她按着头部穴位。 瞧见傅恒一人过来,太夫人顿感不悦,“瑜真呢?惹祸的时候倒是胆大,一出事就没了担当,不敢来见我?” “担当是男人的事,女人不需要有,“冷静拱手,傅恒正色解释,”说到底她也只是心疼女儿而已,并无过错,额娘不要再怪她,她也想来见您,奈何身子不适,我才让她多休息。” 一说瑜真的不是,他就会摆脸子,久而久之太夫人也就习惯了,尽量不去说,免得母子不合,“你呀!就是对这媳妇儿宠得太过,她才会胆大的连皇上也敢骗,单凭你是不可能做出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来!“ 他这一生,受尽家族的限制,的确是中规中矩,甚少做出什么出格之事,但瑜真不同,她一直都颇有胆识,敢于尝试,这一点他其实是很羡慕的,额娘认为她太过出格,傅恒却想保留她的这份真实,当然前提是他得有足够的能力去为她摆平一切麻烦,让她不再有后顾之忧,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去做她想做的事! 于他而言,这是荣幸!并不是烦恼。但额娘不懂,他也不想解释太多,一句带过, “额娘的教诲句句在理,您是站在一家之主的立场去为整个家族考虑,的确是我思虑欠佳,给富察家带来祸端,但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为今之计,是应该先找出告密之人,而不是责怪瑜真母女。“ 说到这个,太夫人也很重视,“此事我已在查,告密者何其歹毒,居然想利用此事挑拨我们与皇家的关系,若让我查到是谁泄露出去,必不会轻易饶恕!” 太夫人首先怀疑之人便是老五媳妇儿,比如这次梨儿的告密便是她的安排,待傅恒走后,便命人将马佳氏带过来问话。 五夫人哭喊着冤枉,“额娘明鉴啊!我只是一介女流,五爷最近也不在京城,我哪里有本事跟皇上传话啊!” 只因她最爱嚼瑜真的舌根,让人不得不怀疑,“你和瑜真矛盾最多,明里暗里给她使过多少绊子,府中人皆看在眼里!平日里一些鸡毛蒜皮之争就罢了,终归是家人,没必要计较得太真切,我也没怎么当回事, 可这一回不一样,晴柔之事非同小可,我已警告过你,不许外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你竟然无视我的告诫,连咱们家的荣耀都不管不顾,只为意气之争,不以大局为重,任性之举,不可饶恕!“ 眼看着太夫人动了怒,五夫人哪里还敢说谎,跪在地上一再否认,“真的不是我!求额娘明查啊!我只是个妇人,寻常斗嘴逞能罢了,涉及到官场之争,我根本不懂,也没有那个胆子啊! 即使我再讨厌瑜真,也晓得轻重,知道咱们富察府大部分的荣耀都是九弟的功劳,哪里敢去公然陷害他?毕竟他与我没多大仇怨,且五爷的官职大都是他提拔的,他若倒了,五爷也会遭殃,我不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之事啊!“ 仔细一想,似乎真是那个道理,不是她,又会是谁呢?实则太夫人已然信了她的话,但还是假装不信任,给她施加压力,“你说不是你,那你得找出证据,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被逼急的五夫人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是郡主!额娘可还记得,八弟是因为九弟而去的,东薇郡主自然恨透了九弟,又不敢明着抱怨什么,也许是她在暗中做手脚,想陷害九弟,为她丈夫报仇!“ “东薇?”这个猜测不在太夫人的考虑范围内,在她的印象之中,东薇一直都是个很有分寸的女人,虽说老八不怎么宠她,但她一直恪守本分,尽心尽力的抚养他们唯一的孩子,并未与府中其他人有过什么太大的冲突,真会是她吗? 第358回 谁告密? 傅恒已被禁足,无法再入宫,他的人若再去打探容易被皇上怀疑,万一再抓住把柄更难解释,于是太夫人吩咐傅文出面,找人在宫中打探,看这消息究竟是谁走漏给皇帝的。 不必太夫人交代,傅文已在安排此事,他比谁都清楚,傅恒不能倒,此事可大可小,皇帝的脾气古怪,谁也摸不透,有可能过几日就不提此事,再找个借口将傅恒调回军机处做领班,也有可能就此对他生出嫌隙,再不重用,那么整个富察家就会处于劣势! 是以傅文必须替他化解这个危机才是! 宫中的消息不大容易打听,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人大都嘴紧,不会轻易泄露,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通。 幸得鄂弼也在密切关注此事,就在傅文惆怅之际,鄂弼带来了好消息,说是他的儿子在酒楼饮酒时,曾听讷亲之子说起晴柔之事。 “讷亲的儿子怎会知晓我们的家事?” 鄂弼只道不甚清楚,“当时鄂定也有些醉了,听讷亲之子宏泰说起晴柔的伤疤时并未当回事,只当他在信口雌黄的诋毁,直至春和出事之后,鄂定才想起此事,又与我说起,我想来与你透个风,你且莫着急,待鄂定抽空再宴请宏泰,将他灌醉再套话便是。“ 讷亲的后人去告密,这也可以理解,毕竟讷亲被赐自尽时,正是傅恒荣耀之际,两人本就不睦,傅恒又取代了讷亲,自然会被他家的人嫉恨,只是这消息究竟是谁走漏给宏泰的呢? 急不来,傅文只好停止探查,等着鄂弼那边的消息。 听闻鄂弼出手相助,傅恒甚感欣慰,“那时白茶不愿做他的妾室,他虽未说什么,但毕竟被拒绝,面子有失,我还担心他会心生芥蒂,未料竟不计前嫌,还肯为我奔走,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啊!” 放眼朝堂,也就西林觉罗氏一族与富察家走得最近,“鄂尔泰一生刚正不阿,他那几个儿子也都是忠良为国,鄂弼的哥哥鄂容安为国捐躯,弟弟鄂宁虽生性风流,在官场也颇为圆滑,好在分得清是非善恶,处事并不糊涂, 鄂弼更是心思缜密,深得皇上信任,他不似旁人那般攀附于你,但你出事,他却是第一个愿意站出来的,得此忘年挚友,乃是春和你的福气啊!“ 的确是福!奈何傅恒此时正被禁足,不方便去鄂弼府上道谢,于是摆脱他四哥与鄂弼道声辛苦。傅文劝他放宽心, “鄂弼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个节骨眼儿上,你们二人不方便见面,否则他怎会只来找我,却不见你?只因他清楚,不能让皇上晓得你们走得太近,不然日后求情便有偏帮的嫌疑,且静候鄂定的消息罢!” 鄂定与奎林,福灵安等人一向关系甚好,只是此次是打探消息,奎林等人若是出面,宏泰必会有所戒备,不愿说实话,于是鄂定便没叫他们同往,只叫了其他几位海量的友人一道,借着宏泰即将纳妾一事,一齐将他灌醉! 饶是他酒量再好,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的轮番敬酒,很快他就迷迷糊糊,开始吹起了牛皮。 鄂定趁机询问那件事,糊涂的宏泰并未防备,如实道出,说是留香楼的一位姑娘透露的消息。 “苓惜?”鄂定晓得这女子,可不就是直接傅中堂扬言要纳之为妾的姑娘吗?那时候还一度传为京城茶余饭后的闲话,都道这女子有本事,只因傅中堂十几年未纳妾,竟然松口,实属难得,但后来此事又作罢,个中因由,鄂定也不甚清楚。 难道是因为这个,苓惜心生嫉恨,才会报复? 既问出罪魁祸首,剩下的就该交由傅中堂来裁断,鄂定只管告知福灵安即可。 傅恒千算万算,也未料到竟会是那个几乎要被他遗忘的女子在作怪,一个小姑娘,何故要管这些朝堂之争? 福灵安也在猜测着,“会不会是因为阿玛没让她进门,她才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细细琢磨着,傅恒只道这个可能性不太大,“她不是愚笨之人,应该考虑过后果,乱嚼舌根,自己也很有可能被泄露出去,一旦被查出,富察府绝不轻饶,只为了这事儿而冒险,似乎得不偿失,除非……她另有目的。” 至于是什么,还需查证,想到一事,傅恒又交代福灵安,“千山那边还需你去安抚,这个节骨眼儿上,万莫出来见晴柔,你祖母这会儿正在气头儿上,他若再被抓住,谁都不敢保!” 明白这当中的利害攸关,福灵安拱手应承着,“是,阿玛放心,孩儿会看着千山的。” 晴柔之事得放一放,如今傅恒得先解决自己的麻烦,才能再去为女儿谋划。至于苓惜,他得亲自审问,一边交代海丰去留香楼带人,另一边再派人去打探她的身世,力求找到证据,她才无法推托逃避。 奈何留香楼的老鸨对她的来历并不十分清楚,说是从外地买来的,只晓得家道中落,其余一概不知,连本姓也不晓得, “留香楼只收留苦难女子,不问前尘,奴家真是帮不了官爷您呐!” 老女人一再给他抛媚眼,扮可怜,看得海丰直反胃,料想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没再多待,命人带走苓惜,匆匆赶回府。 海丰先审时,苓惜什么也不肯答,只说要见傅恒,“有些话我只跟他说,你没资格审我。” 被嫌弃的海丰轻蔑斥道:“我呸!就你那身份,也配让我们爷亲自审讯?当初你与我们爷可是银钱交易,讲得一清二楚,我主子可没毁你清白,银子也没少给,你竟然暗中算计报复,真当这富察二字是好写的?” 面对他的炫耀和不屑,苓惜扬着首,高傲依旧,冷笑回应,“这两个字,怕是用了多少鲜血才书就而成罢?你们的光鲜亮丽,自由富贵,是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而得?” 莫名其妙的指责听得海丰稀里糊涂,不懂她这番感慨却是为何,甚是嫌弃的皱眉, “瞎扯什么呢!现在说的是你泄露消息一事!老实交代,你的消息从何而来,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坦白还可从轻发落,若然隐瞒,严加惩处!“ 无惧于他的威胁,苓惜还是那句话,“傅恒肯出面我就交代,你再问也是浪费口舌,我懒得与你废话。” “假清高!”海丰本想对她用刑,但又觉得浪费时辰,主子这会儿只想要一个答案而已,他再怎么折腾也是多余,还是莫要赌气的好,于是让人看着,他去请示主子。 听罢他的复述,傅恒更觉蹊跷,指定要见他,还说些稀奇古怪的话,究竟这女子与富察家有何牵连?看来必得他亲自过去一趟问个清楚!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傅恒赶去,打开房门之时,苓惜竟已自尽!傅恒顿感失望,质问海丰这是怎么回事,海丰也觉诧异,生怕被连累,“奴才只命人好好看着她的,不晓得她怎会自尽!” 询问看守者,他们也是茫然不知情,“这姑娘突然说她要去茅房,奴才看押人犯不能让她乱跑,于是提了夜壶给她,关上房门避嫌,还以为她腹痛才会耽搁那么久,并不知她会服毒自尽啊!” 借口要方便,转身就服毒,看来她是早有预备,没打算活着出去,但好歹也等他问完再去罢! 眼看着就要水落石出,却又断了线索,懊恼的傅恒越发觉得可疑,认为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而苓惜的话又让他坐立难安,不确定她的死究竟是自杀还是他人,遂又找来仵作验尸,同时又命海丰去审问伺候苓惜的丫鬟,不放心的他又特意交代, “这回可给我看好咯!再自尽就让你去给她们作伴儿!” 委屈的海丰喏喏称是,可不敢再马虎大意,亲自去找揽月,才发现这丫鬟十分胆小,不似苓惜那般高傲,一见他们这阵仗就开始求饶, “奴婢只是伺候姑娘的,但姑娘一向话少,甚少与奴婢多说什么,是以并不知晓她的事,你们问我也没用啊!” 眼看她惊吓的哭鼻子,海丰也没吓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态度和蔼的拉她坐下, “咱们都是做下人的,你说的情况哥哥十分了解,很多有关主子的机密之事,咱们并不知情,我也跟九爷说过,不要为难你一个小姑娘,可九爷要求我例行盘问,我总得问出点儿什么才好回话不是? 你就随意讲几句关于苓惜之事,我回去也好交差,不再叨扰你。“ 软硬兼施的几句好话哄下来,揽月就此妥协,但依旧为难的撅起了小嘴,“该说什么呢?我也没个头绪。” 眼看有谱,海丰手支下巴,凑近她继续诱哄道:“她平时喜欢吃什么?可有与你说过方言,听得出是哪里的么?” 仔细回想,揽月只道不曾,”姑娘说她是外地的,可我听她说话就是京城人氏无疑。至于吃食,也没什么稀奇的,她不怎么挑食。“ 海丰又问了许多话,皆无找到什么线索。揽月被问的有些心烦,想让他们快些离开,便也努力思索着一些小细节,猛然想起一事, “依稀记得,今年清明时,我好像看到她在房中偷偷祭拜,这里是不允许烧纸钱的,嫌晦气,她晚上偷偷的烧,被我撞见,可能怕我告状,就给我塞了好处,后来我看到她将牌位包裹好放在箱子中锁了起来。” 第359回 牌位 牌位?会是谁?指不定会有线索!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海丰让她打开箱子,可她翻了许久都找不到钥匙,等不及的海丰不愿再浪费时辰, “找不着便罢,开锁不一定要用钥匙。”随口一吆喝,便让随行的人直接上锤子去砸,看得揽月直心疼,拦着不许, “哎------这可是上好的红木嵌螺钿箱子,毁了多可惜!“ 她所谓的珍贵在海丰眼中太稀松平常,“金丝楠木我都见过,更何况这红木,有什么了不起?你若喜欢,哥哥以后再送你一方便是。” 说着不顾她的拦阻,立即开砸!终于撬开了锁,发现里头都是贵重首饰,揽月瞧得眼都直了,海丰不甚在意的扒开那些玉石,果然在箱底发现了一块被白布包裹着的牌位。 果然有线索!欣喜的海丰让人将这箱子抬走,偏头便见揽月正摩挲着箱中的首饰,爱不释手。 “喜欢吗?反正他是不在乎的,左右她也帮了忙,给她些好处也是应该的,又是海丰随手将一串上好的珍珠送给了她。 揽月欣喜道谢,但看他们这架势,又有些担忧,“你们要把东西运走?彩姨肯定不允许,即使苓惜去了,她的遗物也归留香楼所有啊!” “这是证据,要带回去探查!难道你们彩姨还敢拦九爷的道儿不成?若是真查出来什么,证明苓惜与朝中官员又勾结,九爷若是追究起来,只怕你们这留香楼也不用开张了!” 狠话一抛,吓得揽月再不敢挡,怯怯退后不再吭声,心想自个儿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保好这条链子即可。 将箱子抬回府后,海丰又仔细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之物,于是只将这牌位拿给主子看。 瞧见牌位上的字,傅恒当即坐直了身子,念叨着陷入了沉思,“陆策?陆策是谁?”这名字感觉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傅恒问他可有印象,海丰茫然摊手, “主子记性那么好都想不起来,奴才哪里记得嘛!不如去问问四爷或是太夫人?” 那他宁愿去问四哥,找他额娘的话,少不了又是一番啰嗦。打定主意,傅恒去往老四院中,偏巧傅文不在家,琏真命丫鬟上茶,招待他在此等候, “你四哥正为你的事奔走,去了刑部尚书汪由敦汪大人那儿,汪大人虽是汉臣,但德高望重,颇得皇上赏识,你四哥便想由他出面,让他在皇上面前为你说情。“ 他在府中闲坐,却劳傅文奔波,心里总过意不去,“让四哥费心了,其实没必要去求谁,平日里那些人都要看四哥的脸色行事,他是被巴结的那一个,如今让他去跟人说好话,实在难为他了。” 琏真笑劝道:“无妨,都是一家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原先他有难处时,你不也尽心尽力的为他解决么。“ 听说他快回来,傅恒才在此等候,但四哥未回之前,四嫂与他说话,他也得回应。 虽说这些年来琏真和瑜真并未起什么冲突,但他始终记得回门那日,她们为难瑜真之事,还有一些细节,虽未有证据,但他总是对她不大放心,有所提防,说话也有所保留。 闲聊时,琏真有意无意的提起了东薇,说是她最有可疑,“老八的遗体被送回来时,东薇瞧你的眼神可是充满了怨毒之色,但此人十分能忍,一直没说什么,看似大度不计较,实则是在暗中谋划罢! 譬如这次,所有人都以为是五嫂在害你,但其实五嫂没那个胆子,她只敢跟瑜真闹些小别扭,并不敢谋害于你。 然而东薇不一样,她心思缜密,想害你,又怕被人发现,才会假手于人,这苓惜,八成就是她指使的。“ 也许真的是他对琏真有偏见,其实他也曾怀疑过东薇,但这话从琏真口中说出他总觉得别扭,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讲不出来,遂正色道: “凡事要讲求证据,单凭猜测无用,没人会信,需得查出些什么,才好去论断,否则额娘那边不好办,毕竟东薇是郡主,八哥又不在了,她们孤儿寡母,额娘不会轻易去定她的罪。” “说的对,但我也不是凭空猜测,只因我曾看到东薇府中的侍卫去往留香楼。那日我去挑寿礼,路过那条街,偶然看到那人进去,本也没当回事,想着下人出去消遣倒也正常,只要不当值,没什么所谓,可我刚挑好东西出来,便见他也匆匆出来,若真是寻欢作乐,不应当来去匆匆,且神情严肃, 后来我的丫鬟还曾见过留香楼的那个苓惜身边的丫鬟来找他,也就间接证明了,苓惜很有可能与东薇有联络,两人合伙报复于你!“ 听罢她的分析,傅恒细细思量着,假如她句句属实,那么这事儿就越来越蹊跷!苓惜究竟是什么人?东薇又怎会跟她搭上腔? 种种疑惑困扰着他,傅恒越发心急,思索得太投入,以致于随手将茶端至唇边,烫了口才反应过来,忙放下茶盏,急切的盼着老四快些回来,希望他能为之解惑,揭晓陆策的来历。 与此同时,皇宫之中,瑢真这边也在帮忙打听,奈何皇帝这几日都没来她这儿,她找了借口去求见也无用,皇上不肯见,八成是为了晴柔之事在怪她罢! 不得已的她只好去找令妃娘娘求助,恰逢五阿哥也来给令妃请安,她本是想等五阿哥走了之后再与令妃说此事,偏偏五阿哥一直坐着,似乎并未有离开的打算。 眼瞧着两人都心事重重,眉眼间愁云密布,令妃笑问道:“让我来猜猜,你们怕是为了同一桩事而来的罢?” 闻听此言,瑢真与五阿哥面面相觑,永琪略一思量,便懂了令妃的意思,“舒妃娘娘也是为傅九爷的事而来?“ 既已说开,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应道:“正是,晴柔不懂事,胡作非为,还请五阿哥谅解,念在她年纪尚轻,莫要怪罪于她。” 看来她是误会了,永琪今日来令妃这儿也是想将此事说清楚,遂起身正色拱手,”启禀两位额娘,实则此事不怪晴柔,让她装病是我的意思,傅叔叔也只是照做而已,为了保我不被皇阿玛责罚,他才没说出真相,但我不能做缩头乌龟,实该一力承担。“ “哦?”令妃甚感诧异,“此话怎讲?” 永琪遂将来龙去脉叙述了一遍,令妃虽不是他的生母,但乾隆早将他交由令妃抚养,她已将他视为亲生子对待,凡事皆为他考量,细心又耐心,永琪自然能感知这份诚意,也未再相瞒,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 听罢因由,令妃不禁感叹,“原是情字生祸啊!感情的事的确不能勉强。有的人胆小,有所顾忌,不得不听从长辈的安排,但有的人却是不愿向命运屈服,于是才有了这对抗之心,说到底,晴柔也无错,她也只是不愿辜负自己的感情罢了!“ 令妃之言,倒令瑢真想起了自己,当年的她正是因为胆小怕事,不敢反抗,怕连累自己的家族,不得已才入宫为妃,日子不算苦,但却毫无滋味,寂寥闲度,了此残生。而晴柔自小要强,不甘被人摆布,才会想法子悔婚,感慨她胆大王维的同时,瑢真又何尝不羡慕她这份勇气呢? 倘若她那时候也有这样的勇气,也许现在的处境就不一样,她也会有心爱之人陪伴身侧的幸福,不必身处牢笼,与诸多女人共享一个阴晴不定的男人。 然而想再多都是空念,没有机会重选了,好在晴柔还小,一切未成定局之前,她都还有与心上人结为眷属的机会。 思绪飘飞间,但听永琪又道:“此事赖我,我不能让傅叔叔继续替我背这顶黑锅,是以我打算到皇阿玛那儿说出真相,以免皇阿玛因为此事而对傅叔叔心生嫌隙,那可真是我的罪过了!” 皇子能有这样的胆识,倒令瑢真刮目相看,突然明白了皇上为何会对五阿哥格外宠爱,看来他的确有其人格魅力。 “你打算怎么说?说你不喜欢晴柔?”令妃劝他万莫冲动,“你有这份担当是不错,但为他人澄清的同时也要保住自己不被连累,否则你傅叔叔也会自责的。此事急不来,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如何两全?既能不让皇阿玛误解傅叔叔,又能让他全了君王的颜面,不怪儿臣?”能有两全法自是再好不过,但若真没有,那永琪也愿意牺牲自己,总之不能让人替他受责罚! 闭了闭眼,思量片刻,令妃眉心微动,心生一计,“本宫有个主意,就是不知你可愿配合。” 永琪闻言喜不自禁,“但听额娘吩咐,只要能解傅叔叔之围即可。” 商定好之后,永琪不再犹豫,当场应下,令妃便去安排此事,永琪则到养心殿去求见,向他皇阿玛坦白一切。 第360回 圆谎 正为傅恒欺瞒之事而悲愤的乾隆在听闻永琪所谓的实话之后怒火更盛,更觉权威受到了挑战, “你说什么?与晴柔退婚是你的主意?你不喜欢晴柔?放肆!婚事皆由父母做主,朕为你选的福晋是在诸多考虑之下才定这么一个人,对你的将来有利无害,你居然说你不喜欢?简直辜负朕对你的栽培!” 来之前,令妃曾嘱咐过他,虽说圣意不可违,但皇上还是喜欢又主见之人,一味迎合求饶,只会让他火气更盛,适当的理论,只要能说到点子上,他还是愿意听的,这是难得的机会,千万得把握好,成败在此一举,一旦不成,只怕皇上不会再见他, 得令妃点拨,永琪面对皇帝的训责时表现得不卑不亢,即使跪着,也挺直身板,义正言辞的拱手回道: “皇阿玛息怒,请听儿臣一言,晴柔耿直善良,的确是个好姑娘,但她自小被宠惯,性子难免娇纵,太过任性,实在不适合做福晋,皇阿玛您也知道,儿臣喜欢书法诗词,自然也喜欢文静贤淑的姑娘,可晴柔并不是这样的,是以儿臣对她,只当小妹妹一样看待,实在生不出男女之情。 即使勉强成亲,婚后也无法像皇阿玛和皇额娘那般,有共同爱好,琴瑟和鸣。与其这般,还不如趁早放过彼此,另觅佳偶。” 提起先皇后,也是兵行险着,这是皇帝心头的白月光,可能会让他心软,也可能令他大发雷霆,是以永琪说这话时,看似镇定的外表下,一颗心早已慌乱不安,紧张的等待着皇上的反应。 但见他目光飘忽,似是回忆起从前,在他与富察氏成亲之前,其实他也有过担忧,害怕自己的妻子会是刁蛮之人,结果却是出乎意料,上天对他格外眷顾,两人志趣相投,富察氏温婉的性子深得他心, 如今他的儿子也渴望拥有一个文静的妻子,他却只顾考虑家世,而傅恒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是以晴柔便是唯一的选择,实则他也不甚满意,但又实在找不出与永琪年纪相仿,其父将来又有能力辅佐永琪之人,是以才退而求其次的选了活泼的晴柔, 哪料永琪并不满意,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说到底也是他考虑不周,但又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兴趣相投是一方面,日后你还可再纳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侧福晋,但正福晋必须要找家世相当的姑娘。” 听皇帝这话音,似乎并未太过愤怒,于是永琪试探着继续往下说,“请恕儿臣斗胆,实则儿臣有心上人,她的身世也不差,正是鄂弼鄂大人的女儿。“ 鄂弼的女儿?乾隆还真不晓得他们家有未曾婚配的姑娘,“你是说……鄂尔泰的孙女?” “正是,鄂大人最小的女儿。” 仔细回想,乾隆略有一丝印象,“好像他是有一个女儿,朕只当她还小,不曾考虑,今年多大?” “已然十四。”这些都是令妃告知于他的,在此之前,永琪对这个叫敏雯的姑娘一无所知,但令妃说了,除了富察家,也就西林觉罗家的官员正直忠勇,且又深得皇帝器重,永琪只能说他看上了那家的姑娘,才值得皇帝去考量。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乾隆立马陷入了沉思之中,原本他是为了富察家的将来着想,才会一直想让自己的儿子与之联姻,也就导致他忽略了别家的姑娘,且他曾经也问过其他的大臣,并无人举荐鄂弼的女儿, 今日听永琪说起,他才晓得鄂弼家有一位适龄的姑娘,若然真是品貌兼优,那许给永琪也十分合适,毕竟除却富察家,也只有西林觉罗家族有能力辅佐永琪, 最重要的是,鄂弼兄弟几人皆谦逊忠厚,只忠于乾隆,其他的大家族,诸如钮祜禄氏,佟佳氏,皆是家族庞杂,分帮结派,乾隆对其并不放心,反倒是鄂弼这种容易管制,不必担忧他们会生出逆反之心。 永琪孤注一掷,终于柳暗花明,找到了破局之法的乾隆顿感心安,悄舒一口气,对傅恒的为人更是欣赏,勇于担当,宁愿被错怪,也不愿将责任推卸,不枉乾隆对他的信任与恩宠。 至此,误会开解,一切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至于永琪的福晋,之前的晴柔正是皇帝所选,如今要换人,由他发话似乎不大合适,于是乾隆去给皇太后请安,顺便提起鄂弼的女儿,希望太后得空召此女入宫, “皇额娘您先过过眼,倘若觉得合适,便由您来下懿旨,促成此事,毕竟永琪的年纪也不小,是时候完婚了。“ 得闲的太后最喜欢管姻缘,牵红线,权当为自己积德纳福,应得十分干脆,“皇帝尽管放心,哀家定然好好把关,争取为永琪选个适合他的好姑娘。” 而在富察的傅恒尚不知自己的困境已被五阿哥所解,此时最为困惑他的事苓惜的身份,一个风尘女子,究竟与他有什么仇怨,竟不惜牺牲性命去冒险害他? 久等老四未归,八成是有事耽搁了,他只好先回屋去,临走时交代琏真,“劳烦四嫂跟四哥说一声,让他回来后得空去我那儿一趟,就说我有事找他。” “你且放心,他一回来我就让他去昭华院。”送走傅恒之后,琏真轻声问身边的丫鬟,“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么?” 丫鬟点头应道:“夫人放心,奴婢已安排妥当,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点了点头,琏真心绪不宁,只愿此事快些过去。 回屋后的傅恒无所事事,来回踱步,不由轻笑出声,瑜真问他笑什么,他这才坐下,端起茶盏, “笑自己没有享清福的命啊!以往公事繁忙,我总在想着,何时才能不必早起上朝,不必每日处理诸多繁杂事务,如今被禁足,终于不需上朝,可我又按时清醒,翻来覆去睡不着,没有公文可看,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这不就是劳心劳力的命嘛!“ 实则瑜真并未太当回事,“不晓得为什么,我感觉这事儿没那么严重,皇上不可能轻易放弃你,再者你人那么好,老天一定会保佑你逢凶化吉的,指不定哪天他笑了气儿,便会如常召你入宫呐! 甭想那么多,你该珍惜这难得的惬意时光,不上早朝正好,可以陪我啊!回回我还在睡梦中你就走了,我总盼着你能陪我多睡会儿,我睁开眼时就在你的臂弯里,多幸福啊!” “应该是你睁开眼发现我在你上面,将你折腾醒的,那才叫幸福!” 脸颊被他轻佻一抚,瑜真羞赧不已,轻拍他的手,笑嗤道:”三十多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形?也不怕被人笑话!“ “除了你,谁敢笑我?”傅恒并未觉得哪里不妥,“我在旁人面前够正经的了,若是对你也正经,那咱们打哪儿来这么多孩子?” 被他抱在怀里的瑜真笑吟吟的瞧着他,轻触他的眉,“菩萨赐的啊!” “是么?那你再让菩萨给你赐个儿子我瞧瞧!” 她可没这个本事,又不好意思说,红着脸隐晦的狡辩,“那得你配合啊!两夫妻诚心诚意的去求才好呢!” “怎么个求法,你告诉我,我配合你。”原本只是闲聊的傅恒被她的手指这么来回轻滑,滑得他心都动了,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胡思乱想了多少个场景,情不自禁的揽紧她,轻嗅着熟悉熟悉的芳香。 难为情的瑜真小声推脱道:”晚上罢!晚上我再告诉你。“ “不行,现在就想听,你说呗!你若不说,我可就要自学成才了啊!”说话间,他的手已开始胡乱游走,挠得她直痒痒,一再往前缩,然而越往前,那两团柔软就越容易贴近他,进退两难的瑜真好言求饶, “不闹了,我认输还不成嘛!” “这会子才求饶,是不是有些晚?”谁让她越发大胆的说些引人遐思之言,挑起他的浴念之后又要逃,哪有这么便宜之事?没打算饶了她的傅恒抱起她起身便往帐中走,吓得她低声惊呼, “可别乱来你,你不是要等四哥嘛!万一四哥突然过来,那可羞死人了!” 傅恒只道无妨,“四哥又不会突然闯进来,定然会有丫鬟禀报,让他候一会儿便是。” 说得容易,他是脸皮厚得不怕人笑,她可害怕面对,拳头紧攥,一再阻着,不许他解扣子,眼波流转,浓情凝视间柔声哄道:“大白天的你让人候着,人家怎么想?快起来,莫胡闹,晚上再罢!” 尚未得逞,外头就有下人禀报,说是四爷来了!轻啄她唇瓣一口,傅恒无奈笑笑,宠溺的斥她乌鸦嘴, “还真被你说中,真的来了!此事没完,你且等着,晚上再跟你一起向菩萨求孩子!” 又捏住她下巴深吻片刻,他才松手,自在帐中起身,理了理衣衫,准备出里屋去迎。 细心的瑜真忙叫住他,凝着他的面庞好笑的提醒,“哎------别慌着走,你才刚吃了胭脂呢!得擦干净。” 傅恒乖乖立着,只等着她用手帕为他擦好,这才转身去外屋,跟傅文打招呼,“让四哥久等了。” 傅文会意笑笑,“无妨,我再等会儿也可,可不能误了你们的要事。” 打趣几句之后,傅文才又问他急着找他所为何事。傅恒便将牌位一事如实告知。 “陆策?”琢磨着这个名字,傅文思绪飘飞,“不瞒九弟说,我还真记得这个人。” 第361回 示弱 轻拨茶汤,傅文沉吟道:“老六傅新,你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他的六哥,纵使离家一二十年,与家人断绝联系,傅恒也不可能忘记。 陈年旧事,许久不提,傅文也快忘了,今日傅恒说起这名字,他才忆起当年的纠葛,“那时老六被皇上赐婚,原本是要娶三格格,也就是玹玥的姐姐,后来他恋上一个武将之女,还是汉臣之后,额娘自然不允许,奈何他性子太倔,不肯妥协,竟不顾家中的婚约,带着那姑娘私奔去了!” 经他一提点,傅恒顿悟,“那个姑娘便是姓陆罢?这陆策,应该就是那姑娘的父亲,也就是六哥的岳丈!” 此时的傅恒终于明白,为何自个儿听闻这个名字时甚感耳熟,傅新离家出走时,傅恒尚未成亲,对那家人虽有印象,但过了这二十年浑忘了,是以记不起这桩事,经老四点拨,记忆才全数涌出。 “正是!“傅文点头应道:”两人狠心离京,追求自己的幸福,却害苦了家人,康亲王府本与咱们家关系甚笃,就因为老六退婚,王府颜面不保,两家因此交恶,再不来往! 那王妃气不过,便将陆家姑娘私奔一事告到太后那儿,太后最恨私定终身者,发了话,让皇上下旨,将陆策发配边疆,陆家就此没落,他的弟弟卷财而逃,其余家人也被赶出京城,流离失所。 没两年,伊犁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陆策已病逝,就此掩埋。原本有机会光宗耀祖的武将就因为女儿的任性而落得惨淡收场,实在令人惋惜。“ 那时的傅恒年纪尚轻,只顾思念六哥,对陆家的情况并不了解,如今听来,当真令人唏嘘,“这苓惜有陆策的牌位,瞧那上头所写,她应该也是陆策的女儿,也就是六嫂的妹妹。” “陆家的确有几个女儿,其余的还很小,苓惜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不知何故,会沦落风尘,估摸着她晓得其父的死因,才会记恨咱们,将晴柔之事泄露给宏泰。” 即便这个推断成立,傅恒仍有一事不明,“苓惜一直在留香楼,又是谁将此事泄露给她的呢?四嫂说她怀疑是八嫂,但我觉得她没动机。” “为夫报仇,算不算动机?” 报仇一说,着实有些重了,“但我没害八哥,他是自愿救我。八嫂不是糊涂人,难道也会胡搅蛮缠么?” “你问心无愧,但在东薇的立场上,你就是罪魁祸首,有时候恨一个人,在旁人看来没有必要,可惜当局者就是参不透。”傅文当然是相信傅恒的, “换成是我与你同行,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也会救你,我相信同样的情形发生在我身上,你也会奋不顾身的去救,这是咱们兄弟间的情义,但女人不一定能体谅。” 若是旁人还好办,若真是东薇,傅恒就为难了,头疼哀叹着,“总之没有证据之前,还是不好轻易下定论。” “证据我会帮你找,这事儿已然明朗,也有方向可查,你不必担忧,只要想着怎么去哄好皇上,官复原职便可。” 说得轻巧,偏偏傅恒是以政绩说话之人,不擅于刻意溜须拍马,皇上那边,还是顺其自然罢!他相信皇上不是薄情之人,不可能因为这点儿就否定这么多年的君臣情谊。待皇上气消之后,应该就会解了他的禁足。 傅文与他的想法稍有出入,“你也晓得皇上好面子,他既罚了你,也不好自个儿再去改口,总得有人去提才好,我已与汪大人商议过,让他在皇上跟前儿略提一提你在准噶尔的功劳,想必皇上听后必定会念及你的军功,就此改了主意。“ 然而在傅恒看来,傅谦的死对他打击甚大,再大的军功也不抵他八哥一条命,”功劳是众将士的,单凭我一个人并不能如何,还是莫跟皇上提这些,免得适得其反,令皇上反感。“ 他的谨慎令傅文无奈摇头,“你总是谦虚,从不居功,需知旁人一丁点儿的功劳都够吹嘘半辈子,你打了多少次胜仗,还怕皇上说你骄傲?即使骄傲,你也有资本!” “讷亲是前车之鉴呐!”虽然两人不睦,但傅恒依旧引以为戒,时刻警醒自己,不要步他的后尘, “原本他也是皇上最信任之人,在朝中功不可没,可就因为一次败仗,就被抹杀一切功劳,落得个赐死的下场,是以皇上的性子不好说,既重情,又薄情,还是小心为妙,万不可让皇上认为我居功自傲,他最忌讳的便是这一点。“ “相信汪大人必有分寸。“ 汪由敦是朝中的老人了,说话向来进退有度,傅恒对他还是信得过的,“有劳四哥了,我禁足在家,不方便走动,全凭你在外头奔波,着实辛苦。” 傅文笑摆手,“你平日里帮衬我那么多,我都没道过谢,可甭说见外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也就不多说,“咱们总是各自忙碌着,错不开时辰,近年来聚得越来越少,我已命人交代后厨备菜,晚上你来这儿,叫上七哥,好好喝一杯!” “好说!”干脆应下,傅文就此告辞。 待人走后,里屋的瑜真才掀起水晶琉璃珠帘,轻摇团扇,缓步走出,笑点头, “四哥言之有理,我觉着罢!皇上看似冰冷无情,也只是因为身在高位,必须树立威信,但他毕竟是凡胎肉心,也是有感情的,尤其是你们君臣共事那么多年,即使他对旁人无情,但对你却是一向宽容,你说是也不是?“ 这点傅恒倒是承认的,没得反驳,”这回的事若是搁在旁人身上,必是欺君大罪,直接摘掉顶戴的,但皇上只是免了我领班之职,罚俸更是无关痛痒,禁足也只是发泄他的怒火罢了,对我并未有什么实质处罚,也算是从轻发落。” “由此可见,皇上还是对你有感情,没把你当臣子,而是当成了挚友,与旁人区别对待呢!”是以瑜真才不担心,想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但他终归是皇上,不可能无故低头来找你,你得给他个台阶下。” 傅恒总想着顺其自然,不愿去刻意祈求,“待他哪天消了气儿,宣我入宫议政,不就冰释前嫌了嘛!” 她那急性子可是等不来的,“那得等多久啊?主动出击不是更好么?” 瞧她眼中闪着精光,傅恒便晓得她又有主意了,拉她坐下,笑询问,“你又有什么歪点子?” “面对皇上那种强势之人,你就得适当的示弱,他才好下台。“方才他们兄弟二人谈话之际,瑜真早已在里头开始思量应对之策, “我们可以故技重施,散播消息出去,说你忧思成疾,患了暑热之症,整日温烧,下不了床,再让人将这消息传至皇上那儿,他必定心忧,派人前来探望,聊表心意,这么一来,不就打破僵局了嘛!” “又扯谎?”晴柔之事已是教训,傅恒可不敢再玩火儿,“万一又被皇上察觉出端倪,岂不是罪加一等?” 晴柔之伤关系甚大,皇上才会在乎,而傅恒之病只是一个契机,真假并不重要, “你且放心,皇上不会在乎你是真病还是假病,我想他其实也在等一个时机,只要听到你病卧于榻的消息,他必定立即派人前来探视,也就证明他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关怀。过两日你再入宫谢恩,也是名正言顺,这不就化解了两人的矛盾嘛!” 他还真不擅长办这种虚假之事来博取同情,“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好……本就是我们的错,再欺骗皇上,我于心不安呐!” “无恶意的耍心机无伤大雅,你忘了咱俩冷战那时候,女儿不也是让我装病来骗你嘛!“ 说来的确是这么个道理,那时候他一听说瑜真病了,再顾不得什么面子,一心只想去看她,若不是有事耽搁,他早就入了陷阱。 在瑜真的一再怂恿之下,傅恒终于妥协,愿意装病,而皇上这边,没有傅恒搭把手,办什么都不顺心,大臣们草拟的折子总是不能准确无误的表达他的心意,凡事都得他扣着字眼去下旨, 交代下去之事,傅恒总能在最短的时辰内处理妥当,这几日他不在,旁人没经手过,不敢大胆去做,遇事互相推诿,惹得乾隆时常发脾气,训斥他们办事不利, 这天户部又犯了错,点名要的名单迟迟未交,户部尚书说是没收到指令,军机大臣只道前几日已然说过,两人争执不下,被乾隆当朝斥责,见机行事的汪由敦趁机道: “户部之前一直是由傅大人协理,如今他病重在家,无暇打理,这边的交接才会出差错,亦情有可原。” 当着众臣之面,汪由敦并未提起乾隆将其禁足一事,只道傅恒病重,乾隆闻言,龙眉顿蹙,“傅爱卿所患何疾?怎的未闻奏报?” 心下笑叹皇上果然还是很关心的,汪由敦面上严肃依旧,“暑热之症,昨日微臣有事去往富察府,便见傅大人卧病在床,精神不振,但依旧心系家国,在向微臣询问朝政之事,关心皇上的龙体。“ 第362回 告密者 汪由敦这么一说,乾隆更觉傅恒无辜,为保五阿哥而一力承担罪责,尚未受过惩处的他必定胆战心惊,这才会一病不起。 才下朝,他便吩咐小太监胡世杰出宫去一趟富察府,“传朕口谕,送碟绿豆糕,两盏血燕,再加一支鼻烟壶,嘱咐他好生养病,莫再忧心政务,待他彻底康复才好入宫上朝,继续为朕分忧。“ 当胡世杰将这话带去时,傅恒已然心中明了,晓得皇上不计前嫌,已然解了他的禁足,随即微颔首道谢欲起身,胡世杰赶忙去扶,”哎------皇上特意交代过奴才,中堂大人身子不适,不必跪谢圣恩,躺着谢恩便可。“ 傅恒当即摆手,忙道不可再这般称呼,“我已不是军机处领班,哪里算什么中堂。” 胡世杰意味深长的笑着安抚道:“大人多虑了,这中堂二字可是出自皇上之口,是圣意,不是奴才胡乱称呼,您领班军机处多年,乃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少了皇上的训诫,大人怕是也觉得缺了点儿什么,离了您,皇上也很不习惯,总觉得旁人办事没您这般称心如意。 您没入宫这几日,皇上每日都在发脾气,斥责他们办事不利,是以您还是安心休养,养好了身子才好入宫陪伴皇上左右。“ “有劳胡公公走这一遭,替我多谢皇上的关怀。” 至于五阿哥之事,胡世杰并未透露,料想傅恒消息灵通,必然很快知情,他身为皇上身边人,必得嘴紧,否则祸从口出,得不偿失。 至此,傅恒那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胡世杰走后,瞧着皇上赏赐的鼻烟壶,连瑜真都不觉惊叹,“金星色玻璃鼻烟壶,传闻雍正爷时期有人在研制这个色儿的鼻烟壶,只是一直没能成功,如今倒是成了,实属罕见,皇上肯赏你,可见他对你的恩宠只增不减呐!“ “伴君如伴虎,一刻也不敢大意,但皇上对我的确总是开特例,感恩也少不了。过两日我入宫谢恩去罢!整日的闲在府里实在没着落,还是找些正事做安心些。” 解决与皇上的矛盾的确是头等大事,但接下来的家事也不容忽视,譬如这事究竟是谁授意于苓惜,晴柔的归宿又当如何?都令瑜真忧心不已。 但日子总要过下去,急也无用,水来土掩罢! 两日后,傅恒正式入宫,乾隆与他讲话说开,君臣之间再无嫌隙,“既然晴柔与永琪无缘,那朕还得为永琪再物色一位福晋,太后看中了鄂弼的小女儿敏雯,正在考察,若无问题,那就是她了,你得跟你额娘解释清楚,可莫怪朕,说朕不让你家的女儿嫁入皇室。“ “这个自然,“傅恒谦卑拱手,”是晴柔无福,辜负了皇上的一番好意,奴才与家母心知肚明,自不会怨怪于皇上。” “无妨,反正朕的儿子多的是,你和瑜真还年轻,再生个女儿,将来也是可以嫁于其他皇子,咱们还能做亲家!”几句玩笑话打破了凝重的气氛,随后乾隆让他过去看奏折, “阿睦尔撒纳虽然归降,但朕对他总部放心,恐其野性难驯,再生异心,遂封他为双亲王,以行饮至礼为名,准备召回京城再行处置。而他果然有防备,在前往热河途中,借口暂归治装,逃回塔尔巴哈台,唆使同伙乘机抢掠我军台站,袭击伊犁,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朕打算再增派人手,你可有合适人选?“ 军机大臣班弟不愿投降而自尽,准噶尔之役牺牲了无数将士,此战颇为棘手,一般人无法掌控局势,乾隆又不肯让傅恒再出征,那他只能推荐旁人,清岩的叔叔兆惠, “兆惠在五年前曾入值过军机处,后来被皇上派至西藏当差,此人谋勇兼备,奴才以为他可以独挡一面,处理叛乱。” 乾隆对兆惠的印象颇佳,“乌雅·兆惠,是孝恭仁皇后的祖孙罢?政绩的确不错,他算一个,还有其他推荐么……” 为着准噶尔之事,两人商议了将近一个时辰,迟迟未见主子回府,小阁一直观望着,“也不晓得九爷是否回来用午膳,后厨那边怎么交代啊?” 正在院中陪着小儿子福康安玩耍的瑜真交代她莫等了,断言傅恒不会回来,“想来皇上会留他在宫中用膳,吩咐后厨简单做两道菜罢!不必准备那么多。” 才道罢,那边的福康安小跑过来拉她,“额娘额娘,哥哥哥哥……” 顺着他小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福隆安正在那边练剑,小孩子瞧见这一幕八成是十分崇拜的,是以欣喜的让他母亲来看。 “喜欢哥哥的剑啊!将来长大后你也学武练剑可好?”抱起儿子,瑜真走近福隆安,好让他看得更清楚,福隆安得意洋洋的冲着三弟炫耀,“怎样?哥哥的武功厉害罢?臭小子快快长大,二哥好教你练剑!“ 常被姐姐嫌弃的福隆安时常怨怪母亲将他生得晚了,恨自个儿为何是最小的那个,如今有了三弟,他终于扬眉吐气,总算有个更小的可以让他欺负了! 瞧着两个孩子相处融洽,瑜真十分欣慰,福灵安比之他们年岁略长,更加稳重,也就玩儿不到一起,而福隆安一向话多,也愿意逗弄福康安,将来也许还是这两兄弟感情更深厚一些。 用罢午膳后,瑜真正准备小憩片刻,鸢儿急匆匆过来,说是太夫人唤她去一趟德辉院。 瞧她神情郑重,瑜真隐隐不安,还以为又是为晴柔的婚事,一问才知并非如此, “是关于泄密者,有人找到证据,说是八夫人泄露出去的,现下众人都在德辉院呢!” 东薇?难道还真让四嫂猜中了,真的是她么?心存疑窦的瑜真不敢轻易下定论,决定还是先去听听情况再作论断。 到得德辉院,便见几位嫂嫂皆已到场,列席在旁,只有东薇立在堂下未赐座,但见她神情淡漠的看了瑜真一眼,并未有太大反应。 旁边还跪着一名侍卫,正是东薇自王府带来的护卫,瑜真对他略有印象,似乎叫明格,一副忠厚之相,不知今日所犯何事,为何会跪在此处。 来晚的瑜真也没多问,向太夫人请安之后便静坐在一旁,听着她们审问,想必答案自在其中。 上座的太夫人黑着脸,面带愠色的质问,“东薇,指使下属,与青楼女子苓惜联络,泄露晴柔之伤作假一事,你可认罪?” 无惧的东薇也不求饶,挺直了脊梁骨儿镇定回话,“儿媳没做过,如何承认?” 同样跪在一旁的桂茉奇急忙澄清,“夫人绝不会做出有损富察府之事,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还请太夫人您明鉴呐!” “住口!问主子的话,你一个奴才哪有回话的资格!“怒斥桂茉奇一顿,太夫人又逼视东薇,”明格已然承认,揭发你的罪状,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 这侍卫跟了他那么多年,如今竟然诬陷于她,东薇寒心之至,侧脸低眸,目光凉漠,”不管你是被威胁,还是被利诱,我都不会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明白,终归是要付出代价的,今日你诬陷我,他日,你也免不了被人灭口的命运,你好自为之。“ 这番话十分真挚,不像是临时伪造,应该是真实的情绪,单凭她这番言论,瑜真心中的称已然偏了,她总感觉东薇不像是告密者,但明格已然供出他与揽月联络一事,眼前的证据的确表明东薇是最可疑之人,她无力申辩, “儿媳没做过,更不认识什么苓惜,问心无愧。额娘若是不信,那儿媳也无话可说!” “你当然不需要认识,只要指使下人去做就好。” 五夫人与三夫人一向心齐,看谁都不顺眼,最爱落井下石,尤其是被太夫人怀疑过的五夫人,逮住机会更是说个不停,一心想指控东薇,以便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不是嘛!之前八弟因为救九弟而死,想必你是怀恨在心,才会伺机报复罢?” 大夫人与东薇是亲眷,自然要帮她说话,“东薇入府多年,一直尽心尽力的孝敬额娘您,从不节外生枝,道人是非。 八弟之死,大家都很难过,东薇身为他的妻子,自是难以接受,虽说当时有些怨怪九弟,但日子久了,她也想明白了,晓得他们是兄弟情深,一切都是八弟自愿,她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如此通情达理的女人,又贵为郡主,她怎会自降身份,去与青楼女子勾结,反过来谋害九弟呢? 毕竟她已经嫁过来,也是富察府之人,晴柔之事非同小可,九弟若出事,咱们府中人也会跟着遭殃,东薇不可能不懂这当中的利害,拿自己乃至全府上下的安危去冒险!“ 向来傲慢的大夫人在自己人出事时也是全力帮腔,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瑜真有一瞬的恍然,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明明与她丈夫有关之事,面对被指控的东薇,她竟没那种愤怒的情绪,之前一直说怀疑东薇的琏真,这会子一言不发,她是惯会做好人,不喜欢得罪谁的。 第363回 欲擒故纵 东薇的人品,太夫人一直看在眼里,对于她的遭遇深表同情,是以时常唤她过来说话,对她的儿子奎照也是格外疼惜,这孩子生得很像傅谦,只是不似他父亲那般嘴巧,随他母亲的性子,有些内向,不大爱说话,许是天生如此,也可能是父亲给他的关爱不够,他才没那么开朗, 且东薇也不似那几个那般嘴碎,太夫人对她也就格外偏疼,看她没了丈夫,怕她闲出病来,还打算将富察家名下的几家酒楼账目交由她来打理,尚未决定之际,就出了这事,实则太夫人也是有所怀疑,但事实摆在眼前,她总不能说不信, 难以定断的她便将这烫手的山芋抛给瑜真,想看看她是如何处理,“瑜真,东薇谋害的是你的丈夫,你有权利处置。” 处置?她倒真没什么想法,其他人都以为瑜真性子泼辣,欺负她的往往没有好下场,是以都等着看好戏,看老九媳妇儿会怎么对付东薇郡主,哪料她竟道: “回额娘的话,苓惜已死,揽月失踪,单凭侍卫一面之词,并不足以取信,且八哥是为救春和而去,不管八嫂是否谋害他,他都该心怀感恩,念在八哥的份儿上,不再追究此事,权当还八哥一个人情。” 还以为她又会得理不饶人,未料瑜真今日竟会如此通情达理,大夫人顾不得疑惑,跟着附和道:“是啊额娘,瑜真说得很对,冤冤相报何时了,此事虽有人证,却没物证,指不定又是冤案一桩,不如就此搁置罢?一家人和和气气最重要! 八弟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咱们这个家闹得鸡犬不宁罢?” 一提到傅谦,太夫人又是一阵心痛,更心疼她们孤儿寡母,“唉!罢了罢了,既然瑜真不予追究,那此事就此作罢,但明格不能轻饶,勾结外人,陷害老九,拖出去,杖毙!” 闻言,东薇眉心微动,终是没说什么,过往的他一直忠心耿耿,这回不知为何会背叛于她,虽说主仆多年,心有不忍,但这个节骨眼儿上,她实在不该求情,只能保持沉默。 另有打算的瑜真只有一个念头,明格不能死!否则真相将永远被掩埋,随即福身求太夫人开恩, “额娘,明格固然罪大恶极,但他毕竟是王府的侍卫,咱们就这么将他杖毙,似乎有些对王府不敬,不如杖责二十大板,再将他送回王府去罢!那边如何处置,就与我们无关。” 恩威并施,不计私怨,凡事从家族立场考虑,此回瑜真的处事方式令太夫人十分满意,赞赏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依你之见,拖出去杖责!” 至此,这场闹剧总算收场,没看着戏的众人失落离开,路上都在嚼舌根,“哎------三嫂,你说这瑜真今儿个是不是吃错了药?怎会如此善良?以往她可是有仇必报的呢?这回怎么想的,竟然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东薇!” “我也奇怪呢!按理来说,傅谦可是瑜真的老相好,她和东薇应该互相看不惯的,不该借着这件事狠狠的打击东薇嘛!居然连点儿火花都没冒,真是扫兴!” 瑜真并不在乎她们的看法,只问本心,问心无愧即可。临走前,东薇朝着瑜真微颔首,瑜真点头致意,两人虽未说话,但对彼此的心意都心知肚明,无需多言。 一直没吭声的琏真拜别了太夫人,跟上瑜真的脚步,“你今日是怎么了?我和四爷好不容易才帮你们找到证人,你居然无动于衷?做坏事的人难道不应该有报应吗?心软只会令她心存侥幸,以后她还会再犯!” 本以为四嫂会理解她,尊重她的决定,这会子竟和五嫂说一样的话,她这个受害者都没说什么,其他人为何比她还激动?瑜真越发怀疑,边走边问,尽量轻声,用疑惑的语气,而不是质问的态度,免得琏真心存芥蒂, “敢问四嫂,你是如何发现明格有问题?就凭他去了留香楼?男人去留香楼不是很正常的么?仅凭这一点,并不能证明什么。” “当然不止这一点,九弟命海丰带苓惜回来问话时,苓惜在屋内自尽,看门的守卫我也让你四哥派人去审问过,其中有一个与明格是亲戚,而他当是说是腹痛,去过一趟茅房,还让明格帮他将木马子送进苓惜所在的房中,没多久苓惜就没了,这难道不足以证明谁是凶手吗?“ 已然探查清楚,她仍旧不信,琏真难免愤然,认为自己的一片苦心皆是白费, “瑜真,我不仅是你四嫂,还是你大姐,我与傅文,处处为你们着想,不辞辛劳的奔波,就是不愿看你们被人陷害,想为你们出这口恶气,结果呢?你居然相信东薇是清白,不信我的话!既然如此,以后我们夫妻再也不管你们的闲事!“ 究竟是她误会了,还是真有内情?此时的瑜真也不敢断定,话不能说太死,她必须先安抚琏真,随即停步等着她,拉过她的手,温声解释着, “四嫂的话我当然信,只是总觉得对东薇有愧,才想就此作罢,春和已然害死傅谦,我总不能再揪着东薇不放,那奎照岂不是成了可怜孩子?“ 仅仅是因为傅谦么?琏真疑惑的看向她,“从何时起,你竟也变得仁慈起来?这可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人总是会变的,”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瑜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似乎从琏真面上看出了一丝紧张,为防她起疑心,瑜真随即笑笑, “我已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年轻时候的锋芒自然也会慢慢收敛,不愿再与人针锋相对,权当为孩子们积德,希望你能理解,当然,你对我的好,我也铭记在心,始终记得,咱们才是亲姐妹。但愿东薇能够有所感悟,莫再生出报复之心,若然再犯,我定不轻饶。” 如此说来,她还是相信明格是东薇指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论便是多余,反而会让人起疑心,琏真不再多言,不悦叹息, “随你罢!反正也是你们夫妻的事,只要九弟同意,我们是没话可说。” 傅恒在宫中陪伴皇上,这是她自作主张,回头还得跟傅恒解释清楚,但愿他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 到得拐角处,两人就此分别,各自回到自己的院落,稍走远些,瑜真立即吩咐身边的小厮亦武,“密切关注明格的下落,万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也别让人送去王府,直接送到韩照家,嘱咐韩照好生照料着,以防他自尽。“ 领命的亦武即刻去办,瑜真则先回屋,等着傅恒归来后将此事告知于他,被众人质疑的瑜真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你会不会怪我自作主张,替你做了决定?毕竟你被这事儿连累,我却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换成旁人,大约也会心里不平气的罢?” 夫妻多年,他又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看似不追究,实则你在暗中追查罢?实则我与你的想法一致,总觉得在此事上,四嫂热情得过了头,四哥我是肯定不会怀疑的,但琏真此人,我一直对她持有保留意见。 你可还记得,那年咱们才从外地回来,额娘抱着福隆安时,踩到一颗珠子,险些滑倒一事?当时东薇身边正是四嫂,正常人不太可能拽自己的珠子去去谋害。” 十几年前的事,瑜真略有些印象,“当时你好像就怀疑过四嫂,还提醒我要防着此人,可那时她对我很好,我也就没太在意。” 如今再提起,又联想到这回的事,瑜真疑虑更甚,越发觉得琏真有鬼!但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不愿轻易否定自己的姐姐。 她与琪真并无往来,瑢真又嫁入深宫之中,就剩琏真一个姐妹与她亲近,倘若连她也得提防,那瑜真真不晓得自己还有几个人能信任了! “失踪的揽月由海丰去查,明格先安置在韩照那儿,但愿能从他身上查出蛛丝马迹,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她的心情,傅恒很容易理解,人宁愿被外人背叛,也不希望被亲人背叛,但有些事发生了不能逃避,借着此事看清一个人也是好的。 窗外烈日当空,幸得屋内有冰镇瓜果消暑,一片清凉,又有心爱之人相伴,傅恒已然知足,“不管琏真为人如何,重要的是你身边有我,有孩子们,咱们一家人康健幸福,才最重要。” 知足常乐,的确不该奢望太多,但此事必得查个水落石出,否则她心难安, 而这边厢,忍了许久没去找晴柔的连千山终是没了耐性,在福灵安又一次来看望他时,忍不住倾诉内心的悲愤, “我已有许多日没见晴柔,原先让我等着,说等五阿哥之事处理完之后再说,先下五阿哥都要娶鄂大人的女儿了,晴柔的婚约再不作数,我总该可以去见她了罢?” 第364回 固执 千山的心思,福灵安当然理解,“我明白你的相思之苦,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祖母对她看管很严,相当于禁足,她哪儿也去不了,你一入府,准被祖母安排的人逮到,到时候连你的自由都会被限制!“ “那你能说个准日子么?我要等到什么时候?”那边的情况,即使他不在,也能想象得到,“说白了,太夫人永远不可能喜欢我,难道就因为这样,我一辈子都不去见晴柔?指不定她很快就会给晴柔再许一门亲事,一旦成定局,我和她又得错过!” 的确如此,他没敢说,但千山已然猜了出来,这事儿的确难办,福灵安深感有愧,”我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晴柔与五阿哥退婚一事闹得太大,阿玛他险些被连累,祖母震怒,追究责任。 为了安抚祖母,阿玛已然答应,晴柔的婚事会由祖母来做主,他不会再插手。“ 目睹他为难的神色,千山心下了悟,神情顿黯,“所以我和晴柔没可能了对么?即便晴柔不能嫁给五阿哥,太夫人也会给她挑户好人家,根本不可能考虑我!“ 福灵安是中规中矩之人,没有反抗世俗的勇气,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在晴柔与他表明心迹之时一直逃避不敢面对了。至于她和千山,他不是没有努力过, “前两日我也曾与祖母提过你们的事,奈何她根本没耐心听我的话,还叫我死了这条心,不要再生这个念头。“ 想来他说得还是轻的,太夫人的原话毕竟更加难听,这一刻,连千山忽然觉得所有的等待皆是徒劳, “既如此,那你还让我等什么呢?哪怕继续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罢?” “也不是完全没希望,只是得等,等着祖母的气消了之后再说,且额娘最近正忙着调查泄露晴柔秘密之人,无暇顾及你们的事。待额娘查出真相,相信她定会帮你的,毕竟她对晴柔那么宠爱,定然也希望她能嫁于心爱之人。” 然而他已经没有了耐心,“这些日子她被关在屋里,定是无趣又担惊受怕,我必须得见见她!瑾林,你只帮我进入富察府,其他的我来办。” “千山,你不能冲动!万一被祖母发现,怕是连我阿玛也保不了你!”福灵安的劝阻毫无用处,连千山依旧坚持己见,“剩下的是我的事,今日必须见她!” 受不住他的一再恳求,福灵安只好带他上马车,回往富察府。为保安全,福灵安让他换上小厮的衣裳,路上还一再嘱咐他, “从后门进去时千万要低着头,尽量莫让人瞧见你,待会儿我会将你直接带入晴柔房中,好让你们说说话,但不可太久,以免惹人注意,切记,两刻钟后我会让小厮去找你,你随着他再从后门出去便可。“ 点头应着,千山也不想给他添麻烦,实在是太想见晴柔,只能央求于他。 计划进行得顺利,千山伪装成小厮,端着果盘,顺利进入晴柔的闺房,屋里的晴柔正在发脾气, “不吃不吃,什么都吃不下,少往这儿端,不让我出门,干脆饿死我好了!“ “若是饿瘦了,有人会心疼的。” 忽闻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欣喜的晴柔即刻回首,还以为自个儿出现了幻觉,但瞧见真实的他正立在她跟前时,她终是忍不住欢喜的飞奔过去,“千山!真的是你!” 与此同时,连千山亦迎上去,紧握她手,舍不得松开,“是我,我来看你了,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你一定在恨我罢?” 委屈的晴柔撇嘴点头,“是有怪你啊!但大哥也与我说了,你很想见我,只是现在不能来,想想还是不怪你了,毕竟你也有难处,就像现在的我,根本出不去,哪怕我用绝食吓唬也没用,祖母压根儿不肯妥协, 饿得久了我也受不住,最后还是会悄悄的吃,我怕自个儿真的饿昏,再也见不到你,可如何是好?” 听得连千山忍俊不禁,捏了捏她挺翘的鼻梁,“你倒是实诚,还晓得偷吃,做得很对,可不能白白挨饿,每天都要吃饱才好。” “也就是随便吃几口,”抬眸瞧他一眼,晴柔又羞得低眉小声道着,“见不到你,食欲不振,没什么胃口,只有饿得厉害时才会勉强吃一些。” 难得见她如此羞怯,千山的一颗心瞬间融化,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心满意足的问她,“可是想我了?” 尚未听到回应,身后传来雀儿的干咳声,“奴婢还在呢!能不能等奴婢走后,你们再倾诉?” “又不是外人,需要避忌么?”晴柔才不是那种羞羞答答的姑娘,只要是她爱上的,必定不会藏掖,勇于表达内心的欢喜,而连千山正是喜欢她这种直率的性子,才会对她情根深种。 雀儿捂眼,不好意思去看,“溜了溜了,奴婢还是去守门罢!” 丫鬟走后,千山这才将她拥入怀中,尽诉相思之苦,“早就想来看你,只是苦无机会,今日实在等不及,便悄悄过来,你不会怪我鲁莽罢?“ “会!” “啊?”就在他担忧之际,她又调皮一笑,“怪你来得太晚了,昨夜我还梦见你了呢!” 惊喜的千山顿感好奇,“哦?梦见我什么?” 说起那个梦,她就笑不出来了,“梦见府里突然来了一个姑娘,说是认识你,是你老家的,与你定了亲,要求你娶她呢!” 这梦实在好笑,连千山自嘲道:“我父母皆去得早,跟着舅舅也是四处流浪,哪有姑娘愿意与我定亲,你这梦毫无根源嘛!倒是你,你有样貌,有家世,想娶你的人都排着队等呢!” “皇子我都不喜欢,更何况是其他王侯世子,我也不会稀罕,心里认定了你,便只会嫁给你。”认真道罢,她又感觉哪里不对, “你好像也没说过要娶我的话哎,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这样的誓言令他异常感动,欣慰的千山赶忙澄清,“哪里多情?我对你的感情远比你对我的感情要深!做梦都想娶你,我也经常梦见你,那天还梦见我们成亲,我揭你的红盖头呢!” “然后呢?你还梦见了什么?” “然后……”接下来的场景不可描述,他不敢说,只能一句带过,“呃……没什么,也就是熄烛啊!掩帐啊!就寝了呗!” “才怪!“晴柔立马反驳,”成亲当晚的龙凤烛不可以灭掉,那代表长长久久的你懂么!” “不懂,”千山实诚摇头,“我又没成过亲,如何会懂这些?” 借口!“说得好像我成过亲一样,还不是听人说的。” “那是我孤陋寡闻了,“说不过她,他干脆求饶,”今日便算是晓得了,等咱们成亲那日,我绝对不会把蜡烛吹灭!” 想象总是美好,现实却是残酷,晴柔也明白自个儿的处境,不由哀叹,“可是听祖母那意思,是在给我物色其他的婆家了,她找的那些所谓好家世的,大都是纨绔子弟,即便真有德才兼备的又如何?我也不会喜欢,到时她若做主为我定亲,逼我下嫁,我坚决不会就范,大不了鱼死网破!” “可别说傻话!”她的性子他是了解的,还真敢办出冲动之事,心惊胆战的千山急忙提醒她,“不管怎样,你的性命都是最重要的,万不可轻生!” “不自尽的话,难道就这么妥协嫁给旁人么?你舍得看我另嫁他人?” “当然不舍得!”他不会让那样的事发生的,“只是想告诉你,凡事以你的性命为重,且不可赌气,总会有解决的法子,人还在,希望就在,你若没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这样还能有什么法子?”她也是走投无路了,“祖母又不许我们见面,还得偷偷的相会,她又禁了我的足,听雀儿说,最近一直有人上门,指了好几户人家给她选,待她比较,看中哪家,就要定亲呢!” 再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连千山忽然就不想再继续缩头,只想拼一把,“我去求见太夫人,向她表明心意!” “万万不可!”轻重她还是晓得的,“祖母正在找你呢!你千万不能自投罗网,若是被他抓到,你再也走不了,她定然会将你关押起来,再不许你见我!” “不然呢?我应该怎么做?悄悄的来,悄悄的走,继续相思,下一回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许再见时,你都已经被定亲,那个时候更难挽回,就如同五阿哥这件事,难堪的是两家人!”他真的过够了藏头藏尾的日子,只想与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晴柔,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件事,让太夫人看到我对你的诚意,即便这世上有太多的姻缘被拆散,被强牵,我也始终坚信,只要我们真心爱慕彼此,努力坚持,终有成为眷属的那一日!” 他的决心,出乎她的意料,实则她也在担忧,不晓得这样无望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本想再继续拖下去,但今日连千山的话又重新点亮了希望! 第365回 执着的下场 惊喜之情溢于言表,那一刻,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连千山的确是颇有担当之人,不尝试的人生有什么意义?只剩等着被安排的命运,不管结果如何,至少曾经努力尝试过,才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去遗憾,去追悔。 最终晴柔没再拦阻他,随他前去,嘱咐他态度一定要谦恭,不可跟她祖母较劲儿,“祖母也是心高气傲的,吃软不吃硬,你千万别跟她犟,说不通便罢,想办法离开,可不能让她将你囚禁!“ 轻抚她发辫,他点头应道:“你说的都是对的,都听你的。”依依不舍的告别之后,他才转身出门,直奔德辉院。 熟门熟路的他很快就到地儿,小厮一见他,立即进去禀报,正躺在榻上由丫鬟用玉石珠子锤着腿的太夫人闻言,缓缓睁眼,漠声冷哼, “这混小子,竟然自己送上门了!让他进来!”随即摆摆手让丫鬟退一边去,她则坐直了身子,穿好花盆鞋,由嬷嬷扶着去往前厅,好好审问连千山! 待太夫人出来后,连千山依照晴柔的嘱咐,客气的向她行礼,太夫人也不赐座,斜睨他一眼,冷嘲热讽, “出事的时候躲将起来,这会子大难已过,你才出来,当真是聪明人啊!” 明知是讥讽,连千山也不恼怒,但也不能说是九夫人嘱咐他避开的,那样只会连累于她,于是半真半假的回道: “没有躲避,只是那会子军营有集训,我无法赶回,近日集训才结束,我才得空回来见晴柔,给您老人家请安。” “你还敢去见她?教唆她装伤,与五阿哥退婚,这笔账我还没来记得及跟你算,今日你送上门来,就甭想再走!如你这般不老实,油嘴滑舌之人,必得严加看管,否则你又会溜到晴柔那儿,给她出什么鬼主意,让她自甘堕落,放弃大好前程!” 鄙夷的眼神,尖锐的言语,令连千山倍感难堪,但他告诫自己不能退缩,为了晴柔,他也要坚持下去,把话说清楚! “劳烦太夫人听我一言,今日来此,是想向府上提亲,求娶晴柔。” “就凭你?”居然说得出口!太夫人本不想讽刺他的身世,毕竟是福灵安的朋友,多少也该留些面子,可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还敢来求亲,当真是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你父亲官居几品?可有爵位?母亲又是哪家闺秀,家中多少田地,多少下人,聘礼能出多少?” 几个问题问得他低眉无言以对,“这些我都没有,穷小子一个,但我对她是真心,定会好好爱护她!” “真心能当饭吃么?”这些孩子们把婚事想得太简单,“千山,不是我对你有偏见,只要你踏踏实实的军营效力,我也想过给你指户好人家的姑娘,让你过上好日子,可你居然看中我孙女!这是万万行不通的! 晴柔还小,不懂人情世故,也许是因为新鲜好奇,对你有一丝好感,可这不代表她就要嫁给你!孩子考虑不到之事,长辈们都得为之计深远, 你们这会子只想着两人情投意合,就该在一起,该成亲,可你是否想过婚后的日子,晴柔打小穿金戴银,人参燕窝,绫罗绸缎,过惯了富贵日子,如此矜贵的姑娘,若是嫁给你,你能给她吃什么?白菜豆腐,还是半个月才炒一回肉?” 这些问题他都没有去细想过,但不论如何,他都不会亏待晴柔,“我在军营也有军饷。” 不提还好,提起来真能笑掉旁人的大牙,“二两银子好做什么?不过也就是两个丫鬟的月俸!” “那只是刚开始,我不可能总做士兵,日后上战场打仗,总有立功的时候……” 未等他说完,太夫人已然不耐打断,“甭提以后,以后远着呢!谁也保不准,大清的士兵多不胜数,个个都能立功么?多少人有去无回呢!难不成你还要她做寡妇? 远得不说,就说近的,成亲的聘金你都拿不出来!” 他倒也不是没银子,金银珠宝皆有,只是那些都是福灵安或是九爷夫妇给他的,算来也不是自个儿的,是以他也没好意思去反驳, “我会努力去挣!” 有决心是好事,但明知没那个能力还要夸海口可就不好了,太夫人忍不住讥笑, “挣多少?挣几年?以我孙女的身份,聘金至少一万两,大户人家还会给的更多,更别提其他的珠宝古玩,锦衣华服,你怕是挣一辈子也挣不到的!” 于他而言,的确是难,但他始终不认为这能成为两人的阻碍,“聘金只是形式,是心意,我相信晴柔不会在乎那些!” ”她现在也许是不在乎,因为她傻,被你迷惑了,但我在乎!我是她的祖母,要为她的将来考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火坑里去跳!”这孩子太固执,太夫人决心说狠话,必须浇灭他的热情,打击他的自信, “也许聘金她可以不要,但你要知道,她可挑剔着呢!一般的首饰瞧不上眼,看中的都价值不菲,日后你们若是成了亲,她看中哪样首饰,你买不起的时候,她可就只有忍痛割爱的份儿了!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得占有,当你没能力去呵护她的时候,最好的做好就是成全,让她寻找更适合她的那个人。” 可他那么喜欢她,只想与她共度余生,怎么甘心将她拱手让人,永远的失去她呢?而且他坚信,晴柔和他定是一样的心态,情之所钟,矢志不渝,“她不会喜欢别人的!” 这有什么所谓?没当回事儿的太夫人哼笑道:“不喜欢也可以嫁,只要你放手,她也没法儿再继续坚持。”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誓言于他是真情实意,于太夫人而言却是毫无实际用处的花言巧语!“念在福灵安的份儿上,我才会耐着性子与你讲道理,既然你不识抬举,那我也不再与你浪费口舌,来人呐!将连千山拖下去,打断双腿,扔出京城!” 她就不信,断了腿的他还敢不敢说要娶晴柔的话! 放弃晴柔就能免去这皮肉之苦,可惜他不愿放手,不愿屈服于太夫人的威胁之下,即使被惩处,他也绝不退缩! 眼看这孩子太犟,一旁的鸢儿忙提醒道:“太夫人,今日是十五,吃斋礼佛的日子,不可行刑,免得菩萨怪罪。” 一句话轻易解了他的危机,潜心向佛的太夫人不敢得罪神佛,当即改了主意,“那就先将他关押到柴房,明日一早再行处置!“ 自始至终,连千山都没有求饶,眼神倔强,鸢儿看在眼里,谋在心里。让太夫人饶了他是不可能的,只能先缓一缓,再找人想法子。 那边厢,约好的时辰已至,福灵安派人去接连千山,却找不着人,一问才知是去了德辉院! 小厮不敢自作主张,赶紧返回去禀报,闻讯的福灵安暗叹不妙,需知太夫人对他本就怀恨在心,他这一去不是自投罗网嘛! 生怕他被祖母狠罚,福灵安再顾不得自个儿会不会受牵连,立即赶至德辉院,却被鸢儿拦在了外头, “少爷还是甭去做无用功,太夫人这会子正在气头儿上,谁的话也停步进去,惹急了再将您禁足可就麻烦了,奴婢好不容易才说服她,只是暂时关押,但明日一早就要打断腿了,是以您只有一个晚上去想法子, 本想抽空去一趟昭华院,既然您过来,那奴婢就不去了,省得出去得太久,被太夫人怀疑。少爷您还是先将此事禀于九夫人,听听她的主意罢!“ 除此之外,他也别无他法,母亲毕竟经历得多,遇事有主见,在太夫人跟前说话也有份量,向鸢儿道谢之后,福灵安即刻拐往昭华院,偏偏母亲不在家,听说是去了白茶家,估摸着是在打探明格一事。 苦等无果,他又去找晴柔,问她究竟出了何事,“来之前与我说好,他只见完你就走,怎的来之后就又变卦?他去找祖母意欲何为?“ 听闻千山被祖母扣押,晴柔心焦不已,“还能为什么?为我们的婚事啊!我就怕祖母借机惩罚,不想让他去,可他不愿再等,我也抱着一线希望,这才同意他去的。” “就不能再多等几日么?额娘那边麻烦不断,好歹等她清净了再管你的婚事,即便祖母要为你物色人家,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她也要比较打听,你们何苦这般心急?这不是给额娘添麻烦嘛!” 这话也只是安慰之词罢了,如今的情形,晴柔心知肚明,“即使额娘忙完又如何?阿玛都已答应让祖母做主,额娘她如何干涉?等到祖母那边敲定,我又是任她们摆布,毫无选择的余地!” “姻缘本就不能由自己做主,我还不是听从皇命而娶妻?“ 在她看来,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你心中并无心仪之人,是以皇上让你娶谁都无所谓,可我心属千山,便不愿嫁于旁人!” 那一刻的福灵安不禁在想,他若是家中嫡子,亲生骨肉,必然敢到太夫人面前为晴柔说话,奈何他的身份太尴尬,根本没资格去与太夫人讲条件或是撒娇耍赖,这些都只是二弟福隆安的专利,偏偏二弟与五阿哥走得近,不喜欢千山,也就不可能指望他去帮千山说话。 第366回 人为的天命 “长辈们怎会管你心中作何感想?她们考虑的只是家族利益,尤其是你这样的千金,更不可能自由选择!” 讨厌听这些千篇一律的教导,晴柔赌气怒怼,“那你别帮他啊!为何要暗中助我们相见?” 明知自己的行为是错,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助千山一臂之力,对于自己的行为,福灵安也是矛盾至极,摇摆不定, “还不是感念于他对你的感情,不希望他抱憾终身。我了解他的急切心情,但也该以自个儿的安危为重,这般冒险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心知大哥也是关心情切,才会责备,面露愧色的晴柔低头服软,“那也得先把他救出来再说,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到啊!” 福灵安摇头叹息,为今之计,也只能等母亲回府再行商议。可怜晴柔无法走动,也不能去求情,只能在屋里干等着,然而只等到后半夜,迷迷糊糊睡着,也没听到昭华院那边传来什么消息。 天未亮,晴柔醒来便问雀儿,“额娘可有传话?” 雀儿失望摇头,“奴婢才刚还跑去问了,夫人尚未起身,那屋里的小阁姐姐说,夫人有交代,说让姑娘你甭蹚这浑水,安省待着。” “千山是我喜欢之人,我怎么可能不管他?他若真被打断了腿,那多疼啊!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打!”说着她一骨碌爬起来,快速穿好衣裳,简单梳洗,便要出门,雀儿慌忙相拦,一再提醒, “不行啊姑娘,您被禁足,外头有人看守,不许您乱跑!” “去我额娘而已,他们谁敢再拦,我就不客气!真当我没脾气好欺负的嘛!“此时的她心系千山的安危,再也顾不得其他,谁敢拦就是仇人! 刚出院子,果有人挡路,焦躁的求饶怒火冲天,“走开!别挡本姑娘的道儿!不然……哼!” 她还能打得过他们不成?那两人毫不动摇,木然的抱着臂膀堵如一道坚实的墙,压根儿没打算让路。 她当然晓得自个儿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解开领口的一颗盘口,跟着就朝着四周大喊非礼,说她被人欺负,将其他路过的丫鬟小厮皆吸引过来,晴柔趁机大哭,说他们意图不轨,那些下人都想立功,便将这两个护卫围堵起来,不许他们再接近晴柔, 得逞的她迅速开溜,一路小跑,直奔昭华院! 彼时,瑜真才起身,傅恒已然去上朝,她本可再睡会儿,但料到会被人打扰,干脆也起身,正梳妆时,女儿便闯了进来,连丫鬟的通报都等不及。 照着镜子的瑜真头也未回,缓声轻斥道:“总是这么莽撞,在家无人与你计较,嫁人后,婆家可没那么宽容。” “嫁谁?除了千山我谁都不嫁!” 这孩子,认准了便敢说敢做,也不怕人笑话,“你可是姑娘家,要懂得矜持。又没婚约,说什么嫁不嫁的!” 才说罢她,瑜真恍然想起,她年少那会儿,不也说过同样的话嘛!当时的她也是用情至深的,如今年长,才晓得分寸,想来这会子不管她说什么,晴柔皆无法参悟罢! 事实上,晴柔的确没把这话当回事,但面上还是愿意顺从她额娘的意思,毕竟又是相求,可不敢惹怒她,当下软了语气, “是,女儿知错,日后必然谨记教诲。”道罢,她又提起那桩事,“可是千山被祖母关押,说是要打断腿呢!求额娘大发慈悲救救他罢!” 即使她亲自过来,瑜真也还是那句话,“这事儿你甭管,乖乖回屋但看天意罢!你要相信,好人终归会有好报。” 这算什么?敷衍么?额娘一向疼她,今日竟这般无情?“我才不信这骗人的鬼话,阿玛不在家,也还只有额娘您能帮他,您若是无动于衷,他可真没救了啊!” “你认为额娘应该如何?到德辉院跟你祖母较劲儿么?之前为着你脸上的伤作假一事,太夫人已经对我有很大意见,是你阿玛磨破了嘴皮子,她才没与我计较,这会子我再说什么她也不会卖我的人情,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罢!快回屋去,省得一会儿被你祖母知道你跑出来,便要派人抓你回去!” “我不走!除非您答应去救千山!” 这犟脾气,怎么就听不懂她的话呢?只怪她是唯一的女儿,也就格外得宠,才会被惯得无法无天,这会子再去追悔也晚了,好说无用,只能用强,瑜真冷脸吩咐下去, “来人呐!把晴柔带出去送回房,严加看管!”非常时刻,瑜真不得不使用非常手段,不忍去看女儿失望的神情,她干脆转过身去,然而下一瞬竟听到扑通一声,回首惊见女儿竟跪了下来,挪着移向她,拽着她裙摆哭求, “额娘,就当女儿求你!千山他一直诚心待我,从未教唆过我什么,之前的一切行为都是我自个儿的主意,与他无关,祖母罚他实在是冤枉,还请额娘您帮他求个情,好歹助他避过这一难!” 瑜真当然晓得千山的脾性,她是有意成全的,奈何太夫人不肯罢休,她也不能总是任性的去当众与太夫人叫板,驳她老人家的面子, “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总之你别管,千山不会有事,先回去,安心等着便是。” 怎么哀求都无法令额娘动容,她依旧被人强行往外拉,失望的晴柔悲愤控诉,“额娘,你怎可如此狠心?好歹千山也曾救过大哥,而今你竟见死不救!那些人下手一向狠厉,千山要是出了事,女儿绝不会原谅你!” 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得瑜真心酸又寒,得亏还是自己的女儿,她怎么就不能理解呢? 担心她回去之后还不老实,瑜真直接交代亦武,“你去看着她,若是再闹腾,直接打晕,万不可让她去德辉院那边闹腾!” 亦武领命而去,小阁这才又扶她坐下,继续梳妆,挑了支喜鹊登梅簪,对镜为其簪发。 心绪不宁的瑜真被晴柔这么一闹腾,更加低落,就连小阁问她这装扮可满意时,她也无心去仔细打量,看也未看一眼便起了身,“就这样罢!” 即便她不能过去,也还是记挂着,随即吩咐小阁,“你去后厨瞧瞧,昨日我要的鸽子可买来了?” 德辉院是去后厨的必经之路,会意的小阁福身应罢,快步出了屋子,胸闷气短的瑜真踱步来到窗前,昨夜有阵雨,将院中的花草浸润的更加鲜活,青翠欲滴,娇艳动人,旭日初升,时有微风,凉得让人清醒,奈何情之一字,牵扯了太多,难免让人糊涂,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女儿的姻缘究竟该何去何从,瑜真也无法保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缘分这种东西,实在难以强求。 且说德辉院那边,老人家觉浅,醒得早,醒来便要处置千山,鸢儿再无话可拦,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也不晓得九夫人那边是否有所行动,她也只能负责禀报,其他的事实在帮不了。 在柴房关了一夜的连千山喷嚏不断,无床无被又下雨,虽是夏日,也冻得难受,饿得浑身无力,带出来之后又要被绑,他也没反抗,只冷笑着瞧着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手,但晴柔也说了,要他千万保全自己,他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被人打, 眼看着太夫人不肯改变主意,千山再无耐性,开始挣扎,准备逃走,在军营中学的那些招式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奈何他们人多势众,他单打独斗吃亏得紧!但也得拼一把,否则真会被打断腿,那他还怎么照顾晴柔? 抱着必须逃走的决心,千山一连撂倒了三个家丁,震怒的太夫人立即又指派护院过来将他团团围住,威严受到了挑战的太夫人登时立身怒斥, “原本只是想打断腿,给你些教训便罢,你居然不识好歹,还敢反抗?那就无需留情,直接打死!“ 食指上的红宝石戒子在旭日下熠熠生辉,那是不容挑战的权威,在千山看来却是无理取闹的霸道!他就不遵守,誓死反抗! 就在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再无反抗之力时,院门口忽有人来报,说是简王妃来访。 康简亲王的福晋,东薇的额娘,她怎会突然来此,也没事先打招呼?疑惑的太夫人也不好将王妃拒之门外,正打算先让人将连千山带下去再让简王妃进来时,那边人已然入了院,但见一身着绛色对襟长褂的富态女人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鸢儿见状,带头行礼,太夫人瞬间换了神情,笑脸相迎,“稀客稀客!难得王妃得空来此,怎的也不让人通报一声,我还派人去迎。” “亲家母客气了,既是一家人,便无需见外。”人至中年懂得简王妃说话声却是十分细软,听来十分舒坦,笑意满盈,举止优雅,无可挑剔, “今日来此,实则是有桩好事想与你商议,奎照今年已有十六,是时候定一门亲事了罢?” 原是为了他的外孙,太夫人这才松了口气,笑应道:“王妃与我想到一处去了,正在让人给他物色好姑娘,想着挑几个好的再与你商议。”说着忙请她进屋再说, “甭在外头站着,咱们屋里喝茶慢慢说。” 正要往屋里走的简王妃无意中瞥见了那边被人打伤的少年,只觉十分面善,下意识走向他,盯着他倔强的眼神怔怔的瞧了许久。 第367回 因果 不懂她为何一直盯着自己,连千山有些抗拒,倚在墙角抹了把唇角的血,总算可以缓口气。忽闻那什么王妃问他, “孩子,你姓什么?家住何处?” 嘴角疼痛的他不愿多说话,不耐的回道:”姓连,怎么?你问这些作甚?“ 太夫人也觉诧异,过来打岔,“不过是个毛贼,给他个教训罢了,王妃屋里请,外头天热,可别晒着。“ 然而简王妃不肯走,又继续追问他的一些情况,老家在何处,父母可健在,问得他莫名其妙,“伤很疼,不想说话。” 简王妃忙让人将他扶起来,道罢又觉不妥,望向太夫人询问,“我有些话想问清楚,亲家母不介意罢?” 王妃既已开口,她也不好拦阻,假装大度,“无妨,尽管问便是。” 随后连千山便被带进堂中,碎步情愿,但他也瞧得出来,只要这王妃与他说话,他便不会有危险,至少暂时安全,于是就与她东拉西扯,报出老家所在,还说了一些父母之事, 简王妃听罢,眼神飘忽,“清远镇?你家中只有你一个孩子么?可还有旁的兄弟姐妹?” 迟疑了一瞬,千山摇头道:“就我一个独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询问令太夫人摸不着头脑,好奇问道:“不知王妃打听这些有何用意?你认识他?“ 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简王妃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停留着,“今日是头一回见他,但他的眉宇间竟有种眼熟的感觉,仿佛在他身上能看到我弟弟的影子。“ “此话何意?”想到一种可能,太夫人没敢说出口,先谈谈话锋,但闻简王妃道: “不瞒你说,当年我弟弟看中了府上的一个丫鬟,两人珠胎暗结,偏偏与他定亲的姑娘性子泼辣,她没进门之前,是不允许他纳妾的,无奈之下,我额娘便不敢养这个孩子,将那姑娘赶出府去,而那姑娘正是清远镇的,也姓连。“ 不是罢?千山听来只觉好笑,“您不是想说,我就是那个孩子罢?怎么可能呢?村里人都知道我和我爹长得很像,他就是个平民百姓而已,我也没有姑母之类的亲人,王妃您是认错人了罢?” “是啊!”太夫人只觉诧异,“不会那么巧的!“ 即使旁人质疑,简王妃依旧坚持己见,“可他真的很像,只是现下受了伤,看不真切,得等他好些,我再细瞧瞧,至于清远镇,我会派人走一遭,打探清楚。” 这算什么事儿啊!连千山摇头苦笑,心想自个儿走了什么狗屎运,眼看要被打死,忽然冒出一个王妃,偏要与他认亲,且不论此事的真伪,总之太夫人是没法儿动他的了! 王妃要查探,太夫人只得饶了他,不仅如此,还得请大夫为他检查伤势,如此一来,千山又回到了原来的居所,自福灵安成亲之后,他便从那边搬至隔壁去住,以免打扰他们夫妻, 原先在军营,无事不许回家,晴柔退婚后,他又被安置在别院中,算来这里已有许久没回来住,索性还有人打扫,干净如常,原本这伤也不算太重,他自个儿能走,但为了气太夫人,愣是哀天呼地佯装痛苦不堪,他就喜欢看太夫人讨厌他又拿他没办法的无奈模样,实在解气! 将千山送走之后,简王妃这才到屋里与太夫人商议起奎照的婚事,说是看中了一家姑娘,哪天带过来让她过过眼,太夫人含笑应承着, “那就由王妃安排日子罢!我随时都有空……” 商定好日子,又闲聊了几句,简王妃起身告辞,说是想去看看女儿和外孙,太夫人客气恭送其至院外,这才回屋,满腹疑惑,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赶那么巧?我就不信,这连千山还能有什么特殊的来历!八成有鬼!“ 当着太夫人的面,鸢儿也不好偏帮于连千山,免得她起疑,遂公正的道了句, “的确太过巧合,况且千山还受了伤,容貌有损,兴许王妃只是看走眼了呢!主子不必忧虑,还是等她查证之后再作论断,毕竟是血脉大事,不可混淆,她必定也会谨慎处之。“ 越是细想,太夫人越觉得此事太过刻意,私下里又交代嬷嬷去打探,“到昭华院那边找丫鬟问一问,看看瑜真昨夜可有什么动静,见过什么人。” 今日行刑,瑜真不可能不知情,却没来求情,这不符合她的性子,是以太夫人才怀疑,很有可能是她一早做好了安排,才会如此镇定, 但简王妃不是一般人,瑜真和王府没什么交情,王爷早已去世,傅恒也与那边走得不近,且瑜真和东薇的关系势成水火,按理来说,东薇是不可能帮老九夫妇的,所以真假难辨,如鲠在喉,堵得太夫人十分窝火,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而这边厢,正如瑜真所料,被押回去的晴柔果然不老实,又哭又闹,威逼利诱,奈何亦武丝毫不为所动,愣是不肯放她出去。 被吵的不耐烦的亦武只好趁其不备用手砍向她后颈将她击晕,再唤雀儿将其扶至帐中,那一刻,亦武只觉神清气爽,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昏睡了一阵,晴柔才慢慢苏醒,只觉意识昏昏沉沉,敲了敲脑壳,这才回想起来一些事情,紧张的边下床穿鞋,边唤雀儿,“千山呢?他怎么样?大哥可有来救他?” 正在浇花的雀儿听到动静忙过来伺候,笑应道:“大少爷没来,不过千山少爷洪福齐天呐!” “哦?”瞧她这轻松的神情,八成是没事,好奇的晴柔耐心听罢她绘声绘色的讲述,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保住了腿,吓坏我了呢!” 既然人没事,还留在了富察府,那她当然得去看望,刚抬步要走,又被雀儿拦住,“哎------姑娘莫慌,方才您睡了会子,发髻都乱了呢!待奴婢为您整理好妆容,您再去不迟呀!” 她当然也想把自个儿最好的一面展示于他,于是乖乖回到妆台前,任由雀儿为她装扮,还不时的催促着,“尽量快些,好着急!” “巴不得快些见到他罢?”雀儿趁机取笑,“昨儿个才见过的呢!今日可就迫不及待,果然是情深义重啊!” 这话在晴柔听来并无任何不适,”你又不是不晓得我这脾性,指望看我害羞?可是打错主意咯!“ 雀儿当然懂得,“姑娘才不会在奴婢面前害羞,只会在千山少爷面前害羞罢?”麻利的收拾妥当,迫不及待的晴柔小跑着去找千山,虽然晓得他的腿没事,却不晓得他的脸竟然伤得那么重,胳膊腹部都有淤青和擦伤,正在由丫鬟为他上药, 瞧见她进来,千山顿觉尴尬,下意识拉过薄被,盖住自己显露在外的,未着衣衫的腹部, 明白他的意思,晴柔反倒低眸忍笑,“回避的应该是我罢?你是男子,还怕被看么?” “可不就是怕你羞,我才盖住,免得你不敢过来嘛!”多说几句,唇角便痛,千山忍不住轻嘶出声,吩咐下人退去后,晴柔忙近前嘱咐道: “很疼罢?那就甭说话了,歇着点儿。” “可我想跟你说话。”虽然会疼,他也甘愿忍着,欣慰的看向她,“让你担心了,我没事,都是轻伤,不妨碍。” 才刚她刚到门外,就听见里头的他在哀嚎,让人轻点儿上药,待她进来后,他反倒安慰她,颇令她感动, “在我面前不必伪装得那么坚强,即使你喊痛,我也不会笑话你的。“瞧着他身上的伤痕,晴柔心疼之余又埋怨,”祖母也太狠心了些,若不是简王妃过来,只怕她真会让人打断你的腿!” “岂止是断腿,只因我反抗,太夫人恼羞成怒,还想了结了我呢!” “她若真对你下下手,我绝不会再认她这个祖母!”说起简王妃,晴柔甚感诧异,“话说这个王妃说的是实情么?你不会真是她的侄子罢?” “瞎扯的罢!”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我肯定是老连家的人,怎么可能是别人的儿子?你要知道,我们那个小镇上,人多嘴碎,都爱传闲话,哪家夜里吵嘴了,谁家妯娌有什么矛盾,都会被传得人尽皆知, 我若真是抱养,必会有人告诉我,邻居有个孩子就是捡来的,自他记事起便有大嘴巴的人告诉他,那不是你亲爹!可从来没人说过我啊!所以我肯定是我爹亲生的!那个王妃绝对是认错了人!你瞧我这模样,眼角都是淤青,额头也肿起,她也瞧不真切啊!“ 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儿,但晴柔还得提醒他,“不论如何,王妃算是救了你一命,她若要调查,你只管配合便是,总之这段时日祖母会有所掂量,不会对你轻易下手,你大可安心养伤。“ “那你能经常过来看我么?不会还被禁足罢?” 这个她也不确定,“今日看管我的人被我耍了一顿,估摸着被带去问话了,方才我出来时倒是没人管我,惹急了我总有招数对付他们!”看他眯起了眼,忍痛咬牙,辛苦忍着,坐在床畔的晴柔赶忙拿手绢为他擦拭着额头的汗, “你这屋子里怎的没冰块?我让人给你送些过来好消暑。”说着又仔细的帮他擦拭着汗珠,又拿起熟鸡蛋包着的纱袋为他耐心敷着,”还疼么?“ 温柔的可人模样瞧得他心间微动,不禁握住了她的手,嘻嘻笑道:“你亲一下,可能就不疼了!“心大的晴柔终于红了脸,顺手锤他一拳, “受着伤还不正经!瞎想什么呢?” 小拳头还蛮有劲儿,痛得他龇牙咧嘴,“下手真狠,这回真成重伤了!哎呀好痛!要亲一口才能起来!” 她才不上当,”那你就躺着罢,甭起来!“ 分离许久的两人难得在一起说笑逗趣,有些时光经历时并未在意,直至失去后,再回想起来,才追悔莫及! 一直未出面的瑜真正在屋中饮着绿豆百合汤,小阁回来后打发了其他丫鬟去做事,屋里没外人时她才向主子回话, “夫人,简王妃已然阻止了太夫人,现下千山少爷已被带回去疗伤,一切都很顺利,如您所料,太夫人果然派人来查您的行踪,好在您一直在屋里,并没有落下什么把柄。” 单指望她,是有心无力的,搁下调羹,望向窗外烈阳下盛开的芍药,瑜真不禁感叹着世事奇妙,因果循环,“我没能帮什么忙,这还得归功于郡主。” 第368回 妹夫 “郡主的确功不可没,说实话,奴婢都没想到她竟然会主动帮忙呢!“ 昨日收到福灵安的消息之后,瑜真便在想法子,想着该如何解救连千山,实在没办法,她只能冒险去求情,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小阁突然来报,说是禾姨娘过来了, 本以为她只是闲串门,哪料她竟道,八夫人才刚派人找过她,让她来传话,说是她已想到解救千山的法子,愿意一试,又交代瑜真莫出面,假装袖手旁观便可。 听闻东薇的打算,瑜真又何尝不吃惊呢?两人的关系太过复杂,实则从未单独坐在一起说过什么话,前几日又为着傅恒之事,才闹过矛盾,未料她竟不计前嫌,还在关注着晴柔之事,这样的品行难能可贵,瑜真更加笃定,东薇绝不会是那个暗中做手脚之人。 不论如何,此事总算有了转机,但太夫人怕是不会就这么放过千山,是以她的时日也不多,必须趁着他养伤的日子再想其他的法子,一旦被揭穿,只怕再难保千山! 忙完回府的傅恒听闻此事,啧啧称奇,“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你没有被人误导,未追究东薇的责任,相信她是清白,她感念于心,反过来报答于你,说服她额娘做戏,救下千山,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好心终归有好报。“ 说到底还是东薇明事理,“八嫂心胸宽广,不在乎八哥的死因,还愿帮千山,我们实该感激才是,只是简王妃这出戏只能救得了千山一时,并不能消除额娘对他的偏见,估摸着她已经开始怀疑简王妃的话,派人去查探千山的身世,我们瞒不了多久了!“ “不如将错就错,就让简王妃认千山做侄子呗!反正她的弟弟早已病逝,也无法滴血认亲去证明,只消王妃一句话,额娘她纵使怀疑也没法子啊!如此一来,他的身份也不差,勉强能与咱们女儿相配。” 傅恒之言,瑜真不是没有考虑过,奈何想象太过美好,不切实际,“你说的倒是容易,毕竟关乎血脉,嘴上一说不妨事,大不了她还可说自个儿看错了,可若真让千山区认祖归宗,那可就牵连甚广! 她弟弟虽是不在了,但弟妹还在,家中还有子女,谁愿意突然多个人与她们争抢家产?必定千方百计的阻挠,到时少不了又是一阵风波,再给千山带来灾祸,岂不得不偿失?“ 仔细一想,傅恒暗叹自己思量不周,“是我疏忽了,若是熟人还好商量,偏偏我与康简亲王并无多少交情,与简王妃更是无话可说,人肯帮这个忙,已是莫大的恩情,我不该得寸进尺,接下来还是自个儿想法子罢!” 奈何傅恒毫无头绪,主要是先前他已经答应过他母亲,由她老人家做主,这会子也不好再去打自己的脸,至少他不能明着出面去帮千山,瑜真更不能去,免得又被太夫人训责,婆媳关系闹得太僵终归不好, 猛然又想到一层关系,傅恒顿感泄气,“我相信,假以时日,千山必定能成气候,奈何晴柔已到适婚的年纪,额娘根本没有去等待他成材的耐性,即使他成为将帅,也是孤家寡人,而太夫人想给晴柔找的,是有雄厚家世,又年轻有为之人。 总之一句话,千山没戏!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勉强,想法子保他平安,我送他出京,让他去外地的军营磨炼罢!日子久了,他自然也就能放下晴柔。” 即使没希望,人有时候也会偏执的想要博一把,尤其是曾经的自己未能如愿,她便希望女儿不要错过,不要再去承受失去挚爱的痛苦, “你说得很对,很理智,也很残忍,假如你站在女儿的立场去考虑,也许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我们是她的父母,生她养她,虽说有恩于她,但她毕竟也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真不该利用长辈的身份去硬生生将一对有情人拆散! 世家子弟,能有几个专情的?假如女儿将来不幸福呢?你身为她的阿玛,不会自责么?“ 苍天可鉴,他对女儿已经够用心的了,“不是我想拆散他们,我若能做主,必然由着她的意愿,让千山入赘咱们家,成全他们,这些都不是问题,皇上那边我都敢骗了,难道我还不算为她着想么?“ “反正皇上你都敢骗,又何惧额娘?再骗一回又何妨?” 这话可真欠揍,傅恒恨得牙痒痒,随手捏了她脸蛋一把,“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不晓得额娘训起人来有多严肃,说我不孝,没将她放眼里,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我夹在中间多为难!” 她当然晓得,也十分感念于他独自承担的一切,只是不愿半途而废,“那就再不孝一次罢!帮帮女儿,这回额娘再要追究责任,便由我来顶罪!” 不悦的撇了撇嘴,他终于开口相问,“这么说来你是有主意了?打算如何?” 昨夜睡不着,反复思量,她才想到一个破解之法,“简王妃那边咱是不能指望,假装去清远镇探查一番,过几日就让她说弄错了罢!而你则去一趟彤芸家,找萨喇善,让他认千山做义子,如此一来,千山与晴柔便是姑舅表兄妹,可以结为夫妻。“ “这么歪的主意亏你想得到!”傅恒也是服气,居然为了女儿尽生些歪门邪道,“我若有求,妹夫他必定同意,只是这招未免太过刻意,明显的是在与额娘作对,想必额娘会怪罪彤芸。” 这些瑜真已然考虑过,”额娘太生气又如何?彤芸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她也不好说得太狠,大可让她将责任推给萨喇善便可,额娘总不好去教训女婿罢?” 倒也不是不可行,只是仍有风险,拖不了干系,品着茶的傅恒只觉格外干涩,头疼难清净,“但她肯定明白是我们与那边串通一气,到时又会来问责。“ “那就由我去说,这事儿你不必担忧,我自有法子避难。” 自信的笑容勾起了他的好奇心,问她有什么法子,她却神秘一笑,转身向里屋走去,留给他一丝悬念,“到时你就晓得,先说服萨喇善再说。” 也不知她是真有法子,还是安慰之辞。心软而应的他也不好再改口,尽力一试罢! 这些年来,傅恒身居高位,向来都是他帮人,甚少有他去求人之时,萨喇善也得过他不少好处,而今他开口,焉有拒绝的道理? “小侄女灵巧可人,既有了心上人,再被拆散实在可惜,收个义子对我来说再容易不过,左右我额娘已然去世,家里我做主,无人管我,不会有什么为难之处,小舅子尽管放心。” “要不你先跟彤芸说一声,待她点头再应?” 萨喇善爽快应承,只道不必询问夫人的意思,“小事她做主,大事由我做主即可,且她一向胆小,若是晓得我们在谋划这些,只怕又会寝食难安,干脆不让她知道罢!” “你倒是会为她考量,”不拘小节的萨喇善也就面对彤芸时才特别细心,几十年如一日的宠着,凡事皆想着她前头,当真是彤芸的福气啊! 萨喇善耸肩摊手,摇头笑道:“没办法,就这一个媳妇儿,不宠她宠谁?” “说的好像我两个媳妇儿一样。”谁还不是好男人呢!要论这点儿,傅恒自认绝不输给他,萨喇善摆手笑道: “咱俩娶的媳妇儿不同,九夫人那可是女中豪杰,有勇有谋,许多事不必你去说,她都会为你安排得妥当,出了名的贤内助, 而我这娇妻,纯粹是拿来宠的,外场之事她都不懂,我也懒得教,你也晓得我是没有宏图伟志之人,只做个闲官散爵即可,彤芸也只需要享清福就好,不需要她帮衬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活着的方式,有人淡泊名利,有人知足常乐,而他则是身在其位,必须谋其政,所幸瑜真时常为他分忧解难,与其他命妇周旋起来也游刃有余,维系关系这些琐事,皆由她来打理。 连这回找萨喇善帮忙,也是她的主意。若不是她一再撒娇央求,他真会就此罢休,不再管女儿的事,但这是她的心愿,言辞恳切,他也就不忍拒绝,冒着得罪母亲的险去帮她完成心愿。 这边是没问题,回头傅恒又特意让海丰代表他去看望连千山。带着补品和药膏过去的海丰将主子的意思传达于他,末了又解释道: “主子不方便过来,才派我前来,夫人和九爷都很关心你和晴柔姑娘之事,但碍于身份,只能暗中相助,不好明着关心,还望你能理解他们的一片苦心。” 千山还以为傅中堂不愿再管他的事,未料还在暗中为他打算,心中一阵感动,道谢连连,“傅叔叔的恩德我铭记于心,日后必当报答!” 随后又将简王妃一事说了出来,向海丰求教,“那王妃也是你们安排之人么?巧合得不真实!” 此事无需隐瞒,海丰如实道:“我家夫人的安排,当时情况紧急,这才临时找人为你解围,过后会澄清,只要你成为萨爷的义子,那太夫人自会有所顾忌,不好再对你下手。” 第369回 查证 “要唤旁人为父亲?” “怎的?你不愿意?“眼见他有所犹豫,海丰细细讲明,”只有这样沾亲带故,太夫人才不好再伤害你,萨爷可是皇亲国戚,你若成了他的义子,身份才与姑娘相配,好娶她为妻啊!” “我爹去的早,许多年没唤过这个称谓,有些不习惯罢了!”尽管觉得别扭,他还是愿意尝试,“为了晴柔,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拍拍他的肩膀,海丰打趣玩笑道:“也不是上刀山下油锅那种棘手事,别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反正是有利无害的,多少人想与萨爷搭讪还没机会呢!“ 走捷径得来的名誉,千山并不在乎,但身在这个圈子,他又不得不承认,捷径的确有很大用处,基友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他若不认识福灵安,这辈子都不可能入八旗军营,更不可能与那些世家子弟走得那么近, 虽说纨绔子弟大都是酒肉朋友,但也有两个耿直的,对他实心实意,他没去军营的这段日子,那两个还一直在向福灵安打听他的情况,得此友人,也算是幸事一桩,如今他所有的交际都得益于富察家,甚至想娶晴柔也得攀上贵人,单凭他自己的身份,是不可能让太夫人同意的, 如此想着,他也就不再矫情,欣然同意,只当自己走运,才会遇见那么多贵人,他日有机会定会一一报答,上战场,为国效力,不枉傅中堂对他的苦心栽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现今最重要的是要解决眼前的困境,和晴柔在一起,他才能安下心来继续到军营集训。 海丰前脚刚走,福灵安又过来看望,好奇问他简王妃一事,刚得知真相的千山便把海丰之言告知于他,福灵安顿感诧异, “不是真的?我可是听说祖母已然派人前去清远镇打探,倘若是假,她必然还会找你。“ “去了清远镇?”千山心道:太夫人可真神速,都到他老家打听去了! 眼见他面露疑虑,福灵安不禁猜测,“怎么?你老家有人?不是说没什么亲人了么?” 原本是断绝了关系的,所以他才一直没提过,“其实我还有个二叔,只是以往我偷东西被逮到,二叔很生气,觉得丢人,拿自己的家当到官府去赎我,之后便不再认我这个侄子,与我一刀两断,让我离开清远镇。 当时我年少气盛,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也就赌气离开,权当自己没有这个二叔。不晓得太夫人会不会查到他。“ “应该没事,即使找到,也只是例行问话罢!但你二叔肯定晓得你是谁的孩子,不过也没关系,即使祖母晓得真相,还有我姑丈为你撑腰,你就放心好了。” 话虽如此,可千山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才见了他一回的晴柔又被禁足,不许再见。千山不依,吵着要晴柔过来喂药,否则不喝,丫鬟无奈,只得去禀报于太夫人。 气急的太夫人拍着桌子恨斥他得寸进尺,“不喝便不喝,病死最好,省得祸害我孙女!” 鸢儿忙劝她消消气,“未得出结论之前,咱们还不能虐待他,万一他真是王妃的侄子,他再去王妃那儿告状,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深吸一口气,太夫人只能暂时忍耐,依着他的要求,允许晴柔去见他,面上虽应,心头却是一万个不甘, “哼!看他能得意忘形到何时!待我查明他的身世,再好好惩治他!” 如愿得见晴柔,千山满心欢喜的坐起身来。晴柔还让他躺下,“大夫交代过,要卧床静养,最好不要起来。” “你睡两天试试,躺得腰板痛!其实我没什么大碍,在大夫面前夸大其词罢了!不必担心,下床走动毫无妨碍!”刚穿上鞋站起身就被打脸,腿上一软,晴柔忙去扶他,嘱咐他千万小心, “受伤不可大意,逞强苦的可是自己,万一以后落下什么毛病可如何是好?” 两人相距甚近,女儿香瞬间沁心,袭入脑海,惹得他心念微动,开始胡思乱想,不由自主的凑近她颈间,闭目轻嗅这醉人的芬芳。 察觉到他的异常,晴柔抿唇坏笑,对着他耳朵轻吆一口,吃痛的千山顿时清醒,直起身来,委屈的捂住耳朵,愤然抱怨, “居然吆我,很痛的你知不知道!” 晴柔一脸无谓,“不知道,反正是你痛,我又体会不到!” “哦?那你要不要体味一番被吆的滋味?”说着连千山大手一伸,将她揽入怀中,扣准她后颈,俯首相印。 之前都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稍一触碰便离开,未敢过分,今日他竟紧贴着她辗转了许久,甚至还伸出舌尖往里探,吓得她慌忙闪躲,奈何后颈被他扣着,躲也无处躲,只得被迫接受这从未尝试过的触碰, 那感觉极为特别,是以前不曾尝试过的,新奇的触感,撩得她心苏又麻,一面想逃离,一面又沉醉,矛盾的失了分寸,任由他放肆。 直至无法呼吸时,他才终于松开了手,缓缓分离,微喘着凝视着她,眼中似有难耐的克制, 指尖轻滑她驼红的脸颊,每一个轻柔的动作都令她格外羞涩,埋首不语,不敢与他对视,这样的情态使他越发心动,但又不敢再继续欺负她,生怕难以收场,只环抱着她,再不乱来, 窗户正关着,屋内的桌上还摆着那盆他之前从晴柔那儿讹来的一盆海石榴,当时他送了一盆仙人掌给她,以礼尚往来为由,从他屋里顺走一盆山茶花, 据雀儿所说,这盆是晴柔最喜欢的,强行被他顺走之后,不放心的晴柔时常会过来,交代他如何照料这盆花,倒全了他想见她的心思,如今再看这花,他不免心生感慨, “这花开得正盛,真希望来年它再开时,我们已然成亲,安稳的在一起,不再被谁阻止,该有多好。“ “会在一起的。”晴柔坚信,好事多磨,必定会心想事成,“那么多人都在帮我们,我们那么努力的想要在一起,老天定然也不忍心拆散。” 他也以为,风雨之后必见彩虹,却不知,还有晴天霹雳在相候! 最近几日,解了禁足的晴柔得空就来看他,瑜真没好过去,派小阁去送了些东西。归来后的小阁笑叹着汇报那边的情况, “奴婢还以为咱们姑娘说话一直都是高门大嗓,今日在千山少爷那儿撞见,才发现原来她也可以这么温柔,不厌其烦的催他喝药,细心的帮他擦药膏呢!真真和以往判若两人!” “姑娘家面对心仪之人时可怖都这样嘛!”这样的心态瑜真还是理解的,但想起一事,心生担忧, “擦药?擦哪里?你得提醒她注意些,那边毕竟还有旁的下人,即使太夫人允许她去见他,但两人毕竟不是夫妻,还是得注意些分寸,免得又被那些多嘴多舌之人传将开来,说些不堪入耳之言,有损她的清誉。“ “是,待会儿奴婢就过去嘱咐姑娘,好让她有所防备。” 虽说萨喇善是应承了,但两人一日未定下亲事,瑜真总无法安心,就怕太夫人再暗中破坏!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还是很准的,这一日清晨,夜雨之后,格外凉爽,千山正等着晴柔过来,昨日说好的,今晨要一起用朝食,他特地交代丫鬟,让后厨做了她最爱的干贝虾仁粥,等着她一起享用, 然而未等到她来,德辉院那边就有人进屋,冷脸传唤,说是太夫人有事找他,商议他与晴柔之事。 千山还在纳闷儿,太夫人怎会突然改了态度,愿意商量呢?该不会是别有目的罢? 尽管有所怀疑,但他还是得去一趟,万一太夫人真的被谁劝得想开了,准备答应他们的婚事,他再闹别捏不去,岂不是坏了大事? 如此想着,他还是打算去一趟,刚到德辉院,一见堂中跪着的人,大吃一惊,“二叔二婶?妹妹!你们怎么在这儿?” 堂前上座的太夫人端的是一副雍容姿态,冷冷的瞧着他们,鼻翼间发出不屑的哼笑,“简王妃不是要查你的身世么?我就索性将你的家人统统请过来,好让你们当面对质!” 若然是请过来,又怎会跪在地上?着分明就是强行绑来的罢?居然拿他的亲人开刀,实在过分!但人就在这儿,千山敢怒不敢言,生怕惹怒她,会连累亲人,于是客气拱手恳求, “简王妃定是一时眼花,我是我爹的亲生儿子,与王妃的弟弟无关,此事很明确,不必再查,二叔他们是无辜的,还请太夫人放他们回去!” “哎------你可别误会,我没强迫,是他们自愿来的,我不能赶人走啊!” 怎么可能自愿?疑惑的千山看向他二叔,但见他悔恨不已,“有人来到清远镇,说是你在京城参军,入了富察府,还和府里的千金定下亲事,特地请家人来喝喜酒,我和你二婶信以为真,便带着女儿随他们来此,来之后才晓得,事实并非如此。“ 第370回 要挟 太夫人居然拿此事骗人?她明明反对得罪厉害,竟还跟他的亲人说这样的话,就不觉得可耻么?愤恨的连千山怒视太夫人, “他们都是老实的庄稼人,为何要把他们骗来?究竟想怎样?” 调查之后,她对连千山这个人越发不信任,“福灵安一直跟我说,你没有任何亲人,这个二叔又是怎么回事?你嘴里就没一句实话罢?晴柔怎么会看上你?八成是被你哄骗!“ 左右在她眼中,他一无是处,即使他再怎么去解释澄清也无法改变她对他的印象,千山干脆不再费口舌的去啰嗦, “此事我已和瑾林解释过,他懂就好,我没必要和不相干的人统统说一遍我的家事,至于我对晴柔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明事理的自会祝福,只有狠心无情之人才会想尽法子去拆散我们!“ 话外之意那么明显,听出来的太夫人也不恼,她承认自己的做法不留情面,但始终不认为自己有错, “为自己的孙女着想,是我这个做祖母的职责,她年少不知事,我当然得替她把关选夫婿,之前已与你说得很清楚,你们二人压根儿就不合适,别再妄想着去吃天鹅肉!” 无心去听的千山干脆打断,“我的立场也很明确,绝不会放弃晴柔!” 现在嘴硬,等会儿就软了罢!太夫人早已做好打算,给嬷嬷使了个眼色,嬷嬷随即进里屋,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方盒子,面向他们打开,里头满满一箱金银珠宝,外加一沓银票,瞟了那盒子一眼,太夫人给他指了条明路, “收下这箱东西,带上你的亲人,离开京城,从此我不再为难你,你也不准再踏入京城半步,更不准再与晴柔联络!” 真当他还是那个没见过世面,见钱眼开的混小子么?“初来之时,您若拿这些诱惑我,我必定如您所愿,带上银子滚得干脆利落,可现在遇见晴柔,一切都不一样了,在我心里,她是任何钱财都无法比拟的!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罢!“ “敬酒不吃吃罚酒!”早料到他会如此执迷不悟,太夫人另有筹谋,“来人呐!将这几人绑起来,送至别院关押,严加看管!连千山,你只有一个时辰可以考虑,按我说的去做,消失在京城,我就放了你们,否则我就当着你的面,将他们统统处决!“ 他一直认为富察府是讲道义讲证据的,今日的太夫人的蛮不讲理简直令他不可思议,“他们犯了哪一条大清律法,您有什么资格夺他们的命?傅叔叔可是朝中重臣,他一向奉公守法,清正廉明,最痛恨的就是滥用职权,草菅人命之人!若是让他知道他的母亲竟然拿人命去威胁,又会如何痛心?” “他还能如何?难不成把自己的母亲告到官府或是皇上那儿?你认为他会大义灭亲么?呵!天真!”即使她不怕,也不愿制造母子矛盾,必会想法子将此事轻易掩盖过去, “我根本不会让他有知道的机会!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们的尸首在哪儿,恒儿和晴柔问起来,我会说,你已经带着钱财放弃了她,远走他乡了!她晓得你是这样的人,必会伤心难过,记恨于你,怎么可能再去追究你的下落?“ 歹毒的计谋,气得连千山咬牙切齿的咒骂,“黑心肠!为了拆散我们,竟然不择手段,你不配做晴柔的祖母!” 即使他出口成脏,也无法令她心生愧疚,高高在上的冷眼相待,“你的爱是自私占有,我对她的关怀才是切切实实的未她的将来考虑,少站在狭隘的立场来评判我的做法!” 听着他们的争执,他二叔忍不住说了句,“我们平民百姓,虽然向往好日子,但莫名得财,大都是祸端,我们不要那些,只求您放我们回老家即可。“ 过了这村可没这店,“现在想要也没了,不仅没银子,很有可能性命不保,这就要看你侄子的选择了!看在他眼里,究竟是亲人重要,还是女人重要!” 他二婶没见过这阵仗,吓得抽泣不止,哭唤着千山,“当年为了赎你,你二叔可是把家里所有的家当都拿了出来,若不是有他保你,你只怕早饿死在牢中了,你可不能忘恩负义,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被杀害啊!” “别说了,千山自有他的计较!”他二叔也不希望他为难,再次申明,“我这把老骨头,死又何妨?只是我这闺女尚未嫁人,她是无辜的,您要杀我们可以,只求您放过我闺女啊!” 他们说起,太夫人这才注意到跪在一旁的小姑娘,一直低着头,瞧不清模样,八成又是个傻村姑,凭他们也配讨价还价?不愿再多说,太夫人起身欲进屋歇息,吩咐下人捆绑堵嘴,将人送走。 道罢,太夫人无情转身,这几人则被带出府去,送至别院,锁将起来。外头烈阳高悬,这屋的窗子却被封死,阴暗冷清,蹲坐在角落的连千山始终不愿就此低头放弃,坚持了那么久,晴柔为他还与五阿哥退了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他怎可抛弃她,独自离开? 可他二叔一家是无辜的,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因他而死罢?两厢为难的他烦躁的将额头埋在掌心,半晌不吭声,他二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你爹是个读书人,可惜郁郁不得志,他这一生最重仁义道德,是以你偷东西我才会那么生气,辜负了他对你的期望,但今日这事,只要你愿意坚持,二叔就算下了黄泉,也绝不会怪你分毫,还会跟你爹说,你终于长大,是个有所担当的男子汉!” 此时此刻,他们若是打骂怨怪,也许他心里还会好受一些,越是这样通情达理,他越不忍心牺牲他们,解决的办法还没有想出来,但他心中有一个信念十分坚定, “多谢二叔体谅,但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多年不来往,我也始终谨记,您当初所为我做的一切, 那时我偷人钱袋被抓,关押牢中,本不是死罪,可那糊涂县官找不到杀人的山贼,又想立功,便打算拿我充数,让我画押,是您想尽千方百计,才凑足了银钱,贿赂县官,保我小命,如若不然,我怎能活到现在?“ 正是因为这个,他二婶气到小产,还要离家出走,他二叔没办法,只好与他断绝关系,将他赶出家门,他便继续跟着他舅舅四处浪荡,的确是他惹是生非,他也不该怪他婶婶闹腾,这事儿也就打住没再提。 但是他婶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指着他的鼻子又哭又骂,“我们家究竟造了什么孽,怎么就摊上你这个惹祸精,老给我们找事儿不说,这次居然坑我们的命! 那大户人家的千金是你高攀的起的么?为何要为一个自己根本养不起的人而牺牲我们?好不如老老实实的拿着钱财远走,有那些个银子,十里八村的姑娘保管争抢着来嫁你,纳妾都行!“ “够了!妇人之见!”他二叔听不下去,不耐打断,“蛇蝎心肠的老太太,你也信他的话,即使千山答应她的条件,咱们前脚刚走,她也会派人追杀,以绝后患!” 还是他二叔看得透啊!千山也不相信太夫人的话,“这老太太的确狡猾,不会真的放我们走。” 这话更令她绝望,“也就是说,横竖都是一死了?” 现在千山也不敢保证,但他还得安慰他们,天无绝人之路,“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晴柔找不到我肯定会打听,先等等罢!” 实则他自己心中也没谱儿,晴柔若是起床去见他,一切还有希望,若然睡过头,那可真没人会发现他被太夫人带走一事。 这一次,还会有人来救他么?是逢凶化吉,还是好运用尽?被逼上绝路? 且说晴柔的确是睡过了时辰,好在雀儿将她唤醒,提醒她昨日的约定,她这才揉眼起身,洗漱之后去找他用朝食,到地儿竟不见他的踪影,询问下人,个个都道不晓得,晴柔当即发火, “你们是怎么伺候主子的?人去哪儿都不知?“ 集体隐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定是祖母带走了他!暗暗琢磨着,晴柔生怕他出事,不敢再耽搁,与雀儿兵分两路,一个去德辉院,一个去昭华院报信! 快跑至德辉院,那些下人却将她阻在外头,不许她进去,她才不会就此罢休,扬声高喊,吵着闹着要见连千山。 里头的太夫人都能听见她的声音,顿感头疼,“这丫头怎么全然不顾自个儿的身份,当着那么多人在这儿大喊大叫,也不怕旁人笑话!“ 鸢儿趁机劝道:“主子还是让她进来罢!若再任由她多闹一会儿,整个府里的下人都该过来围观了!“ 她的性子,还真敢!不想闹大的太夫人无奈摆手,鸢儿会意,出去将晴柔交了进来。 进屋的晴柔开口就是质问,”千山呢?您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懂事知礼的孙女因为一个男人变得失了礼数,面对长辈竟也毫不客气,太夫人甚为不悦,额头的皱纹越发深显, “亏得你还对他一往情深,我只用一盒金银做条件,他便带着钱财离开了京城,答应与你一刀两断,如此贪财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去爱!” 第371回 抗衡 “不可能!”这是晴柔的第一反应,她才不信千山是这样的男人!“他不可能丢下我不管的!” “你太高看他了,他这种穷小子,接近你大哥,又哄你,都只是图财罢了,如今我给了他想要的,对他啊而言,你也就没什么价值了,他当然会一走了之!” 初听之下,的确令人伤心,可仔细琢磨,晴柔只觉这话经不起推敲,“他接近我若是真的因为贪财,那他就该知道,娶了我会有更多财富,怎么可能为了一盒子金银而放弃更多的机会?实该继续留下,直至娶到我为止,是以祖母的话不可信!“ 关键时刻还挺机灵!没能如愿的太夫人继续扯谎,“因为我说过,绝不会把你嫁给他,要么他带着一笔钱财离开,要么就要他的命,为保小命,他当然会选择离开。“ 直白的说出威胁之辞,是料定了她是后辈,无法拿长辈如何,才会这般张狂罢?以往那个和蔼的祖母哪里去了,那个曾宠她护她之人,竟变得这般不可理喻,实在令她心寒, “您为了拆散我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就不怕我恨您么?” “一时的恨无所谓,再长大些你就会感激我为你所做的一切,”招了招手,太夫人示意她到她身旁来, “相信祖母,你与他不会有好结果的,祖母定会细心帮你把关,找个家世优异且人品相貌皆上等的公子,你往后才有好日子过啊!” “我若愿意听从你们的安排,干脆嫁给五阿哥岂不利落,何必再去想法子悔婚?祖母您不要再白费功夫,出了千山,我谁都不会嫁!不管你安排谁,我都会想尽办法去破坏!说到做到!” “这些日子我夜夜失眠,全都是为你的婚事费心,五阿哥的婚事被你毁掉,对我们富察府的损失有多大你根本不会懂!此事已然无法挽回,我也就不提,但连千山绝对不能做你的夫君,他没资格!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嫁给他!” 时至今日,她还不懂么? “我不指望那个人有多么超群绝伦,只要他真心待我,而我也看得顺眼,相处顺心即可。自以为是的关怀,硬塞给我那些我不稀罕的,还要反过来埋怨我,说我不识抬举!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不在乎的,又怎么可能去感激你的强行给予?“ 继续争论下去也分不出对错,晴柔只问她到底将连千山关在何处,太夫人依旧是那句话,“他已经离开,不在这儿。” 不相信的晴柔到德辉院内的各个屋子搜查,太夫人只觉威严受到挑战,不许她放肆, “越发猖獗,浑不知礼数!我这儿轮得到你搜查?” “若然没关,便不怕人搜,不许搜就是有猫腻!” 无话可辨的太夫人只得依她,“好,你尽管搜,搜不到就给我跪下认错!“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晴柔愤然转身,挨个搜查,只盼着能快些找到千山的踪影,然而找了一圈下来毫无收获,除却德辉院,其余的地方太都找了一圈,最后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不在府里! 汗流浃背的晴柔饥乏交迫,体力不支的倚在亭间暂歇,心力交瘁的埋首痛哭:千山,你到底在哪里? 昨日还在一起谈天说地,情意绵绵,今日就不见了踪迹,难不成,真如祖母所言,他带着钱财离她而去? 不!不会的!她不能泄气,这一定是祖母的计谋,故意挑拨离间,她不能中计,不能怀疑千山,还得继续找他!他一定是被祖母藏在了那个地方,等着她去解救,她必须坚持! 暗暗给自己鼓劲儿的晴柔忍着疲惫,去往昭华院找她额娘帮忙,雀儿早她一步来通报,瑜真已然派人去请萨喇善过来,但找不到千山却是个大问题, “你先别急,娘也想帮你救人,可也得先确认他人在何处,才能去找你祖母。” “反正不在富察府,祖母八成是将他送至别院去了!” 别院?属于富察府的别院少说有十几座,她该到哪儿去找呢?正在瑜真一筹莫展之际,外头有丫鬟求见,说是鸢儿嘱咐她来送蜜饯, “才做好的,酸甜爽口,鸢儿姐姐说,头一份要先送至昭华院给九夫人您尝尝。” “鸢儿真是有心了,替我谢过她,”命丫鬟收下的同时,瑜真又让小阁进屋去将一串红纹石手串拿出来给她,叮嘱她转交于鸢儿,聊表谢意。 人走后,瑜真不禁琢磨,这个时候来送蜜饯,难不成是有什么暗示?打开罐子仔细瞧了瞧,发现里头的确只有蜜饯,没有其他,瑜真又将罐子转了圈来看,但见上面是蜂蝶花草的彩绘,似乎没什么特殊含义,旁边还有一首诗, 树头万朵齐吞火,残雪烧红半个天。 略一思量,豁然开朗的瑜真展颜道:“我晓得他在何处了!亦武,带人去找,就说是我的意思,务必将人完好的带回来,谁若拦阻,尽管出手,死伤我负责!” 得主子一句话,亦武底气十足,立即按照主指示带人前去搜查! 晴柔莫名其妙,对着那诗句看了又看,依旧琢磨不出当中的含义,“这是谜语么?诗里有答案么?” 欣然一笑,瑜真拉着女儿坐下,为她解惑,“这是清初的一位得道高僧,担当大师所写的吟咏山茶花之诗,诵的是水目山宝华寺里的那棵九蕊十八瓣的山茶花盛开时的磅礴气势。而咱们府中名下正有一座别院,名唤宝华苑,这便是鸳儿暗示之意。” 晴柔顿感讶然,“原来鸳儿姑姑是额娘的人啊?我竟从来不晓得她与您的关系!” “非也!”瑜真澄清道:“鸳儿只忠于太夫人,但你阿玛曾有恩于她,是以她对咱们格外照拂,时常暗中相助。” “什么恩?”晴柔不禁联想到一种可能,“她可是祖母最宠爱的婢女,按理来说,祖母该给她指一户好人家才对,为何三十出头,至今未嫁?不会是喜欢阿玛罢?” 瑜真闻言,顿感好笑,“你这丫头可真会想,满脑子都是情啊爱啊的,就不会想些旁的么?” “这种可能性最大啊!阿玛英武不凡,祖母常夸他是咱们府里头最出众的一个,有其他姑娘喜欢也很正常罢?我猜得对不对呀额娘?” 方才的担忧之色全然不见,居然有心情闲扯?“你不担心千山了么?问这些作甚?” 轻吐丁香小舌,晴柔调皮一笑,讨好的挽住她额娘的胳膊撒娇,“有您出马,千山必会平安归来!再说等待也无聊嘛!您就说说呗!” 来了兴致的晴柔一心想探听来龙去脉,架不住她的一再追问,瑜真便将真相告知于她, 进府之前的事,她也无从知晓,还是原先听白茶说起才明白这当中的原委, “听说鸳儿八岁便入了府,那时候你阿玛才七岁,与你祖母一起去寺庙烧香时,路上遇见了为弟弟筹钱治病而跪在路边的她,他便开口,让太夫人救济,后来无依无靠的姐弟二人都来到富察府当差, 聪明伶俐的鸳儿很快得到太夫人赏识,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太夫人早就有意将她许给你阿玛做妾,那时府中人都晓得,只是没公开罢了,想着等他成亲之后再安排, 偏偏你阿玛命不好,娶了我这么个刁蛮妻,又有云舒那个假妾室,搅得他不得安宁,发誓再也不纳妾, 后来你祖母看中两家姑娘,想纳入府中,皆被你阿玛拒绝,鸳儿是个聪明人,一看这架势,便不愿蹚浑水,自讨没趣,于是恳求你祖母不要把她送过来。 她虽是婢女,但很会事,念着你阿玛当年救助过她的恩情,时常会偏帮于咱们,暗中向我报信。” 原来如此,只要她是好心,别算计额娘就好! 两人正闲聊着当年之事,那边已然有了回话,说是人带回来了!别离重逢的两人情不自禁的相拥在一起,晴柔委屈哭诉了好一阵,才想起众人皆在场,赶忙推开了他,回身站好。 连千山心疼安慰道:“你且放心,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你!” 平复了情绪的晴柔这才发现,回来的不仅有有连千山,另外还有三人,一问才知,原来祖母拿财威胁不成,又拿他亲人做威胁!知情的她越发痛恨, “祖母真的太过分了!幸亏您派人去的及时,否则他们都会枉死!额娘,我们该怎么办?才能打消祖母的念头?” 为今之计,只有瑜真亲自去一趟了!实则她也很清楚,既然劫了人,太夫人就不可能放过她,定会向她问责,这一趟是少不了的, 正想着,德辉院已然收到消息,遣派护院将一干人等带过去。 逃避不是办法,总要正面应对的,保护女儿,是做母亲的职责,浑然不怕的瑜真握着女儿的手,随他们一道前去。 到了德辉院,瑜真才开口请安,便被太夫人酸言冷语的奚落,“你连我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出手殴打,我这日子还怎么安心舒心?瑜真!我还没死呢!你就想当家做主,违抗我的命令?要不要我把主母的位置也让给你,你一人独大,掌管富察府!” 第372回 忍无可忍 这么大一顶帽子,瑜真可担不起,恭敬垂目道:“额娘言重了,儿媳并无他心,只不过人命关天,才会先斩后奏,千山乃是瑾林的救命恩人,我们该以礼相待,怎可恩将仇报?” 太夫人自问没有亏待过他,“他在富察府的这些年,俨然一副少爷待遇,我对他的赏赐也不在少数,这还不够礼遇么?可他非但不知感恩,还哄骗我孙女,理该受到惩处!” “我与千山是真心相爱的!他没有哄骗我什么!”晴柔才道罢,便被太夫人厉声呵斥,“住口!瞧瞧你一个大家闺秀为了一个男人竟然变得不知廉耻,当众说什么相爱,简直丢尽我们富察家的脸面!” 顿感羞愤的晴柔默默咬唇不说话,连千山不忍看她被训,上前一步帮腔, “感情本是美好纯洁,令人向往之事,只有迂腐之人才会限制旁人的感情,只以家世为基准,风气如此,我也管不着旁人,但既然我与晴柔相遇相知,就渴望能继续相守,这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光明正大,为何不能说?” 一番宣誓并不能感化太夫人,只会令她更加鄙夷,“无媒作证,便是苟合!还敢自称什么光明正大,哼!贻笑大方!” 毫不留情的污言恶语,不禁震伤了晴柔的自尊,也戳中了瑜真,当初的她和傅谦也是无媒相知,虽未曾公开,到底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太夫人这么说,实在伤人! 有所触动的瑜真不愿让女儿继续被人笑话,大着胆子向太夫人直言,“那就找个媒人为他们作证,两人便可在一起,再无人敢说什么闲话!” 强势的态度再一次惹怒了太夫人,“你明知我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居然还敢说要找媒人!瑜真,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么?” 作对不敢当,只不过是想为女儿争取应得的自由,“旁人的婚事我自然管不着,但晴柔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我有权做主!” 怒极的太夫人斥她得寸进尺,“看在恒儿的面上,晴柔伤势作假一事,我都没跟你算账,你居然还敢来提要求?那次恒儿已然承诺,她的婚事由我决定,你无权干涉!” 原先她也是顾忌这个,才一直没敢为女儿出面说话,想着太夫人是一家之主,实该给她老人家留些颜面,不该当众挑战她的权威,可她却变本加厉,不仅想拆散两人,还拿千山亲人的命做威胁,这就无法令她容忍了!今日来此,便是决心对抗到底,挺直脊背立在堂下的瑜真声音洪亮的表述着自己的态度, “春和的承诺我不晓得,我只知道我是晴柔的亲娘,她要嫁给谁,需得有我点头,旁人只能给建议,但最终做决定的人是我!千山这孩子在府中有几年了,如今又在军营效力,表现良好,日后上战场,必有成器的机会, 既然他是瑾林的挚友,又是萨喇善的义子,也算配得上晴柔,我便做主将晴柔许给他!“ 闻听此言,太夫人顿感诧异,“什么义子?彤芸何来的义子,我怎的不知?” “恒宾在军营中与千山关系甚好,我瞧这孩子聪慧又有胆识,便做主将他收为义子,今日便是过来给岳母大人送请帖,准备宴请宾客,公诸于众!“ 紧要关头,萨喇善赶至,瑜真总算舒了口气,有人帮腔,她也不至于孤军奋战,但当萨喇善将请帖送上时,太夫人心生怀疑,目光逼视瑜真, “这都是你的主意罢?” 未等她开口,萨喇善抢先向她拱手,“还未向九哥和九嫂禀明,先斩后奏,万莫见怪。” 摆明了帮她说话,心下感激的瑜真心知不能拆台,便道无妨,“既然千山与你有缘,我自然不会拦阻,这也是他的福气,”瑜真随即看向连千山提醒道: “还不快向你义父请安?” 幸好海丰之前与他通过气,否则他今日便会因为惊诧而坏了他们的计策,已有心理准备的千山毫不犹豫,径直俯首躬身向萨喇善行礼。 一旁的晴柔看得莫名其妙,但也大概明白了这当中的意味,只觉豁然开朗,事情似乎有了转机,然而祖母好像并不吃这一套,冷眼看着堂下的众人揶揄道: “可真是一出好戏啊!暗地里筹谋了许久罢?可惜啊!瑜真,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即使他成为我女儿的义子又如何?只能让我饶他小命,依旧不会同意让他们成亲!“ 当真是冥顽不灵!瑜真甚感头疼,萨喇善在旁为其美言,任凭他再怎么夸赞连千山,太夫人都无动于衷, “恒儿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可能随意嫁人,即使咱们是亲戚,我也不会卖你这个人情,总之我不会将她嫁给连千山,除非你们请来皇上或是太后的旨意,否则休想让我服软! 瑜真自作主张,公然违抗我的命令,目中无人,罚其禁足,抄写十遍《金刚经》,不许找人代劳,明日此时上交!” 冷硬道罢,太夫人连这个女婿也不招呼,直接拂袖入了里屋。徒留一干人等惆怅为难! 晴柔毁了五阿哥的婚约,此事本就有损皇家颜面,皇上没追究已是万幸,瑜真哪还敢再去挑战皇上的仁慈?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再去拿傅恒的前程冒险,太夫人正是料定了这一点,才敢放出这样的话, 究竟该如何才能让她答应两人的婚事呢?瑜真有一瞬的恍惚,只觉头疼难捱,勉强支撑着,由小阁相扶才转身离去。 事已至此,萨喇善爱莫能助,出了院子之后,他才低声抱怨道:“岳母大人简直比我额娘还要固执,怎么就好赖不听呢?” 瑜真也以为萨喇善出面会有转机,哪料太夫人六亲不认,她当真是没法子了啊!“只因她对晴柔抱得期望太大,希望她的婚事能有助于富察家。若是你的亲儿子还好说,义子嘛!她是不会认的。” 好在保住了千山的性命,晴柔便已知足,其他的容后再说,“额娘,他二叔一家是无辜的,能否放他们离开?” “不妥,此事没了结之前,难保太夫人不会再做出什么威胁的举动,还是将他们暂时安置在昭华院比较妥当。” 千山拱手道谢,瑜真只道无需客气,“太夫人因为晴柔之事迁怒于无辜,我该向你二叔道歉才是。” 他二叔惶恐致谢,“九夫人哪里话?您对千山照顾有加,这是他的福气,奈何他身份低微,配不上令千金,才会招致祸端,这怪不得旁人。” 晴柔忙澄清道:“叔叔此言差矣,我这人性子急,千山对我十分包容,凡事以我为重,真心待我,这份情意是旁人无法比拟的,我感念于心,也喜欢与他在一起,没有是否相配一说。” 大家闺秀居然毫不羞怯的说出这番话来,他二婶只觉诧异,微挑眉,略感嫌弃,心想这富贵人家的千金不应该矜持温婉的么?可这姑娘怎么就不害臊呢?他二叔震惊之余又不得不感慨,看来这两个孩子的确是情投意合,不舍分开。 “何时才能有个结果呢?”才燃起的希望又被熄灭,晴柔看向千山,信念是坚定的,但心很累,不被人祝福的感情,难免心酸。 没能帮到女儿,瑜真心中有愧,一直在想着,该如何为这条死路找一个出口。送走萨喇善之后,瑜真这才回屋,太夫人让她抄写经文,她必须照做,否则明日又该说她不听教诲。 只是这十遍经文太难抄,看来今晚得熬夜,以致于傅恒应酬归来,仍见她在秉烛抄经,一脸疲倦。 晓得主子喝了酒,小阁忙去泡浓茶,傅恒则走过去,询问她何故抄经。 问清原委之后,傅恒当即夺了她的笔,“快去睡罢!不必抄这些没用的东西。” “可是额娘明日要检查。”今日的话说得那么重,她怎敢再去违抗?“罢了,反正也不是多难得事,耗费些精力罢了,她也就是想看我服软,你先洗漱去,我再写会儿就睡。” “就说是我不许你抄的。”五千多个字,抄一遍都费神,居然还让抄十遍,傅恒可不允许她被这般折腾,果断的拉起她,坚决不许她再继续, “瞧瞧你的眼,都有了红血丝,这都亥时三刻了,你竟然还在抄?我若是没回来,你还打算抄一夜不睡么?该去休息,你又不做状元,何苦在灯下苦熬,多伤眼睛!” 偏偏瑜真是个不服输的,“军情紧急,政务繁忙之时,你不也时常熬夜办公务嘛!你能熬的,为何我不能?” 惯会犟嘴!傅恒宠溺的捏了捏那得理不饶人的两片樱唇,纠正她的观念,“我是男人,本该吃苦受累,你是女人,水做的金贵,自然该好生将养着,受不得苦。更何况额娘明摆着找你麻烦,你怎能让她得逞?” 这一点,瑜真还是能够理解的,“可我的确顶撞了她,她是长辈,当然觉得面子挂不住,也是该惩罚我来解气。” “她是解气了,我可是窝火呢!”趁着他不在就处罚他的夫人,傅恒甚感不悦, “我的女人,宠都来不及,凭什么让她惩罚?晴柔的事闹腾了那么久,那是念着她是我母亲才不愿与她再起冲突,但她居然使计威胁千山,又拿你开刀,我若再忍着,她便会变本加厉,这事儿永远没完,谁也别想安生! 听我的,莫再抄经,明日下朝后我早些归来,势必找额娘了结此事!“ 当真能够了结么?瑜真问他打算怎么说,他只道见招拆招,“直说,坚持不退让!难不成她也让我抄经文?那咱们就带着孩子搬出去住,反正别院早已建好,空置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住进去了!” 这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说的,“可你也晓得额娘最不希望你搬走,不愿分家。” 喝下两杯浓茶,酒劲儿渐散,傅恒深表无奈,“我正是顾及她的感受,才迟迟不愿说出这种破坏母子关系的话,可她一再刁难,我不得不与她正面相冲!” 心知她担忧,傅恒轻抚着她的手,以示安慰,“我有分寸,时候不早,该歇了!” 相携就寝后,瑜真倚在他怀中,只觉他的肩膀格外宽厚,多年如一日的为她遮风挡雨,得夫如此,实乃她修来的福气。 那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实,时梦时醒,似乎梦见晴柔身着嫁衣,但新郎官儿并不是千山…… 第373回 最后谈判 就因为这个梦,瑜真愁得连朝食也吃不下,小阁听闻梦境,反而笑劝她勿忧,“人皆道梦境与现实是相反的呢!夫人梦见的不是,那就一定是他,皇天不负有心人,相信咱们九爷一出马,必然可以让太夫人服软。“ 但愿如此罢!此事波澜丛生,搅得她日虑夜忧,这个月的月事又推迟,找大夫来看,大夫总嘱咐她放宽心,早歇息,自然会好起来。说着容易做着难,晴柔之事一天没结果,她就多一天的烦扰。 本想着等傅恒归来,也许此事会有个论断,然而朝食尚未撤下,那边又有人来找,说是太夫人让她去一趟。 难不成是让她交经文?可这还没到时辰呢!丫鬟只道不是要经文,“主子把咱们彤芸姑娘请回来了。让您过去说话呢!“ 说话?只怕是问罪罢?这个时候找彤芸,定是为了萨喇善收千山做义子之事,万一彤芸又被迁怒,可真是她的罪过,瑜真再不犹豫,立即赶往德辉院,一去果见太夫人在质问彤芸,彤芸满目茫然,急忙澄清,只道不晓得此事。 太夫人只当她是狡辩,“萨喇善的请帖都已送来,你会不知情?” “额娘明鉴,女儿没怎么管家,府中大事皆由他做主,像诸如此类宴请宾客的琐事,他都不让我过问,怕我劳心劳力,是以我统统不管,至于什么收义子,我更是不曾听闻啊!” “不管你原先是否知情,总之这事儿我不同意,萨喇善不是听你的话嘛!你就挡着,不许他收什么义子,他必然听从。” “这……这不太好罢?”彤芸甚感为难,“既然请帖已发,那就不好再更改,我总不能仗着他对我的好,就去驳他的颜面罢?” 门外的瑜真心想,萨喇善果然有先见之明,一直瞒着彤芸,她才好与太夫人解释,撇清关系,她若提前知道,要么会忍不住告诉自己的母亲,要么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两者皆不是瑜真想要的结果, 这样是最好的,彤芸的确没参与,太夫人了解她的性子,也不好把自己的女儿怎么样。只是依旧气不过,便把气撒在了瑜真身上,一见她进门,又是一顿责备, “昨日萨喇善帮你说话,我是看在有外人在场的份儿上才没有继续追究,今儿个没外人,你老实交代,是不是你怂恿萨喇善收千山为义子,故意与我作对?” 这事儿她肯定是不能认的,左右太夫人也没证据,不能拿她如何,瑜真神色如常的否认,“儿媳若是知情,一早就会拿这层关系来向额娘求情,又怎会白费功夫的来跟您硬碰硬?“ 提起此事太夫人火气更大,“说起来你可真是大胆啊!居然枉顾我的命令,一再违逆我的意思!当真是没人治的了你么?” 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愿说那样的狠话,“儿媳并不是有意冒犯额娘,实在是太担心晴柔,才会失了分寸,还请额娘见谅。” 过后才道歉,太夫人根本不吃这一套,”若是诚意忏悔,就把经文抄十遍交上来,我可认得你的字迹,休想找人代写,蒙混过关!“ 这会子傅恒不在,可苦了她,不知该如何解释,低首迟疑道:“经文……只抄了三遍,还没写完。” “才三遍?”太夫人甚为不满,“果然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真当我这把老骨头是死的!“ 一旁的彤芸虽不晓得具体情形,但也大概明白,九嫂定是受了罚,忙在一旁为她开罪, “额娘,九嫂已然认错,您不必纠结她究竟抄了几遍,心诚则可。” 昨日瑜真的神情极为严肃,看得太夫人心寒,“我看她是巴不得我早点儿入土,这府里便是她说了算,再无人去管晴柔究竟嫁给谁!” 她也只是恼怒于太夫人的专制,但并没有诅咒之心,无奈的瑜真跪下澄清,以示诚意,“儿媳绝无此意!一码归一码,即使在晴柔的婚事上我们意见不合,但您依旧是我的婆婆,我自然希望您能够长命百岁,还请额娘明鉴!” “人心隔肚皮啊!”看惯了人情冷暖,太夫人已然不知还有几个人能令她彻底信任,例如瑜真到宝华苑找人一事,就令太夫人开始怀疑身边人,晓得连千山被关在何处的没几个人,鸢儿和荀嬷嬷皆是她十分信任之人,她们当中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实则昨日她就想追查,但又十分清楚,不论查出来是谁,她的心里都不会好受,毕竟这两个都是跟了她几十年的,犹豫再三,她终是选择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过问,只是心里仍然有个结,往后会暗中留意。 瑜真此事非同小可,公然违抗,不可轻饶,否则日后她在这府中当真是没有半分地位了! “十遍经文免不了,必须抄写,府中账务你暂且不必管了,交由老二媳妇处理,好好在家思过!” “额娘……”彤芸还想再说,被太夫人冷然打断,“先管好你自个儿再说旁人,三十好几的人了,怎能不管家中事务?全都由你那个弟妹打理么?要知道你才是嫡媳,当家主母的位置该由你来做,手掌大权,才可随心所欲! 回头你就跟萨喇善说,你要学着看账管账,我指个嬷嬷随你回去,不懂的地方尽管问她,争取在半年之内学会当家!“ 不敢忤逆太夫人的彤芸虽不情愿,也只得喏喏称是,夹在中间的瑜真是最为难的,太夫人让她抄写,傅恒不准,但她心里其实很清楚太夫人的用意,是要拿她立威,她若再违抗,估摸着婆媳关系会闹得更僵,想想还是抄罢!趁着傅恒不在家,她尽早写好,也算全了太夫人的颜面,不至于给她留下把柄作说辞。 出去的路上,瑜真和彤芸说了实话,“的确是我的主意,你回去后莫怪萨喇善,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个在她意料之中,”前几日我还瞧见九哥去了府上,八成就是为这事儿罢!“既是他们的意愿,彤芸自当隐瞒,但依旧不忘提醒, “方才听闻额娘说起晴柔之事,我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个时候,额娘也是瞧不起李侍尧的,我也曾想抛开一切与他在一起,但他退缩了,当时我真的很失望,恨他没有勇气,对感情失去了信心,也就不在意自己究竟要嫁给谁。 这个连千山,我虽不认识,但听额娘说起他的执着,令我无比震撼,小侄女能遇见他,也是幸事一桩,他能不畏艰难的坚持下去,实在难得,咱们无法自由选择自己的夫君,只盼着晴柔能够冲破阻碍,如愿以偿。“ 瑜真也是如她这般的心态,是以才坚决的支持女儿,“我是没法子了,就看你九哥能否劝动额娘了!” 傅恒是她最后的希望,若再失败,那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随她到昭华院坐了会子,彤芸终是没久留,“今日是晴蕙的生辰,她还在家中等着呢!要不我带晴柔到我那儿散散心?” “也好,”瑜真随即让小阁去知会晴柔,看她是否愿去,小阁领命离去后,瑜真不禁感叹,“这姑娘自小寄养在你府中,你对她倒如亲生闺女一般疼爱。” “可不是嘛!我表姐命苦,嫁了个游手好闲的赌鬼,败光了家业不说,还想将孩子也当给旁人,表姐含恨而亡,可怜晴蕙小小年纪没了母亲,我便将她视如己出了!好在她也乖巧懂事,省了我不少心。” 正说着,晴柔已然过来,在府中闷了许久,她也想出去走动一番,拜别母亲后,她便随着姑姑离了府。临走前还特意叮嘱母亲,千万看好千山,别让他又被带走。 “娘有分寸,你去玩儿罢!”送走了她们,瑜真这才又回屋继续抄写经文。 下朝归来的傅恒直奔德辉院,履行昨日对瑜真的承诺,向太夫人请求成全千山和晴柔,勃然大怒的太夫人一拍桌案,震得茶盏晃动,茶水溅出, “当初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说好了不再干涉,竟是诳人么?” 那时承诺是因为他没料到这两个孩子竟如此执着,“可晴柔不肯放弃,千山也对她不离不弃,额娘就不能摒弃偏见,全了这段姻缘么?“ 好心不能泛滥,“姻亲是一辈子的大事,等她婚后懊悔就晚了!我必须替她把关,哪怕她恨我也在所不惜!” 那他只能放出狠话,“总之我已经答应把晴柔许给千山,额娘若再固执己见,那我们一家人便搬至别院去住,她的婚事也由我们去办,无需您费心!” 闻言,太夫人惊愕失色,艰难的撑着扶手站起身来,声音都止不住颤抖, “反了你们!现在你有大好前程,就不把额娘放在眼里了是罢?所谓的孝心皆是虚情假意,其实早就嫌弃我这把老骨头,巴不得我早些入土去见你阿玛!我真该如你的意,明日就叫你披麻戴孝,再无人管你,你乐得清静!” 儿子的强硬态度出乎她的意料,一口气缓不上来的太夫人瞬间瘫坐在椅子上,吓坏了众人! 第374回 疑无路 太夫人这么一晕厥,傅恒原先所想的一切狠话皆被打断,他彻底慌了神,忙和下人一道将他母亲扶进里屋, 等大夫的间隙,傅恒方寸大乱,她老人家好好的,他也无惧争执,可他却忘了,她已是将近六十之人,若然真被他气出个好歹来,那他可真是罪人了! 很快消息便传开,众人皆来探视太夫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指责傅恒,他一向是太夫人最宠的儿子,又是富察家的骄傲,只会争光,甚少犯错,难得办事有纰漏,这可乐坏了三夫人,落井下石的怨怪道: “九弟啊!不是我们说你,额娘这把年纪,只能哄着顺着,哪能逆她的意呢?你居然敢跟她讨价还价,真是心大!” “可不是嘛!”五夫人在旁瞥眼附和,“额娘也是疼你闺女才会为她的婚事劳心劳力,你非但不感激,还心生怨怪,指责她老人家,换成谁都心寒呀!” 忍无可忍的傅恒冷冽回眸,厉声回敬,“你们一个个不是孝顺媳妇儿么?进门后没见关心额娘一句,只会风言风语,我看你们是巴不得额娘出事罢!” “哪儿能啊!”被他这么一说,心虚的老三媳妇儿赶紧扑跪到太夫人床前,一个劲儿的哭喊着,“额娘啊!你可不能有事啊!儿媳还没给您尽孝啊!” 老五媳妇儿也在旁以帕掩面,拼命的挤着眼泪,看不下去的傅文睖她一眼,训斥道: “好了!额娘只是昏迷,还没怎样,你们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忒不吉利,都给我打住!” 上头几个兄弟不在,老四便是最大的,他平日里又格外严肃,一发话,那两个立马止住哭声,抬头也不见面上有一滴泪,只嘤嘤装哭,委屈辩解,“我们也只是太担心额娘了嘛!” 傅文说了狠话,琏真还是要唱白脸的,走过去扶她三嫂站起来,好生劝慰着,”三嫂莫慌,额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醒来的。“ 嘴上应承着的三夫人心里巴不得太夫人一病不起,她便可分家了! 终于等来大夫,屋内人多,太过嘈杂,大夫便请众人先出去候着,只留了鸢儿在屋内,诊治过后,大夫出来道: “各位爷暂安,太夫人这是急火攻心所致,老夫这就为她开个药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前,切记不可再惹她动怒,晕厥频繁太过危险,万一一口气上不来可就麻烦了!” “听到了么?”三夫人捋着手帕冷哼,“我们的话你不乐意听,大夫的话你总该谨记遵守罢?额娘可是最偏疼你的,你可别没良心的气坏她老人家!” 上回傅恒没追究东薇的责任,大夫人感念在心,这次也就没有跟着众人奚落他,以长嫂的身份交代其他人先离开,“都守这儿也不是办法,你一言我一语的影响她休息,我留在此地守着额娘即可,待她醒来,我会让人知会你们。” 过了嘴瘾的三夫人巴不得早些回去休息,应承得极为干脆,头一个往外跑,其他人也跟着出去,和傅恒同行的傅玉也忍不住劝他, “要不这事儿你就莫再坚持,气坏额额娘可是得不偿失,当年的你还不是无从选择,听命娶妻,你还是劝晴柔死心罢!凡事不可能尽如人意……“ 老七的话令傅恒倍感为难,一边担心母亲的病情,一边又在意他对瑜真的承诺,说好的办妥此事,若再半途而废,她必定会失望,可若再坚持,万一额娘的身体承受不住,那他岂不是愧疚一生? 到老四院中坐了会子,傅文也是这般劝他,听得傅恒异常心塞,只觉今日的茶格外干涩,入口难咽,怎得双全法,不负妻女不负娘,皆大欢喜各欢畅? 心思郁结间,忽闻丫鬟紧张来报,“九爷不好了,夫人她突然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太夫人才晕厥,瑜真也出事,心慌的傅恒再也坐不住,急忙告辞,赶回昭华院,匆匆回去的路上才听丫鬟说起因由,原是瑜真今晨被太夫人叫了去,一再命令要求她抄写经文,她便照做, “夫人昨夜熬了那么久,本就眼睛不舒服,还头疼,但不愿让太夫人认为她有逆反之心,还是打算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今日早起才喝了两口粥,又被太夫人叫过去聆听教诲,回来便开始继续抄经文,又突然听说太夫人病倒,夫人心急,怕是因为咱们姑娘的事引起的,慌着想去看望,才起身,便也倒下了!” “请大夫了么?”心急如焚的傅恒大踏步往前走着,丫鬟得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微喘着说是已经差人去请。 心急火燎的赶回去,傅恒疾步进了里屋,万幸瑜真这会子已然醒转,瞧见他便询问太夫人的情况, “额娘如何,醒了么?” “还没,大嫂在那儿守着,“触了触她的额头,滚烫无比,傅恒越发担忧,”你该担心的是自己,说好不抄经文,怎的我一走你就又开始?“ “额娘没体罚我已算是轻的了,我是想着挺简单的,写一写权当静心,哪料自个儿身子竟这么弱。” “八成是熬夜所致,没精神便容易头晕眼花,“亲自为她揉了会儿额头,傅恒问她可有好些,实则没什么用,但为了不让他担忧,她还是勉笑着点了点头, ”还好,没事儿,歇一歇即可,你别自己吓自己,本是凡胎,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 心知她是安慰自己,傅恒没再多问,继续为她揉着,心神不宁的瑜真唉声叹气,“你和额娘说了要搬出去,她才昏倒的罢?这下可如何是好?你不敢再跟她提了罢?” 确实不敢,傅恒也是无可奈何,“要不……就算了罢!万一再因为晴柔的事,将额娘气个三长两短,怕是后悔也来不及。” 她已猜到,傅恒会有所顾忌,也不好再去强求,闭上眼默不作声。 即使她没说什么,但蹙着的眉已然被他读懂,“你不开心,可是觉得为夫没用,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好。” “怎会?”没睁眼的瑜真微侧首,倚在枕边轻抚着他的手,“你别多想,我也了解你的难处,你是我夫君的同时,也是额娘的儿子,她生你养你,恩情大过天,你却为了我而忤逆她的意思,料想她心中必然难受,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福隆安若是为了哪个姑娘而与我作对,那我心里头肯定也不会好受。 你夹在中间,最是为难,我实不该强求你去惹怒额娘,那就算了罢!为了额娘的身子着想,还是莫再提了,只当晴柔与千山无缘罢!“ 两人依偎在一起,推心置腹的说着话,直至大夫过来,他才让位,好让大夫为之把脉诊断。 大夫的神色一变再变,傅恒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生怕瑜真病情严重,忍不住开口询问情况,大夫只道不确定,需要再把一回。 他便坐在一旁,屏气凝神,尽量不发出声响,不去惊扰大夫的判断。过了好一会子,大夫才起身,拱手朝着傅恒笑贺, “恭喜九爷,九夫人这是喜脉!” “什么?喜脉?“这可当真是惊喜了!傅恒顿时展颜,走向瑜真,满面笑容,”真儿,你有身孕了!这可是难得的大喜事啊!” 瑜真却是不敢相信,再次向大夫求证,“确定是有孕么?前些日子不是说月事推迟么?”大夫都这么说了,她才没想过有孕的可能。 “当时才一个月余十日,即使有孕,也无法确诊,如今将近两个月,较易诊断。“ 沉浸在喜悦中的傅恒朗笑道:”这个不重要,只要确诊是有孕就好,“随即吩咐下人给大夫准备赏银,贺大夫道谢连连,又坐下来开了调养的方子,这才告辞离去。 大夫走后,傅恒异常欣喜,瑜真已然怀过三个,也就习以为常,瞧着他在屋内来回踱步便觉好笑, “又不是头一回当爹,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他之所以格外兴奋,是因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方才我还打算放弃,又觉得对不起你和女儿,可现在你竟然有了身孕,我怎能不激动?真儿,你这个孩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哦?“瑜真一时间还没能明白他的用意,缓缓坐起身来,疑惑的望向他,”此话怎讲?” 扶她坐好,傅恒才又继续跟她说着心中的打算,瑜真听罢将信将疑,“这样好么?会不会适得其反?” “无妨,这是上天在助我们一臂之力,这个弟弟便算是晴柔的救星,将来她可得好好感谢他!” “也许是妹妹呢?”瑜真老早就希望给晴柔添个妹妹,可惜福康安又是男孩,那么这一胎,她当然期盼着自个儿能够如愿以偿。 反正儿女双全,傅恒是不在乎的,“男女都好,总之是转机,就按我说的去做,我了解额娘的性子,八九不离十,千万配合,莫露馅儿!” 第375回 子嗣大过天 儿子的确比儿媳好说话,既然傅恒有信心,那她试试也无妨。 一个时辰之后,那边传来消息,太夫人终于醒来,瑜真本想过去,却被傅恒拦住,“哎------忘了我的话么?你不能去,在屋里乖乖躺着,我去即可。” 拇指轻抚她脸颊,傅恒留给她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起身离去,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今日天阴,屋内未置冰块,窗子敞开,偶有小风吹来,瑜真巴巴的盼着能来一场甘霖,消暑灭火,平息这场拉锯战。 傅恒过去时,原本侧躺的太夫人当即回身躺平,不愿看他,口如利刃般戳人,“看到我没死,是不是很失望?” 心知她是赌气,傅恒未敢抱怨,好言哄劝,“额娘哪里话,孩儿瞧见您晕倒时吓得六神无主,心中悔恨难当,恨自己太过冲动,伤了您的心,只盼着您能快些醒来! 本想守在这儿,可大嫂说人多会打扰您,便让我们先回去等消息,孩儿这才先行回去。“ 一想起昏迷之前他所说的话,太夫人失望透顶,但仍旧不肯妥协,态度十分冷硬,“醒来我也是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你现在眼中只有瑜真,这次要挟,也是她的主意罢?既然你对她言听计从,那你们就搬出去,以后别再回富察府,别说你是富察家的子孙,别认我这娘!只要你踏出这个门,晴柔之事我便不再多管一句!” 又赌气呢!傅恒哪敢真的撕破脸皮,一笑而过,“气话当不得真,我怎么舍得离开额娘,离开祖宅呢?瑜真并不晓得这事儿,方才回去她还训了我,说我净扯浑话,不配做您的儿子!” 她还会因为他的冒犯而生气么?太夫人是不大相信的,“她若有孝心,怎的也不见人影?耍嘴皮子功夫顶什么用?” 终于扯到这个话头,傅恒乐得顺水推舟,“她倒是想来,奈何身子不适,大夫嘱咐不能下床,是以无法到您跟前尽孝。” 不想听借口的太夫人干脆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不想来也不必找借口,我也不想见她,最恨旁人扯谎耍弄!” “额娘多虑了,”傅恒笑着解释道:“实在是因为她有了身孕,动了胎气,大夫才特地嘱咐,让她卧床休养。” “什么?有孕了?”此话一出,太夫人果然惊喜翻身,追问她的情况,“几个月?怎会动了胎气?现在没什么大碍罢?” 意料之中的反应,傅恒甚为满意,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平静回话,“才两个月,这两日一直抄写经文,看得头晕眼花,以致晕厥,请大夫来瞧后才晓得是喜脉。” ”那就甭抄了,“太夫人当即松口,神情稍缓,直念叨着她为何不早说,”我若晓得她有身孕,断不会再为难她,子嗣为重,经文先放一放罢!安心将养,再为咱们家添个大胖小子才是正事!“ 他就晓得,太夫人最在乎孩子,一说瑜真有孕,其他的皆可不计较,这是个好兆头,但忌讳槽之过急,今日得母亲原谅即可,只消瑜真配合,过两日寻个合适的时机再提晴柔之事,必定能成! 在此坐了好一会儿,哄得太夫人开怀,傅恒这才舒了郁结之气,告辞回屋。 且说晴柔去了姑母家,即使午宴丰盛,她也没什么食欲,瞧她一直闷闷不乐,晴蕙当时也没多问,只等宴席过后,两人回到闺房,她才遣退丫鬟,好奇的悄声询问, “你的事我略有耳闻,听说是有了心上人,他相貌品性如何?对你一定很好罢?否则你也不会坚持要嫁给他。“ 斜斜的歪在桌边,闲适的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只要一想起他,晴柔便满心欢喜如饮蜜糖,“对我的确没话说,我的脾气你也晓得,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但他总有法子化解我的怒气,还能令我捧腹大笑,跟他在一起总是开心又自在!“ 但一想到祖母的态度,两道弯眉瞬间耷拉下来,唉声叹气,”可惜祖母对他有偏见,横加阻拦,不许我们在一起,真真讨厌!“ “那祖母想让你嫁给谁?” 摇了摇头,晴柔并无兴致打听,“不晓得,反正她选的都是她所中意的,并不是我喜欢的,我是誓死不会嫁给除千山以外的男人。” 这份笃定的勇气,晴蕙十分羡慕,但又为她担忧,“但若祖母一直不肯妥协,又该如何是好?” 此等情形她也曾考虑过,“反正我是不会上别人的花轿,她若一意孤行,帮我做主定亲,那我就自尽!誓死不做旁人的新娘子,丢的还是富察家的人,让她难堪!” 为着千山一事,晴柔是恨透了她曾经最敬爱的祖母,再不愿为家族考量,一心只想与千山在一起,想法也变得有些极端,吓得晴蕙忙劝她,“万莫说傻话,不论如何,命是最重要的,你若没了,那他该多伤心啊!你舍得留下他一个人么?“ 心一旦给了一个人,身也想留给他,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如若不能相守,那就只能以这种方式保住我的清白。” 晴蕙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只能劝她往好处想,“别那么悲观,相信舅母定有法子帮你实现心愿。” 她也是对父母抱有很大的希望,在她看来,父母都是人中龙凤,无所不能的,天大的困难到他们那儿都能迎刃而解,但看他们愿不愿意了。 小小年纪的人儿并不懂大人的无奈,为了帮她,瑜真和傅恒不惜得罪皇帝和太夫人,这样的代价,大到不可估量,她还以为自己的阿玛当真是一手遮天的!并不明白在做这些决定之前,他们有多为难。 晴蕙本想让她在此住一夜,可她担忧连千山,生怕祖母又会想什么歪主意来对付千山一家,想着离他近一些,出什么问题她也好救场,于是在傍晚时分匆匆回府。 福灵安仍在军营,傅恒便将千山安置在傅文的院中,有他四哥护着,料想额娘暂时不会动他,而他二叔等人则被安置在昭华院中,由瑜真亲自看护,保证他们的安全。 晴柔每次想见他,都得先求见四伯娘,琏真并不拦阻,每回都应允了,“瞧你们如胶似漆的,每日都得见一回,真该早日成亲,也就不必来回跑了。” 被取笑的晴柔登时羞红了脸,低头快步跑开,去见连千山。 彼时,千山正在院中练剑,在军营时训练惯了,如今住在府中,一日不练他便觉少了点儿什么。 瞧他满头大汗,晴柔走过去拿手帕为他细心擦拭着,“大热天的天你还练,何苦来哉?坐屋里岂不凉快?” “血气方刚的,精力无处发泄,当然得找点儿事儿来消磨。”说这话时,千山一直凝视着她的眼睛,愣了会子,晴柔这才理解,再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眸子心怦怦直跳,假怒转身,娇声怨怪道:“你怎么这样啊!居然跟我说这种没羞没臊的话,不理你了!” “我说什么了?没说什么罢?”千山立即转过去,又与她面对面,她不肯抬头,他便俯身低头去瞧她羞红的脸颊,笑吟吟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误解了罢?我的话就是字面意思,并没有其他含义。” 笑得这么贼,还敢说没有其他意思,不服气的晴柔又不好明说,只得望天装傻,“没什么呀!这天好闷热,估摸着又有一场阵雨呢!我还是回去罢!免得一会儿淋雨。” 刚走一步,忽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不许她离开,“下雨有伞,我可以送你。才来一会儿,没说上几句话就要走,你不想我么?” 这表白的情话不是应该由他来说么?她才不愿被他笑话,别过脸去,神情高傲,“谁想你啊!别以为自己多重要!” 知她嘴硬,他也不强求,立马服软,“我想你,成不成?莫慌着走,陪我说说话,瑾林与奎林皆不在府中,我一个人无趣得很,也只能舞刀弄枪,顺便想你。“ 日落西山,天渐凉,外头还有小风,比屋里凉快,千山便拉她到亭中坐下,听她讲述着今日发生的趣事,听到她们姐妹聊天,说到自尽一事,千山当即紧张起来,严肃指出, “往后可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定然能够在一起,但凡事无绝对,假如真有什么意外,我们无法相守,你也千万要珍视自己的性命,不可轻生,我只希望你好好的,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 爱得太浓时,人总容易失去理智,也容易偏激,认为这辈子非他不可,浑忘了亲情,忘了人世间还有其他的意义,“可我实在无法想象,不能嫁给你的日子,我该怎么过,还不如一死了之!” 话音刚落,唇便被他封住,千山只想将这样的傻话统统封印,不愿再听到,青翠的葡萄架也挡不住这浓情的满溢,紧张的晴柔生怕有人过来,一再推拒,他这才直起身,松开了她。 关于他刚才说的意外,晴柔甚是介意,只觉整颗心都揪了起来,“能有什么意外?难道你可以接受没有我的日子?即使不能娶我,你也还会再娶旁人罢?“两人之事耽搁了那么久,祖母又一再伤他自尊,晴柔又怎会看不懂,他笑容背后的辛酸?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恐惧,搅得她心慌意乱, “千山,你是不是觉得累了,不愿再折腾?你若不愿坚持,大可直说,我不会逼你等我!” 第376回 疑团 用情至深之人总是容易患得患失,晴柔也不例外,她是抱着必嫁的决心,可千山的话留有余地,令她忍不住开始猜测他的态度是不是有所转变,然而千山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若愿意将就,早就听从太夫人的话,直接离开京城,何必留下来看她脸色?还不是为了讨好她,让她同意我们的婚事,至于刚才那句,并没有其他意思,纯粹是想让你明白,我不想失去你,不希望你办傻事!这辈子认定了你,我就不会再娶别人。“ 再一次被他拥入怀中时,她没有闪躲,只因心已被这番话感动,只想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感受这难得的宁静。 这段日子确实太折磨人,晴柔为此也受了许多风言风语,千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明白她的猜疑只是因为太在乎才害怕失去,为了让她安心,决定将自己颈间戴着的一块玉佩取下来给她, “这个玉佩我不喜欢,但我娘一直让我戴着,不过她去的早,当时我也小,她没交代让我给媳妇儿,比起你的那些珠宝首饰,它可能不算珍贵,可我身上属于我的贵重东西就只有这一样,所以我想把它送给你,当成我们的定情信物,你不会嫌弃罢?“ “当然不会!”她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嫌弃呢?“阿玛都说,你是很有潜力的,只要给你机会和时日,必成大器,所以你要有自信,不能妄自菲薄。” 看着手中他递来的玉佩,晴柔顿感疑惑,“这也不是玉,应该是上好的翡翠,颇有价值,你怎么说它不值钱呢?” “是么?”千山问她是不是看错了,“我们家是平民,怎么可能有好翡翠?这不应该啊!” 见多识广的晴柔自认应该不会看错,但也觉奇怪,不敢确定,便说得空找她额娘看看。 他只当是块普通的玉石,念及亲恩才一直佩戴在身,至今也不信他家会有什么宝贝,若然早知它有价值,只怕落魄之时便会将它当掉,也亏得他不晓得,这坠子才有幸保存至今。 回头晴柔便将自己的吊坠取下,戴上千山给她的翡翠坠子,雀儿忙道不可,“夫人曾说,姑娘您这玉佛打从一周岁便开始戴着,此玉通灵护主,不可无故取下啊!” “可我想戴千山送我的这枚,总不能戴两个罢?心上人送的,当然要随身携带,也不算无缘无故罢?它既然通灵,料想不会同我计较。” “若是让夫人知晓,只怕会不高兴,”明知小主子太犟,若是不许,只怕她不会罢休,于是雀儿想了一个两全之法,“不如这样,奴婢将这绳子拆开,重新为您编条手链,将千山少爷的坠子编进去,您戴在手上也是一样的,颈间的也不需要摘除。” 这样也好,晴柔欣然应允,等着雀儿为她编手链,才编好戴上,她正准备带过去让千山瞧瞧,昭华院那边派人来请,晴柔去请安后才知,原来她额娘是想让她去看望她祖母。 晴柔顿感头疼,“祖母已然对我失望透顶,还说我不知廉耻,那么难听的话都骂出了口,我才不要去请安,去了免不了又是挨训,何苦来哉?” 她的心情瑜真能理解,但身为父母,还是要教育孩子心怀感恩,不可偏执,“即使你祖母说话难听,那也是关心则严,实则在她心中,你还是最宝贝的孙女,否则也不会为了你的婚事而槽碎了心。” 这一点,晴柔并不认同,撇嘴哼道:”究竟是关心我,还是想利用我这个孙女去联姻,给富察家带来利益?依我看啊!所有的孙儿的婚事都是有利可图,她才会答应,根本不考虑我的感受,还说什么疼我?“ 纵然瑜真也不赞同太夫人的做法,但她还是能体谅她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她也是希望你往后过着富贵荣光的日子,担心你跟着千山受苦,虽说千山日后有机会出人头地,但将来之事谁也说不准,太夫人年事已高,她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不愿拿往后的日子做赌注,这才想让你嫁与富贵之家。 我和你阿玛会尽量去说服她,但你也得表现出关怀,否则她会对你更加失望,感觉自己白疼你一场。当年你得天花时还小,你祖母瞧你出疹,心疼的直掉泪,每日为你诵经祈福,有好东西总是头一个想到你,若然只有一份,那也必定是你的,旁人没机会。 做人要懂得感恩,不能因为这一桩事,就否认她对你的所有关怀。” 聆听着母亲的教诲,晴柔甚感羞愧,恨自己心胸太过狭隘,再也不拒绝,从昭华院离开之后便去往德辉院看望祖母。 祖母的脾性一向高傲,看到她少不了一番奚落,“你的心里不是只有连千山那个臭小子么?居然还记得有我这个祖母?” 已然做好心理准备的晴柔也不恼,乖巧上前,示意丫鬟退下,由她来为太夫人按捏僵硬的手臂,太夫人心中微动,但仍旧不肯给她好脸色,傲然扬首, “别以为献点儿殷勤我就会心软,成全你们,那是不可能的事,你还是不要抱任何希望!“ 若然没有母亲的教导,这会子的晴柔必然不悦,但一想到母亲的话,她便没将祖母的冷淡放在心上,巧然笑道:“孙女今日来此只是看望祖母,不是为他,咱们不说这个了,孙女给您讲个笑话罢!” 未拒绝,晴柔便当她是应了,思忖着脑中的故事,为太夫人解闷儿: 有个读书人见邻居正要挥斧砍掉庭院中的一棵大树,心上前问道:“这株桂花树长得甚好,老伯何故砍掉它?” 邻居叹曰:“我这庭院四四方方,有了此树,便成了个‘困’字,老夫怕不吉利,故忍心……” 读书人听后拱手笑道:“依老伯说法,除去树后住人,不又成了个囚犯的‘囚’字吗,岂非更不吉利?” 本想装冷傲的太夫人听罢最后一句不觉笑出声来,“这个读书人,头脑还真是灵活,他这么一说,那位老伯再不会砍树了罢?” “可不是嘛!老伯听了这话,再不打桂花树的主意了!”眼瞧着祖母有了笑容,晴柔又继续为她讲着,直听得太夫人捧腹大笑,精神头儿十足,随口问她哪里听来这么多有趣的故事,晴柔自豪一笑, “都是千山得空时讲给我听的,他说的故事都可有意思了……“ 话未说完,但见祖母笑意顿敛,晴柔吐了吐舌头,再不敢继续说下去,一旁的鸢儿生怕她们祖孙二人又因连千山而起争执,忙将汤药端了过去,打岔道: “主子您该喝药了!” 太夫人这才没再多说,晴柔感激的看向鸢儿,会心一笑,兀自坐在床边喝了口绿豆鹧鸪汤,喝罢药的太夫人擦了擦唇角,无意中瞥见晴柔的手腕上带着一个坠子,好奇凑近,拉过她的手细细观看,但见这红绳上系着的正是一块宝葫芦翡翠坠子,豆绿的小葫芦,异常眼熟! 紧张的太夫人忙问她这坠子是从何而得,晴柔有所顾虑,迟疑道:“我不敢说,怕您不高兴。” 能让她不高兴的也只有连千山了!太夫人更觉惊诧,“难道是他给你的?这坠子他从何而来?” “他说是他娘亲留给他的。”祖母这震惊的神情是何意?晴柔疑惑询问,“这坠子有什么问题么?” “怎么了,太夫人?”鸢儿好奇凑近,太夫人忙招呼她过来鉴定,“你瞧瞧这坠子,是否觉得似曾相识?” 鸢儿记性甚好,一眼便看出端倪,“这……好像是咱们富察家的,好像是……”事关重大,她也不敢乱说话,心知太夫人已然想到那种可能。 晴柔一听这话就急了,“祖母您什么意思?不会认为是千山偷的罢?这东西的确是他的,很早之前我就见他一直戴着,不可能是咱们家的东西,他早已改邪归正,不会再顺手牵羊!” 陷入了沉思的太夫人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她的话,只吩咐下人,去讲连千山带过来。 晴柔立马急了,拦着那小厮的去路,不许他走,怨愤的回头求饶,“祖母您又想怎样?求您不要再为难千山!” “没想为难他,只是有些话要问他而已。” 求饶才不信,只当祖母又误会了千山,死活拦着不许人去,太夫人只好嘱咐嬷嬷前往,厉声训斥晴柔, “我说不会害他便保证不会,你若不信,大可留在这儿旁听。” 道罢,太夫人收回了目光,悠悠暗叹,叹这造化弄人,早已死心,而今竟又重燃希望,她也说不清,这究竟是缘还是劫! 嬷嬷去往四爷院中要人时,傅文不肯放行,负手严肃拒绝,“九弟既将人交给我,我便得保证他的安全,你回去罢!不必再白费功夫。” 嬷嬷福身解释道:“四爷您误会了,太夫人没有加害他之意,只是因为看到了一样物什,好奇它的来历,才想问个清楚。” 第377回 翡翠的主人 听罢嬷嬷之言,傅文也生了好奇心,“不可能罢?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 “是否如太夫人猜测那般,尚不能断定,四爷若是有空,大可一同前去,判定真伪。” 荀嬷嬷神情凝重,不像是说谎,傅文若不放人,似乎有些不通情理,但若是放了,万一千山出事,他可怎么向傅恒交代? 思量之下,傅文决定带着千山同行,没到之前,嬷嬷还不肯说实话,害得千山苦思冥想,不知太夫人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但有四爷同往,他便壮着胆子,不再害怕。 去之前的傅文一直抱有怀疑态度,认为太夫人可能是太过思念才会花了眼,到之后,亲眼目睹那翡翠葫芦,他也目瞪口呆,震惊无比, “这……这可不就是六弟之物么?他最喜欢的葫芦坠,当年我曾逗他,拿其他的东西来跟他交换,他都舍不得把坠子给人!” 一旁的亲人听得莫名其妙,四伯的六弟?难道是指她那从未谋过面的六伯父?这坠子是他的?怎么可能呢?明明是千山的啊! 连千山更是纳闷儿,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们是不是认错了?毕竟物有相似,这种翡翠葫芦很常见罢?” “葫芦的确常见,可这枚不一般,“太夫人亲自给老六的,她又怎会认错?”通体透绿,价值不菲,连千山乃平民出身,家中怎会有此贵重之物?这说不过去!“ 虽然这话有一定的道理,但千山不认为母亲会骗自己,“家传的呗!还不许有件宝贝了?”昨日晴柔说这坠子值钱时,他还不信,今日太夫人也这么说,令他不得不怀疑,这坠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夫人说话太冲,千山也不愿好好回答,于是傅文出面,温言询问,“不瞒你说,这坠子是我六弟傅新之物,但他已离家多年,不在京城,你可见过这个人,或者听你父母说起过这个名字?” 回想了好一阵,千山并无印象,爱莫能助的摇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 不论如何,太夫人都不相信这是千山家之物,“也许是你从何处偷来的!” 被怀疑的连千山紧攥拳头,看在晴柔的份儿上耐着性子最后一次解释,“做过贼一事,我从未否认过,但偷来之物不会留在身边,皆会拿去变卖,此物打从问我记事起就戴在身上,我爹娘未曾与我解释过它的来历,我也不晓得它的价值,只是送给晴柔做信物罢了! 你们爱信不信,莫再问我!“ 说着连千山愤然上前,一把从傅文手中抢过坠子,走过去亲自为晴柔戴在手腕上,青翠欲滴的翡翠系于皓腕之上,越发显得白皙娇嫩,千山扬唇微笑, “我戴着可这是糟蹋了,还是你戴上最漂亮。” 受不了他们眉来眼去的亲亲我我,太夫人怒拍桌案,傅文忙劝道:“额娘稍安勿躁,也许不是您想的那样,倘若这坠子真是他的亲人留给他的,指不定……他是六弟的骨肉……” 方才等候的间隙,太夫人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千山入府已有几年,太夫人并未在他面上看出一丝与傅新相似的神态,那就不可能是她的孙儿! 傅文却道:“儿子不一定像爹,也许随母亲。” 一听到这种假设,晴柔心惊肉跳,“不会的,不可能!”只是猜测,她就无法接受,因为她很清楚,傅新的儿子意味着什么,那可是她的六伯父啊!假如千山真是六爷的儿子,那就等于是她堂兄! 后果她已经不敢去想,原本很喜欢的葫芦,这会子戴在手上竟如针扎!此时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这坠子不属于千山,至少不是她六伯父给千山的! “你不是我伯父的儿子对不对?”此刻晴柔看向他的的眼神里是发自内心的恐惧,懂得她的顾虑,千山安慰道: “她们弄错了,我爹姓连,是个汉人,不是富察府的人!” 破涕为笑的晴柔忙向太夫人澄清,“祖母您听到了,千山他都说了不是的,你们就不要再追问坠子的事,也许这坠子本就有一对儿,一模一样……” 自家的东西,太夫人认得很清楚,也不信他二人的话,目光移向千山,心里虽不愿承认,但还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你曾说过,爹娘去世时你年纪尚幼,记不大清楚,那你二叔总该晓得你的身世。” 太夫人随即派人去昭华院请他们一家子过来,瑜真闻讯,违抗不得,且傅恒嘱咐她佯装病重无法下床的模样,是以她不能亲自跟随前往,只能让亦武跟过去,危急时刻保他们周全。 当他二叔被太夫人质问那块坠子的来历时,目光蓦地一紧,似乎有所触动,太夫人便能肯定,他必然是知情的,然而他的说辞却和连千山一样, “回太夫人的话,这坠子是我大哥上山采药时捡来的,瞧着好看,便将它佩戴在千山身上。” “是么?”早料到他们可能不会说实话,太夫人故意将他二叔带至堂内,他二婶则被荀嬷嬷带到另一个房间审问,为的就是想听听两人的答案是否一致,果不其然,没一会子,完成嘱托的荀嬷嬷过来悄声回话,而那妇人也被一并带了过来,小厮不客气的推她一把,她瞬间被推倒在地,跪至她丈夫身边。 他二叔忙问,“你说了什么?” 他二婶尚未来得及答话,连千山分明看到太夫人在听到荀嬷嬷的回禀之后,面露冷笑,眯了眯眼,眼神犀利的瞪向他二叔, “一个说是捡来的,一个说是路过之人相赠,究竟谁在撒谎?” 他二叔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再难镇定,料想是自家媳妇儿被吓到,竟说了实话,穿了帮,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他犹豫紧张,太夫人更加确定他在撒谎,严词命令他说实话。 明知自己的母亲是个急脾气,傅文赶忙上前,好言相劝,“十几年前之事,这位大哥怕是记得不甚清楚,不必慌张,没人逼你,你大可喝口茶缓一缓,好好想想,究竟是捡的,还是旁人送的?” 太夫人可没这样好的耐性,厉声威胁,“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坦白从宽,若有一句欺瞒,你就等着为你妻子收尸!” 千山听到这话就急了,本想冲上前去理论,却被晴柔一把拽住,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实则她也想听一句实话,一个真相! 这老太婆的心有多冷硬,他二叔可是见识过的,自然也就不敢再隐瞒,为了保住婆娘的命,只得老实交代, “呃……的确是过得太久,记混了,其实是一对落难的夫妻,路过我们村子,他们好像被人追杀,不忍孩子受苦,便把孩子暂时寄养在我们这儿,给了这翡翠坠子和一些银两,约定好一个月之后再来抱走。” 这么说来,很有可能是傅新将这坠子交给他们的?可他们怎会被追杀呢?纵然他带着心上人私奔一事令她很愤怒,可她也不可能派人追杀自己的儿子,究竟是谁?难不成,是被悔婚的王府,痛下杀手? 紧张的太夫人忙问,“那对夫妻姓甚名谁?“ 时隔太久,他二叔当真是记不清了,“隐约记得男的说自己姓傅,那位夫人叫什么,恕草民记性不好,实在是没印象。” 姓傅?她的儿子明明姓富察,居然告诉旁人自己姓傅?当真是不把自己当成富察家的子孙了么?虽然心酸,太夫人也明白此时追究这个并无意义,还是继续询问他们的下落比较重要,于是又问, “那后来呢?他们回来带走孩子了么?” 摇了摇头,他二叔道:“那时我大嫂身体虚弱,生不出孩子,加之养了一个月,也有感情,便打算将这孩子留下,又怕他们回来,不得不归还,于是和我们商议,两家人离开老家,搬至旁处,料想他们找不到也就死心了!” 所以她的孙儿就这样被他们藏了起来?气极的太夫人挥指怒斥,“你们……竟然不经同意带走别人的孩子!这和强盗有什么分别?” 听到这儿,千山愣怔不已,不禁猜测这真的是实情么?为何从未听他们说起过这坠子的来历?晴柔亦是紧张的心跳至嗓喉处,颤声问了句, “被抱走的孩子是谁?不是千山罢?” 看着众人紧张而期待的神情,他二叔心中已然了悟,那妇人也瞧出了端倪,忙抢着回话,“就是千山!所以那坠子一直戴在他颈间!” 居然真是连千山!震惊的太夫人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好几次险些被她杀掉的孩子,居然是她的孙儿?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在场众人虽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有人证实,还是免不了大吃一惊!最难接受的莫过于晴柔,一直抱有幻想的她在听到他二婶的这句确认之后,只觉心口窒息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喘不过气来! 千山是傅六伯的孩子?那就是她的堂兄啊! 致命的打击令她心力交瘁,连看千山的勇气都没了,眼前一黑,骤然晕厥! 第378回 质疑身世 陷入混沌之中的晴柔漂浮在半空之中,踩着一朵洁白虚无的云,俯视着一场可笑的戏。 大哥自小对她格外关怀,她也只听他的话,喜欢同他在一起,看见他总是莫名心安,当她无意中得知福灵安不是她的亲哥哥时,甭提有多开心,只因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不是亲兄妹便可以在一起, 她那么勇敢的去追寻自以为是的爱情,放弃姑娘家的尊严,主动向他表明心迹,却被他残忍的拒绝,心,就此伤透。 原来爱情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原来过往的一切好感都是错觉,他纯粹只是将她当做妹妹,并无男女之情。 在他成亲之时,她终于彻底死心,却不知命运的红线早已在暗中为她绑定,醉酒之际的倾诉,阴差阳错的被连千山听到,羞愤交加的她本想质问怨怪,他却嬉皮笑脸,百般狡辩,令她放下芥蒂, 在后来的逐渐相处之中,晴柔不自知的慢慢陷入千山的宠溺中,本以为并不在乎,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无法自拔的将他印入心底,不可或缺,在任性的伤害之后,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勇敢的将他挽留。 众人的拦阻,指责耻笑,她统统不放在眼里,一心想与认定的那个人相守,却不料命运又一次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千山居然成了她的堂兄! 堂兄妹是不可成亲的,这样一来,不必祖母拦着,她与千山也无法在一起啊!为什么?喜欢的那个人,虽与她没有血缘,却是她名义上的兄长,爱上的这个人,竟又莫名其妙的成了她的堂兄! 倘若这是事实,那她宁愿永远沉浸在梦境中不要醒来,也就不必去面对这无可奈何的真相!然而事与愿违,昏迷了许久的她终究还是醒了过来, 睁眼见到的,便是那张她曾最期盼见到的面容,此刻再面对,竟是心如刀割,翻身不愿再理会。 千山又何尝不难受,晴柔昏迷被带走时,太夫人又一次警告他,既是富察家的孙儿,便算晴柔的堂兄,两人只有兄妹之情,不可再生其他念头。 当时他着急来看晴柔,也就没理会太夫人的话,哪怕她一直喊着要再问话,他也不肯再逗留,直奔晴柔的房间,一直守到现在, “小柔你终于醒了!” 这样宠溺的字眼本是他的专属称谓,这会儿听来甚是讽刺,她已经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怨天意?天不会应,怨千山?他亦不知情,满心的哀怨无处发泄,她所能做的唯有沉默。 “小柔,你别乱想,就凭一个坠子,我二婶的一句话,就能断定我们是亲属么?我才不信这荒唐的判断,肯定是阴谋!她们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就设计来强行拆散我们!” “可这坠子的确是你的,你又该怎么解释?”她也不愿相信,然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话是你二叔他们说的,难道他们还会撒谎么?” 说起这个,千山心中存疑,他信任的是他二叔,至于二婶的话,不可尽信!“时隔多年,死无对证,他们是唯一的证人,怎么说都随他们,撒谎也不是不可能!” “你二叔明知你的心思,他肯定也懂得,说出真相就意味着你不能娶我,所以他不可能拿这个扯谎的,”事到如今,晴柔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一声苦涩的轻呵,承载着道不尽的心灰意冷, “真相只有一种:我们的确是堂兄妹,你二叔才会无奈的道出。” 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的千山恨透了这该死的翡翠,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将这坠子拿出来送人,也就不会牵扯出这凌乱的关系! 才十几岁的年纪,她却像是经历了无尽的沧桑,心早已千疮百孔,命运的捉弄令她筋疲力尽,哀怨闭眼,“你走罢!我累了!” 这声音,苍凉的令他心碎,但他又很清楚,安慰无用,不可能让她放下芥蒂,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查明真相,除非有办法证明他不是傅新的儿子,否则他和晴柔真的就此缘尽,他又怎会甘心?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没弄清楚之前,他也不想说出来,免得她又白白担心。 明知他离去,晴柔并未转身去看,目光呆滞的落在帐顶,一片茫然。 一直不听她说话,可吓坏了雀儿,“姑娘,你若不开心,就骂出来哭出来,奴婢听着受着,总比您这样一直藏在心里要好受些。” 当希望失去之时,人心也会变得麻木,若是头一回经历这样的事,也许她还会悲愤痛苦或者不停抱怨,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伤痕累累的心再没有精力去计较, “骂或者哭,老天爷能听得到么?会改变我和他的命运和身世么?” 似乎是不能,低头哀叹着,雀儿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安慰,“可说出来至少不会再那么压抑。” “没用的,”大夏天的,明明燥热,她却心凉似雪,蜷缩在薄被中,紧紧抱住自己的臂膀,口干舌燥,一个字都不愿再多言,将雀儿指派出去,一个人默默消化这无以形容的哀恸。 装病的瑜真没到德辉院,但还是很快从亦武口中听闻此事,旁人不晓得内情,但瑜真很清楚,这是女儿第二回遭受打击,必然痛苦不堪! 心疼女儿的瑜真立即下床,想去看望劝慰,小阁忙拦着,提醒她不可走动,“九爷还让夫人装病呢!若被下人瞧见您在院中走动,那可就穿帮了啊!” “装病也是为了撮合他们,如今他们都要成堂兄妹了,那我装病还有什么意义?”在女儿最脆弱的时候,她理应陪在身边,其他的事往后再说。 打定主意后,瑜真穿衣起身,去看望女儿,却被她挡在门外,将门拴住,说是谁都不愿见,低哑的声音近乎乞求,“额娘您回去罢!女儿没事,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苦劝许久无用,瑜真更加担忧,一旁的雀儿安慰道:“夫人请放心,奴婢会看好姑娘的,相信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给她些时日,应该能想开。” 同样的伤口被划开两次,那种痛苦必然难受百倍,感慨造化弄人的同时,瑜真又心生疑窦,总觉得哪里不对,打算亲自向千山的叔叔求证。可惜他们夫妻被留在德辉院,听闻太夫人还在问话,瑜真不好进去掺和,只能等着太夫人问完,她再去找。 准备先回屋的瑜真看到千山也守在德辉院外,遂将他叫至一旁,问他为何等在此地。 “我不信我是富察家的子孙,想再问问我二叔。” 倔强的神色,看得瑜真心生同情,爱着的人变成兄妹,这样的变故任谁也无法接受罢?成为富察府的子嗣,本该是荣耀之事,可千山并无一丝欢喜,可见在他心中,晴柔比地位更重要。 他那笃定的神态感染了瑜真,不禁令她生出一丝希望,忙问他,”你可有什么证据证明?“ 细想之下,千山苦恼摇头,“父母去得早,我对他们都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就连这坠子是何时戴着的我也不记得,但我时常听邻居说起,说我和我爹长得那么像,为何没有遗传我爹的才华。 既是相像,那我肯定是我爹亲生的啊!不会是傅六爷的孩子!“ 邻居是最熟悉他父母之人,话虽不可全信,但总有一定的依据,十几年前的事,谁又说得清呢?也许坠子的确是傅新的,但千山是不是傅新的儿子可就不好说了! 傅新不在京城,也无法去滴血认亲的验证,可他二婶的话是否属实也存疑。晴柔与千山的姻缘线就此断掉,实在太过可惜! 琢磨再三,瑜真又问,“据你二叔所言,他们是在你出生之后才去的清远镇,那之前住在何处,你是否知道?” 清远镇的人即使和他们相处得比较久,但也不会知晓千山到底是谁生的,只有他们老家的人才有可能知道实情。 领悟到九夫人的意思,千山忙道听过,”听我二叔提过,好像叫什么绍水镇,但我没去过,听说是在清远镇的北边。“ 有地名就好,瑜真立即吩咐下去,派人到绍水镇去打听消息,但小镇偏远,一天赶不了来回,今日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只能等明日。 下人刚走,他二叔便从德辉院那边出来了,千山急忙上前询问,瑜真亦走了过去,提醒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随时会有下人路过,还是先回昭华院再详谈。 千山这才罢休,随着九夫人一道去往昭华院。 这天本就炎热,才被审问过,又走这一路,他二叔连尚只觉汗流浃背,浑身热燥,犹如针扎一般,不停用袖子擦拭额头的汗珠。 瑜真看在眼里,也不逼他,回屋后还特地让人上了冰镇瓜果,请他们吃了几块,瞧他渐渐镇定,不再流汗,这才再次询问, “连大哥你也该晓得,千山与晴柔情投意合,他的身世至关重要,关系到两个人的命运,这会子额娘不在场,没人给你压力,恳请你说句实话,千山,到底是不是六爷的儿子?” 问话时,紧盯着他的瑜真分明看到连尚眉头紧皱,神情迟疑。 第379回 矢志不渝 “千山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孩子!”看她丈夫面带犹豫,他二婶一脸肯定的附和着,瑜真却是不信这个妇人,当即冷脸, “没问你,不必抢答!来人,请连大嫂回房休息!” 命令的话虽然客气,但毋庸置疑的态度还是震慑住了连陈氏,不敢违抗的她悻悻离开,临走前还不忘顺走一只大白桃,方才没来得及吃太多,带回去慢慢享用。 看在眼里的瑜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定的将目光移向连尚,“她已走,你可以说实话了。” 连尚心头咯噔一声,不知九夫人此话何意,难不成她认为自己怕媳妇儿,没说实言?紧张也只是一瞬,连尚很快又恢复镇定,点头称是, “血脉大事,不敢隐瞒,草民也没想到,千山居然能在机缘巧合之下进入祖家,原本我也希望他能心想事成,和中意的姑娘在一起,没想到这坠子竟然牵扯出他的身世,我也无能为力,假如说假话,让他们成亲,岂不是有违伦常?” 摩挲着小拇指的金嵌碧玺护甲,瑜真垂着的眸子缓缓轻抬,道出心中的猜测,略施压力,“若然是事实,那的确不符合规矩,但若是被威逼利诱,而昧着良心扯谎,拆散旁人的姻缘,那可真是黑心人,想必你良心上也过意不去罢?” 被怀疑的连尚急忙澄清,跪下拱手道:“九夫人明鉴,草民所言皆是事实,绝无半句虚言,也不可能坑害自己的侄儿啊!” 他也许不会,但他媳妇儿就说不准了,毕竟连陈氏曾被荀嬷嬷带走过,后来他们又被太夫人单独留了那么许久,谁晓得太夫人会不会威胁他们! 不死心的连千山依旧不信,再次质疑追问,“我曾听邻居说过,我爹有酒窝,我也有,那我肯定是他的亲生骨肉,怎么可能是旁人的孩子?你说我娘不能生,才抱养了我?可邻居都说我娘是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而亡,证明她会生孩子的!“ 种种疑惑,都让他怀疑他二叔的话,才平静下来的连尚又是一身汗,不觉擦了擦额头,一一回应, “酒窝这种事,说不好,有的父母皆没有酒窝,孩子也会有,至于你娘怀上身孕,那也是找了大夫调理,才有幸怀上,只可惜没命生下来。而你,的的确确不是我们连家的子孙!” 一对上他那难以置信的神情,连尚只觉自己十分残忍,可他没得选择,走到这一步谁也不愿,奈何他不是神仙,无力改写命运! 不死心的千山扑过去扶住他胳膊,情绪异常激动,“二叔,是不是太夫人威胁你,她逼你撒谎的对不对?” 摇了摇头,连尚只道没有,“太夫人只是询问她儿子的下落,没有说其他。”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燃起的希望又一次被熄灭,千山倔强的不肯承认,不敢面对,一拳狠砸在地面上,剧烈的疼痛也无法转移他心底的悲愤!怒极的他大吼一声,起身疯也似的跑了出去。 担忧的瑜真生怕他做傻事,即刻吩咐亦武跟上去,看住他。 心知再问也不会有转变,瑜真不再审问,干脆让他离开,临去前,瑜真随口道:“做人要讲良心,但愿你的良知没有被湮灭,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不该篡改真相!” 有所触动的连尚脚步微顿,终是没有转身,毅然离去。 收拾茶盏的小阁默默回忆着连尚的神情,忍不住提出心中的疑惑,”夫人,奴婢怎么觉得千山的二叔有难言之隐呢?“ 瑜真亦有同感,“但他嘴硬不肯透露,看来我得换一个目标了。” “夫人是说……连大嫂?” 点了点头,瑜真已然有了主意,“爱贪小便宜的女人很容易被收买,太夫人可以,我们也可以!” 瞧见主子招手,小阁放下手中的茶具,快步走近,附耳倾听,微笑点头,“夫人尽管放心,奴婢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小阁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坐得太久,瑜真只觉腰板僵硬,小阁扶她入帐歇息后,这才出门去办事。 待傅恒归来时,瑜真已然朦胧睡去,听到脚步声才清醒,缓缓起身,傅恒见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她倚坐在靠被上,神情是掩不住的哀恸, “我刚进府就被额娘叫了去,这才晓得短短半日,府中竟出了这样的变故!他俩的路,当真是荆棘密布,想在一起怎么就那么难呢?” 他知情也好,不必她再费心与他讲述,瑜真若有所思的望向他,征求他的意见,“你是否想过一种可能,连尚夫妇在撒谎!” “哦?”傅恒听闻的只是他母亲的转述,事发之时他并不在场,自然也就没能观察到连尚的神情,更不可能怀疑什么,但媳妇儿这么说,必有她的道理,于是傅恒撩袍在床畔坐下,仔细聆听她的疑点, “首先,你六哥不在,无人可以证明当年之事,仅凭他们夫妻的一面之词,似乎可信度不大,翡翠应该是六哥的,但究竟为何会留下,这就不好说了,也许是六哥报恩相赠,跟孩子无关,也有可能的确留下一个孩子,但也不一定就是千山, 子嗣之事非同小可,仅凭一个翡翠,额娘也不继续探查,就相信了他们的话么?“ 这些虽是疑点,但也可以牵强解释,“也许是无从探查罢!毕竟六哥从未回来过,但翡翠的确是六哥之物,且价值不菲,料想六哥不会轻易赠人,这信物就是最好的证据,额娘这才会相信罢!” 偏偏太夫人不是糊涂人,却偏在此事上松懈,未免令瑜真觉得蹊跷,“简王妃说千山是她的亲人时,额娘可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还派人去清远镇探查,如今怎么不去查访?” 说起简王妃,瑜真悔不当初,那时情非得已,才让简王妃出面保住千山一命,孰料会将他的亲人牵扯进来,招至更大的祸端,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不论瑜真说什么,傅恒都能找到反驳的理由,这令瑜真越发懊恼,捏了捏眉心,只觉头都快炸了,”你是故意与我唱反调么?为何我说什么你都不信?“ “不是不信,”傅恒大呼冤枉,“只是你指出这些观点时,旁人必会这样反驳你,我提出来,也只是想让你有反击的准备。” 然而瑜真并没有那个用意,”我晓得不会有人信我的话,毕竟信物是最有力的证明,也只是与你说出疑点罢了,并不指望旁人信我。“ 原是他误解了,实则对于她的观点,傅恒甚少不赞同,“你看人最准,我当然信你的推断,但只凭直觉无法说服众人,我们必须有实际证据才可,连尚不是说他们搬过家么?不如派人去他们的老家查探?” 话音刚落,便闻耳畔传来她的低笑声,傅恒大为不解,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问她所笑何故,但见她眸光流转,眉间愁绪暂消,欣慰道: “笑咱们心有灵犀啊!你想到的也是我的意思,一个时辰之前已然派人去往他们的老家绍水镇,希望会有线索。” 明明有了身孕,却还要为女儿的事劳心劳力,心疼不已的傅恒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怜惜的抚着她的手, “抱歉,我回来得太晚,让你一个人面对家中的烦心事,怀着孩子还要绞尽脑汁的去处理这些,实在是我的失职。以后我会尽量推掉一些不必要的应酬,也不和皇上下棋,办完公事便立即回府来陪你,免得你一个人辛苦又孤独。“ 知他顾家,瑜真也不希望他为难,“这才两个月,哪里辛苦了?再说还有咱们的小儿子康儿陪着我啊!他那张小嘴,学说话可快了,未满两岁,都会说拐弯儿话了呢! 是以你不必担忧我,还是以官场为重,虽然皇上得知实情,原谅了你,但婚事终究是退了,富察家又少了保障,皇上也未能如意,难免心气儿不顺,你还是多哄着他为好,要下棋你就陪着他呗!家中之事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力所能及之事我可以做,真解决不了,我再找你。“ 得此贤内助,他才能安心的在外头处理官场之事,没有后顾之忧。 府中的消息传得很快,连远在军营的福灵安亦听闻此事,特地赶回来看望千山。令他惊讶的是,事到如今,千山竟然都不肯放弃晴柔! 联想起当初的自己,福灵安忽然觉得自个儿太懦弱。他与晴柔没有任何血缘,仅仅只是名义上的兄妹,他都没勇气去承诺什么,可千山都已被证实是她的堂兄,仍旧不肯放手,这份深情,令他自愧不如,但又深知他们的路更难走, 循规蹈矩的福灵安劝他放弃这段感情,“天意如此,要怪只能怪你们有缘无分,但总不能逆天而行,堂兄妹不可成亲,你还是趁早放下执念罢!也许刚开始会很难受,但日子久了,再遇见适合你的人,终究会放下。” 他与福灵安一向志趣相投,唯独在感情方面,两人的处理方式大相径庭,“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听从天命的安排!我就不信,晴柔看上的人都是她哥哥!” 闻言,福灵安心顿惊!他一直以为千山并不晓得晴柔与他的渊源,可今日这话,显然在暗示什么! 第380回 证人 “她跟你说过什么?”福灵安的问话毫无底气,只因他不确定,千山那句话究竟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知情,若然他并不晓得,他再提起,岂不是伤了两人的感情? 实则千山也不是故意指出来,一时口误,察觉时已然晚了,再改口似乎有些牵强,想着既是兄弟,坦白也无妨,干脆实话实说, “你成亲那晚,晴柔喝得酩酊大醉,错将我认成了你,一个劲儿的叫大哥,但当时我一直认为你们是亲兄妹,也就没往那方面想,后来她解释说那句大哥指的就是我,连大哥,我也就信了。 直至后来,晴柔与我坦白,说之前对我并无感觉,后来才慢慢在乎,我想起当日之事,难免嫉妒,问她那晚的大哥究竟是指谁,她不得已,才与我说了实话。” 他居然都知道了!福灵安心虚的看向他,顾虑此事会影响两人的兄弟情,还好他心大,无谓笑笑,并不在乎, “那时的晴柔年纪尚小,才十三岁,对感情之事还懵懂,可能误把对你的依赖当成了感情,如今她已然放下,我也不会计较,今日之所以提起,只是觉得她的命太苦,为何总是遇见这样无奈的糟心事!” 神情坦荡,并无别扭或芥蒂之色,福灵安自然信他是心胸宽广之人,对他也越发钦佩,奈何命运不可扭转, “我知你对她情根深种,但你们的确是兄妹,怎能结为夫妻?” “也许是我二婶在撒谎呢?”他不会这么轻易的对命运屈服,“九夫人也对此事抱有怀疑,她已然派人去探查,不出意外,明日便该有结果。我相信谎言必有漏洞,真相总会被揭开!” 既然他额娘已插手此事,那福灵安也会站在连千山这边,支持他的决定。 因着他时常在军营,与夫人珈瑶聚少离多,今日难得回来,打算留宿一夜,明日一早再启程。 用罢晚膳,丫鬟奉上茶果,军纪森严的营中,难得有这样惬意的时光,福灵安闲坐在桌前品茶,珈瑶则坐在一畔,为一双鞋子赶工, 瞧这鞋子那样小,福灵安打趣道:“不会是为我们的孩子准备的罢?” 红了脸的珈瑶低眉羞道:“都没动静,何需准备?你哥哥明瑞家的夫人快生了,他又远在战场之上,无法陪伴夫人,我闲来无事时常去与她作伴,你们满人女子会骑马,英姿飒爽,但针线活儿一般,她总嫌自个儿做的小鞋子不好看,我便好心教她, 她很喜欢我的手艺,我才想着再做一双送于她。” 本是家常话,闲聊罢了,但福灵安却听出了当中的别扭,“怎么叫……你们满人女子?你不也是满人么?” 实则福灵安也是笑问,只当她是口误,但珈瑶的反应极不镇定,反倒令他心生怀疑,但见她神情骤变,眼神闪躲,不敢再与他对视,挤出来的笑容甚是勉强, “是么?我这样说的么?大约是我身子骨儿不好,不似其他姐妹那般练习骑马,只会做做女工,额娘便常常说我像个汉人姑娘。日子一久,我便真把自己当汉人了!” 这解释未免太过牵强,福灵安虽有疑惑,但难得归来,也不好为一件小事而追根究底,干脆一笑而过, “的确如此,晴柔就不大会做女工,让她绣手帕比吃药还难!我额娘的绣工也一般,不如白茶姑姑。” 他没再追问,令珈瑶无比庆幸,暗舒一口气。提起晴柔,她深感同情,“晴柔妹妹与千山两情相悦,两人情比金坚,矢志不渝,奈何天意作弄,实在可惜!” 福灵安本想将千山的话告诉她,但转念一想,此事尚没有定论,贸然说出来,万一珈瑶无意中与明瑞的夫人提起,似乎不大妥当,毕竟母亲是秘密派人查探,而他父亲也曾叮嘱过他,为人处世要留一手,没有把握之事不要说出来,免得被人笑话。 且父亲还提醒过,对他四伯娘要有防范之心,即使他与奎林走得近,也不要知无不言,两厢计较之下,福灵安也就没与珈瑶说出他们的计划,只道天意难违,以此结了话头。 两人正说着话,丫鬟小纯敲门而入,提醒郡主该喝药了。福灵安还以为她得了什么病,忙问她哪里不适,珈瑶尴尬一笑,“我很好,生龙活虎的!” “没病怎会喝药?”这不是明摆着骗人嘛! 眼瞧着福灵安不悦蹙眉,珈瑶有话不敢说,小纯掩笑替主子解围,“大少爷莫慌,郡主不是生病,只是你们成亲许久,郡主却一直没有身孕,太夫人着急,以为她身子不好,便着大夫开药为其调养。” 原是为这个,怪不得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福灵安还误会了,以为她经常说话吞吞吐吐,是有心隐瞒什么,才会不悦。现在证明是自己想太多,他这才走过去,将汤药碗端至一旁, “是药三分毒,多喝无益,我一直在军营,甚少回家,她自然难有孕,今日我既回了,便比灵丹妙药管用百倍。”说笑间,他已伸手揽住她肩膀。 怔怔的听他说罢这些,珈瑶才后知后觉的领悟到他的意思,登时脸红耳赤,默默依在他肩旁,将头埋得不能再低,小纯见状了然一笑,识趣的端着汤药退下,好让大少爷亲自为郡主医治,保管比汤药有效。 丫鬟走后,只能由珈瑶伺候他宽衣就寝,原本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一想到他方才的话,她就不自觉的红了脸,滚烫的脸颊如火烧一般,心砰砰直跳,敛着眸子,未敢抬眼。 明知他是羞涩,福灵安还故意打趣道:“我是有多丑,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没……不是这样的!”珈瑶慌忙解释,但他一直追问,问得她无可辩解,“那为何不肯看我?欢好之时你也是这样,总是闭着眼,估摸着是觉得我丑,没眼看了罢?” 她以为都该闭眼的,福灵安突然拿此说事儿,倒教她生了疑惑,“那么羞人的事,难道还能睁着眼么?” 本是一句调笑,她竟还如此认真的询问,福灵安只觉好笑,故意骗她,”是该睁眼,今晚就试试,睁眼看着我,看看我是如何疼你的。“ 眸转情动柔吻至,裳落肩滑香满室。 恩爱过后,怔怔地看着她香甜的睡颜,福灵安不禁陷入了沉思,她虽是郡主,但并无架子,对谁都十分和善,两人相处也算融洽,也许是相聚的日子太少,福灵安总觉得,她身上有很多谜题,明明笑容那么纯真,他却仍然看不透她, 多少次,他都想主动询问,可又下意识逃避,总有种不祥的预感,担心一旦摊牌,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还不如现在这般,睁只眼闭只眼来得自在。 小别胜新婚,方才的他未能控制住自己,有些太过激烈,最终他只是为她掖了掖被角,没打扰她休息。 次日天未亮,福灵安便早起赶回军营,无法等结果,但嘱咐家丁,有什么消息立即通知。 按行程来算,派出去之人午时便该归来,然而瑜真直等到傍晚都不见人影,小阁不禁猜测,“他们不会出什么意外罢?” 瑜真也怕她的人会被太夫人发现,拦阻为难,是以特地找了两个武功高强之人,料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若无消息,他们早该回来复命,如若耽搁,很有可能是有线索,在追查罢!” 事实证明,瑜真的猜测是正确的,才用罢晚膳,天擦黑之际,两名下属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同行的还有一位老人家,瑜真一问才知, 原是这位婆婆年纪大了些,赶车太快她受不住,亦文这才放慢速度,晚了两个时辰。 既带人回来,必是有证据,欣喜的瑜真还记得,傍晚时分,千山来过一趟,当时尚未有消息,他便先回去等,临走时恳请她,若有音讯定要知会于他, 不愿失信于人,瑜真问话的同时,已着人去请千山过来。 一听说绍水镇带回了证人,喜不自禁的千山急忙飞奔至昭华院,才进门,尚未请安,便听九夫人欣笑着朝他招招手, “千山,快过来,这位老婆婆是绍水镇的稳婆,她说当年曾为你接生过!” “是么?”瞧这婆婆年岁挺大,不知她有否记错,满怀期望的千山试探着问,“婆婆您真的记得我?” 眼神不好的婆婆盯着少年瞅了一会儿,如实道:“长这么大,又不住在我们镇上,我肯定不认得你,但他们问我关于连千山的事,这个名字我还是有印象的, 我接生过谁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连这孩子身上的胎记都晓得,连千山,我有印象,那孩子肩膀后方有块胎记!” 闻言,千山眉开眼笑,“婆婆您记性真好,我的确有块胎记在肩膀!” 激动的他也不顾九夫人和其他丫鬟在场,猛扯衣袖,扒开肩头,瑜真瞧了一眼,果然有块胎记! 既然老婆婆记得,那她肯定晓得连千山的父母是谁,暗喜的瑜真心道:亦文果然不负她所望,终于找到有力的证人,迫不及待的向老婆婆询问,“那千山的父亲,是不是连崇?” 千山也十分期待,紧张的看向老人家,但见她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本手写的谱,轻舔手指,眯起眼来翻看,“莫慌,上头有记载。“ 第381回 预谋 翻着翻着,她有些眼花,干脆放弃,将本子递上,“不行啊!我这老太婆老眼昏花,瞧不真切,还是您亲自来看罢!” 接过丫鬟转递过来的谱本,瑜真细细翻起,按照姓氏来找,千山也在一旁帮忙查找,很快找到关于他的记录,大喜的瑜真惊呼,“还真有!千山你快看!父连崇,母刘氏,子,连千山!还有你的生辰八字呢!“ “真的是我的名字!我爹姓连!我真的是连家的后人!”终于找到证据的千山喜不自胜,愁眉总算舒展,笑容也是发自内心的欢畅。 不知他们何故如此激动,老婆婆之前也问过带她来此的男子,那人只道她的证明关系着两个人的命运,但具体如何,并未告知,这会子已然证实,她便忍不住多嘴的道了句, “这孩子的名字我记得,我们当地的孩子起名都会先找一个相士,算一算他的生辰八字,相士说这孩子五行缺土,他爹是个读书人,好像是说千山二字出自一首什么诗句,我也记不清了,总之就给他取了这个名,没多久,他们一家人就搬走了,我再也没见过。“ 可连尚的媳妇儿却说,千山的母亲生不了孩子,才会抱养千山,这话也必须求证,但总不能直白的询问,千山是不是亲生,未免对他娘有些不尊重,于是瑜真拐弯问道: “他娘的身子没什么毛病罢?怀他生他的时候是否有过什么异状?“ 回想了会子,老太太笑呵呵道:“生得挺顺利,就是家里穷,没肉吃,孩子自然也瘦些,其他都挺好!” “也就是说,我的确是我爹娘亲生的孩子?”只想确认自己身份的千山并没有顾忌太多,不知情的老婆婆只觉他这问题很可笑, “当然是,每接生一个孩子,我老伴儿都会帮我记在这上头,算来也是公德一桩,这上头记载着你父母的名姓,便不会有错。” 生怕他情急说出什么不该泄露之事,瑜真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挡在连千山身前,微笑吩咐,“帮老婆婆倒杯茶罢!” 这本是丫鬟该做之事,九夫人却故意指使他去做,千山这才会意,闭口退下。 待他立至一旁,瑜真才拉着老婆婆坐下,旁敲侧击,“接生孩子的确辛苦,实乃善举,您必定后福无穷!” 有人与她闲聊,老太太甚是乐意,感慨着多年来的见闻,“唉!我们做稳婆的,也算是看尽世间百态,多少人家生之前乐得合不拢嘴,一听说生个闺女就哭丧着脸,更有甚者,问他们保大还是保小,都毫不犹豫的说保小,根本不顾自家媳妇儿的死活!” 端茶而来的小阁插嘴道:“那就甭问,直接保大人呗!” “哎吆!这可使不得!”老太太连呼不敢,“必须得问,这是规矩!万一孩子出什么事儿,你又事先不问,那责任可就算在我们头上咯! 大户人家请我去接生,我从来不去,镇上还有一个稳婆,见钱眼开,去给一位老爷家的夫人接生,结果孩子没能生出来,夫人也没了,她也受了牵连,被活活打死呢!” 接生的确是有一定的风险,是以瑜真每回生孩子之前都会嘱咐傅恒,不论结果如何,都不要迁怒于稳婆,她们都是无辜的。 千山一心想继续听过去之事,奈何她们一直在唠家常,等得他心焦,瑜真又何尝不想快些知道答案,但还是得随意说说话,令她放下戒备之心,起了话头,才好自然而然的问下去, “您不为大户人家接生,那过路的陌生人呢?万一没银子给你,你会帮她么?” “当然会帮,那可是关乎两条人命呢!我以前就为很多赶路之人接生过,他们盘缠都不够,更别提给我什么报酬,我也没要,不过好心终归有好报,我这辈子就遇见过两个回报我的, 年轻时候接生过一个,那家人很穷,我还留他们住了一个月,他们无以为报,就留下一支成亲时的素银簪给我,我想着他们日后可能会来取,也就没变卖,一直帮他们收着,收到后来我都不记得这事儿了, 直到十八年后,你猜怎么着?居然来了一个年轻人,说是来帮他母亲取簪子,这少年真争气啊!居然中了进士,做了官,威风得不得了!还送了我们许多好东西!“ 当真是造化了!瑜真附和着夸了几句,但听老太太又道:“还有两口子,受了伤,似乎是被人追杀,被连崇所救,又送到我们这儿,老伴儿怕惹是非,还不许我救,我看那小媳妇儿那么痛苦,就帮她接生, 生完孩子他们给了我一枚红色的戒子作为酬劳,那玩意儿我也不认得,还以为只是普通的东西,也就没当回事。后来有一回,我儿子得了重病,家中粮食还没卖,不得已之下,老伴儿就拿戒子去典当,万未料到,掌柜的居然说那是什么碧玺,当了一百两!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啊!也正是因为这笔银子,孩子的病好了,我们也盖了新院子,还能将孩子们送到好学堂念书,好在他们很争气,学有所成,我也老来安慰啊!“ 终于问到了点子上,连崇所救的,很有可能就是傅新夫妇!情绪激动的千山再一次凑了过来,收到九夫人警示的目光之后,抿唇一笑,老老实实待在一旁没多嘴,只听着她来问, “那家人可真是好命,遇见了你,否则只怕母子性命难保,那后来呢?他们有否再回来找你?或是像上一家一样,让儿子过来感谢你?” 老太太摇头笑笑,“这家生的是女儿,不是儿子!“ 居然不是儿子!是个女儿?那就更不可能是千山!瑜真若有所思的看向千山,他也想到了同一种可能,尚未开口,便听老太太又念叨着, “他们也不知惹了什么人,生完孩子七八日就走了,也没来得及坐月子,还说不方便带孩子,将孩子留给连崇的媳妇儿抚养。不过没多久,连崇一家就搬走了,后来那对夫妻还回来过,但连崇一家搬去哪里我也不清楚,实在帮不了他们。” 这情形,和他二叔说得相似却不相合,有很大出入!但千山基本可以断定,他二叔二婶在撒谎! 老太太是人证,暂时得留在富察府,瑜真客气的着人带她到厢房休息,人走后,千山即刻向九夫人道出他的猜测, “生的是女儿,会不会是我二叔那个女儿?” 瑜真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也许不能生养的不是你娘,而是你婶婶!六爷的孩子,是被你婶婶抱养了,可她为何要说是你呢?” 这点小心思他还是能猜到的,“大约是怕说出真相之后,这个女儿就不归她了,太夫人肯定要将其养在府中,她们母女再难见面,是以才存了私心,将我推出去做挡箭牌!”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窝火,“她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差点儿毁了我和晴柔!” 提起晴柔,千山迫不及待的想去见她,好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诉她。知他心急,瑜真也未拦阻,由他去了。 接下来的事,便该由她来处理,揭穿连二婶的谎言!当她派小阁去将连尚的女儿接过来时,却发现她已被带至德辉院,这情形令瑜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看来太夫人已然知晓,究竟谁才是她的亲孙儿!” 幸好她早有准备,让小阁去收买连二婶,如今有老太太的证词,那就更好办了! 小阁依照主子的吩咐,故意带了许多的补品和首饰送于连二婶,她果真两眼放光,欢喜得不得了,小阁又适时的跟她聊起,说府里的老人都说千山长得不像六爷,反倒是她的女儿小篱有几分相像。 连二婶一听这话,笑呵呵的面容瞬间变得僵硬起来,不知该如何回应,抚着首饰的手也收了回来,但仍旧攥着一条珍珠项链,眼神略显慌乱,如坐针毡,半晌才回过神来反驳, “说笑的罢!她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随旁人?千山才是六爷的儿子。” “是么?可我家主子派人去绍水镇问过,”小阁慢条斯理的将稳婆之言复述了一遍,吓得连二婶脸色发白,语无伦次的否认着, “瞎说的,她年纪大了,肯定是记混了,小篱是我的女儿!” “可是每个出生的孩子都有记录,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还敢抵赖?我们九爷的身份,想必你也听下人说过罢?那可是当朝宰相,离皇上最近之人!这事儿若是闹到皇上面前,你可是混淆血统的大罪!那是要杀头的,到时候连我们太夫人也保不了你!“ 一番威胁恐吓,成功震慑住连二婶,心虚的她连忙向小阁求救, “好姑娘救救我,千万不要闹大,我也是被逼无奈,并不是故意说假话!现在坦白还来得及么?” 目的已达到,小阁神情稍缓,诚挚的扶起她,温言开导,“那你得说出实情,我才好帮你开罪啊!” 第382回 真相大白 贪生怕死的连二婶被人一吓,再不敢继续瞒下去,尽数摊牌,原来太夫人头一回带他们去问话时,她是怕失去小篱,才会临时决定撒谎,她的话已出口,她丈夫也不好轻易拆穿,只能附和。 后来晴柔昏倒,众人离开德辉院,他们又被太夫人留下来继续审问,她丈夫不愿连累侄子,便说出实情,岂料太夫人竟然命他们继续撒谎, “太夫人说,如今这样的结果正好,只要晴柔以为千山是她的哥哥,便不会再有下嫁的念头,待她嫁于旁人之后,太夫人便会认小篱作孙女,倘若我们违背她的意思,便要杀我们一家人灭口!” 原来又是太夫人的诡计!小阁一个外人听来都恨得牙痒痒,“她怎可这般颠倒真相,强行拆散姻缘!” 说了实话的连二婶依旧不安心,“姑娘给我们指条明路罢!太夫人说是晓得我将真相告诉你们,必然会杀我的,可我不说,你们九爷又要告到皇上那儿,难道我们就逃不过一死么?” 拍拍她颤抖的手指,小阁劝她放宽心,“既然你坦白,我家主子当然会护你周全!她可是把千山当成了女婿,你们又是他最亲之人,放心罢!断不会害你们有性命之忧。” “那我应该怎么做?九夫人打算如何?供出我么?”一旦对质,太夫人必然恨透了她,她还如何保命? “什么都不用做,只消安心待在此处即可,九爷会上报于皇上,说小篱姑娘是六爷的女儿,稳婆那里有证据,你虽然不是生母,但也是居功至伟的养母,九爷会想法子为你讨个封赏, 你要知道,认祖归宗可是大事,尤其是富察府的孩子,将来都要去拜见皇帝的,且六爷又是先皇后的弟弟,那么皇上便是小篱的姑丈呢!少不了又是一番赏赐,于你而言,也是无上荣耀,如此一来,太夫人再不敢动你, 再者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夫人也不愿与婆婆起冲突,不会抖出她逼你说谎一事,只会将稳婆的证据拿出来,与你没有瓜葛。“ 小阁费心解释了许久,连二婶这才放下心来,欢喜的收下那些珠宝,在镜前一一比划,还问小阁,她戴哪件好看。 帮她挑了一条石榴石的塔链之后,小阁又整体打量道:“这条适合您,但衣裳也得换,正好夫人送来新裳,您到里屋换上,瞧瞧是否合身。” 软言细语将她哄得美滋滋,连二婶浑忘了方才的不愉快,一心沉浸在喜悦之中。 晓得当中的原委之后,瑜真也没去找太夫人,直接让傅恒入宫与皇上申报小篱将认祖归宗一事。中间的这些波折皆省略,又道连家抚养小篱十几年,含辛茹苦,十分难得,乾隆当即应承,封连尚为九品的巡检,虽是2闲职,于平民百姓而言已是天大的荣耀,又封他媳妇儿为九品诰命夫人,准小篱认祖。 当傅恒拿着圣旨回府时,太夫人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明明是千山,怎么会是小篱?恒儿你是不是弄错了?” 眼看着母亲慌乱之后故作茫然的模样,傅恒忽觉可笑,但还是佯装不知内情,只让人将谱本呈上,耐心解释道: “绍水镇的稳婆有记录,千山的父母的确姓连,小篱的父亲才姓傅,这姑娘平日里无话,时常低着头,没几个人注意到她,昨日我和四哥都去瞧了,四哥也说她长得的确很像她母亲,那就是她无疑。“ 圣旨既下,不管真假都无从更改,眼看就要成功的计划毫无征兆的被打乱,窝火的太夫人如何甘心?颤抖着手指指着他,只觉心塞难当,半晌蹦不出一个字,缓了好一会儿才沉声痛斥, “先斩后奏!这算什么?你们夫妻俩,一次又一次的擅自做主,把我的宽恕当成了理所应当,根本不再顾及为娘的感受,实在寒我的心啊!还去找什么稳婆,就是不相信千山是晴柔的堂兄,认为我在骗你们对不对?“ 的确是不信,但不能说出来,还得找个借口安慰她老人家,“额娘您误会了,子嗣一事非同小可,孩儿理应谨慎处理,以防连尚夫妇有所欺瞒,这才派人到绍水镇追查,正巧碰见稳婆,机缘巧合之下才晓得,那个一声不吭的小篱才是六哥的孩子,随后孩儿又去审问连二婶,她见事情败露,才如实招来,原来她是怕小篱被咱们要走,她就没了女儿,这才撒谎!” “她当真这么说?”太夫人不禁奇怪,难道这个连陈氏没将她的命令供出来? 若有所思的神情尽落傅恒眼底,他也不戳穿,只道连陈氏的确是这么说的。 太夫人这才稍稍安心,想着既然儿子没追究她的责任,那妇人应该是没敢出卖她,幸好她识时务,否则必有好果子吃! 只是这稳婆,到底是谁找的?恒儿那么忙,哪里有空关心这些,八成又是瑜真的主意罢?翻着谱本,太夫人开始挑毛病,“这生辰八字,与后面的名字,明显不是同时写的,下笔的粗细都不一样,该不是谁伪造的罢?” 他倒没注意这一点,听母亲说起,这才上前瞄了一眼,疑惑了一瞬,很快了悟,“生辰必是出生当天记载,但孩子未生之前,不晓得男女,大多人家都不会提前准备名字,需等日后再定名,是以先有他的生辰,而后再写名字,没什么不妥,瞧这墨色,皆是十几年前的,做不得假。” 鸡蛋里头挑不出骨头,不甘心的太夫人又继续找借口,“那你好歹跟我说一声罢!我一无所知,你就去请旨,眼里哪有我这个做母亲的!” “孩儿本打算今日下朝跟您说,可皇上明儿个要启程去围场打猎,我只得趁这个空禀告此事,否则又得等个把月,岂不耽误了?” 有理有据,纵使太夫人心里恼火,也无法反驳,还不想让儿子晓得她使了手段威胁,刻意假装不知情的数落连陈氏, “这个女人可真黑心,居然敢谎报子嗣,险些乱了咱们家的血统,实该重罚!” 傅恒却道不妥,“皇上才封她为诰命夫人,虽是九品,但好歹也是皇恩浩荡,且她养育小篱,也算对咱们家有恩,若是惩罚,必会被人说是恩将仇报。还是功过相抵,既往不咎罢!料想她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故意撒谎。“ 太夫人也担心,若是逼得太紧,万一连陈氏反咬她一口,傅恒若再追究起来,闹得母子不合,岂不是得不偿失? 左右圣旨已下,小篱的事也瞒不住,那就顺水推舟罢! 安抚了母亲之后,傅恒才又回去向瑜真报喜,至此,误会开解,千山与晴柔不再是堂兄妹,可以成亲,晴柔甭提有多高兴,只是太夫人只接受了小篱入府,依旧不同意两个孩子的婚事,瑜真仍不能安心,想再去试一试,兴许太夫人会心软呢? 次日一早,她带着小篱去德辉院请安时,太夫人留她们在那儿用朝食,只可惜这丫头太内向,说话声音甚小,总是低着头,饶是换锦衣戴珠玉,也没有闺秀的气质,太夫人看不下去,交代嬷嬷,往后每日都要抽两个时辰教她礼仪,这样才好为她找婆家。 瞧这丫头怯怯不语,瑜真为她夹了菜,宽慰太夫人,“小篱生得十分标致,只是自小养在镇上,没机会见大世面,难免羞怯,相信有人教条,很快便能熟悉府中生活。” 虽是孙女,可毕竟不是自小带在身畔,太夫人一瞧见她,就会想起傅新,越发心痛,“不孝子一走许多年,也不曾来封家书,不晓得他们如今在何方,过得可好,有否记挂我这个做母亲的……” 说到最后,更是以泪洗面,鸢儿忙递上手帕,在旁安慰,瑜真也劝她莫多想,“六哥有他自己的选择,相信他和六嫂已然找到安居处,家中还有这么多人,都会孝顺于您。” 诚心劝慰,换来的只有冷笑与质疑,“甭提了!你们会孝顺?不气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说到底只是观念不同罢了,谁又会故意去气她呢?晴柔的事明明很简单,她若干脆答应,也不会生出后来的诸多是非。奈何老人家岁数大了总是唯我独尊,脾气也越发的犟。 尚未等瑜真开口,太夫人已料到她今日来此的目的,直接将话堵死,“晴柔与连千山之事你不必再提,我是不可能同意的,看在你有孕的份儿上,我不想数落你,你好自为之,莫再多言废话。” 想商量也没机会,那就只能瞒骗! 炎热的午后,饶是有人粘捕,可依旧会有一两只蝉鸣得人心烦气躁,才饮罢酸梅汤的太夫人正准备午歇,忽闻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鸢儿出去询问,未几,又掀帘入内,面色紧张的向太夫人禀报, “主子,昭华院那边出了事,听说九爷和九夫人起了争执,九夫人动了胎气,昏迷不醒!” 第383回 配合演出 这事儿当真是稀奇了,这两人一向如胶似漆,感情稳固,严重只有彼此,再容不下旁人,即使偶有分歧,傅恒也定会让着她,又怎会闹得不可开交呢? 子嗣为重,太夫人不能枉顾,午歇也免了,让鸢儿帮她整理仪容之后,由她搀扶着赶往昭华院去一探究竟。 去后询问下人才知,原是两人为了晴柔一事起了争执,瑜真希望女儿如愿嫁与连千山,傅恒却在与她商议,打算将晴柔许给鄂尔泰的一位孙子,争执不下的两人皆不肯退让,才饮了酒的傅恒态度凶狠,瑜真一时情急,才会动了胎气。 这会子人虽醒来,却是腹痛难忍,一直捂着腹部在床上翻来覆去,疼得直冒冷汗, 眼瞧着瑜真痛苦不堪,傅恒却扔在赌气,坐在桌旁也不去安抚,太夫人生怕伤及腹中骨肉,忙让傅恒给她道歉, “这才两个月的身孕,胎儿不稳,最怕小产,你就不能顺着她,莫与她起争执,说不来就莫再论,直接出去,非得争个输赢才罢休?万一把孩子气没了,你再给我赔个孙子!“ “孩儿还不是遵照您的意愿,您又不喜欢千山,那我就寻思着再给晴柔寻个好人家,西林觉罗氏的子孙大都是朝中重臣,配于晴柔再合适不过,她却不同意,定要按她的意愿来,还说自己女儿的婚事都不能做主,那还生她干嘛!再也不要孩子了! 你说这话多气人,像是一个母亲该说的话嘛!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凭什么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可不得教训她嘛!也就给了一耳光,她就晕了,怪她自个儿不争气,身子不好,凭何赖我?” “这还动手了?”太夫人未料斯文的儿子居然会对心爱的妻子动手,震惊之余厉声训斥,“她若没身孕,你们怎么争执都是你们夫妻的事,可怀着孩子的女人就是比旁人脆弱娇惯,即使她有错,你也该找为娘的评理,不该擅自动手! 这会子动了胎气,孩子要是保不住,看我怎么收拾你!“ 道罢,太夫人又过去安慰瑜真,劝她多体谅傅恒,莫与他计较,”恒儿也是为了晴柔的将来着想,并不是有意伤害你,不过是醉酒糊涂罢了!你就莫再哭了,尽量平复情绪,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孩子才能保住啊!“ 捂着腹部的瑜真委屈的直落泪,“他都对我动手了,还想让我生孩子?今日之事一巴掌,明日怕是又踢又踹罢?醉酒便是借口么?我也打他一耳光,说是喝醉了,你看他会不会答应?“ ”这个家是由额娘做主,不是由你做主,晴柔是她的孙女,她当然有权决定孙女的婚事,你何必横插一杠,多管闲事?“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太夫人依稀记得,她好像跟傅恒发脾气时说过这话,如今傅恒倒是听她的话,奈何瑜真依旧不肯罢休, “晴柔与千山是真心相爱,我这女儿性子烈,不似旁人那般温顺,前几日她以为自己与千山是兄妹,竟然傻得喝药,宁死不愿和千山分开,幸好被雀儿发现,才没闹出人命,如今两人也证实了不是兄妹,为何定要逼她嫁给旁人?万一她再想不开而自尽,你到哪儿赔我一个女儿?” 傅恒浑不在意的拂袖冷哼,“她若真这么任性,不顾家族荣耀,那我也不稀罕,没了便罢,你再生个女儿便是。”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都保不住,我还生什么孩子?“恼羞成怒的瑜真恨得捶打自己的腹部,众人忙去拦阻,大夫适时道:”夫人万莫动气,凡事以孩子为重,再这么下去,老夫也回天乏术啊!“ 而后大夫又急切回头,向太夫人请求,“九夫人这会子情绪太过激动,不管所为何事,还是尽量满足她的意愿罢!先保住孩子再说其他。” “就是我把她宠坏了,她才会这般无法无天,不要便罢,我也不缺孩子!” “呸!说什么傻话!”多一个孩子便是多个希望,尤其是傅恒的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论儿女,将来都有机会为家族争光,太夫人绝不允许瑜真打掉这个孩子! 左右晴柔这丫头已然飞走,脾气又倔,管不住,无奈之下,太夫人只得妥协,“罢了罢了!就让晴柔嫁给千山罢!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也莫再闹腾,这回如了你的愿,你可得安心养胎!” 终于等到太夫人妥协,瑜真心下暗喜,面上还要装作委屈的以帕掩面,轻声啜泣着,傅恒的忍俊不禁化为了干咳,仍旧不肯过去,只等太夫人勒令,这才不情愿的近前,敷衍道错,负手转身,别过脸去。 总算平息了这争端,太夫人又嘱咐了瑜真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人走后,傅恒这才笑出声来,回到床边问瑜真,“我表现得如何?像不像蛮不讲理的自私男人?” “太浮夸!”瑜真掩唇笑他演得太过,“和你平日里的态度相差甚远,难免让人怀疑,估摸着额娘是不信的。” 不应当啊!“若然不信,又怎会同意晴柔的婚事?” 傅恒想这一招,就是想利用他母亲看中子孙这一点,逼迫她就范,他们夫妻二人越是同仇敌忾,太夫人越是觉得他不孝顺,越要与她们作对,但当他们两人生了矛盾时,太夫人也会慌张,一是不希望家中不睦,影响傅恒,二是为了瑜真腹中骨肉,是以他断定太夫人会妥协,如今得偿所愿,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瑜真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我可是这府中出了名的恩爱夫妻,你又几次三番为了女儿得罪额娘,你觉得额娘她真会相信我们为这点小事儿而闹分歧,甚至大打出手么?” “但她没质疑啊!方才还训我来着。” 肯配合是好事,但配合不代表一定是被骗,“也许额娘只是想找个台阶下罢!经历这么多波折,想必她也累了,但若由她亲自改口,似乎不大妥当,正好出了此事,便可以当做是被我们胁迫,无奈之下才答应。” 原来只是想保全颜面而已,傅恒还以为他的戏演得够逼真呢!实则真相怎样并不是很重要,“管她老人家怎么想,只要肯答应就成,我也算对你有个交代,你再不必为了女儿的事而烦扰。” 为了让太夫人松口,他们不惜用尽各种法子,正面硬碰行不通,便又用苦肉计,傅恒本是不同意此事,也是为了她才忤逆母亲的意思,对此瑜真十分感念,奈何身子不方便,无法补偿于他,傅恒听到这话,当即变脸,义正言辞道: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夫君我是那种为你做事还奢求回报的人嘛?“ 瑜真刚想说不是,就见他嘿嘿一笑,弯腰躺于她身侧,柔声商量着,”有孕自是不能碰,但不是还有旁的法子嘛!今晚我教你……“ 坏笑的几句逗得瑜真哭笑不得,“哼!口是心非,才刚是谁说不求回报的?” “我是不求,但又不希望你觉得愧对于我,干脆给你个报答的机会咯!” 油腔滑调,忒不正经!拿他没办法的瑜真笑着埋进他怀中,这一刻,是真心展颜,无比轻松。 从昭华院出来的太夫人起初还觉得闷热,但迎面偶有小风吹来,竟觉舒畅无比,那蝉鸣声也似乎成了悠扬的曲调,没那么刺耳。四下无人时,荀嬷嬷忍不住道了句,“主子不觉得他们是在做戏么?” “演得那么辛苦,我怎能不捧场?若是拆穿,岂不是令瑜真失望?她若不高兴,我儿又会心疼,又会怪我了,何苦来哉!“ 闻听此言,一旁的鸢儿甚感欣慰,心想太夫人总算将她的劝慰听进了心里去,不枉费她苦口婆心的暗示。 “斗了那么久,也该是时候了结,终归我只是为他们的将来考量,而将来之事,我也看不到,既然他们不在乎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谁,是否能给他们带来利益,那我又何苦再执着于此,让他们个个对我恨之入骨?” 太夫人的看破,于众人而言便如卸下了心头石一般,再不必去想方设法的算计谋斗,闻听喜讯的千山和晴柔喜极相拥,但未免夜长梦多,千山还是希望能定下亲事,比口头约定有保障。 既是萨喇善的义子,那提亲一事也该由他来办,找媒人,下聘礼,他皆愿帮忙,此时的千山并无功名,自然也就没什么银钱,但萨喇善说了,提亲定得风光,备上厚礼,才配得上晴柔。 感念的千山诚恳拱手,“多谢义父,您的大恩大德,千山无以为报!” “哎,一家人莫说见外话,”虚扶了一把,萨喇善笑道:“只要你忠军报国,为皇上分忧解难,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再立下战功,那也算给我长脸了!” 意气风发的少年,自然是信心满满,再度颔眉拱手,志气凛然,“千山定然不负义父所望,建功立业,为您争光!” 在讨论婚事时,傅恒将丑话说在前头,“你与晴柔既是真心,那我这个做岳父的也不会对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你要知道,我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让她嫁出去我是不放心的,是以你得入赘富察家,你可愿意?” 第384回 被围 尽管这话已经很委婉,但千山还是想得到,若是晴柔嫁与其他的王爷世子,傅叔叔必然放心将女儿交出去,实则是怕晴柔嫁过去跟着他会吃苦,这才打算让他入赘。 “连家就我这一根独苗,若然入赘,孩子将来就得姓富察氏罢?” “这是自然,”萨喇善合扇朗笑,“姓富察可是难得的荣耀,多少人想都想不来,你还不愿意?” 他毕竟是连家子孙,也有自己的考量,“我二叔也没有儿子,那我们连家岂不是无后了?” 眼瞧着他面带犹豫,傅恒那闲搭在扶手上的拳头紧捏着,心下十分不悦,“晴柔为你,已与五阿哥悔婚,还不顾众人的流言蜚语,坚持要下嫁与你,你居然为入赘一事而退缩?若是不愿,我绝不强求!多的是人等着娶我女儿!” 傅恒态度强硬,没得商量,历经千辛的婚事若是因为这个而不欢而散,实在可惜!萨喇善立即起身打圆场, “千山不是不愿,只是觉得这样对不起先祖罢?实乃孝心可嘉的好孩子!”说着还给他使眼色,会意的千山当即改口, “义父所言极是,我只是担心日后到了九泉之下,父亲怪罪,但晴柔为我付出那么多,我能为她做的却是少之又少,入赘一事,自当遵从,只要能与她白头偕老,我心足矣。” 这态度还差不多,他今日若是说出半个不字,傅恒绝不会再让晴柔嫁给他! 此事既无异议,其他的事也就好商量,婚期定于十月,晴柔还嫌太久,“还有一个多月啊!可怎么熬啊!” 雀儿在旁取笑,”姑娘就这么恨嫁啊!迫不及待的想和连少爷在一起,同床共枕?“ “净瞎说!”捂了捂脸,晴柔歪坐在妆台前,幻想着自己穿上嫁衣的模样,不禁甜蜜傻笑起来,“我只是害怕夜长梦多,再出什么变故嘛!” “已然定亲,还怕什么?” “终究是没成亲,一切皆有变故,”她是真的怕了,“毕竟祖母一直不同意我们的婚事,这次却答应的那么干脆,我真怕有阴谋啊!” 放下手中在纳的鞋底,雀儿行至她跟前猜测道:“依奴婢看啊!太夫人必是被姑娘您的坚持给打动了,又或者觉得您意志坚定,不会改变主意,也就不想再继续折腾,干脆也就放弃阻挠了呗!管她是为什么,只要她当众发了话,就不好再变卦,这婚事事稳稳当当的,您就放宽心罢!“ 正说着,千山来此,唤她出去游玩,晴柔喜不自禁,“今日怎的这么有兴致?” “我已离开军营数日,是时候回去了,打算明日启程,是以今儿个打算带你出去玩儿一趟。” “原来要走啊!”闻言,晴柔顿感不悦,“可是十月时我们就要成亲了,你就不能等成亲之后再去军营么?” “现今才八月底,咱们十月底成亲,也就还有两个月,我如一直闲游,你阿玛定会觉得我没志向,再者说,军营中九月开始招收新兵,我赶着再去训练一个月,也算老兵了,不必再集训,若等十月再去,错过了晋升考核之期,岂不又得再多训练几个月?” 的确是这个理儿,晴柔无可反驳,只得点头答应,“好罢!你去罢!在军营好好表现,为我阿玛争光。” 细细品味她的语气,千山只觉她面上的笑容太假,心事重重,“好罢?这个词听来似乎有些憋屈,不是心甘情愿啊!” 勉强给个笑容已经很给他面子了,“那我舍不得你离开啊!当然不开心,但又不能不答应,不然就是胡搅蛮缠了,万一你觉得我不够善解人意呢?” 以往都是他单方面的对她好,如今她也会为他考虑,令他很是动容,情不自禁的抬指,轻抚她柔美的面颊,“这么在乎我的感受?” 这还用问?“很稀奇么?” 千山笑了笑,是发自肺腑的喜悦,”我爱的人也爱我,是何其有幸!“这一刻,他的内心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抱着, “晴柔,我真希望今日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啊?”晴柔尚未反应过来,他就松开了她,尴尬的笑笑,只因他发觉,再这么抱下去,苦的可是自己! 她也没多问,交代他出去等会儿,“我还没上妆呢!等我一刻钟,很快就好。” “好,不急,你慢慢来。”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所谓的一刻钟,怎么也得半个时辰,若然让他等旁人,他肯定是没那个耐心,但若等晴柔,他可是心甘情愿的。 好容易等她装扮好,两人相约着一同出府时又遇见了从宫中归来的福隆安,福隆安笑嘻嘻上前唤了声姐姐,晴柔淡淡应了声,不希望被他打扰。 瞧他们似乎要出门,福隆安好奇询问,晴柔不愿说实话,可惜千山老实的道出实情,说是要去游玩。 折扇击掌,福隆安甚有兴致,“哎?游玩好啊!正好我有空,不如一起啊?”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晴柔不悦咬唇,眼皮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但他都开口了,她也不好拒绝,只得由着他跟随。 往府门口走时,晴柔拽着千山的衣袖快步往前,皱眉小声数落着,“你怎么就说实话了呢?不会扯个谎?” 千山无辜耸肩,“我没想到他会同行啊!毕竟他看我不顺眼,平时见我都爱答不理的,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谁晓得他又打什么坏主意!”晴柔正琢磨着,肩膀忽被人一勾,“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也听听呗!” 即使说人坏话,晴柔也并不心虚,毫不胆怯的直视于他,“甜言蜜语,孩童不宜!” 姐姐的话他向来不服气,“你也就大我两岁而已,我怎么就成了孩童?阿玛说等过了年就要给我定亲呢!” “哦?”晴柔惊诧笑问,“那阿玛可有跟你说,要把哪家姑娘许给你?“ “就是那个……”话说一半,他戛然而止,嘿嘿坏笑,“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 嗤了句讨厌,晴柔别过脸去哼道:“我才不稀罕,你爱娶谁都跟我无关。” 瞥了连千山一眼,福隆安神情不屑,而后又与他姐姐说笑,“你又不出府,招入赘的夫婿而已,日后还得与弟妹相处,难道你真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好不好相与?” 入赘一事,总会成为旁人的笑柄,千山心里头虽不好受,但为了晴柔,他愿意忍耐,也就充耳不闻。晴柔并未察觉到他神情变化下的心思,只回怼福隆安, “我若说想知道,你肯定会说,求我我就告诉你!偏不入你的套,让你没地儿嘚瑟!” 被识破的福隆安顿感无趣,好心提醒道:“聪明的女人并不讨男人喜欢。姐姐你得学会装傻,别总是占上风,这样会令男人很美面子,不喜欢与你相处!” 小屁孩!说得好似自己多懂似的,晴柔趁机找借口发飙,“谁求你与我相处了?你走,别与我同行!” 挑眉哼笑,福隆安的脸皮颇厚,断不会与她一般见识,更不可能被她几句话气到,依旧嬉皮笑脸,“我偏去!你能奈我何?” 没有羞耻心的人,她的确不能怎样,气呼呼的跟上连千山,再不理他。 上了马车,不管他说什么,晴柔都不理会,福隆安自觉没趣,也不想找连千山说话,千山也不愿讨好他,一路无话,约摸半个时辰后,众人到达西郊,一下马车,晴柔就拉着千山的胳膊快步往前走,一心想甩掉他,奈何福隆安跟得紧,每次回头他都在身后,十分讨厌! 又一次回头时,但见一位老婆婆跌坐在地,筐子里的鸡蛋摔烂了大半,流于地面,老婆婆见状嚎啕大哭,说这鸡蛋是要拿去卖的,如今都摔碎了! 千山与晴柔对视一眼,打算拐回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被晴柔拉住,”先别过去,他不是喜欢神气嘛!咱们就看笑话!” 无谓耸肩,他是没意见,反正又不是他的弟弟,很快路边就聚满了人,皆在围观,指指点点,但没一个出面,唯有一双绣着珍珠的绣花鞋迈出了步子,上前相扶, “老婆婆,您起来说话!”将老人扶起之后,姑娘向她询问因由,老婆婆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指着眼前的少年,说是被他撞倒。 “嘁!”福隆安只觉可笑,“明明是你自个儿走路不看道儿,怎能怨怪到我头上?” 被人搀扶着的老婆婆一直捂着胳膊,似乎疼痛难忍,委屈哭诉,“我走得那么慢,你走得那么快,撞到我还那么凶,你这个小伙子怎么这么不讲理?“ “就是嘛!瞧他穿得这么富贵,多半是个富家子弟!” “纨绔子弟多败类啊!” 众人的批判令福隆安恼羞成怒,扬声为自己辩解,“没看到实况就甭瞎猜,是她自个儿回头跟路边之人说话,别过脸去不看路,突然撞到我身上,篮子才会摔落,怎的反倒成了我的错?” 围观的大都是看热闹,没几个瞧见实情,但都习惯于同情弱者,那姑娘也认为是他的错,“老人家眼神不好,自然没有年轻人那么利索,你一个男子汉,居然跟老婆婆一般见识,斤斤计较,真好意思?“ 一番强词夺理惹怒了福隆安,“嘿!她好意思诬陷我,我怎么就不好意思为自己证明清白?” 第385回 认栽 老婆婆一口咬定是他走路太快,福隆安不承认,抬步想走,却被众人围拦,不许他离开,除非赔偿, “穿的锦衣华服,不会连点儿铜板都赔不起罢?” “若是我的错,莫说几个铜板,一锭银子也照赔不误,可明明是她不长眼,撞上了我,踩脏我的靴子,我还没找她的麻烦,她凭什么恶人先告状?不该与我赔礼道歉么?” 眼看他不肯赔偿,老婆婆拍着腿哀哭起来,“年轻人居然欺负我老人家啊!没天理啊!” 这么一闹腾,围观之人更多,福隆安根本走不了。为难之际,忽闻人群中有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老人家是不该欺负,但不代表富贵人家就该做冤大头罢!“ 福隆安万未料到,帮他说话的居然会是连千山!原是晴柔看不下去弟弟被人冤枉,便想上前为他解围,千山及时将她拽住,提醒她一家人说话不太好,定会让人以为她刻意偏帮,且她性子太急,说话定然冲人,只会适得其反,还是他去解决为好。 有他出面,晴柔很是放心,而他只当自己当做陌路人来评判, “我在一旁可是瞧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这位老婆婆频频侧首与人说话,才会不小心撞到这位少年身上,说到底是她自个儿疏忽大意,就因为她年纪稍大,被看作弱者,过错就该被忽视么?由小及大,是不是代表老人杀人也无罪,因为年纪大,老眼昏花才失手?“ 旁边人只觉可笑,“扯远了罢!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之人,连千山还得耐着性子与他们解释,“是非道义摆在那儿,不能因为男女或是老少有别,就区别对待。此事的主要责任在老婆婆,我认为,这位少年可以给她赔偿,但也只是出于好心相助,并不是因为他有错,不能强迫人家出了银钱,还落埋怨罢?” 此番言论有理有据,出乎福隆安的预料,众人再不反驳,面面相觑,方才出面指责的姑娘也觉这话甚是有理, “这位大哥所言极是,法理之外也讲人情,老婆婆有失误,但她的鸡蛋碎裂,实在可惜,我们当尽绵薄之力帮她一把,”随即吩咐丫鬟拿出碎银送给老婆婆。 此时的福隆安才仔细打量这姑娘,但见两条乌黑细长的辫子垂于杜若色的旗装之侧,人已站定,但小巧耳垂之上悬挂着的东珠仍在轻晃,简单的耳饰透着静谧与温婉,一位姑娘家都有这样的大肚量,助人为乐,他身为大丈夫怎敢落人之后呢? 面带愧色的福隆安快步上前挡住,不许她出, “哎------她又没撞你,怎能让你破费,”说着福隆安将手一伸,小厮立即递上银子。 接过银子放在老婆婆手心时,福隆安不忘解释,“我不是不愿给你赔偿,只是不喜欢被人诬陷!若不是你颠倒是非,也没这么多麻烦。“ 这些碎银够买二十筐鸡蛋都不止!突发横财的老婆婆再不哭闹,道谢连连,“多谢公子,的确是我眼花,下次我会注意的!您好人做好事,定会又好报的!” 然而事实证明,好报没收到,却收到一段孽债! 老婆婆走后,看热闹的人群也逐渐散去,会意的福隆安也装作与连千山不相识,但必要的感谢不能少,随即拱手笑道: “多谢这位兄台相助!” “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眼瞧着一旁的姑娘转身要走,福隆安的目光一直跟随,连千山当即追问了一句, “敢问公子贵姓,我瞧着您也是豁达爽快之人,不如交个朋友罢?“ 做戏不必这么认真罢?晴柔不懂千山为何要这么问,但见福隆安一派潇然的展开折扇,而一旁的小厮得意扬首道: “我家少爷乃是当朝傅相家的嫡子,福隆安是也!” 而那姑娘听闻这些并未有丝毫惊讶,也不停步回头,继续往前走着,令福隆安颇为不满,合上折扇紧跟了上去, “方才的事你冤枉了我,不觉得内疚么?” 那姑娘仍旧向前,并未看他,“我只是觉得老婆婆可怜而已,你若不愿给,我会给。” “可她诬陷我,你不觉得很可恶么?为何你们总是喜欢同情弱者,也不管他们究竟是否占理?” “公道自在人心,其实不必论得那么清楚,那些碎银你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对老婆婆而言,却有很大用处。之前来西郊时,我也曾见过她在这儿卖鸡蛋,她家有个凶悍的儿媳,必须将鸡蛋全部卖完才允许她回家吃饭,且卖的铜板都得上交,是以鸡蛋碎裂时她才会那么害怕,才想要讹你。“ 看得够透彻,但同时也证明了她不是不知情,“所以你明知她是诬陷,还要帮她说话?” “做人不该有同情心么?她若撞到我,即使是她的错,我也会向她道歉!” 只可惜福隆安不是同情心泛滥之人,他只认对错,但也明白再这么辩解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还很有可能惹恼她,干脆投降, “行,长得美的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直白夸赞的神态极为轻佻,那姑娘不悦的瞪他一眼,快步而行,不愿与他一道,福隆安却紧追不舍,“敢问姑娘芳名?” 姑娘不理会,他就一直跟着,丫鬟看不下去,回他一句,“我家姑娘乃是 于敏中于大人家的千金。” “小南!” 被主子警示的丫鬟吐了吐舌头,吓得再不敢说下去,小声辩解道:“奴婢只是觉得不回答的话,他会一直跟下去,路旁的人都在看着呢!影响姑娘您的清誉。” 福隆安顿感人品收到了质疑,“我也没怎样罢?怎么跟在你家姑娘身边就影响她的名声了呢?” 于姑娘不愿多言,向河边走去,他又跟上套近乎,“既是于家千金,那咱们也算熟人了!于师傅可是我的教书先生哎!再熟悉不过!” 小丫鬟笑他说大话,“我家老爷可是上书房的总管师傅,教阿哥们念书的,怎么可能是你师傅?” 还真是小看人了!福隆安顺势挥开折扇,剑眉星目,一笑风流,“好巧不巧,本少爷正是五阿哥的伴读,一直在宫中念书,于师傅也就是我的恩师!既是恩师的千金,我是不是可以唤你一声小师妹?敢问师妹芳名啊?” 远处的晴柔瞧她弟弟一直尾随那姑娘,本想上前凑热闹,却被连千山拉住了手,“哎——方才都说了不认识,这会子咱们再上前,岂不是要穿帮?” “可他纠缠人家姑娘哎!”晴柔撇嘴暗嗤,她这个弟弟也太没谱儿了罢?偶遇姑娘都要搭讪,浑忘了自个儿的身份! 连千山深表理解,“风流倜傥的少爷瞧见美人就挪不开步子,再正常不过,指不定又是佳话一段呢?” 兀自说着的连千山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哪句不妥,但却迎上了她那不悦的眼神,“她很美么?有多美,比我好看?” 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领悟到她生气的原因致使因为他嘴欠夸了另一个女子!幸好他及时的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义正言辞的否认,“还可以,也不算特别美,没有你美!” “真的?” 连千山深知,不管真假,都得说是真的! 其实晴柔也不在乎真假,只在乎他的那份重视,满足一笑,再不为难他,只看着福隆安的方向,摇头叹息,“那会子还说阿玛要为他定亲,转眼就哄骗漂亮姑娘,他可真是心大。” “也就是聊两句,他不会当真的,你忘了你毁婚五阿哥的时候,他可是大义凛然的指责你,说富察家的子孙就该听从父母之命,圣上之意,接受长辈安排的姻缘,是以他不可能走你的路。” 她自个儿都不听话,违背父母之意,又有什么资格说旁人呢?自嘲笑笑,晴柔也不好干涉弟弟之事,由他去罢! 次日,连千山收拾行装,启程赶往军营,晴柔依依不舍的为他送行。轻刮了一下她撅起的小嘴,千山劝她别难过,“军营离此甚近,我又不是远行,你不必如此伤感,得空我便会回来看你,我也舍不得与你分别太久。” 委屈的吸了吸鼻子,晴柔点头应承着,目送他离去。 既是入赘,婚事理应由富察府筹备,太夫人不过是勉强答应,晴柔选的夫婿她不满意,自然也就不愿为她筹备,诸事皆交由瑜真和琏真处理。 因着瑜真怀有身孕,需要多休息,琏真自愿辛苦些,帮忙张罗各项事宜。 瑜真本打算留千山的二叔二婶住在富察府,等着千山成婚后再走,可他二婶坚持要回老家,说什么在此叨扰许久,多有不便,还是先回清远镇,待临近婚期再过来。 这般客气可不像她的脾性,请辞之后,连二婶扭身离开,小阁不禁琢磨,这人怎的突然如此知礼。 瞧她将其送的所有珠宝都戴在身上,瑜真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估摸着是打算回乡显摆一番,在邻里间炫耀罢!” 原来如此,小阁恍然大悟,“奴婢就说嘛!她这种爱占小便宜之人怎么可能舍得咱们府里的安逸生活,原是另有目的呢!” 正说着,丫鬟来报,说是白茶求见。 许久未见,瑜真一听说她过来,亲自起身去迎,才碰面,便见她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主仆多年的默契令瑜真想到了一种可能:前些日子她嘱咐韩照收留东薇的侍卫明格,白茶这意味深长的眼神,八成是明格那边有了消息罢? 第386回 指使明格的人 摒退丫鬟后,瑜真这才请她入内说话,顾不得喝水,白茶急忙将昨日之事复述了一遍, “明格在我们家中养伤也有一段日子了,起初他什么都不肯说,谁都不理,不论韩照怎么旁敲侧击他都装哑巴不吭声,后来韩照也就不再多问,好让他安心养伤, 待他伤势渐好些,韩照从下人那儿得知他经常会在傍晚到后院的花圃处闲坐,于是韩照故意在他去之前赶到那儿,在亭中摆了小菜独酌,男人不论悲喜都爱饮酒,这么一来,两人也就坐在了一起畅饮,起初几次,韩照与他谈天说地,唯独不问东薇郡主一事,好让他放下戒心。 一直到昨晚,许是他喝得有些醉了,居然主动向韩照提起那件事的真相!说指使他之人其实不是郡主,他只是被迫诬陷。 今晨清醒时,韩照故意拿昨晚之事问他,起初他还不承认,只道是醉酒胡言,后来韩照威逼利诱,好一番劝说之后,他才答应道出实情,只是具体的他不愿与我们说,要求九爷出面,他才肯讲。” 然而傅恒不在家,瑜真生怕夜长梦多,只想尽快查清此事,于是决定去试一试。 当明格发现来人是九夫人时,顿感失望,质疑的看向韩照,“你答应过带九爷前来,我才会说出真相,你怎么不守信用?” 韩照深表无奈,人是他妻子请的,他也做不了主啊!瑜真在小阁的搀扶下往旁边一坐,慢条斯理的解释道: “九爷跟随皇上去了围场,十天半月之内是回不来的,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素闻九夫人颇得九爷盛宠,她的话九爷皆会放在心上,那么跟她讲,应该有用罢?但府中传言他亦有耳闻,晓得九夫人与八爷的渊源,那么九夫人与郡主该是势成水火,难保她不会暗害…… 看出他的犹豫,瑜真又道:“我与八嫂虽然来往甚少,但也十分敬重她的为人,上次你说是她指使,我也是不信的,只因我觉得她不是那种暗中使诈之人,且我女儿与千山一事,简王妃亦有相助,我始终感念于心,所以你无需忧虑,我只求真相,倘若你念及主仆之情,愿意还她一个清白,那就说出来,莫让实情被假象掩埋!“ 一番诚挚的劝说终于改变了明格的心意,愿意彻底坦白,“奴才自十二岁入王府,在王妃院中做护卫,与郡主几乎每日相见,渐生爱慕,奈何奴才身份低微,明知郡主会配于大户人家,便不敢做非分之想,只愿守护在她身侧即可。 后来郡主嫁于八爷,我本想着,这样的男子也算配得上郡主的才情,奈何八爷心有所属,始终未对我家郡主倾心,除了留给郡主一个孩子之外,什么都没有,所有的相敬如宾都只是假象,心未相印,貌合神离! 我为郡主感到可悲,但她并未抱怨,安于天命。我也曾问过她,是否觉得这样的日子很无趣,但她却说她还有奎照这个孝顺儿子,此生足矣!” 东薇入府多年,的确是不争不抢,这些瑜真都是看在眼里的,“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与观念,你认为寂寥无趣的平淡生活,在她看来却是平静的幸福。” “您这样有丈夫疼爱,儿女双全的才叫幸福,她的丈夫不仅心里没她,还英年早逝,她连远远观望的机会都没有!身为侍卫,他离她最近,也看得最清楚, “多少次,奴才都瞧见八爷在望着琅风院中的一棵桂花树发呆,而郡主则在屋里望着他的背影,只是看着,也不近前打扰。“ 桂树?犹记得当年的两人从集市上买到一棵小桂树,那人只道京城难养桂花,需得悉心照料方可成活,瑜真很喜欢桂花,却不敢带回去,生怕父母瞧见桂树便会询问这树的来历,那她偷偷溜出去之事便会被揭穿, 傅谦瞧她那样喜欢,就提议由他带回去养着,“若是种在你家,日后你嫁过来时还得将它移植,桂花那么娇弱,可经不起来回折腾,不如直接种在我家,过不了多久你便会嫁过来,每日都能看到它,岂不妙哉?” 当时的瑜真虽胆大,但面对心仪之人时仍旧会羞怯,涨红了脸扭身反驳,“谁要嫁给你?我可没说,你自己编的罢?” 明格的话轻易的勾起了关于往事的回忆,后来的她早已无力去回应傅谦,可他还固执的活在曾经,念着旧情旧物,令她愧疚难当。她倒宁愿他从容的放下过去,打心底接受东薇或者小禾,不管是谁,只要有一个红颜知己,也就不会再孤寂,还同时辜负了两个女人。 奈何感情之事,总不由人控制,她也不能改变他的心意,反令旁观者恨起了她,明格便是其中之一, “每当看到郡主失落之时我就特别恨你,为何你已经是九爷的人,还霸占着八爷的心?我家郡主本也是倾城之姿,蕙质兰心,奈何八爷对她熟视无睹,有事说事,除此之外,从来不曾多看她一眼!“ 这指责忒没道理,连白茶都听不下去,“我家夫人早在成亲之时便与八爷断得干干净净,话早已说开,八爷自己放不下而已,怎能怪夫人呢?这些年来,她都不敢与八爷多说一句话,为的就是不希望旁人误解,结果你们还是加油添醋的乱传乱想,生生诬陷!” 即使她解释得再怎么清楚仔细也无用,人站的立场不同,自然观念就不同,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罢了白茶,别人怎么想我们管不着,只要问心无愧即可。” 道罢瑜真又和蔼的看向明格,让他继续说,“无妨,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东薇既是你的主子你为她考虑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怪你,说实话总比说谎要好。” 这样的气度不禁令他生出一丝钦佩之情,再无顾忌,继续说道:“虽然我有时候会恨八爷辜负了郡主,但他战死沙场之际,看到郡主哭的那么伤心,我还是希望八爷能够活过来,至少郡主还能看到他,人生有点希望也是好的,只可惜他再也回不来了! 院中那棵桂花树,没了他的照料和叮嘱,下人们也开始倦怠,不怎么照顾,郡主却很上心,她说那是八爷最爱的一棵树,她会代替他好好看顾。“ 听到此处,瑜真微侧脸,不愿让人看到她眼中的晶莹,对东薇的认知也越发的深广,不由更加佩服,人前坚强的她,实际上也是一个渴望爱情的小女子,奈何天不遂人愿,此生她都没能得到爱的眷顾,但她依旧无怨无悔,丝毫不怨怪傅谦,如此胸襟,实属难得! “我曾问过她,恨不恨九爷,她说恨过,可心里又十分清楚,九爷也是无辜的,后来也就不恨了。 原本那份情愫我一直深藏在心中,从不敢说出来,可那晚看到她醉后落泪,我便忍不住与她表明心迹,想守护她一辈子,可她断然拒绝了我,不许我再有这种念头,还说即使八爷不在了,她也永远是他的妻子,不可能有改嫁的念头,更不可能对我生出主仆之外的感情! 后来她醉倒,我便将她抱回了房,却不知这一幕竟被一个丫鬟看到,认定我与郡主又私情,郡主虽是问心无愧,我却的确有那份心意,那丫鬟偷听到我们说的话,借此威胁我,说要将此事告知太夫人,郡主的清誉不容有失, 我心知此事一旦闹开,旁人必会胡思乱想,认为郡主和我有什么,即便能证明她的清白,只怕我也得被赶出富察府,可我实在不想离开郡主,就跟那个丫鬟说好话,让她不要告密,哪料她竟趁机与我讲条件,说让我把一封信送到留香楼,也没说信中是什么,我也就去了。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哪料没多久她又来找我,说是苓惜被九爷盘问,让我供出郡主,说是她指使我联络苓惜,谋害九爷! 至此我才明白,原来那封信是她们借我之手带给揽月,目的就是算计九爷的同时再嫁祸给郡主!我当然不肯背叛自己的主子,那丫鬟便威胁我,倘若我不肯按他所说的去做,她就把我对郡主的情愫公诸于众。“ “然后你就答应了?”白茶对此十分不解,“可你诬陷郡主,一样是陷她于不义啊!” “两者不一样,”瑜真琢磨道:“女人的清誉大过天,郡主定然也不愿被人误会她于侍卫有染,但若是谋害九爷,就没那么严重,毕竟她的丈夫是为九爷而死,她若报仇,也算是为自己的丈夫,理虽亏,但情可原。” 明格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奴才左右权衡之下,只得答应她,诬陷郡主,本以为郡主会吃些苦头,哪料九夫人并未为难于她,我的死罪也改成了挨板子,我受刑无所谓,只要郡主平安就好!” 至此,瑜真心中依然有数,但为了确认,还是打算问个清楚以作证实,“威胁你的,是哪家院里的丫鬟?” 第387回 暗恋 真凶,明格一直没敢说出来,正是因为这个人不是一般人,尤其对于九夫人而言,“也许我说出这个人,九夫人也不会相信。” 入府的这些年,因着大小事务,她也曾审问过许多人,听过无数的真话与假话,神态和眼神最难伪装,她已然学会判定真假,“你若想骗人,大可直截了当的撒谎,根本犯不着说出你的心事,是以我相信你的话,尽管说罢!” 明格自认句句属实,问心无愧,隐瞒的这些日子,他越想越觉得憋屈,更担心真凶逍遥法外,日后还会再暗害郡主,思来想去才决定说出事实,也算是赌一把,希望九爷念在八爷曾救过他一命的份儿上,还郡主一个公道! 下定决心后,他再不犹豫,如实答道:“找我办事的,正是四爷府中的丫鬟。” “四爷?”韩照夫妇闻言面面相觑,顿感震惊,“你该不会是说错了罢?是想说三爷或者五爷?” “奴才没说错,正是四爷傅文。“ ”九爷出事之后,为他不断奔波说情的可是四爷啊!他又怎会暗害九爷呢?“ 明格不禁冷笑,“他的确忙前忙后,正是因为如此,才不会有人怀疑他。” “我还是不信四爷会是那种两面三刀之人,整个府里,也就四爷对九爷最为交心,旁人会害他有可能,四爷是断不可能的!”白茶疑惑的望向瑜真,想看看她是什么态度,但见她面容镇定,未有丝毫惊诧,从容道: “四爷院里的丫鬟就一定听命于四爷么?“ 白茶这才恍然大悟,“难不成……是四夫人?那就更不可能了,她可是你的姐姐啊!” 两人嫁入富察府后,相处甚是融洽,也就芳落比较清楚原来的琏真是怎样的一个人,白茶并不晓得,只当她们姐妹情深,自然也就认为四夫人不可能有歹心! 起初瑜真也认为不可能,但后来的种种迹象,都表明琏真的可疑性最大,揭发明格的是她,瑜真没追究东薇的责任时,琏真还跟她发火,虽然在极力克制,但瑜真还是能看出来,她对于那个结果很不满意,似乎很希望她与东薇相斗, 之前不论傅恒说什么,她都认为琏真已然改变,不会再害她,但从那个时候开始,瑜真终于对她起了疑心,只是没有证据,才不好妄下定论,但明格的话是铁证,对应原来琏真之言,再无任何疑点,幕后人必是她无疑! “我未出阁之时,在家中只与小妹瑢真要好,大姐琏真和三妹琪真皆是庶出,不怎么受宠,她们便嫉恨于我,时常给我使绊子,琪真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坏得明显,心机不足,琏真却是颇有计谋的,时常都是她出主意,让琪真来做,若然露馅儿,挨训的也是琪真,她总是安然无恙, 在娘家时针锋相对,在婆家我们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她主动找到我,说是希望冰释前嫌,姐妹二人一条心,免得被外人算计,我看她确实对我与以往有所不同,于是也就答应了她,只是没想到,她竟还藏着害人之心!究竟是恨我,还是恨春和?“ 瑜真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何时得罪了琏真,她究竟有什么不满?还是说最初的和解都是假的,她从未真正打算诚心相待? “这个答案只能去问她才能得到了。” 奈何这人啊!总是容易怯懦,迷雾重重时,一心想找答案,等到真相浮出水面时,又会顾虑其他。 眼见她有所犹豫,明格忽然跪下恳求,“说出实情,我也心安理得,该怎么处理是九爷和九夫人的事,但奴才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顾及郡主的声誉,她对我无心,也从未背叛过八爷,您能否在不伤及郡主声誉的情况下报仇?“ 这事儿还真是棘手啊!她本以为晴柔之事已经够难办了,哪料这会儿竟又遇见这样的困境,两兄弟娶了两姐妹,她又该如何报仇? 找琏真质问,还是将此事告知太夫人?一旦提起,免不了得交代来龙去脉,即使她不说出真相,也难保琏真不会因为被逼急而再次诬陷东薇,说她和明格有私情,那么东薇又会无辜的被连累。 终究是避不开啊!没下定决心之前,瑜真也不敢承诺什么,只喃喃道:”报仇与否是后话,九爷不在家,此事我会藏在心里,待他回来商议之后再做决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毕竟八爷已为九爷牺牲了性命,我们又怎忍心再去伤害他的妻儿?不论如何,我都不会陷东薇于难堪的境地,你尽管放心。“ “那奴才还能再回富察府么?我想回到郡主身边,继续保护她。”这也是明格愿意说出事实的原因,在韩照家中养伤的这段日子,他从未停止过思念郡主,时刻都想再见到她,无比怀念曾经的日子,即使郡主心中没有他,至少每日都能见面,也是一种心酸的甜蜜, 如今他被赶出府邸,也就再无机会相见,这样的日子光是相信他都难以接受,于是才打算将功赎罪,将实情讲出来,希望九爷有办法让他重回富察府。 心知不可能,瑜真也没有一口回绝,只是反问于他,“你对她,究竟是喜欢,还是爱?” 这个问题,他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愿意回答,“起初只是欣赏,后来目睹她坚毅的默默付出,渐渐就变成了不可或缺的爱恋,即使没有希望,我也愿意编织一场梦,只要能离她近一些,能每日见到她,看到她平安开心就好。” 这么说来她就懂了,所谓深情,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感受,“说到底,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心愿而已。并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和处境,你也晓得她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只想守着自己去世的丈夫和唯一的儿子安度此生, 也许你认为自己不求回报,便可以留在她身边,可你的关注已然被她知晓,你们再不可能像从前那般平静的相处,她再见到你也只会感到尴尬和紧张,且有心人也会利用这一点,甚至诬陷你们,正好你问心有愧,也就容易被人抓到把柄,这次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你还没有吸取教训么?” 话都已说得那么明白,明格再不懂就真成傻子了,九夫人的话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但又十分的不甘心,“难道我就得跟她就此分开,再无相见的机会?” 每个人都有心不甘情不愿的时候,奈何人生总有分叉口,一个又一个选择等着人去取舍,若然搁置,人生就停止了前行,就此荒废,若想继续走下去,只能忍痛去选一条利人利己之路, “假如东薇对你有意,愿意放下一切改嫁,那么我必定会帮她排除万难,与你走在一起,但你也晓得她没有那份心,你的真情固然美好,却永远只是单恋,甚至还会给她带来烦扰或灾祸,那么为了她的将来着想,你能做的,也只是远离,成全她想要的平静,也是深爱的一种表达。” 眼看着明格的爱恋得不到一丝回应,韩照忽然无比庆幸,当初的他也是榆木脑袋,对待男女之情太迟钝,甚至想过终身不娶,幸得白茶勇敢的表明心意,又有八爷与九爷极力撮合,他们才终成眷属, 婚后的两人恩爱和睦,日子虽然平静,但比起明格这种爱而不得的,他真的幸运太多,即使八爷是他的主子,明格的这些话也只会令他心生敬佩,而不会又任何不满, 八爷的确辜负了郡主,这是事实,郡主若愿改嫁,也不是不可以,但她只想固守心中的执念,那韩照也爱莫能助,惟叹一句可惜。 经过瑜真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之后,明格终于被点化,愿意离开京城,留郡主一片安稳。只是临走前有一事相求。 念及他的深情,瑜真欣然应允。 从韩照家离开时,小阁不明所以,“夫人为何再此时放他离开?您不是还没做好决定么?万一九爷回来后也打算拆穿四夫人,那明格便是唯一的证人,他若走了,咱们不就没证据了么?那四夫人会说我们信口雌黄诬陷她!” 实则瑜真让他走时已经想过后路,“不管春和是否追究,我都不会再让明格站出来作证,上次他死里逃生,这回若是再回去当证人,只怕他性命难保,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所以还是让他走罢!远离是非,其他的事,我们会自己想办法。” 这也是小阁敬重主子的因由所在,主子大都比较严厉,但私心里还是很体恤下人,太夫人时常说她不该心存妇人之仁,这样的仁心只会令下人得寸进尺,但小阁却觉得这正是主子的魅力所在,若然心肠冷硬,不分是非,不讲情理,单凭美貌怕是留不住九爷的心, 迷恋一时的也许是容貌,迷恋一时的一定是涵养,人格魅力才会长久的将人吸引。 回府后,瑜真并未忘记明格的心愿,琢磨着该找个什么借口去一趟琅风院,完成明格的嘱托。 第388回 冰释 她与东薇一向没什么往来,突然过去,还带方盒子,定会被人议论纷纷,讨论她究竟拿了什么,一旦泄露出去可不好交代,是以她得再拿样物什做掩护才好。 赶巧东薇的儿子奎照准备定亲,瑜真便可借着这个由头去给奎照送贺礼,顺便见一见东薇。 瑜真带去的是一件粉彩蕃莲八吉祥纹贲巴壶,清新淡雅的色泽,想来能入东薇的眼。 欣然收下贺礼,东薇料定她应该不止是为送礼而来,只因她让丫鬟拆了一件礼,另一样却没拆,一直由小阁保管着,不知为何,看到那个箱子,她竟莫名的生出一股好奇之心,只因那方盒子上雕刻的事她最钟意的牵牛花, 此花虽小,却是她少时的记忆。依稀记得,在她十二岁之际,明格入府,起初他只是东薇哥哥的随从,但他性子太过耿直,王爷询问世子的去向时,明格都会如实道出,诸如旷课偷跑出去跟那些个公子哥去人家庄稼地里偷瓜玩儿这种事他都会说出来, 实则他并不是故意坑害,只是不晓得撒谎,东薇的哥哥便因此而记恨于他,诬陷他偷东西,想方设法的把他赶出王府,东薇知道实情,便向她额娘求情,简王妃瞧他耿直,就将他留在身边做侍卫, 从那时候起,明格就时常出入王妃院中。有一回,东薇瞧见他带了种子在墙角种什么东西,当时她也没在意,不久之后,她偶然发现墙角发叶生花,开出蓝色和红紫色的花朵。 一直居于王府甚少出门的东薇并不认识这种花,还是询问明格才晓得,这就是牵牛花,这种花她曾在书上见过,是叫朝颜,明格懵然而笑,说这个名字太过文艺,他们家乡都叫牵牛花。 她很喜欢,闲来无事总会坐在亭中,小小年纪学的第一幅画就是它。 可惜王府的下人认为这种花太卑贱,不适合栽在王妃院中,让人瞧见会笑话,想将花叶拔除,东薇极力拦阻,才得以保留,为此明格还特地感谢过她,说是背井离乡会思念双亲,老家门前有这种花,他才想种在此处,睹物思家。 一般人雕刻木盒时不会用这种花,是以东薇才瞧见便有种预感,猜测这是明格所刻。于是故意差遣屋内的两个丫鬟去做事,好让九夫人有说话的机会。 人走后,瑜真这才吩咐小阁将盒子打开,“昨儿个我去了韩照家里,明格托我将这个送给你。” 明格怎会拜托瑜真呢?东薇心下慌乱,未敢应声,不知瑜真是在试探还是别有用意。 意识到她的顾虑,瑜真这才想起自个儿没有把话说清楚。轻笑道:“是我疏忽了,忘记告诉八嫂,明格已将他诬陷你的苦衷告知于我。” 简单讲述了经过之后,瑜真分明瞧见东薇面上露出了惊诧之色,“怎么会这样?他竟然是为了保护我才那样?为什么不说清楚呢?白白挨了那么重的惩罚!” “在他看来是值得的,只要能保住你的清誉就好。” 那时候东薇就在想,明格不太可能会背叛她,难道是有什么苦衷,可问他他又不肯说,她也没法子,事实摆在眼前,也就信了。 如今真相揭开,她才明白,原来明格并无害她之心。而这盒中,竟是桃核雕刻而成的形状各异的物件,花篮,小船,应有尽有,大约有二十多个,正是他们相识至今的年份, 此时的东薇才恍然想起,曾经无意中撞见他雕刻桃核,随口相问时,他只道是刻给家人的,她也就没在意,直至今日她才明白,原来每年他都会为她刻一个,收藏起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送给她,奈何她根本无法回应这份感情啊! 心似被人揪扯一般疼痛,看到这样默默付出的明格,东薇好似看到了自己,她也是默默守望着八爷,八爷也晓得她的心意,只是心有所属,无力回应,除了叹一句奈何之外,又能如何? 现下她更担心的是明格的处境,忙问瑜真打算如何处置,”你准备去找四嫂质问么?这么一来,明格又会被牵扯进来,我与他是清白,问心无愧,不怕额娘追究,就怕额娘认为明格有杂念,又或者四嫂觉得他供出了自己,会对他赶尽杀绝!“ 瑜真若真想找琏真的麻烦,昨儿个也就去了,不会等到现在,她心有犹豫,始终无法下定决心,“你所担忧的也正是我所顾虑的。明格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即使你不能回应他,他也该拥有平静的生活,不该成为我们争斗的牺牲品。” 这话听着有谱儿,东薇心下放松了不少,但还是得问清楚,“那你打算如何?追究会连累旁人,不追究的话,又便宜了罪魁祸首,往后她会更嚣张!”说起此事东薇仍有疑惑, “我没得罪过她罢?她为何偏偏要陷害于我?” 这也同样是瑜真的疑惑,她也不明白琏真到底在恨什么,为何要费尽心机下这样一盘棋,倘若那日她没为明格求情,任由明格被处死,那么真相将会永远被掩盖罢? 而府中其他的嫂嫂,不过都是平日里斗个嘴,实则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如此,只有东薇,最有可能恨他们夫妻,“大约是她认为你我有私怨,认为你记恨傅恒,指证你旁人更容易相信罢!” 苦笑一声,东薇放下了盒子,起身走向窗边,瞧着院外的桂花树,怅然若失,“若说不恨是假的,可我心中没有偏执的念头,也十分理解八爷的选择,这是兄弟亲情,最本能的反应,我想那一刻的八爷并没有顾及到自己的生死,一心只想救弟弟! 他是我的丈夫,我应该尊重他的决定,倘若他拼命去救的人又被我害了,那他在九泉之下也无法安息的罢?” 之前两人接触甚少,今日是说话最多的一回,听她一席话,瑜真不由感叹:果然有郡主之风,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且气度不凡,看待问题的观点也异于常人,令瑜真心生钦佩, “感谢你的理解,他的恩德,我们夫妻都铭记于心,只是我大姐这个人心术不正,之前伪装的太好,我一直都没瞧出来,经此一事,我才明白,她看似和善的笑容下竟然藏着这样的算计,亏得我们还是亲姐妹,实在令我心寒之至!” 她的心情东薇很是理解,“相较于其他人的陷害,亲人的背叛往往更伤人心。” 可不正是如此嘛!若换成旁人,瑜真必定毫不犹豫的去找其算账,可自从知道真凶是琏真之后,她就彻底慌了神,失了原本该有的决断,设想过很多可能,顾虑各方各面,终究难下决心。 实则这事儿她完全可以自己做主,不管她怎么决定,傅恒都会支持,不过是她自己犹豫不决,才会再明格面前找借口,说要等傅恒回来商议再决定。 自从晓得有孕之后就没有安过心,诸事不断,瑜真只觉格外心累,扶额倚桌闭眸不语,东薇见状,忙劝她不要再想, “身子最重要,有孕不宜太过辛劳,还是等九爷回来之后,让他去处理罢!”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完成了明格的嘱托,瑜真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又闲聊了几句,就此告辞。 东薇亲自送她出院子,行至院外,瑜真停步回首,盈然笑道:“日头出来了,有些热燥,你也甭送了,快快进屋歇着去罢!” 刚要转身之际,忽闻东薇说了句,“得空就过来坐坐,和你说话的感觉很惬意。” 这话若是旁人说出来,也就只是句客套话,可东薇说这话时的感觉不一样,她似乎是真的期待有人能陪陪她,那一刻,瑜真忽然觉得,两人之间,真的冰释前嫌了! “好,你有空也常去坐坐。”欣然笑应后,瑜真搭着小阁的手腕,转身离去。 有孕后她便没再传花盆鞋,平底鞋十分稳当,饶是如此,丫鬟们也小心翼翼,行走都要搀扶,生怕她出什么差池。 这样谨慎的日子还得持续半年,难熬啊! 接下来的日子,瑜真总是心神恍惚,琏真为着晴柔的婚事时常会过来与她商议,询问她的意见时,她却走神未应, “瑜真?瑜真……”连唤几声,她才反应过来,琏真失笑道:“可是在想你家春和?这才走多久,你就魂不守舍了?” 敷衍一笑,瑜真不可置否,权当她猜对了,每每瞧见她热情的忙前忙后,瑜真都会生出一种错觉,她看起来真不像心肠歹毒之人啊!事无巨细,都亲自督办,力求给晴柔布置最好的婚礼, 可就是一个这样看起来热心肠的人,居然在暗地里将她们一家人出卖,若然不是后来五阿哥揽了责任,只怕皇上至今都会心存芥蒂。 倘若事情按照琏真所预想的发展下去,傅恒在皇上跟前失宠,最大的受益人又会是谁?皇上会重用傅文么? 对于琏真的种种恶行,傅文是一无所知,还是默默纵容?一连串的疑问压得瑜真喘不过气,终日分神,好在很快到了九月底,傅恒终于随圣驾归来,回到富察府。 第389回 等你解决 即使她再有担当,也终究只是个女人,遇到棘手之事,还是希望身边能有人帮她做主,指一条明路,点破她的彷徨。 日日在一起时,的确没什么感觉,一旦分离,又很不习惯,晚膳也等不到他的身影,即使会有福隆安和晴柔过来陪她,也终究不如傅恒坐在身边更自在。 同样期盼归家的傅恒刚进院子便示意下人不要通报,打算给瑜真一个惊喜,放缓脚步声,悄悄溜进屋,发现她正背对着门口,坐在桌前对着手中的巾帕发呆, 趁此机会,傅恒缓缓走过去一把从背后蒙住她双眼,惊吓的瑜真下意识抓住恶作剧的一双手,抚上的一瞬间,加之身边传来熟悉的气息,瑜真瞬间了悟,激动的唤着他的名! 顿感无趣的傅恒松开了手,直起身子,不悦抱怨,“你就不能假装猜不到,让我有些成就感?” 几十岁的人了,居然还这样皮?起了身面向他的瑜真嗔笑道:“若然连自己丈夫的气息都感受不到,那你该有的事危机感才对。” 好似还真是折磨个理儿啊!回回都说不过她,傅恒自认理亏,不再反驳,笑搂着她,问她在想些什么, “可是在想我什么时候会回来,结果我突然就出现在你眼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凝视着日思夜想的面容,瑜真忽然红了眼眶,心里发堵,低首埋于他胸前,紧紧抱着他,身子轻颤,未发一言。 傅恒这才意识到有问题,若然只是想念,见面之后应该很开怀才对,不应该是这样哽咽的神色啊! 担忧的傅恒忙问她受了什么委屈,“可是我不在家时,额娘又找你的麻烦?” 摇了摇头,瑜真只道没有,“我怀着孩子,额娘不会与我一般见识,并没有为难我。“ “那你为何心绪不佳?”即使扶起她肩膀,她也只是垂目蹙眉,眼神中的忧郁像墨一般晕染开来,迅速染至他心田,这一刻的他只想知道瑜真究竟为何时烦恼,想尽快替她解决,好让灿烂的笑容重回她面上,奈何晴柔听府中下人说她阿玛归来,忙跑来请安,紧跟着德辉院那边又有人来请,说太夫人让他去那边用午膳,他还得沐浴更衣,竟无空闲与她单独说话。 临去沐浴前,转过身,傅恒又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要不你先跟我提一提,否则我心难安!” 纵世事纷杂扰心,但傅恒永远都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这份爱护令她那疮孔的心终得一丝安慰,“没什么大事,等你忙完再说罢!” 不放心的傅恒又问,“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孩子很好,你莫乱猜,快去赴宴罢!额娘晓得我近日不舒坦,我就不去了!” 他本想留下陪着瑜真,但远行回府却不拜见母亲大人也说不过去,老人家的心本就敏感,他该照顾到位,免得母亲又认为他心里只有妻子,因此而嫉恨瑜真,只得安慰的抚着她脸颊, “那你在屋里好好休息,我找个借口不饮酒,早些回来陪你。” 她可不希望他因此而得罪兄弟,“他们为你接风是心情,推辞不过饮些也无妨,之前老五劝酒你推托,他就冷嘲热讽,说你官职高了便瞧不起兄弟,不给兄弟面子,我可不希望他又拿这事儿来揶揄你。” 傅恒浑不当回事,“我与傅宽向来没什么交情,他不过是游手好闲之辈,府中的蛀虫,除了挥霍之外,对家族并无半点贡献,走凭什么指责我?我不在乎之人,自然也就无所谓他对我的看法。” 言辞虽然不屑,但瑜真晓得他并不是高傲之人,只是真心瞧不起傅宽那种吃喝玩乐不满足,还想惹是生非的公子哥儿,傅恒虽是问心无愧,但难保傅宽不会在外头胡乱造谣,诋毁他的声誉, “他这种人,很难得到旁人的敬重,但名义上还是你兄长,必要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那是自然,“只要他不得罪我,我也不会故意给他难堪,必会找个好借口推辞。” 目送他离去,瑜真不由慨叹,傅恒进退有度,谨慎而不怯懦,自信而不狂妄,偏她这几个孩子没一个随傅恒的性子,福灵安寡言少语,本性善良,但不善交际,福隆安机敏聪颖,但一直在宫中生活,与五阿哥称兄道弟,人也难免有些狂妄。至于福康安,不满两岁,年纪尚幼,还瞧不出来性子,但愿他能像他父亲的性子,下一代才有指望啊! 午宴时分,几位兄弟少不了的会劝酒,傅恒只敬了母亲一杯,之后便不再饮酒,老四老七都未在意,唯独老五故意找岔子, “你可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皇上行走都要带着你,咱们弟兄聚在一起的时日越来越少,怎的敬你一杯酒你还不愿意喝,是不是觉得五哥官职小,资历浅,没资格给你敬酒?” 所幸有瑜真的提醒,傅恒在来的路上早已想好托词,内心再不情愿,也能将不连心的笑容堆积在面上, “五哥严重了,无论我走到哪一步,亲人是永远不变的,你依旧是我所尊敬的兄长,午后若无事,我必定奉陪到底,奈何皇上早就下了令,命我午后入宫,有事相商,我怎敢喝得醉醺醺的去见皇上?岂不是有失体统?” 这话客套又让人挑不出毛病,傅宽噎人未成,反被傅文说道:“九弟向来有分寸,能喝绝不推辞,不能喝绝不逞强,你还是莫要逼他,只要你少去烟花柳巷,咱们以后多的是机会坐一起吃酒。” 不仅老四说他,连太夫人也忍不住唠叨几句,“年少时风流也就罢了,你有资本,我不管你,如今都快四十的人了,要懂得养生,固本培元,别还像年轻时那般挥霍自个儿的本钱,再落下什么毛病,有的你后悔!” 此时的傅宽不仅暗恨这酒劝得多余啊!傅恒没喝不说,自个儿反落得一顿不是,嘴忒欠! 应酬过后,傅恒快步回房,再次向瑜真询问她闷闷不乐的因由。这会子无人打扰,她才坐下来将他走后发生的大事复数了一遍, 对于琏真,傅恒早就有所怀疑,但是他的四哥,是绝不可能谋害于他!“不会是四哥指使,一定是琏真自个儿的主意!” 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当初我也认为大姐不可能害我,最后还是证明我太天真,以为她会改变,但实际上,本性难移,也许是她一个人的主意,也许,是夫妻密谋,一唱一和给你看。” “不可能!”傅恒坚决否认这一猜测,“早在娘家时,你们姐妹就不睦,可四哥与我互帮互助一条心,根本不会有那种心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瑜真深知,即使是妻子,也不能轻易动摇兄弟情,而她也并不是想离间两人,只是希望他有所防备,莫再中招, “我也只是猜测,并不能断定,就是因为他们夫妻是你我的哥哥姐姐,所以我才一直忍着没摊牌,万一四哥不知情,我再拆穿琏真,让他晓得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该有多伤心失望!” “可若不说出来,对四哥就公平么?枕边人竟是蛇蝎心肠,难保她日后不会做出什么对四哥不利之事,还有明瑞,不是她亲生,她总是区别对待,我听瑾林说,奎林与明瑞感情颇好,但琏真总是教训他,让他离明瑞远一些,说人心术不正,不宜往来。” “怎就心术不正了?”瑜真可是看着明瑞长大的,“着孩子小时候是皮了点儿,推过有孕的琏真一次,但终归年纪小,又被妾室教唆才会如此,年纪渐长后,他早已懂得了是非曲直,再未害过她,她何必离间两兄弟?“ 琏真那点小心思,再明显不过,“还不是想着明瑞是嫡长子,可他母亲早已不在人世,她便认为自己的孩子明芳和奎林也算是嫡子,该享有嫡子的待遇,偏偏明瑞年长,上过几回战场,立了些军功,颇受皇上赏识,额娘自然也就对他更偏爱,琏真气不过,才不希望奎林跟在明瑞身后,生怕其锋芒太过,奎林容易被遗忘。“ 人心都是相互的,瑜真认为只要明瑞无坏心,琏真也不该区别对待,“原配与继妻焉能相提并论?身为继母,理该好好对待原配的孩子,这般算计,岂不寒了四哥的心?“ 傅恒摇头哼笑,“终归不是自己生养的,没有感情,又牵扯到几个孩子的前程,她那种自私之人,心中并无公平可言。” 瑜真倒认为这和是否亲生无关,“瑾林也不是我生的,但他与福隆安,我向来一视同仁,不会偏心与谁。“ “因为我们都希望子女能够自强豁达,凭借能力为国效力,从而获得应有的尊重和地位,但琏真目光太过狭隘,认为孩子们应该争夺家产,继承应有的财富,却忽略了金山银山也终有挥霍一空的一日,子孙们的本事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你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友爱互助,她却分得清清楚楚,划清界限,到头来不过是自掘坟墓!” 但福灵安既与奎林相交甚密,想来这孩子还是心地良善的,瑜真不禁祈愿,但愿奎林不要被这个母亲带坏。 情况既已说明,剩下的就等着他来做决定,“此事你做主罢!是追究下去,还是就此掩埋,我都听你的。” 说的轻巧,奈何顾虑太多,“可你已然答应八嫂和明格,不会出卖她们,若然追究,琏真势必会狗急跳墙,反咬八嫂一口,诬陷她个与侍卫私通之罪,那可是有口难辩,奎照很快便要定亲,若被人传些笑话,说他额娘的不是,万一这婚事散了,又是麻烦一桩! 可若就此不管,我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愿看她装好人!” 细细想来,果然是左右为难啊!面对夫人期待的眼神,傅恒笑得无可奈何, “你呀!把这么烫手的山芋扔给我,良心不会痛么?” “不但不会痛,还很自豪呢!”笑容满面的瑜真一脸恭维,“我的夫君英明神武,定然能解决我所困惑的难题!” 第390回 另寻路 夫人都这么说了,他可不能令她失望,“原本是没法子,被你这么一夸赞,立马有了主意。” 这话似乎别有含义,走近他,瑜真抬指轻轻滑过他脸颊,“所以呢?以后我得多夸你,你才更聪慧?” 指尖滑过他唇边时,傅恒一个激灵,热流顿涌,顺手握住她细滑修长的指节,安放在匈膛上,凝视着她的眸眼坏笑,“才更卖力!” 顿感不满的瑜真美眸微嗔,“敢情你以往不卖力?” “怎么可能?难道没有满足你?”未等她反应过来,傅恒一把将她抱起,转了两圈,顺势倒在帐中,压覆她身, “看来半个多月不在家你就忘了夫君的厉害,这回再怎么求饶都没用,我可不会轻点儿!” 才俯身索吻,便被她推拒着匈膛挡住,不许他再进一步,“讨厌!说正事儿呢!怎么突然就聊到帐中了!” “唔——躺着说话也是一样的,还比坐着舒坦,岂不妙哉?” 强词夺理,偏偏瑜真还反驳不得,但还是没那个心思,只想知道他的决定,“那你打算如何?先跟我说说。” “不想说,”傅恒慵声耍赖,“只想与你静静的抱在一起,不想理那些纷争,等我餍足之后,咱们再说其他。” 瑜真满目怀疑的盯着他,“真的只是拥抱而已?” “那你还想怎样?”手肘撑着床铺的傅恒一本正经的数落,“就不能安静的抱在一起午歇么?非得发生点儿什么?” 瑜真顿感羞愧,觉着自个儿似乎想歪了,刚要抱住他以示抱歉,忽闻他又道:“当然了,你要是想的话,为夫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不想!”瑜真立马否认,他却是不信,“可我听你刚才的语气似乎很期待呢!我若真的什么都不做,你大概又会觉得夫君真无用罢?” “坚决不会这么想!”瑜真否认得干脆,傅恒才不信,必须证实自己,俯首又朝她颈间吻去,触碰令她酥酥痒痒,忍笑道:”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做戏装君子也不装到底!“ “别说话,不然吻你!” 这招果然凑效,她真的闭嘴不吭声了,尽管她已经照做,他的唇还是渐渐上移,吻至她唇畔,吃惊的瑜真瞪大了双眼,“你这人怎么……” 脚指头都想得到她接下来的指责,“才说过的话我都会背了,就不要重复。” 无辜的眨了眨眼,瑜真小声嘀咕道:“那我应该说什么?” 此时的傅恒眼望着她,手早已开始孜孜不倦的探索,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容,“什么都别说,只做就好。” 面对这幅势在必得的架势,瑜真自认躲不过,干脆由着他,说不管用,那就放松感受,反正她也的确想他,如他所言,还年轻,不必顾虑太多,管他黑夜还是白日,只要想要,只要周遭允许,那就随心罢! 这人活在世,糟心的事一桩接着一桩不停歇,她见过比着更大的风浪,照样熬了过来,又何必为了一个耍滑奸诈之人而坏了夫妻的好心情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有傅恒陪在身边,其他的一切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两人夫妻多年,即使有孕也晓得该如何亲热,并不妨碍什么。 恩爱过后,傅恒心满意足,搂着她歇了半个时辰,人生最惬意之事,莫过于此。 恍惚间,瑜真缓缓睁眼,好似听到有动静,抬眸便见他已起身在穿衣,换了官服,看样子要出门。侧翻而躺,瑜真问他什么时辰。 垂眸瞄了一眼怀表,傅恒只道还早,系罢盘扣,又回到床畔,轻抚她眉眼,笑得宠溺,“才过了未时,你再睡会子,我得入宫一趟,晚上可能回来得晚一些,你莫等我。” 他越是这样说,她越放肆,故意抛了媚眼去勾他,“不让等?意思是你今夜很晚才回来?可这走了将近二十日,就这一回便算交差了?也太敷衍了罢?” 方才还害羞,这会子见他已然穿衣要走,居然这般胆大挑衅,不过他喜欢,心中暗喜的傅恒微勾唇,望向她的眼中尽是戏谑的笑意, “那你想要几回?把缺失的全都补回来?” 瑜真故作惋惜的叹道:“唉!我倒是想啊!可惜你晚上有事呢!最近我有些嗜睡,可等不了太久。” “夫人有要求,不论天大的事我也得赶回来,皇上若是留我,我也得拒绝!” 怕他信以为真,她赶忙澄清,“哎------玩笑话,切莫当真,我这有身孕呢!可经不起你的一再折腾,你去忙罢!不必管我。” 又腻歪了一阵子,傅恒这才起身,海丰早已在外头候着,出府的路上,傅恒说有个重要差事要交给他,海丰立即精神抖擞,“爷您尽管吩咐,奴才必定万死不辞,办得妥妥当当漂漂亮亮!” 这是她的嘴边话,事实上基本都能实现,但这回的事似乎非同一般,听罢主子的要求后,海丰忽然就后悔了,“爷,奴才能不能拒绝啊?” “嗯?”傅恒故作不悦的瞪他一眼,“才刚是谁说的万死不辞?敢情都是嘴溜儿!” “可这于奴才而言的确有些难度啊!奴才都三十好几了,也没娶媳妇儿,哪有哄女人的经验,如何去逗素梅啊?” 好小子,居然在他跟前装纯真?傅恒呵呵讥笑,“说的好似你没去青楼喝过花酒一般,没跟女人调笑过?” “那不一样,”海丰认为两者区别甚大,“那是花银钱找乐子,左右是风尘女子,怎么逗皆不怕她们多想,可素梅是四夫人的丫鬟,奴才若是跟她说些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怕她过后会找四夫人告状,若再闹到太夫人那儿,奴才可吃罪不起啊!” “有我为你撑腰,你怕什么?”说话间,已到福门前,傅恒兀自上了轿,不再理会他,徒留跟在轿边的海丰一脸懵然,惆怅的想着该如何应对,甚至幻想着主子只是跟他开玩笑而已,也许等他从宫中回来就会改变主意呢? 以往主子一入宫,他就在宫外找地儿歇着,悠闲自在的等待,今儿个却是煎熬不已,好不容易等到主子出来,他兴奋的向其提议, “不如派亦武去罢!他孔武有力,身姿挺拔,定然更容易得姑娘家垂青。” 改口可真利索,傅恒不禁嗤笑,“原先是谁跟我说,亦武沉默寡言,十分无趣,将来必定娶不到妻子?” “肯定不是奴才说的!”海丰坚决不认,傅恒笑他此地无银,“我也没说是你说的,你又何必慌着承认?” 不论他怎么苦求还是想旁的主意,傅恒都不肯改变主意,“你才是爷最信任之人,这份重任除了你无人能担,我看好你!” 苦笑两声,海丰违心的道了句,“那可真是奴才的荣幸!” 无奈的他唯有哭丧着脸应承,即使主子说事成之后有重赏,他也毫不期待,只因他又自个儿的顾虑,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 接下来就该想法子接近素梅,献殷勤这种事,若是心仪之人,自然情愿,但若没什么感情,总是会觉得别扭,罢了,硬着头皮也得去,主子的命令他哪敢违抗? 暗中观察了素梅几日之后,海丰总算摸清了她出现的规律,假装偶遇的和她撞见,笑嘻嘻的换了声姐姐,素梅不悦撇嘴,”甭叫姐姐,叫老了都!“ 吃瘪的海丰心道女人可真是麻烦啊!“之前叫过你一声妹妹,你说我调戏你,现下唤姐姐你也不高兴,那我该叫你什么?” “直接叫名字呗!”说着素梅瞟他一眼,笑他太笨,“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 来之前他还特意向兄弟们请教过如何讨女人欢心,当中就有人教他,要适时的装傻,这样才容易逗她笑,紧跟着就是献殷勤,瞧她抱着一包子衣裳,海丰立即提出帮忙,“这么重抱着多累,我来帮你!“ 有人帮手,她可是乐得清闲,顺手将衣裳递给他。担心冷场的海丰开始找话说,“你可是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这种粗重的活计该由小丫头来做才是,为何会让你亲自动手?” 一提起这个,素梅就无奈,“该我倒霉呗!本来的确不用我来,可底下的小丫鬟,一个病倒,一个回了老家奔丧,我家夫人还要帮你们晴柔姑娘筹备婚事,个个都有任务,院子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只有我亲自来送衣裳了。这样的苦日子必得熬到晴柔姑娘大婚之后才是个头儿。” “无妨,”海丰笑笑的安慰道:“反正我是个闲人,得空便来帮你,你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所能!” 几句热心话听得素梅忍俊不禁,掩唇笑道:“你可真会耍嘴皮子,八成是瞧见哪个女的都会这么说罢?” 他哪有哪个闲工夫!海丰当即否认,“才不是!我的为人你还不晓得嘛!总觉得女人麻烦,不爱找她们搭话,只爱和府里的弟兄们吃酒闲聊。” “哦?”这就稀奇了,素梅疑惑的看向他,“那你今日跟我搭话又是为何?有事相求?” 第391回 后知后觉 海丰心头泛起一阵冷笑,在这府中,因着九爷的关系,其他的下人皆对他毕恭毕敬,大都是旁人求他,甚少有他去求人的时候,更何况她一个小丫鬟,也没什么值得他去央求之处,偏偏这一回主子就给他除了个难题,要他接近素梅,伺机查探四夫人,虽然棘手,但这种略带挑战的 “没什么,就是瞧着你觉着亲切,咱们的老家可是隔壁村呢!只是我从小跟着伯父来富察家当差,没怎么在老家生活,如若不然,肯定早已认识你,说不定还青梅竹马呢!” 几句话轻易的满足了姑娘家的虚荣心,逗得素梅一再抿唇,“九爷身边的人就是不一般,嘴像抹了蜜似的那么甜,怪不得九爷只认你,也最宠你!” “这话我可不敢当!”海丰嬉笑道:“我们九爷最宠的只有夫人,我也就是个跑腿的,有幸得主子赏识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眼瞧着素梅一直盯着他看,海丰不自在的摸了摸脸颊,“怎的?我脸上有脏东西?” 又瞄他一眼,素梅倩笑道:“没有,只是以往总听人说你凶悍,目中无人,对待旁的下人颐指气使,我便觉得你很难相处。” “这话是谁说的?我再他们心中就是这样的人么?”海丰自问对于其他人的请求是能帮则帮,做不到的就果断拒绝,毕竟他不是大善人,总不能牺牲自己去成全旁人罢? 生怕海丰追查,素梅不肯再细说,“话传话的,我也不晓得是谁传出来的,随口一说,你莫追究,让我难做。” 理解她的难处,海丰也没再追问,但觉自个儿很是冤枉,“我说话时直了点儿,底下犯了错的我也会训斥,但也是为他们好,不希望他们抱有侥幸心态,玩忽职守,我说他们几句,总比让主子们发现他们偷奸耍滑严厉惩罚来得好罢?他们居然不懂我的良苦用心,还这么诋毁我,气煞人也!” 听他说话的语气,倒也算真诚,素梅好言劝道:“一人一口多是非,咱们是管不住旁人的评判,做好昨个儿即可。” “那你呢?”海丰卖乖卖惨,“你是如何看待我的?倘若你也觉得我是那种不可一世仗势欺人的,那我不再打扰你便是。“ 眼见他面露失望,素梅心中微紧,羞涩的收回目光,无措的侧眸瞧着路旁的菊花,喃喃猜测着,“你是怎样的人,与我关系不大罢?你为何那么在意我的感受?” 托他表哥博丰的福,将他所教的招数统统用上,果然令素梅有所误会,目的已达到,他只需顺着她的话音继续说下去即可,可这样做就是欺骗感情啊!会不会和有些缺德?但转念一想,她威胁明格之事也不光明,她都可以如此狠心,他只是帮主子查探蛛丝马迹,即便说了令她误会之言,也不算过分罢? 自我安慰着,海丰摒弃心中的道德,刻意误导,“我也不晓得为甚,旁人怎么看我并不重要,就是不希望你误会我的为人,倘若你因为旁人的诋毁而对我有成见,不肯再理我,那我岂不是太冤枉?” 如此在意,难不成他对她有那么一丝好感?窃喜的素梅佯装不在乎的随手摘了一朵树上的一串红,轻摇着以掩饰自个儿的无措,“反正府里的姑娘那么多,多的是人想跟你说话,少我一个也无妨。“ 已经表明了那个意思,她还要妄自菲薄,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想继续听他表明?可他面对素梅时真没那个欲望啊!虽然她也算漂亮,但眼中透着的世故与精明让他很不舒坦,毫无爱慕的感觉,自然情话也就说得别扭, 猛然想起博丰还教他了一招,若即若离,话不能一次说明,否则很容易令姑娘家觉得无趣,于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既然你不稀罕,那我也不再自讨没趣。“ 看这情形似乎是误会了,素梅心里着急,又不愿解释清楚,气得直跺脚,“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是你不在乎,并不是说我,你怎么那么笨啊!” 已然到地儿,素梅气呼呼的一把从他手中接过那包衣裳,也不道谢,径直离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等他一眼,似乎很不悦。 点到为止,假装依依不舍的哎了一声,海丰也没追上去,等她走远,这才重重的舒了口气,也不晓得能否成功,不由摇头苦笑,暗叹这差事比以往的任何一件都难啊! 回去后他表哥还凑热闹的问他情况如何,“素梅对你有意么?” “我怎么晓得?女人心海底针!我只是个长随,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哪有吸引姑娘爱慕的好条件?” “得了罢!下人里头就属你最富裕,九爷予你的赏赐多不胜数,你可比小户人家的公子享受呢!” 要说银钱珠宝罢!海丰的确是不缺,“但咱也没主子那么高大英俊啊!” “何苦跟九爷比,自讨没趣!”饮罢杯中酒,博丰诮笑道:“你就退而求其次,跟五爷比,人才也不输他!” “去你大爷的!”海丰兀自斟了一杯酒,也不给他倒,“怎能拿我与那种人相提并论?他可是咱们九爷最厌恶之人!以往九爷也曾念在兄弟之情上,几次三番的帮他谋官职,可惜他只有应酬的本领,却无办实事的能力,最后皆被撤换,他还怨咱们九爷不帮衬,忒没良心!” “你倒是比他有情有义,就是不知能否拿下素梅,完成九爷的嘱托。” 提来他就头疼啊!“主子怎么就只为难我呢?实该找你才对,你直接上阵,保管手到擒来,也不必遥坐军营指挥。” 实则博丰也就是嘴上功夫好,真实践起来他也会顾虑,同时也庆幸主子饶他一马,“我这不是娶妻了嘛!怎能再去勾搭丫头,九爷断不会人心害我们夫妻闹矛盾。你又没成亲,跟女人多说几句并不妨碍什么。” “我也怕人误会!” 海丰一时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心细的博丰立马察觉出异常,倾身探首的追问,“你怕谁误会?在乎谁的看法?” 意识到失言,海丰不觉瞪大了双眼,咧了咧嘴,默默夹菜,尴尬掩饰,“没谁,怕其他兄弟误会我对素梅有意呗!撩了人家最后又不负责,岂不是成了负心汉,被人耻笑。” “你又没明说什么,是她自个儿误会,怨不得你,再者说,你也至少为九爷办差而已,并不是自个儿的意愿,甭给自己施加压力,喝酒喝酒!” 好在他机灵,随口圆了回来,否则就难以解释咯!只是这事儿罢,急不来,反正主子也说了,慢慢来,稳着点儿,抓住时机再出击。最近他需要做的就是多出现在素梅面前,与她套近乎,好让她对他生出好感,渐渐卸下防备。 说了几回话之后,海丰渐渐发现这事儿似乎也没他想象得那么困难,素梅再面对他时总是含羞带笑,好像真对他有那么点儿意思,再熟络下去,应该就能向她打听一些关于四夫人的事。 正当他兴奋的向往着解脱时,却悲催的发现自个儿好像遇到了麻烦,之前回回出入昭华院和小阁打招呼时,她都会笑吟吟的唤一声海丰哥,可是最近再碰见她时,她却只是瞥他一眼,扭脸不吭声,哪怕他主动与她说话,问她去做什么,她也是爱答不理,面色异常的冷漠。 有一回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臂将她挡在院门口的墙边,拦住了她的去路,“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为何给我摆脸子?” 她却只道自己嗓子疼,不想说话。 分明是借口,海丰才不信,再次追问,她竟恼羞成怒,怒目圆睁,命令他起开,“我可是要去后厨报备饭菜的,夫人最近害喜严重,平时爱吃的现在都吃不下,得重新换食谱,你莫挡路,耽误了夫人进食的时辰,夫人若是挨饿,你担当不起!“ 他也没说什么罢!这也太凶了,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嘛!海丰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拿这种小事去烦扰主子,只好抽空去向夫人请教,询问小阁最近出了什么事,为何心情不好。 正在院中瞧着下人们陪福康安玩耍的瑜真闻言,诧异一笑,“没什么事儿啊!一直跟我有说有笑,怎么?她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肯说,奴才这才纳罕,最近几日都不肯理我,瞧见我便像见了仇人一般。” 小阁的脾气一向很好,瑜真还以为是海丰犯错而不自知,“可是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开玩笑惹她生气?” 起先他也这样想过,可仔细思量了许久,并没发现自个儿何时得罪过她,“并没有,前几日还好好的,最近突然不理我。” 就为着小阁不理他,他竟如此惆怅?瑜真见他满面愁容,似乎明白了什么,掩唇笑道:“不理就不理呗!你管她呢!小姑娘家的心思的确是难以捉摸的,你这么一说,我又回想了一下,最近她似乎真的有些异常,偶尔会走神,听不到我唤她,八成是有了心上人罢!” 海丰闻言顿感心慌,小阁居然有了心上人?怪不得不愿再和他说话,是怕心上人误会罢?焦急的他忙问九夫人,“她的心上人是谁?夫人可否告知奴才?” 第392回 什么资格 紧张的神色惹得瑜真十分辛苦的忍笑,暗笑海丰平日里挺机灵,怎的关键时刻却犯傻?但小阁没明说,她也不确定,更不能乱说话,只答应他会帮他问一问。 海丰欣然点头,仍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夫人问的时候千万莫说是我问的,我怕她一听到我的名字就不肯回答。” 正是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打动了瑜真,她还以为海丰见惯了环肥燕瘦,也时常受着院中人的追捧,不会太在意姑娘家的感受,未料竟对小阁的态度如此上心,那她帮忙问一问也是应该的,“我自有分寸,你等着便是。” 得了夫人允准,海丰那悬着的心总算有了着落,不再担惊受怕,只等着夫人问来的结果。 九月底的天渐渐回凉,又到了灿菊盛开的金秋,用罢晚膳的瑜真觉着屋里太闷,说想出去走走,傅恒今日在家用膳,便打算陪她出去转悠一圈,临走前特地为她披了件袍子,瑜真不肯披,推阻着嫌太热, “我是想出去凉快的,披这个更不透气。” “傍晚时分天阴,像是要下雨,还是带着罢!”她不肯他也不强求,将袍子递给了丫鬟,又让人拿把伞备用。 细心的令瑜真自愧不如,“有时候倒觉得你像个女人,我粗心大意的像个男人呢!” 本是想夸他思虑周到,他却不乐意的轻哼道:“今晚回房我就让你清楚的知道谁才是女人,谁是强悍的男人!” "万莫胡来,“羞赧的瑜真小声提醒道:”我是体谅你才愿意配合,但也只可偶尔为之,总是如此我嘴都酸了!“ 才听她提了一句,浴念又悄然在丹田升腾,心猿意马的傅恒干咳一声,再不去看她,转头看向一旁的花丛。 才出院子时的确凉爽,小风拂过,入耳灌心,丛中偶有虫鸣,伴着风吹枝叶的沙沙声,惬意凉夜蕴清辉,瑜真只觉整个人都身心舒畅,再无烦闷心悸之感, “整日的闷在院子里,额娘也不让我去请安,小禾也是时常往我这儿跑,不让我去她那儿,怕我累着,那滋味真真不好受,你这个整日在外头走动的人是体会不了的。” 以往他的确体会不到,自从上回因为晴柔之事而被禁足了几日,坐立难安的他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那种百无聊赖的滋味,几日的光阴他尚且难熬,瑜真宛若金丝雀般在这华笼中熬了几十年又是怎样的一番滋味? 一年半载才能出去一回的她,几乎从未与她抱怨过什么,也是等他得空才会带她出府游玩,平日里的她就只能在这后花园中闲逛,实在是委屈她了! 傅恒深表内疚时,瑜真还安慰他莫自责,“自古以来,女人皆是在家相夫教子,虽说枯燥了些,但这不是你的错,风气如此,再说你给我关爱的已经够多了,比之那些还要与妾室争宠的正妻,我何其幸运! 锦衣玉食,儿女双全,夫君偏疼,额娘虽然偶尔数落我,但对我还是比旁人更宽容,这一切我都铭记着,心怀感恩,又怎会去不知满足的怨天尤人?” 几句话轻易消除了傅恒的愧疚,搂着她感激她的理解,又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这几日何时有空,再带她出去散散心。 有孕的女人最容易心烦气躁,加之这几个月为着晴柔和琏真之事,瑜真几乎没消停过,身心疲惫,是该放松一下才好。 想起白日里海丰的话,瑜真向他询问,“前几日听你说派海丰去接近素梅,进展如何?”出来前她特意支开小阁,没让她同行,为的就是想和傅恒讨论此事。 当时傅恒安排好之后才和瑜真说起这个计划,瑜真不怎么赞同,认为欺骗感情的做法有些过分,傅恒却坚持如此, “你想保住东薇的清誉,我们就不能揭发这件事,但总得有人牺牲,我们不可能保全每一个人,更何况素梅还是琏真的爪牙,替她办事,威胁明格,理该受到惩罚,海丰也只是伺机接近她,并不会占她便宜,我认为比之她们的所作所为,这不算过分。” 他说得对,无法保全每一个人,不想有任何伤害的话,唯有放弃追查,可那样她又不甘心,于是不再插手,由他去处理,今日也是因为想了解海丰与小阁的矛盾,才会向他打听,牵着她的手,傅恒如实回道: “他应该挺会哄人罢!那日我见他与素梅同行,还有说有笑,想来是讨素梅欢心的,再等等看。” 才道罢,便听瑜真喃喃的道了句,“怪不得!”却不知她在验证什么,“此话何解?” 沉浸在发现有趣之事中的瑜真巧笑着与他分享,“今日海丰找我,说是小阁最近对他摆脸子,十分冷淡,而他正好也是最近才找素梅说话,我就猜测,也许小阁是听其他人传了什么话,认为海丰真的对素梅有意,才会生他的气,不愿理他罢!” “什么?小阁喜欢海丰?”这个认知令傅恒大吃一惊,毕竟海丰已三十出头,小阁才二十多,两人整整相差十岁,再者说,平日里也没见小阁与海丰多说什么,反倒是对亦武关怀备至,说话也温柔客气,是以傅恒一直认为小阁对亦武有意呢! 瑜真自是比他更了解女儿家的心思,“对人温柔并不一定是喜欢,也许真正喜欢的才不好意思与他说话。不过小阁的心思我也不清楚,还没问过她,但也八九不离十,跟你说一声,你心中有数即可,莫向小阁道明因由,就让她误会着,待时机成熟时我会告诉她。“ 夫人这般上心,八成是想撮合两人,傅恒也乐得看好戏,欣然应允,“我也曾想给海丰找个媳妇儿,但他一直没那个打算,渐渐的也就耽搁了,倘若他真对小阁有意,那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你看着办罢!但愿二人心有彼此,可别是误会一场。” 女人的直觉应该错不了,当月老牵红线是积德行善,她乐意之至,在后园闲坐了会子,小风渐刮成大风,瑜真忽感凉意来袭,此时带来的袍子也就派上了用场,傅恒将袍子展开为她披上,这才暖和许多。 看样子真有一场暴雨,傅恒随即搂着她往回走,终于赶在雨未下大之前回到家中。 窗外雨势渐大,又有寒风呼啸,明日醒来必是残红落,绿叶飘的景象,房内帐中相拥而眠的两人却是暖身暖心,幸福美满。 次日晨起,梳妆时,瑜真仔细观察着小阁,但见她的确心不在焉,眼神飘忽,唤她拿东西也是动作缓慢,经由另一个丫鬟香柳提醒,她才回过神来,茫然而尴尬的询问, “夫人才刚交代了什么?” “夫人让你换一支发簪,说这个前日才戴过,不想重复。”怕她被问责,香柳忙问她可是不舒服,“夫人的声音也不小啊!你怎么听不清?心神不定的,莫不是病了?” 只有瑜真心里清楚,她是有心事才会这般,当下也没多说,只道不舒坦就回房休息,无需强撑,“这儿还有其他丫鬟伺候,你就休息一日罢!” “啊?”小阁心想夫人莫不是忘了?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可奴婢这个月的假已然休罢,不能再休。” 虽说丫鬟的月俸不是由瑜真管辖发放,可她自个儿的丫鬟,这个主还是做的,“让你休息你就去,就说是我说的,谁还敢扣你的月俸不成?” 实则她也没什么毛病,就是容易胡思乱想,伺候起主子来也就不如往常那般机灵,既然主子好心让她休息,那她也就不再推辞,干脆回房休息去。 偏偏冤家路窄,路上又遇见海丰和素梅走在一起,还帮她提着食盒,心下不悦的小阁只当没看到,快速转身去往另一条路,准备道而行。 眼尖的海丰还是看到了她,本想追上去,可素梅却正在跟她说话,询问他的意见,“你瞧瞧,我家夫人赏我的布料做成的新衣裳好看么?” 问话未听到答复,素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正望着远处小阁离去的背影发呆,眉头紧蹙的模样似是心事重重,素梅顿时吃醋,哼笑道: “瞧你这眼巴巴的小眼神儿,莫不是看上小阁妹妹了罢?” 被戳中的海丰下意识笑笑反驳,“怎么可能?我们是一家的奴才,真若有那个意思,早就下手了,至于等到现在?对她并无感觉,你莫误会,只是突然想起我们爷交代我一桩事让我知会夫人,我想着小阁能帮我传话的,可看她走得急匆匆,许是又急事,干脆也就不喊她,由她去了。” 道罢他自个儿都佩服自己反应灵敏,却不知素梅是否相信,直到看见她面上又露出了娇羞的笑容,这才放下心来,但她接下来的问题又令他无从回答, “你就那么担心我会误会么?”我又不是你的谁,哪有什么生气的资格啊!“ 双手交握,抬眸微嗔,复又颔首羞笑的模样,看得海丰心中发堵,他又何尝不明白,素梅正是在等着他的表明心迹。 第393回 飞醋 实则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尤其是在才刚看到小阁的身影之后,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方才小阁转身时瞪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是怨恨,可也只是一瞬间,他也并不能肯定,也许是自个儿自作多情罢! 小阁对亦武那么好,又怎会在乎他跟谁在一起呢? 懊恼的海丰无心与素梅表白,正好此时有人从对面走过来,与海丰打起了招呼,海丰故意借口找他麻烦,“哎——昨儿个四夫人安排你们去将后园的一棵树锯掉,你们怎么都互相推托不干活?” 小厮为难道:“海爷见谅,不是小的们偷懒,原本打算去的,可三夫人说那树不能锯,那是明福少爷出生之时,她亲自种的呢!” 方才素梅与他说起此事,正好这会儿解决,也可免了回答她的问题, “可四夫人也说了,那棵树碍事儿,宾客太多,打算在那边儿安排宴席,没有那棵树会开阔许多,太夫人命四夫人协助九夫人办咱们姑娘的婚宴,她的安排就是太夫人的意思,该听谁的,你们心里没数?” 素梅闻言,心下窃喜,才与他说罢,他就想办法帮她解决,果然是在乎她的呢!奈何这些下人没胆, “万一三夫人怪罪下来,小的们担当不起啊!她说那棵树代表着她儿子,砍了树就是害了明福少爷。” “我就不信没了这棵树明福少爷就活不下去!尽管砍!姑娘的婚宴来的可都是达官贵人,场地也该布置得妥妥当当,不容有失,免得被人笑话,丢了富察府的颜面,你们担当得起?” 左右为难的下人权衡再三,最终还是觉得三夫人没有九夫人受宠,宁愿得罪三夫人,也不能得罪四夫人和九夫人,于是这就带人去放树,海丰本不必去,但为了避开素梅,还是决定随他们走一趟。 素梅还以为他是着急为四夫人办事,也没计较,由他去了!府中人多嘴杂,海丰又是此地最得宠的长随,他与谁走得近,旁人可都盯得一清二楚,私下里都在盛传,说是素梅被海丰瞧上了! 亦有同感的素梅不愿承认,羞得反驳,“甭胡说,他找我说话只是为了晴柔姑娘的婚宴,没有旁的。” “是么?可我瞧见他又是帮你拎食盒,又是帮你抱衣裳的,若然只为婚宴之事,犯不着这般殷勤罢?” “就是就是,海大哥一向不爱理我们这些丫鬟,却对素梅姐这么好,还说不是有意思?” 众人皆在起哄,路过此地的小阁亦听得清清楚楚,实在没心思上前恭贺。正想就此走过去,却被素梅瞧见,故意将她叫住, “小阁妹妹慌慌张张的是要去哪儿?” 一想起海丰与她说笑,本就不喜欢她的小阁更不愿跟她说话,借口说要给主子送东西,抬步便要走,素梅却没完没了,故意拆穿, “今日该是香柳当值,你得闲才对,怎会还让你伺候?” 她打听得倒是挺清楚,但小阁有的是理由解释,“谁说不当值就不能为主子效力?我家夫人怀着身孕,自得细细看顾,其他丫鬟夫人使唤着不顺心,我怕香柳忙不过来,帮她跑腿有错么?” 激烈的反应更让素梅觉得有内情,“没错,你们姐妹情深,怎样都好,我不过随便问一句,你干嘛那么大火气啊!” “今晚辣椒吃多了,若是呛着了你,那就避远点儿!”不愿面对她那皮笑肉不笑的古怪神情,本就心里不舒坦的小阁直截了当的回呛她,也不在乎她是什么反应,道罢就转身离去。 走远后小阁才意识到今日的自己脾气太火爆,平日里的她可不是这样的,即使以前她也不喜欢素梅,但看在两家主子关系要好的面上,她从不会与她正面冲突,路上偶遇也是会打声招呼,今日究竟是怎么了?为何要那样冲人家? 按理来说,素梅那句话也没什么大毛病,随口一问罢了,她没必要斤斤计较的,难道只是因为海丰与素梅多说了几句话,她就连带着讨厌素梅么? 跟谁说话那是海丰的自由啊!她又凭什么生气?若然海丰真的喜欢素梅,那她应该祝福,不该酸人。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自个儿无理取闹,实在没理,不由懊恼至极! 胡思乱想着,不觉间她又走到了昭华院,正在院中陪着小少爷玩儿沙包的香柳见状,将沙包给了嬷嬷,走过去迎她, “哎!姐姐不是歇着么?怎么过来了?” 正出神的小阁被她这么一问,颇觉尴尬,“没什么,就是无聊,做针线活儿做得眼疼,便想出来走走。” 每个月都盼着休息的香柳羡慕不已,连叹着她不知珍惜,“让你休息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不把握,若是我休假,早就回屋睡大头觉了!” 一个人在屋里只会辗转难眠,心浮气躁的小阁根本睡不着,只能出来打发光阴,“你若累了就去歇歇罢!今日我替你当值。“ “真的?”香柳惊喜不已,但又觉得不合适,“那怎么行呢?让你替我多不好。” 反正是好姐妹,小阁也不在乎什么吃亏还是沾光,之前她身子不适之时,香柳也曾为她替过,如今她还人情也应该,“无妨,反正咱们家主子是最好伺候的,打水那种粗活有旁人来做,我们只在她睡前陪她说话解闷即可。” 香柳倒是想偷闲,只是不知该如何跟主子交代,“可是夫人那边怎么说?我无缘无故的就走似乎说不过去。” “我来解释罢!就说你腹痛难忍,老去茅房,所以回去歇息。” 商定好之后,香柳就此离去,小阁则入了里屋禀明情况,瑜真并不追究,欣然应允,只因她私心里其实更喜欢小阁陪着她,说话也更自在些。 今日的她比之以往格外沉默,愣愣的看着手中纳了一半儿的鞋底,深思飘飞。 想着今日是个好时机,瑜真便故意问她着鞋底是给谁纳的。 小阁这才回过神来,怔怔的说了句,”给九爷纳的。“ “给他的早已做了好多,我怎么记得这双是海丰央求你帮他做的呢?”果如瑜真所料,小阁一听到这个名字立马变了脸,面露不悦, “奴婢比凭什么要给他做鞋垫?他要求又如何,奴婢可没答应!这双是做给亦武的,上次下暴雨,奴婢的屋子漏雨,他冒雨帮我修葺,我早就说过要帮他做鞋垫,以报他的恩情。“ “也是,“瑜真故意笑道:”海丰想要的话,大可找素梅帮他做,对罢?“ 连夫人也晓得素梅和海丰之事么?心里不自在的小阁又忍不住想探听,故作不在意的随口问了句, “什么意思?海丰和素梅,很熟么?” 明明知情却装作什么也不晓得,这种心态分明是情窦初开的姑娘家才会有的,看透不说透的瑜真只当她真的没有耳闻,与她闲扯着, “以往是不熟,最近好像走得很近,你没听说么?底下人都传开了,我也是听香柳说起才晓得。哎------你说海丰不会真的喜欢上素梅了罢?以往也没见他们多说话啊!最近到底是为什么走到了一起?” “三十出头的男人也是时候成家立业,有喜欢的姑娘挺好,最好是两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虽是祝福的话,可她说出来却是咬牙切齿,心不甘情不愿的,瑜真瞧她这幅神情顿感好笑,“进展没那么快罢?海丰也没说什么啊!也许只是为了公事才多说几句,而被旁人误解呢?” “为什么都好,与奴婢无关,懒得管他的闲事。” 果然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啊!“若然真不在乎,那你为何面露不悦?好像很不喜欢听到他与别的姑娘有牵连呢!” 窘迫的小阁立即反驳,“才没有!夫人莫要误会,奴婢并不关心他的事,只是觉得四夫人心怀不轨,他却与四夫人的丫鬟走得那么近,这不是让夫人您为难嘛!” “这是他的自由,若真喜欢,我总不能棒打鸳鸯。”说这话时,喝参汤的瑜真特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但见她紧咬下唇,似是很难受,但还要故意强忍, 这模样令瑜真既觉得好笑又心疼,暗叹女儿家总是爱别扭,从不敢将自己的心思直言,不过也赖海丰,他自个儿从未向小阁表明什么,又怎能期待小阁先表露呢? 这心思像极了她年轻的时候,那时她与傅恒从新婚之夜就开始较劲,一直看不惯彼此,后来历经波折,渐渐对彼此改观,但都不愿先向对方表明,反正瑜真是打死都不可能先说,和现在的小阁一样心态。 指望小阁自己是不可能说出来的,但她总有法子让小阁在她面前显露深藏的心思,“说来海丰的确该成家了,而你也老大不小,是时候说婆家了,可有中意之人,大可告诉我,我来替你做主。你觉得亦武为人如何?你可喜欢?” 第394回 试探 “呃……亦武是个好人……” 一听到好人这两个字,瑜真已经可以预想到接下来她会说什么了,无非是说亦武虽好,但她对他只是兄妹之意,并无男女之情,两人不适合云云。 默默的听她解释过罢,瑜真又道:”可我看你们平日相处得很和谐啊!还以为你们情投意合呢!莫不是害羞才说不喜欢罢?要不我先问问亦武的意思?“ “真的不必了!”小阁再次致谢,并强调不需如此,“奴婢对他真的无意,无需在夫人您面前撒谎。” 她的神态很坦诚,看得出来没有撒谎,既然不是亦武,那海丰的可能性就更大,于是瑜真又问,“那你心属于谁?大可以告诉我,我为你做主。” “奴婢没有心上人,芳落和白茶姐姐都已嫁人,奴婢并无他想,只愿一直陪伴在夫人身边,于愿足矣。” “你若愿留,我当然愿收,但若缘分到了,我也不会强留你在身边,姻缘乃是天注定,即使将来嫁了人,你也可以像白茶她们那般,时常过来陪我,也是一样的。” 她羞于开口,瑜真便主动提及,“海丰呢?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被夫人突然问起此人,小阁略显不自在,“他不是喜欢素梅嘛!” “我是问你如何看待他,并不是问他喜欢谁,你很在意这件事?”人的情绪一激动就容易语无伦次,答非所问,尴尬的小阁支支吾吾解释着, “夫人不是在说我的婚事嘛!我还以为您让我考虑海丰呢!就想说他有钟意之人,我不做考虑。” 说来道去,还是因为中间隔着一个素梅,“倘若他没有呢?你是否可以接受他?” “底下都传开了,他最近可是日日都去找素梅,不是喜欢又何必大费周章?”微撇嘴的怨怪模样颇有几分吃醋的意味,看笑了瑜真, “也许是有旁的意图呢?” 夫人那意有所指的眼神,令小阁大惑不解,“此话何意?他对素梅还能有什么意图?” “素梅是谁的人?她威胁明格这事儿你也知道,春和不会就此放过,他在查琏真的把柄。” 查四夫人?但也没见九爷予四夫人撕破脸,反倒是海丰与素梅越走越近……再联想到夫人的话,小阁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难道海丰接近她是为了调查?” 最信任的丫鬟,说出这些也无妨,最起码能解了她对海丰的误会,免得一对有情人就此错过,实在可惜。 弄清楚真相之后,小阁终于松了口气,拍了拍郁结的小胸脯,“原来不是我想的那样啊!” 瑜真趁机追问,“你想的是怎样?以为海丰真的看上素梅?你就那么在意他喜欢谁么?” “不是的……”小阁的神态已然出卖了自己的心思,再怎么解释也无法掩盖内心的情感。 “这些机密的事我都没瞒你,我把你当自己人,你有心事也不该瞒着罢?这样一直忍着多难受,说出来会自在些。” 瑜真好言哄劝了一番,她才有胆量说出心里话,“不瞒夫人说,其实原本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偶尔听他插科打诨,觉着他这个人挺有意思,我不开心的时候他时常会给我讲笑话,有个风寒咳嗽,他比我还着急请大夫。 我只当他是因为我们伺候着同一个主子才会这般热心肠,也没多想,直到最近看见他和素梅走得那么近,我才发觉自个儿见不得他与旁人走得近,竟有些吃醋! 这人罢!被人关心得太久,难免会胡思乱想,还以为他可能对我有那么点儿好感,但他从未与我明说过什么,我又有什么资格管他与谁在一起呢?” 有些感情的确是在不知不觉间萌芽,不出现第三个人很难察觉到自己的本心,素梅的事也算是个契机,至少让他二人看清楚自己的心, “他是没好意思跟你说什么,但你不理他,可把他给急坏了,还跑来问我原因,我瞧着他是十分在意你的!” “啊?”惊诧的小阁好奇询问,“他来找夫人?跟您说了什么?” 瑜真故作恍然,手支额头敲了敲脑袋,“前几日的事,我竟记不清了呢!” 心知夫人记性甚好,根本不可能忘记,急不可待的小阁羞赧低眉,“夫人您就莫要跟奴婢开玩笑了,你再好好想想嘛!” 再逗她该找地缝儿了,收了玩笑之心,瑜真如实将海丰之言重复了一遍,小阁顿感失望,拿着手中的鞋垫瞎戳着针, “好像也没表明什么,他只是问一句,以为自己得罪了我罢?” 实则在瑜真看来已经很明显了,但当局者总会有种不确定的危机感,怕自己自作多情罢!“那你期待他说些什么呢?” 她也不敢期待,与海丰相处得久了便能看出来,甭看他在男人堆里风光,其实对于感情很懵懂,不似九爷那般满腹的柔情蜜意,指望他说什么,怕是没可能的了! “看来还是奴婢一厢情愿,平心而论,他的条件在下人中也算上等,这么多年都未成亲,八成是打算孑然一身,不喜欢被女人牵绊。” “难不成还喜欢男人啊?”打趣了一句,瑜真又宽慰道:“许是没经历过,才不晓得如何表达罢!得空我让春和指点一二,他自然开窍!” “千万不要!”小阁生怕这种被人点透的感情不是发自内心,它可不愿强求什么,然而瑜真却与她举例, “你不也是经我逼问才说出心里话嘛!他大约和你一样羞于面对感情,并不代表这样深藏的感情就不真实啊!” 最终瑜真成功说服了小阁,而她则安静的等待着,等着有一日海丰开窍,与她表明心迹。 自从知晓海丰接近素梅的目的之后,小阁再见素梅沉浸于旁人的恭维中时,不再有任何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同情,被利用的确可怜,但这也只是她的报应而已,怨不得旁人。 明白真相之后,她再见海丰,也就没动怒,海丰照例与她打招呼时,她也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不过简单的一个字,都能令海丰开怀欢畅,忙凑近问她,“哎——你不生我的气啦?” 小阁满不在乎的嗤笑,“真是稀奇,我何时生过你的气?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罢?” 难道是他的错觉?笑容顿僵的海丰尴尬一笑,“哦——没有就好,我还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当,惹你不开心呢!” “并没有!”正在此时,亦武打此经过,看见小阁便过来问她,“前两日你说帮我做了鞋垫,我一直在忙,没空过来拿,今儿个正好得空。” 来人正好缓解了小阁的无措,笑应道:“你且等等,鞋垫放在夫人的屋子里,我去拿给你。” 对他冷淡寡言,一看到亦武就满面春风,海丰忽然觉得小阁这态度明显的区别对待啊! 明明她让亦武等着,他却不想走,酸溜溜的问了句,“小阁还给你做鞋垫啊?” “是啊!”亦武乐呵呵道:“她说闲来无事,就帮我做两双。” “唔——她可真贤惠,尤其对你格外好。” 隐约闻出了酸味,亦武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觉挺匈扬首,不吝赞美,“小阁的确是位心灵手巧的好姑娘,谁娶了她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通常说这种话的人,似乎都有那个心思,海丰故意试探道:“喜欢就娶呗!跟咱们夫人说一声,夫人肯定同意将人指给你!” 偏巧被拿鞋垫出来的小阁听到这句,才有的好心情顿时被他打破,认为他根本不在乎,居然还怂恿亦武娶她!若然喜欢,断不会说出这种话! 悲愤的小阁压下委屈与愤怒,故意笑吟吟上前,将两双鞋垫送给亦武,还特地嘱咐他,“旧的换下罢!穿这些新的,给你做了两双,您先换着穿,手里还做着,做好再给你。” 一旁的海丰那叫一个气啊!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咬牙攥拳的佯装打趣,“怎么只给亦武做,也不给做一双?难不成是看上你亦武哥哥了?“ “管你什么事?多嘴!”小阁揶揄道:“想用新鞋垫就找你的素梅去啊!只要你开口,她铁定帮你做!” 一提素梅,海丰就百口难辩,“我跟她不是你们想得那样!” “是怎样也跟我无关!我才不关心你们的闲事!”道罢小阁扭身便走,再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留下海丰一脸茫然,无可奈何的对亦武道了句, “我跟素梅真没什么?” 亦武忍俊不禁的咳了一声,“我就更不关心了,你不必跟我解释,那什么,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一步!” “哎------”不甘心的海丰一把拉住他,再次质问,“你就跟我实话实说了罢!是不是喜欢小阁?要不我帮你跟九爷说说?” 看穿他心思的亦武灵机一动,顺水推舟,“我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心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若她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 “她都给你做鞋垫了,肯定是对你有意呗!”一想到自己没鞋垫,海丰就愤愤不平,面上还得笑呵呵的探话,着实心累,被他缠着的亦武也觉得累,干脆一句话打发, “说得也有理,不如明天我就跟主子求个情,看九夫人愿不愿意放人,成全我和小阁。” 就这么试了一句,他还真有这个心思啊!这下海丰彻底懵了! 第395回 摊上事儿 眼看着亦武心情大好的带着鞋垫离去,海丰恨恨的抽了自个儿一个嘴巴子!怎么就那么嘴欠呢?为何要给他出主意?他不说的话,也许亦武就不会有那份勇气!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啊! 接下来的海丰陷入了无限惆怅之中,本想试探亦武,哪晓得他大方承认,这可如何是好?倘若真被他捷足先登,那他哭都来不及啊! 隐隐不安的他再也无法平静,决定先到夫人那儿求支招。 听罢他的讲述后,瑜真笑嗤他活该,“感情这种事,最忌讳拐弯抹角,你还是大男人,有什么想法不能与小阁明言?为何定要一再试探,横生误解?“ “奴才不敢确定她的心思,又没胆子表明,这才想办法啊旁敲侧击,哪知会闹得无法收场!”自知理亏的海丰后悔不迭,然而此时懊恼也无用,话已说出,亦武又是个实在人,真有可能向主子求娶小阁哎! 昨晚才帮他在小阁面前说好话,今儿个他又惹了人家,恨铁不成钢的瑜真闷声数落,“那你这会子找我又能如何?” 明知这要求过分了些,海丰还是想说,”倘若亦武真来向您求情,夫人您能不能拒绝啊!“ 实则拒绝很容易,直接说自己舍不得小阁,不愿放人即可,亦武出了失望之外也不能拿她怎样,但这么一说,海丰必然庆幸,仍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就得让他着急才好!于是她故作为难, “亦武为人正直实在,的确是个好归宿,他们同是我的下人,倘若两情相悦,我总不能拦着罢!那样太不禁人情,会被人怨恨的。” 两情相悦四个字着实伤了海丰的心,试探着问询,”小阁跟您说过什么?难道她真的喜欢亦武?“ “姑娘家的心事我怎的知晓?最近烦心事一桩接一桩,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呢!你想知道就自己问罢!” 大失所望的海丰顿时没了勇气,“还问什么呀!自讨没趣,其实已经很明了,她对亦武那么好,不是喜欢才怪,我还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哎------”这话就怪了,“我都没瞧出来,你是如何瞧出来的?” 海丰便将鞋垫一事说了出来,羡慕又嫉妒,“只给他做,不给我做,自然是不喜欢我!” “做好的鞋垫是为了报答亦武,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且她手中还做着一双,根本就不是亦武那双脚的尺寸!所以最后那句是假的,故意气某人罢!“ 不是亦武的?“那是谁的尺寸?” “九寸的,亦武是一尺,那就肯定不是他,至于是谁的,我就不大清楚了!” 这不就是他的尺寸嘛!海丰闻言,心下暗喜,又不敢明说,生怕是自作多情,只呵呵笑道:“只要不是亦武的就好。” 这幅态度瑜真实在不能理解,“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顾虑什么?平日里你办事都是雷厉风行,指挥旁人更是泰然自若,无所畏惧,怎的一到小阁面前就犯怂?“ “这个嘛……”海丰实在不好意思说,“奴才的确是有难言之隐,还请夫人您见谅。” 诚心撮合,他竟还有意隐瞒,顿感不悦的瑜真当即冷脸,“既如此,你也甭再与我打听小阁之事,你与亦武,各凭本事罢!” 九夫人冷然拂袖进往里屋,留下海丰一人,心又凉半截,不禁开始反思,真的是自己太过分了么? 当他拿这话去问九爷时,得到的回复是,“挨训了罢?该!居然惹我媳妇儿生气,面壁思过去!” “是,”海丰默默行至墙角站着,心里越发委屈,可怜兮兮的低着头,“旁人不清楚,爷您还能不清楚奴才为何不敢说嘛!实在是自卑,怕耽误了她。” “可又很喜欢她,之前相处得挺愉快,并未在意,直至出了素梅与亦武之事,你才开始有了危机感?” 海丰连连附和,“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亦武罢!可也敬重他的为人,再者又是他先说喜欢小阁,我若再说,岂不是成了与他争抢?那多尴尬呀!” 原本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被他这么一搅和,变得格外复杂,“本来你可以先说,你却硬生生让给人家,怨得了谁?” 一直在被数落的海丰一想到伤心事越发懊丧,“可奴才有顾忌,不敢随意去表明。” 心知戳中了他的痛处,傅恒再不指责,挥手道:“罢了罢了!随你,你想怎样都可,我不逼你。” “关键奴才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啊!”刚道罢又被主子的一记瞪眼给吓得生生住了嘴! 奚落归奚落,自己人还是不忍心不管,思量片刻,傅恒心生一计,招招手让他过来,附耳低语,海丰听着终于展颜,但依旧有后顾之忧, “这样合适么?万一……” 心病他是治不了啊!瞧着桌子盯着他,傅恒一脸无谓,“反正主意我是给你出了,是否照做是你的自由,你要是瞻前顾后,那就等着喝亦武的喜酒,祝他与小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罢!” 那他自是不愿的,但又下不定决心,苦恼至极!烦躁的抬首望苍天,焦虑的设想过很多种可能,最终还是不敢去尝试,只能一个人提着酒壶在房间里买醉, 本想找他表哥博丰一起,又怕自个儿醉酒后胡说八道被人笑话,干脆独酌。 正所谓男儿伤心未敢言,猛灌三杯忘尘缘, 醒梦难辨浮娇容,狠将惆怅溺酒田! 那一夜究竟喝了多少他也记不得,只知道昏沉醒来时,窗外既白,鸟语清心,翻身时枕边空空无人伴,小阁浅笑嫣然,玛瑙耳坠轻摆的模样再次浮现在脑海之中,那一刻他忽然有种冲动,想去与她表明一切,若然她肯接受,那他便能如愿的与她在一起,再不必担惊受怕,承受相思之苦。 然而就在他洗漱之后准备去找小阁时,德辉院那边突然派人过来,说是太夫人有事找他对质。 小厮那凝重的神情令他隐约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估摸着又惹上了什么麻烦,路上一问才知,原是三夫人为着那棵被砍的树而耿耿于怀,找太夫人哭诉呢! 心神不定的海丰越发焦躁,犹如百爪挠心一般抱怨着,“就这点儿破事儿至于咬着不放嘛!树都砍了,还能如何?给她接回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可是三夫人那古怪脾气愣是不肯罢休,哭闹着要太夫人为她做主。” 真是事儿多,“这是四夫人的主意,她找人家论理呗!找我作甚?” 撇撇嘴,小厮摊手道:“还不是因为她听人说,命令是你下的,便一口咬准了你,要求你给个说法。” “呵!”海丰不屑冷哼,“斗不过人家,就拿我这个下人开刀,她可真是怂!有种直接找四夫人要交代,我敬她是个角儿!” 小厮跟在后头嘿嘿笑,“三夫人就是纸老虎,咱们府里哪个夫人都能拿住她,她除了嗓门高,爱惹事之外,真没其他本事!连五夫人都比她多个心眼儿呢!偏她一根筋,总被人利用!” 仗着有九爷撑腰,海丰也不畏惧,昂首挺胸的去了德辉院,到得堂内,但见三夫人与五夫人皆在,八成又是五夫人怂恿她找事儿,而太夫人正疲惫的闭着眸,额间那满是岁月洗礼的纹路微皱着,神态略显不耐,斜倚在上座,由丫鬟按捏肩膀,听到他的脚步声和请安声,这才缓缓睁眼,坐正了身子。 海丰只给太夫人请安,其他几位夫人直接无视,反正她们都在找他的麻烦,即使他再怎么客气讨好,只怕她们也不会就此放过他,那也甭屈膝了,只对太夫人恭敬即可。 纵然没转脸,他的余光也能看到五夫人趁机倾身对身边的三夫人嘀咕着什么,紧跟着轻哼声就从三夫人鼻间溢出,阴阳怪气的挑他毛病, “敢情这屋里只有一个主子?你只对太夫人行礼,无视我们?” “三夫人误会了,奴才只是在忧虑,不知自个儿犯了什么事儿,胆战心惊,不敢多言,准备聆听太夫人的教诲呢!” 微躬身,故作惶恐的模样恰到好处,正在此时,四夫人也闻讯到场,各自请安之后未落座,还是太夫人发了话,她才在三夫人对面坐下。 海丰心道:表面上恭敬谨慎之人,内里可不定那么温顺,长着修长而锋利的獠牙也未可知。 落座后,太夫人问起砍树一事,琏真颔首回道:“当时儿媳并不晓得那棵树是为明福而栽,才下令砍伐,后来三嫂阻挠,我也就没再坚持,打算再寻待客之所。” 听罢琏真之言,太夫人望向章佳氏,三夫人无奈点头,“琏真的确收手了,可这个海丰居然胆大包天,又命令下人再去砍树,下人们迫于他的银威,便真的将树砍拔!那可是关系着明福的运势啊!被人这么一砍,明福立马就病了,昨儿个高烧,今天还躺在床上呢!” 说着还声泪俱下,海丰不禁唏嘘,说谎也不走点儿心,不拆台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可据奴才所知,昨夜明福少爷还去了望月楼吟诗作对呢!何时病的那么严重?” 第396回 争抢宝地 此话一出,三夫人顿觉尴尬更讨厌海丰,逞强犟道:“半夜烧的,有何不妥?”说着又向太夫人哭诉,是因为树的缘故才会如此, “明福一直身强体壮,鲜少得病,而今这树一砍,他就出了问题,可不是海丰害的嘛!琏真知道后都已放弃了这个念头,海丰竟然还指使人去砍树,这不是故意与我过不去嘛!” 五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好心提醒道:“他一个奴才,哪有这样的胆子?八成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就是!肯定是瑜真看我不顺眼,公报私仇,才想到这样的损招来害我儿子!” 这会子海丰才算明白,原来她们不是想找四夫人的麻烦,而是针对昭华院! 四夫人说她已经放弃,可当时素梅明明说她家主子正为如何砍树而惆怅,海丰以为四夫人还有那个念头,才会帮忙对那些奴才下令,结果到了这儿竟成了另一个说法,所有的矛头都直指九夫人,认为他是受了自家主子的授意,才会命人砍树! 素梅可真会坑人啊!海丰虽生气,却也晓得此时不能将她供出来,一旦闹僵,前功尽弃,很难再去接近她,且他明白,即使说出来,也没人会信,只当他是狡辩之辞,他干脆大方承认,拱手回道: “回禀太夫人,命令的确是奴才下的,如四夫人的建议,那棵树也应该砍掉,挡在正中央,不利于摆桌,若然晴柔姑娘大婚那天下雨,就得搭棚子,以备不时之需,但这棵树就成了最大的阻碍,且砍掉之后场地更加开阔,不仅能摆宴,还可搭戏台,十分方便,是以奴才才让人将其砍伐。” 这奴才毫无愧意,明明做错了事,说话还理直气壮,果然是随了他主子瑜真的性子,三夫人越发恼火,指着他痛斥,“你们倒是方便了,倒霉的可是我家!我儿子现在一病不起,这笔账又该跟谁算!” 在太夫人眼里,这的确是小事一桩,然而章佳氏定拿着明福的病情哭闹,太夫人只能还她一个公道,且海丰做事的确有失分寸,理该教训,“身为奴才,就该服从主子的命令,主子没发话,你不该自作主张,致使她二人闹得不愉快!” 心里不服气的海丰嘴上倒不逞强,乖乖认错,“太夫人教训的是,奴才定当谨记。” 琏真是个明眼人,瞧得出来太夫人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是真心想处罚海丰,很乐意卖个顺水人情,亦上前帮腔,“海丰也是一心为小主子的婚事着想,又不知我打算另找空地儿,阴差阳错才会砍树,恳请额娘念在他一片赤胆忠心的份儿上饶过他罢!” 对于她的求情,海丰未有丝毫感激,心道一切的麻烦皆是由你引起,又何必在这儿装好人! 太夫人本就肩膀疼,坐久了越发难受,只想快快了结,便命海丰再寻宝地,为明福种一棵树,哪料三夫人竟是不依, “就那块地是大师算过的,风水最佳,我就要那里!” 即使太夫人再不满意连千山,但毕竟晴柔是她的孙女,孙女的婚事代表着家族的颜面,一切都该以大局为重,章佳氏自私自利,令琏真为难,太夫人也反感, “风水是一方面,是否成才更重要的是要看个人能力,整日的花天酒地,即使你给他选再好的风水地种树又如何?还不是照样不成气候! 大的有明瑞和明义,小的有福灵安和奎林,他们个个天资聪颖还勤奋好学,全都在军营或皇宫当差,为皇室效力,可明福呢? 恒儿费心为他谋官职,让他入宫做侍卫,他却游手好闲,时常迟到,认为自个儿有背景,便不可一世,与人起争执,殊不知人外有人,居然得罪了王爷的儿子,·虽是庶子,却也同样是个狂傲的主儿,怎会轻易饶他? 皇宫进不去,军营里他又不守军纪,哪儿都容不下他,年纪轻轻的就在家闲游,像什么话!” 本想为儿子哭惨,未料又被太夫人奚落,三夫人揣着手愤愤然不敢还嘴,但又不甘心就此罢休,大着胆子嘀咕了句, “所以我才想为他寻个风水宝地,祈愿老天爷保佑他早些开窍啊!瑜真将树一拔,明福不是更没指望了嘛!” 一旁的琏真先是跟三夫人道了个歉,而后又为她出主意,“咱们富察府人杰地灵,多的是好地方,明日我再找人为三嫂寻一处好风水,再为明福栽上一棵树。” 三夫人不依,说她就喜欢那块地,“当初看风水的都说那儿最适合明福!” 一再挑刺儿,太夫人甚感不耐,揉了揉脑袋直起身子,“难道整个富察府就那一小块是宝地,我们住的都不好?你只为自己考虑,从来不愿妥协,这是一大家子的住所,不是你一个人的地盘儿,你要是嫌这儿住得不舒坦,不利于明福的运势,那就搬到别院去!“ 对海丰都没这么凶,对她却这样严厉,三夫人越发委屈,低首抿唇喏喏道:“儿媳没那个意思,还请额娘息怒。” “你少找点儿麻烦我自然消火!”不愿再多言,太夫人当即做主,“此事就按琏真说的办,海丰罚两个月的月俸,你也莫再计较,都散了罢!以后这种小事尽量私下解决,莫来烦我!”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海丰欣然拱手,反正他也不指望月俸过日子,“奴才甘愿领罚,谢太夫人宽恕。” 得!太夫人总是向着瑜真一家的,连她的下人犯错也睁只眼闭只眼的从轻处罚,三夫人有苦说不出,只得就此作罢,回屋后的三夫人气不过,先找到儿子将他一顿痛骂, “不成气候的败家子,把我的脸都丢尽了,若不是为你,我也不至于又被你祖母当众训斥!“ 当是时,明福正悠哉的躺在床上由小妾喂着杏仁,母亲冲进来拽着他的胳膊就是一阵厮打,打得明福觉得没脸,这才使劲儿挣开, “哎呀够了!我就是不爱管那些朝政军务,瞧见就头疼,您也甭指望我成什么气候!富察府那么多儿孙,有他们撑着就够了,少我一个也不妨碍什么。” 回回说他他都毫无羞愧之意,只会顶嘴,旁人都有引以为豪的儿子,只有她的儿子令她抬不起头!“可他们都为自己的父母争光,为何你就不能有点儿出息?你的姐妹们都出嫁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后半生都指望你啊!” 明福无谓的坐起身来,满不在乎的掀开被子下了床,哼笑揶揄,“那你怎么不像九婶那样多生几个儿子,即便我不成器,你还可指望其他兄弟!” “你……你这个逆子!简直要把我气死!”她不是不想生,奈何三爷一直在外地,年轻时候正能生时,夫妻不能团聚,后来就更没希望了,这孩子竟专挑他的痛处戳,气的她心绞痛,又骂了几句,干脆就此离开,眼不见为净! 回房后,三夫人直捂着心口说难受,丫鬟要为她请大夫她还不许,“我这是心病啊!大夫也看不好的, 一位嬷嬷灵机一动,为她出主意,“夫人勿忧,其实并无多大影响,风水好的是那块地,树虽然被移开,但地还在,夫人可以将少爷的生辰八字埋在那块地下,如此一来,运势还在,场地也可被利用,两全其美。“ “美什么?”翻了个白眼,三夫人不悦嗤道:“既是宝地,便不能由人肆意践踏,所以才在那边种下一棵大树,她们现在将它夷为平地,那岂不是谁都会从那儿走?” “那就让丫头们在那儿摆放几盆花,不许种树,还不许摆花么?让他们瞧见都绕道儿走,这不就妥当了嘛!“ 三夫人虽有不甘,但仔细想想,这也算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于是亲自监督下人去办此事,却在挖开地面时意外发现那里头竟然已经埋了一方盒子! 命人打开一看,三夫人愈发恼火,当即抱着盒子又去找太夫人,彼时太夫人才睡下没多会儿,正困顿之际,她又前来求见,丫鬟不敢打扰太夫人,便小声知会鸢儿,鸢儿心知太夫人不愿搭理三夫人,直接回绝, “你去跟她说,太夫人已然睡下,临睡前交代过谁都不许打扰,醒来再说。” 求见遭拒的三夫人心里不是滋味,调头直奔昭华院,找瑜真要一个说法! 怒气腾腾的模样看得瑜真莫名其妙,“我整日不出门,哪里又得罪了三嫂?“ “你还敢装算?”三夫人怒摔盒子,指着她冷哼呵斥,“表面上说什么为了晴柔的婚事才将树砍掉,实则暗藏私心,看中了我那块宝地,便偷偷将福康安的生辰八字安放在那儿,想让你的儿子占尽优势,其心可诛!” 听罢她的控诉,瑜真哑然失笑,“我这几个孩子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立足,可不是靠什么风水来求好运,我才不屑将我儿子的生辰八字偷埋,你莫要信口开河,诬陷于我!” “那这又是什么?“自盒中掏出纸条,三夫人怒展于她面前,嚼齿穿龈,怒不可遏,”黄符红字,清清楚楚的写着福康安的八字,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第397回 做手脚 懒懒抬眸,瑜真也瞧见那上头分明写着她小儿子的八字,即使有误会,她也问心无愧, “砍树一事不是我的主意,最近身子不适,晴柔的婚事皆由旁人打点,谁要求砍的你找谁去!” “还想推卸责任?”三夫人只觉自个儿被她们姐妹来回耍弄,恼羞成怒,“琏真下的令,可不就是你授意?再者说,后来琏真都同意不砍了,你的奴才海丰居然自作主张的悄悄将树砍断,为的不就是帮自家主子夺那块宝地嘛!” 来给婆婆请安的珈瑶一直静坐在一旁听着她们的争论,细细思量,只觉疑点重重,但她毕竟是晚辈,也不好插嘴,便默默的聆听,不发表看法。 与她争辩瑜真都嫌浪费唇舌,再次重申,“你所珍视的所谓风水宝地,我并不稀罕,也从没有指使谁去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定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你若有意见,就到额娘那儿告状去罢!” 理直气壮的模样气煞了三夫人,指颤声抖的愤然控诉着,“瑜真啊瑜真!你就是仗着额娘宠你才这般无法无天,简直欺人太甚!” 这话她是不认同的,“额娘训我的场面你也没少见罢?她老人家并没有包庇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帮理不帮亲。” “反正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傅恒都会替你求情,免你受罚!” 这点儿瑜真没什么可狡辩的,“我的夫君会疼人,那是我修来的福气,三嫂你羡慕也没用,甭拿这个做比较,你总不能换个夫君罢?” 被呛的三夫人愤然挥袖离去,誓要和瑜真斗到底,交代丫鬟在德辉院那边候着,太夫人醒来立马向她汇报,她得拿着证据让太夫人惩治瑜真! 三夫人走后,珈瑶这才说出心中的疑惑,瑜真听罢有些恍然,瞬间明白了什么,隐约记得往年也曾有人与她说过类似的话,但她毕竟不精通风水,还是得找个道行高深的过来看看再做定论。 而德辉院那边,太夫人一听说章佳氏又要见她,干脆赖在床上不起身,醒了也躺着,让鸢儿给她说故事,愣是不现身。 直等到傍晚,三夫人都没等到丫鬟来回禀,焦虑的她只得再跑一趟,必是太夫人才起身,准备用晚膳,正与鸢儿说笑呢!一听见下人来报便没好脸色,只得准她进来。 人一进门,太夫人将丑话先说在前头,“天大的事也等我用罢晚膳再说,省得你一说,又搅得我不得安宁吃不下东西!” 话已到嘴边,憋得难受的三夫人只得暂且收回,怯怯称是,默默坐下陪她用膳。一顿饭下来,如同嚼蜡,没滋没味,但又不敢抱怨,生怕惹怒太夫人。直等到晚膳过后,下人们呈上瓜果之时,三夫人才以帕拭面,嘤声哭泣,说着瑜真的歹毒心肠,起初太夫人还不太相信,直到章佳氏将字条呈上之后,她才坐直了身子,心存疑惑的念叨着, “当真是她做的?” “可不就是她嘛!不然谁会写福康安的生辰?”根本不需要任何怀疑,脚指头都能想到之事,太夫人居然还要问! 当真是麻烦不断,太夫人才刚放松没多会子,又得继续审问,颇觉费神,哪日有人能接手这当家主母的位置,好教她歇上一歇才好。 无奈的她只得再命人将瑜真叫过来问话,瑜真来后还是那句话,“儿媳可以对天发誓没有做过这种耍阴招之事,有人在陷害儿媳。” 发这种誓谁会相信?三夫人扭脸抱臂冷哼,“这种事有什么好陷害的,埋谁的八字就对谁有利,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你姐姐琏真?那她应该埋自己儿子的八字才对,何必为他人做嫁衣裳?” 愚笨之人总会被利用而不自知,未落座的瑜真挺直脊背,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弊,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此话一出,三夫人微愣神,表示质疑,“那可是风水宝地,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她说什么都会被人认定是狡辩,瑜真干脆不多言,向太夫人颔首道:“儿媳特地将当年为明福测八字看风水的法师请来,且让他来算一算,那块地是否还有价值。” 旁人她不信,这位法师她应该是深信不疑的。三夫人冷笑连连,她正准备看看瑜真还能想出什么花样为自己开脱,哪料法师来后竟道: “此处本是宝地,是以贫道才会建议三夫人在那儿种一棵榆树,再将明福少爷的生辰八字埋于树下,吸收天地精华,保佑他平安成长,可如今树已被砍拔,灵气尽散,那么那块地再称不上宝地,再埋八字只会让地吸走人的运势,致使那个人多灾多难,霉运连连!是以三夫人还是不要再将明福少爷的八字埋于原来那块地,贫道可另寻他处,再为少爷种树。“ 居然会有灾难?三夫人闻言心中不免忐忑,无比庆幸自个儿没埋成,如若不然,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岂不是要倒大霉? 至此,真相已明朗,命人先送法师出去后,太夫人摇头恨斥章佳氏,“你何时才能长点儿心,仔细思量其中的细节,莫让有心人钻了空子,破了风水还算哪门子宝地?让你另寻他处,你却偏要找旧处,差点儿又遭祸害!“ 一日被数落两回,三夫人暗叹自己倒大霉,无理还想狡辩,“儿媳也算是误打误撞,将这盒子扒了出来,否则福康安的八字便会一直被埋在那儿,那倒霉的可就是他了,算来也是阴差阳错的做了一桩好事。” “那我还得多谢三嫂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瑜真倒不信小儿子的八字被埋就会倒霉这种邪乎的事,但做这件事的人,简直是蛇蝎心肠,不仅试图挑拨她与三夫人被救紧张的关系,居然还费心坑害她的儿子,实在过分! 理亏的三夫人在太夫人面前还要装贤惠,客气的回瑜真一个笑容,“一家人不必客套。”而后又向太夫人请辞, “既已查明真相,不是瑜真所为,那儿媳也就不找她麻烦了,先行告辞。“实则她只是想快些去找那位法师,好让法师为她支招,为儿子另寻宝地,否则她难以安心。 正好太夫人也不想看到她,挥挥手由她去了。人走后,她才给瑜真赐座,问起她的猜测, “你认为会是谁在背后捣鬼?” 她自有怀疑的对象,但此刻没证据,不方便跟太夫人说,便道不知,“大约是儿媳平日里张扬惯了,得罪了太多人,才会被人暗中谋害。” 如今的瑜真壁纸以往倒是和善了许多,也能正视自己的缺点,这令太夫人十分欣慰,磨去棱角的她才不容易得罪人,更适合打理家事,此事虽小,但太夫人十分重视,誓要将躲在背后挑拨离间之人揪出来,还这两儿媳一个公道, “不管是谁,意图谋害我的孙子,罪大恶极,绝不能轻饶!你且放心,此事我定会彻查到底!“ 哪怕只是场面话,瑜真也很感激,但她隐约觉得,太夫人这回是真的动了怒,毕竟用这种阴招坑人是大忌,太夫人不会容忍这种人继续留在府中,清查是必然,那么她便可安然看好戏! 那会子正在用晚膳却被打扰,这会儿忙完回去,小阁吩咐小厮去将饭菜热一热,瑜真却道不必,“没胃口,吃不下,都撤了罢!” “怎会没胃口?难道是饭菜不合口?” 闻声,瑜真也未回头,只是倚于榻边,疲惫的闭着眼不愿睁开。 丫鬟接过海丰递来的官帽,又为主子解了官服,傅恒这才来到她身畔,触了触她的额头,“可是身子不适?请大夫了么?” 摇了摇头,瑜真只道无碍,“没什么毛病,就是心里头不自在,那人不消停,整日的给我添堵!” 能让她不悦的,大约也只有琏真了!傅恒随即坐下,温声哄道:“跟我说说,她又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惹你生气?” “不想说!”想起来便觉糟心,她不愿再重复,傅恒只好问小阁,小阁替主子将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彼时傅恒正接过香柳递来的茶盏慢品,听到小阁讲述福康安的八字被人做手脚埋于破败的风水地时,猛的一合茶盖,怒火顿冒, “八成又是琏真在搞鬼!我们一家子她个个都算计一遍,当真是活腻歪了!这回绝不能就此放过,誓要揭开她的真面目,让她没机会惺惺作态!” “额娘也说了会追查,她明查,我们暗访,总能找到琏真的把柄,”瑜真坚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破解琏真面具的一日,而此时更令她疑窦丛生的是珈瑶郡主, “你大概想不到,今日给我提醒,让我请风水先生的,正是珈瑶,她好似很了解这方面的细节,可她是养在深闺的郡主啊!怎会懂这些风水命理呢?且平日里我也曾观察过,她总会在不经意间表现出一些与她身份不符的言行举止,让人觉得怪异!” 第398回 女人的亲近 瑜真和这个郡主儿媳妇相处较多,她比较了解,傅恒甚少和珈瑶碰面,更别提说话,自然知之甚少,好奇瑜真为何会这么说,“比如?” “比如她是满族人,居然不认识满文,汉文倒说得很流畅,且她还会教康儿唱儿歌,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可香柳说那是她们家乡的儿歌,离此处有段距离,按理说郡主一直在京城长大,不可能会唱那些带方言的儿歌啊!“ “也许是王府里哪个嬷嬷教她的也说不准。” 傅恒所言也有可能,但瑜真总感觉这个珈瑶有些不正常,心眼儿倒是极好的,人也没架子,热情亲和,但也许是太过亲和,总让瑜真感觉不像个郡主,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毛病,是以瑜真也不好说她什么,只在傅恒面前略提了一提, “不晓得瑾林是否察觉到她的异状。” “要不等他回来我问问?” 瑜真也想探究真相,但又有所顾虑,遂嘱咐他说话悠着点儿,“别问得那么直白,旁敲侧击即可,倘若他没察觉,那就不提了,免得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你既起了疑,我肯定得查清楚她的身份,”在傅恒看来,这可不是小事一桩, “瑾林虽不是我们亲生,但我们队他视如己出,且外人也认为他是咱家的嫡长子,与郡主也算门当户对,倘若她不是满人,那就不是郡主,那愉郡王岂不是在弄虚作假?又置我的颜面于何地?” 瑜真只是奇怪,还没有往深处去想,毕竟堂堂郡主,一个大活人,怎可能作假?且王府跟来的还有其他侍卫和下人,她若不是真郡主,总瞒不住悠悠众口,来了这么久都没露馅儿,应该是真的罢?瑜真只当她有什么隐情,并未思及富察府的颜面,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有些严重,忽然有些后悔跟他说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但愿不要因为这个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将此事记在了心上的傅恒并未立即去询问,毕竟福灵安在军营中,他也没必要写信盘问,还是等他哪日回来再说。 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先查清楚琏真的所作所为,其余的容后再提。 当他问起海丰,与素梅相处得如何,海丰恨嗤这个女人太阴险,“故意坑奴才呢!幸得太夫人宽宏大量,看在主子您的份儿上没为难我,否则奴才该倒大霉了!” “那你怎么不直说,将她供出来,自个儿不就脱罪了嘛!”笑瞄他一眼,傅恒打趣道:“难不成是瞧着她漂亮,日久生情,舍不得她被训?” “才不是!”海丰当即否认,“奴才可不是那种随意变心之人,也不会轻易的对谁动心。” “哦?意思是你还是心属小阁?”傅恒忽生好奇,“府中丫鬟众多,光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个对你有意,你怎么就单单瞧上了小阁?” 海丰难为情的笑笑,“可不就是日久生情嘛!其实以往也没察觉,就有一年冬天,奴才鼻子不通透,鼻鼽的老毛病又犯,难受得厉害,太夫开了许多药都未能缓解,小阁见我鼻头红肿,就说她老家有个法子可以治鼻鼽,先按穴道,什么大椎穴,天突穴,好像是这几个,具体的我也记不清楚, 跟着又给我敷药,我都嫌麻烦,她却不辞辛劳,风雪天也不间断,每日忙完自己的活儿还要来帮我治病,还真别说,竟然看好了,已经一年多都没犯过了呢!“ “原是被她的细心温柔给折服了!”喜欢一个人很可能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某一个抬眸,某一个举动,轻易就将人心俘获,他当初不就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原本没什么好感的瑜真嘛!如今再问海丰这些话,实在有些傻! 兀自笑笑,傅恒没再多问,拍了拍他的肩膀鼓舞道:“加把劲儿,争取快些找出琏真的把柄,事成之后爷就将小阁许配于你。” “真的?”惊喜过后,海丰又垮着脸无比怅然,“那也要看她愿不愿,我瞧她对亦武很有好感呢!她若真喜欢亦武,我也不想强行拆散他们。”一瞧见他妄自菲薄傅恒就来火, “你若将平日里的决断放在感情上,这事儿早成了,至于拖这么久?” 说来就伤心,不提也罢!海丰懊恼退下,继续想法子,素梅那边还是得去提个醒,好趁机卖乖,于是他得空便又去找她,故意在她面前指责那群人, “当时我说的话没几个人知道,肯定是洪福将我卖给了三夫人,我才会被揪出来。” “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胆小,不敢承担责任,定会将你供出去。” 早猜到她会这么说,海丰顺势道了句,“可我也只是依照四夫人的命令行事啊!你不是跟我说,四夫人不想再继续麻烦,认为砍了那棵树是最快捷的方法么?怎么四夫人又说她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问这话时,海丰一直盯着她,等着看她的反应,果见她神情有变,咬唇蹙眉,颇觉委屈,“八成是主子怕担责任才会这般推脱,我跟你说的当然是实话,怎么可能骗你呢?难道你还怀疑是我在害你?” 废话!海丰心道: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你!一边腹诽,海丰面上还要装作很信任的安慰她, “我只是在跟你讨论而已,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自个儿出力不讨好,帮四夫人做事还要被罚俸,真是倒霉透顶,若不是为你,我断不会管这桩闲事!” 羞涩一笑,素梅望向他的目光满是感激,说话声也温柔之至,“我就晓得你是为我考虑,多谢你海丰哥!” 令他万未料到的是,说完这句,素梅竟还踮起脚尖凑近他,在他面上贴了蜻蜓点水的一个轻吻,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已回身立好,双颊通红的偷瞄他一眼,而后浅笑垂眸,娇羞的转身跑开,留下海丰一脸茫然,还打了个冷颤! 猝不及防啊!这也……太主动了罢?回去后的海丰忍不住跟主子抱怨,说这活儿不能接了,“今儿个是亲脸,明儿个不定是怎样呢!再这么下去奴才的清白怕是要不保啊!” 听得傅恒撇嘴哼笑,”少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亲你也是你占便宜,大男人还怕失了身?“ “我可不是随便的男人!”海丰急忙澄清,“爷您可不要低看了奴才,不是随便一个女人我都愿意要!” 这点傅恒倒是承认,“得!你清高,继续保持,反正她是女人你是男人,你若不愿,她总不可能拽你到帐中,把持住就好!她既然肯亲你,就证明对你还是很有好感的,你只需再加把劲儿就能博取她的信任,俘获了她的心,再从她口中套取消息就容易许多!“ 主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海丰的心好累,但又不敢反驳,只得答应再接再厉,他们倒是乐呵讨论,可苦了瑜真还得劝说小阁,原来小阁那会子打那边路过,正好瞧见素梅侧脸和海丰贴那么近,她离得远,那个方向也看不真切,只当是海丰在亲吻素梅,越发心酸,回来便和主子哭诉, “您还说他对我有意,我看他就是三心二意!说什么接近素梅只是为了打探消息,现在亲都亲了,指不定以后会怎样!万一两人发生了什么,他也会狡辩说只是为了探听消息!” 瑜真还在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海丰不是那样的人罢!他跟我说过会掌握好分寸。” 开始她也这么以为,可今日亲眼目睹那样的情形,叫她还如何相信?“男人见了美人,哪里还记得什么分寸,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小阁本就没有安全感,才会容易胡思乱想,瑜真是局外人,看待问题比她公正些,还是决定得问一问海丰,至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然而傅恒从书房回来时,海丰并未跟随,一问才知,原是傅恒派他出去给重要的官员送请帖去了。 “怎的?你找他何事?” 近日福康安有些咳嗽,才哄他喝了药,这会子瑜真正抱着他哄他入睡,嬷嬷见九爷归来,便想将小少爷抱走,好让两人说话,瑜真却道不必, “他刚有困意,莫折腾,换来换去会将他惊醒,又不好哄睡,我先抱着罢!待他睡熟些你再抱走。” 嬷嬷得令退下,待人走后,瑜真不满的叹道:“还不是为他那些荒唐事,净惹小阁生气!” “他又做了什么?”傅恒还以为海丰又犯了什么事儿,一问才知只是为了哪个吻,不由大笑起来, “你们女人可真是醋坛子,小阁不是说她不在乎嘛!怎的一看到这种场景就动怒?果然口是心非!” 看透能不能不说透?瑜真心道小阁可在一旁听着呢!他这么取笑只会令她更尴尬,随即打断,只问他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海丰真的吻了素梅么?他不会是假戏真做动了心罢?” 此时的傅恒忽然想起海丰所言,他说素梅当时正说着话,莫名其妙的就去亲他,如今看来,似乎有一种可能性最大:海丰不知小阁路过,素梅却瞧见了,这才会突然与他亲近! 第399回 互相欺瞒 “这个丫头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估摸着是瞧出来小阁和海丰关系融洽,才想故意破坏罢?小阁若是生气可真就着了她的道!” “听到真相了罢?这下你该放心了罢?”傅恒正说着,但见瑜真侧眸看向里屋,似是在与谁说着话,抬眸便见小阁掀帘而出,原来瑜真安排了这丫头在里面偷听啊! 摇摇头,傅恒无奈一笑,“你们主仆二人合伙给我下套呢!” 她这圈套可不是给傅恒设的,“我这不是怕她不信,说我偏袒海丰嘛!这才让她自己来听海丰的解释,想促成他两人解开心结,哪晓得海丰没回来,只好先问问你咯!” 傅恒故作吃醋,“敢情我回来的是多余,你们都盼着见海丰呢!要不等他回来你们再演一场戏试探他?” ”不必了!奴婢只信九爷,才不信他的话,“亲耳听到九爷的解释,小阁好受了许多,但同时仍有疑问, “请恕奴婢不自量力,既然九爷和夫人都说他对奴婢有意,可他为何从未与奴婢说过什么?就比如素梅之事,哪怕他来与我解释一句也好,可他什么都不说,那天还给亦武出主意,让亦武娶我呢!到底安的什么心?实在看不透。” “这个嘛!”提起原因,傅恒目露迟疑,实则他知道原因,但不能说,“这是海丰的事,即便我是他的主子,有些事也不好管得太宽,你还是等他自己跟你解释罢!” 那怕是没什么指望了!小阁感激福身,又落寞的出了屋子。 之前瑜真一直认为海丰是胆小才不敢表明,可傅恒的言外之意,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两人皆想促成这桩好事,按理来说傅恒不该隐瞒什么,但他严正表明不可说,瑜真也开始担忧,到底是什么原因,这么神秘? 当她又一次询问时,傅恒深表为难,“你是我夫人,我的事皆不会瞒你,但这回不同,这是海丰的私事,他若不肯说,我不好公开,你能理解罢?” 虽然他的拒绝令她有些不舒坦,但也钦佩他的品行,答应过旁人要保守秘密就该做到,瑜真也不想让他难做, “那你还是甭说了,我肯定会忍不住告诉小阁。”是以还是不知道的好,但看海丰的意思罢! 海丰接近素梅一事,琏真很是清楚,不时的还会向她询问进展,“你和海丰怎么样了?” “也就那样罢!他倒是对我挺好。”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小女人模样不免令琏真心存不满,但仍面带笑容的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悠悠提醒着, “光对你好没用,男人即使承诺了,也当不得真,你得想法子让他娶了你,这才能真正安心。” “啊?”素梅顿感为难,“可他没说过要娶我的话,奴婢总不能主动要求罢?那样会被人笑话。” “当然不能说,你得让他来说。” 只可惜素梅没把握,“奴婢与他相处的这些日子,感觉他是个很慢热的人,即使他可能对我有一丝好感,怕是也不会那么容易的谈及婚嫁,还得循序渐进才好。” “你还真打算与他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慢慢相处?”没有耐心的琏真当即变脸,察觉到素梅被吓到,这才又缓了神色,软了语气, “傻丫头,我是为你担忧啊!傅恒可是府里最得宠的,他的长随自然也是最有权势的下人,得过的赏赐更是多不胜数,你若跟了他,后半生尽享荣华,也不必辛苦的伺候人。” 还以为主子是在试探她,心虚的素梅急忙从凳子上起来,又立即跪下表忠心,“夫人明鉴,您对我恩重如山,奴婢发过誓,这辈子都会跟在夫人身边伺候您!” 所谓誓言,琏真是不信的,但她此刻还有利用价值,需要好言哄着,琏真也就配合她欣慰的笑扶她起身, “你的忠心我当然相信,但你的幸福才是我所祈愿的,只要你能嫁的如意郎君,我比谁都开心。别再等了,机不可失啊!只要后半生有保障,必要情况下可以用点儿非常手段!“ 原本她还想着慢慢来,等海丰真的爱上她再提其他,可主子已然等不及,给她下达了这样的任务,她不得不完成啊! 主子已然发话,只有嫁给海丰,才能成为半个昭华院的人,以后想做什么就更加方便,可让她牺牲自己,是不是太过残忍?之前已然帮她一回,这次的要求居然更过分!这样唯命是从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然而恩情不能忘,她说过效忠就必须做到,不能违背夫人的命令啊!也许真的只有等她嫁给海丰之后,她才有机会脱离四夫人,不再受她的控制! 思及此,素梅不再犹豫,下定决心按照四夫人的交代去办。这一日,她特地借后厨的小灶一用,准备了四菜一汤,按规矩丫鬟是不能用后厨的灶火,但有四夫人的交代,她又给了厨娘好处,自然也就破了回例。 酒菜备好,她特地去叫海丰过来。若是邀约其他时日,他还可找机会推辞,但她来时便道饭菜已然做好,他若不去,似乎有些不近人情,无措的海丰赶紧给主子使眼色,希望主子帮他拒绝,然而傅恒十分不配合,直接准了, “你去罢!莫辜负了素梅姑娘的一番好意。” 挤眉弄眼的海丰再次找借口,“可奴才还要伺候主子。” 故作大度的傅恒再次拆台,“这都要入夜了,有我夫人伺候即可,不需要你。” 此刻的海丰很像撞墙,但又不能辜负主子的期望,只得硬着头皮过去一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吃顿饭,哪料今日的素梅对他格外温柔,玫绯色的新裳热情洋溢,荡漾的秋波明艳动人,眉目含情,说话声也变得娇媚,不时的执壶给他敬酒, “海丰哥,快喝啊!我听说你酒量很好的,怎的我给你敬酒你还喝得这么慢?难道是不喜欢陪我用饭?” 真心不想来,可惜没得选,满腹苦水的海丰面上还要笑嘻嘻,“呃……怎么会呢?我只是怕喝醉了在你面前会出丑,这才想控制一下量。再说我昨日才配表哥喝过,今日不能再喝多了!” “无妨,醉了我找人送你回去便是。“她也怕突然这么亲热太唐突,杏眸流转间婉言解释道:”你因为帮我排忧解难而被罚两个月的月俸,我十分过意不去,这才想请你吃顿饭聊表歉意。“ “这点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那天回去主子就赏了我一枚挂件,甭说两个月,都抵两年的银钱了!“ 海丰那儿的宝贝多不胜数,素梅是早有耳闻的,若然真的嫁给了他,那他的珍宝应该都会交由她保管罢? 一想到这些,她就心花怒放,盼着今晚圆满度过,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只是海丰的酒量比她想得要好,连灌了两壶他才有些醉意。不断的劝酒令海丰很不舒坦,之前他若喝多,小阁总会一边给他端醒酒汤,一边数落他,喝多伤身,不可贪杯。而素梅竟是怂恿他多喝,就不考虑他能否承受,喝多了会不会难受? 也是,他都不是真心相待,又怎能指望她会诚心待他?本想找借口走人,她却说两人再干最后一杯。 无奈的海丰只好答应,“真的最后一杯了,不能再多喝,明儿个我还要陪九爷早起呢!” “保证是最后一杯,”素梅心疼道:“算来你们比我们这些做丫头的还辛苦呢!我们只需伺候夫人,夫人起得晚,我们也不必早起,可你们天天都得陪主子上朝,主子入宫后你们还得等在外头,不论寒雪酷暑,日日如此,实在艰辛!” “可不是嘛!”这话总算是说到了海丰的心坎里,“人皆道主子偏疼我,我拿的赏赐多,可他们又有几个能吃得了我吃过的苦?他们连份内的活儿都不愿做,偷懒耍滑,又没眼色,不懂得琢磨主子的喜好,又凭什么指望得到额外的好处?” 闲聊的这几句是海丰最后的记忆,后来两人又说了什么他毫无印象,只记得醒来时身边柔里飘香,随手一摸,既滑又嫩,这是什么?诧异的海丰立即睁眼,困意全无,映入眼帘的竟是身着肚兜儿的素梅,此刻正羞怯的窝在他怀中! 而她本人亦是衣衫凌乱,敞开的领口,果露的匈膛,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种场景! “怎么会这样?”紧张坐起身子的海丰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问罢又觉得太傻,但听素梅嘤声哭道:“那会子你喝醉走不动道,我就好心去扶你,谁知道你竟然一把抱住我不松手,说你想要……我很害怕,可又挣不过你,被你带到了帐中,你说你会对我负责的,我不得已才委身于你,你都不记得了么?反倒问我是怎么回事!“ 仔细回想了好一会,海丰竟全无印象,眉头紧锁的敲着脑袋,“你说我强迫了你?那怎么可能嘛!我酒品很好的,喝醉只会睡觉,根本不会胡来,而且……” 话未说完就被急切的她打断,“难不成还是我强你?”看他不承认,失望的素梅越发委屈,声泪俱下,“我还以为你是个有责任心的好男人,以为你真的会对我负责,原来不过是想占我便宜,吃干抹净就不认账!我的情报都被你毁了,往后还怎么嫁人啊!你若不认,那我干脆一头撞死好了!“ 结果最重要,过程没人关心! 第400回 你得负责! 即使海丰不喜欢素梅,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自尽,急忙拉住了她,为她披上衣衫,“我不是不想负责,实在是没有任何印象,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现在呢?你我这幅模样,发生了什么还需要想?你确确实实要了我,这是不争的事实!”掀开被子指着证据,素梅恨声道:“落红仍在,你还有什么不相信?难道我还能伪造作假不成?” 居然有落红?这下海丰当真是傻眼了!懊恼的抱着头,完全想不到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他的眼中只有震惊和不可思议,似乎根本没有想要负责的打算,素梅抹着眼泪哀怨控诉,“海丰,你这样的态度实在令我太失望了!我随时个丫鬟,可也洁身自好,女人的清白大过天,你毁了我却又不肯娶我,我这辈子就完了!“ “素梅!你听我说……”海丰想解释,但她根本不给他机会,“废话我不想听,我就问你一句,愿不愿娶我,愿不愿对我负责!” 他想娶的人只有小阁,不是素梅啊!犹豫为难的眼神令她彻底心凉,含泪冷笑,“不用回答了,你的答案再明显不过,薄情寡义的男人,我不会就这么罢休,你会遭报应的!” 恨声道罢,素梅气愤的将衣裳甩给他,让他滚出去。海丰哀叹一声,穿衣走人,本想说句抱歉,可又觉得这话太欠揍,说了也无法平息她的怒火,干脆不再废话,懊悔离开。 子时才过,天幕繁星点点,入秋后的夜凉如水,他又饮了许多酒,昏昏沉沉的睡了一阵,这会子走在路上冷得抱着臂膀直打颤,比起身冷,更难捱的是心乱,想起方才之事他就心乱如麻,多希望那只是一场噩梦,没有发生过。 匆匆赶回自己的屋内,海丰晕晕乎乎的躺下,脑中浮现的尽是小阁的容颜,他不爱素梅,根本不可能碰她啊!更何况……唉!越想越乱,他又头疼的厉害,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多想,明日醒来再说。 次日鸡鸣时分,傅恒准备出府入宫时,瞧见海丰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问他昨晚是不是喝高了!海丰不由苦笑,“如果只是喝高就好了,奴才惹了麻烦呢!” 傅恒闻言也没当回事,还打趣道:”什么麻烦?难不成还酒后乱来,把人姑娘给睡了,人家找你负责?“ 海丰可怜巴巴的看向主子,而后一言不发的看向天边初升的日头,心力交瘁,仰天长叹! 傅恒见状止了笑意,郑重问他,“不会真被我说中了罢?你真的办了那事儿?” 头都快炸了的海丰哭笑不得,“爷您觉得可能么?” 认真思索了一番,傅恒道:“应该不可能,但也不排除特殊情况。” 焦头烂额的海丰大呼冤枉,“奴才真没有!倘若真做了什么肯定会有印象罢?毕竟我酒量也不差,可后来的事我完全不记得,这太不正常了!醒来她就说我要了她,我很懵啊!” 仔细琢磨着他的艳遇,傅恒逐条分析着,“两壶酒,按理来说你不会醉得不省人事,但也有可能是你借着酒胆行不轨之事,” “爷……”海丰刚想说自己冤枉,但见主子摆摆手,“没说完,我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可不是嘛!”主子的理解令海丰深感欣慰,“奴才若真想占哪个丫鬟便宜,至于等到现在嘛!” 忆起曾经被下药一事,傅恒不禁猜测,“会不会是素梅给你下了什么迷药?” 他一个男人若真被下这种药也是倒霉透顶,都说发生这种事占便宜的是男人,可若男人不乐意,等于于被强啊! 如此荒唐的事居然被他碰上,海丰难免生怨,“奴才本不想去,爷您偏偏怂恿,这下奴才的清白没了罢?您得负责!” “少讹我!”傅恒才不认,“又不是爷睡你,凭什么对你负责?没吃着肉还要求我付账?没门儿!” 说笑归说笑,回过头来想想还是憋屈,本打算接近她套近乎,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奴才有负主子所托,没能打探出消息,还请主子降罪,怕是不能再继续了。” “甭装模作样,我会为这个怪你?你现在怕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又怎会雪上加霜?” “真这么严重么?”想起他离开时,素梅那道怨毒的目光,海丰至今心有余悸,“她不会真的报复我罢?可奴才没做过啊!” “你说的,床铺上有落红,谁信你没做过?” “指不定是手指头的血呢!”即使傅恒信他,但现在证据确凿,的确不好申辩,拍了拍他的肩膀,傅恒想笑又觉得太不厚道,干咳一声正色道:“再担心也无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心放肚里,是我要求你去接近她,不管遇到什么麻烦我都会替你担着!” 有主子这句话他就放心了,唯一忧心的是小阁若是知晓此事会是怎样的态度,估摸着会更加讨厌他,将他当成薄情的风流人罢!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不出这事儿,小阁对他也无好感,她看中的是亦武,他还是靠边站罢!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也就陪主子上了个朝而已,来回不到两个时辰,一回府,个个都用奇怪的眼神偷瞄他,甚至还有几个大胆的上前问他, “昨夜春宵一度,小海爷还起这么早,辛苦辛苦!” 这个素梅,当真是公开了么?心烦意乱的海丰问他们听谁所说,他们也说不出来具体的,只道府里的丫鬟都在传, “素梅长得那么俏丽,之前三爷家的明福少爷想收她做妾,四夫人都不同意,找借口给打发了!如今被你所收,也算幸事一桩啊!哥们儿们都等着喝喜酒哦!” 喝个鬼!打死海丰都不会娶她!敷衍了几句,海丰匆匆离去,随主子回昭华院时正好碰见小阁,彼时小阁正撅着嘴,似乎情绪低落,夫人好像正在劝她,但她一听到动静,瞧见他进来,当即变脸,嫌恶的瞪他一眼,也不理他。 看这情形,八成是也听说了什么,然而两位主子都在,他也不好说什么,眼瞅着小阁转身出了屋子,海丰急切的看了主子一眼,傅恒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立即跟了出去。 瑜真自是也听闻了此事,深感遗憾,“这事儿你也有责任,若不是你让他接近素梅,也不会出岔子。” 媳妇儿说什么都是对的,傅恒不反驳,这次也的确是他考虑欠佳,“我也没想到素梅会那么主动,连自己都可以牺牲!海丰对她真没那个心思!八成是她动了什么手脚才会如此!” 可惜大多数人关心的都是后果,而不是因由,“不管是她下药还是怎的,终归事情发生了,海丰可以不顾舆论,不负责任么?小阁本就对他有误解,现在火上浇油,你认为她还能接受原谅他么?” “那就解释清楚呗!“ 谈何容易啊!瑜真不由摇头苦笑,“之前是表明心迹的最佳时机,他都不肯,现在再怎么澄清只怕小阁都不会再信! 感情之事切不可弄虚作假,否则只会惹一身麻烦!男人也不可考验,变数太多,经不得惑诱,太容易栽跟头。” 这话傅恒是不认同的,“我也被人下过药,但依旧坚持不肯就范,最后还是跑到昭华院找你,那是真爱啊!感动不?” 现在说一句爱她不过是嘴边的一句话,之前抵死不肯承认,两人都那么好强,谁都不愿先承认喜欢上对方,也是傅恒终于忍不住才先表明,回忆起往事,瑜真心头一暖,但海丰之事却又大不一样, “你喝的少,人还有一丝理智,海丰本就喝的多,若然真被下药,恐怕是挪不动腿的。” 诚如瑜真所言,海丰的解释并不能平息小阁的怒火,反被她狠狠的呛了一顿,“你跟素梅是否发生什么没必要跟我解释,我不稀罕知道!若然成亲了只管跟我说一声,看在同侍一主的份儿我也会给你随个份子,我很忙,没工夫听你们的纠葛,借过!” 冷然推开他,心如刀割的小阁倔强的不肯表现出来,佯装不在乎的模样,默默远离。 若说他不肯表白是害羞或是胆小,她尚可理解,但如今他都跟素梅睡在了一起,又何必来招惹她,何必多此一举的解释? 对他失望透顶的小阁已然死心,再不报任何期望,她可不想成为拆散旁人的坏女人,还是离他远远的,免得被人说闲话! 小阁的态度在海丰意料之中,他就猜到她不可能相信,也是出了这样的事,换成哪个女人都会失望,继而对他印象更差! 抬头望天,万里无云,晴燥的令人心慌,他突然很期待一场大雨,浇灭他憋在心里的火气,可也明知这是自作自受,怪不得谁。 体谅他的心情,傅恒特准让他下午休息,不必来伺候,于是中午他找博丰借酒浇愁,本打算喝醉后闷头睡一觉,暂忘糟心俗事,可正睡得迷糊之际,又被人吵醒,格外烦躁的他不愿开门,不耐打发,“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说,莫烦我!” 但听门外的小厮怯怯道:“小海爷见谅,若无大事小的也不敢打扰您啊!可是太夫人知晓你强了四夫人的丫鬟却不肯负责一事,这才派小的来叫您过去问话呢!“ 第401回 我没碰她! 闹罢!闹罢!海丰算是看透了这个女人,说什么请他吃饭,八成就是希望两人发生点儿什么,按常理来说,海丰定会娶了她,偏偏他不肯,她就开始逼他就范! 心机如此深沉的女人,他会娶才怪! 躲不过的海丰只好去洗把脸,强忍着困意跟随小厮一起前往德辉院,前几日来时被罚了俸,今日不知又会是什么处罚,苦笑一声,海丰无畏前行,打算随机应变。 入得堂内,但见四夫人坐于右侧,素梅则跪在堂下拿手绢拭泪,哭得伤心不已,好似真受了多大的委屈!行礼过后,太夫人瞧着海丰冷笑,“最近你的事可真多啊!整日的都在为你纠葛,我看是恒儿对你太过纵容,你才会越发的放肆,胆大包天!屡屡做些出格之事! 擅自下令让砍树,我也就没追究,只当你是为晴柔的婚事场地考量,从轻发落,然而你却得寸进尺,居然敢动琏真身边的丫鬟!若然真有意,可请你主子做主,按礼数许配,未料你竟敢私自灌她喝酒,趁醉迷间,事后竟还不承认,得了便宜就想溜之大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到底是谁趁醉占了谁的便宜?被诬陷的海丰不能忍,“回太夫人,喝酒是她请我,期间也是她不停的给我斟酒,奴才并无心欺负她,还请太夫人明鉴!” 跪在一旁恳请太夫人做主的素梅闻听此言,气得浑身发颤,“海丰,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占了便宜不认,还反咬我一口!这般诋毁我,你良心过得去么?” 因着素梅平日里的表现中规中矩,并未犯过什么大差错,是以太夫人对她印象颇佳,海丰之言也就难以令太夫人取信,“此事的起因素梅已然与我讲过,不过是心怀愧疚才会请你用饭,未料你竟起了歹心,将她灌醉轻薄,作风不正,败坏家规,必须严惩!” 成功惹怒了太夫人的琏真又趁机求情,“额娘容禀,姑娘家的清白大过天,此事若是传出去,素梅在府中再无法立足,昨夜她还哭晕了过去,醒来就要自尽呢! 儿媳的意思是,此事已然发生,无可挽回,素梅只当吃了哑巴亏,只要海丰愿意娶她,担负起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那我也可劝素梅不要追究,平息了这场风波,岂不省心?也免得被外人笑话?” 沉默的海丰心道:四夫人果然没安什么好心,闹到太夫人这儿就是想逼他就范。他若不想挨罚,就得娶了素梅,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 只是琏真的意见令太夫人颇为不满,仁慈之心该有,但得看情形,用错了地儿只会适得其反,根本起不到警醒的用处, “犯下此等大错理该受重罚,怎能因为所谓的清誉就不公开处罚?照你这么说,往后府里的家丁看上哪个丫鬟,都可私自将其侵犯,再请求主子将其许配?那岂不是乱了套?“ 息事宁人的打算也没指望了,琏真立马改口,“是儿媳思虑不周,谨记额娘教诲。” 得亏太夫人没同意,即使真的同意,海丰这把硬骨头也不肯轻易的如她们的愿,亦跪下表明自己的态度, “奴才甘愿受罚也不愿娶素梅,如此有心机的女人,哪敢与之同床共枕?“ “占人便宜时只图一时之快,这会子又嫌弃诋毁,你这种没担当的男人令人不齿!来人啊!将海丰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心知底下的人都受过海丰的恩惠,未免他们会手下留情,太夫人决定亲自监督! 与此同时,昭华院那边,傅恒也得知了海丰被叫过去一事,瑜真越发觉得有鬼,“大多数姑娘家遇见这种事都嫌丢人,不敢于人言,可素梅居然不怕,昨晚才发生,按理来讲,即使要追究责任,也应该是她的主子琏真来与我商议,可她直接越过我去找额娘又是何意?“ 她一个丫鬟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定是有人在背后谋划,“也许这本就是琏真的主意呢?她可能看海丰跟素梅走得近,便想让素梅嫁给海丰,认为这样就能更方便的打听我们这边的消息罢!“ 那倒是极有可能的,瑜真本想过去瞧瞧,傅恒却道她怀着身孕还是不要去那种又争执的场合,免得被气到, “海丰是我的人,也是为我办事才会被人陷害,他有麻烦我得亲自去周旋。“ 待傅恒匆匆赶过去时,正瞅见海丰被人按在长凳上,太夫人冷眼旁观,下人们只得卯足了劲儿,谁都不敢手软,只因太夫人发了话,谁若敢手下留情,便让他们替海丰挨板子! 入府这么多年,海丰机灵懂事,通常都能化险为夷,即使真的做错了什么,也有傅恒为他收拾烂摊子,一些无关痛痒的小处罚根本不足为惧,如这般实打实的挨板子,也就年少时有过一回,之后再没有过,而今亲眼目睹他承受这样的痛楚,傅恒感同身受,眉隐成川,一声怒呵如雷鸣般震彻晴空! “我的人还轮不到你们处置!” 眼瞧着九爷盱衡厉色,小厮们急忙住手,扬起的板子终是收了回来,未敢再落下。 在德辉院拦阻耍横,等同于当众驳太夫人的面子!虽说这样的事儿他没少干,经常当众拆她的台,但之前都是为自己的夫人,也算有情可原,这回竟然为一个下人而跟她对垒!无法容忍的太夫人怒拍扶手自椅子上起身,扬首冷哼, “人是我让打的!他仗势欺人,侵犯府中丫头,理该受到惩处!难道为娘也没资格处置你的人?” 母亲的面子是得给,可海丰对他而言毕竟不同于其他下人,不可一概而论, “他是我的长随,跟我多年,功大于过,即使真的触犯了什么规矩,额娘也该与我说一声之后再行处置,我是他的主子,这点知情权总该有!” 说了就更不可能公平处置,太夫人不屑诮笑,“跟你说?你定然护短,想方设法的不许我动他!我还能不了解你?” 也只有对瑜真他才会部分对错的袒护,其他人还是会论是非的,”倘若海丰真的侮辱丫鬟,孩儿肯定不会轻饶,关键是他根本做不出这种事,我当然得为他讨回公道!“ “可惜啊!”太夫人嘲笑道:“确凿的证据就在眼前,他可是辜负了你对他的信任!” 未理会母亲的冷嘲热讽,傅恒径直来到海丰面前将他从凳子上搀扶起来,神情凝重的紧盯着他,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出真相么?只要你肯说出来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两相比较之下,在他心里孰轻孰重已然有了清楚的答案,是以他宁愿挨板子也不会说出来! 即使主子来的及时,他也生生挨了五板子,后腚都要开花的感觉,疼得他微躬身,站都站不直,只能勉强扶着老腰,坚持立在一旁,一向在下人面前威风惯意的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过,但即便如此,他也固守秘密,不肯说出真相, “求爷谅解,奴才还想保留最后的尊严!” 看来他仍是不愿说了,既如此,傅恒也就不会自作主张,尊重他的决定。但棘手的是,他不能证明海丰的清白,那他就免不了被打, “你得想清楚,不然我保不了你!” 倘若他愿说,方才的第一板没落下之前他就该从实招了,既已挨了,就索性挨到底,“奴才甘愿受罚!” 视死如归的模样看得傅恒心头一阵不忍,终究是他的令惹的祸,出了事不能全由他兜着,傅恒当即向太夫人拱手请罪, “海丰是我的手下,他犯错也是我教导无妨,孩儿亦有责任,愿代他受罚!” “不可啊九爷!”未料主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动容的海丰断不愿让主子受罪,抢先道:“您千金之躯,万不能有任何损伤,奴才贱命一条,承蒙您抬爱,死而无憾,挨多少板子都值得,奴才绝无半句怨言!” 这个时候无需他表忠心,傅恒就是想赌一把,逼自己的母亲,好让她饶过海丰,果然太夫人被他气得直发颤,心中有所顾忌,态度也没有先前那般强势,只是恨声数落着, “恒儿啊恒儿,我时常跟人念叨着你是最有孝心的孩子,但也正是你,隔三差五的惹为娘生气!你只顾着讲你的义气,怎么就不考虑为娘的难处呢?” “此事尚且存疑,孩儿还需调查清楚,请额娘给我个宽限,两日之内,孩儿必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您再处置也不迟!” 好说歹说,总算给太夫人一个可以下的台阶,拗不过儿子的脾气,她只好妥协,由他调查。 事情的发展依然脱离琏真的想象,望着傅恒带着海丰离去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改变策略,否则难自保啊! 而素梅亦觉丢尽了颜面,可又没得选择,愿望落空的她顿感前途一片灰茫茫,九爷说要调查,究竟是权宜之计还是真的要追究?倘若九爷真的查到什么蛛丝马迹,那么等待她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 第402回 不敢表白的原因 带他回去之后,看着大夫为他清理伤口,而海丰始终咬牙坚持不喊一声痛,傅恒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打算,若不是他要求海丰去接近素梅,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说真的,你有否在心里怨过我?” 只能趴着不敢乱动的海丰勉强缓缓回首,目光真诚的望着九爷,“讲真,奴才不乐意去,但还是愿意听从您的安排,因为奴才清楚的知道,但凡您有别的法子,绝不会让我去冒险!” 果然还是海丰懂他啊!欣慰的傅恒只觉心头有一股暖流在徜徉,但是大男人之间又实在说不出太矫情的话,千言万语只化作沉默的一拍肩,不说,相信他也懂, “安心养伤罢!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断不会让你白白挨打!“ 有主子相护,海丰受再大的委屈也觉得值当! 追查是一方面,但傅恒认为最能治愈海丰之伤的,非小阁莫属,于是先到瑜真那边说明情况,建议小阁去看望他。小阁自是不肯,仍在气他居然与素梅纠缠,嘟嘴酸道:“得了便宜又不肯负责,挨打也是活该!” “我可以向你保证,海丰绝对没有碰过素梅!他是被冤枉的,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但如今他受了重伤,很希望能见你,他会跟你解释清楚一切的,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去一趟罢!不去会后悔终身!” 几句话成功唬住了小阁,最终她还是决定走一遭,临走前仍不放心,“九爷莫不是哄奴婢的罢?别等奴婢去了之后他又什么都不肯说,那多尴尬!” “放心罢!绝对会说,他不说我再告诉你!” 如此笃定的语气,瑜真也信以为真,问他什么状况,“怎么海丰会突然改了主意?” “没啊!”傅恒笑弯腰,将小儿子拉过来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玩弹弓,又对瑜真神秘一笑,“诳她呢!不然她不肯去见海丰,见了才有希望,不见就更难和好。” 正说着,但听福康安不乐意的噘嘴抱怨道:“弹弓小,哥哥弹弓大!” “这是你二哥给你做的?” “嗯!”用力的点了点头,福康安又甩了甩弹弓,似乎很不满意,“小!要大的,大的!“ “阿玛给你做一个弹弓,比你二哥的还大好不好?”哄着儿子的同时,傅恒心生感慨,每每一瞧见他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已故太子永琏,永琏像极了先皇后,自然也就与傅恒的容貌肖似,所谓外甥随舅,不外如是,而福康安也是几个孩子里最像傅恒的,是以他的容貌竟和永琏有三分像, 上回瑜真带着福康安入宫看望瑢真时,皇上正好也在,一看见福康安便神情恍惚,抱着这孩子默默落泪,害得瑜真她们都不知所措,未免再惹皇上伤心,瑜真再不敢带福康安入宫,当时孩子尚小,看着不明显,如今将满两周岁,竟越瞧越像,令傅恒隐隐生忧,不知这相似是福还是祸…… 至于海丰那边,他其实并不确定海丰会不会说,只是赌一把而已,能不能好好把握就看海丰的造化咯! 话说小阁只当是海丰要求见她才去的,九爷说得那么笃定,她便有所动摇,想着平日里的海丰不是那样的人,也许真有什么苦衷,旁人不信他,但她和他都是昭华院的人,总该给他个机会去听听他究竟想说什么,也算是最后一次,倘若他还是嘴硬不肯跟她说实话,那她再不报任何希望! 到得他房间门口,敲门时,小阁还犹豫了会子,但脚步声已被海丰听到,明显不是男人的脚步,隔着窗户恍惚看到秀丽的影子,那熟悉的剪影,该是小阁无疑! 可她不是很讨厌他么?又怎会来看望?以为自己眼花的海丰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发现影子还在,想起身开门的他一激动就忘了自己还有伤,扯到了伤口痛得惨叫出声,门外的小阁听到动静忙拍了拍门,问他怎么了。 海丰忙道没事,果然是她!窃喜的他扬声招呼道:“门没锁,你直接进来就好。” 已然被发现,她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干脆推门进去。 瞧他可怜兮兮的趴在床上,心疼却又不想表明,小阁话到嘴边,也只是淡淡的问了句,“听说你伤得很严重,挨了几板子?” “五大板!”简直屈辱啊!想到这样狼狈的模样被她看到,海丰只觉没面子,“九爷跟你说的么?他让你来看我的?” “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么?九爷说你有事找我!”来后他竟这样问,小阁忽然觉得自己被骗了,“难道九爷蒙我?” 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海丰已然明白了主子的好意,未免拆台,立马改口,“的确是我拜托九爷请你过来,可我怕说是我请的你不肯来,所以才想借他的名义,没想到他还是直说了。” 原来如此,小阁信以为真,也就没再怀疑,微低首没说话,海丰忙招呼她坐下,“别站着啊!坐着说。” 他一挒着身子与她说话,就会牵动后腚,疼得龇牙咧嘴,小阁见状,嘱咐他不要乱动,“你还是老实趴着罢!莫要一直扭着身子往后看。” 细腻温柔的声音自微张的檀口中发出,无措的她静坐在床畔,轻捋着垂在一侧的发辫尾端,娇俏紧张的模样看得海丰心念微动,无比珍视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看着你我才安心。这几日你都不肯理我,瞧见我就躲得远远的,我想跟你说话都没机会,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能静静的看着你,感觉真好。” 之前他什么都不肯说,这会子竟突然说出这样容易令人胡思乱想的言辞,小阁顿感面颊发烫,但还是强自镇定,尽量语气平静的问他, “九爷说你有话跟我说,到底是什么?” 主子一番好意将小阁叫来见他,他若是再像之前那样犹豫不肯明言,那就真的太不识抬举!且小阁愿意过来已是难得,他再不将素梅一事解释清楚,只怕这个结再难有开解的机会。 思及此,他再不犹豫,郑重澄清,将接近素梅的真实原因一并道出,“纯粹是为了完成主子的任务,对她绝无半点男女之情,小阁你要相信我啊!” 听罢这些,小阁并无半点惊诧,平静的回道:“这些我都听夫人讲过。” 原来她都知道啊!海丰这就纳闷儿了,“既然晓得,为何还不肯理我?” 还不是因为他始终不肯正面与她表明,只让主子传话有何用?她根本感受不到他的情意,再加上他与素梅越来越亲昵,难免令这原本就没开始稳固的感情被质疑, “我以为你假戏真做,爱上了她,否则又怎会……怎会与她饮酒,还……睡在一起。” “真没睡!”旁人怎么嚼舌根他不怕,海丰就怕她误会,“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碰过她!倘若真有什么我定会负责,关键我没有啊!是她坑害我!” 她倒是想信他,可是证据确凿,让她如何相信?“我听人说有落红,你也的确是三更半夜才回去,难道你要告诉我,你们躺在一起,却什么也没发生?” “对旁人而言也许不可能,对我来说太正常了!” 疑惑的看向他,小阁问他此话何意。 那个秘密在心中藏了太久,压得他喘不过气,还总是被心上人误解,甚至不敢去表明心迹,九爷说得对,尝试可能不成功,但不尝试一定是失败!一份感情若不能保证坦诚布公,那就别指望会收获真情! 再犹豫下去,死结难解,小阁的心可能真会偏向亦武罢?人在脆弱之时,最渴望感情的慰藉,尤其是小阁的关怀,想要得到,就必须对她坦诚一切, 他的思量被她当成了犹豫不决,小阁很不喜欢这样的他,愤而起身,“不想说就莫叫我过来,拖泥带水的没个准话,你继续瞒着罢!我也不稀罕听!” “哎!小阁别走!”生怕她走后再也不回来见他,焦急的海丰想下床拉她,又扯到了伤口,痛到哀嚎,于心不忍的小阁立马回身,又想关心他,又被他的瞻前顾后气得窝了一肚子火,越发委屈,泫然欲泣,“你到底想怎样?能不能给句准话?别这样一直吊着,我很难受你懂不懂!” 见状,海丰恨透了自己,明明是喜欢她的,为何总是惹她伤心呢?痛定思痛,他再不考虑,冲口而出,“你莫恼我,我是真的喜欢你,喜欢了很久,但一直不敢说,是因为……因为……我有缺陷, 九爷年少时也曾贪玩儿偷溜儿出去,老爷认为是我未尽忠职守,下令打板子,我趴在凳子上被打时,他们下手太重,伤到了那里,当时年纪小也不懂,大夫说是外伤没什么大碍,我也就没在意, 后来年纪渐长,他们带我去吃酒听曲儿,个个看见美人魂不守舍,我却没有任何反应,意识到不正常,我很恐慌,九爷还帮我找了大夫来诊治,奈何时隔太久,大夫也没什么好法子,开了药方让调理,我都快吃吐了,依旧没什么效果,后来干脆放弃治疗,想着不娶媳妇儿倒也乐得自在。 直到渐渐对你有了感觉,我才开始懊恼,自卑,感觉自己配不上你,可能无法给你幸福,是以才犹豫不决,始终没有表明的勇气。” 第403回 倒贴的女人 之前小阁一直不理解,认为他在感情方面太胆怯,又或者对她的感情并不深,所以才不愿表明,听罢真相之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他还有这样不敢与外人道的隐疾,藏匿在心底,独自承受…… 她的震惊与沉默,正是海丰害怕看到的,自尊心在这一刻脆弱到极点,随时都有可能碎裂,失望的同时又忍不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小心翼翼的询问,“你……可是觉得我不正常?认为我不像个男人?” “没!我可没这样想,只是同情你的遭遇,你不敢说出来,肯定很难受罢?” 这样的安慰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失望的他不禁苦笑,“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同情。” 这话的意味那么明显,她要是再不懂,可真就是傻子了!猛然谈及这个,令她有些措手不及,故意岔开话头, “所以你根本没办法碰素梅?那她的落红哪里来的?” 海丰也不晓得,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初夜的,“想要几滴血还不容易?怕是她早有预谋,才故意灌醉我,再制造假象,想让我负责娶她。” 至此,小阁才算明白,怪不得九爷很笃定的说海丰不可能碰素梅,他必是早就知道真相的罢? 眼看她沉默不语,海丰不确定她是否愿意相信他的解释,遂又继续剖白, “小阁,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你,但主子的命令我又不得不从,只能依命接近素梅,可也只是探听消息,对她绝无半点非分之想,我可以发誓!” 瞧他竖起手指紧张兮兮的模样,小阁只觉好笑,心里总算有了一丝安慰,但对于他的隐瞒还是耿耿于怀,“不过简单几句话,你若肯早说,也没那么多误解!” “误解什么?”终于见到她娇嗔的模样,不再是冷脸相对,海丰顿感心情大好,忍不住想去探听她的态度, “你认为我与素梅发生了什么,所以生气?小阁,原来你也是在乎我的么?” 女儿家难免羞怯,不好意思说出心里话,海丰不懂,只当她是介意他的情况,兀自苦笑, “不想回答没关系,哪个姑娘不想嫁个正常的男人?我理解的。” 这下轮到小阁诧异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呢!你理解什么?” “我……不能给你幸福,也就没资格跟你承诺什么,之所以一直不敢说,也是不想耽误你,更怕你知道后会嫌弃我,所以……你不接受也正常,我都明白。” 这种自以为是的认知令她很不舒服,反问道:“那你今日为何选择告诉我?” “虽然你无法接受有缺陷的我,但我也不希望你误会我是好色之人,所以才想跟你说清楚。” 此刻的小阁只有一个念头,若然他早说出来,她就不必难过那么久了,“那你可有想过,也许我可以接受呢?” 闻声,海丰不可置信的望向她,在心中将她的话默念一遍,仍旧不敢相信,怀疑自个儿出现了幻觉,“你说什么?能否再说一遍?” 从他的神情来看,八成是听到了,却还要明知故问,心有不满的小阁不肯再重复,“听不到便罢!好话不说二回!” 这下海丰可真是心花怒放,乐不可支,“我会当真的,你可不能反悔!” 她既然敢说,便是下定了决心的,”你觉得这病严重,我却不认为有什么,大夫都说了可以治,是你自己不肯坚持罢了!若有恒心,必能治好。“ “倘若还是不能呢?”小阁的态度令他很欣慰,同时也隐隐生忧,“小阁,这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事,也许能治好,也有可能治不好,你若跟了我,很有可能得守活寡,你真的不后悔?” 毕竟两人才将话敞开,许诺的话本不该姑娘家来说,但他因为有隐疾而自卑的心情她很理解,是以愿意主动表明,直视于他的眼睛,大着胆子郑重道: “我只说一回,你听清楚,即使真的治不好,我也不会怨天尤人,愿意跟你共度余生。我喜欢的事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其他的并不重要,希望你不要再质疑,你若是不信我,那便罢了,当我没说。” 也许正是因为有缺点,他才在感情方面十分不自信,顾虑太多,导致两人心属彼此却错过了那么久,“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怕耽误你的幸福,又以为你喜欢亦武,是以迟迟不敢说。那次亦武说想娶你,我才慌了神,发现自己很害怕失去你,怕看到你嫁给旁人的情形。” 原来是亦武刺激了他,小阁忍俊不禁,“亦武哥他逗你玩儿呢!他早就看出来你有那个心思却又不肯说,所以才故意骗你说喜欢我,其实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着急。” “所以他不喜欢你?”海丰的愧疚感顿消,但又觉得奇怪,“那你为何只给他做鞋垫,都不给我做?” 她倒是有那份心,奈何他太混账,“做了呢!偏巧你突然跟素梅走得那么近,我才不想给你,把鞋垫给剪了!” “什么?剪了?”海丰顿感可惜,“好不容易做好的鞋垫就那么剪了,你是有多恨我!” 他哪里体会得到她这几日心中的无限怨恨,“恨得再也不想理你!若不是九爷要我过来看你,我才不会再主动与你说话。” 嘟嘴的模样越发娇俏,海丰越看越喜欢,心满意足的笑笑,“那你为何又改变主意来看我?” “还不是九爷夸大你的伤情,说你伤得很重,足足挨了而是大板,以往听说过二十板子能打死人,我才吓得赶紧过来,谁知道才五板子,九爷又与你合伙骗我呢!” 趴在床上的海丰大呼冤枉,“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没让九爷骗你,二十板子是太夫人下的令,后来打了五下九爷就来为我解围,可这五板子也很痛的好罢!” 说来还是得感谢九爷,“若不是九爷激将,只怕你我也没机会把话说开。” 点了点头,小阁深表赞同,“是得感谢九爷,否则你肯定还在继续犹豫。” 误会开解,两人冰释前嫌,同心同德,但她依旧担忧他的现状,“可素梅那件事又该怎么解释?你不愿公开你的病,那就无法对外证实自己的清白啊!” “九爷说我不用管,他会解决。”这种糟心事他也实在不想再牵扯进去,“即使真的无法证明,我也绝不会娶她,宁愿挨罚。” 正说着,有丫鬟端药进来,小阁让她放在一旁,温笑道:“你去忙罢!我伺候他喝药即可。” 挨了顿打,却又换得心上人的垂青和照顾,也算值得了!本可以自己喝药的他假装不方便,要她来喂,殊不知这样一勺一勺的喝其实很苦,但他心里甜就好了,难得有撒娇的机会,不能浪费! 得知两人的误会开解,傅恒和瑜真甚感欣慰,“目前最重要的事解决素梅和琏真,待此事消停之后,再张罗海丰和小阁的婚事。” “奈何海丰不愿说,素梅那边伪造证据,我们又该如何扒出真相?”摩挲着玉扳指,思量片刻,傅恒喃喃道:“素梅对琏真忠心耿耿,若然能有法子离间二人,才好下手破解!” 离间二字,如清脆的石头敲击着瑜真的心房,迸发出闪亮的火光,妙计顿生,“我想到了一个法子,你听听看是否可行……” 且说此事在府中疯传开来,不仅海丰倒霉挨板子,被人拒娶的素梅也成为众人的笑柄,“还以为小海爷看中了素梅呢!原来不过是玩玩儿而已,真是可怜呢!” “她也真是不知廉耻,小海爷说是她主动请人家喝酒,估摸着就是想倒贴威胁人家娶她,结果如意算盘落空,笑死人了!” 当中有一个丫鬟神秘兮兮的与人小声道:“小海爷受伤之后,你们猜是谁来照顾他?” “可不就是你嘛!这还用问?” 丫鬟撇嘴道:“我只负责端药,真正留在他房间喂药的可不是我,而是小阁!你们是没看到啊!小海爷一瞧见小阁姐姐,笑得那叫一个温柔啊!眼里泛光呐!” “原来他喜欢小阁啊!那素梅岂不是被耍了?” “活该!倒贴都没人要,丢人!” 正说着,当中有人干咳了一声,众人会意,各自借口散去,都不理那边过来的素梅。 前几日都来巴结她,这会子都翻白眼,见风使舵不外如是,素梅也懒得追究,她更在意的是这个小丫鬟的话,快走几步,素梅跟上了她,向她打听海丰的状况, 小丫鬟生怕自个儿被连累,紧张的撇清关系,“奴婢不晓得,什么都没看到,你莫问我!” 未等她再追问,小丫鬟早已匆匆离去,留下素梅心怀怨怼,越发痛恨海丰,手掐指甲怨念深深,咽不下这口气的她决定去找小阁问个水落石出! 落日晚霞的余晖静谧的倾洒于院落,本该万籁俱寂的时刻,一颗不甘的心却蠢蠢欲动,誓要在这团利益的乱麻中寻一个所以然来! 第404回 女人的战争 小阁与香柳轮流值夜,今夜本该是她当值,但香柳体谅她要照顾受伤的海丰,主动提出帮她多值半个时辰,“你还是伺候他喝完药吃过晚饭再过来罢!反正我也无事可做,替你一会儿也没什么妨碍。“ 原本她是打算过去的,可香柳这么一说她反倒害羞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不会喝药,还需要大人看着啊!” 香柳这个旁观者最是清楚不过,“那不一样,有你陪着,他喝着苦药心里都是甜的罢?” “又取笑我!讨厌!”小阁作势要打她,屋内的瑜真瞧着外头的她们疯闹玩笑,只觉这样的光景甚是美好。 随后小阁没敢耽误,带着食盒去看望海丰,左右这是九爷交代的为海丰单独准备饭菜养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然而行至半道竟被人挡住去路,定睛一看发现是素梅,当即冷脸,“有何贵干?” “怎么?小阁妹妹这么不愿意瞧见我?我哪里得罪了你?“ “并没有,你想多了,我只是着急赶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瞧见她手中的食盒,素梅自然明白,”给海丰送饭啊!“掀开盖子瞧了瞧,鸽子汤,瘦肉粥,外加两样素菜,素梅啧啧叹着,”可真是丰盛啊!你家九爷对他当真是没话说。“ 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的意义何在,小阁面露不耐,“想说什么请直言,没事我就走了,送完饭还要回去伺候我家夫人呢!” 客套无用,素梅干脆直言,“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和海丰究竟是什么关系?” “同一个屋檐下的下人。”小阁认为她和海丰的事没必要与外人道,是以回答的恨敷衍,素梅自是不满意,又继续追问, “可我听旁人说,他对你很不一般呢!你们早就两情相悦罢?既然如此,他又为何接近我?” 不晓得主子有什么打算,她若说实话很可能影响主子的调查,于是小阁选择扯谎,义正言辞道:“这话你该去问他,他的心思我怎会知晓?我们只是普通朋友,送饭也是主子交代而已,没有其他!” 本以为女人都有虚荣心,旁人若是能得海丰青睐,大都想宣扬的人尽皆知,奈何小阁并不在乎,不肯多言,素梅只好再换个法子攻其心, “看在咱们同府为婢的份儿上,我奉劝你一句,海丰可不是什么好男人,你可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之前他还跟我提过你,说你天真没心机,很好说话呢!他占有了我却不负责,我被人嘲笑是我活该,也怪我没防备,错信了他,可你也不要为他对你好而得意,我今日的悲惨处境就是你往后的下场!“ 挑拨得那么慢明显,若是昨日她很有可能回想相信,偏偏海丰已将真相道出,此时的她才不会傻得上素梅的当,冷笑反讽, “究竟是他招惹你,还是你使劲浑身解数接近他,给他灌酒待他醉后再解了自己的衣衫躺人怀里,还想让人负责?廉耻二字怎么写,你心知肚明,就不要再出来惹是生非!” “胡说八道!”气急败坏的素梅急于证明自己,“这种事怎能作假?你不要信口雌黄!” “你又想说有落红罢?“于旁人而言最珍贵的东西,到了素梅这儿毫无价值可顿感言,”血这种东西,随便隔个手指就能滴出来,再容易不过呢!” 小阁的承受能力远远超过她的想象,说什么竟都无法令其动怒,素梅顿感挫败,但逞强依旧,“又是海丰在你面前诋毁我罢?他不想负责任,当然会诬赖我,可怜你居然被他骗得团团转,真是悲哀!” 小阁一心想走,偏她在这儿喋喋不休,烦人得紧!耐心全无的小阁直接回怼,“被骗也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同情,你还是管好自己罢!即使海丰没要你,可旁人都以为你已经不干净,这辈子怕是都难嫁出去,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闲情逸致来管我的事,是有多寂寥!” 素梅在府中的资历可比小阁老,一般人不敢冲她,却因为海丰一事颜面尽失,被人看尽笑话,前有小丫鬟们嗤笑,后有小阁讥讽,气急的素梅有怒无处发,紧攥住她的手腕,拧眉恨斥, “你算哪颗葱?白茶见了我还得礼让三分,就凭你一个小丫头居然敢耻笑我?“ 事到如今她还在孤芳自赏,小阁甚感可笑,“我是没你有地位,但至少比你懂得要脸,自尊自爱!” 痛处再一次被戳中,忍无可忍的素梅将所有的愤怒都汇聚在这一巴掌,愤而甩至小阁面上,企图宣泄自己的委屈,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牙尖嘴利的模样像极了九夫人!也不掂量自己的身份,口出恶言便该教训!” 蓦地被打,小阁懵然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捂着脸恨恨的瞪着她,委屈的泪蓄满眼眶,火苗在胸腔汇聚,顷刻间燃烧! “除了我主子和太夫人,谁也没资格教训我!你拦我去路,找茬儿在先,海丰不要你,你有胆子就去找他理论,何苦跟我抱怨?我不想听你就在这儿挑拨,不入你的套你就恼羞成怒,自己蛮不讲理像疯子一样,还敢打我?你也不过就是个丫鬟,比我老点儿而已,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凭什么教训我?” “你还敢顶嘴?”两人吵得不可开交,素梅还想动手,幸被路过的丫鬟小厮拦住,将她们拉开,“有什么矛盾去找主子理论,莫在这儿厮打,当心被惩处!” 见周围人多,理论会吃亏,素梅这才离开,临走时还警告她,“不要得意得太早,有你哭的时候!” 被打的是她,旁人一来,就这么轻易的放素梅离开,小阁心里越发憋屈,眼见她委屈落泪,不知情的丫鬟问她出了何事,小阁也懒得和她们多说,抹了把眼泪匆匆离去。 待她送饭过去时,尽管已经侧着身子,但还是被海丰瞧见了异状,忙问她的脸怎么了,“怎么回事?夫人罚你了?” 摇了摇头,小阁语调哽咽,”夫人哪里舍得罚我!“她本不想多提,可海丰再三询问,无奈的她只好道出实情,海丰听罢气得猛锤床铺,“这个女人真有胆,陷害我在先,挑拨在后,我还没找她算账,她竟然敢欺负我钟意的姑娘!简直欺人太甚!” 望着小阁娇嫩面颊上的红痕,海丰心疼的拉她坐下,“很疼罢?抱歉,我当时没陪在你身边,否则定然十倍奉还,为你报仇!” 才被打那会子她的确很生气,也希望海丰能为她报仇,但这会儿已然消气,她也就不想再继续折腾,“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那种女人,你跟她讲道理无用,还是莫招惹的好,我以后见了她也会挒远些。” 海丰并不认为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包容对每一个人都有用,“这事儿不能忍,必须给她些教训,否则她只会更猖狂!” “你打算如何?” 明知她心软,跟她说的话她很可能不忍心而劝阻,海丰干脆不与她商议,温笑道:”还没想好,今晚我会好好琢磨。“ 是非难有论断,所谓恩怨,放下比铭记来得更轻松,“虽说她有错,可你毕竟也假意招惹过她,全当扯平了罢,她现在的下场也很可怜,你就不要再为难她。” 他喜欢她的善良,但他无法看着他的女人被欺负而无动于衷,感情上缺乏勇气的他,在处理其他事时却是雷厉风行,有仇必报! 不希望她担心,他好言安慰着,“放心罢!我有分寸。” “嗯,不说这个了,饭菜都快凉了,先用饭罢!”待他喝药用饭之后,她才又回到昭华院,瑜真见状免不了又是一番询问,小阁不想将事情闹大,便借口说是不小心碰伤的。 可这分明像是指头印,不像是磕碰,奈何她不肯说实话,瑜真也无从得知,最终瑜真没再勉强她,但还是派人去私下打听,一探究竟。 当夜,素梅辗转难眠,这两日里受尽冷眼,她又能怪得了谁?四夫人不再让她伺候,说是体谅她的处境,可她总觉得主子也是嫌弃她的,落到这般田地并非她所愿,她不过是个下人,根本无从选择,然而谁又会体谅她呢?所有的苦果只能由她自己来受! 清誉没了,愿望也落空,到头来她什么也没得到,白白算计一场啊!纵有无限感慨,到底意难平! 正对着窗外高悬的明月自怨自艾时,恍惚间,素梅似乎瞧见一抹黑影闪现,还以为是眼花,正想关窗,忽有一人闪于窗前,笑得诡异,阻住她关窗的手,顺势翻进来,吓得素梅心惊胆颤,厉声质问, “你是何人,胆敢夜闯我房间?” “装什么清高?”蒙着面的黑衣人笑声猥琐,“你不是寂寞难耐喜欢请人喝酒么?我来陪你啊!放心,我可不是无情人,定然会对你负责的!” 色眯眯的打量着她,那人搓着手慢慢靠近,似是很久没碰过女人一般,素梅见状吓得连连后退,壮着胆子出言威胁,“富察府门禁森严,随时都有人巡逻,岂容贼人放肆!别再过来,否则我叫人了!” 岂料那人浑然不怕,继续朝她的方向走去,“还是省点儿力气,等会儿慢慢叫,床给我听罢!” 第405回 逃不出魔掌 这人突然偷溜进来怕是早有谋算,府中之人不敢如此大胆,瞧他这身形似乎很陌生,极有可能是府外之人,但他却知道她的近况,想来必是有人告知,究竟会是谁在算计她?素梅百思不得其解,“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跟我过不去!” “你得罪的人还少嘛!你认为小海爷当真是吃素的,被一个臭娘儿们陷害挨打,会轻易罢休放过你?九爷身边的人你也敢惹,活得不耐烦了!” “海丰?竟然是他指使你?“这个男人居然这么狠心,派人来毁她清白? “这你就甭管了!总之你是逃不掉的,与其做无用的反抗,还不如乖乖配合我!”银笑的声音如魔般可怖,惧怕的素梅再无方才的凶恶架势,开始向他求饶, “我是无辜的,求你放过我罢!我已经不干净了,你还是去找别人罢!” “无妨,”那人只道不介意,“第一次的女人我反倒不喜欢,叫得太响吵死人,玩儿起来一点儿都不尽兴,小妇人正好,懂得情趣,更有韵味!” 一听这话,素梅又急忙改口,“实不相瞒,其实我还是黄花大闺女,那晚我和海丰什么都没发生,我没经验,会大哭大叫,你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黑衣人摆手邪笑,“来都来了,我将就一下也可。” 眼看求饶无用,素梅想喊人,但被黑衣人察觉,一把抓住她手腕后先将她绑住,再塞上巾帕堵其嘴,不许她叫唤,跟着就将她推至帐中,压于身上,满足的抚着她滑嫩的脸蛋,由衷赞赏, “三十出头的女人却保养得那么好,一点儿都不像是个丫鬟,今儿个真是捡到宝了!够我乐呵一夜!“ 可怜素梅只能发出呜咽声,想反抗却根本抵不过他的力道,绝望的她不仅想起前天晚上的情形,那时的她一心期待海丰能做出些什么,偏偏不能如愿,这会子并不情愿却逃不出此人的魔掌!该说她悲惨倒霉还是报应不爽? 任凭她如何踢打哭泣那人也不手软,解不开扣子就直接撕扯她衣裳,若被这恶人得逞她哪里还有脸活下去?然此刻的她口被堵着,想咬舌自尽都不能! 就爱她以为自己今晚死定了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撞开,来人竟是她始料未及之人! 她虽与此人无甚交集,但也晓得他名唤亦武,是昭华院的人,可他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听到动静破门而入的亦武见状直奔床畔,那黑衣人立即松开素梅,亦武拦住他去路,想将他擒住,那黑衣人似乎很了解他的底细,不愿与他交手,亦武不肯放过他,招招过硬,想揭开他的蒙面,此人似乎很怕被揭穿,只守不攻,企图逃窜,眼看他夺门而出,亦武想去追踪,躲在帐中匆匆整理好衣衫的素梅却道: “莫追了,我不想闹大,免得又被旁人笑话!” 亦武顿感诧异,“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是谁,将坏人绳之于法?” 瞥了亦武一眼,素梅没有丝毫感激,“少在那儿猫哭耗子,还不是你们昭华院的人!” 救了人还不落好,亦武只觉白费功夫,“找一个人来害你,我再来救你,你当我们是有多闲?” “不然你怎会出现的这么及时!”一个毫无交集之人,突然出现在她附近,巧合得令人觉得有诈! 问心无愧的亦武直言不讳,“无事我当然不会来,还不是因为受主子所托,才会赶来问话,哪晓得会撞见这档子事儿!“ 眼见他眉目坦荡,素梅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亦武好奇问道:“你为何会认为是昭华院的安排?他跟内说了什么?” “他说我动了海丰的女人,就该受到惩罚,不是海丰又是谁!” “你见过那么傻的人?做坏事还要留名?那又何必蒙脸?倘若真是海丰或者九爷的安排,直接动手即可,谁会傻乎乎的告诉你我是受谁的指使?如此低端的诬陷手段你居然会相信!“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是这个理儿,方才那黑衣人好像就是故意想告诉她真相,正常来说是不该出卖主子的,太过刻意就说不过去了, “难道真的不是昭华院?那又会是谁,谁要毁了我?” 旁观者清,于亦武而言,答案不难猜想,“你的存在容易损害谁的利益?倘若我没过来,你怕是躲不过去,一旦你被毁清白,你会如何?” “除了自尽,还能如何?” 海丰毁她清白时她没想着自尽,这会子却有这个念头,亦武更加可以凭此确定,海丰没有动她,是以在她心里,此刻的自己还是清白之身,才无自尽的想法。 经他提点,她已然想到一种可能,又瞬间否认自己的猜测,不敢往深处去想,素梅头疼欲裂,推说自己想不出来。 亦武也不强求,悠然转着手中剑,撩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摇头叹息,“有些人喜欢自欺欺人,你若喜欢做梦,那我也懒得叫醒你。“ 若不是他出现,只怕她这会儿已然被贼人得逞,虽不愿出面感谢,但她的语气比之前到底温和许多,亦在旁坐下询问,“九爷让你来作甚?” 这个女人防备心很重,跟她拐弯抹角只会让她反感,亦武决定单刀直入,“想让你供出幕后主使者。” 微眯眼,素梅佯装听不懂,“什么幕后人?不懂你在说什么。”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必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海丰,不过是受人命令才去接近他罢?你的主子定然没料到海丰会不爱女色,不愿娶你,如今你名声已毁,却仍未达到主子的期望,你认为她会是什么反应?“ 听他这话音,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也有可能在蒙人,素梅提醒自己不能自乱阵脚,继续周旋,仍旧不承认,“不懂不要瞎说,怪我太傻,听信了海丰的花言巧语,才会被他占便宜,算我倒霉我认栽,与他人无关,你少在那儿胡乱猜测!” 不恼也不慌,亦武镇定笑笑,“不是所有的忠心都会被主子感激,有些主子只看结果,过程再艰辛,哪怕你受了再多委屈,她也不会去体谅,只会认为你搞砸了她的计划,甚至……怕你泄露秘密而杀人灭口!“ 灭口二字,如明晃晃的刀刃横插在她心脏,方才的情形,她又何尝想不到那种可能?但又一再麻醉自己,欺骗自己,主子不可能那么狠心的对她,不想再继续听他说下去,素梅冷然起身,下起了逐客令, “危言耸听,不知所谓!方才的事我谢你救命之恩,但你我各为其主,就不要再挑拨离间打探消息了,无可奉告!” 冥顽不灵,亦武对她是既钦佩,又觉得她可悲,迂腐的忠诚,不会有好报,有些话点到为止,相信她心中自有论断,不过是不愿承认,固执的编织美梦罢了! 说太多只会适得其反,亦武再不多言,告辞离去,临走前又嘱咐她将门窗锁好,“这几日你得处处留心,即使你不信我的话,我也得提醒你,心思深沉的人往往比较绝情,她可能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保护好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心知肚明却要装傻,这种感觉难以言喻,最终素梅还是神情复杂的默默点了点头,待他离开才关好房门。 躺在床上的她辗转难眠,回想着过往所有被胁迫去做的事,最开始的确是她主动答应娶做,为报主子的恩德,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可后来已是弥足深陷,难以抽身,主子也时常借着曾经之事,警告她必须为她做什么,若然不应,后果可想而知。 当她发现海丰接近她时,她当即有所怀疑,认为海丰是受了九爷或是九夫人之托才会与她搭讪,回去后跟主子提起此事,主子便让她将计就计,不要拆穿,假装对海丰有意,继而反将他一军,可后来主子居然要求她假戏真做,想法子嫁给海丰,便可长久的帮她打探消息,一劳永逸! 她也是想过好生活,摆脱这种被威胁的日子,才答应用计,哪料结果出乎她的意料,迷醉后的海丰根本不碰她,生怕完不成任务而被训责,又深知机不再失,她干脆做了假,想逼着海丰就范,奈何海丰竟然不吃这一套,宁愿挨打也不肯娶她,这让她丢尽颜面受尽冷眼,主子也对她很失望, 所有的美好前景顷刻崩塌,不过一天的光景,她就从人人敬仰的大丫鬟变成了不知廉耻的脏女人! 这盆脏水还是她亲手泼到自己身上的,洗都洗不掉!又能怪得了谁? 竹篮打水一场空,谁予她温柔编织一场梦,又残忍撕碎化成风,都道她蛇蝎狠毒,作茧自缚,谁又知凉夜冷帐里眼眶的润与红,隐忍着不可言说的痛。 本以为自欺欺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可以将一切翻篇,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人根本没打算轻易放过她,锁住的门窗根本无济于事,不知不觉间她似乎闻到一股异香,本想起身查看却发觉身子渐软,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恍惚间听到门栓响动的声音,紧跟着是脚步声,如鬼魅般的黑影再次近前,邪恶的目光将她笼罩,而这一次,她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 第406回 适得其反 这一回,再无人救她,这个黑衣人也不是方才那个,似乎又换了一个,他虽未说什么话,但身形明显不一样,此时的素梅浑身发软,无力反抗,只能任他予取予求,夺走她最宝贵的东西! 为什么?一心一意的为她卖命,却是这样的下场,她从未想过出卖主子,为何主子如此狠心的待她?找人夺走她的清白再让她自尽么?这样一来,旁人根本不会怀疑是她,因为在众人看来,素梅的第一次早就没了,是给了海丰,旁人皆会以为她是因为海丰不娶她而羞愤自尽,根本不会认为她是被人间侮罢? 好狠的谋算!绝望的素梅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也绝不会如她的愿!羞愤自尽,她的一切丑事便会常埋地下?不可能! 被破身的那一刻,疼痛与屈辱牵动她心底的仇恨!既然忠诚无法博得主子的信任,那又何必再坚持?发不出声的她内心在滴血,在呐喊!就算是死,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自素梅那儿离开之后,亦武回去向主子复命,“计划进行得很顺利,素梅已经开始有所动摇,相信再劝说下去必能使她回心转意。” 果然凑效!傅恒满意点头,又嘱咐道:“切记不可太急切,免得她起疑心。另外你得多注意她的行踪暗中保护,以免她遭遇不测!” “是,奴才告退!” 亦武走后,傅恒这才进了里屋,赞不绝口,“夫人的主意当真绝妙,相信素梅那边很快就能攻克!” “但愿罢!”虽说有进展,可瑜真心里还是隐隐不安,不到最后一刻未敢放松,总怕当中出什么差错。 事实证明,女人的预感总是格外的准,次日日升时分,傅恒才走没多久,瑜真仍在香甜睡梦中徜徉,依稀梦见挽起长发的晴柔跟她哭诉,说是后悔嫁给千山,她苦口婆心的开导了许久,女儿仍旧哭个不停,让她甚为惆怅! 困顿之际,忽被一阵呼唤声惊醒,朦胧睁眸,便见香柳满目急切的唤着她,“夫人醒醒,出事了!亦武派人过来求见!“ 一听说与香柳有关,瑜真也来不及穿衣,只披了袍子穿上鞋,询问情况,小厮候在外屋回话,原是亦武今晨早起打算再去找素梅,却发现她一脸憔悴的从屋里出来,直奔德辉院,亦武上前问她出了何事,她却不肯说,满目悲愤, “跟你们说有什么用?谁能为我做主?不过都是勾心斗角的利用!我谁都不想帮,只想做我想做的!别拦我,别烦我!“ 昨晚的她还算冷静,尚不肯承认什么,短短一夜竟变了卦,究竟他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亦武不得而知,他得跟去昭华院那边打探消息,生怕一离开又会出什么差错,于是只能找人去报信。 小厮也说不清楚,只能说个大概,瑜真心里头有数,料想素梅应该是在亦武走后又遇见了什么事,亦武之前那个是她派去吓唬素梅的,并未动真格,难不成琏真那边也派了人去灭口?否则素梅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 突然的转变究竟是好是坏,瑜真也说不准,她很希望素梅能指控琏真的罪证,但又害怕她将郡主之事一并抖出来,那就难以收场了! 仓惶不安的她未敢耽误,简单梳妆之后匆匆赶至德辉院。路上香柳扶着她一再提醒,“夫人小心,您可是怀着身孕呢!不能走太快!” “无妨,穿的平底鞋不怕!”她只希望在她赶去之前,素梅还没来得及说出来! 然而事与愿违,好不容易疾步赶去,却被挡在了门外,丫鬟福身致歉,“还请九夫人见谅,太夫人交代了,谁都不见。” “你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求见!”丫鬟哪敢碰钉子,“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奴婢。” 心知她没权利做主,瑜真也不再多说,假装不舒坦的紧捂着腹部,香柳见状吓得不轻,忙去相扶,紧张询问,“夫人您怎么了?可是方才走得太快以致腹痛?” 惊吓间,忽见夫人抬手冲她眨了眨眼,会意的她总算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配合着惊呼,“夫人您千万不能有事啊!”随即又向那丫鬟求救,“快扶我家夫人找地儿坐下,夫人动了胎气很痛苦,你帮我看着夫人,我去找大夫!” 丫鬟信以为真,还以为九夫人真的不舒服,赶忙相扶着进屋,生怕出什么事儿会连累自己,子嗣为重,相信太夫人也会原来她的擅闯罢?如此想着,丫鬟再不犹豫,直接让另一个姐妹去通报, 里屋正在问话的太夫人闻讯,赶紧让人扶瑜真进来躺在榻上,就怕孙子有事,担忧的询问哪里不适,进屋后的瑜真果见素梅正跪在地上,满面泪痕,她也不好盯着看,捂着腹部说是方才走得太快才会如此, “应该没什么大碍,歇一歇就好了,额娘不必忧心。” 她也想安生的过日子,可这些儿子儿媳们每一个教她省心的,瑜真这会儿怀着身孕,她也不好说她什么,语气温善许多,“万不可大意,还是请大夫来瞧瞧我才放心。” 等大夫还得一会儿子,瑜真假装好奇的询问,“素梅怎么在这儿?额娘找她有事?要不儿媳先回避一下?” 摆了摆手,太夫人只道不必,“反正也与你有关,你听听也好。” 实则瑜真一直以为琏真所做的坏事不过是挑拨明瑞与奎林两兄弟,将晴柔装伤之事告知苓惜,散播出去,再嫁祸给东薇,仅此而已,可当太夫人让素梅再将说过的事重复一遍时,瑜真才惊觉,她真的低看了自己的姐姐! 原来当年她在寺庙的桃园被玹玥格格的人绑架时,琏真已然看到那一幕,却假装不知情,谁都不说,让下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还有她在外地生完福隆安回府后,太夫人抱着福隆安时被一颗珠子滑了一跤险些摔倒,都认为那是东薇的珠子,实则也是琏真所为! 包括埋在那棵树下的福康安的生辰八字,也是琏真的主意!接近海丰,在他酒中下药,诸如此类的小事多不胜数,她这个姐姐表面与她相处得甚是融洽,背地里竟无时无刻不在耍心机! 这样的认知颠覆她的想象,瑜真一时难以消化,方才是佯装不舒坦,这会子是真的开始匈闷气短,捂着心口大喘,惊得太夫人忙起身近前呼喊,“瑜真!瑜真……” 定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一时凝噎,“额娘见谅,儿媳失态了!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自己的大姐竟是这样的黑心肠!我被人抓走那回险些丧命,她竟然知情不报!当年的福隆安才多大,婴孩而已,对她有什么威胁?她竟然生出谋害之心!我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这样狠毒!” 都道瑜真飞扬跋扈,刁蛮任性,可她从无害人之心,人若不犯她,她皆是以礼相待,以诚相处,自问没有做什么对不起琏真之事,可琏真竟然处处针对她,甚至想置她与死地啊! 原本只是想解决海丰一事,未料琏真又派人强了素梅,大受刺激的她索性将一切知道的事全部供出来,瑜真倒是省了不少事,只是心头悲凉至极,一时间难以消化,太夫人亦是无比震惊! 瑜真还怀疑过琏真,太夫人却是从未对她起过疑心,还以为她是个难得的好儿媳,不似老三老五那般长舌多事,也不似瑜真这般要强,还比东薇更平易近人,哪料今日的真相完全颠覆了她对琏真的看法,大失所望的太夫人震怒发令,命人将琏真带过来问话, 可笑琏真千算万算,一心想做的滴水不漏,找人毁掉素梅清白再嫁祸给昭华院,她还以为素梅的烈性子必然受不了这样的侮辱,会自尽而亡,哪料她竟识破了计划,反咬她一口!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拐弯抹角的嫁祸,直接杀人灭口更干脆!她以为对素梅了解得透彻,却不知被逼急的人会暴发出怎样的怨念!破釜沉舟,甚至玉石俱焚都在所不惜! 失算的琏真悔不当初,但这一趟又不得不去,无路可退的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趟,去面对她曾无数次在梦中梦见过的场景。 做尽了坏事的人怎能不怕呢?她也怕揭穿啊!时常梦见自己做的事被人告发,她被众人审问,醒来后满头大汗的她不断的安慰自己,说这只是一场梦,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她的计划如此周密,不会被发现的! 这么多年,她都完美的隐藏着,以致于她更加猖獗的妄为,结果走着走着竟一脚踏空,陷入了泥潭之中,后悔么?她也不知道,去往德辉院的路上,她努力保持着微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失败者,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她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要慌,不到最后一刻,一切皆有转机,倘若连自己都放弃了自己,那还指望谁来拯救她? 第406回 撕开面具 看到琏真进门的那一刻,瑜真那积攒在心头的委屈顷刻间暴发,“是你说冰释前嫌,姐妹应该互帮互助,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害我?我究竟哪里对不住你?” 没有正面回答,琏真之事反问,“我娘是谁害死的,你可能已然忘记,我永远都铭记!” 就为这个么?老生常谈的旧事,瑜真实在不想多提,“是她自己作茧自缚,若不是心存歹念,有怎会遭报应?以往你执迷不悟的恨我们母女,我只当你年少不知事,不与你计较,后来嫁人,你主动与我和好,我还以为你真的放下芥蒂,原来只是假装,为那一件小事,你竟记恨至今!“ “于你而言当然无关痛痒,于我而言,死了娘便是天大的事!你有生母疼爱,自然是过得幸福美满,家中嫡女,享尽一切富贵荣华,可我有什么?小小的庶女,只配给人做继妻罢了!” 在一旁闭着眼听她们姐妹尽诉恩怨的太夫人忍不住插了一句,“你错了,以你的身份,连给傅文做继妻都没资格,若不是当年瑜真在我面前替你说好话,我根本不会同意让你进门!” 这句话再次扎了她的心,琏真不禁苦笑,“听到了么?咱们都是阿玛的女儿,可就因为我是庶女,处处被人瞧不起,区别对待,你可以被皇后看中,指给傅恒为妻,我却连做个继妻都要靠你说好话!任凭我再怎么孝顺婆婆,她都低看我一眼,你即使顶撞她,她也照样对你好!” 她的自以为是令太夫人摇头叹息,“起初我的确是不怎么喜欢你,但你后来的温和孝顺已然打动了我,我还将咱们家的许多账目都交由你打理,你竟然不知满足,还在认为我偏心?” 琏真并不觉得自己贪得无厌,只认为太夫人私心甚重,“给我管的那些,还不抵东薇的一样!说什么她没了丈夫,孤寡可怜才将古玩珍宝的账目交给她,你认为是补偿,可她根本无心去管,也管不好,更不会感激您! 她们都是嫡妻,我是继妻,就因为这个,我永远低旁人一等!您赏赐的好东西,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拿到,少了就没我的份儿!我不说,不争,不代表我是傻子不知情!“ 这样的认知简直不合常理,瑜真实在无法理解,“出身是天定,由不得你我选择,再者说,嫁给四哥是你的心愿,你现在又觉得委屈?到底是这四夫人的身份真的让你丢人,还是你强行哭惨?四哥对你不好么?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这样的指责琏真并不服气,嗤她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当然知足,丈夫受皇上重用,又疼你宠你,以致于你无法无天,连额娘都不放在眼里,但额娘依旧对你很好,只因你的丈夫得皇上恩宠,我们却得小心翼翼的活着,不敢有一丝差池,这公平么? 福灵安不过是野种,就因为你收养了他,他就可以迎娶郡主,我的儿子却没这样的待遇!还有晴柔,皇上将她许配给五阿哥,她却不知感恩,变着法儿的退婚,同是富察家的孙女,为何只有你的女儿能做皇子福晋,我的女儿就不能?” 瑜真从来不知,她竟会为这点小事而心里不平衡,“所以你恨晴柔,才要害她,将秘密泄露给苓惜?即使晴柔不懂事,但傅恒没有对不起你罢?你可知这样会连累他被皇上责罚,甚至连累咱们整个富察府!” 这些后果,她思虑过千百遍,又何须瑜真来提醒,扬首轻笑,琏真也不否认,“我若不知,就不会去下那盘棋!说起老九,我就更看不惯了!皇上为何宠他,不就是因为他是先皇后的弟弟,可皇后不止一个弟弟,傅文也是尽忠职守,为何皇上只重用傅恒却总是忽略傅文?“ 嫉妒晴柔也就罢了,居然连傅恒也嫉恨,太夫人微眯眼,郑重思索着,这到底是妯娌间的争风吃醋,还是兄弟间的矛盾恩怨?“这话是老四的意思,还是你的怨愤?” 心知太夫人开始怀疑傅文,琏真否认道:“他要是会嫉妒就会有上进心,正是因为他从不计较,我才更看不过眼!” 自己的夫君淡泊名利,不喜争抢,她不以为荣,反倒怨怪,此刻的太夫人十分后悔,当日为何会心软让这样的女人进门,“庶出的女子大都眼界狭隘,还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本以为你知书达理,未料竟是胡搅蛮缠!他们两兄弟和睦相处,从无人计较什么得失,你却在这儿挑拨抱不平!“ 也许旁人还会被她所骗,但瑜真太了解她的小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抱负和喜好,四哥只想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官,根本没想过要和傅恒争什么高低,你这般假借他的名义去算计他人,究竟是真为他考虑,还是满足自己的私心?“ 深藏在心底的魔鬼被揪扯出来,无处遁形,琏真方才的义愤填膺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自在的神态, “没有私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四爷!只要皇上因为晴柔一事而对他心生芥蒂,不再让他做军机领班,那么纵观富察府的其他几位爷,只有我夫君有资格被皇上重用!” “所以你就将晴柔之事抖出去?”不顾旁人感受的自作主张,还指望谁会感动?“你可有问过四哥的意见?你觉得他会感激你么?并不!他若晓得实情,只会嗤你自私自利,不顾大局,差点儿累了整个家族! 姑且当你做这些是为了四哥,那你将康儿的八字埋于破财的风水地下又是为何?掷珠子害额娘滑步,险些摔到福隆安又是为何?凡此种种恶行,难道也是为了四哥?” 连番追问,问得琏真哑口无言,恨恨的瞪着跪在一旁的素梅,扬起手臂就是一耳光,狠厉而响亮的甩在她面上,满腹怨恨的咒骂, “忘恩负义的贱蹄子!我给过你多少恩惠和赏赐,你居然恩将仇报,将我出卖!” “放肆!我还没发话,你竟敢动手?”太夫人怒挥手中的金银嵌翡翠鸠杖,琏真的背部顿时受到重创,吃痛的她重心不稳,瞬间跌跪在地,闷哼一声,怨毒的目光恨不得刺穿素梅,将她生吞活剥! 连主母都不再护她,她这回是死定了罢!目睹她被众人唾弃的下场,素梅那满心的怨气总算有机会舒展,笑着笑着,一想到昨夜的悲惨遭遇,泪又不自觉汹涌而出, “这是你的报应,不要怪我!你毁了我的一切,就别再说什么我欠你的恩情,我为你做的错事已然太多,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 “沾染了血腥的双手还能洗得净么?”同情的看着她,琏真暗叹三十多的女人怎的还会有如此愚蠢的行为,“你以为指证我她们就会放了你?别再天真了!即便我是虎狼,你也是我的爪牙,你逃不掉,洗不白的!瑜真不过是利用你供出我,兔死狗烹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罢?” 漫长的一夜,足够她思考太多,“我当然晓得说出来的后果是什么,你找人毁了我不就是想让我自尽,不希望我再活下去么?可我就那么自尽必是便宜了你?就算下火海,我也得拉个垫背的!不能让你这毒妇逍遥法外!” 琏真以为素梅必死无疑,瑜真却偏不如她的愿,“她只是个丫鬟,所作所为并非自愿,皆是你逼迫威胁,纵有犯错,情有可原,我不会跟她斤斤计较,要算账也该找罪魁祸首!” 这个决定出乎琏真的预料,震惊质问,“你何时竟变得如此心软?不是眦睚必报的嘛!” 不可否认,年轻时候的她的确是如此,但人的性格总是会变的,可能变温善,也可能变得自私狭隘, “受春和的感染,我也懂得了体谅旁人的疾苦,一对好的夫妻,是互相感化对方,磨去各自的棱角,相濡以沫,理解彼此,如此才能和睦恩爱,而不是像你这般,把自己想要的强加给别人,不择手段的算计,根本不顾旁人的感受,你可有想过,四哥若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该是怎样的心寒!“ 傅文会如何,她不敢去想,只是一味的麻醉自己,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我是恨你,见不得你好,见不得你的子女备受盛宠却不知珍惜,我只想为我的儿女谋条好路而已!” 满是借口的嘴脸越发让人憎恶,“不是为丈夫就是为儿子,可他们根本不希望你用卑鄙的手段帮其谋得任何东西!你若大方承认你的恶行是为了报私怨,我也无话可说,你再的推卸责任,令人不齿!” “瑜真,不必白费口舌与她讲道理,”太夫人已懒得再去指责这蛇蝎心肠的女人,“她若懂得是非,就不会在暗地里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说着太夫人那冰冷的目光嫌恶的落在面具被撕碎的琏真身上, “善恶终有报!你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依照你的所作所为,死多少次都不足惜!“ 太夫人正要下令,忽闻丫鬟来报,“启禀主子,四爷求见。” 第408回 琏真的罪孽 本以为此次真相大白可以惩恶扬善,但傅文突然赶来,令瑜真隐约觉得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毕竟是多年夫妻,他会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定死罪而不管不顾么? 大义灭亲这种行为,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比起瑜真,琏真更想知道她的夫君在知晓她犯下种种罪行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这样的场景,她不止一次的梦到过,梦见傅文对她露出厌弃的神情,也梦见过他对她不离不弃的包容,不在意她所做的一切,此时此刻,不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场景,屋外的脚步声渐近,那么熟悉,曾是她最期待的,这会子竟令她心惊胆战! 逃不过的终究要面对,抬眸看着掀帘而入的傅文,琏真默默咬唇不言语,因为她很清楚,太夫人会在傅文面前历数她的一切罪状!她的确做过,无可辩解,任凭处置! 来的路上,傅文已有耳闻,只是不清楚具体的情形,这会子听到真相,他一直沉默着,垂着的手指渐握成拳,期间他一直盯着琏真,琏真却不敢与他的目光碰撞,垂眸看向地面,待太夫人道罢,傅文直奔琏真! 高大的身形渐近,琏真只觉有种难以名状的压迫感将她笼罩,尚未来得及抬眸,脸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那一向斯文有礼的丈夫居然出手打她!还下手那么重,是有多恨她! 委屈的泪花瞬间溢出眼眶,可她不想哭,不愿表现出柔弱,反而笑着抬首面对他,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们的孩子,连你也不能理解我么?” 除了震惊的失望之外,此时的傅文再无其他感受, “我从未想过最亲近的枕边人竟藏着这样恶毒的心思!平日里你跟我偶有抱怨,我也明白的与你解释过,我不在乎那些得失,九弟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我的处事能力不及他,自然不该去妄想,做好份内之事便可,你当时也表示理解,为何又在背地里耍阴招?“ 倘若是外人犯错,他尚可大义凛然的去指责,偏偏是他最亲近之人!相濡以沫许多年,对于她心中所想,他竟一无所知,痛斥她的同时,他的心也如撕割般疼痛! 这一点正是琏真所惆怅的,傅文什么都好,可也因为他太过老好,才让她不甘心,“你不争,是你顾念兄弟之情,可我不能不为我们的孩子打算,任凭他们被皇上遗忘而无动于衷!” 然而在傅文看来,皇上已经很照顾他们一家人了,“皇上对明瑞不好么?对他和福灵安一样的重用,重大战役都会派他前往,为的就是给他立功的机会,你还奢望什么?” “可是明芳和奎林呢?我的孩子怎么都被忽略?难道他们不是富察家的孙儿?” 至此,傅文才明白,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个,不禁冷笑,“这两个是你的孩子?明瑞是我的孩子?分得很清楚啊!说什么一视同仁,原来都是在我面前做戏!” 跪着的素梅适时补了句,“夫人的戏可足着呢!时常教唆奎林少爷,少与明瑞少爷亲近,说明瑞少爷心思深沉,奎林斗不过他,上次太夫人寿诞之际……” 意识到她要说什么,琏真呵斥她住口,傅文当即上前去挡,不许她威胁,又命素梅继续说下去,得了允准的她又道:“去年太夫人寿辰,明瑞少爷准备了一只稀有的绶带鸟用来贺寿,却被夫人暗中下药致其奄奄一息,寿辰当日,掀开绸缎,打开笼子一看,竟是只将死之鸟,太夫人心里自然不舒坦。“ 这事儿傅文是知道的,此礼一出,太夫人大为不悦,明瑞心里也不好受,当时傅文还安慰他不要在意,还以为那鸟是得了什么病,原是被琏真动了手脚! “他不是你的亲生儿,我也不奢求你待他像对明芳和奎林那般真心实意,左右他比其他兄弟年长,早已成家立室,无需你费心,但你也不该刻意去谋害他罢?还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为我,为咱们的孩子,我看你就是为你生的那几个孩子!嫌弃我官职不如九弟,无法得皇上惦记,不能让女儿嫁入皇室!“ 早在晴柔退婚之时,琏真便与他提过,说自家的女儿可比晴柔温顺贤惠,她的性子最适合做皇子福晋,当时傅文也没在意,只当她是随口一说,还告诉她皇上已看中鄂弼的女儿敏雯,让她不要报希望, 犹记得那时琏真还问过他,是否因为她是继妻,皇上才不愿考虑她的女儿,这的确是一方面,但明知说出来她会难受,傅文也就安慰她说不是因为这个。 回想当初的点滴,实则她早有这样的不平衡心态,只不过他没当回事罢了,也没想到她竟会因此而报复, 辛苦算计一场,也换不来他的感念,琏真也没什么好说的,苦涩笑笑,“我从未嫌弃过你,对你只有敬仰,只是希望你过得更好,傅恒若倒,你就有表现才能的机会啊!四爷说我恶毒,那就恶毒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我改变不了你的观点,也不会认为自己争取利益有什么错。” 她这种想法便是钻了牛角尖,“争取应得利益是没错,譬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倘若你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的去残害旁人,甚至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不放过,血性都没有,还算是人?” “跟她废什么话!”太夫人早没了耐性,“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既然不服气,留着让阎王去判你的罪!” 未等太夫人道罢,傅文先行发声,拱手恳求,“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不配做孩儿的妻,待孩儿写下休书一封,将她赶出家门,从此再不许踏入富察府半步!” 听闻休书二字,琏真再难淡然,扑跪在傅文面前,拽着他的手腕惶恐求饶,“不!我不要休书!要杀要剐随意,但我即使死也得是以四夫人的身份,你不能休了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俯首的眉头微蹙,傅文再不看她,冷然甩手,“由不得你选择!有你这样的夫人,于我而言是耻辱!” 看似绝情的话语,在瑜真听来却是最深沉的包容,倘若他不说休妻,那么太夫人今日势必不会绕过琏真,她死罪难逃!是以他才立马说要休妻,如此一来,她便不再是富察府的人,也就没必要实行家法,太夫人也会解气,那么琏真就可保住一命, 说到底,老四对她还是有情的啊!二十载的同床共枕,谁又狠得下心治其于死地呢? 琏真却不肯顺水推舟,不愿被休,难道她就看不懂傅文的良苦用心?又或者说,她懂,只是她有自己的坚持,要保留最后的尊严,宁愿赴死,也不愿被休! 颜面真的比性命重要么?后来啊!当瑜真拿这话问傅恒的时候,傅恒认真思索了片刻才答道: “在某些时刻,颜面的确比命重要,譬如战场上被敌军抓住的将领,他们都是宁愿自尽也不愿当俘虏。” ”比如二哥傅清?“想起二嫂的凄凉境况,瑜真心里头并不认同这种做法,”他是成就了千古英名,可怜二嫂就此孤寡,再难见到自己的丈夫。“一说起这个,瑜真这心里头格外的酸涩,依在傅恒身边嘱咐道: “你能不能答应我,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幸遇见这样的境况,不要贸然自尽,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也许会有人去救你呢?” “不会的,别瞎想,我不会那么倒霉。”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请抚着她的发,好言安慰着,瑜真又怎会猜不到,他的心中早有决定,不会轻易更改,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东西罢!如此,她也就明白了,当傅文坚持要写休书,并让琏真画押之时,她为何会羞愤的撞柱寻死了! 琏真太过心高气傲,宁愿死也不愿被休,自始至终,瑜真都冷冷的看着,看着她们慌张请大夫,手忙脚乱的将她抬出去救治,看着傅文明明紧张,却要装作不在乎的模样,看着太夫人嫌恶的直念着阿弥陀佛,“千万别有事,若是死在我屋里那得多晦气,我可不想临老还要换屋子住!” 对这个几次三番害她一家的女人,她是真的生不出同情来,只认为这是报应,老天终是有眼的,不会轻易绕过谁! 然而她似乎高兴得太早,经过救治的琏真居然醒了过来,一息尚存。 听闻这个消息,瑜真哀叹着,“看来老天爷也会打瞌睡,竟然放过了如此恶毒的女人!” 傅恒亦觉不甘,搁了笔起身来到瑜真身边,“我看她就是做戏!真有心寻死,怎么可能撞不死?当年七嫂寻死,根本没得救,琏真这种,就是做做样子,想博取四哥的同情罢了!” 提起傅文,瑜真心生不安,连安胎药也无心服用,将调羹反扣于碗中,推至一旁,琢磨着接下来的情形,“四哥本就心善,琏真若再使出苦肉计,你觉得四哥还会坚持么?” 第409回 博同情 眼前的情形不容乐观,傅恒沉吟道:“以我对四哥的了解,他应该没有那么狠的心肠,只要琏真在他面前哭诉卖惨,估摸着他很快心软!“ ”即使他心软,还有额娘呢!“瑜真就不信太夫人会轻易放过她,”别的事可以不提,但将晴柔的秘密泄露出去,害你被皇上禁足这件事,额娘必定十分在意!还有谋害康儿一事,额娘最恨这些歪门邪道,她都占全了!若然还能被原谅,我是不依的!“ 说到她的罪行,瑜真的情绪难免激动,腹部也开始阵痛,傅恒见她微躬身用手捂着腹部,忙劝她不要动怒, “莫恼,控制情绪,万不可因为她而影响自己的身体,”说着伸出手臂坐近些帮她轻揉着腹部, “如今证据确凿,不怕额娘不罚她,这会子额娘还没做决定,你且等等,咱们见机行事,额娘能严惩最好,就不需我们出面,倘若她老人家有所动摇,我必会出面阻止!断不会让琏真逍遥法外!“ 现在说得轻巧,瑜真就怕到时候他会为难,“她不仅是我的大姐,也是你的四嫂,四哥若是真为她向你求情,你又是否能做到干脆拒绝?怕是又会心软的成全罢?” 傅恒的性子她太了解,是以才会有此担忧。 眼见夫人紧抿薄唇,面露不悦,微侧身不愿再面对他,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傅恒朗笑道: “倘若我是那种是非不分,只念情分之人,那皇上也不会让我做军机处的领班,正是因为他看我从未徇私枉法,对一切事务皆秉公处理,这才会将领班一职交予我。 四哥对我诚心以待,我必以诚待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因为顾念和他的情分而饶了琏真,琏真的错是不可原谅的卑劣行径,无法用人情去收买。不管四哥说什么,我都会坚持己见,绝不动摇!“ 为表决心,傅恒打算率先将此事禀与皇上知晓,“即使有家法,但我们也不能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尤其她还是四哥的夫人,此事肯定得知会皇上,额娘的意思是暂时不说,等想好如何定罪再上报,为防有变,我先跟皇上透露此事,那么四哥也无权干涉皇上的决定!” 当真是个好主意,心情大好的瑜真也不觉得腹痛,欣然笑道:“皇上那嫉恶如仇的性子,绝不会饶了琏真!”如此一来,有皇上出面,傅恒也就不必面临兄长的责怪。 有傅恒这句话作保,瑜真也就不再担忧,放心的继续喝着安胎药。 与此同时,琏真正躺在病床之上,目光幽怨,自她醒来之后,傅文一直没来看过她,她险些丧命,难道傅文真就不在乎她的死活么? 倘若不剩一丝在意,那她还能奢望什么?不甘心的琏真不愿就此放弃,丫鬟端药过来,大夫要给她头上的伤口换药,她均不肯依从,还威胁除非四爷亲自过来,否则绝不喝药! 无奈的春凌只好去请四爷,傅文却坚持不肯再踏入他们原来的房间半步,心知她诡计多端,他不会再上当,“命是她自己的,她若不知珍惜,谁也拿她没办法。你们只管将汤药饭菜奉上,喝与不喝皆随她!“ 主子不肯去,春凌也无法,德辉院中的争执,这些小丫鬟并不知情,只以为四夫人得罪了太夫人和四爷,却不知她究竟犯了什么事,想着她还是主子,仍旧怕她动怒,不敢照实说,只道四爷公务缠身, “四爷说了,得空便会过来,还请夫人先用药罢!身子要紧,喝药才能恢复体力。” 好心的春凌才将汤药端至她跟前就被她一把甩开,猝不及防的丫鬟没端稳,才又加热的汤药溅洒在她手腕,痛得她惊呼出声,汤碗就此落地而碎! 尽管手腕奇疼,她也不敢哭出声来,吓得赶忙跪下,“奴婢没用,洒了药碗,还请夫人责罚!” “出去!统统出去!一个个都是些没用的,吃里扒外的东西!都出去,看到你们就心烦!”盛怒的琏真不顾自己头部受到重创,将满心的怨愤发泄在这些下人身上,一想到素梅背叛了她,她就觉得所有的下人解释忘恩负义之徒! 生怕惹恼夫人,胆怯的春凌跪在地上快速收拾了碎渣,带着其他丫鬟一道离开,顺手将房门关上。 “春凌!” 才转身准备再去煎药,忽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前侧方响起,春凌抬眸便见她家的四少爷奎林正快步往这边走来,忙福身行礼,“少爷您不是在军营么?” 匆忙赶路的奎林一下马车便疾步入府,神态焦急的往他母亲房中看去,“听说家中出了事,这才告假赶回来,我额娘她现下如何?醒来了么?” “夫人已醒,就是不肯喝药。” 奎林正待进屋,无意中瞥见她手腕红肿,遂问她手怎么了。春凌不敢多言,只道是不小心烫伤的,“奴婢无碍,少爷还是赶紧去看望夫人罢!” 奎林随即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将我屋里的药膏拿给春凌。”嘱咐过后,这才进屋去看母亲。 等不来丈夫的琏真等来了儿子,也算欣慰,拽着他的胳膊涕泗横流,”不枉为娘那么疼你,一心为你筹谋,你还晓得回来看我,可你阿玛居然连门都不愿进!丝毫不顾及多年的夫妻情分!“ “额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只听闻母亲受伤,因由并不晓得,是以百思不得其解,”你与阿玛也算是恩爱夫妻,在孩儿的印象之中,你们从未拌过嘴,阿玛又怎会突然对你冷落如斯?“ 所有的美好在顷刻间崩塌,琏真并不认为这是自己的报应,只觉是瑜真戳穿一切毁了本属于她的幸福,“还不是傅恒和瑜真在搞鬼,挑拨我们夫妻感情!” “九叔和九婶?”奎林震惊无比,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九叔和阿玛关系最近,九婶还是您的亲妹妹,又怎会害您?“ “难道额娘还能骗你不成?”小儿子天真纯善,格外孝顺,琏真就利用这一点,在儿子面前哭惨,顺道再将他们都诋毁一番, “福康安的生辰八字真不是娘放的,你九婶听了老三媳妇的挑拨,认定是我在害她的儿子,又派海丰接近素梅,给这丫头灌迷魂汤,这丫头就联合她们一起陷害我,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我身上,连你阿玛也信以为真,娘是百口莫辩,只好以死明志啊!” 母亲泪如泉涌的诉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奎林心疼不已,拿起放在枕边的手帕为她擦泪,自个儿也伤怀不已,“孩儿未能侍奉在您身边,额娘千万莫做傻事,幸得老天垂怜,您才躲过这一劫,倘若您真出了什么事,孩儿不就成了没有娘亲的可怜孩子!您舍得抛弃孩儿?” 抚着儿子的额头,琏真抹泪啼哭,”额娘当然不舍得,只是你阿玛误信旁人挑拨,要休了我,将我逐出富察府!那我还有什么颜面继续活在这世上?“ “不会的,阿玛只是一时糊涂,等他冷静下来一定不舍得赶您走!”眼瞅着母亲伤心欲绝,信以为真的奎林自告奋勇的要去劝说父亲。 琏真这才稍稍安心,丫鬟劝说不管用,儿子的话,傅文总会听的罢? 一心希望父母和好的奎林未敢耽误,离了母亲的房间就去找父亲,希望父亲过去看望, “额娘受了重伤,最脆弱之际定然期盼自己的丈夫能在身边陪伴,还请阿玛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上去见一见额娘!” 正是念着夫妻情分,他才会让人救她,若然不顾旧情,他就该在她撞柱之时直接派人将她扔出去!然而这份仁慈在傅文看来并不光荣,甚至觉得可耻!对待这样的阴毒女人,他本不该再有一丝心软,若然相护就是是非不分,是以救她一命已是他能做的极限,见面,还是免了罢! 傅文拂袖冷哼,回绝了儿子的请求,“她的所作所为太令我失望,我不会再见她!” “阿玛!你定是对额娘有什么误会才会突然转变态度,咱们才是一家人,您这样冷漠只会令额娘心寒啊!夫妻二十载,她为您生儿育女,含辛茹苦的将我们兄妹几人带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您都忘了么?” 正是因为没有忘记,他才会陷入矛盾的痛苦之中,但大义在心,他不能因私废公,“你还小,许多事都不懂,你额娘的所作所为,无可原谅,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傅文想出书房,却被奎林挡住了去路,义愤填膺的劝说着,“阿玛!您若不去,额娘不肯喝药吃饭,再这么下去,这命就等于白救了!难道您要眼睁睁的看着她活活饿死自己?她可是您的妻子啊!就因为九叔他们的几句诬陷之辞,你就对她如此绝情?” “她跟你说了什么?说春和陷害她?”这个女人,果然是死不悔改,事到如今还在继续撒谎!悲愤摇头,傅文只觉她真的没救了, “若无证据,我怎会平白无故的冤枉她?难道你以为我就希望自己的妻子是那样一个卑鄙小人么?奎林,你可曾想过,她在骗你,博取你的同情,倘若她做尽坏事连自己的儿子也要蒙骗,你还能原谅她么?” 第410回 威胁 府中妯娌之间的矛盾,他一个公子哥怎会清楚?只会想当然的去判断,“额娘心底善良,人人皆夸她温和慈悲,反倒是九婶娇纵蛮横,口碑略差,定然是她仗着九叔的宠爱欺负我额娘!孩儿始终相信额娘不是那样的人!” 究竟该说他太孝心还是叹他天真呢?几个兄弟里头,她是最没有心机的一个,这样的单纯与耿直,原先还让傅文觉得欣慰,如今竟令他隐隐生忧, 善良是好,可也容易被欺骗,“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象,你九婶虽然性子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也不愿媚哄谁,可她就贵在真实,只要人不犯她,她绝不会存什么害人之心,而你额娘,表面看起来是个老好人,暗地里却使出各种手段去残害旁人,害瑜真,坑傅恒,连对她忠心耿耿的素梅她也不放过,派人毁她清白! 这样的恶劣行径,歹毒心肠,你也能原谅?“ 父母各执一词,奎林已分不出孰真孰假,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只知道她是我的生身母亲,对我有养育之恩,即使她真的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我身为她的儿子,也会原谅她,留在她身边,以尽孝道!” ”你这是明摆着徇私枉法!难道就因为她是你母亲,她杀人做坏事你也可以包庇?倘若当官的个个都像你这样,又置大清律法于何地?”奎林的选择太让他失望,妻子阴险,儿子又是非不分,气得他头痛欲裂,颤抖着手指厉声呵斥, “除了孝字,还有义字!为非作歹之人理该受到惩处,她不配做你的母亲,我的妻子!休妻是必然,我也不会见她!“ 眼瞧着父亲铁石心肠,奎林干脆跪于他面前,再次恳求,“孩儿请求阿玛不要休额娘,求您去看望额娘,哪怕只待一刻钟说几句也好,她瞧见你便可心安,按时吃药用膳才能养好身子!” 威胁么?可惜傅文没有感动,只有满腔怒火,”别想用这招逼为父就范!你想跪就一直跪下去,随你的便!“ 道罢傅文愤然挥袖,转身离去,再不管他! 出了书房的傅文仰天长叹,平静的假象就此坍塌,从此后,他的这个家怕是要支离破碎了,可他实在不能容忍琏真的作为,无法去费尽心机的维持美满的假象,宁愿碎的干脆,也不要自欺欺人! 本想去往傅恒院中,又觉得甚是对不住他们夫妻,去了又该说什么呢?大约也是两厢不自在,于是转弯去找老七。 奎林也是个执拗的孩子,就那么一直跪在那儿,以表决心!将近午时的秋阳仍旧灼热,浑身冒汗的他坚持跪着,几个下人轮流过来扶他,他都不肯起身, “都起开,少在我面前晃悠!晃得心烦!” 被呛的下人纷纷离开,不敢再打扰小主子,才过了会子,又有人影接近,奎林高声斥道:“怎么又来?信不信爷揍你!” 不耐抬眸的瞬间,他才发觉来人是额娘院里的小丫鬟,“春凌?你怎么来了?不该伺候额娘么?” 春凌福身回道:“夫人久候您不归,这才差遣奴婢过来瞧瞧是什么情况。您怎么跪在这儿?可是惹恼了四爷才被罚跪?” 懊恼低首,奎林只道:“阿玛不肯过去,不得已之下,我才下跪请求,可他无动于衷,离开了书房。” 道罢又觉不妥,忙嘱咐她,“这话你万莫与额娘说起,她若知晓必会伤心,你就说我阿玛不在府中,有事出去了!是以我才在此候着。” 小少爷孝心可嘉,春凌听来都动容,想不通四爷为何就不肯妥协呢?忍泪点头,春凌应道:“奴婢谨记,少爷您有心了!只是天这么热,您这么一直跪着,膝盖会受不了的!” “无妨,在军营训练惯了,扎马步都能忍,跪着更容易,“这点小苦他能吃的,”只盼阿玛能看到我的决心,继而回心转意去看望额娘。我没事,还要继续候着,你先回去跟额娘回话,免得她担忧。” “是,奴婢遵命。”不敢多耽误,春凌就此退去。奎林仍旧跪在书房门口,他有预感,阿玛一定会妥协! 与此同时,老七院中的丫鬟进屋禀报,说是四爷来了。 正在屋内品茶听曲儿的傅玉一见老四愁眉不展的进门,当即挥退歌姬,只让丫鬟奉了茶之后就退下,此刻的屋内只剩他们兄弟二人,檀香缭绕中,静得只剩傅文的哀叹声。 向来妻贤子孝,甚少有烦心事的老四如今竟也开始愁眉不展,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由琏真撞柱一事联想到自尽的霄言,傅玉不禁感慨万千, “倘若霄言那时候能抢救过来该多好!人死难复生,四嫂还有救,这是上天的恩赐,四哥该珍惜才对!” 傅文摇头叹道:“情形不同,不可相提并论。你与弟妹那是误会,去了的确可惜,可琏真的罪状是确确实实的,她在额娘和瑜真面前供认不讳,却又在奎林面前扯谎,说是九弟一家陷害她! 毫无悔意,肆意挑拨,如何让人原谅?“ 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傅玉才格外的珍惜圆满,“四哥有否想过,假如这一回四嫂真撞得再也醒不过来,你不会心痛么?” 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要说不痛是假的,“会难受,我没想要她的命,只是不想再看到她,只有断绝一切关系,才能给九弟一家一个交代。” “所以究竟是你想让她走,还是只为一个交代?” 傅玉的话触动了他的心弦,扪心自问,应该两者都有罢!“我也接受不了她的残忍做法,且她不是一时糊涂才犯错,而是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既然改变不了她的观念,那就只能分道扬镳!” “也许是因为你不去看她,她不得已才会利用儿子来找你呢?这样一直冷着也不是办法,我觉得四哥还是去见一见四嫂罢!即使你真的想休妻,也得等她肯喝药,身子恢复之后再送她出府。 倘若她一直犟着不肯喝药,就此殒命,四哥也难辞其咎罢?“ 傅玉的话终于点醒了他,耗着只会耽误彼此,是得说清楚才好。想通之后,老四再不犹豫,抿了口茶,即刻起身,折回书房,果见执着的小儿子仍跪在门口,望他一眼,傅文侧首闷叹, “为父会去看你额娘,你且起来,莫再家中耽搁,速速回军营去罢!” 担心父亲只是权宜之计,奎林不肯离开,”额娘病重,几位哥哥皆不在家中,孩儿理应在跟前侍奉,直至她恢复为止,军营那边儿子已然告假,阿玛不必忧心。“ 左右琏真那边他不会常去,有奎林在旁劝慰她也好。于是傅文没再多言,转身去往琏真的房间。 这本是他们夫妻共住之所,如今他竟不愿再踏入,一进去便会忆起曾经的他们也是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对比如今,他才惊觉,比翼鸟其实是条毒蛇,默默的吐着危险的信子,随时随地都在算计,试问谁还跟一条蛇同床共枕?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但又不得不面对,不情愿的傅文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外屋的丫鬟向他行礼,里屋病床上的琏真听到动静忙撑起身子欣喜遥望, “可是四爷来了?” 春凌忙过来扶她坐起,“是四爷呢!夫人当心点儿,披上袍子再坐。”主子终于如愿,春凌也替她高兴,想必是少爷的真诚打动了四爷,他才会过来的罢? 不管怎样,能来便是好的,有四爷劝慰,夫人定然会乖乖喝药。如此想着,春凌向进屋的四爷福身之后便默默退下,不打扰两位主子说话。 盼了许久才将他盼来,琏真喜极而泣,“我还以为你真的狠心到再不见我!” 再见她时,她的眼泪和委屈在傅文看来皆是绝妙的戏一场,他只冷眼旁观,内心并无丝毫波动,淡淡的回了句,”喝药罢!别再为难丫鬟和奎林。“ 闻听此言,琏真当即收了眼泪,心下不悦,“我怎么为难他们了?难道你来见我,只是因为他们的恳求?” 问出这句话其实等于自取其辱,立在床前的傅文居高临下的瞥她一眼,“难道你觉得我是想念你才来?” 冷漠的神态如冰雨,瞬间浇灭她才燃起的希望,还以为他是念及旧情,看来是她痴心妄想了,失望的琏真又回身躺平,望向帐顶的眼神异常失落,“既然如此,你来作甚?不如不来,我也不必空欢喜!” 既做了谋算,又何必装无辜?傅文最见不得她这幅卖惨的模样,“还不是你教的好儿子!撒谎误导他,说你是受害者,怂恿他来求我!我不来他就一直跪着,你觉得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此时的琏真才猛然了悟,怪不得这么久不见他人影,原来奎林竟为了她而下跪?她只让他去说好话,可没让他跪着啊! 好儿子对她当真是没话说,掏心掏肺,然而这个丈夫竟如此冷血!悲从中来的琏真越发心酸,不自觉又眼泪盈眸,傅文只当她是装模作样,冷然道:“你若是还知道心疼你儿子就不要再折腾他!乖乖喝药,少惹事!” 不知儿子究竟跟他说了什么,他肯过来是不是代表回心转意?心存希冀的琏真压下忐忑,试探着问了句,“倘若我肯喝药,你还会休了我么?” 第411回 不讲兄弟情 过来不代表转念,傅文本想说他不会改变主意,但又想起傅玉之言,不能明着拒绝,于是模棱两可的回了句, “你先喝药再说。” “我不喝!”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始终无法安心,“你先回答!倘若你执意要休我,那我也没必要再活着,喝药也是浪费!” 为今之计,先哄她平静下来才能做其他的打算,无奈的傅文被迫回道:“不写休书,你放心喝药便是。” 得他保证,琏真转悲为喜,复又坐直身子,紧抓住这句话不放,“这可是你说的,四爷不能反悔!” 敷衍的点了点头,傅文没再有过多的言语,饶是如此,琏真也觉宽慰,只因在她看来,傅文是个守承诺的男子汉,只要他允诺的事,必定会竭尽所能的办到,他今日既说了不会休妻,那她就可以安心的留下来。 心下大慰的她再不使性子,顺从起身喝了药,傅文见状,借口有事等他处理,就此离开。 他应该还在生她的气,一时半会儿难以原谅也正常,但琏真很了解他的性子,只要给她时日,她定能让他回心转意! 此事多亏了儿子的帮忙,有这样一个孝顺儿子,琏真总算没白教导他!正欣慰的想着,忽闻外头响起了脚步声,似是奎林过来了,琏真当即敛了笑意,装作奄奄一息的模样歪在被褥之上。 进屋的奎林见状,忙询问她的病情,“额娘觉得如何?” 以手支额的她痛苦哀嚎着,“头还是一阵一阵的疼,睡也睡不着,吃也吃不下,遭罪啊!” “孩儿再请大夫过来为您诊治。”吩咐过后,奎林又接过春凌倒的水,扶起母亲亲自来喂,琏真生怕有变,故意问他,“军营那边规矩多,你请了多久的假,是时候回去了罢?” 奎林温笑安慰道:“前程固然重要,但亲情是唯一,不可替代。额娘放心,孩儿会守在您身边伺候,直到您康复为止。” 有奎林在旁相护,相信傅文也不好反悔,得逞的琏真微低首,假装拭泪,唇角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事态的发展超乎傅恒的预料,琏真没死也就罢了,居然还留在府中养伤,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四哥本就心软,琏真又诡计多端,她多待一日就多一份风险,一旦她又装可怜迷惑四哥,四哥再答应留下她就麻烦了!” 事到如今,瑜真反倒不急,不知为何,她总有种预感,琏真的气数已然尽了,不管她再怎么想方设法的去为自己谋算,也只是白费心机罢了! “至亲的兄弟和诡计多端的女人,孰轻孰重,我想四哥应该有所掂量,他若坚持留下琏真,那就得做好跟你翻脸的打算,你觉得他会放弃你们的兄弟情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不敢确定,“毕竟琏真与他夫妻二十载,也算是他的亲人,也许当时很生气,但时日一久,气就会慢慢的消去,再加上有孩子的牵连,指不定他就心软了!” 这倒也有很大可能,奈何此事牵连到傅文,傅恒不能不给这个面子,最好是等他亲自处理,而不是由他们来下狠手,“但她如今有伤在身,我们又能如何?若然强行赶她走,又会被人诟病,四哥的脸面也挂不住。” 傅恒也是想着四哥嫉恶如仇,不会容忍琏真再待在府中胡作非为,甚至连见都不愿见她,他才放心的任由傅文去处理,偏偏奎林回来以后,四哥就转变了态度,亲情的影响力还是不容忽视,坐不住的傅恒决心去走一遭, “看来得去提醒他一番!”免得傅文允诺了什么,到时候更难办! 这一日傍晚,傅恒特地赶在晚膳时分赶过去,但见傅文正自斟自饮。实则四哥不大爱喝酒,往往都是有人陪时他才会喝上几杯,单独一个人时不会沾酒,今日这般,应是借酒浇愁罢? 瞧见傅恒过来,傅文起身来迎,“九弟还没用膳罢?正好陪我喝一杯。” 丫鬟加了副碗筷,又为其斟酒,傅恒撩袍而坐,神情凝重,看出端倪的傅文对丫鬟摆摆手,“无需伺候,下去罢!我们哥俩说说话。” 待丫鬟福身告退后,傅恒看向傅文,敬上一杯酒,幽幽开口,“四哥考虑得如何?你打算如何处置琏真?” 未再唤嫂,直呼其名,足以见得傅恒已不再将她当做一家人,傅文垂眸,颇感为难,“我是打算休了她,但奎林拦着不许,加上她又重伤在身,需得医治,是以我想等她恢复之后再写休书。” 不管这事借口还是真心话,傅恒都不会买账,“恢复这两字太模糊,每个具体的期限,三五日,还是半个月?又或者两三个月?倘若她一直卧床说自个儿身子不舒坦,难道就留她一直待在这儿?” 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傅文也在心中默默定了个日子,“一个月,最多留她一个月,到时我会送她离开。” 这会子说一个月,到时不定又变卦,对琏真厌恶至极的傅恒没那个耐心陪他们耗着, “据我所知,额娘本打算了结她!是四哥说要休了她,额娘才没再继续干涉。就她不是你的义务,这样的女人即使撞死也不足为惜!四哥你心地善良,念及夫妻之情,不愿亲手了结她,我也可以理解,只要你休了她,从此莫再让我看到她,我可以不深究! 但她留在府中养伤一事绝对行不通!琏真诡计多端,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消磨你的决心,是以我认为,四哥不能再见她!即刻写休书,将她送至别院安置,一个月之后再送出别院,从此她与咱们富察府再无任何瓜葛!“ 听着傅恒的建议,傅文的眉头越皱越深,久久未回应。傅恒不明白他还在顾虑什么, “我这个法子,已是仁至义尽,四哥还在犹豫什么?” 再不说清楚,傅恒定会误会他的决心,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傅玉的主意说出来,“我觉得老七的提议不错,先哄着她,她才肯喝药,昨儿个我才妥协,骗她说不休妻,今日若再将她送至别院,恐她又要闹腾。” “她本就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己不顾旁人,即便真留她一个月,让她将伤养好又如何?那个时候你再说休妻,她一样会想尽办法去闹腾,再自尽威胁,你再心软留她?周而复始要到何时才能斩断这乱麻?” 反反复复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傅文向他保证,“我不会再上她的当!一个月之后,不管她是什么情形,我都会写好休书,送她出府,我一直对你掏心掏肺,从未欺骗过你,你就信我这一回,给我点儿余地,让我单独处理!” 若是以往,无需傅文跟他说情,他的想法,傅恒都会尽量满足,然而此事非同小可,琏真的罪孽难以被原谅,他也不会再给她翻盘的机会,亦不会让老四有反悔的可能,痛饮一杯,傅恒猛的将杯子搁置于桌面,神情冷峻, “旁的事好商量,唯独此事没得妥协!一个月太久,变数太多,明日之内,四哥最好跟她说清楚,休书一封,送她去别院,她若不肯离开,那就安额娘之意,家法处置!” “九弟!” 傅文还想再劝,却被傅恒摆手制止,“四哥不必多言,看在兄弟情分上,我才给这一日之期,若是换成旁人,我早送她下地狱,哪有什么养伤的资格!” 毋庸置疑的态度,令傅文无话可说。这顿饭是用不安稳了,两人各怀心事,无心再坐下去,傅恒干脆起身,为防他再去向额娘求情,临走之前,傅恒又侧首提醒, “实不相瞒,此事我已禀告于皇上,你若肯休妻,琏真尚可保住一条命,四哥若是徇私枉法,皇上必会亲自下令处斩!” 老九做事一向留有余地,这回居然先斩后奏,如此绝情!傅文当真是无可奈何了! 满心苦闷的他在兄弟走后自斟自饮,奎林还想劝说父亲多去看望母亲,于是打算过来陪他阿玛用顿饭,却在门外听到他们的话,本想就此冲进去理论,又怕父亲会阻止,只得暂忍,等着他九叔离开院子再跟上去, 一想到他那些绝情话,奎林早已火冒三丈,再顾不得什么尊卑,疾步上前,横加指责, “枉你满口仁义道德,朝堂之上皆夸你是仁相,原来不过是惺惺作态,为一己之私诬陷我额娘不说,还想尽千方百计拆散我父母!当日你被皇上禁足,又是谁忙前忙后的为你拖关系跑腿,替你向皇上求情? 我阿玛对你一片赤诚,你竟不讲一丝情分,不肯多容我额娘已日,非得逼死她你才甘心?就那么希望我们这个家散垮?” 生怕失去母亲的奎林义愤填膺,说到情动处声泪俱下,傅恒观状却无丝毫动容,只觉他枉顾是非,不分青红皂白, “十几年的书当真是白读了!你阿玛若是知晓你好歹不分,忠奸不辨,该是怎样的痛心!” “阿玛明明不想休掉额娘,是你逼他的!”满腔怒火的奎林呲牙裂目,拳头紧攥,一心想为母亲报仇,竟冲上去对傅恒大打出手! 第412回 傅文的抉择 不讲理便罢,竟还动手!震惊的傅恒勃然大怒,也不再顾念叔侄之情,迅速去挡,不攻要害只攻腹部和手臂,好教他吃痛停手,最后一招反手剪,轻易将他制服,气得他一再争执,却反击不得。 见状傅恒讽笑,“以为我是文官就好欺负?大错特错!我虽不在军营受训,却也日日在家中练半个时辰的功夫,居然敢跟你叔叔较量,当真是不自量力!” 有小厮瞧见他们争执赶忙去禀报四爷,傅文闻讯立即赶过来,大斥逆子,“这是你九叔!你的长辈!你怎可跟他动手?给我跪下!” 见他四哥过来,傅恒这才松手,拍了拍手掌,负手而立,摇头叹息,”四哥瞧瞧,琏真把一个好好的孩子误导成什么样了?再这么下去,精忠报国未敢想,只怕他连最基本的是非对错都不分!“ 奎林原本不是这样的,到底琏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敢对自己的叔父大不敬,甚至还动起了拳脚? 正在他反思之际,奎林不甘辩解,“阿玛,不要再受他的挑拨,他就是看不惯我们一家人才会想拆散你和额娘?您对他赤诚一片,他却忘恩负义,逼你赶走额娘,简直没心没肺!” “住口!”奎林这般口无遮拦,惹得傅文恼羞成怒,上前便是一耳光,甩得毫不留情,“你根本不清楚事情真相,怎可单凭你母亲的一面之词就妄下论断?在你面前的是你的叔父,一直对你疼爱有加,你却这般诋毁他,浑忘了你师傅所教的礼教!今日你敢对他动手,明日是不是也敢对为父出手?” 长这么大头一回被父亲打的奎林难以置信的瞪着他的阿玛,越发痛恨傅恒,却又深知父亲的教诲他不服也得受着,否则就是大逆不道,于是违心低头,道了句孩儿不敢。 “不能惯着他这般无法无天,傅文怒指他命令道:“立即向你九叔道歉!” 起先奎林还不肯,扭头犟道:“孩儿无错,为何要道歉?” “目无尊长便是大错特错!为父的命令你也不听,是不是想家法伺候你才知错?” 平白无故挨打着实倒霉,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于是奎林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了句歉。 虽然口中说着知错,眼皮却未抬,眸中尽是不屑,这般情状,毫无诚意,傅恒见状心下不悦,也懒得再追究,奎林已被误导,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早就认定他的额娘是好人,再怎么解释纠正也是多余,傅恒干脆不再理会,只嘱咐他四哥, “这孩子脾气暴躁,太过冲动,若不严加看管,引上正途,只怕日后会闯大祸!四哥好自为之!” 奎林这两日的表现太不冷静,意气用事,傅文又何尝不担忧?平日里瞧着他孝顺懂事,一遇见特殊情况就失了该有的分寸,他也怕自己的儿子受琏真的教唆,误入歧途啊! 傅恒走后,傅文当即命人将奎林送回房禁足,不准他再走动。奎林自是不依,“我要看望额娘!阿玛您不肯去,还不准儿子去尽孝么?” “那边自有丫鬟伺候,用不着你担心!犯错就该受罚,禁足两日,面壁思过!若再猖狂,直接将你送到皇上那儿教条!” 奎林最怕入宫,总嫌不自在,是以这威胁很轻易就吓到了他,硬的不行他就想来软的,好言表态,“可孩儿就是想看望额娘而已,额娘若是瞧不见孩儿会胡思乱想……” 话未说完,就被父亲冷然打断,“此事你无需忧虑,我会去看望她。” “真的?那就太好了!”奎林喜出望外,只因他很清楚,比起儿子的关怀,母亲更期待丈夫的谅解罢? 信以为真的奎林再无意见,只盼着父母能够尽快和好,不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有机可乘! 虽在儿子面前允诺,傅文也不会去履行,他也在深思,琏真留在这儿养伤是否是错误的决定,究竟该如何了结这盘凌乱的棋局,才能不负老九,又能给儿子一个合理圆满的交代? 茫然的一双眼仰望着星空,也找不到希望的光辉,似乎怎么选都是错,难有两全之法。 而奎林对傅恒出手一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连太夫人亦有耳闻,越发痛恨琏真,“瞧瞧她都把奎林教成什么样了!这还是我原来那个恭顺的孙儿么?给脸不要脸!这个女人绝不能再留在富察府!” 正在给太夫人剥桔子的鸢儿提议道:“不如就按九爷的意思,将四夫人送至别院静养罢!” “送别院有何用?以奎林的性子,定然还会想方设法的去找他母亲,指不定琏真又会瞎编挑拨,指使奎林为她谋算,抑或再次威胁老四,永远不得安生!” 看来太夫人是想一劳永逸呢!鸢儿已然猜到主子的想法,但并不确定,于是试探着问了句,“那……主子您的意思呢?” 尝了一口今年的新桔,口感略酸,稍带甜,即使这酸味令她不自觉的眯起了眼,太夫人仍想再继续尝试,只为那一丝甜美,哪怕付出些许代价,也在所不惜! 次日,下朝回府之际,两兄弟同行,傅恒没再主动提起琏真之事,既说过给他一日的时辰,就不该再逼他,相信他自有主张,然而傅恒没想到的是,他依旧没有下定决心,竟然与他商议, “我可以送她出府,但若要休她,她必定闹腾,一旦她再自尽,奎林便成了没娘的孩子,也是可怜,不如各退一步,不写休书,她在名义上还算是我的妻子,但我可将她送至庵堂清修,青灯伴古佛,也算赎了她的罪孽。“ 不休妻,她就永远跟富察府有一丝牵连,也许过不了多久,傅文又会想办法将她接回来,这样的妥协他不能接受,严词拒绝,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四哥心中若无决断,那你和她必是藕断丝连!我还是那句话,无可更改,要么死罪,要么休妻,你自己选,今晚子时之前,当有论断,否则别怪做兄弟的不客气!“ 冰冷的语气,不再像是亲兄弟之间说话,倒像是他平日里训责下属时的态度,屡次碰壁的傅文顿感懊丧,侧坐在马车中,捂脸哀叹, “你不知道哥哥有多难……” 声音里掺杂着几不可闻的哽咽,傅恒假装冷硬的心肠顿时变得柔软,但听他吸了吸鼻子继续道: “琏真有错,我很清楚,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姑息,可又不愿把事情做得太绝,还有奎林的感受,我也得顾及,只想找个两全之法,怎么就那么难?“ “是四哥想得太简单了,琏真那种人,你给她一丝希望,她就不会死心,还会继续折腾,你的仁慈对她而言毫无警醒的作用,只会让她变本加厉,她根本不可能痛改前非!“ “可万一逼得太紧,她真的自尽,那我岂不是成了害死自己妻子的罪人?”他实在不愿做那罪魁祸首,一辈子良心不安! 傅恒却不认为这样逼迫是心狠手辣,只认为琏真是罪有应得,“她坑害我们一家人时有心慈手软过么?随便一条都足够治她死罪,休了她留她一条命已是天大的仁慈,倘若她执迷不悟,定要寻死,那就怪不得旁人!” “假如瑜真犯了不可原谅的错,额娘让你休了她,你会怎么做?你肯定会不顾一切的维护她罢?” 这个类比根本不成立,“瑜真不是那样丧心病狂之人,她不可能做出人神共愤之事,你不要拿琏真和她作比!” 一路争执,也没个结果,下马车之时,傅恒最后一次警告,“今夜子时,你不写休书,我就动手!” 日光微暖,傅恒的眼神却透着一股冰凉,再无兄友弟恭的尊敬与客气。傅文清楚的知道,这一回,傅恒是认真的,他再不尽快做决定,琏真就只有死路一条! 取舍纵然痛苦,但却必须放弃一样,回到书房呆坐的他执笔沉默了足足一刻钟,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不犹豫…… 这边厢,屋内的琏真不断的向门口张望,心急如焚,“奎林呢?怎的一上午都不来看我?” 知晓少爷被禁足的春凌不敢说实话,咬唇猜测着,“也许少爷有事要忙罢!忙完就会过来的。” “他有什么可忙的,有什么事能比我还重要?”不放心的琏真派遣春凌出去找奎林过来,春凌无奈,只得应声出去走一遭,正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回复夫人时,忽见有人过来,问清楚之后,春凌喜不自禁的带人回屋,未进里屋就急切的喊着, “夫人!夫人!” 琏真忙坐起身来询问,“可是找到奎林了?” 掀帘而入的春凌摇头笑道:“没找到少爷,但四爷派人送了饭菜呢!” 说着让丫鬟将食盒摆在桌上盛至小碗中,琏真见状,喜上眉梢,“是我最喜欢的紫薯粥,看来他还是关心我的。” “可不是嘛!“难得见主子笑得这么愉悦,春凌也替她开心,”四爷是口硬心软呢!人虽没来,粥已代表了心意,夫人大可放心了!” 欢喜的由丫鬟喂了几口粥,琏真心甜如蜜,对春凌笑道:“我自己来,你还是去找奎林罢!” 刚接过碗的她忽觉胃里一阵绞痛,疼得手抽筋,粥碗登时摔落在地! 第413回 琏真的下场 春凌见状吓一跳,才走了一步又立即折回来相扶,“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这粥……真是四爷送的?”至今琏真都不敢相信,傅文怎么可能在粥里动手脚? 春凌也慌了,质问那小丫头,“这粥到底哪儿来的?” 小丫头吓得不轻,扑通跪地求饶,“奴婢不知啊!是一位厨娘将食盒带来递给我,说是四爷吩咐她做的,奴婢就赶紧带过来,怎知这粥会有问题!” “不是四爷亲自吩咐你的?”琏真一听就觉得有问题,“四爷不会这么狠心,他不会对我动手的!” 眼看着主子呼吸急促,担忧的春凌抹了把眼泪劝她莫多想,“夫人先躺好,奴婢去请大夫!” 这粥里药性太烈,琏真只怕自己难逃此劫,忙拽住她手腕,“让小厮去找大夫,你去……去找奎林过来……” “是!”春凌即刻离开,一路小跑去找她家少爷,生怕去晚一步少爷就再也见不到夫人。到得屋外,门口还有看守,不许她进。 若是平时,她自不敢坏了四爷的规矩,可今日特殊情形,春凌也顾不得那么多,扒着门哭喊, “少爷!少爷!” 屋内的奎林听到动静,当即放下手中的兵书,迅速行至门前,“可是额娘找我?” 但听门外的春凌哀哭不已,“少爷!你快去见见夫人,夫人中了毒,危在旦夕啊!” “什么?中毒?”奎林一听这话再也坐不住,扬声呵斥着威胁守卫把门打开,“额娘出事,我必须去见,倘若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吃罪不起!”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守卫也不敢再拦,只好将锁打开,放他出去。 赶去的路上,奎林询问状况,春凌也说不清楚,“那碗粥来的太蹊跷,奴婢只想着四爷肯关心夫人便是天大的好事,只顾着高兴,混忘了思索真假,这才导致出了差错!都是奴婢疏忽大意,奴婢对不起夫人!” “莫自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也不晓得会有人借我阿玛的名义作假!”两人一路小跑,很快到达,进屋的奎林急切的呼喊着,“额娘额娘!你感觉怎么样?” 腹如火烧的琏真忍痛强撑着,终于等到小儿子,一见他就泪如雨下,伸手想触碰,会意的奎林即刻扑跪在窗前,紧握住母亲的手,眼看她面无血色,心疼不已, “额娘,是不是很难受?莫怕,大夫很快就来,他会为你缓解痛苦。” 摇了摇头,琏真自觉等不下去了,“下药之人必是想要我的命!为娘怕是撑不下去了,好孩子,娘死不足惜,唯一遗憾的,就是还没能看到你娶妻生子啊!“ “额娘别说了,吉人自有天相,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奎林最怕听到这样类似死别的遗言,心痛如刀绞,只盼着大夫快来,赶快为母亲解毒!说来他也疑惑,“究竟是谁要害您,等我查出来,必定要其偿命!” “还能是谁?”琏真恨声道:“肯定不是你阿玛,他不会对自己的妻子下手,定是看不惯我的人,看你阿玛不肯休我,他们便想置我于死地!” 即便是死,琏真也不会放过瑜真,几句话轻易就将奎林的疑心引至那个方向,恰巧奎林又听到过傅恒之言,更加对母亲的猜测深信不疑, “孩儿记得九叔那晚曾威胁阿玛,若是不写休书,就别怪他不客气!本以为他只是吓唬阿玛而已,没想到他竟真的对您动了杀念!” “傅恒!肯定是瑜真出的鬼主意,他们夫妇俩巴不得我死!他不配你唤他九叔!“急火攻心的琏真口吐鲜血,奎林急忙接过春凌递来的手帕去擦,然而母亲似乎已经撑不住,口中的血不断的往外冒,惊慌的奎林无措的催促着, “大夫呢?怎的还没到?” “奴婢再去瞧瞧!”春凌前脚刚出里屋,帐中的琏真已然无法呼吸,拼尽最后一丝嘱咐奎林, “娘是冤枉的,替娘报……仇!” 艰难的吐出最后一个字,琏真再不甘心,也还是闭上了眼,紧握儿子的手指渐松,再无一丝力气。 奎林见状,瞪大了双眼,始终不敢相信,母亲竟然就这么去了,还是在他眼前,而他居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撒手人寰! “额娘!额娘!您醒醒啊额娘!” “大夫来了!“当春凌终于领着大夫进屋时,却见少爷正伏在夫人身前嚎啕大哭,而夫人早已紧闭双目,无声无息! 大夫赶忙去诊脉探息,奈何为时已晚,痛失母亲的奎林自然会迁怒大夫,斥他来得太迟,大夫只道冤枉,“少爷息怒,夫人这是中了剧毒,即使老夫在场,也是回天乏术啊!” 闻讯,春凌跪在地上痛哭失声,奎林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誓要为他母亲讨一个说法,起身往外冲,欲到昭华院理论,幸得春凌将他拽住, “少爷且慢,夫人刚闭眼,现今最重要的是将这噩耗告知太夫人和四爷,为夫人整理仪容,其他事容后再论!” 这般晾着母亲的遗体似乎也不是办法,听罢春凌的建议,奎林终于不再冲动,守在床前,和丫鬟们一起为母亲整理仪容,小厮则去各院通传。 大夫人得知后只觉她是报应,谁让她坑害东薇,坏人不得好死,也算是老天有眼,二夫人只念了句阿弥陀佛,二爷战死之后,她就深居简出,潜心向佛,不问府中事务,对于她们的争斗也不参与,不关心当中的是非。 三夫人闻讯,打发了小厮之后冷笑道:“活该!她还总说我嘴长,最起码我没那么多阴人的诡计,还真是比不过她那颗蛇蝎心!” 太夫人听罢回报,只应了声知道了,“按照继妻的丧仪料理她的后事即可。” 得令的小厮告辞后又继续通知其他人,瑜真闻讯,深感诧异,“中毒而亡?谁下的手?” 小阁小声猜测着,“会不会是四爷?” 仔细思量着,瑜真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四哥连休妻都不舍得,又怎会对其痛下杀手?” “那会是谁呢?“两人正疑惑之际,傅文径直找上了门!原来他已写好了休书,打算去跟琏真说清楚,到地儿后才发现她早已气绝身亡! 震惊的他耐着性子听罢春凌的讲述,才知这当中有误会,“我已打算将她送出府,又怎会多此一举的要她性命!“ 奎林听信母亲临死前的遗言,认定是瑜真谋害他母亲,“傅恒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说过不会客气,就是用这种卑鄙的方式,借用您的名义去毒害我额娘!“ “住口!我再重申最后一次,那是你九叔,必须叫叔叔,不可直呼名讳!再让我听到一回,立马掌嘴!” 不服气的奎林再不愿尊称,“杀害我额娘的凶手,我为何要尊敬他?”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指使?单凭猜测不足以取信,你师傅没教过你,什么叫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这话虽有理,可奎林此刻已然先入为主,认定了傅恒一家不是好人,是以无论父亲再说什么,他都持怀疑态度, “证据孩儿一定会去寻找,绝不会像阿玛一样,看到额娘惨死叶无动于衷!孩儿要为她报仇雪恨!” 他无动于衷么?该去哭么?明知琏真是坏事做尽,咎由自取,他还该为她痛哭么? 不哭,儿子说他无情,若是哭了,又成了是非不分的糊涂蛋!两头不是人的傅文紧攥着手中的休书,一时之间竟道不清自己是怎样的情绪,看着已无气息,双目紧闭的琏真,仿佛有一丝怅然,又有一丝莫名的释然,她终于不必再签休书,于她而言,算不算一种解脱呢? 虽然不信是傅恒所为,但此事太过蹊跷,傅文还是决定去一趟昭华院,他若不来问个清楚,奎林势必又会来闹腾惹麻烦,干脆由他来问更合适。 去后才发现老九并不在家,只有瑜真在,于是低声道了句,“你大姐她……没了。” 瑜真并无惊讶,只因方才已有耳闻,“小厮才来传过话,事出突然,四哥节哀顺变。” 她的面上没有一丝悲伤的情绪,傅文心生好奇,“你……不难过么?” 向来不喜欢伪装的瑜真不屑造作,有一说一,“她害遍我全家,我对她只有失望和愤恨,原谅我在听闻她的死讯时实在生不出悲痛之情。” 这倒是实话,傅文无可反驳,自嘲的笑笑,“我也没落泪,是不是很无情?” 四哥是性情中人,当初七夫人赌气自尽,傅文听到这个消息也眸中含泪,甚感可惜,如今自己的妻子去世,他竟哭不出来,看似怪异,实则正常,瑜真可以理解, “大约四哥也是对她太过失望,也有可能是大爱无言,大悲无泪……”究竟傅文对琏真是怎样的一种情愫,她也猜不透彻,唯有他自己最清楚。 观察着她的反应,傅文试探着问了句,“有人借着我的名义在粥中下毒,你觉得会是谁?” 这个眼神,满是疑惑和不信任,瑜真这才明白,他不是来报信的,而是来问责! 第414回 祸害遗千年 “你不会认为是我们所为罢?”瑜真顿感可笑,“我是希望她收到惩罚,那也是她罪有应得!但若真想动手,也会大大方方的将她交由官府处置,不会私自将她了结,四哥怀疑我们,当真是莫名其妙!” “弟妹勿怪,”傅文表明自个儿没有恶意,“只是九弟曾发过话,我若不写休书他就会处置琏真,这话正好被奎林听到,这个孩子太冲动,他便误以为是他九叔下的毒手,我自是清楚九弟的为人,才打算过来问个究竟,也好打消奎林的猜疑。” 傅恒的打算瑜真很清楚,“他说的期限是今晚子时,只要四哥愿意写休书,春和就不会动她。他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不到约定的时辰,不可能违约下手!他是朝中重臣,自会依法办事,将琏真交由官府审问,绝不会知法犯法,私自毒杀!” “不是九弟,又会是谁呢?”傅文沉思片刻,猛然想到一个人,随即看向瑜真,两人异口同声的猜测,“额娘?” 整个府里,也只有太夫人的身份敢公然下毒,只是那厨娘失踪,傅文找不到人证,若然去问,额娘会承认么? 反正人已不在,瑜真一家的仇也算报了,她是不在乎究竟是谁下的手,傅文却想探个究竟,于是自她这儿离开之后便直奔德辉院询问此事。 太夫人自是不承认,直到傅文跟她表明利害,她才有所动摇,“不知琏真临死前和奎林说了什么,奎林有所误会,认定此事是九弟所为,一心想着为他额娘报仇,此事若不查清楚,只怕误会难消!” 亏她还在为其念往生咒,也算是为自己的行为赎罪,没想到琏真居然又在教坏她孙儿,气得太夫人收起念珠,再无一丝愧疚,“这个琏真,临死也要倒打一耙,误导自己的儿子,这样自私的女人不配做母亲!” 母亲没否认,看来他的猜想没错,“那碗粥,真是您下的药?” “是又如何?”事到如今,太夫人也不怕他找麻烦,干脆大方承认。傅文颇感气愤,“儿子已然写好休书,额娘为何突然下狠手?” “为娘看你犹豫再三,下不了决心,以为你不舍得,再者说,将她送出府又如何?你能保证奎林不去看她?以她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绝对会再次怂恿奎林,为她报仇,想尽各种办法打动你让你再接她入府!” 这种行为的确符合琏真的性子,傅文无可否认,但又觉得将她毒死太过残忍,“既然决意休妻,我就不可能再将她接回,她再怎么使手段也于事无补,本可以不开杀戒了结此事,实在没必要下毒!” “已经下了,你待如何?”太夫人理直气壮的反问,“难不成你要弑母,为她报仇?又或者去向皇上告状,说我私自毒杀儿媳?” 皇上那边是绝对不能这么说,私自杀人可是大罪,即使傅文心有埋怨,也不可能将自己的母亲供出去,除了隐瞒,别无他法,深叹一声,傅文憋屈妥协, “儿子会跟皇上说,是她畏罪自尽,与人无尤。” 这还差不多,懂得以大局为重就好,满意点点头,太夫人只想快刀斩乱麻,肯定不愿连累小儿子,让奎林误会傅恒,是她意料之外的事,她必须得说清楚,免得这孩子误入歧途,于是交代下人将奎林带过来,又对傅文道: “你心软舍不得教训,我来帮你,丧仪还需要你安排,毕竟对外她还是四夫人的身份,你且去忙罢!奎林的误会我来开解。” “有劳额娘。”拱手告辞,傅文茫然的出了院子。他的人生也算顺风顺水,原配病逝之后,又娶琏真,两夫妻也算恩爱,没什么大矛盾,偶有听到她抱怨他太过淡泊,他也不恼,一笑而过。 也许是傅恒自小就惯被人夸赞天资聪颖,又与还是王爷的弘历走得近,乾隆登基之后,理所当然的对傅恒格外恩宠。 傅文与皇帝本就无甚交情,容易被忽略也是人之常情,好在他并无嫉妒之心,安分守己,并不觉得哪里不公道。 直至最近得知琏真的所作所为,他才发现自己太不了解这个妻子,她的嫉妒心竟是那么的强!甚至到了用阴谋诡计害人的地步! 明知她错得离谱,可他还是不愿赶尽杀绝,打算放她一条生路,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惜太夫人没有多余的善心,认为杀之方可除后患。 事先没有任何商量,擅自做主,额娘也觉得他的脾性太好,才会不把他放在眼里,不在乎他的感受罢?即使心有不甘,他也不能去责怪自己的母亲,只能以琏真罪有应得来劝自己不要怪罪母亲。 善恶终有报,琏真有此下场他无话可说,但奎林是无辜的,他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心生执念,误会傅恒一家,心怀仇恨的日子异常痛苦,他只盼着奎林能够了解真相,放下仇怨,依旧做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傅文也就心满意足了! 当太夫人将他叫过去坦白一切时,惊耳骇目的奎林愕然失色,顿感诧异,“毒是您下的?怎么可能?祖母您在说笑么?” “事关人命,我又岂会儿戏?” 饶是祖母亲口承认,奎林也不大相信,“祖母为何要对我额娘动手?” “当日你阿玛说要休她之时,她可是宁死也不愿被休,即使侥幸救了回来又如何?她罪犯滔天,不可能因为自尽就饶了她!且她诡计多端,毫无悔改之心,在我面前对自己的恶行供认不讳,到了你面前就说自己是被冤枉的,教唆你对你九叔萌生恨意,如此恶毒的女人,我岂能容她?必杀之而后快!“ “单凭素梅的一面之词就判定我额娘有罪,未免太过草率!我看祖母您就是偏心九叔一家人,对我额娘有偏见!”提起素梅,奎林恨之入骨,“那个背叛主子的贱女人在哪儿?我要杀了她,以祭我额娘在天之灵!” “放肆!”见不得他这般恶劣态度,太夫人拍桌怒斥,“我还没发话,你也敢喊打喊杀?若不是你额娘找人间污素梅,她又怎会狗急跳墙的揭穿所有恶行?身正不怕影子斜,琏真做尽龌龊事,活该有此报应! 她始终不肯承认错误,还将自己标榜的十分伟大,说是为了你阿玛和你们兄弟的前程,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她的虚荣心罢了!” 为何他最尊敬的母亲,在旁人口中竟是如此不堪?“不会的!我额娘是好人,她不会那么对待自己的丫鬟,定是素梅想巴结海丰,才会反诬我额娘!” 执迷不悟,固执的给自己制造假象,可笑又可悲,“不可否认,她的纯良外表的确欺骗了很多人,在此之前,我也一直以为她是个与世无争的好儿媳,可当她的伪善面具被撕开的那一刻,我才发觉自己高看了她! 又或者说,她的骗术太高明,诳了所有人,包括你阿玛!” 左右太夫人有的是空闲,她可以坐下来细数琏真的桩桩罪过,每一件都掰扯的清清楚楚,”你认为她无辜,那你八婶呢?被她陷害是否无辜?她借助其他人设局,搅得府中不得安宁,你还觉得她是好人?“ “不可能!我不相信!“巨大的形象差距令奎林难以接受,下意识的拒绝去认识这样的母亲,”祖母所说的苓惜已死,揽月失踪,只剩下素梅一个证人,我不信她的话,我额娘绝不是那样的人!” 近乎癫狂的状态,不是真的油盐不进,而是一种自我麻醉,太夫人不强求他立即相信,只将这一切先灌输于他, “不论你信还是不信,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即便你怪我心狠手辣,我也不认为自己杀错了她!该说的我都已全部告诉了你,你若还是活在编织的梦里,认定她是好人,那我也无话可说。但你给我记住,倘若你再生出半分害人之心,企图为一个恶人报仇,那么即便你是我的孙子,我也绝不留情,照样家法处置!“ 反正奎林永远不会是最受宠的那一刻,他也无所谓了,不屑冷笑,“祖母您的孙子那么多,少我一个自然不稀罕!” 孙子孙女太多,她难免有疏漏,不可能关怀到每一个人,但这并不能成为奎林埋怨的借口, “我自问无愧于谁,你若自暴自弃,谁也拿你没办法,究竟是发愤图强,报效家国,为你阿玛争光,还是活在虚假的仇恨里,终日抑郁,被戾气消磨心志,你自己的路,旁人只能替你指明,到底该怎么走,还是看你自己的决定。” 此刻的他脑中一片混乱,母亲惨死的情状和太夫人的话语轮流在他脑海中盘桓,他已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相,头痛欲裂的他干脆先行告辞,准备回去好好理一理, 而瑜真这边,正焦急的等待着傅恒归来。回府后的他才到大门口就已然听闻琏真的死讯,心情大好的他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但碍于有下人在场,得做做样子,于是干咳一声,假装悲痛的进府,快速回房后才朗笑出声, “祸害终于断了气儿,当真是解气啊!四哥这回可算是硬气,居然不等我动手就自个儿了结了她!” 瑜真心叹道:若真是老四动的手就好了!“不是四哥的主意,是额娘暗中下了药,偏偏奎林误会是你,估摸着又对我们恨之入骨!” 这都能怀疑到他头上?傅恒大呼冤枉,“我这才回来,还没来得及安排呢!怎么可能是我?” 瑜真自是清楚,奈何始终敌不过琏真的手段,“我当然信你,可是奎林被琏真误导,认为你是杀人凶手,额娘正找他开导呢!也不晓得是否有用。” 两人正议论着这件事,忽闻外头有人大呼不妙,“九爷,夫人,出事了!奎林少爷与咱们瑾林少爷争执不下,竟然动起了手!” 第415回 教训侄子 奎林和福灵安怎会打起来?他恨长辈也就罢了,福灵安可是他的好兄弟,两人怎至于动手? 担忧的瑜真即刻随傅恒一道过去一探究竟,待他夫妻二人过去时,才搭好的灵堂已然聚集了很多人,琏真的女儿只默默跪在一旁啜泣,奎林和瑾林已被千山拉开,福灵安的手背有划伤,珈瑶正用手帕为他擦拭着血迹,晴柔亦在场,指着奎林怒斥, “我大哥听闻丧事立即从军营赶回来祭拜,你倒好,说人家没资格,又说是我父母害死你额娘,简直信口雌黄,冤枉好人!“ 对于奎林的莫名指责,福灵安深感疑惑,”我们的母亲既是妯娌也是亲姐妹,又怎么会残害对方,你是不是对我额娘有所误会?“ 昔日的好兄弟再见面只会让他想起母亲的惨死,碍于晚辈的身份,奎林无法找傅恒算账,就只能将怨气发泄在福灵安身上,“我比你回来得早,清楚这当中的曲折!就是你父母乱嚼舌根,逼迫我阿玛休妻,甚至赶尽杀绝,害我额娘性命!” 不了解府中事的福灵安茫然生惑,“四伯娘不是自尽的么?为何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父母害死她的?” “简直胡搅蛮缠!”听不下去的晴柔准备历数琏真的症状,却被及时赶至的母亲阻止,拉住她的手臂,示意她不要在众人面前多言。傅恒正要上前教训奎林,瑜真已不动声色的来到他身侧,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掌心,示意他不要出头,她来解决。而后她又平静的走向奎林, 众人皆以为她是想跟奎林解释什么,却惊见她行至他面前,二话不说便甩他一耳光,响亮的巴掌震彻人心,吓得周围议论纷纷之人再不敢耳语,皆闭上了嘴,怯怯的观状, 被打的奎林自是懵然的同时又急火攻心,瞪着眼怒视瑜真,“我额娘都没对我动过手,你居然敢打我?“ “我既是你九婶,也是你姨母,你的祖父是我亲阿玛,我还没资格教训你?你额娘才去几个时辰,灵堂刚刚备好,晚上会陆续有人来吊唁,这样庄重的场合,你几位哥哥皆在外地,只有你在家,不好生侍奉亡灵,招待来客,居然在这儿跟亲兄弟大打出手,是想让所有人都议论你娘的死,看我们富察府的笑话?” 再多的解释都是多余,你只会凭自己的臆想将责任推卸给旁人!清者自清,我不屑跟你争论,即便有疑问,也等丧礼过后,你再来找我,我一一跟你掰扯,现下就该稳重些,做出一副孝子该有的仪态,莫在这儿喧哗争执,贻笑大方!” 九夫人的气势不减当年,近年来她渐渐变得平易近人,甚少发火,今日突然这般严肃的训责,一时间看呆众人,莫敢做声。 即使奎林再怎么讨厌眼前这个女人,令他在众多人面前出丑,他也只能窝着内心流窜的火焰,只因他很清楚,她说的是事实,逝者为重,的确不该在此喧闹张扬,对母亲的名誉有损, 春凌亦在旁拉住他小声劝说,“少爷莫怪,还是以夫人的丧仪为重,许多琐事等着您做主呢!” 收紧拳头,奎林默默忍受着汹汹怒火,再不吭声,转身进了内堂。 待他走后,福灵安才有空向父母请安,至今不明白奎林在计较什么,“阿玛,额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了瑜真一眼,傅恒替她道:“此事太过复杂,你先去祭拜罢!待忙完回去再说。” 再怎么讨厌琏真,他们也不能不让孩子们去祭拜,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会意的福灵安没再多问,转身和珈瑶一起去拜祭。 晴柔也只是来做做样子,待千山拜罢,她便央着他一道出去透透气。出了屋子顿感自在的舒展着手臂,晴柔不禁感叹着, “还是外头清新,里头尽是纸钱香火味儿,熏得人头疼!” 千山点头附和道:“我也不喜欢,尤其是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多待一刻都浑身难受!” “那你还回来作甚?左右她也不是你的亲人,其实你不回来也没人敢说你什么。” “怎的不是?“千山早已把自己看成她的一家人,”咱们已然定亲,你的亲人便是我的亲人,你伯娘的丧事,我当然得回来参加。” 他回答的倒是老实,晴柔略感失望的嘟着小嘴儿拧手绢,“就只为这个嘛?” 一瞧见她这撒娇的神色,千山顿时了悟,却还假装不懂其意,“不然还能为什么?” 看来是她想太多,他根本没那个意思,她又何必点破,徒增尴尬?“没什么,”摇了摇头,晴柔再不看他,仰天长叹,嗤了句不解风情。 尽管声音很小,连千山依旧听得清清楚楚,笑嘻嘻的去拉她的手,她却躲将开来,不许他碰,“府中办丧事呢!甭拉拉扯扯的,让人瞧见不好。” “这儿又没人,咱们分别数日不见,我牵牵你的手,不算过分罢?谁敢说什么?” 方才的柔情蜜意转瞬消失,取而代之的能挂油瓶的嘴唇,千山见状不敢再逗她,立马说了实话,“其实就是对一个人思之如狂,想回来看看她的笑容,听她训我几句,打我两下,我就心满意足也!” 晴柔闻言,这才破怒为笑,“你这人喜欢被虐啊!没人骂你还不开心?再说我有那么凶么?经常训你?我很温柔的好罢?” 千山心道:温不温柔你心里没数?不过也只是想想,他可不敢说这种话,否则晴柔真得骂他了!但又忍不住想逗逗她, “我也没说是想谁,你何须妄自菲薄?”才道罢他便知她定会生气,胳膊瞬闪,机灵的躲过了她锤向这边的小拳头, “你还能想谁?你还敢想谁?皮痒了是罢?哼!欠收拾!有种莫跑,给我站住!” 指着他警告也无用,越喊他跑得越快,花园的草地上尽是两人你追我逐的身影,他可是受过训的,跑多久都不嫌累,晴柔还穿着花盆鞋,只能小跑,哪里追得上他? 偏偏连千山还勾勾手指引她过来,“追上就任凭你处置!” 刚回头道罢,忽见她腿一拐,停在原地不敢再动,想是崴了脚,千山再不敢逗,掉头跑回去关切询问,“怎么了晴柔?伤着哪儿了?” “脚踝好痛!”嘤嘤啼哭的声音轻易揉碎了他的心,心疼又自责的扶她到一旁的亭子坐下,“都是我不好,不该逗你,害你受了伤。” 正想说去找大夫,拽着他胳膊的晴柔慢走一步,猛然自他身后跳上他的背,得逞的笑声异常清脆, “嘿嘿!你真笨,这么容易上当的啊?” 原来她没受伤,暗松一口气,千山不再紧张,故作怨怪,“还不是担心你才会被你骗!” 一想到他方才的话,她就不开心,“谁让你先惹我生气的?说那种话,我当然会胡思乱想!” “你觉得我还能想谁?”捏了捏她的小鼻梁,千山摇头笑道:“这府里也就你入了我的心,军营里除了马有雌的,其他全是雄的!每天忙完后,除了想你还是想你,天天数着日子,只盼着能快些与你成亲,做你的夫君,疼爱你,呵护你。” 等了这么久,就是想听这醉人心扉的情话,如飒飒秋风般温和的自她耳畔吹入她心湖,不知是他的气息摄人心魄,还是她魂不守舍,只这几句情话就让她心神荡漾,浑身一阵苏痒。 “怎的还嘟着嘴,可是等我亲你?”愣神间,他的浅吻已然落在她唇瓣,之前也曾有过亲密举动,但都是在自己屋子或是郊外无人之地,这会子府里乱作一锅粥,哪怕她再不喜欢四伯娘,那也是她的长辈,逝者当哀,理应收敛,娇嗔一笑,晴柔依依不舍的将他推开, “好了,我知晓你的心意,你还是规矩些,让人瞧见又要嚼舌根。” 千山只道他不在乎,弹了他脑门儿一指,晴柔扬声提醒,“我在乎!她们说我时还会连带上我的父母,说他们教导无方,多冤枉啊!欧文可不想给他们惹麻烦。” 如此善解人意的晴柔令他更加惊喜,由衷夸赞,“何时变得这般贤惠?” 她是感激父母为她的婚事所做的努力和牺牲,才开始学会为他们考量,转变也是最近才有的,但还是要故意刁难他,佯装不悦,“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刁蛮?” 临阵变卦似乎不太自然,转了转眼珠,千山顺水推舟的说下去,“正是你的张扬性格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和那些矫揉做作的女子不一样!” 论贫嘴她是耍不过他,晴柔心满意足的笑笑,两人难得相聚,又继续往前走着,珍惜这惬意时光。 而傅恒这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事出突然,他担心老四一个人周旋不过来,便主动留在这儿,帮他招呼客人,打点琐事。奎林虽看他不顺眼,碍于父亲在场,到底不敢乱来。 忙了一整日,直至亥时,他才得空回院子。瑜真早已洗漱躺下,傅恒沐浴之后才到帐中陪她。想起白日之事,略感好奇, “那会子你为何阻止我去教训奎林?” 原因很简单,翻身窝在他怀中,困顿的瑜真闭眸懒声为他解惑。 第416 丧仪生分歧 “你始终是他的叔叔,我不希望他恨你,反正我的名声一直不大好,他们都认为我是娇纵蛮横之人,那我打他也无妨,旁人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我唱黑脸,你再去唱个白脸对他好一些,也许他就会原谅你呢?” 她倒是想得开,傅恒却觉她背负这污名太冤枉,“谁说你不好?他们只是不了解你。你是面冷心热,人不犯你,你向来宽厚,人若欺你,你反击也是理所应当,并没有什么不对。” 这也是瑜真心态放平和,不再与旁人计较的原因所在,“你理解我就好,旁人的看法并不重要。” 紧搂着她,傅恒深感欣慰,“我与你同心同德,同样不在乎奎林对我的看法,他若明事理,我还可当他是我的亲侄子,他若是个糊涂蛋,那我也不再管他,往后他再遇见什么难题,我一概不管。” 只怕说着容易做着难,指尖轻抚他胸膛,瑜真忍不住拆穿他,”这会子说得绝情,等他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你会不管?“ 哑然失笑的傅恒无可辩驳,“知我者莫若你也!咱们是心软,念及亲情,他对我们可是只有怨恨。” 自己有几个孩子,瑜真也了解少年的脾性,“他这个年纪最是容易冲动,易被人挑拨是非,一直敬仰的母亲被人说成是大恶人,换成是谁都难以接受,且给他些时日罢!也许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了解真相,相信额娘的话了罢!” 但愿如此罢!他也不希望因为这点误会而导致他们兄弟之间反目成仇。 三个多月的孕肚已开始渐渐凸起,面对面相拥,瑜真总感觉不舒适,索性反了个身,他正好自背后搂着她,两人忙了一整日都很疲惫,很快睡去。 窗外明月皎洁,清辉流洒,此处静谧入梦,福灵安那边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因他听罢珈瑶讲述近来府中发生的事之后,久久不能平静。 侧躺的珈瑶抚着他肩膀轻轻按捏着,想让他放松一些,“可是还在想奎林的事?他钻了牛角尖,有所误会,谁也拉不回他。“ “必是四伯娘从中作梗。平心而论,倘若我额娘跟我说谁在害她,不管真假,我都会相信自己母亲的话。奎林也是太信任他母亲,才会被骗。” 他的二弟福隆安一直在宫中陪伴五阿哥,两兄弟的感情不差也不亲密,反而福灵安与奎林的感情更加深厚,是以他特别希望奎林能够解除误会,放弃虚无的仇恨,走上正途,两人能够和好如初。 原本小别重聚理该亲热,可府中有丧事,不可行房,加之奎林之事令他甚是烦忧,也就没那个心思,好言哄了几句,福灵安拥她入眠。 原先傅恒还打算着等福灵安回来之后跟他提一提珈瑶的奇怪之处,偏偏这会子办丧礼,父子俩都各自忙着,没空闲聊,傅恒也就没提。 明瑞和明芳他们远在战场之上,家书尚未送达,他们尚不知家中有丧。奎林为母亲准备了诸多陪葬之物,这一日,他打算去看看母亲的墓地开挖得如何,到地儿一瞧,勃然大怒,这坟地竟然在地头开挖,并不在富察家族的祖坟那边! “这是我额娘的墓?”难以置信的奎林一把揪住其中一个工人的领口,恼火质问。 工人莫名其妙,怯怯回道:“府里就这一桩丧事,自然是四夫人的墓。” “我额娘虽是继妻,却也是阿玛明媒正娶进门的,她有资格入祖坟,为何要葬在地头?” 冒着火焰的眼神太过慑人,工人下意识想退后,却被他拽得更紧,“说!到底是谁下的令?” 若不如实交代,只怕又会怪罪到他们头上,无奈的工人只得说实话,“是太夫人吩咐的,她说四夫人是横死,不得葬在祖坟,只能在地头……看坟头……” 话音才落,工人刚想抬首观察他的神色,就被少爷一把推至挖了一半儿的墓坑,未有防备的他撞在铺了一半儿的墓砖中,登时感觉胳膊肘钻心的疼,痛得嗷嗷直叫! 其他人想去救他,但没有少爷的命令,皆不敢吭声。心知跟他们计较无用,奎林当即喝令停止,“不许再修这个墓,我额娘绝不会葬在这儿!” 饶是他警告过,工人们也不敢擅自停工,万一这边停下,太夫人那边依旧要求葬在此处,待下葬之时,墓还没修好,那他们岂不是又得挨罚? 待奎林气冲冲离开之后,工头与其他人商议一番,还是决定继续开工,直至太夫人发话为止。哪怕多废些工夫,也比挨训挨罚的好。 当他满腔怒火的赶至德辉院时,太夫人正依在榻前由丫鬟为她修理指甲,听到下人禀报,太夫人纹丝未动,兀自猜测着, “八成又是为了他娘的墓地而来,就说我在休息呢!且让他候着,磨磨他的脾性!” 约摸两刻钟后,修好了指甲,戴上宝葫芦翡翠碧玺护甲,太夫人这才懒懒坐起身来,由丫鬟为她穿好鞋子,衣着整理妥当后,这才命人带奎林进来。 明知老太太吃软不吃硬,久候的奎林也不敢在祖母面前发火,一进门就按规矩请安,”额娘去的冤枉,孙儿不敢对您有怨言,可为何死后还不能得到应有的尊重,连祖坟也不让她入?“ “横死之人短命无福,会坏了祖上的风水,你不会不懂罢?此乃家门不幸,不吉利的族人,没资格葬入祖坟,会对我们家族往后的运势不利。“ 太夫人自认有理有据,奎林却觉得这都是她一手造成,“倘若您不下药,额娘也不会中毒身亡。” 居然敢拿这个噎人,太夫人当即坐直了身子,历数她的罪状,”我没下毒之前,她可是撞柱要自尽的,自尽之人同样不能入祖坟!琏真罪孽深重,我没让你阿玛休她已是仁至义尽,准她葬在地头便证明她还是富察府的儿媳,这已是最大的仁慈,你还有何不满?“ “那就请祖母再开恩,准额娘葬入祖坟之中,全了她的颜面。否则就这么孤零零的葬在那儿多可怜,孙儿于心不忍!” 太夫人丝毫不为所动,只道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无可更改,“莫怪祖母狠心,事关家族运势,我可不敢拿这个去冒险,否则无颜去见老祖宗!” 无论他怎么哀求,太夫人都不肯改变主意,最后奎林只得含恨离开。不甘心的他又去找他阿玛,傅文早就知道此事,并无异议,“你祖母说得对,你七婶也是自尽而亡,照样没能入祖坟,七叔也无法,只能遵从规矩。” “可是额娘本可继续活下去,却被人害了性命,就成了横死,她多冤啊!但却没人为她的事负责,孩儿不服气!” 温善的少年如今已被戾气包裹,眉目稍显狰狞,傅文眼看着儿子变成这样,失望又心疼,“身在世间,连皇上都被诸多规矩束缚,不可随心所欲,更遑论臣子百姓?规矩不讲人情,你额娘是咎由自取,为何你到现在都不能幡然醒悟?偏要去嫉恨旁人?” 跟他说就只会被教育,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父亲不可能去到太夫人面前求情,意识到这一点,奎林不愿再浪费唇舌,径直转身离开,独自回屋喝闷酒,脑中不断的思索着,究竟该如何才能将母亲葬入祖坟之中。 不知不觉间,他已喝下两壶酒。小厮劝他不住,只得请春凌来劝。春凌略胆怵,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你可是经常陪在少爷身边的,最是了解他的脾性,你都劝不来,我哪有这个本事?” “少爷发起脾气来根本不给我面子,对姑娘家自是温柔些,你又是四夫人身边之人,少爷瞧见你就会想起他额娘,肯定格外和善,好姐姐,你就去试试罢!少爷若真喝出个好歹来,四爷不会饶了我的,我铁定挨罚!” 抵不过他的软磨硬泡,春凌最终选择投降,答应他过去瞧瞧,进门就闻到浓烈的酒气,桌上的菜都没怎么动过,尽是酒壶。 刚踏进门就被少爷呵斥,“不是让你滚出去别再来了么?你怎的又进来?烦不烦!” 这语气,似乎将她当成了小厮,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再近前,怯声回道:“少爷,奴婢是春凌。” 闻声,奎林这才有一丝清醒,半眯着眼抬首看向门口,苦涩一笑,“原是春凌啊!我只是心情不好,才想喝点儿酒,你若是来劝我,就不必白费口舌了。” 直白去劝,他肯定听不进去,明知重复的话语令人烦躁,她又何必多次一举?来的路上她就在紧张的思劳劝慰之法,幸得老天开眼,终于想到一个, “奴婢不是来劝你别饮酒的,只是体谅少爷您的一片苦心,帮您想了一个主意,也许可以让夫人顺利葬入祖坟。” “哦?”一听这话,奎林立马放下酒杯,招手让她在桌边坐下,惊喜询问,“你有什么法子,尽管说出来。” 第417回 葬在何处 既然少爷准许,那她就大着胆子说出自己的想法,“众所周知,太夫人最宠九爷,四爷求不来的事,没准儿九爷就能求来。” 会意的奎林当即变脸,“让我去求他?不可能的事,我绝不会向他低头!” 春凌当然知道他不愿向九爷低声下气的说好话,又继续说下去,“奴婢的意思是,少爷您与瑾林少爷是好兄弟,正好他也在家,你可以跟他说明情况,不必您开口去求,他定然愿意主动帮你。只要他去跟他阿玛说几句好话,想来九爷会看在他的面子上答应娶找太夫人说情。” 虽然麻烦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毫无头绪的奎林想试试,但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利用福灵安的嫌疑,也不敢保证他是否愿意帮忙, “毕竟前两日我才跟他动过手,再去找他怕是会被奚落。” 男人都要面子,这点可以理解,春凌虽与福灵安接触不多,但也时常听旁人说他仁厚讲义气,“旁人也许会落井下石,瑾林少爷肯定不会,少爷您就放心罢!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尝试,他刚想起身,忽觉头晕的厉害。春凌忙过去扶他,“哎------少爷小心,您喝得太醉,怕是连话也说不清的,还是先睡会子,等清醒之后再去罢!” 他就是想走也没力气了,那会子愁绪满怀,久喝不醉,自春凌说出这个主意,他总算暂时安了心,心弦一旦放松,很快就醉倒。春凌一个人根本扶不动他,只得喊来长随,两人才勉强将他扶至帐中。 待他渴醒已是日落时分。隐约记得睡前似乎有人跟他说了什么,想了很久才想起春凌的原话,头脑尚不清晰的他起身坐在喝了两杯茶,又去沐浴更衣之后才打起了精神。 去找福灵安却发现他不在屋里,珈瑶出来迎道:“下午你喝醉了,瑾林便代替你去应酬来往的客人,这会子应该还在灵堂那边。” 他对其那般不客气,福灵安也未与他计较,依旧帮他处理琐事,奎林顿感愧疚,就此告辞,直接去找福灵安。 快步来到灵堂,果见头绑孝布身着素衣的福灵安正在招呼客人,神态疲惫,但仍旧强打起精神,恍惚间,奎林想起有次他在军营犯了军规,被罚坐五十次深蹲,他不愿意,想违抗军令,福灵安劝他不要和上头作对,照做是五十次,若然还嘴,估摸着要求一百个。 为了不让他一个人难堪,福灵安还主动提出要和他一起做,陪着他从头做到尾,即使顶着日头汗流浃背也无半句怨言。期间还对他侧脸一笑,仿佛在安抚他的愧疚,意在表达他没事,能捱得住。 福灵安待他,的确像亲兄弟那般,交心以待,而他就因为痛恨傅恒,连带着对福灵安也生出怨念,着实糊涂啊! 心虚的他走了神,丝毫没注意到那边的福灵安已然朝他走来。 “你醒了?头还痛么?”福灵安记得奎林不胜酒力,每次勉强陪人多喝之后都会大呼难受,是以他经常替其挡酒,这回睡了一下午,八成是又喝多了。 “还好,已然醒酒。”他的面色虽然沉重,但语态明显和缓了很多,不再像前日那般冷硬,福灵安总算有所安慰。 眼瞅着那边暂时没什么客人,奎林示意他到竹林深处,“借一步说话。” 什么话这般神秘,还要避开人群?福灵安顿感诧异,不禁猜测着他不是又想动手罢?疑惑跟上前,到得一处僻静之所,奎林才转身停步,面带犹豫的看向他,欲言又止。 打架不需要犹豫,他这般似乎是有难言之隐,福灵安主动开口,打消他的顾虑,“咱们兄弟间无需客套,有话不妨直说。” 诚如春凌所言,不说就没希望,说了还有一丝机会。打定主意后,奎林再不犹疑,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祖母和阿玛,还有你的父母,都说我额娘是坏人,有理有据,偏偏我额娘已经不在人世,死无对证,教我怎么相信? 没人理解我的感受,都骂我糊涂,可你们是否想过,在我眼里,她是我的亲人,不管她是否做过错事,她始终是我的母亲!撞柱未亡,便是老天对她的仁慈,我多希望她能躲过这一劫,平平安安的活下来,能看到我成亲生子,可惜事与愿违,她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毒害! 害死我额娘的人竟是我的亲祖母!我能如何?杀了她给母亲报仇?我做不到,你们都让我以大局为重,不要闹事,可额娘就这么惨死我又觉得她好可怜!“ 奎林所言,福灵安能够体会,不管是谁失去亲人都会伤心难过,偏袒亲人是人之常情, “我明白你的心情,她是否做过错事对你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失去了对你有养育之恩的母亲,你为之悲痛可以理解,但你是否想过,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她的下场是早已注定的,你不该因此记恨我的父母。” 实则他的心中已有一丝动摇,但仍不愿轻易相信,“此事我还会再查证,现今最重要的是我额娘的丧礼。我本想将她的丧礼办得风风光光,就当做是最后的孝敬,可祖母居然不许她入祖坟,这让我情何以堪? 她为阿玛生儿育女,没功劳也有苦劳,将来百年之后理该葬入祖坟,就因为祖母将她毒杀,她就失去了资格,你说这公平么?“ 的确是有些有失公正,抛开大义不提,奎林的心愿只是一个儿子对母亲的敬重,福灵安不忍拒绝,但又深知自己不是嫡孙,他的话在太夫人面前没有太重的分量,只能求助于他阿玛, “你别难过,此事我会跟我阿玛提一提,争取让他帮你到祖母面前说个情,好让四伯娘能安葬在祖坟之中。” 答应只是为了让奎林好过一点儿,实则福灵安自个儿心中也没谱儿。毕竟这种自古流传的老规矩难以更改,他们又是大家族,祖坟中葬着四代人,还有那么多后辈,谁也不敢拿全族的运势去冒险! 但他坚信尝试就有希望,也许真的可以找到破解之法呢? 有了福灵安的保证,奎林稍稍心安,为那日的冲动向他致歉,福灵安浑不放在心上,拍拍他的肩膀一笑而过,“你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是有意针对我,我懂的,过去之事就莫再提了,好兄弟无需斤斤计较。” 郑重点头,奎林心中感激,也不好意思多言,两人明白就好。 这几日府中办丧,晚膳都是大伙儿聚在一起用膳,福灵安没机会与他阿玛单独说话。直等到人散后,他才带着珈瑶去往昭华院。她陪着额娘一道逗弄福康安,福灵安则与他阿玛坐于庭院中饮茶。 此情此景,不禁令她想起才成亲那几年,一直因为各种原因而生不了孩子,那时的她十分自责,生怕自个儿无法为富察家开枝散叶,使傅恒为难。 如今倒好,大儿子已然成亲,有了自己的家室,小儿子尚不到两岁,也许很快就能抱孙子,一想到这些,瑜真只觉自己有些老了,偏她今年才三十五,腹中还怀着一个,傅恒这一脉也算是人丁兴旺,她也不怕对不起祖宗了! 初秋的夜风格外凉爽,大人倒是觉得惬意,就怕小孩子受不住,于是瑜真和珈瑶她们带着福康安进屋去玩儿。 一时间院中寂静到只有虫鸣与细风声,想着不能再耽误,否则明日又是各自忙碌,福灵安借此机会开了口, “若不是祖母私自做主下毒,也许四伯已经将休书给四伯娘,她可能羞愤自尽,也有可能无奈接受,离开富察府,这样还能继续活下去,如今被毒杀,葬在地头,着实可怜,阿玛能否跟祖母求个情,让她葬入祖坟?” 这等闲事,福灵安不会主动去管,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轻拨茶盏,茶香随风沁心,傅恒一派了然,“奎林让你这么说的罢?他为何不自个儿过来,偏让你传话?前几日跟我动手时的胆气哪儿去了?有求于你就跟你说好话,那日又为何当众跟你斗殴,不许你祭拜?” 不管奎林对他是利用还是真心请求,福灵安都愿意帮他一把,“大约正是怕阿玛您拿那件事奚落他,这才不好亲自过来罢!其实奎林本性并不坏,只是一时被蒙蔽,两方说法不一,他不知该信谁,才会一时冲动,办出糊涂事,只要有人引导,相信他很快就能踏回正途。” 年轻人谁不犯错呢?回想当初的自己,也曾一味的信任云舒,惹瑜真生气,好在最后迷途知返,也算幸事一桩。联想到旧事,傅恒心生宽容,似乎真不该因为这一桩小事而跟后辈斤斤计较,想通之后,他也就不再为难儿子,但丑话还是说在前头, “为父可以去说情,但你也知道你祖母的脾气,能不能成事我不敢保证,但看天意罢!” 能答应便是难得,欣喜的福灵安拱手笑谢,“多谢阿玛成全他的一片孝心,有劳阿玛!” 只是不忍拒绝儿子那期望的眼神,他才应下这桩事,应罢又后悔,只因他深知此事十分棘手,希望渺茫,后来入帐时,瑜真还说他是自找麻烦, “额娘绝不会答应让琏真入祖坟,我劝你还是不要去说,浪费唇舌不提,还会被数落一顿,何必自讨没趣?” 第418回 窝囊 “还不是为了照顾大儿子的面子。”傅恒肯答应,自有他的考量,“若是福隆安提出这样的请求,我势必拒绝,还会严厉训责,可福灵安不一样,他的心格外脆弱,本就为着不是我们的亲儿子耿耿于怀,他又难得跟我开口相求,我若是断然拒绝,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这回倒是瑜真疏忽了,她还真没想这么多,“你是怕瑾林认为你不在乎他的看法,所以才应下这难题?“ “可不就是嘛!虽说我们对他和亲生孩子没区别,但就怕他多想。是以凡事我都得多考虑,万不能让他觉得委屈。”当爹的确是不容易啊!年轻那会儿做事可以不顾后果,如今无论做什么都得深思熟虑,照顾周围人的感受,已然成为一种习惯。 “可你有否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真去找额娘说这事儿?”口渴的瑜真也懒得唤丫鬟,准备自个儿下床倒茶,傅恒见状,不舍得她走动,立马穿鞋下去为她斟了杯茶。端来后才哀叹道: “这不正在想嘛!我也觉着额娘不会答应,可已然应承,又不能不办,真真是左右为难。” 以德报怨这种事,瑜真是不屑去做,尤其对方还是屡次害她的琏真,她有今日的下场也是罪有应得,但瑜真又实在不忍见他烦恼,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为他出个主意, “不如去找个道士罢!左右这风水运势之说都是出自他们之口,由他们来定的规矩,旁人也就跟着迷信,根本不管真假,不问因由。若然道士说有破解之法,那额娘很可能会松口。” 可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只怕道士也不敢轻易去破罢?瞥见瑜真那狡黠的神情,傅恒顿时会意,“你是让我收买或者威胁?” 这个就随性了,瑜真并不担心,相信傅恒他有的是手段,“反正有银子好办事,你就试试呗!先礼后兵,看他吃哪一套,若是爱银子的最好办,不消你去想办法,他就算是编也要编出个好理由。” 为今之计,只有冒险一试,这是他最后的诚意,只求无愧于心。 当傅恒去跟太夫人求情时,被拒绝在他意料之中,但她老人家的情绪似乎太过激动,她也就说了两句,就被一连串轰炸,炸得他根本没机会还嘴,几次想张口,太夫人仍在继续说,最后他只能选择放弃,乖乖的聆听母亲的教诲, “奎林糊涂就罢了,怎的你也来说浑话?这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么?这是祖宗家法啊!祖坟中葬着四代人,还有那么多后世子孙,我都得有所交代! 即使我一个人答应,旁人也会来找麻烦,坚决不会允许她葬入祖坟!“每日都被诸事烦扰的太夫人只觉这头是越来越痛,拒绝得干脆, “此事休要再提,没得商量!莫惹我生气也不需对这样恶毒的女人生出什么怜悯之心!”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太夫人也觉口渴,坐下喝了口茶,也不听他回话,就那么垂手立在堂下,满目恭顺。太夫人顿感没趣,问他可有仔细听她说话。 傅恒这才放心开口,“儿子听得真切,正在反省自己的作为是否有失妥当。” “所以呢?你想到了什么?可有意识到自个儿做了糊涂事,这个请求完全没必要,不管是谁来求你,你都该直接拒绝,不能答应!” “儿子也觉此事不可草率,于是特地请来无眉道长,向他请教关于横死之人能否葬入祖坟一事,才知当中大有文章。” “哦?”一听说是无眉道长,太夫人肃然起敬,正色询问,“你把道长请来了?他人在哪儿?快快有请!” 道长德高望重,还曾入宫为太后做过法事。是以太夫人一直对其十分敬重,旁人之言她不在乎,但他的话很有必要听一听,于是太夫人命下人带道长进来。 好在这位道长也不是贪财之辈,听闻傅相所言,心中略有眉目,愿意一试。如今太夫人召见,他也就实话实说, “贫道也曾遇见过这种状况,那家老爷深爱其妻,想将她葬入祖坟,奈何她是被妾室毒杀,于是找贫道寻求破解之法。 这种事毕竟有违道法,一般是不允许破例,但他苦苦央求,贫道看他诚心一片的份儿上,便答应帮他试一试。“ 这话成功勾起了太夫人的好奇心,“唔?怎么个试法?” 母亲主动询问,看来是有戏,傅恒但笑不语,静立在一旁,听着已然听过之言,反正是重复,他也不必细听,只观察着母亲的神情变化。 太夫人是信佛之人,对道士同样尊重,无眉道长的话,她可是一字不漏的听着, “能否葬入祖坟,也不是贫道说了算,还得看逝者是否有怨气。譬如方才我说的那位夫人,是位良善之辈,生前做尽好事,也算为自个儿积了不少阴德,且她临死前还在为妾室求情,说他只是一时糊涂,希望老爷不要为难她。 这位夫人去世之际并不怨憎,去得很安详,贫道施法在她灵前端放火盆,大火很快熄灭,证明她无怨念,也就会顺利转世投胎,不会对后人有损。 倘若火盆不灭,越燃越旺,就证明此人怨气极深,死前还在想着复仇,这样的人的确会折损后人的运势,无论如何也不能葬入祖坟。“ 道长说得有理有据,并不是绝对之言,太夫人甚觉有理,加之小儿子在旁怂恿,她也生了好奇心,想一探究竟,看看会是什么情形。 做法事之前,太夫人还特地叫来奎林与之商议,“先说好,若然火盆熄灭,我就答应让你母亲入祖坟,但道长说了,需先葬在地头,三年之后再迁坟。若然火不灭,那就永世不能入祖坟。不管是怎样的结果,你我都不得有任何怨言。” 这是最后的机会,奎林当然愿意尝试,默默点头应允。有孕者不得见棺材,瑜真一直没进灵堂,上回劝架也只是在外边,这次做法在里头,她再好奇也不能去观看。琏真是否入祖坟,傅文已然看淡,并不强求,但看天意。 但见无眉道长与他的道童在一旁准备了许久,这才开始在灵堂中开坛做法。无眉道长神情严肃的将手指在化过火符的圣水中浸泡过之后,快速伸进四夫人口中,将她口中所含的玉蝉取出,而后放入火盆之中焚烧。 在场众人皆紧张的盯着这一幕,等着看火焰会熄灭还是会猛涨。 奎林的心都提到了嗓喉处,一心希望这火熄灭,如此一来,他的母亲便可葬入祖坟。 然而事与愿违,火焰竟然越燃越烈,根本没有熄灭的迹象,且案上的香也烧成了三长两短,太夫人见状,大呼不吉利!无眉道长也是摇头连连,立即让人将另一块备好的玉蝉放入四夫人口中,而后歉意拱手, “太夫人,四爷,小公子请见谅,贫道已然尽力,奈何四夫人怨气冲天,心怀仇恨,无法安息,这祖坟,注定是葬不得了!” 想起母亲去世之前的确说过要他为之报仇的话,她去得必然不甘心,这就是所谓的怨气罢! 围观之人瞧见这奇特的一幕皆是议论纷纷,尤其是三夫人之辈,最擅长落井下石,“我说奎林啊!你想孝敬母亲我们可以理解,但你也不能置整个族人的运势于不顾罢?七弟妹那时候都没能入祖坟,可不能因为你额娘就坏了规矩,影响甚大,连道长都说她不能葬,你也就莫再给你祖母找麻烦!” “住口!我自有打算!”懒得听她废话,奎林不耐打断。太夫人也见不得她这幅嘴脸,“热闹看够了,都散了罢!聚在一处吵得我头疼!” 正好三夫人也不愿多待,她瞧着棺材还嫌晦气呢!太夫人一发话,她便拉着五夫人乖乖退出灵堂。 闲杂人等走后,太夫人才觉得清气了些,此情此景,奎林亲眼目睹,想必是无话可说的,围观许久的她也累了,打算回房休息,奎林却在此时挡住祖母的去路,就此跪下,“恳请祖母发发慈悲,准我额娘入祖坟!” 法事都做了,他竟还不死心,太夫人大为观火,“之前说得好好的,这会子竟又变卦,诚信何在?” 此刻的他只想着如何达到自己的目的,哪里还顾得其他?走投无路的他不惜放出威胁之辞,“祖母若是不应,孙儿就入宫将此事禀告皇上,说您私自毒害我额娘!” 未料他竟存着这样的心思,震惊的太夫人只觉心口一阵绞痛,颤指怒斥,“反了!反了!竟敢拿这个来威胁!可真是我养的好孙儿!翅膀硬了居然敢去告我?” 傅文闻言亦是大吃一惊,立即冲上前去给他一耳光,“逆子!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也说得出口,对得起富察家对你的多年养育和教导么?” 被打的他也不嫌痛,倔强抬眸,回瞪他阿玛,“我只是为我额娘争取利益有什么错?好歹我还晓得为她着想,可是您呢?一句话都不为她说,她被人杀死你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实在窝囊!不配做她的夫君!连我都瞧不起你!” 第419回 走投无路 三夫人她们是走了,傅恒等人还在场,奎林这话着实打脸,外人听着都不舒坦,更遑论傅文。 内心早已被委屈满贯的他压抑不堪,无处发泄,儿子又不懂事,当众羞辱自己的父亲,气得傅文眼前一黑,幸得傅恒在旁扶了一把,才勉强站稳,微喘着最后一次表明自己的立场, “因为我是男人,不屑把所有的痛苦矛盾都示于人前,没有几个人会同情你,大部分人只会耻笑你!我不求情,不代表她不是我的妻子,是因为我明白是非曲直,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罪恶,即使她是我的妻,也无可原谅,男子汉当以大局为重,不可因那一己私情就置家族运势于不顾, 如你这般妄为的,不叫尽孝,而是自私自利,丝毫不考虑旁人的感受!” 四哥强硬起来真是大快人心,这回连傅恒也不劝架,抱臂立在一旁,冷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奎林, “真想去告状立马入宫,甭犹豫,皇上要是因为这个惩处你祖母,我叫你一声叔!“ 此等威胁,毫无作用,傅恒对皇上的脾性最是了解,即使奎林真将此事告知皇上,皇上也不会拿自己的丈母娘怎样,顶多会让太后将太夫人叫入宫中说几句,不会有再重的惩罚,是以他很放心的敢去打这个赌, 傅文同样清楚后果,“你若去说,皇上便会认定你是糊涂人,对你再无好印象,你此生的前程也就彻底毁了!” 这么一将,他反倒犹豫了,迟迟不敢动弹,太夫人早已痛心疾首,只觉以往白疼了他,情绪激动的指着门口,毫无惧色,只余无尽悲哀,鸠杖上的含珠流苏震得四下摇摆,红彤彤一如内心流窜的火焰, “让他去,尽管去!反正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得够久,没什么可留恋的,被自己的孙儿害死,只能说我活该,有眼无珠,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 傅文亦是含悲饮愤,痛斥逆子,“为何你到现在仍旧执迷不悟?倘若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父亲,那就离开富察府,我也不稀罕认你这个儿子!“ 威胁也只是迫于无奈的举动,实则他心中根本没有真要入宫的打算,祖母的悲愤,九叔的训斥,父亲的放弃,令奎林觉得自个儿一无是处,众人的议论声渐渐空远,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自己再也不属于这个家, “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额娘也错,她该死行了罢?不入祖坟便不入,我再为她寻风水地,反正你们都不喜欢你,觉得她连地头都没资格葬罢?我们走就是了!你们满意了么?” 道罢,哽咽的奎林含泪起身,再不央求任何人,也不需要费劲心机的去谋划什么,他再选一条路,一条可以自己决定去向的路! 眼睁睁的看着他决然离去,傅文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脚尖迈出半步,终又收了回来,没有追上去。傅恒也觉得这孩子太自我,是该冷落一番,否则他便以为所有人都该围着他转! 福灵安终是放心不下,一个人追了出去,“奎林……”奈何刚拉住他胳膊就被他漠然甩开,“没什么好劝的,所有的道理我都听腻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求你别跟着我。” 此时他的心情福灵安能够理解,才得知自己身世的那段时间,他也是不想跟任何人交谈,感觉自己的复杂心情没有人能够理解, 当时奎林也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但他都不敢把真相告诉奎林,毕竟与身世有关,说出来会牵连太多人,他阿玛交代过,谁都不能说,哪怕是最好的兄弟,抑或他的妻子,都得保守秘密,不得言明,是以福灵安至今都没把自己的身世告知于他。 思及此,福灵安再不拦他,由他去了,只在身后交代他,“莫买醉,真要喝的话,也少喝点儿,身子要紧。” 脚步微顿,奎林没接腔,毅然向前走去。 待在屋中甚是无趣的瑜真还在等消息,她也想知道那道长的法事做得如何,好不容易听到下人禀报说是九爷回来了。瑜真忙起身相迎,迎来的却是愠怒的傅恒。 “怎么了这是?成了还是没成?” 但见他直眉怒目的自嘲,“我可真是狗拿耗子,大费周章的帮他,非但不被感激,反而落埋怨,琏真怨气太重,道长都没办法,我又能如何?这混小子,居然敢威胁……” 听罢傅恒义愤填膺的讲述,瑜真也觉得奎林实在太过分,“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自他额娘出事以后,他竟像变了个人一般。唉!终究不是自己的儿子,我也就数落几句,过后也忘了,实则最痛心的应该是四哥罢! 妻子没了,儿子又犯糊涂,整日的不叫他省心,当真是祸不单行!“ “可不是嘛!”老四的心情,傅恒最能理解,“四哥说得轻松,不再管他,心里肯定难受,他有什么心事大都不喜欢表露出来,只会藏掖着,我真替他惆怅啊!” 这种事可大可小,手搭在他肩膀,瑜真劝他不要那么悲观,“想想曾经的瑾林,不也离家出走嘛!怎么劝都不听,最后吃了苦头,才终于明白家的重要,也许奎林只是一时犯傻,待他想通之后也就不会再怨恨。左右我们已经尽力,无愧于心,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也只能如此了,傅恒回抚着她的手,庆幸笑笑,“希望我们的儿子能够恭顺懂事,千万莫气我,否则棍棒伺候,打到他服软!” 瑜真掩唇失笑,”老大已然成亲就不提了,福隆安自幼养在宫中,礼数倒周全,可性子却是十分高傲的,若能顺顺利利的最好,一旦出现什么分歧,只怕也不是个容易妥协的主儿。 还有你这小儿子康儿,我瞧着也是个犟脾气呢!想要的东西你若不给,必得哭得涨红了脸。嬷嬷们不敢让他受委屈,总是娇惯着,我怕他被惯出坏毛病,大都跟着带他,与他讲道理,哄骗几句,转移了他的目光也就好了。“ 他时常忙着外场之事,与孩子的相处相对较少,大都是听她讲述孩子们的趣事,她考虑问题向来周全,傅恒放心得很, “腹中怀着一个,还要教条一个,家中还有这么多琐事,整日的不让你心静,实在辛苦你了!” 说实话,她偶尔会觉得心烦,但并不觉得辛苦,想要什么皆能如愿,吃穿用度不比宫中的娘娘差,还有如此心疼她的夫君,瑜真心满意足,没什么可挑剔的, “当初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为你多多的生儿育女,幸得老天开眼,满足我这个愿望,我当然要多生几个,将来他们兄弟姐妹之间也好有个帮衬。” 傅恒是无所谓,要也可,不要也可,只要她开心就好。尘世间的日子就是这样,有很多不愉快,但仍有一些温馨的人或事,让人能真切的感受到活着的幸福和希望。 他们一家人甜美和睦,老四那边却是麻烦不断,太夫人因为奎林之事气得病倒,傅文自个儿也得了风寒,偏偏奎林自从重新安排了他母亲的墓地之后就再也没出现在府中。 傅文逞强说不再管他,福灵安心知四伯心中必然担忧,于是自作主张去他们以往经常去的地方找奎林,奈何都没找着,最后还是在路上遇见一位公子哥儿,才知他去了临仙楼。 待他找去时,下人拦着不让进,一向温雅的福灵安直接翻脸,“少废话!再拦掌嘴!你就那么希望看到你主子喝得烂醉如泥?” 长随委屈道:“大少爷恕罪,主子交代不许旁人打扰,奴才是怕被主子怪罪责罚啊!” “我不是旁人,是自己人,他绝不会为这个罚你,立一边儿去,就当你上茅房不知情!” 道罢福灵安直接推门而入,但见屋内莺歌燕舞,已然半醉的奎林身边坐着两个美人,盘扣皆不系全,故意露着肚兜儿一角,柔姿媚眼的在旁伺候着。 奎林面上虽有笑意,也是冷漠而疏离,但见他屈膝半躺在榻上,手掂酒杯,等着人斟酒,但也只准她们斟酒,一旦凑得太近就会被推开,目光暗藏警示的意味,吓得美人们都不敢越矩,斟罢酒再坐远些。 侧眸瞥见熟悉的身影,奎林也不起身欢迎,继续痛饮。进屋后的福灵安直接让小厮掏出一锭赏银,打发她们出去。 悦耳的丝竹之音顿消,奎林一时间不适应这安静,不悦抬眼,“你又来作甚?就不能让我清净一会儿?” 这种行为究竟是本心,还是做给旁人看?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不合常情,“你额娘尚未下葬,你怎能来这种烟花之地?” 不论他做什么都会有人指责,对此奎林甚为反感,“做孝子被人骂,说我额娘不配我为她计较,好!我再也不求你们,自个儿解决,现在出来喝酒仍被人骂,说我对母亲不敬。你们到底想怎样?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站在人伦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我所有的行为,很有成就感么?” 第420回 无心插柳 福灵安只当他是喝糊涂了,若然清醒,绝不会拿这样的话来质疑兄弟! 苦劝无用,福灵安干脆在他身旁坐下,“你若想喝,我陪你便是。有什么苦闷尽管跟我说。” “说了又能如何?只会惹人厌!”他算是看透了那些虚伪之人,以往说过太多心里话,可所有人都嫌他烦,认为他是错的,那他干脆憋在心里,谁也不提,也就不会生出那么多矛盾。 他说的是大部分人,正好他是那一小部分,“有些心里话,讲出来也许不能解决问题,但能让人舒坦很多。好比一些误会,你不说,我不问,永远堆积在那儿,慢慢的就会化作心头的一根刺,惟有早些明言,误会开解,方可释然。” 除了身世之外,在其他方面,福灵安还是很坦诚的,尤其是对奎林和千山,有一说一,绝不耍心机。这次的事,的确在他意料之外,本以为人生总会有惊喜,有希望便有转机,哪料事与愿违,不管道长的法事是真是假,有无依据,总之四夫人入祖坟一事是不可能的了。 折腾了一大圈,事情也没办成,福灵安深感愧对于他,为着此事特地向他致歉,晃荡着酒杯,奎林苦涩一笑,“无妨,我晓得你尽力了。额娘她的确含冤而亡,这个我最清楚,她希望我给她报仇,所以她怨念深深,与道长所言无异,最后的威胁也是我胡搅蛮缠,与你无尤。” 一听到仇恨二字,福灵安就心惊胆战,生怕他越走越偏,“你打算找谁报仇?祖母,还是我的父母?我阿玛真没动过你额娘,他与四伯的约定是子时,不到时辰他不会动手,你应该知道他不是那种使手段之人,为何一定要将仇恨强加在他们身上?” 明白真相又如何,奎林心中依旧有怨,浓眉深拧,捏着酒杯的拳头渐渐收紧,“即使不是他亲自动手,也是他们揭发的,我额娘是因他们而死,他们脱不了干系!” “揭发你娘的是素梅!是她将素梅逼急,她才会将主子的罪状和盘托出!”除他之外,估摸着旁人已将这话说过很多遍,福灵安实在不想再重复,再去揭他的伤疤, “奎林,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应该知道什么叫作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罢?若没有真凭实据,两个亲姐妹不会反目成仇,祖母也不会对她动杀念! 说句公道话,祖母毒杀她的确没必要,但她老人家也是为大局着想,怕你额娘带坏你。你是否想过,即使你额娘没死,当你阿玛将休书给她之际,她依旧会选择自尽,照样不能入祖坟,同样的结果,只是过程不一样,何必再去纠结呢?我真的不希望再看到你被假想的仇恨所蒙蔽,失去纯真的自我!“ 可惜人生在不断的发生着变故,想保持初心,实在太难,“换成你是我,你会如何?当做所有的事都不曾发生过,继续笑着面对阿玛,祖母,亲切的唤着九叔?确实发生过的事,就这么清晰的烙印在我心头,一如滴过墨汁的水,如何能变得清净?”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觉得它脏,是因为清水太少,墨汁滴在一杯水里会很明显,但若滴在一缸水里呢?还能看到水变浑么?“经历过身世之谜的他已然看开,人若不能改变现状,那就只能试着去改变自己的态度, “重要的不是墨汁,而是自己的心是否纯粹,我们依旧把你当亲人,只是你自己在不断的疏远我们。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眼界儿放远,心态放宽。换一种方式去对待旁人,也许你就会发现,人世还是如以往那般温馨,现下祖母病倒,你理该回去看望。” 那个家,怕是没人欢迎他,奎林更不愿自找没趣,“那日我说了那样的话,她已对我寒心,定然不愿再见我,反正她有那么多孙子,少我一个也不妨事。” 听这话音,他似乎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觉得没脸回,察觉到他的心态,福灵安即可对症规劝,“你误会祖母了,病重的她也对你念念不忘,今日我去探望,她还在担心你的安危,怕你在外喝醉被欺负,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你。” 看他目光晶莹,似是有所触动,福灵安趁热打铁,继续说下去,“还有四伯,他本性温善,并不热衷于争权夺利。你那句话着实伤了他的心,身为儿子,你不明白他,但他始终是你父亲,不会与你计较。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不管他说什么狠话,都是为了你好, 你可还记得,儿时我们一起玩捉迷藏,你藏在柴房等了太久睡着了,明福使坏,故意在柴房点火,岂料火势越来越大,难以扑灭,你被木棍压着也出不来,火势太过凶猛,下人们不敢进去,最后是谁闯进去救你的?” 他当然记得,那场火灾是他的噩梦,被困在杂乱的木棍堆中时,他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最后是他阿玛不顾危险冲进来救他,火光中的阿玛宛若天神一般,勇敢的将他从困境中解救,抱着他冲出火海! 他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吸了太多烟尘,被呛晕倒,但他阿玛为了护他被火棍砸中后背,烫伤一大片。 往事历历在目,今日的酒似乎并未将他麻醉,反而令他越发清醒的回想起从前的种种。包括祖母对他的宠爱,大冬天的他顽皮跑来跑去,祖母怕他手冷给他汤婆子抱着,他却说那是姑娘家的玩意儿不肯抱,祖母便亲自揣着他的小手,帮他捂热才放开。 那时的他很知足,时常觉得自己很幸福,母亲常提醒他不可耽于安逸,要有上进之心,总拿他和旁的兄弟做比较,他还不乐意,只认为这样就挺好。兄长们都疼他,母亲温如水,阿玛稳如山,祖母也十分疼他,再幸福不过。 然而所有的美好突然被打破,十五岁的少年如养在室内的盆栽,一直被精心呵护着,从来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就格外偏激,不够理智,幸得福灵安坚持苦劝,始终没有放弃他,在他心灵最脆弱柔软之际给他指明希望的光, “四伯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光宗耀祖,出人头地,奎林,不要再自暴自弃,后天你额娘就要下葬,回府张罗她的丧礼,之后我们一起回军营,不愉快的事总会过去。” 那一晚,福灵安和他说了很多,两人坐在一起痛饮到半夜,最后终于说通,顺利的将他带回府,交由春凌照看。 以往的奎林的确不爱饮酒,如今竟有些嗜酒,不醉根本睡不着,醉后暂忘烦恼,一觉睡至大晌午,虽得短暂安稳,终究空虚,心里仿佛蕴着对母亲的亏欠,得不到救赎。 可他依旧记得昨晚似乎答应过福灵安,放下一切执念,好好生活,关心珍惜身边人。君子一言,不得反悔,他也不希望看到福灵安对他失望。 于是决定去尝试着改变,应着头皮去看望祖母和阿玛,本以为会被奚落讽刺,哪料他们只是关心他的去向,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便知他感染了风寒, “可是酒喝多又着了凉才会如此?找大夫瞧了么?最近天气无常,千万谨慎,切莫大意。“ 寻常的一句关怀,在他听来却是如秋阳春雨滋润干涸心扉一般,及时的缓解了他的尴尬,“祖母不怪孙儿的鲁莽么?” 躺在病床上的太夫人吃力的摇了摇头,艰难一笑,“我已将近古稀,什么风浪没见过,比你执迷之人多不胜数,即使我再训你,也是希望你能回头是岸。谁人年少不轻狂,但求过后心清朗,无垢无彷徨。” 柔软往往比尖锐更戳人,疼痛时,心会下意识的竖起盾牌,与之作对。一旦触碰到柔软,心就会化掉,再不好生刺,只能温和回应, “多谢祖母的教诲,孙儿知错,再不惹您生气,只盼您好生将养,快快好起来,免受病痛之灾。” 招了招手,太夫人示意他在床畔坐下,“我倒没什么,你阿玛是着实被你伤了心,你得空到他那儿去一趟,父子俩把话说开,解了心结也就好了!” 会意点头,奎林也晓得当日那句话说得太重,不过现今最重要的是处理母亲的丧事,待母亲下葬之后,他再抽空找父亲说清楚。 奎林终于看开,福灵安功不可没,傅恒直夸他头脑灵活会劝人,“这孩子那么犟,我还以为谁也拉不回他,未料你竟能令他回心转意,着实厉害,下了不少功夫罢?” 福灵安难为情的笑笑,“的确是废了不少口舌,好在他对我足够信任,愿意听我啰嗦,没把我赶走,孩儿早说过,他本性不坏,只是钻了牛角尖而已,只要有人指引,还是会回归正途。“ 瞧着一身正气的夫君,珈瑶也为他感到自豪。 眼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和谐美满,那个问题,还要不要再问呢?瑜真心有犹豫,待他们走后拿此事询问傅恒,傅恒认为不可心软, “可疑之事当然得问清楚,不能因为是亲人就纵容姑息!” 第421回 不信任 也许的确是她妇人之仁罢!实则她也为此事疑虑了很久,也想问个清楚,否则一直会如刺般扎在心底,每每瞧见珈瑶都会猜忌。时日久了,于婆媳关系无益啊!还是趁早探清楚为妙,免得被误会祸害。 本以为琏真下葬之后,所有的恩怨就此结束,哪料又出意外! 对于素梅,瑜真并不想赶尽杀绝,她是有错,但只是爪牙,被人威胁利用,算不上十恶不赦,瑜真已和傅恒商量过,将她送走,找个地儿重新开始新生活。 起初她还没信心,认为自己已经失了贞洁,没法儿再继续活下去,瑜真还亲自过去劝她,不必妄自菲薄, “不该将旁人的错加诸在自己头上,她的目的就是毁了你,不让你过的舒心,你若自暴自弃,就是如了她的愿。” “可我已不是清白身,会被人耻笑的。”一想到旁人的风言风语,她就很恐惧,是以瑜真才想将她送走, “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儿,他们不晓得你所经历的,你若不希望旁人奚落,也可以说自己已经嫁过人,这样就能解释得通,如今女人改嫁已不是什么新鲜事,若遇见合适的人家,再嫁过去也没人会怀疑什么。” 听九夫人这么说,素梅似乎开始找到一点儿人生的希望。为了她的安全着想,瑜真还打算让亦武将她送走,哪料竟传出素梅在半路出事的消息! 据亦武所报,马车在经过一片山林时被人袭击,那伙人看似是打劫,倒无心伤他,直奔素梅而去,挣扎间,素梅被人推下山,而亦武也被人打晕,醒来时已是半夜,发现自己晕倒在路边,马车已不见踪迹,素梅也无影子,漆黑的夜难以寻人,他只得步行赶路,找到一户人家留宿一夜, 次日又去寻找,仍无踪影,老人家说此地山坡太陡,掉下去的人绝无活路,因为下面还有一条河,不是摔死就是淹死,让他莫再报希望。 不得已的亦武只得变卖身上值钱的物什,买匹马赶回府去。 瑜真听罢,不由感叹造化弄人,想重新过日子,真就那么难么?傅恒不禁猜测着,“此事必是奎林所为,他不敢报复太夫人,便拿素梅开刀,想借此为他额娘报仇!” 他的可疑性的确最大,但瑜真不想再继续追究了,“罢了罢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他才与家人和解,心中有气咽不下,非得找个人发泄出来也是人之常情,素梅命苦,被拿来开刀,我们若再为这个找他问责,少不了又是一番说不清理不明的纠葛,还是就此罢休罢!” 难得清净,谁也不想再生是非,傅恒能理解她的心情,同意她的决定,朝亦武摆了摆手,“你下去罢!海丰,给他找个大夫瞧瞧伤势。” 主子没责罚,捏了一把虚汗的亦武总算松了口气,道谢后就此退下。 春凌一听说素梅被人追杀,伤怀不已,不论素梅为人如何,一直都对她照顾颇多,心怀感恩的她自然希望素梅能够平安活着,哪料竟是个无福之人,饶是有九夫人庇佑,竟也没能活下来! 兀自伤感的她提着食盒去给少爷送糕点,将盒子放下后,她默不作声的把几个小碟子摆在桌上,除了进门时的请安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连神情也是冷冷的,奎林不禁好奇,问她这是怎么了, “谁惹你不高兴?跟爷说说,爷帮你出气。” 幽怨的看他一眼,春凌试了又试,只憋出一句,“奴婢不敢说。” “怕什么?恕你无罪,尽管说!” 少爷对她一向宽容,且有事一般不瞒着她,是以她犹豫了会子,最终选择大胆说出来,“素梅姐死了,连尸首都找不到,奴婢替她难受。”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奎林哼笑着骂她活该,“出卖主子的女人不得好死,这是她的报应!” “果然是您做的!”来之前她还在想着,也许是自己冤枉了他,也许那伙人真的只是山贼,可少爷居然没否认,那就真是他无疑了!失望的春凌心生怨恨, “您为何这般心狠,定要她死无葬身之地!她都已经决定离开富察府了,您怎么就不能放她一条生路呢?” 被指责的奎林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不会以为是我做的罢?” 假装无辜只会让春凌更反感,“难道还能是别人?谁跟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非杀她不可?” “我不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被误会的奎林窝火起身,放下手中正在抄写的,打算二七时烧给母亲的经文,绕过桌子来到春凌面前,忍怒解释道: “我没杀她,你不要想当然的冤枉我!” 她也是想起他以往的态度,才会做此联想,“可您之前就说过,不会放过她的!” “我是说过,”奎林直言不讳,“我的确打算解决了她,但不是在路上下手,只因亦武曾经对我有恩,所以我不想在他护送之时下手,免得他没办成差事会被问责,我是想等素梅安顿之后再杀她的,没想到他们竟会遇上山贼,贱人自有天收,倒省得我动手!” “真的不是您?”春凌已经不晓得该相信谁的话了,她听其他人分析,都说没那么巧的事,不会是山贼,肯定是有人故意安排,可少爷又不承认,她已经分不出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已然解释,她还在质疑,奎林顿感心酸,“本少爷有必要跟你撒谎么?若真是我做的,你又能奈我何?我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说得好像是这个理,可她实在不敢轻易相信,只因这事儿疑点太多,一时间没主意的她选择逃避, “奴婢不知,奴婢告退!” 难受的春凌匆忙离开,看着她小跑出去的背影,奎林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被人相信的感觉很痛苦,糕点他也吃不下,刚准备出书房,那边福灵安也过来询问这件事,不等他说完,奎林不耐打断, “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怀疑是我做的?”此情此景,他突然想到原先的自己,也是因为听过九叔说要对他额娘动手,待人出事后,他首先想到的凶手就是九叔,也正是因为他曾说过不会轻饶素梅,是以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是他下令杀的素梅! 这算不算是报应呢? 他的情绪太过激动,福灵安本只是想来问一句,倒被说得好像是他的错,“我也没说一定是你,只是这府中你与她恩怨最深,理所当然的会来你这儿问问,你若说不是,我自然信你。” “你真的相信我的话?”好兄弟最终还是给了他信任,这让他多少有一丝安慰,可惜啊!“春凌她就不相信我,认为我害了她的好姐姐。“ 他面上那明显的惆怅又是怎么一回事?福灵安仿佛明白了什么,“不信就不信呗!你为何那么在意她对你的看法?不会是……对她有什么罢?” “能有什么?”奎林虽是瞪眼扬首,却明摆着底气不足,逞强依旧,“我可是她的主子,她居然敢质疑我的话,我能不生气嘛!” “旁的丫鬟若是敢质疑你,八成早被你训斥责罚了,春凌这么说,你只会生气,也不恼她,更不舍得罚她罢?” 有么?奎林尚未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支支吾吾找借口,“我……对待下人一向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啊!懒得跟下人一般见识!” “是么?”福灵安故意找茬儿,“那成纲呢?整日的没少被你训罢?还不是区别对待?” “没有的事!”心知说不过他,不自在的奎林来回踱步,不愿再继续讨论,“甭扯这些有的没的,咱叫上千山喝酒去!“ 随他往外走着,福灵安叮嘱道:“你最近喝酒有些过啊!可得注意些。” “跟你喝酒怕什么,咱们一直老规矩,点到为止,尽兴即可,谁也不会猛灌,喝不醉的。” 聚一聚也好,只因福灵安不能久留,“后日我打算回军营去,今晚咱们是该畅饮一番。” 不是至亲,他也不需要逗留太久,奎林就不一样,至少得在家过完五七才能离开,“的确不能再耽误,你们先回去罢!我再等一个月。“ 奎林还打算去连千山屋里找他,福灵安只道不必去,“他肯定不在家,直接去晴柔那儿找罢!” 有道理!奎林点头应道:“还是你了解他,哎呀!这小子艳福不浅有一手啊!居然能把晴柔给降服了!带利爪的猫俨然变成了温顺的小兔子,难得啊!” 看他会开玩笑,想来已然走出母亲去世的阴影,福灵安也开始跟他打趣,说些轻松的,希望他能慢慢放下这些不愉快,“你可以向他取取经,保管春凌不敢给你摆脸子。” “怎么说什么都能扯到春凌,你若是喜欢她,我把她指给你便是。” 奎林想着他是正经人,不会开这种纳妾的玩笑,再说他与郡主才成亲没多久,如胶似漆的,也不可能有其他心思,是以才故意说了这么一句大方话,力求澄清自己,哪料福灵安竟然郑重点头,“好啊!只要你舍得,我是没意见。” 第422回 风雨之后 一句话噎得奎林不敢再接话,只当自己没提,“说来千山的婚期也快到了,他还需要去军营么?还是直接留在这儿筹办婚事?” 顾左右而言他,福灵安摇头笑笑,“看来还是舍不得啊!又何必假装不在乎。” 尴尬的奎林颇觉难为情,“额娘新丧,三年之内我是不会娶妻纳妾的,是以这事儿先不提,往后再说罢!咱们先去找千山。” 到得晴柔院中,果见两人坐在一处,晴柔正安静的依在石桌边,千山则提笔为她画像,时不时的抬首瞧一眼,晴柔还不乐意的抱怨着, “我不应该印在你心里的么?为何还要一直看啊?” 他这不是为了她才学作画,且学艺不精嘛!胸无成竹,下笔没谱儿,是以才多看两眼,又不好意思说出来,便借口道: “世上无限丹青手,独你仙姿画不成。” 院门口的福灵安心道:我可不是这么教的啊!好好的一句诗被他改来哄姑娘,也算是学以致用了罢?左右晴柔被他哄得乐不可支,福灵安也就不计较了,与奎林一道走过去,想看看他的大作,却被千山立马折叠藏起,不许他们看, “还没完成,晴柔还没看到成品呢!你们不能看!” 奎林还不了解他?忍笑道:“你是怕拿不出手罢?放心,我不笑你!” 不管他们怎么诱哄,千山都不肯给,直接把画给了雀儿,“收起来,谁也不许看,包括你家姑娘!” 难道她不应该是最特殊的一个么?照例被排除在外的晴柔很伤心,“为何我也不能?” “这不被他们耽误了,还没画成嘛!画好你再看,才能有惊喜!” 想想也是,她也就不再计较了,但听说他们有宴,她也想一起去,央着千山带上她。 奎林故意拦阻,说是不许,“我们大男人谈笑风生,你一姑娘家跟去多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不就一顿饭嘛!”越是拦着,晴柔越觉得可疑,“难不成,你们用罢宴还打算去哪儿潇洒?” 连千山立马否认,“瞎说!我就带你去了那一回,再没和旁人一起去过。” 心知晴柔小气,奎林故意引她猜疑,以假乱真,“上回去军营之前,咱们不还一起去听过曲儿嘛!这么快就忘了?还是怕被训责?” 这未来媳妇儿是个醋坛子,他哄着都来不及,奎林居然故意坑他,这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着急的千山紧张的跟她澄清,“他信口雌黄,我真没去过,你要相信我!” 为求逼真,奎林还拉着福灵安一道撒谎,“瑾林也可以作证,你说是不是?” 玩笑而已,他也不好拆台,只能干笑着附和,“好像是……” 奎林说笑也就罢了,瑾林居然也跟着起哄,他可是一向正经的,他的话没人会质疑,一旦他点头,晴柔必然相信,千山顿感周遭一片灰暗,痛心疾首的伸指数落着,“你们……居然合伙坑兄弟!要不要这么绝?” 就在众人等着看笑话之际,晴柔竟然露出一副看破一切的笑容,“如你们这般过命的交情,应该是他去了烟花地,你们拼命替他圆谎说没去才对,不可能在我面前揭发他,敢说的都是假话,我才没那么傻,不会这么轻易的被你们挑拨!” 眼看就要成功,到底还是功亏一篑,啧啧叹着,奎林甚感可惜,“我好心好意骗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才不让你们如愿看笑话!”刚白他一眼,晴柔的手忽然被握住,掌心温柔相触,侧眸便迎上他感激而温情的目光, “你竟然相信我,我还以为你又会跟我生气了呢!” “我有那么蛮不讲理嘛!”嗔他一眼,晴柔回握着他,羞涩一笑,“若然不信你,又何必嫁给你?你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 这两人甜得让人腻歪,看不下去的奎林扯着福灵安的衣袖准备撤离,“一点儿都不考虑我的心情,唉!溜了溜了!” 千山幸福一笑,“你们先走一步,晴柔大约还要换衣裳,我们稍后再去。” 如此体贴,晴柔心头一暖,转身进屋开始让丫鬟给她拾掇,而后两人才乘坐马车自后门出府游玩。 因着奎林要守孝,原本是酒肉不该沾的,可近来他已养成了习惯,不饮酒睡不着,也就没遵得那么严格,菜皆素,酒依然。 兄弟三人同聚,奎林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心中宽慰不少。 次日,福灵安又去向父母请辞,说是再住一夜便要赶回军营,千山再去十日,随后再回来准备大婚。 商定之后,傅恒对千山道:“对了,你二叔来了家书,存在瑜真房中,你去瞧瞧罢!” 没让他们两人一起走,大约是有话要单独交代,会意的千山拱手告辞,去找九夫人。 傅恒则打算在他走之前将此事问清楚,遂将瑜真的疑点一一列出,又问他,“你可有觉得郡主的言行异常?” 他亦有同感,但父亲过问,这性质就严重了,生怕说错话会给珈瑶带来麻烦,福灵安最终选择摇头,故作惊奇, “没感觉哪里不对啊!也许是额娘多虑了!” 他那短暂的犹豫和惊恐尽落在傅恒眼底,明显的隐瞒,傅恒也未追究,只嘱咐他打探一番, “此事非同小可,郡主的举止不符合身份,我们也不好直白去问,你是她的夫君,说话方便些,还是找个机会问一问,看她如何解释罢!” 父亲发话,福灵安莫敢不从,拱手答应,“孩儿记下了,今晚抽空试探,有消息再禀于阿玛。” 点点头,傅恒轻抬手,“嗯,你去忙罢!我还得入宫一趟。” 告退后,福灵安心怀忐忑,实则他早已有所察觉,只是迟迟没有提出来,就怕问得太直白会令珈瑶难堪,又觉得自成亲以后她一直对他关怀备至,本本分分,两人未能终日厮守,但一相聚仍旧十分美满,他实在不忍打破这和谐,说些严肃的话。 是以假装不知情,想着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然而珈瑶太单纯,终不是谨慎之人,很快就被细心的公婆发现了异状,如今他父亲已然开口,福灵安总该有所交代,看来是逃避不得了。 但该如何开口还是个问题,回屋后看着珈瑶给他端来补品,笑颜相待的说些家长里短,福灵安越发不忍心戳破,尴尬笑应,欲语还休,自我纠葛。 珈瑶又怎会看不出他的心不在焉,不觉纳罕,问他这是怎么了,“可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跟我说说呗!说出来就会好受一些。” “说出来,只怕都难受。”福灵安至今不知该如何开口,总觉得坐着很压抑,汤也没喝,起身到桌前看书,即使如此,仍旧心神不宁, 一旁的珈瑶看着也是累,又不敢打扰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借口出去一趟,去找晴柔,想让她出个主意。 晴柔顿感稀奇,“大哥不高兴么?昨儿个还好好的啊!有说有笑呢?怎么一夜的工夫就有了心事?” 珈瑶也是想不通,“今晨梳洗时也正常,只去了一趟阿玛的书房,回来就变得郁郁寡欢,也不晓得阿玛究竟跟他说了什么,我也不敢去问。” 拉她坐下,晴柔笑劝她莫着急,“千山也跟去了,等他过来问问他便一清二楚。” 恰逢千山从九夫人那儿拿了信过来,正准备和晴柔分享,就被她们拉坐在桌畔询问方才发生之事。 仔细回想着,千山并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妥,“九叔也没说什么呀!不过后来我先走的,两人又说了什么我就不晓得了。” 看来是白问了,晴柔撇嘴挥手,“好了没你事,你可以走了!” 没有利用价值就是这种待遇啊!千山伤心之至,“能不能别这么势利?即使我现在不知道,不代表我不能去问。” 闻言,愁眉苦脸的珈瑶终于展颜,又想起自己得矜持,于是抿唇故作庄重,感激颔首,“那就有劳你帮我问问他,到底发生何事,明儿个他就要走了,这样我很难安心。” “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连千山拍着胸脯打包票,本以为他出马很容易问个所以然来,去后才发现,瑾林这心事似乎藏的有些深,居然不肯说, “有什么事不能同我讲?你的身世都告诉了我,还有什么比这更难以启齿?” 千山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与其一个人苦闷,倒不如说出来,也许他还能帮忙出出主意。想通后,福灵安不再隐瞒,将珈瑶的不寻常之处粗略讲了几点, “原本我是不大在乎的,但如今阿玛出面,我没法儿再糊弄下去,必须得去追根究底,可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怕她心里难受,认为我怀疑她,万一是误会,岂不是伤了两人的感情?” 至此,连千山才算明了,“你不得不去问,但又希望用一种温和的方式,不会伤到她的自尊?” 点了点头,福灵安就是这个意思,苦于心烦意乱没头绪,不知从何下手,幸得连千山是局外人,也很会察言观色,以往做小偷时会跟不同的人打听自己想要的消息,是以套话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第423回 将心比心 “你早该问我,就不必一个人瞎纠结!我教你个法子,保管能问出答案!” “?哦?”喜出望外的福灵安登时来了兴致,亲自斟茶向他请教,“连少侠请赐教,在下洗耳恭听!” 这一声尊称十分受用,连千山再不卖关子,直接附耳传授。福灵安仔细听罢,感觉可行,又有疑虑,“这样真的合适么?” “若要人坦诚,必得以诚待之。”这么文绉绉的话他本是不会说的,还是晴柔说时他学来的,正好现学现卖,福灵安却有自己的忧虑,“倘若她还是不肯说实话呢?” “都是夫妻了,你们还藏掖着累不累啊!难道打算一辈子这样么?两心间一旦有隔阂,是不可能真心相待的,总有一日会惹出麻烦来,你要是打算好好过日子,就赶紧把这根刺拔掉,再无芥蒂,方可夫妻和鸣。“ 千山都懂得的道理,他怎么就理不清,还在犹豫呢?思量再三,福灵安深叹一口气,“好罢!就按你说的做,冒险试一试。“ 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想要结果,必得先付出点儿什么,一样的道理,没什么可犹豫的。 劝定他后,千山又回去给她们报信儿,晴柔问起他也没细说,毕竟是两夫妻的私事,他干涉太多也不好,只道没什么大碍, “就是心情不大好,晚上你再开导一番即可。” “那就好。”珈瑶这才暂时放下心来,不愿耽误他俩难得的相处,找借口告辞回去。 想着白日里人多事杂,她也没再问,打算入夜后再说,未曾想,用罢午膳之后,他竟主动邀她午休,“丧事已毕,今日得闲,我陪你躺会子罢!” 之前他难得归来,总是一堆应酬,难得有这样的空闲来陪她。珈瑶自是十分乐意,没让丫鬟伺候,自个儿来为他宽衣解带。 瞧她轻垂灵眸,细心认真的娇俏模样,福灵安不禁在想,既是妻子,便不该再隐瞒,连千山他都能信任,敢与他说实话,更何况是自己的枕边人? 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心结开解的他主动坦白,“那会子你问我为何惆怅,其实是因为有件事藏在我心里,一直瞒着你,感觉过意不去。” 原本好奇的她一听这话反而有些退缩,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话,难道……是他想纳妾,所以才难为情?她如今的身份是郡主,夫君若要纳妾,需得经过她的同意方可,她也曾听闻,大多数郡马爷和驸马爷忌惮夫人,都不敢纳妾,但她不是那样强势的女人,不愿做妒妇,不希望福灵安对她有意见,强笑着说大方话, “其实无妨,你若有那个想法,尽管说出来,看中了哪家姑娘,告知祖母,让她做主即可,我不会有什么意见。” 没头没尾的一句,听得福灵安莫名其妙,“什么想法?你指的是什么?” 说得这么明显,他还不懂么?珈瑶尽量让自己保持微笑,“你不是想纳妾么?我不会反对的。” ”纳妾?“福灵安顿感好笑,抬指敲了敲她自以为聪明的脑瓜子,“谁与你说我要纳妾的?我这整日里待在军营,一个夫人都照顾不来,哪有空再去找其他女人?你呀!想太多了!” 不是为这个么?珈瑶尴尬的同时又暗舒一口气,揉了揉脑门继续追问,“那究竟是为什么事儿而烦恼?” 执手拉她入帐,伸臂作枕,福灵安让她依偎在自己肩头,轻抚着她的手指,与她讲述着自己的身世, “你可知晓,我与千山为何如此要好。” 她不是多事之人,除非旁人开口,否则绝不会主动去打听闲事,只因她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这个我倒未曾听谁说起,只当你们是发小。” “我是在一次离家出走的途中与他结识。之所以离家出走,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关于我身世的秘密……” 他的生父究竟是谁,福灵安终是没勇气说出来,只道自己不是九夫人的嫡子,他的生母其实是妾室。庶出一事,他不怕人笑,反正也算是富察家的后代,即使被珈瑶知晓也没什么所谓,只要她这个郡主不嫌弃,就不影响两人的感情, 但生父一事,绝不能说,那愉郡王正看中他是傅恒的儿子才愿意把女儿嫁过来,一旦知晓他根本不是富察家的血脉,只怕会闹到朝堂上,到皇上面前参他一本! 明白轻重的福灵安才藏了这一件,真假掺半的讲出他的身世,珈瑶听罢虽有震惊,但也算能接受,更惊讶于他竟然会将这事儿和盘托出! “原本郡主配嫡子,尚且算是门当户对,可我其实是庶子,额娘含辛茹苦将我养大,一直待我如亲生孩子一般疼爱,不希望我被人笑话,才一直隐瞒此事。 而我又担心你认为我配不上你,是以迟迟未敢言明真相,但此事一直压在我心中,一如巨石般沉重。” 他这样说,倒令珈瑶无地自容了,“千万不要这样想,其实配不上的人该是我才对!” “何出此言?”福灵安奇道:“你是尊贵的郡主,怎会配不上我?” “其实我……”他都直言不讳的同她讲了自个儿的秘密,她是不是也该坦诚呢?珈瑶有那个心思,然而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仍旧有所顾忌。 既有犹豫,就证明她其实想说,福灵安便趁机再拉她一把,翻了个身,高挺的鼻梁轻蹭她脸颊,亲昵间又带着温和的笑容,柔声询问着, “怎么?有话大可直说。” “没……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珈瑶尴尬笑应,借机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只是想让你明白,也许让人很在乎出身,但在我看来,嫡庶并不重要。父母是谁,由不得我们选择,但人生路该如何走,是我们自己可以左右的,你心地善良,乐善好施,为朋友两肋插刀,在军营里吃苦上进,绝非一般的纨绔子弟所能比的,这样的你,让我欣赏,更令我自豪,我有以这样的夫君为荣,并没有什么谁配不上谁。” 珈瑶并不善于表达,两人是婚后相识,聚少离多,姑娘家脸皮薄,没胆子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是以福灵安一直认为她对他的关怀只是出于妻子对丈夫应有的体贴,并不晓得她竟对他生出真正的男女之情, “你这样夸我,我很欣慰,可你的说法很矛盾,先是劝我不要哦低看自己,而你自己又妄自菲薄,却是为何?” 就那一句话,福灵安便能感觉到,她话里有话,也许正是她的秘密所在,但又不想咄咄逼人的去质问,私心里更希望她能自愿与他道明,如此才算是真正的信任,弥足珍贵。 实则她平日里露出的马脚很多,但他都未追问,珈瑶晓得他不是愚钝之人,想必心如明镜,只是不愿逼她罢了!如今他都愿意与她坦诚,她若再继续隐瞒,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点到为止,她若真不愿说,福灵安也不想强迫,怕她有压力,没再盯着她看,翻身躺平,“说出来好受了许多,感谢你的理解。你也困了罢!睡会儿罢!” 然而她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都已然闭眼准备休息,她突然开了口,满面愧色, “其实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开口,今日你突然与我坦白,我更加觉得愧疚,不想再瞒下去,这样的日子真的很痛苦,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都想把真相告诉你。” 原本以为没什么用,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千山的将心比心竟然凑效,她果然动摇了!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的他并没有表现出惊讶,而是洗耳恭听, “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我是你的夫君,是要与你相伴一生之人,彼此坦诚布公,才能更好的了解对方,更加容易相处。” 他的宽容与耐心更加坚定了珈瑶的信念,不再像从前那般畏惧他,愿意博一把,他能接受最好,倘若真不能接受,那她也无怨言, “其实,我不是珈瑶郡主,真正的郡主,她……她与王府中的一位琴师相遇相知,私定终身,琴师大胆与王爷求亲,王爷自是不应,恰巧那时皇上又将郡主指给你,王爷很是满意你这个女婿,将琴师赶走,不许他再见郡主,然而没多久,郡主病倒,大夫诊断出她有了身孕,王爷恼羞成怒,逼她喝下打胎药。 可即使如此,她也成了不洁之身,王妃担心将来嫁到富察府,洞房之时便会被揭穿,那么王府的脸面就丢大了!“ 实则福灵安早猜过她可能不是郡主,但还是没想到真正的郡主竟有这样的遭遇,早知如此,他必定不愿拆散鸳鸯!看来王府的消息封锁得很严,他竟从未听到什么风声。 “所以王爷就想找一个人来代替她?为何会找到你?不会被人发现么?“对此他很是纳闷儿,”你嫁进府时带来那么多嬷嬷侍卫和丫鬟,一个人也许还会替你保密,可那么多人,居然都没揭穿或是说漏嘴?” 第424回 坦白身世 “那是因为我们本身就长得相似,且郡主一直养在深闺,时常见的人也不多,出嫁前两个月,王爷就宣称郡主患病,每日都得喝药,之后换成我出嫁,我瘦弱些,肤色也没那么白嫩,即使有差异,也推到患病这一因由上。“ 怎么那么巧,轻易就找到一个容貌肖似之人?福灵安不禁猜测,“难道你们是亲戚?” 茫然的望着黎色帐顶,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算不算珈瑶郡主的亲人,“之前我一直都不晓得自己的生父是谁,娘亲也去得早,我一直都跟着祖母生活。 愉郡王的福晋每年都会派人接济我们,祖母说我娘与福晋是远亲,当时我年纪小,也不大懂,就没多问。 直至后来,福晋亲自过来,说有件事需要我帮忙,就是代替郡主出嫁,我当时也和你有同样的疑惑,冒充可是大罪,很容易被人发现,可福晋却说无妨,还跟我讲了一个故事,“ 这故事,大约就是她的身世吧!福灵安洗耳恭听,静等着她来慢慢解答,但听她缓了口气才又继续说下去, “王爷才与福晋成亲那会儿,恩爱和睦,体谅她的思家之情,便将她的妹妹和弟弟都接过来小住,两姐妹虽然很相似,但性格迥异,福晋温婉,胞妹却是伶俐外向,日子久了,她的胞妹对王爷暗生情愫,王爷只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并无男女之情,可她却想留在王爷身边,便趁着王爷一次醉酒,打扮成姐姐的妆容,去伺候王爷。 事后王爷很生气,又不好公开训她,不希望福晋知晓伤心,便直接将她送走,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多久,福晋的妹妹就有了身孕,家人追问之下,才知孩子竟然是王爷的,王爷眼看瞒不住,交代实情,说是被她设计陷害, 福晋虽然痛苦,可那终究是她的妹妹,她打不得骂不得,又心疼妹妹有孕,于声名有损,再难嫁出去,于是主动请求王爷将妹妹收入府中。奈何王爷不喜欢,恨她用了卑劣手段,不肯让她如愿。 本想让她打胎,可福晋护着不许,执意将妹妹送至偏远的村子,好让她在那儿安胎,还许诺她,生下孩子就劝王爷接她入府。 然而王爷始终不肯妥协,即使有孩子也不罢休,不仅不愿接人,还派人将福晋的胞妹谋害,对福晋说是她难产而亡。“ “那个孩子,就是你?”至此,他算是真正了悟,同胞姐妹与同一个男人生的孩子,理所当然的容貌肖似,不容易被外人察觉。 点了点头,她哀叹道:“听说那时王爷连我也不愿放过,还是福晋苦苦哀求,说稚子无辜,可以将我送走,交由一位嬷嬷照看,从此不再出现于京城,王爷这才答应饶我一命。 此后的每一年,福晋都会去看望我,但从未说出我的身世,只道是我们的远方亲戚。直到郡主出事,无女儿可嫁,她才恳求王爷,将我接回去顶替。我虽恨王爷心狠,但也明白我亲娘的手段的确不光彩,加之福晋对我有救命之恩,当需报答,便答应了他们,冒充郡主出嫁。“ 这,便是她的全部秘密,她还以为这辈子都要烂在心里,今日竟有机会说出来,顿感轻松舒畅,道罢来龙去脉,她才鼓起勇气看向福灵安,但见他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越发没谱儿,不确定自己一时心软的坦白是对是错,会否给王府带来灾祸, “我的身世很不光彩,你……会不会嫌弃我?” 吸了吸鼻子,福灵安忽然你就红了眼眶,揉了揉她的发,以示安慰,“怎么会呢?甭瞎想,我只是觉得,我们的经历太相似了,因为我阿玛也不喜欢我娘,而且她也做了很多坏事,害得额娘许多年都不能生孩子,可她们再坏,也始终是我们的生身母亲,我们又能如何? 你没见过你娘,我也没见过,不过所幸我们都遇见了好人,有人收养我们,总算平安长大,又阴差阳错的成为夫妻,相遇相知,我感觉,这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老天爷可怜我们的遭遇,才让我们做了一家人,更容易理解彼此,相知相惜。“ 他的反应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你当真是这样想的?不觉得我不是郡主,配不上你?” 对于这个妻子,他其实是喜出望外的,“成亲之前,我也有所担忧,想着郡主可能娇生惯养,目中无人,作为她的丈夫,并不似寻常夫妻那般,见面还得行礼,恐有隔阂,难以真心相待,可你进门之后我才发觉,你并不是那种傲慢的金枝玉叶,相反的,比我妹妹还平易近人, 毫无郡主的架子,对长辈恭顺知礼,还不许祖母拜你,也免了我的礼,唯一一点,就是甚少出门,也不与我那些兄弟的夫人们走动,但她们若是过来,你也是十分客气的。“ 总结得很到位,她羞涩点头,“不出门还不是怕见多了人露出马脚。小纯都说我扮郡主时,不言语还有几分相似,一说话完全不对味儿,拘谨得像是个小丫鬟,根本没有郡主的气度,是以我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免得祸从口出,被人瞧出什么端倪。” 说来她就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已经很努力的在去学着如何做一个郡主,可惜还是抓不到精髓。” “你的生活与郡主截然不同,你是你,她是她,即使貌有相似,谁又能真正变成另外一个人呢?”一个小姑娘,要在那么短的期限内学做另一个人,着实不容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旁人还没有发现。” 也许是因为富察府的人都没怎么见过郡主罢!倘若在王府,她势必露馅儿,但福灵安如此细心之人,他真的没有感觉到异常么? 左右话已说开,她也不介意再多问几句,“那你是否察觉?在我说之前。” “嗯……”沉吟片刻,福灵安笑道:“能在细枝末节感受到异样。“ 原来他早就有所察觉,“那你为何一直不曾问过我?” 不是不想,而是他心细如尘,顾虑颇多,“倒也有过询问的冲动,但又觉得你已经是我的妻,我问了又能怎样?假如真有什么秘密,难道我还将你赶出府么?那你又该怎么办?且你并未有什么坏心,我若追问,你必定难堪,想着你可能有什么苦衷,也就忍着没吭声。“ 高门大户中多是利益纠纷,各藏心思,嫁来之前,福晋就提醒过她,联姻的婚事,向来没什么感情,也不要去奢望丈夫的专情对待,只要规规矩矩的做好她夫人的位置即可。 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并不敢奢望什么,打算循规蹈矩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宽以待人,不去惹是生非,做好自己的本分。然而福灵安是个不寻常的世家子弟,他的一切表现都出乎她的意料,尤其是在知道真相之后,还能表现得如此镇定,不但未责怪她的隐瞒,反倒安慰她,这样的气度,怎能不令她动容? 怔怔的望了他好半晌,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很想哭出来,又怕被笑话,干脆一头扎进他怀中,紧紧的拥着他,低声抽泣不言语, 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感受到她滑落的泪滴,润润的落在他半敞的胸膛之上,明明是清凉的,却好像烙印在他心口一般,仿佛能深切的感受到她的情绪,两心相贴,感知彼此, 没有多余的安慰,他只是温柔的拍着她的肩,似誓言一般轻哄着,“往后在我面前你无需伪装,做你自己就好。没有母亲陪伴也没关系,我是你的夫君,也是你最亲近之人,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再受一丝委屈。” 越听她越想哭,将他拥得更紧,嘤嘤哭道:“你是除祖母之外对我最好的人,谢谢你这么理解我,没有责备我!” “一家人还道谢,岂不见外?” 抬指为她擦拭着眼泪,福灵安劝她莫哭,她却说这是高兴的泪水,“甭管我,哭两声心里舒坦点儿。” “可你把我内衫都哭湿了,我穿着难受。” “啊?”她顿感难为情,傻乎乎的问他该如何是好,福灵安趁机逗她,“帮我脱掉呗!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真笨!” 宠溺的敲了她额头一下,福灵安坐起身来,等着她来解。她倒也没多想,只以为解开再换新的内衫就好,哪料他竟道不必再换,直接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坏笑着凝望着她, “反正都要脱,还穿它作甚?” 此时的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的意图,登时涨红了脸,羞道:“可……可这还没到晚上呢!” 心之所动之时,哪儿还顾得什么时辰,“午休也没人敢进来打扰,莫怕,前几日忙着丧事都没来得及疼你,明日我又得离开,今日便该珍惜相处的时日,加倍补偿才是!” 虽有害羞,但她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期待,期待着敞开心扉之后的相融相合。 第425回 特例引争议 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罢!这样的男人值得她交付,从今往后她都愿意听他的话,感觉他的手似是有魔力一般,游走的每一寸都能轻易的燃起火焰,灼烧着她心扉,渴望更多的抚慰,就在她内心无比期待时,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埋在峰间的双眼突然抬起,“既然你不是珈瑶郡主,那你的真名叫什么?” 这种时候问这个真的好么?方才明明能感受到他的迫切,居然能停下来也是能耐,不过她有些好奇,“这个很重要么?” “当然,”于他而言,意义大不一样,“你用的是旁人的名字,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越发透彻的了解你,走近你。” 诚挚的眼神再一次打动她心扉,羞应道:“听祖母说,福晋当年为我取名珂瑶,祖母嫌绕口,就一直唤我为小珂。” “小珂……”重复念叨着,福灵安沉吟赞赏,“好听的名字,那我往后便唤你小珂罢?” “哎——万万不可!”胆小如她,可不敢冒险,“万一被旁人听到可就解释不清了。” 分寸他还是有的,“只在没有外人的时候这样唤你。” “那也不好,最怕叫顺口,在外人面前也说漏了嘴,又该如何解释?我可不想给你惹麻烦。” 她一脸忧心忡忡的谨慎模样,福灵安越瞧越喜欢,俯首吻在她耳畔,“我就想叫你本名,尤其是在欢好之时,再唤珈瑶,总觉得是叫旁人,你心里不会难受么?” 她本不是争强好胜之人,这些小细节并未在意,哪怕有不舒坦,也不愿说出来,让他为难,但他竟能想到,顾虑她的感受,实在有心, “那好罢!但要切记,在外人面前我还是珈瑶郡主,福晋对我恩重如山,我必须按照她的意思,代价郡主的身份来生活,不能让旁人瞧出端倪,否则会给王府带来灾祸。” 福灵安心道:父母已然察觉,没直说而已,不过这些琐事他不准备告诉她,免得她心忧,他会想办法解决,免她后顾之忧, “记下了,瞧你吓的,有我在你怕什么?即便哪天真的被人抖出来,也有我护着你,在我眼里,你只是我的妻,郡主还是民女,都不重要,谁也甭想欺负你!” “我能遇见你,此生足矣!”有这样的承诺就足够了,她真的心满意足了!再不羞怯的抬臂攀上他脖颈,娇声问询, “那我……可以唤你瑾林么?”之前她都没敢唤他的字,总觉得有些违矩,但现在不一样了,坦诚的两人心心相印,连称呼也开始变得更加亲昵,这是发自内心的欢喜,福灵安便吻便应,满是宠溺, “当然可以,唤什么都可,随你喜欢。” 于是这午休变成了辛勤的耕耘,待到停歇时,两人才相拥而眠,外头有小纯看着,也无人敢扰,直睡到日落西山,她才悠悠醒转,翻了个身,惊醒福灵安,两人又躺着说了会子话,之后由丫鬟伺候着起身。 郡主从不会睡这么久,小纯已经猜到里头的情形,进来后服侍她穿衣时,颈间的痕迹如此明显,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掩唇偷笑的她碍于郡马爷在场才默不做声,直至福灵安说有事要去一趟昭华院,待他走后,小纯才故作诧异, “奴婢记得点了驱蚊的香片呢!怎的这帐中还有蚊虫,将郡主您的颈间弄得伤痕累累!” 意识到她话中有话,珈瑶这才坐直了身子去照镜,恍然想起方才的亲热,顿觉没脸,不敢反驳,红着脸顺着她的话音喃喃道:“是啊!都入秋了,怎么还是这么多蚊子呢!” “那为何郡马爷颈间没红痕?只有郡主受伤?难不成是因为您更香甜可口,那蚊子才紧追不放?” 这丫头伶牙俐齿,她可说不过,总会被取笑,珈瑶干脆装聋作哑,“无妨,涂些药膏就好了,瑾林这会子去额娘那边,估摸着晚膳不会回来,咱就清淡简便些罢!” “不是奴婢说您,堂堂郡主,六菜两汤毫不奢侈,她们上菜您就瞧着,喜欢就多吃几口,不喜欢也甭说浪费,撤下去自有人解决。若是总在下人们面前说节约,只怕人家会怀疑,认为郡主怎的小家子气,没有大气度。” “气度和节省有关联么?难道非得铺张浪费才像个郡主?” 眼瞧着郡主面带不悦,小纯有所收敛,低眉软声道:“奴婢没有顶撞郡主的意思,只是担心旁人会质疑。” 饶是她有不满,但也明白小纯是为她好,也不与她计较,握着她的手展眉笑道:“我晓得了,以后会注意些,多谢你的提醒,我是小家女,眼界儿窄了些,不似你跟着郡主多年,见多识广,明白这当中的勾心斗角,往后我若有做的不适宜之处,你尽管提出来,我会一一改正。” 小柯这姑娘十分虚心,不似原来的郡主那般清高,一不高兴就给人摆脸子,小纯这种心直口快的难免被训斥,如今跟了替身郡主,她反倒觉得更自在,欣慰笑应, “郡主对奴婢最宽容,奴婢感激不尽,往后也会注意说话的语气。” 主仆二人同心同德,夫君又对她如此体贴,珈瑶暗谢上苍垂怜,很希望这日子能一直幸福下去,与福灵安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且说得知了真相的福灵安内心一片坦荡,对珈瑶未生芥蒂,反而比以往感情更深,但此事对父母不能瞒着,必须说清楚,否则日后难以解释。 如他所料,父母不是寻常老顽固,皆是开明之人,听罢她的故事,对她深表同情,傅恒还赞同王爷的做法,“那种不择手段的女人的确该杀,换成是我,也不会让她母凭子贵!” 才斥了一句就被瑜真推了推胳膊,回头就见她正在使眼色,傅恒这才察觉到福灵安神情有变,估摸着是想起了自己的亲娘,遂又改口, “不过稚儿无辜,也亏得福晋心善,力保那孩子,她才得以长大成人。” 瑜真不禁感叹,“所谓善恶有报就是这个道理了,若不是福晋做了一桩善事,王爷又该到哪儿找个相似的姑娘替嫁?” 耳闻父母平静的讨论此事,福灵安心下大慰,“这么说来,阿玛和额娘都不在意她的身世么?不会因此责罚她罢?” 其实瑜真想看的事她的态度,只要够坦诚,真相不重要,在此之前瑜真已然想过,只要不是蓄意蒙骗,心怀不轨,其余的都可谅解,因为她很清楚,此事一旦揭发,倒霉的不知愉郡王,富察府也丢人,尤其是傅恒父子,定会被人笑话娶了个假郡主,两人已然拜堂成亲,难不成休了再娶继妻? 好人家的女儿没谁愿意做继妻,思来想去,还是维持现状最好不过,于是决定不再深究,“她也是被迫无奈才替嫁,我们又怎会怪责?更何况她也算是王爷的女儿,算不得假郡主,只是不被承认罢了!只要你好好待她,夫妻和睦,我们也就当做不知情,她可以继续顶着郡主的身份做你的夫人,切记万事小心谨慎。” 听罢母亲的训诫之后,福灵安又看向他阿玛,傅恒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但看儿子瞧着他,便道:“你额娘的意思就代表我的观念,听她的,她是一家之主。” “小事我拿主意,大事还得你做主。”在孩子们面前,瑜真还是想给他树立威信的,他却浑不在意,“孩子们又不瞎,谁听谁的还能看不出来?是罢瑾林?” 干咳一声,福灵安忍笑道:“阿玛与额娘同心同德,总能心有灵犀的想到一处,少有分歧,难能可贵。” 这孩子惯会说话,瑜真也不为难他,“明日一早你就该回军营去了,今晚我们也不留你在此用膳,你回去陪珈瑶,小夫妻单独用膳更自在。” 本来今晚该和珈瑶一道过来陪父母用膳,奈何他情不自禁,将她折腾得太厉害,福灵安心疼她筋疲力尽,这才没带她来,恰巧母亲这般善解人意,他也正好顺水推舟的回去,“多谢额娘体恤!” 看着他告辞离去的背影,傅恒揽着瑜真的肩膀,相视一笑,皆盼着儿女们能够和和美美。 棘手之事一件接着一件,虽有磨难,总算都圆满解决,暂告一段落,次日福灵安便与连千山回了军营,再过半月,便是晴柔大婚之期,因着是女婿入赘,婚事便办在富察府,府上早已是红灯高悬,为庆此喜,瑜真还决定用米面赈济穷苦百姓。 但此事需先上报太夫人,经由她老人家同意方可,老三家和老五家的颇有微辞,“额娘,每年咱们都是年关才赈济,这才十月就放粮,那到年关还放不放?若然放两回,岂不是亏了?” 经过调养,太夫人的身子已然大好,并不心疼那点儿粮食,“今年风调雨顺,粮仓里多的是米面,有时存储不当甚至会放坏一部分,还不如放给需要的百姓。” 回回都有理由,五夫人最是不服气,只因她的女儿是开春出嫁的,除了嫁妆之外也没有其他的优待,素爱斤斤计较的她很难忍住不翻白眼,“可府上其他的子孙成亲都没有这样的先例,独独晴柔成亲就要放粮,这是什么道理嘛!” 第426回 震惊五夫人 说来说去还是认为太夫人偏心,太夫人心道:老五若是有出息,她也可为他的孩子行特例。不过也就是想想,终究没说出来,免得傅宽又嫉恨傅恒。 三夫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难得抓住瑜真女儿的短处,也跟着起哄,“晴柔是招夫婿,又不是出嫁,连个聘礼都没有,本就是咱们府吃亏,还要再赈济,当真是赔钱货!” 最后三个字的声音已然压得很低,但瑜真还是听到了,蹙眉直视于马佳氏,镇定反驳,“你怎知千山没聘礼?他如今可是萨喇善的义子,聘礼由他义父来出,且皇上为着晴柔大婚还赏赐了诸多贺礼,样样皆是珍品,怎的就赔钱货了?“ 得亏是她现在能忍,若搁在以往,谁敢这么说她的女儿,必然上前掌掴!饶是太夫人不怎么喜欢连千山,也不愿听她们说这种话,“赈济一事就按瑜真说的做,有意见的都忍着,你们且等着看,咱们家绝不会吃亏!” 瑜真也不多言,先不放话,待此事过后必见分晓。 众人商量此事时,晴柔正在试嫁衣,这嫁衣来来回回已试过三次,穿脱繁琐,她最是不乐意,想着大体合身就好,不必在意细节,但这裁缝可不这么想,力求适身,一改再改,颇为认真,她倒是不嫌麻烦,晴柔还觉得累呢! 试之前就交代她,“这是最后一回,万莫再改!” 雀儿在旁掩唇而笑,“姑娘说什么傻话,这堂还没拜呢!怎可能是最后一回?她们也是希望您的嫁衣是最完美的,漂漂亮亮的出嫁呀!” 一撩辫子,晴柔自信扬脸,小模样娇俏可人,“随我额娘,天生丽质,随便挑一件我穿着都好看!” 这话雀儿没法反驳,“姑娘自是最美的,这回穿着十分合身得体,就不用改了罢?” 裁缝上下打量着,总算满意,“十分匀称,无需更改,不过姑娘切记,成亲前这几日可得注意些,少食多睡,方能在大婚当日保持最佳气色。” “盖着红盖头,气色不好也没人瞧得见啊!”晴柔不甚在意,嫌她啰嗦,借口把人给打发了, “辛苦了,去领赏银罢!我还得去见我额娘呢!”说完迅速开溜,再不听她多言。她这般着急,也是因为听见丫鬟们说起德辉院之事,这才想去跟母亲打探结果, “听闻五伯娘为了赈济百姓一事跟额娘生了矛盾?为何这人总是与额娘作对,当真是闲得发慌!” 对于此等情形,瑜真习以为常,“她与我作对不是一日两日了,打从二十年前我嫁入府中开始,她们就看我不顺眼,总想与我唱反调。” 这个晴柔可是看在眼里的,三夫人与五夫人向来一个鼻孔出气,逮着机会就揶揄她额娘,幸好太夫人也不喜欢她们,并未受其挑唆,“那额娘是不是很讨厌她们?” 实则瑜真也只是嫌她们聒噪,讨厌倒不至于,“她们的夫君不常伴身边,闲来无事才喜欢逞口舌之争,挑拨是非,没胆子也没脑子在暗地里做什么手脚。这种当面杠你之人其实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那些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之人!” 晴柔分明瞧见,母亲说这话时,手指的关节渐渐收紧,眼神里既有痛恨又有悲愤,似是想起了某个人,心下了然,“比如四伯娘?” 提起琏真,瑜真心中是说不清的怅然,原来再怎么真心相待,也抵不过人心中早已滋生的仇恨,她以为多年的诚意可以淡化琏真对她的不满,殊不知,琏真从未遗忘她母亲当年的死因,还固执的把罪责归咎在瑜真身上,谁劝都无用, 活了半辈子她才算明白,所谓执念,正是人心底化不开的结,没有因由,不分对错,不要妄想开解,也不能对那人放下戒心,譬如奎林,也许他能真正看开,也有可能是下一个琏真,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福灵安保持提防,不要像从前那般,掏心掏肺,毫无保留的待他。 倒不是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该说的,她已让傅恒去提醒,信不信则是福灵安的事。毕竟这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她只能指引,无法掌控他的思维。 哪怕五夫人她们反对,赈济粮面一事也如期举行,百姓们纷纷感激九夫人,五夫人越发恼火,“明明拿的是富察府的粮面,好名声却记在她们一家头上,这个女人可真会为自己谋算!” 无可奈何的三夫人只能干看着,拿五夫人打趣,“还不是人家瑜真能生,多子多福!要不你也再多生几个,保不准哪个女儿就嫁入皇室了呢!” 这话还用得着她来提醒?提起来五夫人就来火,“我倒是想生,可五爷整日的不落屋,连那个狐狸精也留不住他的心了,八成在外头又有人了罢!哼!嫁个不成器只知道花天酒地的草包,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楣!” “得了罢!你就甭得了便宜还卖乖,五弟再怎么不争气也是富察府的子孙,多少人想做他的夫人都进不了门,“人比人,气死人,三夫人也是个独守空闺的,比她更惨, “他就算甚少在家,好歹人在京城,隔三差五的你能瞧见他,我们三爷可是常年在外当官,两三载才能回来一回,我更是没指望啊!” 两人在远处叨咕,瑜真唤她们过来帮忙她们还不乐意,但又外人在场,也不好闹矛盾,只得不情愿的走过去,帮着招呼分发粮面。 那些个穷苦的婆婆带着孩子来的,接到她们的粮竟是感激得直落泪,一直向她们道谢,夸她们是活菩萨,慈眉善目,人又漂亮心地又好,诸如此类的话,她们听着也舒坦,相视一笑,再没抱怨,继续帮忙。 她们都认为赈济百姓次数多了府里会吃亏,瑜真却觉得这是一举两得之事,既造福百姓,又能为家族谋得好名声,后者所带来的造化可是无法用金银来衡量的! 果如瑜真所料,赈济百姓之事很快便传入皇上耳中,乾隆特地在朝中对傅恒大加赞赏,夸他们富察家几代忠勇,又年年接济百姓,为皇帝分忧,为朝廷笼络民心,此等义行乃众官员之典范,实该大加赞赏! 遂下口谕,赏银自不在话下,当年傅恒之父去世时追封为一等公,其夫人并无特赏,如今又特地赐封太夫人为一品德睿夫人,皇帝亲拟封号,实乃家族之耀,太夫人接到圣旨后自是感恩戴德,跪谢皇恩。 “我已是老来无用之人,于社稷无功,皇上竟还记得我这个老人家,钦赐封号,实乃祖宗保佑,托了我儿的福啊!” 瑜真笑扶着接过圣旨的太夫人起身,“额娘自谦了,您最大的功劳就是养育了这么多的子女,个个都能成为贤臣良将,替皇上分忧啊!” 原先说怕吃亏的五夫人这会子再不敢有微辞,小声与三夫人嘀咕着,“以往每年咱们都会在年关赈济,也不见皇上有什么特殊赏赐,怎的今年多了一回就被皇上夸赞,这是什么道理?他们夫妻俩也太好命了罢!” 对此三夫人早习以为常,“圣上一向偏疼老九,你又不是不知道,隔三差五就在赏赐,只要有一点好就能夸大了褒奖,有什么好奇怪的!” 五夫人再不服气也只能干瞪眼,得!这回太夫人肯定又要夸他们夫妻俩会办事,给她带来无尚荣耀。 送走传旨太监后,瑜真随傅恒回屋时好奇问他,“给额娘的封号,是你求的,还是皇上自个儿的意思?” 她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自知瞒不过她,傅恒笑道:“起先皇上要给我赏赐,我觉得没必要,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只道赈济百姓是出于一片好意,若然讨赏,便有违初衷。皇上自是感动,于是决定将封赏赠与我的家人,你已是忠勇公夫人,无甚可奖,于是这封号就落在了额娘头上。” 满意笑笑,瑜真夸他做得好,“金银我们不缺,额娘最在乎的就是荣耀,这也算是对她老人家最好的报答!” “那是自然,我们总是有意无意的惹她动怒,哄哄她也是应该的。”最大的祸害琏真已死,傅恒只盼着家和万事兴,莫再生什么事端。 转眼已过了十日有余,连千山如约自军营赶回府,为三日之后的大婚做准备,上回回来之时,新郎官儿的喜服他已然试穿过,稍有改动,这回又得试,他也嫌麻烦,晴柔劝他甭抱怨, “你这喜服可比我的好穿多了,我的衣裳繁琐,头饰又重,穿一会儿都累得紧,到时得穿一整日可如何是好?” 千山俯首凑近她坏笑道:“放心,花烛夜我早些回屋帮你脱掉!” “啊?“愣了一瞬的晴柔看到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时才猛然反应过来,羞恼的轻锤他一拳,”说什么呢?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净瞎想!” 满意的直起身子,千山笑得格外爽朗,他最爱看的便是凶悍的她瞬间变得娇柔的模样,眷恋且爱慕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一刻也不愿错过,“想夫妻该做之事啊!我若不会,你才该哭罢!” 第427回 你喜欢他? 以往不知事,她并不懂他的意思,最近因着要大婚,嬷嬷们特地给她看了一些图字,教她洞房之夜该如何做。当着众人的面她羞红了脸,不愿去学,但姑娘家终归有好奇心,夜深人静之时也会偷偷翻来躲在被窝里瞧瞧, 毕竟没经历过,对于那些解说依旧看不大懂,但那张扬爱昧的画面,千奇百怪的姿态还是让她面红耳赤,不由对两人的花烛夜生出一丝向往之情,今日他又说些模棱两可之言,懵懂的晴柔登时想到了书中羞人的画面,脸颊顿红,娇羞低眉。 千山见状,问她在想什么,她哪儿好意思说实话,扭脸转身不理会,“你管我!想什么还要跟你报备么?” 即使她不肯说,娇柔尴尬的神色已然出卖了她,连千山追在她身后笑问,“可是和我一样,在想羞羞的事?我与你同样好奇,再过几日便可一同探索……” 他就这么自身后搂着她,对着她小巧的耳朵说话,男人特有的气息渐渐灌入,令她心神恍惚,只觉耳根子发烫,急忙挣开他圈着自己的臂弯,恍然瞧见外头人影晃动,尴尬回眸嗔他一眼,“谁要跟你探索?甭瞎说!外头还有人呢!当心让人听到,也不害臊!” “我这么小声,谁能听到?”说着他又朝着门外唤了一声,“雀儿听到我们说什么了么?” 捂嘴偷笑的雀儿忙应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姑娘少爷你们继续说啊!奴婢去后厨瞧瞧!” 道罢及时开溜,免得被姑娘训责。屋内的两人继续说着悄悄话,越发甜蜜。 琏真去后,大夫人念在瑜真曾帮过东薇的份儿,主动提出帮她办妥晴柔的婚事,瑜真才不必亲力亲为,好生养着胎。 大婚前一日,基本安排妥当,府内上下皆在做着最后的检查,若有不当之处再做调整。 亦武也被调过去帮忙,刚忙完手头的活儿,准备回昭华院,途经竹林那边,恍惚瞧见有个身影躲在那边,似是还有轻微的抽泣声,好奇的亦武走过去一探究竟,那人听到脚步声立即抹了抹眼泪,转过身来,他才发现原来是春凌, 虽有擦拭,但睫毛上依旧挂着泪痕,被眼尖的她看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摇了摇头,春凌哽咽道:“没,只是想素梅姐了,以往这种忙碌的时候都是由她给我们安排任务,她很会分配,总是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可如今她不在了,嬷嬷们安排考虑不周全,出了岔子就怪到我们头上,大夫人便以为是我们底下这些丫鬟在偷懒。“ 话没说完,他已然明白,八成是挨了大夫人的训斥,大夫人刚正不阿,说话也直,嬷嬷们乱嚼舌根,推卸责任,小丫鬟也就只有挨训的份儿,哪里敢冲那些老嬷嬷们,过后必会给她们使绊子,还不如不说,吃些哑巴亏得了! 她的心情亦武可以理解,“素梅的确有能力,这也是四夫人重用她的原因所在,不过她命不好,摊上这么狠心的主子,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虽是实话,但她听着总觉得不大舒服,“毕竟夫人已然入土,过往的恩怨就不提了罢!她是我的主子,你说她坏话我也难受,好像我也是坏人一样。” 一时感慨罢了,他倒是忽略了她的感受,赶紧澄清,“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是个好姑娘我是知道的,四夫人只信任素梅,也没差遣你办什么私事,你对她的行径是不知情的。” 他明白就好,望着周围被风吹动的竹叶,春凌不由想起了素梅最喜欢喝竹叶茶,心里越发伤感,“要是素梅姐还在就好了!她也是迫不得已,罪不至死啊!少爷一口否定,说不是他下的令,我真的想不明白,究竟是谁要治素梅姐于死地?难道……是四爷?可他不像是那么狠心的人啊!” 不忍见她痛苦猜测,亦武一时心软,忍不住凑近跟她说了句,“其实……素梅没有死。” “啊?你说什么?”闻言,春凌当下转悲为喜,又怕他只是哄人,忙让他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她掉下山崖了么?” 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人影,亦武才在她身边坐下小声道出实情,”送她走得前一天,你跟我说,担心她的安危,嘱咐我一定要把她安全送达,害怕少爷找她的麻烦,我就想着,即使我把她平安送到,奎林少爷大约也不会真的放过她,必会趁我走后再找机会杀害她。 与其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不如让她诈死,这样一来,奎林以为她已经见了阎王,也就不会再去寻她的下落,她才能平安的活着。“ 原来是他俩合伙儿欺瞒众人!虽是谎言,但她一点儿都不怪罪亦武,反倒十分感激,“多谢你冒险帮她渡过难关,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啊!”得知真相后,春凌顿感愧疚,看来她的确是误会了她家少爷。 “我只是不希望你担心,才会愿意帮她。” 闻言,春凌似乎感受到什么,疑惑抬眸时,但见他的目光已然移向旁处,并未看她。 风过竹林,气息清新,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坐着,虽未明言,心间却有什么在悄然发酵着。 一时无言,最后还是春凌先开口,“亦武哥,我想见见素梅姐,你能带我去么?” 摇了摇头,亦武只道暂时不能,“此事才过没多久,我若刻意带你过去,只怕会被有心人发觉,等过段时日,方便的时候我再抽空带你去。” 言之有理,是她思虑不周,春凌感激点头,“好,只要知道素梅姐还活着就好,等多久我都愿意,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 两人在林间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丝毫未察觉到远处路过的奎林已然看到这一幕,心里酸味上涌,甭提有多不自在,但也不好上前,愤然握拳回屋,等了会子仍不见春凌回来,坐立不安的便差人去唤她, “就说我又要事找她,让她立即过来复命!” 得令的小厮立即去寻人,春凌不敢再耽误,与亦武道别后匆匆离去。疾步赶回去,就见少爷黑着一张脸正躬着一条腿,手搭膝盖,半靠在榻上,听到脚步声,不悦的瞥她一眼, “你在忙什么?这么久都不回?” 自四夫人去后,她就被四爷调过来伺候少爷,此处本就有好几个丫鬟,并不缺人手,不晓得少爷急着找她作甚,春凌不敢说实话,借口说是嬷嬷交代她为婚宴做事,这才耽搁了。 “到底是在做事还是跟人在竹林里闲聊?” 这么说来,他都看到了?春凌顿慌,生怕被他听到素梅未死之事。一见她神情紧张的模样,奎林更是恼火, “怎的?你慌什么?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瞒着我?” 少爷一向说话温柔,突然这样严肃的质问,吓坏了春凌,还以为他真的听到什么,当即跪下否认,“没有秘密,少爷恕罪,奴婢只是多跟他闲聊了几句而已,以后再也不敢了。” 倘若真没什么,她又何必如此惊慌?奎林见状,疑心更重,自榻上坐直身子,起身快步来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拽起来俯首质问, “你是不是对亦武有什么心思?” 闻言,原本惊吓的春凌顿懵,这才察觉少爷想的和她猜的似乎不是一桩事,总算松了口气,耐心解释着,“没有的事,他是昭华院的人,奴婢又怎会对他有意?” 当真没有么?奎林还是不信,再次追问,“那你们到底在一起闲扯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大大方方的说,还凑得那么近,小声嘀咕怕谁听到?你倒是跟我重复一遍!” 具体说了什么当然不能坦白,春凌心知少爷恨透了素梅,若然晓得她还活着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去追杀,她必须瞒着此事,可又该如何解释亦武为何与她说悄悄话呢?究竟该找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符合常情不被少爷怀疑? 提心吊胆的春凌六神无主,奎林眉心跳动,握着她的手臂越发收紧,“还说不是喜欢他?春凌,我对你怎样你不会感觉不到罢?你为何偏偏看中一个侍卫?还是昭华院的人,是要故意跟我作对么?” 她当然晓得,少爷虽然看在福灵安的面上暂时和解,不再计较他母亲的死因,可他心底还是痛恨昭华院的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允许她与亦武走得近,指不定又会因此而找亦武的麻烦,亦武好心放了素梅,她可不能连累他啊! 汗流浃背的春凌一再否认,“没有,少爷误会了,奴婢没有那样的心思,求少爷明鉴!奴婢只是想念素梅姐,又正好碰见亦武,便想问问他是否将素梅姐的遗物带回来,好留一件做个纪念,但他说等他醒来时,马车和包袱都不见了,是以并没有她的遗物。” “当真是为这个?”她的话似乎说得通,但奎林依旧将信将疑,总感觉亦武看她的眼神很不一般! 局促不安的她点头连连,一再声明,“仅此而已,没有再说其他,奴婢怎敢在您面前撒谎?” 捏着她手腕的手慢慢滑向她手心,奎林眉头渐舒,但依旧紧盯着她不放,“你说你不喜欢他?那就证明给我看!”说着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俯首凑近…… 第428回 折翅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春凌惊慌闪躲,奎林不悦眯眼,手依旧紧拽着她,不肯松开,“你躲什么?不是不喜欢亦武么?为何还要避开我?” 虽然有时她也会觉得当丫鬟辛苦,但又觉得命该如此,没必要抱怨什么,本本分分的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态,当初素梅就是因为想脱离现状,嫁给海丰,才会被人利用,落得凄惨下场,想嫁给一个下人尚且如此困难,更何况是府中这些纨绔的少爷? 她可不愿卷进这旋涡中,一不小心连命都给搭上了!看得通透的春凌并不愿跟少爷走得太近,侧着身子一直推拒,“奴婢只是伺候少爷的丫鬟,万不敢逾越,还请少爷放手!” 她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傻?事到如今,他也不再端架子,直接表明心迹,“我喜欢你,难道你感觉不到?原本想着额娘才去没多久,不该谈论这些儿女私情,是以一直没跟你明说,我以为你会懂的,可今日竟见你和亦武说说笑笑,看得我心里堵得慌!我希望你的温柔只对我,不要用那种眼神去看别的男人!” 她只知道少爷一直对她很照顾,但从未往深处去想,只当他是因为她在四夫人身边伺候,看在四夫人的面上才会对她好一些,哪里想过少爷竟会喜欢她这一个小丫鬟? 更未料到他会因亦武之事而大发雷霆,生怕连累亦武的她赶忙澄清,“奴婢跟亦武是清白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尽管她不承认,可她看向亦武的眼神分明有种女儿家独有的娇羞,他也希望是错觉,但必须用实践来证明,“既然不喜欢他,那就别闪躲,我要你做我的女人,现在就要!” 急切想要探知她内心的奎林不由分说的将她抱入帐中,浴吻她的唇,她下意识偏头闪躲,却被他一把捏住下巴,愤怒的眼神满是失望,“你不愿意?还说不是心里有人?” “没有人,没有人!”春凌被他的粗鲁吓哭,又不知该怎么解释,“奴婢对亦武没心思,可也不愿高攀少爷,不想像素梅姐那样,赔了夫人又折兵,被人笑话她异想天开!”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心下大慰的奎林好言哄道:“海丰本就不喜欢她,只是利用她而已,可我不一样,我对你是真心喜欢,不是玩玩儿而已,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府中的主子想要得到哪个丫鬟时都会这么说,她见过太多的丫鬟吃亏上当,帐中甜言蜜语,得到后再也不会稀罕,许多的小丫鬟只能吃个哑巴亏,也不敢告诉那些夫人,免得又被夫人责骂,说她是狐狸精,再赶出府去就更惨。 是以奎林这话并不能令春凌放心,可她一个小丫鬟一没力气二没胆子,一反抗他就会认为她有二心,不反抗就真要被他霸占,可她真的不情愿! 恍然想到那会子在竹林中,亦武说是为了她才去救素梅,虽未明言,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彼此有意,她看中他的正直,并不喜欢少爷这样的富家子弟,认为他们没有真心,不愿轻易托付,可眼前的情形由不得她选择,奎林执意要她,下手颇重,她根本无法逃脱,只能被迫奉出自己最宝贵的,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了,清白和尊严,统统失去了!窗外的鸟鸣声如此动听,可她已被折断了翅膀,囚禁在笼中,成为主子的玩物,再不能飞出这高墙大院。 她再不敢去奢望什么,只侧着脸,任屈辱的泪水滴落在枕边,消失不见,就连哭也是默默,不敢哭出声来,害怕少爷又以为她有意见。平息之后,她呆呆的侧躺着,紧捂着被子一言不发,没有任何欢愉,只有最孤寂的落寞。除了归咎于命运,她谁也不敢怨怪。 终于得到了想要的女人,奎林心情大好,口渴的他披上内衫下去倒了杯茶解解渴,喝罢又回头问她要不要喝水,却见她捂着被子坐起身来想找衣服,奎林见状立即回到床畔拉住她, “你要去哪儿?” 她还能去哪儿?春凌不敢看他,目光茫然的看向地上散乱的衣物,心情极为难受,“奴婢已然伺候了少爷,求您放奴婢走罢!” 这话他听着总觉得别扭,不悦的盯着她,“你不情愿?不喜欢我?不想跟我接触?” 她敢说实话么?没有胆子啊!春凌只能默默落泪,顾左右而言他,“奴婢还有活儿没做,去晚了会被嬷嬷训斥。” 只是为这个么?奎林当即又露出笑脸,顺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小事一桩,不必担忧,我会交代下去,以后你不必再做什么杂活儿,只管在我屋里服侍即可。” 只着了肚兜儿的她被他这样轻抚很不习惯,忙侧身躲过,用被子盖紧自己,“奴婢有些冷,想穿上衣服,还请少爷回避一下。” 奎林并不避忌,朗笑道:“方才都已看了,还怕什么羞?”说着已然褪了鞋子钻进被窝,搂着她又躺下,“怕冷我帮你暖暖,那些活儿让她们去做,你甭担心,方才折腾坏了罢?是该休息会子。” 被他这样紧搂着,春凌很不习惯,一想到自个儿失了清白,再不干净,心下难过,情不自禁的落了泪,正好滴落在他匈膛,感觉到不对劲儿的奎林伸手抬起她下巴,就见她泪流满面,似是很委屈,当即心凉, “春凌,你这是什么意思?就那么不甘心把自己交给我?” 努力噙着眼泪,她再不敢哭,怕他又发火,借口道:“没有不甘心,只是害怕,怕被人知道会笑话,您让我走罢!若是在这儿待得久了,只怕旁人会起疑心。” “谁敢乱嚼舌根?”即使真说什么,奎林也不怕,“你且放心,此事我会去禀告祖母,定会给你个名分,往后你便可光明正大的跟着我,再不怕旁人扯什么闲话。” 她不是想要名分,只是想离开,一个人静一静,怎么就那么难呢?不论她说什么,奎林都能找到反驳的理由,坚持让她留在身边,紧抱着不许她走, “春凌你别怕,相信我,不会负了你,放心跟着我,只要你心属于我,我定会宠你一辈子。只一点,亦武那个人我不喜欢,往后你莫再找他打听素梅的事,见到他也绕路走,记住了么?” 除了应承,她还能如何?只盼着自己不要连累亦武,只要他好好的,她受什么委屈都无所谓。 果如春凌所料,她在奎林房中待了一下午的事很快传开,下人们忙着干活的同时还不忘谈论, “哎------你们听说了么?春凌在少爷房中待了一下午都没出来呢!” “我也听说了呢!有人还说里头好大动静,八成是被少爷弄到手了!” 有人得势,自然有人嫉妒,“唉!真羡慕她,居然能被奎林少爷看上呢!我怎么就没这样的福气?” 另一个年长的丫鬟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不过是少爷寂寞了才会找人玩玩儿而已,等着看罢!她没指望的!” 各种猜测胡乱在府中传着,连小阁也知道了这件事,难免会在主子面前提一提,瑜真闻言倒没觉得惊奇,”春凌那丫头还好罢!我瞧着挺本分的,若是能有她在奎林身边伺候也是好的,兴许可以减少他的戾气。“ 虽然不怎么熟,但小阁看她也算顺眼,“不像素梅那么有野心,挺好的,只是底下传的话太难听了,都说奎林少爷不会负责。” 瑜真却不这么认为,”奎林这孩子还是挺重情义的,以往屋里也有两个标致的丫头也没见他怎样,八成是喜欢春凌才会如此,不过他们的事咱也管不着,且等着看罢!“ 说着瑜真已然打起了哈欠,“明儿个晴柔就要出嫁了呢!今晚我得早些歇着,估摸着三更就得起来做准备。” 即使婚宴没正式开始,这前一日府中也是热闹非凡,傅恒此时正在前厅陪宾客,瑜真实在太困,也不再等他,准备先就寝,小阁随即过去为她卸妆,“是,那奴婢伺候您宽衣。” 屋外原本有事禀报的亦武听到她们的话,震惊又难受,直等着小阁伺候九夫人躺下之后出来,候在门外的他才闪身出来拦住她去路,猛然出现的人影吓了小阁一跳,定睛一瞧发现是亦武,这才拍拍心口, “你怎的神出鬼没,走路都不带声响?” 没工夫说这个,亦武直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奎林真的要了春凌?”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她莫名其妙,茫然摇头,“我也不确定,只是听到传闻。” 亦武仍旧不信,总觉得有鬼,自言自语的否定着,“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这么随便!” 小阁也相信春凌不会是旁人口中故意勾主子的人,“这就说不好了,即使她不愿意又如何,我们做丫鬟的哪敢违背主子的意思?奎林少爷若是强要,她也没法子拒绝啊!” 传言他都不信,只想尽快找到她,当面问个清楚! 第429回 舍弃 然而现在是晚上,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方便去丫鬟们的住所,只好请小阁帮忙叫她出来。 小阁与春凌并不相熟,但亦武有求,她义不容辞,答应去试试,也不晓得春凌愿不愿随她出来。 且说奎林要了春凌之后便对她越发温柔,赏了许多珠宝绫罗,她都不敢带到住处,奎林又不许她拒绝,她只能收下,说是存放在他屋里,奎林这才允准, “也好,反正以后我的屋便也是你的屋,没什么差别。” 原本他还打算让她晚上也留宿在此,一想到白天那掠夺的情形,心有余悸的春凌恐慌求饶,“求少爷放过奴婢罢!奴婢经不起您的折腾,这会子身子还痛得厉害,实在没法儿再伺候少爷!” 惊吓的模样瞧得他一阵心疼,温柔的替她拭着泪,“是我不好,对你太粗鲁,吓到了你,下回定然疼惜你,不让你遭罪。”贴近绯红的脸蛋儿轻吻一口,他才松开握着她的手, “那好,你回去休养罢!若真将你留下来,我怕晚上又控制不住想欺负你。” 在他眼里,春凌便如小兔子一般温顺乖巧,越看越可爱,只想宠着她,捧在手心里逗她开心,可她太胆小,动不动就受惊,他得小心呵护着才好。 而春凌太自卑,总觉得自己只是丫鬟,不能反抗主子,纵然不情愿,事已至此,她也不敢有微辞,为了生存,只得委曲求全,期盼着哪天少爷又有了看中的姑娘,大约也就不会再缠着她。 好说歹说,她才有机会从这儿离开,回到原来的住处,回去前她已做好了被众人奚落嗤笑的准备,任凭她们再怎么嘲笑揶揄都不还口,想着她们说累了也就会自觉停下,然而即使不与人争论,也还会有人看不惯她, “吆!不得了啊!春凌妹妹已攀上高枝就变得不像以往那般亲和,不再与咱们姐妹亲切说话玩笑了呢!” 起哄得不到回应,她们自是不甘心,鸡蛋里头挑骨头,“可不是嘛!还没怎么着呢!就开始学会端架子了!” 看来不说一句是逃不掉的,她只好软言相求,“各位姐姐妹妹们饶了我罢!咱们同为婢子,皆是听命于自家主子,身不由己的,你们就不要再笑话了!“ 她们却认为她是故意装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去勾引少爷,“你的意思,莫不是少爷他强迫你的罢?摆这样梨花带雨的姿态给谁看呢?我们可不是男人,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她无地自容,又不晓得该怎么反驳,解释与否,都会被她们挤兑,就在她百口莫辩之际,小阁正好赶过来,听到她们的讽刺,立在门口笑哼道: “怎的?莫不是奎林少爷没看上你,你心里嫉妒?有本事你也去主子面前装可怜,看他会不会多瞧你一眼!” 被奚落的几个丫鬟心里不痛快,但碍于小阁是海丰的人,谁也不敢反驳,毕竟敢惹海丰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小阁倒也不是想逞能,时常谨记夫人的教诲,不在外头招惹是非,今日不过是看春凌被她们围着欺负才挺身而出的帮腔,但也不想她们背地里拿这事儿来说昭华院的丫鬟有多狂妄,给自家夫人招黑可就不好了, 于是又软硬兼施的提醒道:“平日里互称姐妹,亲热得不得了,一旦看人家被主子赏识,你们就嫉妒到发狂,若真是好姐妹,不应该恭贺祝福的么?日后她若做了主子,也有你们的好处不是?“ 这话说得也有理,另一个年长的丫鬟赶紧过去请她进门,“小阁这话十分在理,妹妹果然是个通透的人,难怪九夫人那么钟意你,连小海爷也倾心于你,快进来说话,站在门口多生分!” 说着又招呼屋里的其他姐妹,“小阁这话也都是为你们好才说的,你们都记下了罢!往后莫再取笑春凌,春凌妹妹可是少爷看中的人,指不定哪日就真成了我们的主子呢!” 众人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谁也不想被将来的主子嫉恨,于是又一窝蜂的跑过去巴结春凌,与她说好话,弄得她很是尴尬,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赔笑。 闲扯了几句,小阁才起身看向春凌,“那日见你绣的双面绣手帕很是美观,我回去想学,可自己没经验,总是绣不好,你若有空,可否随我走一遭,教我该如何铺针。” 她与小阁一向没什么来往,今日突然过来找她,仅仅只是为了双面绣么?但见她眼神清明,总觉得藏着什么话,诧异的春凌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多问,点头答应教她。 出了屋子,远离众人后,春凌才向她道谢,“多谢姐姐为我解围,否则我怕是要被她们取笑一晚上。” 在府中待得久了,什么样的嘴脸她都见过,起初小阁也是如她这般受尽委屈,自芳落和白茶陆续走后,她有幸成为九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渐渐也就强硬起来,腰杆挺直,旁人也就怕了她, “她们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下回若再有人这么说,你无需客气,只管回怼便是。让别人难受也还不了口,总比自己受委屈要好。” 然而春凌终是年纪小,没有那样的阅历和魄力,总怕有人在背后给她使绊子,说话处处小心谨慎,根本不敢得罪谁。但小阁的一番好意教导令她很是感激,可是这路似乎不是她房间的路,春凌顿感疑惑, “姐姐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拉她往前走着,小阁笑道:“带你见一个人,双面绣日后再学。” 什么人?小阁是昭华院的,能让她帮忙去找人的还会有谁?难道……正疑惑着,两人已到得假山处,春凌的猜测瞬间被印证,只因月光下的假山那边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亦武! 至此,她才算是明白小阁找她的目的。 此地只有一个出入口,不会被旁人发现或是偷听,小阁在远处守着,好让他二人赶紧说会儿话。 没想到亦武会用这样的方式找她出来,春凌感触颇深,但看向他时已没了白天的温馨,只觉自己已然脏了,没那个资格与他对望,心虚的收回目光,低着头小声问了句, “你找我……何事?” 等了这么久,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亦武能感觉到她此刻的窘迫,大约不愿再提此事,但他必须问清楚,否则始终无法安心,“那些传言我也听到了,她们说什么我都不信,只想听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奎林强迫你的?” 旁人都恶语相向,认为是她心野,勾引主子,只有亦武认为她不会那么做,感激的春凌鼻头一酸,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捂着鼻子缓了会子,这才哽咽开口, “现在论这个又有什么用?已然发生的事,无法改变,休要再提。”月光下的身影瘦瘦小小,眼里泛着泪花却依旧不敢哭出声来,隐忍着悲伤,对于她的遭遇,亦武心疼不已, “怎么会这样?他可是在守孝期,按理来说不该行房事,为何会欺负你?” 所谓规矩,又有几个人会遵守?具体的原因她不愿再说,不希望亦武难受,“没什么,你别问了,主子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哪里猜得透?” 肯定是有原因的!只因他瞧见了她原本白皙的手腕此时有着一道道红痕,便猜想是奎林在虐待她,一再追问,说要找奎林要个说法,吓得春凌赶忙拦住他,不得已才道出实情, “是因为少爷瞧见白天我与你说话,他看到我对你笑,心里不舒坦,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就想占有我,好让我不要有其他念头。事已至此,再去找什么说法也没用了! 我家少爷脾气不好,不似瑾林少爷那般温和,你万不能去找他,他本就怀疑我们,你若再去质问,必定没有好下场!” “难道就让我看着你这样被欺负而不闻不问?”他不是胆小之人,哪怕明知不能跟少爷们对抗,也要为春凌讨一个公道,然而春凌最不希望他惹祸上身, “算了!就这样罢!我不求什么公道名分,什么都不要,只希望你好好的,我肯委身于他,就是不希望他再怀疑你,你若是再找过去,那我所有的付出都白费了啊!“ 原来都是为了他!纵然两人之间不曾有过任何承诺,只是眼神的交流,但两颗心早已慢慢贴近,只等着寻个合适的时机求主子成全,还在幻想着将来的亦武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遭此劫数! 为了撇清他而牺牲自己,这让他无法容忍,更不能坦然接受,越发疼惜春凌,“可我实在不愿看你就这样被他霸占,不情不愿的了此残生。春凌,我心里一直都有你,只是说得太迟,害你被人欺侮,都是我不好,没保护好你,不过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我带你离开这儿,远离奎林!“ 春凌闻言,震惊不已,“怎么可能?我都已经……已经不干净了,你何必带我走?我配不上你!” 第430回 大婚 同为下人,亦武当然明白她的身不由己,“你也是为了不让他对我起疑心才被迫给他,不是自愿的。我又怎会嫌弃?春凌,我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心中有我,愿意跟我在一起,我必定会想方设法带你离开这儿,再不被他欺负!” 她与亦武,只是一种美好的感觉,两人之前从不曾有过什么承诺,如今她已被少爷霸占,他居然还愿意带她走,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被他的决心感动到,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倘若今日以前,亦武跟她说这些,她肯定还会向往着,亦武跟九夫人求个人情,为他俩赐下婚事,可今日过后,一切都变了! 他虽比她大七八岁,却也是品貌皆优的好男人,她却已是残花败柳,还有什么资格跟他?但她知道亦武的性格,倘若她这么说,他肯定会说不在意,然而此事已然闹得人尽皆知,即使他不在意,她也无法说服自己放任旁人去笑话他找了个不干净的女人。 这于他的名声有损,倘若他为她而得罪奎林,只怕无法在府中立足,甚至连京城也不能再待下去,代价太大,她认为自己不值得他去冒这个险! 左思右想之下,她只能违心的拒绝,“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只是出于感激,感激你救了素梅姐,没有其他的男女之情。” “真的没有么?可我明明能从你的眼神里感觉得到,你心里是有我的!你不喜欢奎林对不对?” 他猜得很对,可她不能承认,只有故作镇定的去找各种理由否认,“我不想跟着少爷,是因为我觉得主子们都没有真心,都把丫鬟们当玩物,可事已至此,我也没得选择,这是我的命,我没胆量去反抗,你也不需要为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做什么牺牲,我们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以后不要见面,就算碰见,也别再说话,你若有空,就多去看望素梅姐。” 话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刚要转身,就被他拉住手腕,“春凌,这是你的真心话么?你是不是有所顾忌才会否认?可我真的不在乎那些,九爷和九夫人都是开明之人,他们若知晓实情一定会帮我们的,你勇敢一点儿,尝试着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好不好?” 九夫人一家皆是性情中人,这个她晓得,可为着四夫人的事,奎林已然和九爷一家结下冤仇,倘若九爷再因为她和亦武的事而出面找奎林,那奎林势必更痛恨他们,好不容易才暂时解开的结,绝不能因为她而陷入僵局! 顾全大局的春凌只有选择委屈自己,心知太温和的话他不会相信,干脆出言嘲讽,一把甩开他的手, “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么?就算我不喜欢他,他也是府中的少爷,只要跟了他,我再不必辛苦的做丫鬟,还能翻身做主子,跟你能怎样?你能给我什么?只是不想打击你才没把话说得那么绝,可你居然不懂,还要继续纠缠!那我只好跟你说清楚!“ 无情的冷笑自胆怯的小丫鬟唇边流露出来,看得他有些怀疑,总觉得不真实,“你一定有什么苦衷,我认识的你不是那样势力的女人!” 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居然还肯给予信任,令她强装冷硬的心又是一阵刺痛,可她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继续装下去,尽量不去皱眉,让自己表现出不屑的态度, “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了表象,我跟你很熟么?只是老乡而已,其实你并不了解我,不虚荣的姑娘有几个?反正我不是!这是我最后一次单独见你,往后就是陌路人,不要再来纠缠我!” 道罢,春凌漠然转身,徒留亦武,心碎在一场自己编织的梦里。 不过一日的光景,她就像变了一个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她?他很想尝试带她走,可若她真的打算留下做奎林的女人,那他又怎能一厢情愿的去毁了她想要走的路? 也许真的是他不自量力罢!仅凭眼神就认定她喜欢他,也太自负了些!自嘲笑笑,亦武望着朗月无星的夜空,异常苦闷。 原本转身后就忍不住哭了的春凌心痛难耐,讨厌这样残忍伤害别人的自己,亦武对她一片真情,她却说那样得狠话去打击他,他肯定很难受! 不过这样也好,恨她就恨罢!能放下对他也算是一种解脱。她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他惦记。 没走多远,就看见小阁守在那边,春凌放慢脚步,慌忙擦干面上的泪痕,这才慢悠悠的走过去,小阁见她一个人过来,并不晓得他们起了争执,好心询问,“你们说完了?我送你回去罢?” “不必了,多谢小阁姐姐,我自己回罢!” 没等她应答,她已先行一步,笑容有些敷衍,不再像方才那般真挚,小阁正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时,那边的亦武也跟了过来,神情异常落寞,再联想到春凌的态度,小阁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们……好像谈得不愉快?” 小阁好心帮他,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告诉她,可又实在不愿将春凌的话说出来,一是因为伤怀,二是不希望小阁对她印象不好,于是简单的一句带过,“是我自作多情了,往后不会再打扰她,麻烦你了!” 对于他俩的事,她的确不知情,甚至在此之前从来不晓得亦武对春凌有意。前段日子亦武为素梅之事奔波,她还在和夫人说,亦武会不会是对素梅动了心,哪料他心中之人竟会是春凌,可惜春凌又是奎林看中的人,唉! 做下人的哪敢违背主子,要怪就只能怪他们有缘无分罢! 小阁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安慰他别多想,“若然是天意,那就只能接受,别太难过,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选择。苦笑着应承,送她回去后才回了自己房中。 不是所有的真心都会被回应,有时错过固然可惜,可对春凌来说,她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唯有此时的残忍,才能成就将来那个更好的亦武! 次日,是晴柔与连千山的大婚之喜,富察府中高朋满座,喜气洋洋,傅中堂招女婿,京中百官哪个不来凑热闹,借机献礼?饶是不在京城的地方官员,也早已派人送来贺礼,以表心意。 这一对有情人也是经历了诸多坎坷才能结为夫妇相守在一起,千山自然格外珍惜,晴柔也期盼着婚后能做个好媳妇儿,与他过着幸福美满的小日子。 看着女儿身着嫁衣与心上人拜堂的模样,瑜真感触颇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错过的终将放下,拥有的必须珍惜,只能感叹一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左右女儿嫁人后也还在府中,不会搬离,是以瑜真没那么伤感,只有作为母亲最深切的祝福,只盼着他们夫妻俩能好好的相守,千万不要出现她梦里那样的情形! 为着女儿的婚事,傅恒是忧碎了心,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个遍,幸好最后有了转机,他们才能如愿以偿。如今福灵安已娶妻,晴柔也嫁人,福康安还小,暂且不提,接下来就该是福隆安的婚事了。但愿这个儿子像他大哥那么乖,千万莫学晴柔,再给他捅娄子,他就阿弥陀佛咯! 府中上下忙了一整日,待到晚上送走宾客之后,新郎官儿这才如愿回到婚房,与她饮罢合卺酒,又给下人们打了赏,闲杂人等这才退下关门。 龙凤烛烈烈燃照着,屋内的千山凝望着她,心生感慨,“那日你跟我撂狠话,让我离开京城时,我真的认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以为我们的缘分彻底尽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能回来,听到你的心声,排除万难,与你成亲。“ 褪去精巧嫁衣的晴柔此刻只着了红艳内衫,她是惯不喜欢穿这种色泽太浓重的衣裳,可雀儿说今日大婚,必须着红衣,以示喜庆。 不得已她才乖乖穿上,在朦胧烛光的辉映下,更称得肤白貌美,如花似玉。听着他的话,晴柔亦是心有余悸, “自你走后,我才发觉自己已然不习惯没有你陪伴的日子,是以在大哥将你找回之后,勇敢的跟你表明心迹,你不会因为我太主动,就不在乎,不珍惜了罢?” “我哪儿敢啊!”千山可没胆子得罪他家这位小祖宗,“你再怎么喜欢我,也比不上我对你的感情深重,我若惹你不高兴,你便不理我了,我还得费功夫哄你,最后吃苦头的还是我!何苦来哉?” 早看透了局势的千山很有自知之明,“先爱上的那个人总是输不起的,更害怕失去,所以我们一定要珍惜彼此,安稳过日子,不管你怎么跟我闹脾气,我都会一辈子宠着你哄着你,就像傅叔叔对九夫人那样,矢志不渝!” 晴柔闻言笑他呆,”还叔叔呢!该改口了罢?“ 敲了敲脑门儿,千山暗笑自己糊涂了,“是我口误,该打!总之我一定会一直包容你,呵护你,也不枉岳父岳母为我们的事奔波劳碌,险些得罪皇上。他们把最宝贵的女儿交给我,我自当将你捧在手心里去疼。” “净会说好听的!”这话听着倒是舒心,但晴柔更看重的是他今后的表现,“光耍嘴皮子没用,爱一个人不只是动动嘴的事儿,得在平日的行为中表现出来才算……” 话未说完,他已倾身将她推倒在喜帐之中,“遵命夫人,这就开始表现!” 第431回 当面一套 十月的天已开始转凉,帐中皆是新被新面,绣着鸳鸯成双,许是锦被太柔软,又许是他的手有魔力,晴柔只觉天旋地转,倒下就发软,连推拒的力气都没有,温顺的沉浸在他的柔情之中, 新奇又诧异,”这……这和嬷嬷教的不一样。“ 在这府中,千山虽有少爷的待遇,却终是后来的,并不晓得府中的规矩,那些个少爷姑娘们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有人来教,指点一二,是以他对晴柔的话很是惊讶,“这些嬷嬷们居然连这个都教?教你做什么?告诉我?” “没什么……”那些羞与人道之言,她怎么说得出口?只将自己的脸埋在枕边,浑忘了自己该如何,眼前的情形只在他梦中出现过,终于如愿时,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那娇美的面容真如一朵花,盛开在他心扉,美得令人神魂颠倒,只想快些采下,好细细品尝甜美花蜜。 一夜绵缠,新婚燕尔不知疲倦,次日两人又早起拜见府中各位长辈,千山的二叔二婶自然也在列,瞧着千山已然成家,她二婶忍不住跟太夫人提了句, “小篱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如今她已是您的族孙女,这婚事自当由您做主。” 不消她提醒,太夫人早有打算,“那是当然,我已在为她物色合适的人家,你就等着喝喜酒罢!” “那就有劳太夫人了!”养了那么久的女儿,就这么离开了自己,起初连二婶还觉得得了一大笔银钱也不错,可这好日子过久了,她又开始想念小篱,这闺女一向孝顺,现今被留在富察府,她的身边无儿无女,时常觉得孤寂,千山的婚事一过,她又得回乡下去,心里终归是舍不得的, 难得见面,小篱也舍不得分离,一向在府中无话的她主动跪到太夫人面前,恳求太夫人留她娘多住几日。 太夫人闻言顿感不悦,“忘了我是怎么交代你的?她不是你的娘亲,你只能唤她一声婶婶以示尊敬。” 感觉到太夫人语气有变,小篱顿慌,喏喏称是。 见状,坐在一旁的瑜真心里不是滋味,晴柔和小篱同样是太夫人的亲孙女,可就因为小篱流落在外,加之她母亲私奔的原因,祖母对她无甚感情,说是小主子,实则有时候连丫鬟们都瞧不起她,伺候得十分敷衍,小篱是个软柿子,不愿惹是生非,也不敢上报。 还是有一回瑜真瞧见她们拿别的主子不肯吃的坏果子给小篱,怒斥她们一顿,又将此事禀报太夫人,商议为小篱换两个贴心的丫头,小篱的日子才稍稍好过些,但太夫人依旧不怎么关心她,不过是将她当做联姻的候选人,为家族的兴荣出一份力,仅此而已。 小篱的请求最终被驳回,太夫人并不希望她再和连二婶接触。千山也不喜欢这个婶婶,也就没为她说话,连二叔是个晓事理的,看出太夫人不欢迎他们,用罢午宴就带着妻子告辞离开,不再这儿碍人眼。 大婚之事总算告一段落,奎林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特地到他祖母跟前说明,春凌已是他的女人,恳请太夫人允许他纳之为妾,给她一个名分。 这种小事太夫人并不在意,明白孙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找女人伺候也是人之常情,只一点,“你还在守孝期,不得娶妻纳妾,这事儿我允了,不过暂时不能对外公开她是你妾室的身份,免得旁人说你的不是。待守孝期过后,再让她正式进门。” 这个道理他自是懂得,“对外不能公开,那府中人晓得也无甚大碍,孙儿想让她留在我房里伺候,既是我的女人,也算是半个主子了,就莫让旁人使唤她了罢!” 摆了摆手,疲惫的太夫人只道随意,“你高兴就好,只要莫再惹我生气,随你如何。” 既然祖母不反对,奎林又趁机讨赏,“不如祖母您给春凌赏个什么小物件,也算是让旁人知晓,即使没有正式进门,但您已认可她的身份。否则这样糊里糊涂的跟着我,我担心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又是个心细的,定会难受。” 考虑得如此周全,太夫人不禁奇怪,“这是她要求的?” “不是,只是孙儿自己的意思,”奎林尴尬笑笑,“她是个胆小规矩的,自不会跟我要求什么,那日是我强要了她,孙儿总觉得对不住她,便想在您这儿给她讨个赏,也算是对她的补偿,祖母意下如何?” 他既开了口,太夫人也不好驳他的面子,无奈点头笑应,“成!祖母这就满足你的心愿,”随即交代鸢儿,“将妆匣里那对儿黄玉耳坠拿去送给春凌,就说是我赏的,嘱咐她好好伺候奎林。” 鸢儿领命而去,瞧见春凌正与旁的丫鬟们在一起做活儿,也不避讳众人,刻意当众将太夫人的赏赐赠与她。 众人见状,便明白春凌是得了太夫人认可的,那日后她就真成奎林少爷的妾了,以往奚落她的都赶紧过来巴结祝贺,弄得春凌措手不及。鸢儿又特意嘱咐那几个年长的, “往后春凌便是奎林少爷屋里人,碍于守孝期,容后进门,不过也是主子了,这些活计就莫再劳她辛苦了!” 嬷嬷们闻言,点头赔笑,表示谨记,忙接过春凌手中的木盆,刚想开口,又迷茫的看向鸢儿, “那我们应该怎么称呼她?是叫姨娘?还是……” 这事儿也无需请教太夫人,鸢儿可以自己拿主意,“进了门再改口,免得被外人听到不好解释,如今先唤姑娘罢!” 众人齐齐称是,至此,春凌的处境才缓解了些。她还以为奎林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会真的去找太夫人提此事,即使真的做了他的妾,春凌也并不开怀,只因她很清楚,将来少爷还是会娶妻,或者纳其他的妾室,她一个没有背景的丫鬟,即使抬了妾,也还是低人一等,日子不会好过。 然而命定如此,她没得选,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此事在府中公开之后,她便再没有理由拒绝奎林,入夜后只能留在他房中侍奉。奎林以为她是担忧他戏弄她,所以才在太夫人面前公开此事,好让众人知晓,他并不是玩玩而已,是真心想留住她,然而即使公开了她的身份,她似乎仍旧不大开心,连倒杯茶都心不在焉,思绪飘飞,一不小心就烫到了手指,哀声痛呼。 奎林见状,忙去看她的手指,要给她涂药膏,她只道不必,“无甚大碍,茶谁水是温热的,并不严重。” “你这是怎么了?”奎林总觉得看不懂她,“我已向祖母申明,守孝期过后便会让你进门,你还不能放心么?春凌,我对你是真心的,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日强要了你么?” 即使怨怪,她也不敢说出口,摇了摇头,春凌勉笑着掩饰,”少爷多虑了,奴婢没有怪您,只是……好像快来月事了,感觉心口闷,不舒坦。“ 这话听起来太生分,奎林不喜欢,嘱咐她莫再自称奴婢,”你已不再是丫鬟,大可直呼我的名字,叫少爷总觉得生疏。” “是,奴婢……“自知口误,春凌慌忙改口,”我记下了。” 满意的揉了揉她的脸蛋儿,奎林柔声笑道:“这才乖嘛!多笑笑,你若皱着眉,我也不开心。”说话间揽着她往里屋走去,笑哄道:“方才说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揉揉?” 一个是情由心生强施爱,一个是心似飘萍委身受,这世上的情字,百态千姿,道不清对错,只能叹一句奈何。 奎林喜爱她,才会处处都为她考量,然而太夫人却认为这丫头有心计,定是她刻意让奎林帮她求这些。 “要赏赐,不干活,这丫头可真是会算计啊!奎林年轻,她又娇俏,才会被迷得团团转,什么都听她的话,这样的人日后若真做了妾室,只怕又是个不安分,妄想跟正室争宠的!” 鸢儿闻言,心有余悸,听太夫人这话音,似乎答应奎林只是缓兵之计,并不是真心接受春凌。太夫人自有她的算盘,鸢儿也不敢过多干预,只能暗中将此事说与九夫人,想来也只有她能劝动太夫人。 瑜真听闻此事,心中有数,故意在一次请安时跟太夫人提起,“听说奎林看中了一个丫鬟,是叫春凌罢?” 太夫人不禁冷笑,“那丫头心眼儿太多,我不喜欢,不过是不想驳奎林的面子,才暂时答应。” “既是奎林喜欢,想来她自有过人之处。”瑜真才道了一句,太夫人就不屑笑哼,“能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会些勾人的狐媚功夫罢了!换个姑娘,奎林照样喜欢!” 对一个人印象不好时,便什么都看不惯,这点儿瑜真可以理解,她也不能再说春凌的好,越说越惹太夫人厌烦,只能把话往远了说, “她的为人儿媳并不了解,也不好轻易下结论,不过儿媳能看出来,原先的奎林戾气甚重,最近倒是温和了不少,笑容也渐多,也许是他自个儿看开,也许是春凌的劝说有效, 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有待观察,且瞧瞧她往后的表现,只要她尽心尽力的伺候奎林,不惹是生非,那么做个妾室也无妨,奎林高兴,感激您的成全,一家人和和美美,再重要不过。” 言外之意就是,您若私自处置春凌,奎林必会记恨,话没说开,想来太夫人也明白,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 第432回 一笑而过 看似褶皱的眼皮,昏花的双眸,实则藏着汹涌的暗潮,杀还是留,全在她一念之间,点到为止,瑜真没敢再继续求情,担心适得其反,只装作若无其事的品着太夫人特地吩咐后厨为她熬制的这盅山药乌鸡汤。 想来太夫人心中自有衡量,不过一个小丫鬟,尚未闹出什么风浪,她已毒死了他的母亲,若然再除掉他心爱的丫鬟,只怕祖孙关系会更僵,思量再三,最终还是笑了笑, “也罢,年轻人总是善变,还有两三年的光景呢!指不定哪天他就又变了心,将春凌抛诸脑后,随他去罢!咱们何必自寻烦恼?” 太夫人终于看开,瑜真心下甚慰,亲自为她添茶,舒眉笑应,“可不是嘛!孩子们的心性千变万化,今儿个好了,明儿个恼了,谁也说不好,由他们小打小闹去罢!” 才安了份儿心,太夫人又道:“瑾林的媳妇儿珈瑶郡主,怎的迟迟没动静?这都成亲一两年了,怎的还没个动静?要不纳个妾?” 一旁的鸢儿掩唇轻笑,瑜真瞧见亦觉无奈,心道这老太太的老毛病又犯了,总想着给人纳妾,瑾林八成是没那个意思的,真有钟意的姑娘,就该像奎林这般,主动禀明。不过太夫人好面子,她也不想拒绝得太强硬,便借口道: “郡主不同于常人,郡马爷一般都不敢私自纳妾,免得惹郡主不高兴。” 太夫人却道无妨,“我瞧这珈瑶也不是刁蛮悍妻,比你年轻那时候温和多了!” 说话归说话,怎的又提起她当年那会儿?瑜真哭笑不得,大呼冤枉,“儿媳那时候也没拦着不许春和纳妾,是他自个儿不愿意。” “是是是!谁让你驯夫有道呢!”这一点,太夫人不得不佩服,“恒儿至今不肯纳妾,我也早死了这条心,不管你们的事,但这小辈们我总管的罢?珈瑶虽是郡主,性格倒是温和,想来是好说话的,跟她商量商量,兴许能应承呢?” 瑜真最是清楚,太夫人若是开口,珈瑶肯定不会拒绝,但心里必然难受,她曾经所受的委屈,不愿再让儿媳妇受一回,是以直接替她找个理由回绝, “瑾林时常在军营,匆匆来去,珈瑶自然难有喜,待开了春,他自军营回来,两人每日腻在一处,不愁怀不上。“ “开春就能回来么?” “是啊!我听春和说,待开春后,他们这一批八旗子弟就会重新分配,不出意外的话,瑾林应该会被安排在宫中,到时便可常住府里,陪伴妻子。考核的关键时刻,若是纳妾,只怕皇上会认为他其心不专呢!还是等等再说罢!“ 事关瑾林的前程,太夫人自不敢大意,没再强求,依了瑜真的意思,容后再说。 家中有丧有喜,朝中亦是局势动荡,准噶尔之乱尚未平定,三朝元老张廷玉又因病去世,军机处向来是满臣官员多于汉臣,而张廷玉又是汉臣中的佼佼者,傅恒对其十分敬重,偏偏他临了办了几件糊涂事,令乾隆大怒,辉煌一生,老来却落得个凄惨下场。 傅恒对其深表同情,奈何张阁老已辞官回乡,亡于老家,远在京城的傅恒无法赶去祭拜,只能在府上为他祭一杯酒,聊表心意。 朝中的争权夺利,若非大事,瑜真一般不会过问,是以并不晓得如张廷玉这般德高望重之人为何会得罪皇上,削其伯爵,一世英明尽丧! “张阁老不仅是乾隆朝的宠臣,连雍正爷都对其大加赞赏,驾崩之前早有遗嘱,特准张阁老百年之后可以配享太庙,皇上可是孝子,为何要违背先帝遗诏?” 提起此事,傅恒不得不说句公道话,”这事儿罢!本可以皆大欢喜,奈何张阁老太注重荣誉,才会一再触犯皇上的底线。 五年前,他已将近八十,手握重权,奈何身子骨儿已然衰败,终究是力不从心,皇上念及他年事已高,许他诸多特权,诸如天太热或是阴雨,皆可不必上朝,还逐渐派人替了他的职务。“ “皇上这是想架空他的权利罢?” 明眼人都懂得之事,张廷玉又怎会不懂呢?“他的确没那个精力再去帮皇上处理政务,皇上是想再找后辈之中有担当的汉臣来取代他,他本该就此归去,颐养天年,也算明哲保身,全了君臣的颜面,偏偏他念及先帝的遗诏,生怕皇上忘了此事,还特地向皇上请旨,想让皇上再写一道保证书,答应许他死后配享太庙。” 瑜真倒认为这是多此一举,“先帝已然提过,即使张阁老不说,到时也会有其他臣子提醒皇上,这事儿怎么可能忘了嘛?” 寻常人都会这么认为,怎奈张廷玉老来糊涂啊!“我也是这样劝他,可他不听我的话,一心在意那道圣旨,想成为大清头一个配享太庙的汉臣,名垂青史。于是还真跑去跟皇上提请求,皇上心里自然不痛快,主动下旨那是对臣子的恩赐,彰显隆恩浩荡,但你这样提要求,这意味可就变了! 碍于先帝遗诏,皇上当时也算是同意了,答应写这样一份保证书。正巧那几日张阁老老毛病又犯,不便入宫,便让他儿子代替他入宫谢恩。他是想着反正皇上许他诸多特例,这般也不算什么,却不知皇上心中本就恼火,一看是他儿子过来,越发认为张廷玉藐视皇恩。“ 乾隆的心态,瑜真倒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皇上是不是认为,请旨时你拖着病体不辞辛劳的入宫,我这边旨意一下,你就不当回事,让人替你谢恩,可有将我放在眼里?“ 她模仿皇上这语气神态,学得可谓惟妙惟肖,傅恒不由慨叹,“实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你只要惹了皇上不高兴,他就不会再顾及以往的情面,定得找个理由惩处泄愤。 张阁老在朝中也有许多门生,皇上的不满很快传到他耳中,没过两日就赶紧带病入宫,再次叩谢皇恩,然而皇上并不买账,又借题发挥,认为宫中有人给他报信,这是结挡营私,要彻查走漏风声之人,以此为由,削其伯爵之位, 所谓墙倒众人推,众人见风使舵,纷纷迎合皇上,将张廷玉平日里一些不值一提的过失统统搬出来,皇上便借口革掉他的重要职位,但仍不允许他回乡,要求留京赎罪。” “这样紧抓不放就有些过分了。”瑜真认为乾隆在此事上有些意气用事,“毕竟张阁老已是八十高龄,功大于过,皇上收了他的权利也就罢了,没必要这般赶尽杀绝!” 敬重张廷玉的傅恒自然也是想方设法的帮他求情,皇上却不为所动,听不进任何劝谏,“眼瞧着皇上追根究底,张廷玉失望至极,再次提出告老还乡,皇上却又说配享太庙之人不得辞官,诸多挑刺,最后他只能主动提出死后不入太庙,但凭皇上处置,皇上这才顺水推舟,下令罢免他配享太庙的资格,放他归乡。 这几年,他一直在等着皇上回心转意,然而至死都没等到。怕是死不瞑目,所以我想再次恳求皇上……” 猜到他的意图,瑜真并不赞同,赶忙阻止,“万万不可,此事好不容易才平息,既然皇上没那个意愿,就不要去以身犯险。你已然尽力,总不能为了旁人而得罪皇上,连累自个儿!” 可若不做些什么,他总觉得对不起张阁老,“他并不是贪赃枉法罪大恶极之人,纵然有些倚老卖老,可对江山社稷始终功不可没,我没掌管军机处之前,那时的朝政是由鄂尔泰与张廷玉把控,但那只是满汉势力之争,历朝皆是如此,并不是张廷玉的错。 不能因为皇上一时意气用事,就致使张阁老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临终什么也没得到,岂不寒了其他臣子的心?” 他的一片赤诚,瑜真又怎会不明白,“我就是担心你忤逆皇上的意思,他会不高兴,晴柔之事才过去没多久,你该时刻谨言慎行,以免皇上将你视作下一个眼中钉。” 身在高位的他时刻警醒自己,万不可居功自傲,正是害怕有朝一日会被皇上嫌弃,是以他不会鲁莽的硬碰硬,“你且放心,我自有筹谋,见缝插针,委婉的提出,皇上若无动摇之意,我也不再强求,倘若他也于心不忍,那我便该做个台阶给他下。” 他做事向来有分寸,瑜真点到为止,也不过多干涉,“你看着办罢!总之万事小心。高处不胜寒啊!旁人只会艳羡你的地位,哪里晓得你是如履薄冰,做任何事都要思前想后,顾虑颇多。” 这一声慨叹对他而言,便是最贴心的安慰,“旁人懂不懂我无所谓,只要你理解,我便不觉辛苦。” 府中之事暂了,儿女们皆有安稳生活,两人难得清静,傅恒轻揽着她肩,立于院中,数着枝上的新梅开了几朵,静候着下一个孩子的到来,瑜真十分期待,也不晓得这一胎是男是女。 第433回 还能走多久 张廷玉一事,傅恒一直放在心上,瞅准时机在皇上面前进言,心知皇上最不喜欢旁人拿先帝遗诏来压他,傅恒闭口不提遗诏之事,只论后人, “张廷玉确有过失,但他知人善任,为朝廷提拔了许多人才,且张氏一族便有十九人在朝中担任要职,他们都感念于皇上对张家的隆恩,一心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 有过当罚,有功当赏,张廷玉已然受到应有的惩处,配享太庙,是实名,亦是虚名,乃是皇上对臣子最高荣誉的肯定,他十分在乎,也为这名垂青史的一笔而奉献自己的一生,皇上若是全了他这个心愿,他也去得心安,更可彰显皇恩浩荡,赏罚分明!“ 乾隆不得不承认,起初只是意气之争,看不惯这居功自傲的老头子,想给他敲个警钟,哪料他不识抬举,几次三番的让人下不来台,乾隆这才深究他的过失,杀鸡儆猴,让一众官员都以他为例自省之。 后来乾隆终于得偿所愿,成功打击了张氏一族,听闻张廷玉晚景凄惨,又于心不忍,但始终不愿表现出悔意。 如今听闻他病逝的消息,乾隆也开始反思,自个儿对一个八十多的老功臣是否有些过于苛责? 更何况,张廷玉是唯一一个令先帝特别嘱咐过后事的臣子,他若不遵遗诏,文武百官又会作何感想?史书又会记下怎样的一笔?即使傅恒不提,乾隆也能想得到后果, 反正也是身后之名,倒不如全了张廷玉的遗愿,也可为自己落得个宽厚仁德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如傅恒所期待的,乾隆还真就顺着他这块台阶顺势而下,最终答应将张廷玉的牌位供奉在太庙之中,让他成为大清配享太庙的汉臣第一人! 这也算是他唯一能为张阁老所做的了! 回想前尘,鄂尔泰,讷亲,张廷玉,这些曾经在军机处举足轻重呼风唤雨的人物,皆一一化为尘土,往日的风光褪尽,只留功过任后人评说。下一个,便该是他了罢! 傅恒也无法预料,这条看似辉煌的独木桥能走多久,只能坚守本心,一步步踏踏实实的向前迈着,为瑜真,为儿女,为家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优渥的圣眷。 在他看来,自己一时的荣耀算不得光辉,能为后世子孙积攒恩宠和人脉,才是最大的意义! 十一月中旬,这一日天气甚好,太夫人难得有精神,想去后园逛逛,众人便陪她一道,在园中摆了瓜果糕点,府中女眷皆在此吟诗作对,说笑逗趣,好不热闹。 正开怀之际,小厮带着一位公公入内,原是嘉贵妃金佳氏在宫中病逝,皇上有旨,凡四品以上命妇皆得入宫。 瑜真这才恍然,怪不得傅恒说好今日会早些回来陪她,却迟迟不见归来,原是宫中有丧事。 暗自思量时,但闻公公又道:”皇上口谕,德睿太夫人年事已高,忠勇公夫人有孕在身,皆不必入宫。“ “臣妇多谢皇上体恤。”太夫人和瑜真再度叩谢皇恩,送走公公之后,瑜真才恍然想起自己已有许久未入宫,甚是思念瑢真,不知她过得可好,随即交代晴柔入宫一趟,去看望舒妃。 原本珈瑶也该去的,可她一直不敢入宫,只因太后以往很是宠爱郡主,她怕跟太后接触之后会被发现异常,福灵安又不在家,不得已的她只好向婆婆求助。 明白她的顾虑,瑜真决定帮她扯谎,让她佯装崴脚,将脚包裹,避过此劫。 十一月十六,乾隆奉皇太后懿旨,追封嘉贵妃为皇贵妃,谥为淑嘉。十一阿哥永瑆才三岁就没了母亲,小小孩童尚不知这代表着什么,入了宫的晴柔瞧他十分可怜还抱了他一会儿,恰逢五阿哥来此,瞧见抱着永瑆的晴柔,有一瞬的恍然,这个姑娘如蝶般明艳动人,只可惜他不是她钟意的那朵花蕊。 跟在身后的福隆安见状,小声玩笑道:“你不会还对我姐姐念念不忘罢?” 收回目光,永琪哑然失笑,“我像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 晴柔一向心大,早忘了过往的纠葛,瞧见五阿哥过来,这才放下永瑆,福身行礼,长辫挽起的她已作人妇,规规矩矩的模样倒似变了一个人,永琪虚扶了一把,笑应道: “免礼,无需客气。“ 永瑆对晴柔不熟,对永琪这个哥哥倒是熟识,一瞧见就伸手让他抱,晴柔便走近,将永瑆递给他,从她手中接过小永瑆的那一刻,永琪竟觉这场景十分温馨,可又明知自己不该胡思乱想。 留不住她便放她走罢!无需留恋,开春后,他也该大婚了,与鄂弼之女敏雯成亲,那才是他的福晋,他该珍惜的女子。 永瑆几日没见母亲,大约是有些想念,一个劲儿的吵嚷着,“额娘……找额娘!”见此情形,晴柔眼眶微红,只觉这小家伙好可怜。 奈何他们都是年轻人,哪里会哄什么孩子,幸好有瑢真在,她有经验,分散永瑆的注意力,总算止住了他的哭闹。 原本晴柔还向往着给千山生个孩子,认为小孩子很可爱,可今日瞧见永瑆哭起来众人都哄不住,她就有些胆怯了,“孩子可真难照顾啊!听不懂话,又打不得,闹起来让人心烦!” “可不就是小时候的你嘛!”她不记得,瑢真可记得一清二楚,”你小时候才难哄,有一回你额娘带着你入宫来看我,傍晚下雨,我就留她在此住一晚,偏你年纪小还认床,怎么哄都不肯睡,嬷嬷们也拿你没法子,你额娘只好亲自抱你,哄了你一夜,几乎没合眼。“ “还有这回事啊?”晴柔嘿嘿笑应,“怎的我没听额娘说过呢!” 许是觉得不值一提罢!“每个娘亲为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觉得是理所应当,不会刻意去讲。”尤其是失去过孩子的瑢真,在她眼里,根本不会嫌弃孩子哭闹,巴不得身边有人打岔,否则这深宫中周而复始的寂静能让人发疯! 淑嘉皇贵妃这么一去,留下一个孩子,众妃皆有意帮忙抚养,瑢真也想将他留在身边,可又深知自己没有话语权,不愿与人争,干脆也就没跟皇上和太后提。 晴柔自宫中回来后,将姨母的心事告知母亲,瑜真很想帮瑢真争取,便问傅恒有没有法子。朝政之事找他大都没问题,但这后宫之事可就不好干涉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出面跟皇上探讨这些后宫琐事,但又不忍拂了瑜真的愿,于是想办法让福隆安请五阿哥帮忙找令妃说好话。 此时的令妃在宫中深得圣宠,且她本人正怀着身孕,应该没有抚养十一阿哥的打算,若是能由她在皇上面前提一提舒妃,兴许皇上也就会同意此事。 纵然做不成一家人,但福隆安有求,永琪自会尽力,爽快应下,答应得空到令妃面前求个人情。 那些想抚养旁人孩子的,要么是自个儿没子嗣,要么就是不得宠,如令妃这般两样皆有的,自然没那个心思,恰巧舒妃温顺淡泊,她瞧着也喜欢,五阿哥既开了口,她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 皇后乌拉那拉氏也想抚养永瑆,太后只道她这几年才诞下两位阿哥一位公主,需要休养,实不该再分心去照顾其他孩子,打算从其他妃嫔中物色合适人选。 问及令妃的意思,她将妃嫔们比较了一番,最后举荐了舒妃,太后无甚异议,皇上想起舒妃曾经失去一个孩子,往后再没怀上,如今将永瑆交由她照拂也算是弥补对她的亏欠,于是就此应下。 没敢抱希望的瑢真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喜极而泣,身在宫中的她尚不知晓自己的姐姐为了她的心事费了多大的周折,抹泪叩谢圣恩,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将永瑆当做亲生孩子一般疼爱。 此时的她并不晓得,自己的一份善心,竟还能成就日后的一段姻缘,剪不断理还乱。 冬去春来,已是乾隆二十一年,福灵安和连千山已从军营归来,被皇上安排在乾清门行走,奎林因为守丧少去了几个月,仍得去军营继续受训。如此一来,他便不能时常陪着春凌,心里还十分舍不得,但男子汉该以前程为重,儿女情长暂放一边,道别之后,他又赶往军营,临走前还特地将身上的一枚贴身玉佩赠与她,嘱咐她若是想他了就瞧瞧。 春凌却觉得他的离开对她而言如释重负,再不必强颜欢笑的去侍奉。一个人的日子落得清净,即使她不爱奎林,可也始终谨记自己已是他的女人,恪守妇道,不再对他人报什么念头,偶尔遇见亦武也是绕道而行,再未与他多说一句话,只盼他能清净的走他的路。 三月花开,瑜真最为期盼的一日终于到来,因着她半夜就开始腹痛,傅恒连早朝都没去,一直在家中陪伴,晴柔亦守在母亲门外,焦虑的等着,希望母亲能为她添个可爱的小妹妹,太夫人自然希望这一胎还是男孩儿,所有人都在等着盼着,直到正午时分,终于听到孩子的啼哭声! 第434回 儿女争宠 最终如愿的是晴柔,太夫人一听到是个千金,面上笑容仍在,但明显没那么喜庆,鸢儿还安慰她,“千金更好,大姑娘未嫁入皇室一直是您的遗憾,兴许这二姑娘就能成为哪个皇子的福晋呢?” 那倒也是,反正瑜真已生了两个儿子,女儿在她家也是稀缺的,傅恒的闺女,皇上自不会亏待。如此想着,太夫人也就没什么不满的,笑呵呵进屋去看孩子。 每每看到她辛苦生育,傅恒总是感触良多,心疼她遭这么大的罪,“这回可是多子多女,以后咱不要孩子了罢?” 她却已然习惯,并不觉得多辛苦,这胎怀得也算顺利,没吃什么苦头,“我才三十六,你就嫌我老了么?我不怕,四十之前都能生,若然过了四十,我就不再要孩子。” 太夫人欢喜的怀抱着小孙女儿,晴柔也围在一旁瞄着襁褓中的女婴,等着祖母抱够了她再接手, “哎呀!这孩子简直跟她姐姐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会罢?“晴柔见状不可置信,这皱皱的皮,像小老太太一般,怎么可能像她嘛!随即略带嫌弃的小声问了句,“我小时候那么……那么丑么?” 一旁的二夫人笑道:“傻丫头,哪里丑了,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过些日子就正常了。“ 之前两个弟弟出生之时她都没在场,只见过这个妹妹刚生出来的模样,难免觉得和自己想象的小孩儿模样不同,不由想象着,往后她与千山有了孩子,难不成也会是红红的脸,皱皱的皮? 众人皆围着等看孩子,傅恒根本排不上队,干脆坐在瑜真身边陪着她,直到她说困乏,想睡会子,他才起身离屋,好让她安心歇息。 接下来就是为孩子准备满月宴,夫妻二人商议之后决定给女儿命名为晴悦。 定好名字,傅恒便得将女儿的生辰八字送往户部记录。这一日下朝,傅恒神清气爽,笑容满面,海丰奇道:“可是皇上又奖赏主子了?” 摇了摇头,傅恒斥他财迷心窍,“一天到晚净想着领赏,就不能是其他的好事?比如你的好事?” 海丰甚感疑惑,“奴才能有什么好事啊?“恍然想起主子曾说过了年就为他与小阁办婚事,难不成是指这个?”奴才可以娶媳妇儿了?“ 娶媳妇儿不过是傅恒一句话的事,算不得什么惊喜,“我要说的这事儿,比娶妻更令你振奋,你小子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啊!“ 说得海丰心痒痒,跟在主子身后不停的追问,究竟是什么大喜事。负手走向马车的傅恒朗笑道: “此前八旗家奴因身隶旗籍,不能自由谋生。后来人丁渐繁,两厢不便,近日皇上特地颁发诏令,往后的八期家奴若有表现出众者,可由自家主子上报,脱奴为民,不必世代为奴。” 这于下人们而言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海丰从未做此奢望,难免喜出望外,“也就是说,往后奴才可以做平民百姓?奴才的儿子也不必做奴才了?” 瞧他那兴奋样儿,傅恒摇头笑叹,“亲还没结呢!就想要儿子了,你问问小阁是否愿意。” 海丰低头嘿嘿一笑,“她还不是听夫人和您的安排嘛!只要您准我们成亲,她必然愿意。” 去年之事拖到今年,也是时候办一办了!傅恒琢磨道:“这个月要为晴悦办满月宴,你的婚事就安排在下个月罢!寻得合适时机,我再想法子为你谋个官职,你们一家人也可好好过日子。” 对此海丰倒不怎么向往,“奴才没什么大本事,就喜欢跟在主子身边伺候您,当官儿还是算了罢!大字不识几个,就甭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多少人梦着求着想做官,他竟没那个心愿,傅恒直嗤他没出息,“嘿!你这混账奴才,爷好心为你谋出路,你就不能用点儿功,给爷长长脸?” 反正不做官也能有些小权势,这么多年来攒的家当足够下辈子用,是以他对当官这种劳心劳力还有可能被人算计的事并不感兴趣, “奴才这三十好几的人了,想识字也难,还是指望我儿子罢!” 张口闭口都是儿子,这是有多想成亲?既然他没这个意思,傅恒也就不再张罗,只为他办好这桩婚事,再送他一座宅院,聊表主仆之情。 此后,海丰在户籍上已不再是富察府的家奴,恢复自由身,但他感念主子的恩德,依旧在主子身边侍奉着。 小阁与他成亲后,也还在九夫人身边侍奉,瑜真体谅她有了丈夫,特准她晚上不必再来值夜,除了香柳之外,还得再选个丫鬟,小阁推举了一个机灵懂事,名唤绣竹的丫头伺候九夫人。 身边的丫鬟来来去去,瑜真虽有伤感,到底也习惯了,左右小阁白日里还在这儿陪她,与平常差距不大。 两岁多的福康安一瞧见母亲抱小妹妹总是立马放下手中的玩意儿,跑过去想方设法的往母亲怀里钻,瑜真没办法,只得将晴悦递给嬷嬷,再来抱他,没坐一会儿,他又跑开自己玩儿,瑜真若是就在一旁瞧着他,他可以自在的玩很久,一旦再抱晴悦被他发现,他便又悄咪咪的凑过来, “额娘抱,额娘抱!” 折腾得瑜真很是无奈,回回抱晴悦都得躲着他才行。晴柔斥他不乖,要拉他去旁处,他愣是不肯走,千山过来就不一样了,乾清门的侍卫戴着佩剑,不必他喊,福康安立马迈着小腿跑过去,奈何个头太小,只能摸住剑鞘,即使如此也十分欢喜。 千山顺势蹲下来逗他,“喜不喜欢姐夫的长剑?“ 小康儿用力的点点头,“喜欢!” “想看就跟我去那边亭子里,我把它放在石桌上,你大可仔仔细细的看!” “好!” 三两句就将小人儿骗走,瑜真见状欣笑道:“我瞧着千山还挺会哄孩子,比你阿玛强多了,你阿玛只会吓唬他,可惜康儿根本不怕他。” 瑜真眼中的傅恒一直是温柔体贴的存在,但在孩子们眼中,他可是朝中重臣大忙人,不苟言笑,“阿玛忙于政事,难得有空也只会哄哄额娘而已,自是没那个耐心哄小孩子的。就连女儿跟他说话,他也只是随口应承几句呢!” 傅恒的确是没精力管孩子们,瑜真也体谅她的繁忙,并不计较,左右她得闲,孩子们就由她亲自教条, “你是个爱说话的,没事儿多去找找小篱,将她带出来走动走动,她也能变得活泼开朗些。” 拉着母亲坐下,晴柔乖巧笑应,”无需您交代,女儿早这么做了,每回我去姑母府上都会带着她,就是想带她多见一些亲戚呢!而且女儿发现一件事,我那个表兄恒秀,似乎对小篱挺钟意,上回过去时我还见他教小篱习字呢!“ 恒秀?那不是妾室菱萝的孩子嘛!萨喇善的庶长子,瑜真见过几回,倒也是个稳妥的孩子,可以跟太夫人提一提。 闲暇时说起此事,太夫人却不同意,“怎么说小篱也是傅新唯一的女儿,虽然流落在外,那也是嫡孙女,必须配嫡子,怎么能配庶出的孩子?恒宾也没成亲罢?他可是彤芸的儿子,这两表兄妹还算相配,恒秀绝对不行!“ 瑜真之所以没提恒宾,正是因为恒宾被萨喇善惯宠,性子颇为傲慢,喜欢花天酒地,和年轻时的萨喇善一样,小篱这样胆小的姑娘嫁过去,怕是管不住恒宾的。 太夫人却觉得无妨,“彤芸那时候不也胆小嘛!萨喇善也是个野性子,成罢亲也就规矩了,懂得疼媳妇儿。” 如萨喇善这般浪子回头的能有几个?那时的他是的确十分钟意彤芸,才想为她改变,且彤芸又是皇后的妹妹,家族背景搁在这儿,萨喇善也不敢轻易的欺负她, 但小篱不一样,毕竟是两辈人,她又无父无母,没有谁能够依靠,将来太夫人百年之后,谁又能为她做主呢?恒宾无所顾忌,这桩姻缘怕是不会安好。 瑜真实心实意为小篱的将来考虑,太夫人却只在乎身份地位,“此事也不着急,容后再议罢!其实我倒不怎么想把小篱嫁到彤芸家,这两个孩子若是成亲,依旧是咱们两家联姻,本就是姻亲,何必呢? 萨喇善官职不高,只靠世袭,可你也晓得,世袭会降级。到了恒宾这一辈儿,也谋不来什么好职位,即便将来从军,杀敌立功,也不过是个将军,没什么保障,他若娶了小篱,小篱没父亲,也不能跟他带来什么帮助,还不如另外找个世家女,兴许还能助他一臂之力, 而小篱另择他婿,也可为咱们家再寻庇佑,这是合则弊,分则利也!“ 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的婚事,太夫人竟能考虑那么多,瑜真甚感惊讶,太夫人亦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质疑,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老太婆想得太多,完全没必要?瑜真啊!如今你也成了别人的婆婆,要学会处理家事。我一年老一年,自觉身子大不如前,往后你也该多替我分担一些。“ 第435回 考验瑜真 这些话,太夫人早就想和她说,正好今日为着小篱的婚事,顺势忠告她一番, “你要时刻谨记,你已不是一二十岁的年轻人,可以任性妄为,出了事有恒儿替你担着。 如今的你有儿有女,很快就会有孙子,这些子孙惹出什么祸端,都将由你去承担,府中的子孙太多,若每一个都如晴柔这般大肆闹腾,牺牲连累旁人,只为寻求自己的幸福,那这个家岂不是要乱套了? 是以你必须严格要求,处理问题也要从大局着想,为咱们家族考虑,为恒儿分忧,这才是你身为忠勇公夫人应该肩负起的责任, 不能因为你觉得恒秀好,便不顾他的身份,就让小篱嫁过去,这府中每个孩子的姻缘都是一步棋,怎么走才能将利益最大化,才能更切实的发挥这个人的用处,就是你该琢磨之事。“ 话虽无情,瑜真深知自己无法反驳,太夫人身在高位,自然要为整个家族考虑,小篱是否幸福对她来说太微不足道,瑜真身为儿媳,已给太夫人找过太多的麻烦,实不愿再惹是生非,忤逆她老人家的意思,更何况,小篱终归不是她的女儿,她也不可能做到像对晴柔那般,不惜为她得罪所有人, 罢了,太夫人不同意,她不再提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不如逗逗孩子来的更自在, “儿媳谨记额娘教诲,一切但凭您做主。” 这样恭顺的态度才是她喜欢的模样,太夫人欣慰的同时又免不了生出一丝哀叹,“我还能做多久的主呢?后浪推前浪,你若能独挡一面,我就不必再管这些琐事,直接交由你处理,我也好乐得颐养天年!” 究竟是客套还是真心话,瑜真尚不能断定,唯有谨慎的奉承,“额娘的身子还硬朗着呢!我们这些后辈虽能帮些小忙,终归不及您眼界儿开阔,大事还都指望着您来为我们指明方向呢!“ 人到了这个年岁,难免要为后事筹谋,“只要我活着一日,自当为这个家尽一份力,就怕病如山倒,哪天两腿一伸,绝于尘世,那个时候,这个家就只能靠你打理,惟有早些将你教条好,我才能安心呐! 小篱的婚事,我就交由你来办,这些日子你多废些神,为她选个适合的夫婿,我若也满意,那就证明你有这个持家的能力,那往后我也没什么可忧心的。” 说是让她选,其实就是想考验她看人的能力,倘若最后选出来的不能令太夫人满意,那也是白搭,肯定还会再重选。 刚想置身事外,这难题就迎面而来,当真是惆怅啊! 出了院子,瑜真心忧难舒,小阁并不明白主子的忧虑,“既然太夫人让您选,那您就可以跟世子夫人商议,或者让世子打探恒秀少爷的心意,若真如大姑娘所说的那般,正好成全了他们。” 即使瑜真想为她争取,也得想考虑对方的家世,再考虑人品才干,最后才能做出决定,到底让她嫁到哪儿。“可额娘都说不要庶出的,即使她让我做主,我也不能由着自己的喜好来。总之萨喇善家的孩子不能考虑,我得另选其他家的少年。” 算来她做过的媒也不少,但大都是身边熟识之人,知根知底,且双方皆有爱慕之心,她不过从中牵条线而已,也没费什么功夫。这一回不一样,太夫人是想让她从京中的权贵中挑一位适合小篱的,究竟该选谁呢? 她并不常出府,千金见得倒是多,那些个少爷们她还真不晓得谁家的年纪多大,人品如何,看来只能问问傅恒。 傅恒倒是有诸多人选,“适龄的世家公子有很多,可咱们挑人的同时,人家也想挑好姑娘。六哥若是在京,他的女儿必定不愁嫁,可他当年是私奔,京里人都晓得。留下这么一个女儿,估摸着好人家的嫡子也是瞧不上的。” “一般人家的,额娘又瞧不上,当真是头疼!”思来想去,瑜真都没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傅恒起身立在她身后,为她按捏着额头两侧,希望她能暂时放松,莫为小事烦恼, “想不到便罢!姻缘这种事急不来,又不是做买卖的,你有货,我有银子,直接成交。这得两家都有意,不嫌弃彼此,认为成亲可以互利互惠,才能成事。” 若不是太夫人要求,她也不会放在心上,“额娘拿这件事考验我的能力,我若办不成,未能让她满意,那岂不是辜负了她的期望,也丢了你的脸面?” 是么?傅恒不懂她为何会这样想,“有你这样的贤内助我觉得很长脸,又怎会丢脸呢?我才不会拿这种事为难你,我只想让你开心舒坦。” 只因她的夫君太优秀,她也想与之比肩,“可你处理政务很有一套,皇上总是对你赞不绝口,额娘吩咐我处理一件家事,我若办得不漂亮,那不是草包一个嘛!怎么配得上英明神武的你?” 被媳妇儿夸赞的傅恒甭提有多开怀,笑眯眯的揽住她腰身,“最喜欢听你说我好,比皇上夸我都开心。” 瑜真是觉得老夫老妻了,他的好她明白即可,没必要天天夸赞他,“夸你之人不在少数,你应该都听腻了罢?” 感觉很不一样,“总觉得他们是违心奉承,没什么诚意,而皇上嘛,被他夸也是战战兢兢,因为他总有处理不完的棘手事,夸你你可得做好准备,紧跟着就要扔一个烫手山芋给你!” 总结得如此到位,令她忍俊不禁,“你就没想过,也许我也是违心的呢?” 不甘被打击,傅恒自我安慰着,“你那么高傲,才不屑奉承谁,若然夸了,肯定是真心的!” 他那么稀罕,她实该满足他的心愿,“好,往后我就多夸你,每日夸一回,直到你听腻为止!” 想来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怎么会腻呢?只要是你夸的话我都爱听,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比如你夸我,好厉害,很勇猛,很大很长!我更喜欢听!” 饶是夫妻多年,白日里听到这样的话她依旧觉着难为情,长指一滑,顺手掐他一把,“咦!不害臊,净瞎说!都是当爹的人,很快就要做祖父了,居然还说浑话!” “人前得做正人君子,规矩严正,也就只能在你这儿轻轻松松的说几句玩笑话。再者说,当祖父怎么了?咱们不是成亲早嘛!我才三十六好罢!正当壮年,不信今晚咱们试试,看看能不能满足你!”说着傅恒已然搂住她,不许她闪躲,薄唇噙住耳垂,撩身又撩心, “额娘纵想考验你,也没要求你明日就找到人罢?慢慢来,不着急,这几日我上朝时也帮你留意问一问,看看哪家小少爷合适,定然帮你找到能交差之人。现下就莫为这事儿忧心,专心帮我解决难题。” “你有什么难题?”瑜真诧异回眸,但见身后的他坏笑着握住她的手,让她去触碰那里,才触上便感受到形状,这才恍然,隔着衣裳狠狠一握,“就不能老实些,等晚上再说?” 傅恒一本正经的推诿,“我管不住啊!一接近你就不由自主。之前你有孕,我忍得辛苦,如今已然恢复,是不是得多陪陪我?安慰备受冷落的兄弟?” 虽是问话,她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可以拒绝么?” 想了想,傅恒温和点头,“可以,只要你忍心。” 还真以为她不敢啊!瑜真傲娇仰脸,“我有什么不忍心的?反正又不是我难受!” 他这个媳妇儿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是么?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忍住!”说着傅恒打横将她抱起,推于帐中,极尽所能的撩吻,点燃她心底的火焰,直至她承受不住,软言求饶, “好夫君,我错了,难受,莫逗我!” 如愿以偿的傅恒继续诱导,“哪里难受?想让我怎样?告诉我……” 这人明摆着趁人之危,动了情念的瑜真又羞又急,“你懂的嘛!还问!” 怎奈他得寸进尺,“哎?为夫愚笨,不懂,你得说清楚,否则我不晓得怎么为你缓解不适啊!” 僵持不下,她只得投降,但仍旧不肯说出来,主动攀住他后颈,贴住他唇,送上绵绵香吻,加之她的手不疾不徐的在他后背游走,每一指都似流火猛窜,傅恒再也忍不住,没工夫逗她,开始在田间耕耘。 窗外的鸟鸣声悦耳动听,然而在傅恒看来,怀中的轻嘤声更加婉转,挠得他心痒难耐,不问权势,不提是非,只有两情相悦的缠绕,这岁月,静美如斯,让人流连沉醉。 难得过了段舒心的日子,府中没什么大事,傅恒也为她寻了几个适合小篱的少年,让她来做比较,瑜真看中了两个,下不定结论,便去找太夫人商议, “一个是鄂弼家的嫡次子,敏雯的哥哥,也就是五阿哥的大舅子,另一个是来保家的三公子。额娘也晓得,军机处的人每年都来来去去,能常留的就那三四个,来保就是其中之一,除却春和之外,也就他最稳妥,最受皇上器重。“ 目前的情况她已表明,正等着太夫人发表看法时,门外的丫鬟慌张来报,“启禀太夫人,方才春凌姑娘身子不适晕厥过去,请了大夫来瞧,说是有喜了呢!” 第436回 如何处置孩子 春凌居然有了身孕!按日子算来,应该是奎林离府去军营之前罢!瑜真正琢磨着,太夫人已然变了脸色, “奎林也太大意了,事后怎的没让这丫头喝避子汤?居然有了!” “也许是天意,看来这丫头好福气。”瑜真还当这是喜事,毕竟太夫人那么喜欢孩子,春凌的怀的可是她的重孙啊,哪料她竟面色不愈,嫌弃道:“我看是祸害才对!这个时候怀上奎林的孩子,旁人会怎么想,守孝期有女人伺候,本就是忌讳,得瞒着外人,这要是生出一个孩子来,旁人铁定嚼舌根儿!” 瑜真却觉此事没那么严重,太夫人似乎是在故意挑刺儿,大约是不喜欢春凌,才不愿让她怀孩子罢?即使厌恶,也该为子嗣着想,“毕竟是奎林的孩子,也是咱们家的后人,既然有了,理该让她好生将养着,先瞒着外人,到时生出来再说。” 然而太夫人似乎根本没那个打算,心中早已有了计较,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沉吟道:“这孩子留不得!奎林尚未成亲,有人伺候还说得过去,可若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日后再给他说媒,旁人就会考虑,认为他家里有个庶长子,那咱们就不好挑了!那些个王爷贝勒更不愿把自己家的郡主格格嫁过来!” 瑜真心道:福灵安已然娶了个郡主,他们家还能娶几个呢?傅文的官职摆在那儿,皇上应该不会让奎林娶皇室宗亲,太夫人的担忧似乎有些多虑,但她也不好去破灭她的希望,干脆没接口,只是私自处置孩子这事儿不妥, “要不给派人知会奎林一声,让他抽空回来一趟,听听他的意思。奎林与春凌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若然咱们一声不吭的打掉他的孩子,他必然不悦。” “跟他说有何用?他素来心肠软,又被春凌迷得七荤八素,春凌挤两滴眼泪他就没招儿了,肯定听她的想保住孩子,与其等他打岔,不如先斩后奏,他也没法子!” 他们祖孙的关系才缓和些,若再出现这样的分歧,只怕会激化矛盾,“可是这样做,似乎有些残忍。” 在处理家务上心软是大忌,太夫人见她瞻前顾后,颇觉失望,“前些日子我才教过你,这么快就忘了么?掌权者必须恩威并施,一味心软,如何服众,如何立威?若要满足每个人的心意,由着他们胡来,那将会有数不清的烂摊子等着你去收拾!那个时候可不是头疼可以解决问题的! 奎林年纪尚轻,不懂轻重,咱们必须为他指条明路,这就是做长辈的责任!“ 话虽如此,但这个孩子也不是非打不可,瑜真总觉得这是太夫人的私心,“但这么似乎有些不通情理,儿媳担心奎林会心生怨憎。” 质疑她的决定是太夫人最不喜欢看到的,不过因为对方是瑜真,她看中的承位者,这才多了几分耐心,“瑜真,你的顾虑未免有些过多,皇上掌握众臣民的生杀大权,他下令处死一个人的时候,是否担忧过旁人会怨恨呢? 当你拥有足够的能力和权势之时,旁人就不敢质疑你的威信,只能服从!奎林即使心有不甘,他也不敢拿我怎样!此事就按我说的去做,打胎也是我的名义,奎林恨不到你头上,只希望日后你再处理类似事件时,可以果断坚定些,莫再犹疑!“ 她虽未下令,可眼睁睁的看着太夫人让人去熬打胎药给春凌,心里也是五味陈杂,又实在无能为力,没理由阻止。 实则春凌是个明白人,也没奢望着母凭子贵,左右她对奎林无甚感情,这个孩子的去与留,于她而言并不是太重要。只不过在喝药之后,独自承受痛楚之时,心里终归是有些难过的,这就是丫鬟的命运啊!不仅是她,连她的孩子也命如草芥,没人稀罕的。 找谁说理呢?没处说理,在此期间,奎林还特地给她写了信让人捎回来,只可惜奎林忘了她不识字,一封信里头只认得简单的几个,其他的皆不认得,又怕他有什么重要的事交代,便打算找个人帮她瞧瞧,可其他的丫鬟总爱酸她,她若找她们帮忙,势必又会传出去被人嘲笑,认为她显摆,不得已之下,她想到了小阁, 成亲之后的小阁不必值夜很得空,便来跟她学双面绣,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算相熟,若是找她看信,她必然不会传出去,可她才打了胎,不方便去旁人的宅院,便找了个小丫鬟去请小阁, 春凌有事,小阁义不容辞,将各种茗茶分类存放于罐中之后就匆匆赶去,去后才知是要帮忙看信。 信是私密物件,春凌肯让她帮忙,足见对她的信任,欣然接过展开信纸,小阁边看边念,起初还好,讲的是他在军营中的趣事,又问她最近可安好,府中是否有人欺负她,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春凌听着倒也没在意,但再往下似乎就不对味儿了, “分别越久,越发想念,每每入夜寂静之时,芳姿盘桓于脑海,经久不散,时常念及帐中绵缠之景,娇羞如卿,惑吾心扉……” 听着信上的话,春凌捂着脸无颜见人,忙喊停下,“莫念了莫念了!” “还没念完呢!后面还有好长呢!”小阁亦是忍俊不禁,羞愧的春凌一把抢走了信,尴尬至极,“抱歉啊小阁姐,我也不晓得他会写这些东西,还以为是什么要事呢!若是晓得都是废话也就不劳你帮读了!” 至此,小阁才算明白,再怎么正经的男人遇见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会变得不正经,再腻味的话也能说得出口,大约真是情由心生罢! “想不到奎林少爷也是性情中人啊!这情话说起来那么顺溜儿,平日里没少逗你开心罢!他这么疼你,时刻不忘想着你,也算是你的福气!换作其他少爷,甚少有这么痴情的。” 说得春凌甚是难为情,思及自己的遭遇,仍觉悲哀,“小阁姐莫笑我,再怎么说,我也只是个丫鬟,即使少爷抬举我,旁人始终都记得我的出身,连怀他的孩子都没资格。” 身上的一块肉就这么被打掉,换成谁都会难过,小阁也十分同情她的遭遇,“我家夫人本是想让你生下孩子,可太夫人坚决不许,她也没办法,只能给你多送些补品,嘱咐你好生将养身子。事已至此,你千万想开些,你还年轻,往后进了门,总是有机会的。” 她不是个争强好胜的,也就不大在乎这些,不过一时伤感罢了!“多谢九夫人为我说话,她的恩德我感念于心,也明白太夫人自有她的考量,并不记恨什么。” “那你要不要给他回信说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写。” 信是要回的,但这件事她不想说,“还是别说了罢!他远在军营,不该拿此事让他分心。”遂让小阁提笔帮她回了封信。 军营中的奎林苦苦相盼,终于等来回信,打开一看顿时懵了,“府中一切安好,愿君安好,勿念。” 居然就这一句,没了!他可是写了整整两页啊!春凌的回信竟然只有几个字,奎林甚是失望,越发思念她,干脆寻个由头请了两日的假,赶回府去。 这一晚,春凌早早的洗漱躺下,才打胎没多久,她的身子有些虚,时常感到疲乏,才躺下没多会儿就睡着了。朦胧间感觉被窝里有什么在动弹,惊醒的她伸手一探,竟是一双手,吓得她恐慌回身抬首,惊见身后躺着一个人,正对她柔柔笑着,吓掉魂的春凌这才舒口气, “少爷?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做梦罢?” 奎林闻言很是欢喜,“你经常梦见我么?我也与你同心,时常梦见你呢!”说着越发搂紧她,将脸埋在她颈间贪恋的嗅着令他心醉的气息。春凌至今懵然,揉了揉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也不是做梦,他确实回来了,忙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没多说,只道是想她了, “两个月没见你,思之如狂,特地回来见见。” 若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还说得过去,若然只是为见她,未免太过草率了些,春凌生怕他擅自离开军营会被责罚,忙催他回去, “这么晚了,你是偷偷溜回来的罢!千万别冒险,还是快回去罢!免得被人发现记你大过就麻烦了!” “这么担心我啊!为夫之心甚慰!”满意的亲了她一口,奎林这才解释说自个儿告了两日的假,回府探亲,并不妨碍, “谁让你的回信那么敷衍,看得我很失望,定得回来教育你!” 说来此事她还有气儿呢!“奴婢不识字,您还要写信,这不是为难我嘛!” 顿悟的奎林一拍脑门儿,“哎呀!我居然忘了,那我的信呢?你都没看么?” “看了,找人帮我看的,后面的太腻人,我就没再让人念了。” 悄悄话居然被旁人看了去,奎林顿感不悦,不过也怪他疏忽大意,“没看便罢!现在我回到你身边,不必再看信,你可以用心去感受我对你思念之情!”说着便翻身覆于她上方,俯首凑近。 意识到他想亲热,春凌慌忙推拒,“哎------不可!” 起初他只当她是娇羞,并未当回事,继续吻着她香颈,然而她推拒的力度渐渐加大,声音也变成了哭腔,瞬间浇灭了他的满腔热情,快马加鞭的赶回府,只为见她一面,她却这般态度,着实令他心寒, “春凌,你就不想我么?为何总是这样抵触我的亲近?” 第437回 春凌出事 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才打了个孩子,尚未到一个月,大夫交代过,期间不可同房,若然直说,让他晓得孩子的存在,万一他去找太夫人,那太夫人又会怪责于她。有所顾忌的春凌不敢道实情,借口推诿, “奴婢……我……我只是身子不适,不方便伺候少爷,不如……改日罢?” “我难得回来一趟,很快就要离开,如何改?”问她哪里不舒坦,她也说不清楚,又不是来月事,奎林便觉得她是找借口,心有不悦,她越是不愿意,他越不肯怜香惜玉,又一次强要了她! 那感觉撕心裂肺,好似头一回那般疼痛,明知呼喊无用,他不会心疼,只顾一味索取,春凌干脆紧抿着唇,默默承受着。 虽然拥有了她的身,可奎林总觉得她的心在漂浮着,似乎不在他这儿安定,难道还在念着亦武?否则为何总是这样若即若离?纵有怀疑,他也始终忍着没有问出口,担心问得多了,她会觉得他不信任她,更不愿亦武这个名字横亘在两人中间,便想用这种占用的手段,证明她是属于他的! 事后奎林便睡了,徒留春凌一个人,捂着腹部直冒冷汗,仍旧强忍着不肯喊人,直至后来实在忍不住,晕厥过去,半夜渴醒的奎林迷糊唤了一声,“春凌,倒杯茶。” 唤了两声也不听她应,奎林诧异睁眼,扶着她的肩膀晃了晃,但见她紧闭双眸,一动不动,奎林这才慌了神,忙差人去请大夫,大夫大半夜的也睡不安省,听到消息就慌忙赶来,询问状况,奎林也是莫名其妙,只道她之前还好好的,两人行房时也没事儿,不知为何会突然晕厥。 大夫闻言,暗叹不妙,“春凌姑娘才小产没多久,一个月内不得同房,少爷怎么还强求呢?” “小产?“奎林闻言,大吃一惊,”何时小产,我怎的不知?”疑惑的看向身边的丫鬟,丫鬟吓得赶紧跪地,问她怎么回事,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惹得奎林勃然大怒, “春凌怎会小产?为何我回来之后没一个人告诉我?她不敢说,你也不敢说,到底是意外还是被害?” 眼见瞒不住,丫鬟只得冒险说出实情,“是……是太夫人要求姑娘打胎,说是您尚未大婚,她也没有正式成为您的妾室,不可生孩子,所以要求她喝下打胎的药。” 忍着怒火,奎林又问,“多久的事?” “大约……十日之前。” 军营离此不远,已然过了十日,居然没人去通报!此时的春凌仍在昏迷之中,小脸煞白,毫无血色,心疼又气愤的奎林心知数落丫鬟也没用,交代她好好照顾春凌,随即赶往德辉院,找他祖母要个说法。 尽管交代过下人不许透露,但太夫人已料到,奎林迟早会知道,面对孙子的质疑,太夫人不禁冷哼,“春凌那丫头果然是管不住嘴的,你一回来,她就装可怜告状,你还说她单纯,我看是两面三刀才对!” 奎林算是看透了,祖母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从不认为自己的决定是错的,总习惯将责任推卸到旁人身上, “就是因为她听从你的要求不敢说,才酿成大祸,我若是晓得她小产,定然不会欺负她,可她怕您,不敢说真话,导致我误会她,跟她闹别扭,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这种小事,也值得来追究责任?“我有威胁过不许她说么?她自己愚笨,不懂得随机应变,又能怪得了谁?” 的确也怪他鲁莽,奎林深知自己也有责任,没再继续质问这一点,“此事暂且不提,那她有孕的消息为何我不知情?我的女人有了身孕,祖母最起码应该派人知会我一声罢?” 正是因为了解他的性格,太夫人才决定瞒着,“跟你说你会如何?会同意打掉么?肯定又舍不得让她受罪,跑回来百般拦阻,与其这般折腾,还不如直接打掉!“ “怎么决定是我的事,倘若我胡搅蛮缠,您可以随意训斥我,但您连说都不说,直接把我的孩子打掉,有否考虑过我的感受?” 她若是不考虑,就不会管这么多闲事!好心得不到感激,反而被指责,还敢站这么近的逼视于她,怕是要造反!恨铁不成钢的太夫人也不示弱,拄着拐杖站起来扬着眉始终坚定自我的与他对峙, “我这是为你的将来考虑,希望你能有资格娶一个更好的夫人!她不过是个小丫头,你可以宠她,但始终要以大局为重,不能为了她而自毁前程!” 他一直都谨记福灵安的劝导,试图忘了那段不愉快的往事,与祖母和平相处,可祖母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他的底线,伤害他珍惜的人,践踏他的尊严! “毒死我额娘,杀死我的孩子,您总是喜欢自作主张!从来就没把我当人看,这个家的所有子孙对您而言不过是傀儡,是被你利用的工具!所有人都要听从您的安排,不得违背,否则就是十恶不赦!” 本以为他已然成长,懂得她的苦心,只要解释清楚他就能理解,可他居然这般痛恨她,至今记恨着那件事,还为此而跟她大发雷霆,实在令她失望至极! “我利用你什么?你若不是我富察家的子孙,凭什么穿金戴银,享受呼风唤雨的人生?你所拥有的一切好日子都是因为富察二字!而你居然忘恩负义,非但不知感激,还敢埋怨我?我看你是好日子过腻了,才敢在这儿找事儿挑刺儿! 我身为一家之主,为你的前程打算,才不许她生孩子,一心为你设想,你竟然为一个下贱丫头而以下犯上怪罪于我!打个胎怎么了?她死了吗?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值得你在长辈跟前儿大呼小叫?再敢口出狂言,我立刻要了她的命!看她还怎么作妖!“ 她的悲愤并不能令他感到愧疚,只有无尽的怨恨与不屑,“少在这儿避重就轻,我说的是你故意瞒着我的事,倘若您提前说清楚,我若还是拦着,那算我不识好歹,狼心狗肺,可您连提都不提,就这么直接把她的孩子打掉,我喜欢的女人你瞧不起,那就等于看不起我! 既然您这么不在乎我的想法,那好,我也不在这儿碍您的眼,我走便是,再不享你们富察家的荣耀,也不必归您管束!“ 道罢奎林咬牙冷哼,拂袖而去,浑然不顾身后的祖母被他气到发颤,险些站立不住,颤巍巍的指着他倔强的背影,瞋目切齿, “这个春凌是个妖精罢!居然把我这好好的孙儿狐媚至此,离间我们祖孙感情,该死!该杀!” 然而闹到这一步究竟是谁的错,鸢儿也不敢吭声,只在一旁扶着太夫人,一再劝她莫动怒。 大喘着气,太夫人心有不甘,“这个女人留着始终是个祸害,瑜真还说让等等看,不必等了,必须除掉,否则奎林只会被她迷得失了心智,不分是非,枉顾人伦,大逆不道!” 若然太夫人下定决心,只怕九夫人也无法劝动,鸢儿不禁哀叹,这春凌怕是要遭殃了! 跟祖母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担心春凌的奎林先行回房,想看看她的情形,所幸她已然醒来,正在喝药,奎林总算放下心来,挥退丫鬟,坐于床畔,瞧着她不言不语的瘦弱模样,又是一阵心疼, “都是我不好,不顾你的意愿,对你用强,只因我不晓得你小产一事,还以为你拒绝是因为不喜欢我,心里头生闷气,才会那样对你,抱歉,春凌,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你原谅我好么?” 这般低微的态度,不该是一个少爷该有的,强忍着腹痛,春凌兀自笑笑,“少爷言重了,我哪敢怪罪您,没有的事,更不存在什么原不原谅。” 不敢两个字,着实生分,非但没让他宽慰,反而令他越发自责,“你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难受,我没把你当丫鬟,只当你是我的女人,你可以跟我生气撒娇,怎样都好,我最怕的就是你对我不理不睬,态度冷淡。” 这般低声下气,反倒教她难为情了,“你没必要对我这样,也不是你的错,怪我自己没说清楚。” “我晓得,都晓得了,你是怕祖母怪你,才不敢说出来对不对?“说来他就痛恨,”祖母实在太过分,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若不是你出事,我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太夫人要顾大局,春凌只能认栽,“罢了,都已经过去了,我这不是没事儿了嘛!你莫要为此跟太夫人置气,她也是为你着想,立场不同罢了!” 她胆小不计较,奎林可不会就此罢休,“此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我不能让你白白受苦!这回她敢背着我让你打胎,下回指不定又会背着我对你动什么手脚!这个家,已经不是我的家,她根本没把我当人看,我也不放心将你留在这儿,咱们离开这儿!” 第438回 戳穿真相 这话惊着了春凌,忙劝他莫胡言,“我没事,喝些药休息几日便能好,你莫再为我跟太夫人争吵,也别说赌气之言,伤了太夫人的心。”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深思熟虑过,“这不是赌气话,这个家我早就不想待了,从我额娘被毒死那天,我就明白,祖母根本不喜欢我们一家人,她只喜欢九叔和九婶,不管九婶和她的女儿犯什么天大的错,祖母都不敢拿她们如何,因为她要巴结她的小儿子, 人家是当朝首辅,她就指望着他光宗耀祖,其余的都是在沾九叔的光,在她眼里,我们就是富察家的蛀虫,她瞧着碍眼,一点儿小错就会揪住不放,晴柔退婚和我娘的事,到底谁的过失更大?晴柔险些连累富察府满门,祖母训过她么?我额娘又做了什么?都是些子虚乌有之事,就被毒害! 天壤之别的待遇,令我心凉!看在阿玛的份儿上才勉强留下来,哪料祖母竟然又背着我加害我们的孩子,我已经对这个家彻底失望,再不愿住在这儿,外头有别院,咱们搬出去住。“ 他的心态有些偏执,春凌很想劝,又担心他不喜欢听,“我有句话,说出来怕是会惹你不高兴。” “无妨,想说什么你尽管说。”他就喜欢听她的声音,柔柔糯糯,婉转动人,仿佛自空中飘下来的声音一般,轻飘飘的吹进他耳中。 “四夫人是我的主子,我一直都不想评价她的作为,因为我是婢子,要忠于自己的主人,可看少爷你总是误解,我实在是忍不住,想说句公道话。晴柔虽然任性,但她的伤势本可以瞒天过海,若不是四夫人想暗害九夫人,借留香楼那位苓惜姑娘的口将此事捅出去,皇上也不会知晓。你说这又该怪谁呢?“ 旁人说时,他始终不信,如今连春凌都这么说,奎林开始有些动摇了,“这件事真是我额娘做的?春凌,你有证据吗?我不信旁人只信任你,你不要人云亦云!“ 证据她倒是有,只是一直没有拿出来,这是素梅临走前悄悄交给她的,她也不敢跟奎林说是素梅转手,否则他肯定持怀疑态度,就扯了个谎,说是四夫人的遗物,在柜中锁着,她整理信件时发现的, “一般这些信件都会烧毁,那日正准备烧掉,四爷回来了,来不及焚烧,夫人便让人先藏起来,回头再烧,后来大约是忘了这件事,一直锁着。” 奎林好奇拆开一看,惊见上面写的是他额娘与苓惜交易一事!这么看来,春凌没骗他,祖母也没冤枉他额娘,真是她在暗中谋害晴柔一家!事实颠覆了他的观念,这叫他如何相信? “不会的,不会的!额娘不是这样的人,她是个好人,不会做这样卑鄙的事!” 即使狂躁的撕烂信纸,也改变不了事实,春凌的证实对他而言无疑是最大的打击,倘若他母亲真是这样一个人,做了那么多坏事,他还应该维护她么?还该为她去恨别人吗? 所有的信念轰然坍塌,他已经不晓得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痛苦的跌坐在床畔地面之上,双手撑着额头,想逃避这一切,又无处可遁。 春凌见状,心生不忍,忍着腹痛下床去扶他,他却不肯起来,她只好陪他坐着,“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她是你的母亲,对你的确是没话说,可对别人就……我不想破坏她在你心中的形象,是以一直没跟你说,今日一时糊涂,让你看了信,是我思虑不周,你若不高兴就拿我撒火罢!” 缓缓抬眸望着她,奎林满目痛楚,艰难抬手,抚着她苍白的脸颊,纵然再不愿接受事实,也无法责备心仪之人,“我晓得你是为我好,想让我知道真相,不要再错怪别人,又怎么忍心怪你?只是不知该怎么面对额娘,我一直都不肯接受她是坏人的事实,即使看到这封信,确定她真的是主使者,震惊之余,我也始终无法去恨她! 是我是非不分么?春凌,假如你发现自己的亲人做了错事,你又该如何?继续维护她,选择站在她这边,还是跟她对立,再不信她?” “可能太夫人就是不希望你面临这样为难的选择,所以才决定了结夫人。”不过这也只是春凌的猜测,说得多了怕他又生恨意,干脆不再提, “那些恩怨都过去了,夫人已然不在,也算是赎了所有的罪孽,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少爷你能好好的,所以不要再计较过往,不要再怨恨于谁,她命我喝打胎药时,我虽然觉得自己悲苦,可也明白,她是为你的将来着想,怕你心软,不忍打掉我们的孩子,才会不告诉你,主动做了这个恶人,减了你的愧疚之感。“ 真的是这样么?奎林从未想过这一层,春凌这么一说,他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祖母的用意。 看出他面带犹疑,似乎已经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春凌又趁热打铁,只希望他们祖孙之间消除误会, “太夫人虽然做事狠绝,但都有她自己的考量,她在背后默默的为你筹谋着前程,这是你不应该忽视的,她其实是很疼你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不怨恨,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而怪罪她老人家。 正如那日她跟我说的,反正咱们还年轻,往后还会有孩子的,待你大婚之后再说罢!“ 温柔体贴的言辞直戳心扉,瞬间融化了冷硬的心肠,奎林觉得自己如果再去一味的仇恨就有些执迷不悟了,抹了抹湿润的眼角,露出一个笑容,感激的牵着她的手, “你刚才说,以后愿意给我生孩子,是认真的么?” 啊?她说了么?春凌只是想劝他而已,浑忘了自己说过这一句,羞赧低眸,不敢应声,见此情态,奎林越发心动,凑近她耳边,喃喃低语, “昨晚你没与我讲清楚原因,我以为你心里排斥我,才会那样对你,其实我很喜欢你,希望你一直都留在我身边,最初是我强夺了你,给你留下了阴影,所以我总怕你对我心怀芥蒂,没有真的爱上我,才会患得患失,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害你受那么大的罪……“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然哽咽,听得春凌心头一软,红了眼眶,她是真的没想到,奎林会如此在意她的感受,跟她说这些体己话。 之前她总觉得自己只是他的玩物而已,不会付出什么感情,但今日这番交心的畅谈过后,她突然觉得,也许奎林对她是认真的,不管往后他娶了妻子会如何待她,至少这一刻,他是真心实意的对她,那她是不是也应该放下心中的隔阂,试着去重新接受他? 压抑了许久的心扉豁然开朗,此时的春凌异常轻松,面向他微笑着,“我一直都感觉自己是丫鬟,配不上你,也不敢奢望你对我有什么真心,所以处处防备,就是不希望自己陷进去,免得将来被你抛弃遗忘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这样的防备导致我无法真正坦诚面对你,才会让你觉得我的心不纯粹。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你其实对我很真诚,只不过表达的方式和我想象得太不一样,才会令我对你有所误解, 而我也有错,不试着坦诚自己,就永远没资格得到真心,所以我想通了,以后再不自卑的把自己当丫鬟看,只当自己是你的女人,好好待你,才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 之前的笑容,总让他觉得敷衍或是勉强,唯有今日的笑是发自内心的,那么明媚,看得他心里很舒坦,情致所动,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春凌,你肯跟我说这些我很开心,是真的很高兴,过去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罢!从今儿个起,我们重新开始,我答应你,不再跟家人赌气,不再任性,学着做个稳重的男人,而不是让你担心的毛头小子。” 难得温情的画面,本该让人心暖的,可窝在他怀中时,她的眼皮莫名跳动,冷不丁的有种不祥的预感,随即又安慰自己不该患得患失,珍惜当下才是真。 当晚,奎林和福灵安他们在一起,只吃菜,不肯喝酒,说是春凌身子不舒坦,喝多了回去倒床就睡,没空陪她说话。 福灵安也说不喝,“祖母直催着我们要孩子,大夫交代过最近要忌酒,奎林不喝,咱们也都免了罢!” 千山直笑他们妻奴,“我出来时晴柔特地交代我,尽兴的喝,难得陪兄弟,就得畅快!” 话音刚落,就见雀儿进来提醒道:“夫人交代奴婢带话,让姑爷少喝点儿,明早儿可是您当值,莫等丫鬟喊人时将她吵醒您还不醒,后果您是知道的。” 众兄弟闻言,面面相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被酒呛到的千山干咳一声,没脸见兄弟啊! 在府中又陪了她一日,奎林又该回军营去了,临走前听从她的嘱咐,特地去往德辉院,给他祖母道歉。 太夫人称病不肯见他,他便立在外屋隔着帘子道错,“孙儿态度不好,误解了祖母的一番好意,是孙儿的错,往后必定改正,不再惹您生气,孙儿要去军营了,不能在您身边侍奉,还请祖母千万保重身子。” 道罢等了一会儿,鸢儿掀帘出来,“太夫人听到了,只是身子骨儿不舒坦,头疼得厉害,不愿见人,少爷您安心去军营罢!这儿有奴婢照看。” 该说的他都说了,肯不肯原谅就是祖母的事,他也无能为力,就此离开,赶往军营。 本以为恩怨化解,就此消停,一家人可以和睦相处,哪料太夫人竟又做出剜痛他心的事! 第439回 被抓 奎林走后,太夫人由丫鬟搀扶着自床上坐起,半倚在软枕上琢磨道:“这孩子,昨儿个还凶神恶煞,好似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还以为他又要闹脾气,怎的今日突然改了态度,还肯来道歉?” 打开香炉顶盖的鸢儿正在清理香灰,闻言笑接口,“是春凌在旁劝解呢!方才奴婢送少爷出去时,听他说起春凌劝他不要和您置气,要懂得体谅您的好意,他才开始反省自己。 奴婢觉着春凌是个好丫头,并没有拿这事儿做文章,哭诉自己有多惨,要他做主还是怎样,反过来好言劝他与家人和睦相处,实在难得。“ 本是劝和的话,太夫人听着竟觉不舒坦,仍能挑出毛病来,“我跟孙子之间的矛盾还需要一个外人来劝和,倘若不是她在中间说好话,奎林依旧记恨我么?这个女人竟有这么大本事,她说什么奎林都听,往后岂不是要翻天?” 说白了太夫人就是不喜欢她,不论春凌做什么,太夫人都看不惯,总能挑出错处来,原本想为春凌说好话的鸢儿也不敢吭声了,只怕越说越惹太夫人讨厌春凌。 那日正和太夫人商议小篱的婚事时,春凌突然晕倒,此事就此搁置,过了半月,太夫人才又想起,派人请瑜真过来继续商议,“你说的那两个,我都打听过了,你先说说你的意思,看咱们婆媳俩是否能想到一处去。” 也不晓得太夫人钟意的是谁,瑜真猜不到,便先说出自己的见解,“鄂弼的儿子,春和见过,说是有些沉默寡言,不如来保的儿子谈吐大方,但他胜在姐姐嫁给了五阿哥,这是皇亲,若是小篱嫁给他,日后对咱们家也有好处。但这个孩子本身不一定能成大器,酷爱诗文,不喜官场,鄂弼对他也很无奈。 来保的孩子不一般,有将帅之风,想来日后会有一番作风,但也说不好,只是猜测。两厢比较的话,小篱嫁给鄂弼之子最为稳妥。“ 点了点头,太夫人的面上满是赞许,“跟我想得一样,我选的也是鄂弼的儿子。” 但这只是两人的意思,尚未派媒人去说,不晓得鄂弼是否同意,瑜真尚有忧虑,“当初鄂弼看中白茶,想纳之为妾,奈何白茶心属韩照,此事也就没成。“ 说来太夫人还叹这丫头太傻,“那是她没眼光啊!若是当年做了鄂弼的妾室,如今五阿哥便是她的女婿,也跟着沾光不是?” 这也只是她的想法,也许白茶并不在乎这些虚名呢?跟了鄂弼又如何?五阿哥还能敬重自己岳丈的妾室么?即便做了妾室,鄂弼仍旧还会再续弦,少不了又是妻妾之争,岂不心累?还不如跟着韩照,备受夫君宠爱,做个幸福的小女人,日子一样过得有滋有味。 这些都是小事,跟太夫人争论也没意义,由着她抱怨几句,她听着便是,唯一担忧的,就是怕鄂弼心里不舒坦,为那件事而拒绝这桩姻亲。 太夫人只道无妨,“几年前的事,他还能记到现在?再者说,他的女儿能嫁给五阿哥,还不是因为晴柔退婚,否则怎会轮到他?他该感激咱们才是。且他和恒儿一直关系不错,恒儿的官职可比他高得多,小篱又是恒儿的侄女,多少人等着和当朝首辅攀亲戚呢!鄂弼是个识时务的,自然会答应。“ 太夫人的分析也有几分道理,瑜真也就不瞎猜,等着太夫人派个媒人去探探口风,便知结果。 她选的人太夫人也满意,这考验应该算是过了,为着大局,她们不顾小篱的意愿,直接为她安排婚事,想来也是凄惨,但当年的瑜真何尝不是一样,不能掌控自己的婚事,大户人家的姑娘更加身不由己,同情没用,这是命运,无可更改。是悲是喜,但看小篱的造化。 论罢此事,嬷嬷才将福康安和晴悦抱过来,太夫人想抱小孙子,奈何福康安不让抱,直赖在母亲怀中不起来,无奈的太夫人只好顺手接过晴悦抱哄着,满月的孩子越长越漂亮,慢慢的太夫人也开始喜欢了, “阿玛英俊,额娘又是个大美人儿,生出来的女儿就是不一般,瞧着弯眉大眼,真是漂亮极了!” 嬷嬷也在旁奉承道:“二姑娘可乖了,不怎么哭闹,喂饱便睡,十分省心。” “是罢?“太夫人笑呵呵回忆道:”我记得晴柔小时候哭声特响亮,跟个小少爷一样,长大后性子也泼辣些,这晴悦这么乖,想来往后是个温顺的小姑娘。” 瑜真也觉得这两姐妹性子大有不同,但愿晴悦能温柔些,可别像晴柔那般,总给她惹是非。 太夫人这会子就开始盼着她快快长大,左右皇上还有那么多的皇子,将来有适龄的就许配一个,成为皇家儿媳,也算全了她的心愿。 在此用罢午膳,见太夫人有些困乏,瑜真适时告退,鸢儿特地送她出去,垮门槛儿时扶了她一把,瑜真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她手里,当即会意,也没多问,淡然笑着,直至回到自己房中,才打开来看,但见小纸条上写着几句话,大意是说: 主子看不惯春凌,打算下手,奴婢不方便传话,还请九夫人给她提个醒,让她千万当心。 鸢儿是个软心肠,不赞同太夫人的作为,又不敢违抗主子,只好用这种方法来尽自己的绵薄之力。瑜真也挺喜欢春凌那丫头,晓得此事,自然要帮她一把,只是这提醒似乎有些苍白无力,毕竟谁也不晓得太夫人会如何,在何时,用怎样的方式去加害春凌,没有预料,也就不好防备。思来想去,瑜真决定让小阁过去一趟, 左右两人最近来往密切,她去看望春凌,旁人也不会怀疑什么。得令的小阁抽空去寻她,与她说起此事,春凌闻言,顿感心凉,至今不明白太夫人为何总是挑她的毛病, “我一没勾引少爷,二没挑拨离间,也没吵着要做妾,本本分分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太夫人怎么就容不下我呢?” “倘若奎林少爷不怎么在乎你,也许太夫人就不会当回事,偏偏你得宠,奎林什么都听你的,太夫人才会将你视作眼中钉,处处针对你。不管你做什么,她都看不惯,解释也没用,你只能提防着。“ 奎林走之前也提醒过她,小心太夫人,当时她也没在意,只当奎林太过谨慎,如今连小阁都这么说,春凌不得不防备了。 这样小心翼翼的日子过得实在心累,连用个饭喝个茶都不得安心,总想着会不会像四夫人那般被下毒。 然而诚惶诚恐的等了几日,也没见动静,春凌只觉这日子过得太辛苦,但又不敢写信跟奎林说,不希望他分心,只能继续战战兢兢地的度日。 这天她又收到奎林的来信,本想请小阁过来帮念,又怕奎林写一些羞与外人言的话,念出来会尴尬,便先拆开信来看,才发现信上写的不是字,而是一幅画,绘着她的画像,如此神似,尽显她平日里爱低眉的情态。 珍视的春凌盯着瞧了许久,这才将其收好,搁置起来。许是打胎伤身,最近的她总是觉浅,很容易惊醒,大夫嘱咐她在屋内燃些宁神的香,有助于入眠,试了几日,似乎还真有些用处,譬如今晚,才躺下没多久,她就感觉昏昏欲睡…… 这一日天未亮,薄雾起,傅恒照例去上朝,刚出昭华院,就见那边有人来去匆匆,似乎押着两个人,看身影竟有些像亦武,傅恒疑惑蹙眉,海丰见状,即刻会意,上前抓住一个小厮询问状况。 那小厮不敢隐瞒,小声道:“有人撞见亦武和春凌偷,情呢!正押着到太夫人那儿受审。”道罢匆匆离开。 闻听禀报,傅恒顿感蹊跷,“亦武不是没分寸之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德败行之事!”然而他赶着入宫,不得耽搁,只能派人回屋嘱咐瑜真去那边瞧瞧。 此时的瑜真仍在睡梦中,回回傅恒早起都十分小心,动作轻柔,不愿打扰她的美梦,这会子迫不得已,才让人将她唤醒。 迷糊睁眼,正打着哈欠的瑜真听着绣竹的转述,瞬间清醒,忙坐起身来,“春凌和亦武?怎么可能呢?” 绣竹也不清楚,没法解惑,“奴婢是听一个小厮来报的信,九爷忙着上朝,没空过问,叮嘱夫人走一遭。” 亦武是昭华院的护卫,他出事,瑜真自然得管,也不顾天亮与否,迅速起身穿衣,尽快梳洗,略施粉黛,让人盘了个最简单的包头,挽了支福鹿衔珠簪,便匆匆赶往德辉院。 刚到门口便见春凌和亦武皆跪在屋内,接受太夫人的审问,“有丫头说,你和亦武早有私情,时常幽会,可有此事?” “没有!”发髻凌乱的春凌啼哭着辩诉,“这是诬陷,奴婢和亦武只是老乡,平日里无甚来往,何谈私情啊!” 第440回 声誉尽毁 亦武钟意春凌一事,瑜真也有耳闻,但小阁说过,他二人早已扯清,不会有瓜葛,她也相信忠厚老实的亦武绝对办不出这种偷人的事来。然而她所知道的这些都不能跟太夫人说,非但不能澄清,反而会让太夫人更加怀疑他们,只能进去先问清楚状况,看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进屋后,瑜真福身行礼,太夫人没料到她竟起得这般早,“今儿个是怎么了,天未亮你就过来请安?” “回额娘的话,近来儿媳时常早眠早醒,春和起身时我也会跟着起来,到花园里转悠一圈,路过此地时瞧见额娘院中亮着烛火,想着您也起了,便想过来陪您说说话。” 哪有这般巧的事,八成又有人通风报信,太夫人懒得追究,反正证据确凿,谁来求情也没用,“既然来了就坐下旁听罢!这两人不知廉耻,趁着奎林不在家,竟敢私自幽会,还睡在一起,简直寡廉鲜耻,枉顾奎林对她一往情深!” 坐在一旁的瑜真打量着跪在地上的春凌,衣衫凌乱,盘扣尚未扣好,满目绝望的流着泪,但依旧喊冤,“奴婢昨晚早早躺下,睡得很沉,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后来一睁眼就见自己躺在亦武房中,完全懵然,不晓得为何会这样,但奴婢可以肯定,真的没有做出对不起奎林之事!” “呵!”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太夫人瞥向她的眼神难掩厌恶,“你该不会是想说,自己是被鬼抬去的罢?怎的不抬到女人的房间,偏偏抬到亦武的房中,还躺在床上衣衫不整!被人发现竟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是想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这当中必有蹊跷,瑜真问及亦武,他也是同样的说辞,说自己昨晚喝了两杯酒,倒也不多,不至于大醉,但回去后就开始昏睡,没有一丝感觉,醒来便见春凌躺在他身边,正想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就有人过来,撞见这一幕,认为他们有私情,报到太夫人这儿, “卑职至今疑惑,根本不晓得为何会这样,众所周知,春凌已是奎林少爷的人,卑职又怎会动歪念,做出有辱她声誉之事?“ 听着两人的讲述,瑜真也认为此事有隐情,提出应该探查清楚再作论断,太夫人却不愿再查,“捉奸成双,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查的?直接家法处置!” 若按家法,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春凌尚未过完小月子,又怎生受的?太夫人执意如此,瑜真只好搬出奎林,“怎么说春凌也是奎林的人,即便要处置,也得等他回来再作论断,免得奎林又说咱们不尊重他的意思。” 她想叫奎林,那便叫罢!太夫人就不信,看到这个局面的奎林还能容忍春凌!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头顶一片绿!遂依瑜真所言,暂时不处置,将其分别关押,让人去军营报信,等待奎林回来再说。 眼前瑜真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同情的看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瑜真也不能跟她表现得太亲密,春凌自然明白九夫人的心意,感激颔首,抹了把泪,被人带走。 虽说暂时不被用刑,可奎林回来之后又会如何?他会相信她的话么?被带出院子的春凌身心疲惫,纵然抬眸时瞥见天边旭日初升,大地似是生机勃勃,可她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开始陷入无边的暮色,周身被无力的苍凉感包裹着,似要窒息一般! 身后的瑜真看着她缓行瘦削的背影,亦觉心有余而力不足,表面看来,似乎的确证据确凿,哪怕他们没有发生什么,这事儿已经传出去,春凌的名声便算是彻底毁了啊! 之前她让小阁提醒春凌有所防备,只是防备着食物,担心太夫人在膳食汤品中下毒,完全没料到,竟会是这么一招,防不胜防啊! 不甘心的瑜真又吩咐人去春凌房中查证,询问伺候春凌的丫鬟,皆无所获,愁得她连用朝食都没胃口。 今日朝中无大事,傅恒又念着亦武惹了是非,早早归来探听情况,回屋便见瑜真正愁眉不展的坐在桌边,手舀一口汤,却迟迟不入口,眼神飘忽,月眉倒蹙,瞧这情态,八成是亦武之事难以解决。 “事情很棘手?” 点了点头,烦躁的瑜真将心中的不痛快尽数倾诉于他。听罢来龙去脉,傅恒总算是明白了,“你认为是额娘在从中捣鬼?” “不然呢?你觉得春凌和亦武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么?” 凡事没有绝对,虽然亦武是他的手下,他难免会有所偏向,但若站在公正的角度来说,也不是绝对没可能的, “他们二人的确有情,难保不会情不自禁。” “什么是妇德,难道春凌不懂?她已跟了奎林,又怎会做出对不起他的事?”瑜真之所以这么激动,正是由此及彼,想到了当年被人诬陷的自己,当时众人看到那一幕,都认为傅谦和她发生了什么,事实上是有人陷害,春凌的情形明显如出一辙,肯定是有人将她弄昏迷,再抬至亦武房中,两人皆晕,不管是否发生什么,皆会被人误解! 傅恒却认为妇德不是每个女人都有的,“譬如云舒,不也偷人么?” “云舒怎么能和春凌相提并论?”她说一句他就反驳一句,气的瑜真恼呼呼的放下调羹,更没胃口了,“你不信我的话便罢!当我没说!” 正夹着菜的傅恒这才察觉到媳妇儿恼了,赶忙丢下筷子坐近些去哄她,“没有跟你拌嘴的意思,只是说出各种可能性,亦武是我的人,我当然希望他没有做出这种事,但若牵扯到感情,谁都可能不理智,也许是额娘在陷害,也有可能是他真的放不下春凌,这不是跟你探讨嘛!你莫恼,我再不瞎说。“ 细想想,的确是她太过严苛,瑜真也为自己的浮躁态度跟他道歉,“我也不是故意苛责于你,只是想到了自己,感觉被诬陷的女人太悲惨,百口莫辩,声誉就此毁了,实在可怜,说真的,这样毁她清誉比直接杀了她还要狠毒!” 这么多年过去,傅恒早忘了那件事,经她一提才依稀想起,瞬间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原来是感同身受,暗恨自己不够细心,忽略了她的感受, “我也就是随便说说,毕竟不了解春凌,你说鸢儿曾提醒过你,那额娘动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也许她是想着,直接杀了春凌肯定会引起奎林的不满,这才想到这么一招,如此一来,只怕连奎林都不会再信任春凌,那么她也就彻底失宠,额娘想怎么处置她,奎林都不会再管罢!” 终于说了句贴她心窝的话,瑜真转怒为笑,嗔他一眼,“你早这么深思熟虑,我也不至于恼你!” 总算有了笑容,傅恒顺口嬉笑道:“我得装傻才能衬托出夫人您的聪慧过人,智容双全啊!” 想了想他又道:“当务之急是探查清楚这中间有什么异状,才能证明他们的清白。” 瑜真倒是想查,奈何根本没线索,即使有线索,也难以澄清,“他们毕竟躺在一张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夜,不管是自愿还是被陷害,旁人都会认为他们发生了什么,该如何证明呢?根本没办法!” 在傅恒看来,这种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琐事远比朝政军务还要难办,遂劝她莫再忧心,“你已尽力保她,结果如何,但看天命,其实说白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奎林的态度,只要奎林信她,旁人再怎么诬陷都没用,若然连奎林都不信,那她真的没什么指望了!“ 大实话啊!瑜真的幸运之处就在于,后来的傅恒对她足够信任,处处维护她,她才得以安稳度日,否则以她的作为,换个丈夫,只怕早已被休。是以男人的态度很重要,春凌是生是死,但看奎林会如何选择。 两地相距不远,奎林很快就收到消息,当天下午就赶了回来,也没去见他祖母,直接询问春凌被关在何处,要去见她。 在小厮的带领下,奎林匆匆赶至,门居然还上了锁,奎林怒火中烧,“立即打开!” 守卫互看一眼,不敢执行,“少爷见谅,没有太夫人的命令,门不能开!” 活动着手指关节,奎林冷漠歪头,藐视他们,“才从军营学了几招,正愁没人练手,你们两个得闲,吃我一拳尝尝滋味儿!” 柴房内的春凌一日未进食,饿晕了过去,迷糊间似乎听到奎林的说话声,还以为是错觉,可看到门外的确有几个人影在晃动,难道真是奎林回了府?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么?会怎么看待她?忐忑的春凌既期待又担心,勉强撑着想起身,无力的呼唤着,“少爷!少爷……” 声音虽轻,奎林还是听到了,立即近前急切的拍着门,“春凌!春凌!”隔着门的感觉很不好,奎林再无耐性,怒视他们,面带威胁, “要么开锁,要么断腿,自己选!” 第441回 始料未及 做下人的有得选么?面对少爷谁敢还手?他们受伤没人管,少爷若是受伤,太夫人不得剥了他们的皮?想想还是不要以卵击石,直接投降,少受皮肉之苦,于是乖乖开了门。 屋内的春凌想起身迎他,然而头晕眼花,勉强站起只觉浑身无力,扶着一旁的木头才不至于摔倒,奎林见状忙去相扶,“春凌,你怎么样?” 紧抓着他的手臂,心中掖着千般委屈的春凌真见到他时又无语凝噎,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们都告诉你了罢?我也不晓得为何会这样,但真的没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 道罢她又觉自己的话有些多余,事已至此,谁会相信她呢?“你肯定觉得这很荒唐对不对?连我都觉得很扯,可就是发生了!”松开紧抓住他的手,春凌不愿再博取他的同情, “我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也不会承认这诬陷!” 自进门后,奎林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开口,“你心里还有亦武么?” 被质问的春凌好似被人插了把刀一般的疼痛,失望的看向他,怔了许久,才苦笑出声,“你果然是不信我的,那还问什么呢?” 旁人质疑时,她尚有一丝希望,期待着奎林的信任,如今连他都怀疑,她的天,彻底昏暗,再无光亮,更无力去辩驳什么,感觉再怎么解释也是没有意义的。 他之所以这么问,不是怀疑,而是想确认,“我若信了祖母的话就不会来见你,旁人说什么,看到什么,那是她们的观念,我只想听你说,只信你的话,也只问你这一次。“ 若是这个意思,那她愿意解释。在他的搀扶下,春凌坐在一旁的木桩上,跟他讲述当晚的情形,末了再次表明自己的心迹, “上次你走之前,我已然跟你道明,之前对你有误会,才没有付出真心,但后来明白了你的心思,便打算与你重新开始。已然认定了你,我又怎会做出那种背叛你的事?“ 春凌的转变他是知道的,她肯说,他便信,“你的为人我很清楚,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我就猜着祖母不会轻易放过你,却没想到她竟然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你……真的相信我?”在此之前,她一直惶恐不安,就怕奎林会像其他人一样责备辱骂她,说她是不要脸的女人,未料他竟然肯给予她信任,无疑令她十分感动,泪未落,声先颤, “这就足够了!事已至此,我百口莫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不贞洁的女人,面对她们的嘲讽,我真的没脸再活下去,但又不愿就这么去了,就是在等你,等你回来,想亲口告诉你,我没有偷人。“ 她的悲苦,他就似亲身经历过一般,十分体谅,“才听闻时,我的确很生气,以为你真的还念着亦武,可回来的路上,越想越不对,总觉得事情太过蹊跷,譬如哪个女人真的背着她男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是偷偷摸摸,不可能还在人屋里睡一夜,偏巧就有人去找,被发现,被告状,这简直就像有人故意安排的一样, 我猜你很有可能是被诬陷的,这应该就是祖母的手段,借刀杀人,离间你我!我若生你的气,那就如了她的意,我答应过你,不再鲁莽,遇事当再三思量,所以才想先找你问明情况再作打算。你是个内敛害羞的女人,不擅于表达自己的内心,只要你说心里只有我,没有亦武,我肯定是信你的。“ 这样的情形,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暴怒,所幸他冷静下来之后愿意听她的解释,也愿意相信她,她已知足,再无遗憾,委屈交织着欣慰,泪水汹涌滑落, “没想到你会选择站在我这边。我不过是一个丫头,你却那么信任我,包容我,可我还是给你惹了那么多的麻烦,害你被人耻笑,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傻话!这都是祖母在搞鬼,不是你的错,万莫自责。”抬手为她拭去面上的泪珠,奎林心疼的将她拥在怀中, “我们感情弥深,祖母休想拆散我们,不管她玩儿什么把戏,我都不会上她的当,也不会在意那些人的胡言乱语,你千万别多想,我这就带你离开这鬼地方,再不受这窝囊气!” 春凌勉强笑笑,也没多说什么,随着他一起出去,阳光下的侧脸异常俊美,伺候少爷这么久,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奎林也是如此英俊,以往都被她忽略了,他侧眸望向她时,眸色坚定,带着暖心的笑容,似乎能驱走她心底的阴霾, 然而她又深知,这污名,怕是一辈子都洗不掉的了,纵使奎林不介意,还愿意将她留在身边,旁人依旧会笑话他,于他的声名有损啊!而她也将一辈子活在众人的耻笑谩骂之中,这样的日子,单是想象都令她毛骨悚然,始终没勇气面对! 闭了闭眼,她强迫自己收回哀伤的情绪,挤出一丝笑容,轻声唤道:“奎林。” 闻声,奎林惊讶回眸,这是头一回,她主动唤他的名,不是少爷,而是奎林,唤得格外温柔,融化他的心,“你叫我奎林?” 这般惊讶,倒令她有些难为情,“不喜欢么?” “不不,很喜欢!”奎林一脸受宠若惊,原本抚着她肩膀的手往下垂去,牵起她瘦弱的指节,郑重的握在手心里,“难得听你唤我的名,很开心。” 她却说一路上有人,不习惯这般亲密,无奈一笑,奎林只好松开她,春凌脚步渐缓,低眉笑笑,抿了抿唇,压下悲痛,她又道:“我给你绣了个香囊,放在妆台左边第三个格子里。” 她居然会给他做东西,奎林越发欢喜,“你对我真好,回头我便随身带着,见香囊如见你。” 转身继续往前走时,奎林略感讶异,不知她为何会在此时告知他香囊所在的位置,按理来说不应该回屋后直接拿给他么? 正想问她,刚一回头,惊见她竟撞向一旁的假山,顿时额头渗血!始料未及的奎林惊慌冲过去扶住她,然而她已站立不在,就此倒在他怀中, 尚在憧憬他们美好未来的奎林无法接受她的突然转变,抱着她心痛哭喊,“春凌,春凌!你为何要自尽?” 这其实是她早就想好的,忍着屈辱,等他回来说清楚,不管他信任与否,她都会选择了结自己去成全他的名声,“我……我不想你被人耻笑,我没有背叛你,可是别人不会相信的,与其让你为我而得罪其他人,倒不如我去了罢! 反正太夫人也不喜欢我,唯有我不在了,她才能安心。“ 才刚还好好的,她还对他笑,百般温柔,以致于奎林压根儿就没想到她会有轻生的念头!“你太傻了,怎么可以私自做决定?我都说我不在乎了,你也不该放心上的,你害怕流言,我可以带你去别院,咱们不住在富察府便是。为何要轻视自己的性命!“ 说得容易,奈何于她而言,清誉重于性命,“原谅我,做不到忘记这件事,我更不希望你为我跟太夫人冷战,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冤冤相报何时了?答应我,不要再去计较,也不要找太夫人理论,此事就这么算了,我才能去得安心。” “那我呢?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她额头上的血一直在冒,触目惊心的一幕深深刺痛奎林的心,“你明知我那么在乎你,为何要自尽?你这样等于在剜我的心你知不知道!” 艰难抬手,春凌也不希望他难过,可她只有这条路能走,颤抖着手指抚住他的脸,“有你的重视,我很知足,此生也算没白活,只要你好好的,我也不算白白牺牲。你的路还很长,一定要走得光明磊落,不要为我难过,听太夫人的安排,娶个好妻子,谨记四夫人的心愿,忠君报国,光宗耀祖……“ 临了她才发觉,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惜身子不允许了,头痛得厉害,连喘息都觉艰难, 奎林见状再顾不得哭,迅速将她抱起,“别说话,我去找大夫给你包扎,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被他抱在怀中疾步而行,春凌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他的泪顺着脸颊不断的滑落,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为她哭了!“春凌你要撑住,大夫定能将你医好!” 有那么一瞬,她其实是后悔的,后悔这么狠心的离开他,可转念一想,又明白活着的路不会平坦,太夫人终不会放过她的,倒不如就此去了自在些, 耳畔似有风声在呼啸,像遥远的歌声,低低吟唱着,恍惚间,她仿佛看到路边有一个女人的身影一直在飘荡,随着奎林的脚步,就跟在他们身后,定睛一看,她才发现那是四夫人,嘴角渗着毒血,阴森笑着,朝她招手,幽幽轻唤着, “春凌,春凌,快来伺候本夫人,底下好寂寥,来陪我啊!” 第442回 无可挽回 尽管他自我催眠的坚信可以救回春凌,老天也没能给他一个奇迹,最终大夫摇头叹息,宣告她已断气,奎林至今不信,无法理解,“不可能!我额娘当时撞柱都还能保住一命,为何春凌会死?你再试试,大夫,你快救救她!当我求你,把她救回来,我不能失去她!” 每一条命都值得珍视,大夫又怎会不想救人,可惜人死不能复生,他回天乏术啊!“四夫人当时撞的是圆柱,她撞的是假山,棱角尖锐,无力抢救,还请少爷节哀!” 节哀?抱着心爱之人的遗体,触目崩心的奎林真不知该如何控制自己凄入肝脾的悲苦之情!此时的他回想方才的情形才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她为何要告诉他香囊放在何处,只因她根本没想着亲手拿给他! 哀叹她狠心离开的同时,奎林又何尝不懂,当残酷的人心将人逼至绝境,她的心中已无生机,不敢随他走下去。 那一刻,心中的信念统统崩塌,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失控,再没有前行的勇气和动力! 闻听此讯的瑜真悲从中来,久久不能释怀,她甚至认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才知春凌她真的自尽,已然身亡! 有时她会觉得太夫人身不由己,也有自己的苦衷,有时她又觉得那是滥用职权,以泄私愤! 春凌究竟做错了什么,太夫人非得将她逼至这样绝望的境地! 她身为外人,尚且如此难受,更何况是付出了感情的奎林?想着他可能很难接受春凌的离世,瑜真主动派人将此事告知还在宫中的福灵安,让他忙完回来一趟,陪陪奎林。 噩耗来的太突然,福灵安亦感震惊,上午他还在家,耳闻此事,想着还需查证,不会那么快出结果,哪料没几个时辰,春凌就没了! 担心奎林难以承受,福灵安给人塞了银子,提前一个时辰自宫中回府,去找奎林却发现他不在屋里,问过小厮才知,原是太夫人认为春凌是没脸见人,畏罪自尽,又说她还不算奎林的小妾,不肯给她办丧仪,于是奎林去了趟德辉院。 担心他和祖母起争执,福灵安又马不停蹄的赶过去,好在他的忧虑是多余,此时的奎林异常镇定,直视于太夫人,没有尊敬,亦无愤怒,理智的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春凌没了,这下您满意了罢?她为何自尽,您比谁都清楚,毒死我额娘,尚且可说她是罪有应得,可春凌又做错了什么,你非得逼死她才罢休?临去前,她跟我说,不要闹腾,好好过日子,听从您的安排,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我必须遵从,不会再跟您起任何冲突。“ 但也不会再将您视为祖母,这句话,他忍了又忍,终究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漠然转身离去。 太夫人早就做好了他会大闹一场的准备,然而并没有,他的眼中没了戾气,亦无光彩,用最平静的声音表述着最无力的控诉,反倒令太夫人手足无措,一时间失了所有底气,怔怔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生疑惑, “他为何这么平静?也相信春凌跟亦武有私情么?” 鸢儿并不这么认为,“若然他信,也就不会为春凌的死难过,看他哀痛欲绝的眼神,估摸着是不信的。平静,可能是觉得即使再怎么质问,春凌也回不来了罢!“ 难掩可惜的语态在太夫人听来十分刺耳,“难道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即使太夫人再怎么宠她,鸢儿也有自知之明,不敢仗着这点小宠就无法无天,肆意评判主子的功过,只得违心的回道: “您有自己的考量,少爷还年轻,不懂无妨,待时日久了,他自然懂得您的一番好意。” 懂不懂得都无所谓了,她怕是没机会等到他幡然醒悟的那一日了,她问心无愧,只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其余的但看这些子孙的造化。 福灵安慌张赶过来时,正见满心绝望的奎林似风中残烛,浑浑噩噩的自德辉院中走出来,不想跟任何人多言,只想安安静静的为春凌送行。富察府不许他办丧礼,他就带她去别院,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送她最后一程。 知他悲痛,福灵安也不多问,连衣裳都没换,穿着侍卫的行头随他一起去别院,帮他安置春凌的遗体,指挥下人们设灵堂,订棺木,忙完天已黑,他说想喝酒,福灵安便留下陪他, 也只有面对他时,奎林才愿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额娘去后,我一度悲痛不能自己,除你之外,便是春凌对我最关怀,她又是额娘的丫鬟,每每跟她在一起,我都感觉好像额娘还在一样, 起初只是对她有好感,但她太胆怯,不相信我的感情,总是对我若即若离,更加深了我对她的兴趣,相处越久,我就越喜欢她,她是那么心地善良的一个女孩,总是劝我与祖母和睦相处,偏偏祖母认为她是狐狸精,想方设法的要除掉她! 而春凌从来不恨她,还说祖母是为我好!一想到这些,我就越发痛恨祖母,春凌的善心并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庇佑,只会带来灾难! 我不在乎流言蜚语,可她在乎,祖母设这个局就是把她往绝路上逼啊! 才失去母亲,又失去心爱的女人,为何老天总对我这么残忍,我所在乎的人竟然都没有好下场!“ 听着醉酒的他落泪发泄,福灵安忽然觉得,男人的眼泪并不会让人觉得软弱,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然而佳人已逝,再难挽回,除了劝他节哀又能如何?只是这话说了也没用,他正在悲恸之际,根本听不进去这些劝慰, 还不如不说废话,就这样静静的陪着他,听他说着肺腑之言,陪他一杯接一杯,不能与外人道的悲苦皆倾于酒盅,再随着干涩的酒汤滑入喉中,过罢今日,继续掩藏。 接下来的日子,福灵安一得空便会过来帮他的忙,太夫人对此意见很大,想让傅文劝劝他,“一个尚未正式进门的丫头,连小妾都不算,奎林还为她在别院设灵堂,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整件事傅文一直在旁观,谁是谁非,他清楚得很,不愿插手,“毕竟跟他一场,为她处理后事也是人之常情,若然不闻不问,那还算是个人?“ 一句话噎得太夫人无言以对,这当爹的都不管,那她也睁只眼闭只眼罢! 春凌下葬后,奎林也不去军营,一个人留在别院,白日品茶,晚上饮酒,常常一个人对着香囊发呆,也不回富察府,这可急坏了太夫人,派福灵安去劝也无用,他只借口说自己不舒服,不想去军营。 “我们在军营受训了那么久,还差三个月你就可以圆满接受考验,离开军营,和我们一起入职宫中,就这么放弃岂不是太可惜?我明白你在乎春凌,为她哀恸可以理解,但这日子还是要过的,你得振作起来,春凌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颓废的模样!” 不管他怎么劝,他都无动于衷,“我不在乎,随便他们怎么安排,是否从军都无所谓,什么都不想争取了!” 再劝他就恼了,连福灵安也被下了逐客令,无奈的他只好暂时离开,还奎林一个清净。 珈瑶见他为了奎林之事伤透了脑筋,甚是心忧,奈何自己是女流之辈,也不懂得劝人,实在帮不上忙,便在一次给婆婆请安时状似无意的将此事说与她听,想着婆婆足智多谋,也许能有法子劝说。 瑜真倒是愿意帮忙,只可惜她是女人,不方便去找奎林谈心,更何况琏真是因为她的事而死,奎林对她本就有意见,更不可能听她的话,但为了不让珈瑶担心,她还是应承了下来, “这事儿我会记在心上,想办法拉他一把,你嘱咐瑾林勿忧,失去亲人的悲痛需要一段时日来愈合,无需太过担心,顺其自然即可,也许某天他就会自己想通,不再颓废。” 话虽如此,得闲时瑜真还是跟傅恒提了提,看他是否有什么好法子。 虽说奎林曾经冲撞过他,傅恒也曾说往后不会再管他的闲事,但他毕竟是老四的孩子,傅恒始终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自毁前程而无动于衷,更何况瑜真有求,他更是义不容辞,答应去试试。 没过多久,瑜真就收到奎林已然入军营的消息,好奇的她追问傅恒,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正在写折子的傅恒让她稍等片刻,“马上写完,再跟你说。”折子是要呈递皇上的,可不能有任何错字或多余的墨汁,否则又得重写,瑜真也明白,就不打扰他,在旁坐着品着皇上赏赐给他的明前龙井,汤色清莹,芽芽直立,入口醇香,别有一番滋味。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傅恒已然写好准备明日呈递的奏折,放在桌上晾着,等会儿再收合。 终于忙完的他走向瑜真,绣竹在旁为他斟茶,瑜真洗耳恭听,但闻他轻松一笑,“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就想着既然温言善语的劝解不顶用,那就反其道而行之。瞧见我过去,他态度并不好,我也不跟他废话,只是问他, ‘我的夫人我行我素,时常得罪太夫人,但她甚少被罚,总能化险为夷,太夫人也不敢拿她如何,你懂得原因么?’ 他回答说是太夫人偏心,我直白告诉他,因为她的夫君有能力,身居高位,可以在朝堂呼风唤雨,给家族带来利益,所以太夫人才会有所忌惮,继而宽恕我的夫人。 你若想保护心爱之人,按照自己的意愿生存,首先要使自己变强,得到权势地位,才能谈论自由与公平,太夫人认为你是靠着家族庇佑才有今日,那你更应该凭借自己的努力去闯一片天地让她看,证明你自己有本事,不靠这个家依旧能够混的风生水起,到那个时候,谁也不敢欺负你在乎的人, 若然就此颓败下去,你谁也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被欺负,除了惋惜和心痛,什么都做不了!“ 鼓励无用,那就鞭笞,戳他痛处,用权势来诱惑,他才有动力,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至少傅恒成功的劝动奎林,他不再沉醉于痛苦之中无法自拔,终于振作起来,重回军营,接受训练。 与此同时,小篱的婚事也有了着落,媒人两相打点,鄂弼家并无意见,太夫人便打算让人选个好日子为两个孩子定亲。 恒秀闻讯颇觉惊讶,没想到太夫人这么快就为小篱挑选夫婿,他对小篱的确有意,只是看小篱胆小害羞,一直没敢明说,怕吓着她,可这会子她都要定亲了,若然再不提,怕是再无机会,打定主意的恒秀赶紧去禀明他额娘,希望额娘能在太夫人面前为他说个情,成全他和小篱。 第443回 福隆安定亲 虽是庶出的孩子,彤芸也待他视如己出,即使明知自家母亲说一不二的脾性,她也愿意为恒秀去走一遭。 如她所料,母亲拒绝得很干脆,还将原因直白道清,嫌弃恒秀的出身。母亲注重家世,彤芸是知道的,“虽说定亲要看出身,但他们毕竟是表兄妹,恒秀确实挺喜欢小篱,额娘可否卖个人情,成全两人?” 纵然女儿亲自求情,太夫人也不为所动,“若是恒宾还有得商量,恒秀坚决不可!” 听着太夫人的拒辞,瑜真心如明镜,若然彤芸真是为自己的亲儿子而来,太夫人定然也不会答应,肯定又会找别的借口,说自己已然应承了鄂弼家,不好再更改,否则会失信于人。 总而言之,就是不会把小篱嫁过去。请求无用,彤芸只得罢休,无功而返的她都不好意思跟萨喇善说母亲的原话,免得萨喇善又以为自己被看扁了,只借口说是那边的媒人已然商议完毕,这会子再更改等于打鄂弼的脸。 萨喇善倒是不在意,还安慰恒秀莫难过,“小篱无父无母,出身一般,日后阿玛定为你寻个更好的妻子。” 错过小篱,恒秀深感可惜,但也怨不得旁人,只怪他说得太晚,若是提早表明,想来还有机会,如今已成定局,他也不好再去麻烦父母,只得接受这天意。 小篱更是不敢说半个不字,对恒秀的仰慕也只能藏在心中,不敢对人言。 三个月后,奎林亦被安排入宫,在乾清门行走,他与福灵安皆被授为三等侍卫,性子比之以往沉稳许多,只是再不肯回富察府,连太夫人寿诞那日,他都没回去,在他心中,那已经不是他的家,别院才是他落脚之地。 小篱已然嫁入西林觉罗家族,成为鄂弼的儿媳。珈瑶也有了身孕,太夫人喜不自禁,再不提让福灵安纳妾一事,只等着郡主十月怀胎之后,能为她诞下重孙。 乾隆二十二年正月,乾隆帝奉皇太后启銮出京师,开始第二次南巡。傅恒与长子福灵安皆伴圣驾左右,瑜真念及当年南巡被愉妃推落水中,再不愿随行,留在府中照看儿女。 八月,准噶尔叛军首领阿睦尔撒纳患痘身死,带领众将士艰苦作战的兆惠被封为一等武毅伯,授定边将军,继续留在伊犁,配合北路军肃清准部叛乱势力。 叛乱终于平定,总算了了乾隆的心头大患,回想起当年他决定对准噶尔用兵之时,文武百官均不支持,唯有傅恒赞成。乾隆很是感念,特地颁谕,再次授傅恒为一等忠勇公。 在平金川之役中已获一等忠勇公爵位的傅恒再次封公,实属殊典旷恩。换作旁人,早就心花怒放,叩谢隆恩,然而两回封公爵,并无先例,傅恒不愿做那特殊之人,况且两年前,他与傅谦一道去战场时,傅谦还因他而丧命,这是傅恒永远无法弥补的愧疚,后来阿睦尔撒纳假装投降又再次叛乱,如今平乱的是兆惠,血雨腥风,以命力搏,他才是最大的功臣! 傅恒不愿喧宾夺主,上疏力辞,并向皇上当面恳陈辞谢之意,执意谢绝再赐他一顶公爵桂冠,“皇上实该对兆惠多作嘉奖,奴才受之有愧!” “千里马也需伯乐慧眼识珠,兆惠还是你推荐的人才,朕赏你也无可厚非,无需推辞。” 皇帝是真心赏赐,傅恒实不敢受,再三婉拒,无奈之下,乾隆只得收回成命,但依旧认为傅恒功不可没,不久之后,乾隆帝将百名功臣画像陈列于紫光阁,傅恒荣居首位,实至名归,众臣心服口服,由衷钦佩这位始终谨言慎行,不居功自傲的军机处领班! 然而边境动荡,一波才平,一波又起,回部大小和卓布拉尼敦和霍集占自立为汗,发动叛乱,将前往招抚的清军副都统阿敏道杀害,集众为乱。 乾隆二十三年,兆惠奉命由伊犁率部南下,指挥清军平定回部大小和卓叛乱。 这一日,乾隆又收到前线奏报,得知兆惠已然进驻乌什,顿感胜利在望,“朝中有你佐理,战场上有兆惠镇守,朕心甚慰啊!但愿他不负朕望,再次顺利平定大小和卓之乱,解朕心忧啊!” “兆惠用兵入神,智勇双全,临危不乱,必有攻克之法,还请皇上放宽心。“ 说起这些将才,乾隆对傅恒的侄子亦十分欣赏,“你四哥的长子明瑞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富察家的子孙皆是我大清的栋梁啊!“ 赞罢他才恍然想起,论辈分,他还是明瑞的姑父呢!侄子太多,他能叫得上名的也没几个,提起这些亲人,乾隆不禁又想起早亡的发妻,病逝的淑嘉皇贵妃,还有如今的纯贵妃,亦患重病,为何他身边的女人总是命薄呢? 瞧见傅恒,他才想起,前两日去看望纯贵妃时,她还求了他一桩事,“纯贵妃身染重病,她是个细心的,总怕自个儿溘然病逝,希望朕能尽快为女儿四公主定下亲事,福隆安今年十三岁了罢?四公主长他一岁,这也不算什么,朕打算先封福隆安为和硕额驸,两人便算定了亲,来了纯贵妃的一桩心愿,待过两年,再让他们成亲。“ 皇上的旨意,傅恒莫敢不从,金枝玉叶下嫁,这是莫大的荣耀,旁人都艳羡不来,傅恒自当遵从,不敢有任何异议,先前皇上就有这个意思,这回算是公告天下。 太夫人闻讯眉开眼笑,当是时,她正抱着重孙女逗弄,听闻有圣旨,立即将孩子交给珈瑶,由人搀扶着跪着接旨,一听说皇上将四公主许配给福隆安,更是喜不自胜,直叹着祖宗保佑! 五夫人再怎么嫉妒也只能违心的恭贺,“九弟家的儿子就是不一般,皇上格外惦记呢!老大娶个郡主,老二娶个公主,当真是可喜可贺啊额娘!” 晴柔未能嫁入皇室,太夫人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有四公主下嫁,也算了她一桩心事,想着得赶紧去佛堂拜谢神明,便让众人都散了。 福灵安陪着珈瑶拜别祖母后先行离去,跟在他们身后的三夫人明贺暗讽,瞧着福灵安亦在场,故意跟五夫人嘀咕着, “嫡庶有别果然不假,庶子只能娶郡主,嫡子才能娶公主呢!皇上一点儿都不糊涂啊!“ 珈瑶闻言,即刻看向福灵安,怕他心里头不舒坦,但见他无谓笑笑,搂着她的肩低头笑:“那几个长舌妇唯恐天下不乱,她们的话你完全不必放心上,管她郡主还是公主,我喜欢的只是你,小珂。” 被当众唤这个名字,尽管他声音很小,心虚的珈瑶还是很恐慌,以指挡唇,示意他噤声,“万莫大意,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朗笑着,福灵安一手逗着嬷嬷怀中的女儿,一手揽着妻子,只觉上天待他不薄,这日子过得幸福完满,惬意自在。 众人都在为这一喜讯而奔相告走之际,当事者福隆安却笑不出来,他和恩师于敏中的女儿相识几载,得空便会去找她哥哥,实则正是为见她,两个孩子早已心有灵犀,他甚至还打算长大后娶于惢为妻,哪料皇上竟将公主许配给他! 少时曾听他阿玛提过,将来或许要娶皇家的金枝,当时他还不认识于惢,只当父亲是说笑,也没怎么在意,而今竟成了真,福隆安一时间难以接受, “阿玛,我才十三,您就给我定亲?” 年纪大小并不多大关系,“先帝康熙爷十二岁大婚又如何?皇上说了,只是定亲,过两年再成亲。” “可是……” 见他面带犹豫,似是不情愿,傅恒当即心生警惕,面色严肃,“可是什么?你有什么想法?难不成还想学你姐姐,跟皇上退婚?” 大胆的福隆安也不隐瞒,直接说实话,“孩儿喜欢于师傅的女儿,想娶她为妻。” 于敏中?乾隆二年的状元,亦是皇上颇为看中的汉臣,特令他担任上书房的总师傅,军机大臣汪由敦于今年年初病逝,乾隆打算再提拔一位汉臣入值军机处,于敏中便是由傅恒举荐,皇上考虑的对象,傅恒与他私交颇密,但并不知晓自己的儿子居然看上了他的女儿。 显然娶妻是不可能的了,“你若钟意,将来可纳其为妾,那也得先娶公主,我和皇上商议过后,公主也同意你纳妾方可。” 与她相处甚久的福隆安很了解她的脾气,“惢儿性子高傲,只怕不愿做妾。” 让她做妾已是仁至义尽,还得傅恒亲自去争取,她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除了瑜真,傅恒对旁的女人很少有耐心,拍桌警示道: “那就别进门!没人求她,总之你的妻子只能是四公主,圣旨已下,无可更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莫再妄想!” “阿玛!”福隆安还想再说,傅恒直接出了书房,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为父的态度很明确,这是最后一回,不要再让我听见你提起她!” 第444回 各有归属 对待姐姐总是慈爱又温和,对待他却凶神恶煞,这样的态度反差令福隆安感觉很不公平。不甘心的他又跑去找他额娘说理,希望母亲能够帮他在父亲跟前求个情,哪料母亲的说辞竟和父亲如出一辙,无非是圣旨已下,无可更改云云。 就猜她会拿这个借口来搪塞,福隆安当即搬出晴柔的例子,“姐姐还不是退了皇上的婚,她可以,为何我不可以?” “正是因为你姐姐退过,你才不能再退,当初那件事引起轩然大波,险些令皇上和你阿玛心生嫌隙,若不是五阿哥从中帮了一把,只怕皇上再不会优待咱们家。” 提起此事,瑜真至今心有余悸,若然重来一回,她再没有那个胆子去帮女儿作假,拿整个府邸的命运去做赌,太过儿戏。瑜真已没有那样的勇气,是以坚决拒绝儿子的请求, “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警醒么?你怎可再让我们为难?“ 好说不成,福隆安开始学着撒娇,希望能说服母亲,“帮了姐姐却不帮我,额娘偏心,只会疼姐姐!” 这话着实孩子气,瑜真也不好发火,耐着性子与他讲道理,“这能相提并论么?晴柔是姑娘家,只能嫁一个人,她想和千山在一起便只能退了五阿哥的婚,可你是男儿,即使要娶公主,也还可以纳妾,并不矛盾,你何苦为这个纠结?” “因为我了解惢儿,她腹有诗书气自傲,肯定不愿做妾。” 他倒是会为人家考虑,“你就知道心疼姑娘家,可有想过父母的感受?皇上待咱们家不薄,姑娘嫁阿哥,儿子就娶公主,这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恩宠,你怎可因为一己之私再三拒绝皇上的好意,于惢若是真的喜欢你,自当为你考虑,愿意妥协做妾,实在不愿,那你也无需强求,总之咱们家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再去得罪皇上!“ “可是额娘……”福隆安还想再说,却被母亲生生打断,“此事就这么定了,莫再做无谓的讨论。霍集占叛乱,军情紧急,你阿玛一天到晚都在忙政务,你不关心家国大事,只知道哄小姑娘,就这点儿出息,将来如何成器?“ 母亲一番训责说得他无地自容,只得就此罢休。只是自此之后,他再去于府之时,于惢便不愿与他说话,嫌弃他已是定过亲事之人,福隆安再三表明,说他只喜欢和她在一起, “四公主虽是个好姑娘,可我对她一如妹妹一般,并不愿和她做夫妻,如今也只是定亲而已,暂时不会成婚,你且放心,我定会想法子解了这桩婚约,娶你为妻。” “谁要嫁给你?”年纪尚小的于惢闻听此言又羞又恼,转身跑开。于惢的哥哥于松还劝他勿忧,“她高傲不知礼,说话没分寸,我会劝她的。” 在于松看来,他们是汉人,不得与满人通婚,他妹妹做妻是不大可能的,但若将来能嫁给福隆安,那么做妾也是好的,毕竟是皇亲国戚,谁都想巴结,于他的仕途也极其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福隆安也是没法子,只能拖一日是一日,左右这两年不会成亲,兴许还会有其他的变数也未可知。 自琏真去后,奎林不再孝顺,搬出家中,傅文总觉得这个家像是散了一般,渐渐变得寡言少语,也不肯再续弦,这两年的他身子渐弱,时常头痛,力不从心,只好辞掉官职在家休养。 傅恒虽忙,但念及兄弟之情,得空便会过来看他,跟他讲着明瑞在前线之事, “先前的准噶尔之役,他以副都统衔担任领队大臣,师征阿睦尔撒纳,后因平定有功,皇上将他擢为户部侍郎,这回霍集占叛乱,皇上又授予他参赞大臣一职,他与兆惠和富德一起征战,想来必能旗开得胜,平息战事。” 对于这个长子,傅文最是欣慰,“明瑞小时候性子倔,他不喜欢琏真,不肯叫她额娘,有一回琏真怀着身孕,他还推了她一把,那个时候我就很担心,怕他将来性子偏执不学好,得亏二嫂帮我教条他,没想到他现在也成了骁勇善战的将士,前几日还收到他的家书,我心甚慰啊!” “自他妻子有孕,他就开始外出打仗,这几年都没空回来,他还没见过这个儿子呢!待这一仗平息之后,应该可以回京来,你们一家人便可团聚。” 傅文倒是想,就怕自己等不到那一日,“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晓得还能撑多久。” 看着病床上的四哥日渐消瘦,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傅恒悲从中来,又不敢表现在面上,不希望他看到难受,便佯装笑脸去劝慰,“大夫说四哥的情况有所好转,再喝几副药就能逐渐恢复,你千万不要灰心,为了孩子们,也要挺住。”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傅文也想多撑几年,至少让他看到奎林成亲,可惜老天不眷恋,他感觉自个儿的日子所剩无几,央求傅恒想法子带奎林来见见他。 傅恒点头答应,回头嘱咐福灵安去找奎林。起初奎林还不信,以为又是把戏,想骗他回府,直到福灵安跟他发火,斥他狠心冷血,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跟他一起回了富察府, 许久未归的他根本不晓得自己的父亲已然病得这么严重,傅文也从未因自己得病而派人找他,若不是病情加重,他仍旧不愿找奎林回来。 父爱大都深沉,不愿轻易表露,满心愧疚的奎林在父亲床畔自责,再没说要走的话,主动留下来照顾父亲。 守孝期已过,傅文又病重,太夫人便打算尽快给奎林安排婚事,只当为傅文冲喜,为了父亲,奎林没有任何异议,也不过问自己的妻子会是谁,一切由她们安排。他只盼着父亲能够好起来,他才有机会弥补这些年亏欠的孝心。 太夫人看中的是兆惠的女儿,此事早有商议,两家人皆同意,只等着奎林的守孝期一过便成亲,是以没费什么工夫,经过半个月的筹备,两人便拜堂成亲。 成亲前一晚,他还特地去了春凌的坟前祭拜,她所绣的香囊他至今随身佩戴,一如她陪在身边一般,失意的奎林跟她说了许多体己话,想来她应该能明白他的身不由己。 尽管办了婚事冲了喜,傅文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在奎林成亲一个多月后就于一日半夜里撒手人寰。几个儿子都在外地,只有奎林在家,才办完喜事又办丧礼,亲人相继去世,奎林的心情颇为复杂,但他已然长大,再不会轻易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绪,再怎么悲痛也一个人默默承受。 傅文离世,最难过的兄弟当属傅恒,四哥一生淡泊,从不争名夺利,和气待人,偏偏落得个晚年凄凉病逝,如老五那般花天酒地没心没肺的倒是没病没灾,逍遥快活,傅恒只恨苍天不公,却也无可奈何。 诚如瑜真所言,悲欢离合乃人生必经,与其感慨惋惜,不如以此为训,珍惜眼前人,尽量别留下什么遗憾。 乾隆二十四年,兆惠所率领的清军寡不敌众,在黑水河扎营,尽管兵寡粮少,兆惠仍旧奋力顽抗,左冲右突,马中枪毙命,再易马又毙,清军勇猛作战,使叛军遭到很大的损失, 与此同时,清军也阵亡士兵数百名,总兵高天喜、副都统三保和护军统领鄂实等皆战死,只能在此掘壕固守,等待援军。 西域动荡,匹夫有责,福灵安、连千山与奎林等人皆入军从征,跟随副将军富德前往乌什增援。 这是福灵安头一回上战场,瑜真既喜且忧,欣慰于他终于长大,可以报效家国,忧的是战场无情,生怕他们出什么意外,傅恒一直安慰她往好处想, “少年当需历练,你看明瑞,一步步走来,如今已是参赞大臣,在战场上指挥若定,为大清效力乃是我富察家族子孙的使命,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有兆惠坐镇,相信他们必能凯旋归来!“ 六月,各路清军聚集,已达两万人,一路由兆惠统领进攻喀什噶尔,一路由副将军富德率部下进攻叶尔羌,清军所到之处,各城都开城迎降。 霍集占见大势已去,只得率其眷属和党羽弃城逃跑。兆惠师至喀什噶尔,安抚民众,又派遣富德等人追击霍集占, 穷途末路的霍集占只得窜入巴达克山,却被巴达克山首领擒杀。至此,大小和卓发动的叛乱终于被平定! 时常听傅恒感叹这一仗打得漂亮,影响深远,瑜真不大明白,“不就是满足了皇上拓展疆域版图的雄心嘛!劳民伤财的,不过是掌权者的游戏。” “此言差矣!”她只看到了表明,背后的意义还需要他来跟她掰扯清楚,“平定西域,不光是为了满足皇上的征战四方的私欲,虽有一定伤亡,但始终利大于弊, 咱们清廷还减轻了准噶尔、大小和卓统治时期的沉重赋税,又废止了名目繁多的勒索摊派,广辟屯田、治水灌溉,颁行制钱,造福黎民百姓, 诸如咱们大清的茶叶、丝绸、羊毛可通过叶尔羌、喀什噶尔经浩罕进入波斯和其他国家,而他们的皮革、火器则经叶尔羌流入咱们这儿,还有和阗玉石你听过么?“ 瑜真点点头,表示略有耳闻,傅恒以此举例,”那是西域的宝贝,早在明朝时,此玉已然中断,如今平定后,此玉又可上贡,让更多人欣赏它独有的魅力,诸如此类的好处多不胜数,几天几夜也说不完,总之兆惠与明瑞等人皆立了大功,你且等着看,这回必然有大赏,包括瑾林,也少不了被嘉奖!“ 第445回 果如傅恒所料,乾隆二十五年正月,兆惠率西征军凯旋回京,乾隆帝亲临良乡,于城南行郊劳礼,对其大加抚慰,赏赐御用朝珠与良马,随后又在丰泽园宴请兆惠等将领。 为嘉奖兆惠在平定天山南路所立下的功勋,乾隆特加赏他宗室公品级鞍辔以示宠异,他的图像亦被陈列在紫光阁。 副将军富德晋封侯爵,参赞大臣明瑞和阿里衮皆赏戴双眼翎。此前捷报才传入京时,乾隆便将在军中表现优异的福灵安擢为二等侍卫,回京后,乾隆帝又对其大加赞赏,赞其年少英勇,非披坚执锐之岁即能奋勇行阵,又擢头等侍卫,赐缎六端,银百两,太夫人引以为豪,直赞福灵安是可造之材。 连千山明知自己是汉人,不可能与满人子弟相提并论,能娶晴柔为妻已是三生有幸,并不奢望其他,加之他与福灵安患难与共,感情格外深厚,兄弟得皇帝赞誉,他只会为他高兴,然而奎林在旁看着众人对福灵安大肆夸奖,他却被冷落,心里终归不是滋味。 同样都是头一回打仗,回来后福灵安成了头等侍卫,他却只是二等,说到底还是因为福灵安的阿玛非等闲之辈,皇上才格外偏爱,逮到一处优点就大加赞赏,忽略了其他人。 他心里虽然不舒服,但终归明白因由,苦笑一声,没有多言,默默离开这热闹的人群,若不是福灵安诚意邀请,他也不会回来,这份兄弟情,他既感念,又因奖赏不公而生出一丝嫉妒,细细琢磨起来,又觉得自个儿太过小气,这只是皇上的意思,瑾林还是瑾林,并没有改变,他又怎能怨怪人家? 父母已去,他就剩自己可以依靠,不该攀比,相信凭借自己的努力,好好表现,总有出头之日。 如此安慰自己,他心里也就好受许多,正在外头吹着风,忽闻福灵安的呼唤在背后响起,唤他进屋去开宴。 清浅的笑容一如既往,他始终视自己为兄弟,他也不该因嫉妒而生出嫌隙,可羡慕可恭贺,唯独不该眼红,安分做自己的份内事,想来终有得回报的一日。 春暖花盛的三月,纯贵妃病情加重,皇上特晋其为皇贵妃,四公主日日在母亲身边伺候着,宽慰她好生养病, “皇阿玛已封您为皇贵妃,额娘应该开心才是。” 对于此次晋封,纯皇贵妃并无丝毫喜悦,有的只是无尽的悲凉,“淑嘉皇贵妃便是先例,往往都是病重之际皇上才会晋封,也算给个安慰,若然无病无灾,被封为皇贵妃,那皇后娘娘定是不依的。这一晋封啊!就代表着我的日子所剩无几,太医定是束手无策,跟皇上禀明情况之后,皇上才会晋封。” 是以她才怕,太医不肯与她说实话,她只能凭这些去猜测,皇上也算体贴,已经开始筹备她女儿和福隆安的婚事。这女婿一表人才,又是傅恒的嫡子,女儿嫁过去,纯皇贵妃甚是放心, “很快你就要出嫁,成为富察府的媳妇,你皇阿玛早为你建造了一座公主府,成亲之后,那儿就是你和福隆安的家。” 四公主自小便对福隆安有好感,对于皇上赐婚一事更是感念于心,十分欢喜,碍于公主的身份才一直不敢表露出来,假装平静。但女儿的心思又怎能瞒得了做娘的?纯皇贵妃早就看出她的心事,亦替她高兴, “公主的命运大都是和亲,你能如愿嫁给自己钟意之人实属难得,要好好珍惜这段姻缘,你虽贵为公主,受众人之礼,但要切记,在你的长辈行礼之前,定要亲自搀扶,让人晓得你是尊老知礼之人,对你的夫君也不可颐指气使,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家的妻子,温顺贤淑的相夫教子,如此才能夫妻和睦,恩爱白头。“ 母亲的教导,四公主一一点头记下,近来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差,时常多说几句就会喘得厉害,今日说了这么多,竟然气息平稳,令她十分惊喜,“额娘说话不喘了呢!想来是要大好了,再养些日子,待女儿成亲之时就可下床,送女儿出嫁。” 是好是坏,她自个儿最清楚,不愿打断女儿的幻想,纯皇贵妃紧握住她的手笑应道:“为娘一定尽力,争取亲自送你出嫁。” 婚事在即,福隆安心烦意乱,得空去找于惢时,于惢已经不想再听他的承诺,“你总是与我说会想法子退婚,如今两年过去了,婚约依旧在,下个月就要成亲,你还想哄我到何时?” “我……”面对她的追问,福隆安甚感为难,“若是其他人还好说,可这是皇上赐婚,实在难退。” 末了,还是这一句,于惢甚至怀疑,他真的争取过么?“那你又何必给我希望?早这么说,我也不必等你这么久!” 想来自己也真是好骗,十岁那年与他相识,他总是借着来找她哥哥的名头借机与她说话,起先她并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他,后来渐渐被他打动,青梅竹马,一晃五载过去了,年少许诺的非卿不娶在此时想来格外讽刺,尤其是他哑口无言的模样,刺痛她的心,她已不敢再抱什么奢望, “罢了!既是皇上的旨意,若然反抗,只会连累家人,那你就娶罢!” 话虽大度,可她心里必然难受,不忍见她这般痛苦,福隆安急切的表明心迹,“即使娶了,也只是碍于皇命,我喜欢的人只有你,也和父母提过你,我阿玛和你父亲也是知交,他答应过我,待婚事过后,就会想法子说服公主和皇上,好让我纳你为妾,只是身份差异,但我绝对宠你比她多,你等着我好么?“ 她的父亲和哥哥也曾这么劝过她,于惢的唇边不禁露出一抹苦笑,“你们真会为我谋算,可有想过我的感受?即便是贵妾又如何?一日为妾,终身抬不起头,将来我的孩子也会被人冠上庶出的名头,永远都低人一等,我对得起他们么?“ 普通的妾室或许会被人欺压,但于惢不一样,那是他喜欢的女人,绝不允许谁欺负她, “嫡庶只是出身,只要他的父亲喜欢,这点儿并不重要,你看五阿哥,他也不是嫡子,可皇上喜欢他啊!甚至有将宝座传给他的意思,同样的道理,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必然疼爱,不会影响什么。” 不管他怎么说,都无法动摇她心中的执念,事关尊严,她不可能妥协,”总之我不做妾,你尽管娶你的妻,莫再来找我!“ “惢儿!”刚握住手腕就被她挣脱,福隆安时心疼才没用力,可若不握紧,就再也抓不住她,情急之下,福隆安一把搂住她,俯首印住她的唇,说不清楚就只能让她感受,感受他对她无法轻易放弃的感情, 没有结果,又何必如此?原先也曾有过蜻蜓点水的吻,那时的她还怀揣着希望,期待着他可以像他姐姐那样勇敢,违背圣意,为了她而推掉那桩亲事,后来一直没进展,她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他根本不愿去冒险,又或者说,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刻,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才退而求其次的许诺她做妾。 她不愿意!死都不愿妥协!使劲儿推搡着,他却抱得更紧,不肯撒手,恼羞成怒的于惢反口咬住他的唇,心知她希望他就此松手,福隆安就是不如她的意,哪怕再痛也忍着,继续辗转相吻。 那甜蜜的滋味曾是她最心动的,如今却成了横亘在两人中间难以跨越的鸿沟,她的决绝伤透他的心, “惢儿,你心里有我么?倘若有我,为什么不能为了我而妥协?我的心思你是清楚的,只要你嫁给我,我是不会辜负你的!” 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一旦嫁了,她便再无退路,他在指责她的同时又是否想过他的犹豫也令她失望至极, “我还在等着你为我而悔婚呢!你做得到么?根本不可能!既然我们都不愿放弃自己的路,那就分道扬镳好了,省得彼此为难!” 倔强的口出狠言,也掩饰不住她眸中晶莹的痛楚,认识她这么多年,她的高傲他何尝不懂,一旦今日诀别,怕是以后再不肯见他,福隆安实在不想失去她,将心一横,最后一次承诺, “我承认,犹豫不决,始终没敢说狠话是不想让父母难过,可今日我才发现,你的绝望更是我难以承受之痛,如果你不肯再见我,那我娶了公主也是痛苦一生,我现在就回去跟我阿玛说,这亲我不结了,我只要你!你等我好消息!“ 她已经等了两年,对这话早麻木了,平静的抬起已无光彩的眸子,于惢深叹一声,疲惫开口,“这是最后一次,做不到你就不要再来找我,说什么都是多余。” 倘若办不到,他的确是没脸再见她!郑重的点了点头,福隆安紧握着她的手,凝望许久,才转身离去,打算博一把! 第446回 如何取舍 本想着母亲可能更好说话,可他回去时父母皆在场,招呼他过去试喜服,“珊林正是长个头的时候,这喜服乃三个月前所制,穿上竟觉袖子短,为娘又让人重新改制,你再试试是否合身。“ 众人都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中,为他的婚事筹备着,唯有他笑不出来,满心惆怅,无精打采,“先搁着罢!孩儿有话想跟您说。” “怎么?”看他神情郑重,瑜真意识到可能比较重要,便挥了挥手,下人们将喜服搁置,会意退下。 起先傅恒还没在意,只顾着清点迎娶公主的聘礼单子,查阅是否有不妥之处,但在听到儿子说他不想成亲,要娶于惢之际,当即合上单子,怒撂于桌面, “利害为父早与你讲过,下个月就要大婚,你居然又给我撂挑子?” 实在是找不到两全之法,他才出此下策,“孩儿劝过于惢,可她坚决不同意做妾,我若成亲,她便会与我断绝往来,相识五载,孩儿早将她视作红颜知己,不能失去她!” “那你就能失去父母,不顾富察府的安危?整个府邸的人都在为你的婚事忙碌,你却只顾儿女私情,可有想过退婚的后果?驳圣上的旨意,丢他们父女的颜面,你觉得他会轻饶我们?你真以为你阿玛的脸面有多大,大到可以两次退皇上的婚?即使我有两个的脑袋也不够砍!” 傅恒一向温和,即使训人也极度克制,瑜真甚少见他如现在这般猩红着双目,青筋毕现的失控模样,着实吓了一跳,正想上前劝说,他仍觉不解气,怒指于福隆安, “做人怎可这般自私自利,只顾着情情爱爱,浑然不顾家人的处境!她比所有人的命都重要么?那好,你现在就走,离开富察府,不必再娶四公主,跟你六伯父一样,带着心爱之人远走高飞,离开京城,再也莫回这个家,我和你额娘只当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子!” 这话说得过狠了些,瑜真生怕福隆安会跟他阿玛对着干,想从中调解,却感觉垂着的手指被傅恒猛然攥住,他没看她,依旧愤怒的瞪着儿子,但却做出这样的举动,似乎是在暗示她不要打扰,他有分寸,抬眼便见儿子似乎并没有方才的底气,面对强势的父亲,他的气势明显弱了许多,大约是被那番话震慑住,正在反思自个儿的行为罢! 既有犹豫便是好兆头,瑜真适时止住了步子,没再插嘴,任由傅恒教训儿子。这孩子的确是好日子过多了才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不教训他不可能长记性! 原本想威胁父母的福隆安尚未来得及表明自己的态度就被他阿玛的话沉重打击,自小生在富贵窝,又在宫中给皇子伴读,早早的接触了争权夺利的圈子,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权势的重要性,深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皆因为的他阿玛是当朝首辅,其他朝臣的公子皆巴结他,连阿哥们都拉拢他,若然失去富察府的庇佑,他将一无是处!谁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心有顾忌的福隆安终是不敢跟父亲闹翻,也开始反省自己是否真的太自私,因为一个姑娘而连累自己的家人,倘若皇上真的因此而恼羞成怒,降罪于富察府,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最终他还是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不敢拿众人的命运去做赌,懊恼离开,独自买醉。 眼见儿子痛苦离去,瑜真隐隐生忧,“珊林会不会想不开?要不派人跟着罢!” 傅恒却道没事,“他已然放弃了那个念头,会乖乖成亲。”当年的他不愿娶瑜真,他母亲也是用这招逼他就范,没想到时隔多年,他竟用了同样的招数去对付自己的儿子! 命运的轮回有些可笑,但世家子弟向来如此,谁也逃不脱!即使福隆安现在记恨他也没关系,相信总有一日他会明白父母的苦心和难处。 此时的瑜真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她已变成了太夫人,先是小篱,而后是福隆安,她也开始忽略孩子们的意愿,只为这个家着想,上了岁数才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重,她不敢再任性,也不许孩子们妄为,富察府的百年基业不能因为谁的一己之私而焚毁,她必须守着,为傅恒,为下一代! 为着女儿即将到来的大婚,乾隆特地为女儿赐封号和嘉,四月初八,福隆安与和硕和嘉公主的大婚最终如期举行,那一日的纯皇贵妃勉强起身下床,坚持要为女儿送行。 乾隆劝她不必强求,“还是躺着休息罢!起身装扮走路太辛苦,何苦折腾自个儿,朕会替你送女儿。“ 艰难的摇了摇头,一向听从皇上之言的纯皇贵妃这一回坚持不肯妥协,“女儿大婚就这一回,妾身必须亲眼观礼,送她出宫。也不枉生养她一场。妾身能撑住,求皇上体恤,让妾身去罢!” 为人父母者,都想目睹子女幸福的模样,乾隆又怎会不体谅她的心情?无奈之下只好应了她的请求,准她坐辇相送。 婚后的两人搬进了乾隆特地为女儿建造的公主府,女儿嫁人没出家门,儿子娶妻倒是搬出去住,瑜真只觉好笑,但也只能遵从皇命。 终于嫁给心仪之人的四公主如愿以偿,但她总觉得福隆安似是有心事一般,时常心不在焉,问他他只会说是才成亲,一个人过惯了,有些不习惯两个人的生活,且公主府四处都有嬷嬷丫鬟们盯着,他一见着四公主就得行礼,十分繁琐,令他不快。 四公主可以理解他的心情,明白男人都好面子,尤其是福隆安这种性子强势的男子,总在一个女人面前放低姿态他定然觉着不痛快,她也不想要求他对着她行礼,奈何嬷嬷们看得严,总会在旁提醒,他难免觉得有压力。 思来想去,四公主主动提出要回富察府去住。福隆安闻言甚感惊讶,“皇上才为你建了公主府,你为何要去我家?” 他对两地的称呼明显不一样,更加坚定了四公主要随他回去的心,“这偌大的公主府虽然辉煌,却十分无趣,也没什么人,想来富察府中更热闹,我自小待在宫中,见惯冷情人,十分向往温暖的家的感觉,你就带我回富察府住些日子罢!皇阿玛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主意!” 嬷嬷们凶悍,不近人情,这公主倒是平易近人,福隆安亦不喜住在此地,如今公主有求,他正好借机搬回家住,乐得轻松自在。公主要回家,瑜真欢迎之至,忙让人为其收拾屋子,迎接他们夫妻二人。 然而好景不长,两人才成亲十日,已了心愿的纯皇贵妃再也支撑不住,就此薨逝。 闻听噩耗的四公主哭成了泪人,匆匆入宫,身为女婿的福隆安自当陪伴左右,张罗皇贵妃的丧仪。 原先的瑜真怀有身孕时可以不入宫,如今她身子清净,又是亲家母的丧事,没理由不来,福康安又缠她缠得紧,她只好带着小儿子一道入宫来。 这几年她甚少入宫,福康安也几乎没来过,偶尔过来也只是随着他阿玛去拜见太后。这回入宫,算是皇上头一回瞧清楚这个六岁的小侄子,只一眼,他便陷入了回忆,只因这孩子像极了他那福薄的端慧太子永琏。 永琏八岁病逝,乾隆对儿子的印象便永远的停留在那一年,而六岁的福康安和永琏太过相似,乾隆一瞧见他便觉永琏还在活着一般! 瑜真怎么也没想到,无意的一个举动,竟会令皇上痛哭失声,堂堂一国之君,最在乎威严,连傅恒也甚少见到皇上这般不顾形象的模样,忙上前安抚,命人将福康安抱走, 皇上却是不许,坚持要他留下,像是捡到了宝贝一般,说是想一直看着他,浑忘了君威,慈爱的牵起这双小手,一向喜欢黏着母亲的福康安居然也没有抗拒他,更不怕他,只因他没怎么见过皇帝,尚不知晓皇帝意味着什么,在他看来,这位伯伯慈眉善目,十分和蔼,他喜欢听他说话。 傅恒早知这两个孩子容貌肖似,是以一直不敢带小儿子入宫,就是不希望勾起皇上的伤心事,如今看来,他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皇上倒也没有太难过,反而逗弄康儿,令他悬着的心暂安。 看到这一幕的瑜真却是隐隐不安,原本自家孩子讨皇上喜欢这是好事,可她却提心吊胆,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事实证明,傅恒的心宽得太早,乾隆在看到福康安之后,便不愿再放这个孩子回家,一心想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以慰思子之情,直接跟傅恒说,孩子已然六岁,该上学堂,要把福康安留在宫中亲自教导。 傅恒虽然不舍得,但皇上隆恩,他不能拒绝,只得回去跟瑜真说明此事,瑜真当时就不乐意,“福隆安便是自小在宫中伴读,我都没机会教条,怎的康儿也要送入宫去?还不是让上书房的师傅教,而是由皇上亲自教导,这待遇连阿哥们都没有,我真怕康儿成为旁人的眼中钉啊!” 第447回 失爱生恨 虽有这种可能,但也不能因噎废食,“相信皇上定能教好康儿,康儿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在宫中磨炼几年,跟着皇上耳濡目染,必然更懂得进退识大体。“ 傅恒尽量往好处去说,宽慰瑜真,毕竟这是皇上的决定,不能更改就只能改变自己的观念,太夫人虽然不舍得孙子,但福康安能跟在皇上身边也是无尚荣耀,没有哪个孩子能获此殊荣,她的小孙儿是头一个!是以她未加拦阻,跟着傅恒一道劝慰瑜真。 众人都没意见之事,她又怎能去闹腾,只得由着皇上留福康安在宫中。 自孩子入宫后她便食欲不振,傅恒还以为她是思念儿子所致,命人请大夫来瞧瞧,想法子为她调理,岂料大夫竟道:“九夫人无甚大碍,无需调理,实该安胎才是。” 闻听此言时,傅恒还愣了好一会儿,瑜真立马会意,“你是说,我……有了身孕?” 一语惊醒梦中人,傅恒这才反应过来,喜不自禁的跟大夫确认,“瑜真她有喜了?你没看错罢?” 大夫十分笃定,“这种事怎能看错?千真万确,尊夫人的确是有了身孕才会食欲不振,精神不佳,开个安胎的方子便可。” 傅恒笑叹天意啊!“当初你还说,过罢四十岁生辰便不再生孩子,今年刚好四十,竟又怀上了,当真是巧合!” 那时不过随口许愿,这几年都没什么动静,她还以为自个儿八成是无法再生育,哪料竟又怀上,实乃悲中一点喜,慰藉她不得见小儿子的失意, “之前怀过几个,方子多的是,照原来的抓药不就可以么?” 大夫只道不可,“恕老夫直言,夫人四十有孕,比不得先前,更需时时小心,处处注意。虽说夫人的身子尚算康健,但比之二十岁有孕时还是有区别的,是以这方子当作调整。” 大夫这话无非是说她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中肯之言,即使不中听,她也没什么可恼的,不觉间已然到了四十,岁月不饶人啊!好在她驻容有术,眼角虽有眼纹,也不太明显,肌肤白皙依旧,还未见白发,傅恒时常说她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是惯爱哄人的,瑜真才不信他的好话。 闻听瑜真有孕,府上各处皆来贺喜,连小禾与东薇也一道过来送贺礼。这妻妾两人原先不怎么来往,自傅谦去后,倒是摒弃前嫌,渐渐走到一处,如亲姐妹一般。 两人还在猜测着这一胎是男是女,瑜真倒是无所谓的,左右儿女双全,这一个是什么都好。 小禾说是女孩儿,“瑜真最喜欢女孩儿,女儿是娘的小棉袄呢!” 东薇猜是男孩,上回陪她一起上香时,那算命的老先生还说她有三个儿子呢!” 小禾默默算了算,“福灵安不提,还差一个,那就是腹中怀的这个咯!” 瑜真已忘了此事,偏她还记得,“算命的话也就是一句安慰,当不得真!” 众人说说笑笑,这日子倒是过得自在,唯有福隆安仍在痛苦纠结之中,既忘不掉于惢,又没理由去找她,只因她说过,成了亲便是陌路人,再不相见,加之成亲之后没多久,纯皇贵妃就去了,他又忙着料理丈母娘的丧仪,一直不得空。 这一日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她,又被于惢的丫鬟小南拦在门外,“二爷还是莫再来了,我家姑娘已然不在。” “她去了哪里?” 本以为只是远行,哪料小南竟道:“姑娘已然自尽,不在人世,还能去哪儿?幽幽黄泉,奈何桥畔!” 此话正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彻他心扉!“怎么可能?于惢怎么可能自尽?” “您吊了她那么多年,一直哄着说要娶她,最后还不是娶了公主?我家姑娘性子刚烈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表面不埋怨,说要与您断绝关系,实则心里甭提有多痛苦,日日躲在房中大哭,她的初吻都给了你,便在心里发誓非你不嫁的,可最后呢!你竟娶了旁人,让她如何接受?”说着小南潸然泪下, “就在您大婚当夜,我家姑娘喝药自尽了!” 福隆安一直以为于惢太要强也太狠心,说不见她就不肯再见,他还只当她并不是太在乎他们的感情才会如此绝情,未料她竟是一直藏掖着对他的深情假装不在乎,独自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甚至还想不开自尽, “惢儿……惢儿!她怎么这么傻!” 此时的福隆安追悔莫及,难以接受这噩耗,“我不相信!她不会这么狠心的离开我!定是赌气不愿见我,才想出这种借口对不对?” “您都狠心抛弃她,她为何不能放下你?”说来小南就替她家姑娘不值,“奴婢也希望姑娘能忘记你,好好活下去,将来再寻个疼她之人,可惜她想不开,说是不愿嫁给除你以外的男人,后来奴婢也想开了,与其痛苦一辈子,还不如去了干净!” 她的话更令他痛恨自己,但始终不信于惢已经不在人世,小南只好带他去她家姑娘坟前,悲戚拭泪, “姑娘是自尽,不得入祖坟,不得立碑,只能埋在地头,孤苦伶仃,死后也没脸见祖宗!奴婢便在她坟前种了一株她最喜欢的山茶花。” 这株山茶他认得,还是他曾经送给于惢的,她一直十分珍视,如今再见竟是在她坟头之畔,山野之间,何等凄凉! 直至这一刻,福隆安才大梦初醒,所有的希望皆破灭,他在安稳的过着他的日子,殊不知于惢早已对他死心,奔赴黄泉! 暮春时节,天倦物衰,山野间的风吹在脸上格外干燥,仿佛被人甩了耳刮子一般,悲痛的情绪得不到宣泄,他甚至不知该怪谁,怪她太痴傻,轻视自己的性命,哪怕她真的不愿做他的妾,将来嫁于旁人,他也不会恨她,偏偏她不肯,残忍的了结一切,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怪父母不近人情?可他又明知父母是为整个家族着想,站在他们的立场是没错的,那就该怪自己没勇气,放不下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敢孤注一掷的带她远走高飞,才害得她对人生失去希望,选择自尽,成全她一直坚信的爱情…… 他就这般在坟前跪了许久,起初小南也恨他,后来想想何必呢!“人都没了,再懊悔有何用?二爷还是请回罢!姑娘怕是不想见你,不想听你说那些无用的话,也不会原谅你的,你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以后互不相欠,只当此生不曾与她相识,让她安息罢!” 好一个此生不曾相识,可他已然认识她那么多年,刻于心底,如何忘记?奈何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承受这悲苦也是他活该,更不敢奢求于惢的原谅! 那一夜,他没有回家,也不敢找五阿哥诉说,不希望五阿哥认为他念着旁人,无视四公主,只能一个人在外头买醉,四公主担心他出事,便派人去找,没人找得到,她只好禀于公婆,傅恒亦派出人手,皆未找到他,直至次日清晨,他才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回来。 一夜未眠的四公主一大早就赶到公婆这边询问,正巧赶上他归来,总算放下心来,刚近前去迎他却被他一把甩开,看向她时的眼神十分嫌弃,她也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会被他厌恶,终是退至一旁,不敢吭声。 傅恒问他去哪儿了,他也不肯说,自然又是挨了一顿训,“成了家便该有个规矩,怎可一夜不归,可知公主担心你一夜未眠?这么大的人还让旁人为你担忧!” 以为是四公主跟父母告状,福隆安越发恼她,“谁求她等我?” 一番好意他不体谅,反倒怪罪,四公主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含泪悲愤跑出屋去。 冲人的态度连傅恒都看不惯,上前便是一耳光,“若她不是你的夫人又怎会管你?你不知感念反倒埋怨她?怎么做人家丈夫?” 自小到大,父亲都没有打过他,如今竟为一件小事当众扇他耳光,酒劲儿尚未散去的福隆安只觉十分丢脸,“孩儿既是她夫君就有资格教训她,说她两句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她是公主,你们一个两个都怕她,护她!是真心的么?还是碍于她的身份?“ “住口!你这个逆子!”饮了酒的他竟不分轻重,每个分寸,下人们都在,他竟说这种话,生怕旁人不传闲话!气急的傅恒又一次扬起巴掌,福隆安犟脾气,也不闪躲,等着他打,幸被眼尖手快的瑜真拦下, “春和消消气!” 看出儿子双目通红肿胀,似是哭了一夜,料定他有心事,瑜真决定先问清楚再说,“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殴打有何用?也许他有什么苦衷呢?打人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此事你莫管,交给我来处理。” 这种琐事,傅恒不想让她费心,“你还怀着身孕,不宜辛劳,我来教训这个不孝子!“ “我又不动手,只问话而已,与自己的儿子谈心,何来辛劳一说?”瑜真坚持要管,拗不过的傅恒只得由着她。 第448回 怕不是有毛病 闷哼一声,又瞪他一眼,傅恒寻了个由头负手离开昭华院。四下无外人时,瑜真才让福隆安坐在桌畔,平心静气的与他讲道理, “你阿玛脾气是大了些,可你也应该明白,他是顶着怎样的压力在经营这个家,你大伯二伯四伯皆不在了,三伯在外地,五伯不成器,六伯离家出走,家里就剩你阿玛和你七伯父在撑着,外人明面儿上巴结,背地里其实都在等着看我们办错事,看我们遭殃失宠,是以你阿玛的压力太大,前有你姐姐闹那一场,后果是什么你还记得罢? 你阿玛被禁足,若不是五阿哥帮忙,只怕咱们就便会就此被皇上嫌弃。你若再闹一回,你觉得皇上还会原谅咱们第二次么?“ 他若是不理解,早已远走高飞,“孩儿没闹,不是听从你们的意思成婚了么?” “可是婚后呢?你对公主好么?”身为婆婆的瑜真一直看在眼里,只是不想说他太多,想着两个孩子才成亲,感情不稳固也正常,但今日的他竟当着众人的面给公主摆脸子,这让公主情何以堪? “她可是公主啊!本是高高在上,受人尊敬和宠爱的,可她面对你时从没有任何高傲之态,那种小心谨慎的态度分明就是个在乎丈夫的小女人,毫无半分公主的架子,你却对她始终淡漠,我瞧着都替她心酸。“ 感情这种事怎能勉强?“我又不喜欢她,本就是被迫而娶,实在无法强迫自己对她好。” 他的情绪瑜真又何尝不理解?“额娘没要求你对她多上心,最起码在外人面前给她应有的尊重,她心里也好受些不是?相比而言,四公主可比晴柔温顺懂事得多,日日来给我请安,从不给谁摆架子,也并没有跟我们告你的状,纯粹是担忧你,怕你出事而已。你误会了她,还对她如此凶悍,能不伤她的心么?” 然而此刻的福隆安根本管不了那么许多,“于惢没了,我伤着的心又有谁能安慰?” “没了?”瑜真甚感惊讶,但也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彻夜不归,原是在乎的人离开了人世,他怕回家后情绪不对,四公主询问时他没办法回答,才在外头喝了一夜的酒。 于惢这姑娘,瑜真不大了解,她和晴柔性格迥异,两人甚少来往,她不来富察府,瑜真也就没怎么见过她,只是偶尔听福隆安说起,感觉这姑娘还挺倔强的,有点儿像当年的她,但又不大一样,瑜真才不会为了男人而自尽,错过就该放下,何苦轻贱自己的性命。 但如今佳人已逝,她再去评判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况且于惢时她儿子在乎之人,她也该口下留情, “事出突然,谁也没想到,你阿玛不知情,才会对你严肃批评,你也甭记恨,只能说你们今生缘浅,若有来生再续前缘罢!” 他不想什么来生,只想这辈子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千金贵女,他谁都不稀罕,只钟意于惢,偏偏老天爷将他们狠心拆散,直到此刻他仍旧接受不了她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身为过来人,瑜真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也就没再为难他,“你这一宿都没睡好,回去休息罢!此事还得瞒着四公主,她若知晓,势必会介怀,若是她问起,你就说昨儿个在一个朋友家中喝多了,其余的我会跟她解释。” 母亲温和的态度对福隆安受伤的心来说无疑是最大的鼓舞,失落痛楚能被人理解很是难得,不像父亲那般,张口便是训诫,根本不问因由。 跟母亲告了辞之后,福隆安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房中,进屋前似乎还听到里头有轻轻啜泣的声音,待他进去后,四公主早已恢复如常,面上也无泪痕,看了他一眼,不再如往常那般笑着来迎他,默默坐在一旁不吭声。 明明晓得她心里不舒坦,他也懒得去哄,面对不喜欢的女人,实在没那个耐心。 沐浴更衣之后,大白天的,他开始躺床上休息,一夜没怎么合眼,实在受不住。 两人一整日没说话,待晚上她该入睡时,他又要出去,四公主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去哪儿?可否先跟我说一声,我也不必等你。” 行至门口的福隆安停步微侧首,想起母亲的嘱咐,终是没再凶她,淡声回道:“出去应酬,会回来的,你先睡罢!” 有句交代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说是不再等他,四公主即使躺下心里也总在琢磨,他到底为何没回府,嬷嬷提醒她,可能是二少爷在外头有人了。 这一句猜测不轻不重的敲在她心扉,害得她辗转难眠,不知究竟该不该询问。 这一晚上她都静不下心,不断的思索着各种可能性,才睡着又惊醒,半梦半醒间都还在想着这个问题,后来也不晓得是几更天,终于听到外头有动静,似是福隆安回来了。 他只当她已然睡着,任由丫鬟为她宽衣洗漱,而后晕晕躺下。 她本想等明日再说,可又想着醉酒之人也许会说实话,便想试探一番,转过身来轻声问了句,“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困顿的福隆安连眼皮都没抬,闷叹一声才回道:“没什么事儿,昨夜在朋友家应酬,贪杯喝高了,醉得不省人事,就宿在他家。” 若只是这样,那他为何不肯解释清楚,回来就发脾气?四公主不大相信这托辞,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倘若你有心仪的姑娘想纳之为妾,那就迎进门罢!我没什么意见。” 公主居然主动说出让他纳妾?福隆安颇觉惊讶,但她的话又让他回想起于惢,他倒是有心仪的姑娘,可惜她已不在了啊!若不是皇上赐婚让他娶公主,于惢又怎么会自尽? 悲愤的福隆安很想冲她发火,但一想到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他终是生生忍住了!“没有纳妾之意,公主多虑了,子时已过,公主早些休息罢!” 听出他不愿跟她说话,四公主再不言语,免得自找没趣,他倒是睡得很快,可怜她久久难眠,想不通他为何对她这般冷淡,究竟是她做错了什么,还是另有隐情? 思量一夜都没个头绪的四公主决定得空去问问婆婆,期待着婆婆能指点一二。 瑜真虽然喜欢这个儿媳妇,可也深知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就是麻烦,只会令他二人徒添隔阂,轻松一笑,劝她莫多心, “珊林是个有主见的孩子,若真有什么打算不会瞒着,肯定会跟咱们直说,既然没说,那肯定没有其他心思,他这个年纪正是想着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儿女情长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且你们才成亲不到一个月,不了解他的性子也是常情,待往后日子久了,必然能够心心相印。” 婆婆的话明显是安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福隆安的心另有所属,但既然都不肯与她说实话,她在追究下去也没有意义,只能装傻,假装信了婆婆的话,“多谢额娘指点迷津,看来真是我多虑了,倘若有一日他真的和您提出想纳妾,您尽管答应便是,儿媳没有意见。” 能说出这样大度的话,内心定然承受着不少的煎熬,但这是后辈之间的爱恨纠葛,瑜真也爱莫能助,但愿四公主能凭借她的耐心与温柔打动福隆安,走近他内心。 自此以后,福隆安倒是没再彻夜不归,但时常回来得很晚,就是不想跟公主交流,想着待她睡后再回来,就不必与她多说话。在外也给她些面子,帮她布菜,一回屋就没那么亲密, 两人行房的次数少之又少,她还以为夫妻本就如此,直至有一回跟晴柔在一起闲聊时,见她直锤腰,抱怨着连千山不知节制时,好奇的四公主忍不住问他们夫妻多久亲热一回,羞涩一笑,晴柔低声回道: “可不是天天如此嘛!最多隔一天,也就来月事那几日我能歇息,我提醒他该注意固本培元,他却说他年轻力壮,又日日锻炼,身强体健无需担忧。唉!可怜我总是被他折腾。” 说着晴柔又问他们多久一次,四公主十分难为情,晴柔一再追问,她才说了实话,“一个月也就两三回。” “啊?怎么可能?”晴柔感觉难以置信,“珊林他年轻气盛,怎么可能没兴致呢?”细思之下不觉心忧,“难不成……是他有什么毛病罢?” 四公主不由哑然,“不会罢?我瞧着他没有什么不对劲。” “那为何次数那么少,肯定是有问题,你得找个大夫为他诊治一番,若是早发现什么毛病还能及时治疗。” 她一直认为是福隆安不喜欢她才不愿同房,如今听小姑子这么一说,也开始怀疑他会不会是有其他的难言之隐,但事关男人尊严,她若贸然去问岂不是令他难堪?想想还是算了罢! “也许是成亲的时日太短,等过段时日再说罢!” 晴柔却道不可讳疾忌医,有毛病必须得诊治! 第449回 彻底失望 四公主耳根子软,听晴柔这么一说不由心里发毛,也开始怀疑福隆安是否真的有什么障碍才会愁眉苦脸。可他是个好面子的,若直白询问,他定然不高兴,这又该如何是好? 晴柔也是个热心肠的,每回去宫里都会去找四公主,两人自小感情颇好,她有难处她势必会帮助,“找大夫的事包在我身上,你若是害怕他忌讳,那就不让大夫过来,跟大夫说明情况让他开好药,你直接给他喝就好。” “不需要望闻问切么?”不见人就开药,四公主总觉得这样的大夫不大靠谱,晴柔却觉无妨,“这个大夫很有名的,滋阴壮阳很有一手,先试试看罢!” 没有其他的好法子,四公主只好病急乱投医,先听从她的建议。 次日傍晚,晴柔亲自将药送过来,四公主还担心应该怎么给他喝,“他无病无灾的,平白无故给他喝药肯定圆不过去啊!” 拍拍她的手,晴柔笑慰道:”这一点我早已替你想到,这回的药不必单独熬制,放在膳食汤中也是一样有效,你只消在他平日里的汤品中放一些就好。“ 晴柔一番好意,四公主实不忍拒绝,收下了药,交给丫鬟,让她去后厨交代,还嘱咐她千万别露馅儿。 忐忑的等待了许久,一碗消暑的冰糖莲子汤终于熬好,担忧他不肯喝,四公主还亲自带着丫鬟将汤送过去。 傅恒见儿子时常跑出去玩乐,便将以往的一些奏折批示拿去给他,让他开始品学,起初他觉着甚是无趣,后来看了一部分之后发现奏折的学问甚大,遣词用句颇为讲究,皇上对奏折的批示简洁精炼却也需要细细琢磨皇上的情绪和暗示, 渐渐生了兴趣的福隆安看得颇为投入时,四公主突然过来给他送汤,他本没胃口,可又想起母亲说过在外要给她面子,干脆也没拒绝,一口气饮下半碗汤,为的就是让她看到他喝了,她好快些走人,甭在此打扰他。 她还一直担心他若是不肯喝她又该如何劝说,事实证明她的顾虑是多余的,亲眼看他喝下,四公主这才放心,暗舒一口气。看他如此用功的学着看奏折,其心甚慰,不再打扰他,就此离开书房。 出了屋子,四公主不禁在想那药是什么味道,会不会被他察觉,方才他也没问,是不是代表他没感觉出来异状呢?也不晓得是否有用,先喝几日试试罢! 回去后她便洗漱先睡,每回他都会在书房磨蹭很久才回来,她已习惯了不去等他,然而今日刚躺床上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声渐渐临近,她还在好奇他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屋,刚坐起身,惊见他气冲冲进来,步伐踉跄,双目赤红的盯着她,厉声质问, “你究竟给我喝了什么?” 为何过了这么久他突然过来追究?心虚的四公主尚不敢说实话,故作懵然的回了句,“莲子汤啊!还能是什么?” “倘若只是普通的莲子汤,为何我喝完之后会觉得五脏六腑像火一样在燃烧!这不正常!肯定是你加了什么东西对不对?” 难道那药有后遗症?四公主顿感焦虑,忙问他现下如何,“还是不舒服么?要不要找大夫来看?”刚抬手想触碰他额头竟被他一把挥开, “少在这儿假惺惺!你早该知道给我喝的是什么,会有什么后果,却在这儿装傻有意思么?” 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眼看瞒不住,胆小的四公主只得道出实情,但也不想出卖晴柔,就说是她自个儿的主意。 听罢他的解释福隆安嫌恶嗤笑,“我不碰你你就怀疑我有病?这般急不可待?亏你还是公主,竟这般在意云雨之事,不惜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给我下迷药!你就那么想要?好!我成全你,满足你,免得你饥渴难耐!” 贵为公主的她从未受过如此污言秽语的嘲讽,即使福隆安对她不怎么温柔,她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将如此恶毒的词句用到她身上,把她当做浴求不满的浪荡女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担心你身子不适,想给你治病而已。”悲愤的她即使哭着解释也换不来他的半分怜惜,反而被他认定是狡辩之辞, “怕我有病,你独守空房?”药效越来越明显,此时的福隆安已然压制不住,对她是恨之入骨,只想狠狠的惩罚教训!“既然你那么费尽心机的想要宠爱,那我实该成全你,给你想要的,现在就给你!” 不论她怎么解释,福隆安都听不进去,心里的嫌恶和无法控制的情浴令他失去所有理智,伸手去扯她的衣裳,她越是紧捂着自己摇头哭喊,他越觉得她矫揉造作,更想狠狠的羞辱她惩罚她,不肯熄灯,也不给她盖被子,就这般狂肆的欺负她,任她再怎么哭喊捶打都不停手! 那一晚,四公主只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在他眼中她根本不是他的妻子,而是一个用来泄浴的下贱女人!不值得他尊重和怜惜,他就那样放肆的欺负着她,根本不管她是否承受得住,身上被掐捏出多少淤青,脆弱的心灵遭受了多大的创伤! 他本就讨厌她,目的就是伤害她,羞辱她,又怎么会去顾忌她的感受呢?次日一大早,福隆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看都不看她一眼,漠然起身洗漱,径直去上朝。 将自己紧紧裹在被中的四公主至今无法从昨夜的噩梦中走出来,她多想把心中的委屈统统告诉母亲,可惜母亲已然不在,没人会心疼她,婆婆虽然对她好,但她终究只是儿媳,不是闺女,婆婆顶多会教训福隆安几句,并不能帮助她什么,她很想就此搬离富察府,回到四公主府,独自过活,可又顾忌太多,担心自己突然离开,旁人会议论纷纷, 公婆势必会质问福隆安究竟发生了何事,这种事说出去丢的也是她的人,家丑不可外扬,她实在不愿让人晓得她这个公主的日子竟过得如此悲惨! 更何况福隆安若是挨了训,定然又会怪罪到她头上,认为是她又去嚼舌根,瞻前顾后的考虑了许多,最终她只能忍气吞声的留下来,假装那一晚只是一场噩梦。 过后晴柔还问她是否有效,她不愿让晴柔再为她的事担心,便假意说有效果。人前装作幸福的模样,人后不过是被丈夫冷落的弃妇。 原先她还会自怨自怜,期待着有一日福隆安能够看到她的好,经过此事之后,她对他再不报任何希望,也许讨厌一个人真的没有理由,他就是不爱她,碍于皇命才娶她,在她面前会觉得被束缚,不自在,是以格外抵触,那她还奢望什么呢? 他那晚的行为就似魔鬼一般恶劣,她再也不愿与他有任何的亲近!更不愿再去讨好他,若非必要,两人甚至可以几天都不说话,谁都不肯主动开口,既然温柔讨好他不接受,那她还是继续保持公主应有的尊严和架势,对他再无笑容。 福隆安也懒得哄她,依旧我行我素的过日子,这两个孩子表明平静,实则疏离,瑜真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心知福隆安有心结,让他接受公主实在很难,旁人去干涉也许会适得其反,还不如不去掺和他们夫妻二人的事。 所幸两个月后传来了好消息,四公主有了身孕,这可乐坏了瑜真,想着也许这是一个契机,兴许福隆安会因为这个而开始关心四公主,然而她似乎高兴得太早,福隆安根本不在意这个孩子,也不去嘘寒问暖,甚至还跟他父母说,公主有孕,无法行房,他想纳个妾室。 当初傅恒答应过准他纳妾,这会子也不好反悔,便让瑜真去跟四公主说。 四公主闻言十分平静,并没有任何不满或者伤感,点头应允,“随他的意思罢!额娘安排就好,我没意见。” 左右得不到他的心,又何必去管他的心到底在哪儿。她也没当这是他的孩子,只当这是自己的骨肉,一心扑在腹中的孩子身上,根本不去管福隆安的事。 妾室进门后,瑜真才发觉,她的嘴唇像极了于惢,所以福隆安还是放不下于惢才会去找一个相似的女人进门么? 罢了,这是他的私事,由他去罢!只要这妾室老实本分,瑜真也不会管太宽,倘若她有什么小心思,那这个家可容不下她了! 话分两头,福康安在宫中待了几个月,着实想念母亲但又不敢跟皇上说,时常一个人学完功课就望着窗外发呆,有一回被乾隆撞见,就问他在想什么,他便顺口回答说是想家,想额娘。 于是再上朝时,乾隆特地嘱咐傅恒,得空将瑜真带进宫来,让她见见康儿,“原本也可以将孩子送回府几日,只是这样耽误学业,且朕是想让瑜真过来瞧瞧康儿在宫中的生活如何,好让她明白,朕没有亏待你们的孩子。” 第450回 母子相见 皇上不会亏待福康安,傅恒自是信的,瑜真也一直想见孩子,只是不想入宫,不希望有人说什么闲话,如今皇上发话,让她随傅恒一道入宫,夫妻同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他上朝的时辰较早,如今的瑜真还怀着身孕,傅恒担忧她起那么早受不住,瑜真只道无妨,“只早起一回而已,又不是经常,比起你,我享福得多,大不了今晚我早些睡,明儿个随你入宫,你去上朝,我则先去找瑢真,许久未见她,定是说不完的话。待皇上下朝之后,你来找我,咱们再去见儿子。” 自福康安出生之后,瑜真就一直带在身边,比带晴柔和福隆安都要多,如今分别几个月,她日夜思念,但又明知说出来也无用,皇上不会改变主意,傅恒身为臣子也不能去跟皇上要求将福康安归还,想想干脆就不提,只忍在心里。 幸好傅恒了解她,即使她未说出口,他也明白她的心思,不能把儿子接回家,能去看看也是好的。 想着要见儿子,瑜真难免激动,一夜都睡不安稳,尚未到起床的时辰她便醒来,时常上朝的傅恒已形成习惯,大约到那个时辰就会醒,待他醒来揉了揉眼,正打算唤她,却发现她早已睁开了双眼,正侧枕着手臂盯着他看,傅恒亦侧身面向她,轻抚她脸颊, “居然醒这么早?不困的么?” 如今年岁大了,的确熬不住,她只觉眼睛酸涩,但就是睡不着,“出乎意料的精神,就等着见儿子呢!” “醒了为何不喊我?” “让你多睡会儿啊!“抬指点了点他脸颊,瑜真心情大好,眸眼里皆是难以掩饰的笑意,”左右海丰也没来,我就瞧着你睡觉,也挺有意思的。” “可有偷亲我?” 即便是老夫老妻,有些话也能令她红透脸,不满的照着他肩膀锤下一拳,“我还需要偷亲?要亲也是光明正大的好罢!” 这力道正好,傅恒干脆翻了个身,“来来来,多锤两下,肩膀酸痛,锤两下十分受用。” 以往他是生龙活虎,近来也开始偶有头疼脑热,肩酸背痛,瑜真时常提醒他晚上不要熬夜办政务,他却说必须提前理清,次日才好筛选重要的讯息给皇上汇报,时常熬夜久坐,时日久了难免出毛病, “可是睡落枕了?” 傅恒也不确定,晃了晃脖颈,感觉好受了许多,两人随即起床更衣,因着是入宫,瑜真还得换上命妇之服,原本得配花盆鞋,可她已然将近五个月的身孕,入宫后还得走那么远的路,花盆鞋定是受不了的,傅恒特地嘱咐她换双平底的绣花鞋。 入宫门前便得下马车,走这一路十分辛苦,傅恒一直牵着她,哪怕路上有同僚跟他打招呼他也照样不松手,瑜真倒觉着难为情了, “当着众人的面,这样不太好罢!我自个儿能走。”刚想抽回手,又被他紧紧握住,“面子重要还是妻儿重要?我走了几十年已然习惯,你甚少来此,又身怀六甲,定然不轻松,抓着我的手才好借力。管他旁人在背后说什么,终归是不敢在我面前说,不必理会。“ 纵横官场几十年,孰轻孰重,他心如明镜,不会去在乎不相干的人,家人才是他最看重的,今日他特地早来两刻钟,为的就是亲自将她送到瑢真那儿。 来回跑躺儿实在辛苦,瑜真说她自个儿可以走去,他却坚持要送她,“这深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不比家宅,我可不想因为一时偷懒而置你于危险的境地,还是得亲自送你才能放心。” 是以瑜真时常觉得傅恒比她还细心,她没考虑到的他早有筹划,这辈子能嫁于他也是莫大的福分。将她平安送至瑢真那儿,傅恒这才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上朝,她则坐在椅子上缓了好半晌才感觉呼吸渐渐平稳,不由跟瑢真感慨着, “果真是老了啊!以往走这段路只觉脚有些疼,倒也不喘,而今竟开始喘了!” 此时天才蒙蒙亮,瑢真不晓得姐姐会来此,是以尚未起身,闻听宫人来报,忙让人带她进屋来,左右是姐妹,当着她的面穿衣梳洗也无妨。 得知她又有了身孕,瑢真恭贺连连,“该说姐姐有福气还是该说姐夫身强力壮呢?姐姐这是怀的第四胎了罢?若再添个女儿,两儿两女正好双全呢!“ 年轻时的她时常被命运戏弄,几年都生不出一个,后来的她福气满满,上苍的确待她不薄,回想前尘,瑜真诸多感慨,“以往那三胎还觉得挺轻松,这一胎竟是格外辛苦,到底是年纪大,不服老不行,你姐夫说了,生完这一胎便罢,不许再生。” 瑢真也赞同,正梳妆的她透过镜子打量着姐姐,虽不比年轻时候娇柔水嫩,但仍有这个年纪的女人无法比拟的风韵,身为妹妹,她倒是没什么神采,眼中尽显疲态,倒像是年长的那个。 实则她很清楚,女人的年轻,不仅仅要靠膏脂驻容,更重要的是心态。姐姐有姐夫疼宠,儿女孝顺,心无压力,自然也就容光焕发,而她不愿争宠,偏居一宫,一辈子郁郁寡欢,难免显老态,不过这些对她而言都不重要,她也不指望自己凭借容颜去得盛宠,只一心抚养好十一阿哥即可。 当瑜真问起她和孩子的感情如何时,瑢真欣慰叹道:“永瑆是个好孩子,十分知礼,虽不是我亲生,对我倒像亲娘一般,我若有个头疼脑热,他定会陪伴在我身侧,还给我念诗听,甭提有多孝顺。“ “那就好,有个孩子解闷儿,这日子也不至于太过寂寥。”两姐妹闲聊了许久,傅恒才过来接她,告别瑢真之后,瑜真又去看望小儿子。 入得殿内,向皇上请安之际,便见皇上正在教福康安练书法,六岁的福康安端坐在那儿执起笔来也是有模有样,听到母亲的声音面露喜色,忙停下手中之笔,跳下椅子去迎,伸着小手让抱, “额娘!额娘!” 瑜真刚抱起他,傅恒忙向他招手,”阿玛来抱,让你额娘歇歇。“ 阿玛时常出入养心殿,常会来看他,是以他并不想念阿玛,只惦记着母亲,摆手不许阿玛碰,“就要额娘抱,孩儿想额娘!” “无妨,抱一会子不妨事。”即便走得辛苦,只要将孩子抱在怀中,她就觉着心满意足,灵慧的双目,细密修长的睫毛,圆圆的小脑袋后方梳着整齐的小辫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多希望能如往常一般,每日都有他在身边陪伴,看着他玩耍,嬉笑哭闹,渐渐长大,可如今,连见一面都是困难。 感慨无用,唯有珍惜这难得的相处。 看着他们一家人和睦相处,乾隆不禁陷入回忆,他和皇后的儿子若还在的话,早已该娶妻生子,能给他添孙子了,当初他们一家人也曾有过温馨甜蜜的光阴,奈何太过短暂,便被老天无情的打碎,先是没了儿子,后来妻子也因为思念孩子郁郁而终,徒留他一个人在世上煎熬。 旁人可以肆无忌惮的悲痛颓废,可他是皇帝,还得顾全大局,处理朝政,必须强掩伤痛,振作起来,尽管已然过去多年,每每午夜梦回,他还是会梦见皇后和那两个儿子, 是以福康安的出现于乾隆而言便是耀目的星光,他甚至觉得这是老天垂怜,上苍一定是感念于他时常思念妻儿,才会将这个小侄子送到他面前,看着福康安,便似看到永琏一般,乾隆对其格外珍视,但并不溺爱,只想尽自己所能,好好教导他,让其成为文武双全,值得他骄傲的好孩子! 正因为有私心,哪怕他明知瑜真舍不得这个孩子入宫,他也没有开恩让福康安回去,仗着君臣之别,他们不敢违抗,依旧我行我素的留在身边。 乾隆与傅恒在里头说话,瑜真则抱着福康安在外屋,问他是否想家,福康安拼命点头,“孩儿很想额娘,皇上说,我得好好念书,长大学成之后便可回家与额娘阿玛团聚。” “那师傅教的你都会么?” “会!”福康安得意点头,“皇上每日都会抽查我得功课,孩儿怕挨训,是以每一堂课都学得格外认真,写得好,皇上就会夸赞我,还给我赏了许多好东西,孩儿都攒着呢!等着见到额娘时都送给您!“ 这么小的年纪得了宝贝居然还惦记着她,瑜真欣慰落泪,“真是娘的好孩子!” 一瞧见母亲面上有泪水,福康安就慌了,忙抬起小手为她擦拭着,“额娘为何要哭啊?您不高兴么?” 用手帕抹去泪痕,瑜真破涕为笑,“高兴!娘见到你很高兴!这人啊!有时高兴也会哭,这叫喜极而泣。” 默默记住这个词,福康安开心点头,“孩儿明白了!” 幸福的光阴总是短暂,即使瑜真和傅恒在养心殿陪皇上和孩子用了午宴,她仍觉相处的太少,可这始终是皇宫,她必须回家,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依依惜别后,瑜真才转身便落泪连连,傅恒知她伤感,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秋日午后的日头被大朵的白云遮住,气势恢宏的养心殿门前,被皇上牵着小手的福康安眼睁睁的看着父母一道离开,他却不能同行,心里难免酸涩,纵然皇宫有锦衣玉食,却没有他想见的亲人,此刻的他最盼望的便是有朝一日能与父母同住在一个家中,和哥哥姐姐们玩耍,再不必被这深宫高门阻隔! 出入宫中一趟,回来后瑜真的腿脚便肿胀起来,头晕乏力,食不下咽,连黄水都吐了出来,傅恒生怕出什么岔子,忙让人请大夫过来瞧瞧。 第451回 悲喜掺半 大夫来看后说是动了胎气,当需调养,随后又道恭贺,傅恒莫名其妙,“我夫人身子不适,又何可喜的?” “回傅中堂的话,夫人这一胎之所以怀的格外辛苦,正因为她怀的是双生之子,难免会行动不便,气喘吁吁。” 歪在帐中歇息的瑜真闻言惊掀帘,“你说我怀了两个?” 行医多年的大夫十分笃定,“之前才两个月,还没瞧出来,这会子五个月,已然可以断定,确实是双生子。” 未料四十岁的她还能怀上双生子,实乃天大的喜事,傅恒与她同喜,欣慰的同时又格外担心,眼睁睁的看着她怀胎辛苦却不能替她,以往她自怀胎到生育都没怎么发福,这回是两个孩子,腹部隆起的越发明显,比之以往更容易觉得饥饿,吃得更多,自然也就没了好身形。 每每照镜子之时,瑜真便会心生自卑,傅恒却道她丰腴得恰到好处,“生育子女是如此神圣之事,胖瘦并不重要,难道我会如此肤浅的因为这个嫌弃你?“ 傅恒不是那样的人,她很清楚,只是感慨自个儿开始慢慢变老,连白发也开始逐渐生出,尽管大夫开了药方仍不能减缓,白发越来越多,只能让绣竹帮她减掉几根。 太夫人一直盼着能看到瑜真诞下双生子,可惜这身子就没好利索过,一个月能有二十日都躺在病榻上,后来干脆就起不来,连说话也讲不清楚,舌头直打转儿。 偶尔能说几句,也得傅恒凑近仔细去听才听得出她到底在说什么。原是想见奎林一面。傅恒答应去安排,可惜奎林始终不肯原谅她,即使明知她将不久于人世,也不愿见她最后一面, “春凌惨死在我怀中的模样我至今记得,罪魁祸首是谁?她心里不清楚么?自那儿之后我就没把她当祖母看待!她的生死,与我无关!” 就猜他还记恨着当年之事,人到中年的傅恒已然看淡纠葛,似乎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关键就看这人啊!愿不愿意跨出那一步,“事隔多年,恩怨也该化解,她老人家最后的心愿,你都不能满足么?” 在旁人看来也许是无关痛痒,甚至认为他太执着,可他的心结摆在那一年,随着她入了土,永远也无法开解,“春凌若能复生,我就能原谅她。”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傅恒也不再做无用功,回府后只跟他母亲说奎林最近很忙,得空便会过来。 明知这是敷衍,太夫人依旧抱着希望,期盼着他能突然改变主意,回来看望她。琏真之事她从不后悔,春凌那件事,后来她也曾反省过,似乎真的是自己太过偏执,然而事情已然发生,无可挽回,她身为长辈,也不可能去跟他道歉,就这么一拖好多年, 如今自感大限将至,再忆前尘,悔不当初,只想见见他,亲耳听他说一句原谅,奈何他记恨至今,她怕是要含恨离开了! 最终太夫人没能如愿等到瑜真诞下孩子,更没能等来奎林的一句谅解,在一个大雪飘飞的午后抱憾离世。 夜深人静之际,傅恒还跟瑜真说,很奇怪明明是自己的母亲离世,他为何没有太多的伤感,瑜真的母亲已于多年前去世,经历过的她深有同感, “实则七十高龄算是喜丧,毕竟额娘缠绵病榻多年,如此这般也算是一种解脱。咱们也尽了最大的孝心,没有什么可愧疚的,倘若是突然故去,可能咱们难以接受,但她病了太久,我们也早做好了准备,是以才会如此平静罢!” 似乎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尽管才去那几日他无甚感觉,但后来的某一日,鸢儿整理太夫人的房间时发现一箱东西,不知该如何处置,便来向他请示,傅恒命人打开一看才知,那里头装的尽是他们兄弟儿时的玩物,什么小弹弓,琉璃珠啊!稀奇古怪的应有尽有,长大后他们不再稀罕,太夫人便将他们都收拾起来,得空便会看一看,回想这些孩子儿时的模样, 那一刻,傅恒自以为平静的心忽然就甭了!泪水夺眶而出,心底的思念疯长,忽然很想念他的额娘,再忆起年少轻狂之际曾说过许多大逆不道之言,虽然保护了瑜真,终归是伤了母亲的心,好在后来瑜真也渐渐温和起来,懂得如何哄婆婆的同时又不让自己受委屈,她们婆媳二人终于和解,他的烦恼便少了许多, 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痛得他难以自抑,低低啜泣的哭声吵醒了正在午歇的瑜真,这个月即将临盆的她缓缓起身,挺着孕肚过来询问,就见他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浑然没了朝堂之中的意气风发,只是一个思念母亲的儿子。 “我忽然在想,假如有一日我离你而去,你会不会也像我现在这样难受?而我却再也感知不到你的悲欢,无法再拥抱你,安慰你。那种滋味,实在太痛苦!” 原本瑜真还好言劝慰,可他忽然感慨了一句,竟令她心间微梗,十分难受,抱紧他腰身不许他再瞎说,“不会的,我们会白头偕老,像额娘这样,活到六七十岁,即便是去了,也是一起含笑离开,不会有谁先走一步,丢下另一个不管。” 不过是一时伤感才会说出那样的假设,缓过来的傅恒也不希望她为此而伤感,抚着她的腹部安慰道: “说说而已,莫当真,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他们还那么小,我肯定要和你一起看着他们长大。” 伤怀之事不能多想,瑜真抹掉眼泪勉笑着点点头,更加期待这两个孩子能够平安降生。 特殊原因,竹子在这儿说一句,瑜真和傅恒的故事临近尾声,后续人物小番可能会放在威信公种号里,搜:灵竹子,关注就好。请见谅,下面继续: 盼星星盼月亮,这一胎终于在年底降生,以往生完一个便可歇息,这回生出一个女儿已然筋疲力尽,仍得继续使力,好不容易又生出一个,瑜真直接晕了过去,可把傅恒给吓坏了,生怕她高龄生子会出什么意外! 稳婆忙过去查看,直劝他放宽心,说夫人只是太过劳累才会如此,睡会子便可恢复。 尽管如此,傅恒依旧不放心,看了看两个孩子,便将他们交给嬷嬷照看,他则留在瑜真身边守着,得等着亲眼看她醒来才能放心。 好在她昏睡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悠悠醒转,醒来的第一句便问孩子们如何,是否平安。 “已被嬷嬷抱走,两个孩子自然不似一个孩子那般胖虎,但有嬷嬷们精心喂养,相信很快就能长得和哥哥姐姐们一样茁壮。” 孩子们平安就好,她总算没有白受这场罪,尚未来得及说话,手就被他紧紧攥住,坐于床畔的他俯身在她额前印下一吻, “这是最后一回了,往后再不许你冒险,方才你晕倒之际我都吓傻了,很怕会……” 那些不吉利的话他不愿说出口,瑜真懂得,也不多问,答应他不再生育,”你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包容,我无以为报,才想多为你生儿育女,光耀门楣,这回有孕比之以往的确是辛苦太多,人总得服老,为你诞下这么多子女我也算知足,再也不想其他。“ 两人闲谈了许久,瑜真才想起来自己那会儿晕了过去,都不晓得最后一胎是男是女。 傅恒笑叹她功劳大,“头一个是女儿,后来的是儿子。” 原是龙凤胎,瑜真顿觉好笑,“小禾与东薇还打赌是男是女呢!这么看来两人都输了!” 因着太夫人才去世一个月,这回的两个孩子都没办满月宴,傅恒是打算待孩子们一周岁时再摆宴。 两个月之后,乾隆二十六年二月,四公主为福隆安诞下一子,乾隆亲自起名为丰绅果尔敏。即使有了儿子,福隆安也甚少去看她,两人面上过得去,实则只有瑜真她们晓得四公主的日子有多难熬,好在她已然看开,说是不在乎这些, 话虽如此,实则哪个女人看着自己的丈夫宠妾多过于妻而不会心寒呢?也不晓得她是心思郁结还是产后虚弱,生罢孩子之后,年纪轻轻的她竟还没有自己的婆婆恢复得快,瑜真早已下床走动,除了微发福,与平日无甚两样,四公主却是面色虚白,连躺帐中养了许久。 瑜真催促过几回,福隆安才勉强过去看望。这两夫妻一个倔强偏执,恨得莫名,一个与世无争,不愿经营,瑜真怎能不替他们着急?偏偏四公主并不当回事,许是心已被伤透,对他太过失望,又或者两人本就没什么感情,即使她曾对他有一丝好感,也在婚后消磨殆尽,渐渐发现他根本不是她想象中的福隆安, 看开以后,她也就没什么可执着的。对于自己被冷落一事,四公主从未与她皇阿玛说过,一是不希望皇上为此忧心,二是怕皇上动怒,怪罪福隆安。 富察府中的人对她都很好,她实在不想连累他们,只能忍气吞声守活寡,她也不愿努力争宠或是讨好于他,两人就这般将就过着,有了孩子的日子比以往多了些乐趣,嫁错了人这是命,无可更改,稚子无辜,她一定会好好抚养,阿玛不疼他,她这个做娘的可不能冷落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倘若她已看开,那瑜真也没什么好劝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收获爱情,只要这个家和和顺顺,她便心满意足。 太夫人去后没多久,几位夫人就开始讨论争夺这宅子的归属。他们都看中这祖宅,说是长幼有序,轮不到傅恒来继承。 第452回 人生无常 太夫人生前总想让瑜真来继承主母之位,掌管这一大家子,可她终究是长辈,说什么旁人都会给面子,瑜真和她们平辈,她们自是不服气,且瑜真也不稀罕管那么多家业,出力不讨好,还得整日面对三夫人与五夫人,倒给自个儿找不痛快,何苦来哉? 早在十二年前,傅恒被封为忠勇公之际,皇上已为他修建府邸于皇城内的东安,门处,能将府邸建于皇城内的人少之又少,这本该是荣耀之事,奈何太夫人不舍得儿子离她太远,是以这么多年来,傅恒一家人一直都住在老宅,如今太夫人已然不在,傅恒便和瑜真商议,打算搬至忠勇公府,将祖宅给他们。 瑜真没意见,但那个家谁做主母是个麻烦事,“大嫂适合当家,但她为人苛刻,只怕府中下人不会有好日子过,二嫂身子弱,也不愿去争,三嫂与五嫂当家我们都不放心,八嫂我最钟意,就怕她们嫌她是老小,皆不服气。“ “你要是当家,肯定没人敢反对。”毕竟瑜真是太夫人属意的人选,又雷厉风行,处事得当,她做主母最合适不过,“但你没兴致,我也不想让你劳累,咱们一家子还是搬至忠勇公府更自在,不必管他们那些闲事,剩下的让她们自己商议,要吵要打皆随她们。” 母亲不在,兄弟不在,傅恒对那个家已然没什么留恋,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真。 吉日已选,半月后,傅恒一家子搬往新府邸,忠勇公府与四公主府相邻,四公主便借故要搬回公主府去住,福隆安不愿被父母管制,也同意搬出,福灵安与郡主则同父母一道住在忠勇公府。 孩子们对这个新家十分好奇,这对龙凤胎,女儿是瑜真定名,唤作晴颜,儿子则是傅恒定名为福长安。 整个忠勇公府占地七十余亩,家宅丰豪,傅恒得闲时便开始规划,和瑜真一起重新布置,打造自己钟意的家园,逢年过节时,乾隆也会准许福康安出宫回家陪陪家人,日子过得平静而温馨。 转眼间已过去四年,乾隆三十年正月,乾隆帝开始了第四次南巡的行程,身为御前侍卫的福隆安自是伴驾随行,然而四月时,福隆安竟然独自返京,并未与圣驾一道,见儿子来请安,瑜真心生不安,还以为他冲撞了皇帝被遣返回京,岂料他竟道: “被遣返的不是孩儿,而是皇后娘娘!她在南巡途中与皇上起了争执,竟然当众断发,皇上说她疯了,特命孩儿秘密将其遣送回京。” 皇后断发,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怎会这么严重?”问及因由,福隆安摇头表示并不清楚,“皇上并未明言,当时也只有几个妃子在场,具体情形无人敢传,只能等皇上回来再说。” 然而乾隆归京之后,竟将皇后的宝册收回,甚至裁减她宫内的下人,最后只剩两个宫女在伺候,按照清宫的惯例,只有答应身边配的是两名宫女,皇上虽未降她的位分,却已是这般待遇,堂堂皇后竟然沦落至此,皇上又始终不肯给个说法,只道她德行有失,已然疯魔。 众人不禁猜测,帝后为何会突然反目?有人说是因为皇上宠爱令贵妃,还想将其晋封为皇贵妃,才会惹皇后嫉妒,因着当年董鄂妃被封为皇贵妃,顺治帝为她屡次做出出格之事,贻笑大方,自此后,清宫中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皇后健在时,宫中一般不设立皇贵妃,除非是有资历的贵妃患重病之际才会破例封为皇贵妃,不过是个安慰罢了!而令贵妃身子康健,又为皇上诞下四个孩子,颇得盛宠,皇上在此时晋封,无疑于让皇后感到没面子,才会跟皇上闹腾。 还有一种猜测,说是皇上生性风流爱美人,到得江南自然少不了招蜂引蝶,看上了哪个姑娘想带入宫中被皇后拦阻,皇上恼羞成怒才会将其遣返回京, 民间流传着各种情形的猜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真正的原因连傅恒也不晓得,想来此事关乎皇上的尊严,是以乾隆未曾主动与傅恒提及,傅恒身为臣子也不该过问后宫之事,倘若皇上要废后,他会依照礼法提议,但皇上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那便只是人家的家事。 五月初十,令贵妃被正式晋封为令皇贵妃,摄六宫事。五月十四日,乾隆命人收缴皇后历次册宝夹纸,偏居冷宫,就此不闻不问。 宫中向来多是非,人情凉薄,瑜真听着旁人的转述,除了感叹也并不能如何,毕竟她与皇后没什么交情,除非瑢真被打入冷宫,否则她没什么可难过的,只庆幸自己阴差阳错的嫁了个好夫君,才得这安稳日子。 只是京中安稳,边境从来不太平,据云贵总督奏报,缅甸时常向那些边境的土司收取贡赋粮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时清廷在平定准噶尔上耗费了诸多精力与物资,无暇顾及缅甸的挑衅,使得缅甸越加猖狂! 为得到大量的粮马和兵丁送至与暹罗战争的战场上,缅甸在云南大肆掠夺,乾隆三十年尤为猖獗,皇帝不得不重视起来,开始增派大量军队至缅甸,奈何清军主帅轻敌,两次战败,历经两年作战仍未有进展。 乾隆三十二年二月,傅文长子明瑞以云贵总督兼任兵部尚书,出征缅甸,乾隆又授福灵安为正白旗满洲副都统,署云南永北镇总兵。 富察家的子孙皆去往战场,瑜真还以为这只是一次历练,期待着福灵安能够像上回出征回部一样凯旋归来,此时的珈瑶郡主又有身孕,也期盼着他能在孩子出生之前归家,陪她一起见证孩子的降生, 奈何人生无常,远远超出想象,盛夏时节,皇上还在避暑山庄之际,接到明瑞的奏折,说是福灵安在战场中受伤,带病赶往木邦军营,中途病势加剧,调理不痊,于六月初旬身故。 乾隆闻讯深感痛惜,召来傅恒给他看折子。傅恒默默看罢,手指都在颤抖!他看过太多关于将领丧命的折子,不曾想有一天居然会看到自己儿子去世的消息! 即使福灵安不是他亲生,养了二十多年,已胜似亲子,临行前他还交代,让他到军营之后虚心向明瑞求教,研习用兵作战之术,身为高官也要吃苦耐劳,才能给士兵们起领头作用, 苦心教导,只为他能多作历练,将来才更有资格为清廷出力,哪料竟是又去无回,最后归京的只剩灵柩! 自避暑山庄回府之后,傅恒魂不守舍,不晓得该如何将这个消息告知瑜真和珈瑶。 瑜真悲痛尚有他能安慰,珈瑶年纪轻轻,二十出头竟痛失夫君又有谁能慰藉? 即使难以面对,瑜真仍旧忍下心中悲苦,亲自去往儿媳院中。 婆婆甚少过来走动,一般都是她去请安,今日突然来此,料想是有要事,已然七个月身孕的珈瑶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相迎,笑问婆婆,“可是瑾林来了家书?” 这笑容,满是期待,瑜真实不忍打破她的好梦,可逝去的是她的丈夫,她应该知情啊!即使现在不说,待福灵安的灵柩送回之际,珈瑶依旧会知晓。终究避不过,瑜真思量再三还是选择道出实情,将福灵安病故的消息告知于她。 惊闻噩耗的珈瑶只觉头重脚轻,站不稳当,幸得丫鬟和婆婆相扶才勉强立着,瑜真已不敢面对她疑惑惊恐的眼神,忙扶她坐下。 可她哪里坐得住啊!“额娘!您在说笑么?别吓我啊!瑾林他可是总兵啊!怎么会在战场受伤?” 瑜真也想问,为何逝去的是她的孩子,可每家的父母都会有这样的想法,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最幸运的那一个,然而这种事全凭天意,根本不是人力所能掌控的, “需知刀剑无眼,一旦上了战场,不分将帅或者士兵,皆有受伤的可能。” 她还在给孩子做衣裳,顺便给福灵安也做了套新衣,他总说裁缝做的衣裳虽华贵,但穿着不自在,他们量的尺寸皆是站立时量完便罢,不会过问其他,只有她会细心观察他的小习惯和冷暖, 冬天怕他上朝时会挨冻,便将他的衣裤膝盖处加缝一层鹅绒,手臂垂放时量的袖长刚刚好,但他时常坐于桌前办公务,一弯曲,手腕便会露出一大截,珈瑶便会特意将袖子加长几分, 细心之处可见一斑,是以福灵安常夸她做的衣裳穿起来更舒适窝心。可如今,这套新衣再无人会穿,一时间难以接受的珈瑶五内如焚,涕泗横流! 瑜真见状心生不安,一再提醒她当心身子,痛心入骨的她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不留神就动了胎气,腹痛难忍。 这才七个月,尚未有准备,只得临时叫来几个稳婆和大夫,大夫也束手无策,看这情形怕是要早产,只能交给稳婆,稳婆来看后只道耽误不得,交代其他人立即准备热水,准备为郡主接生! 第453回 最后一战 好在这些稳婆都是为瑜真接生过的,经验丰富,拼力保住郡主的孩子,最终珈瑶诞下一女,虽是早了两个月,瘦弱得可怜,到底活了下来。 那会子听闻他死讯之际,她多想一死了之去陪他,可如今女儿已然出生,瑜真借此劝她千万要想开些,她若是去了,七岁的大女儿和才出生的小女儿又该如何自处?为了孩子她也该振作起来! 众人皆劝,珈瑶才勉强撑下去,浑浑噩噩的过着月子,失去人生希望的她唯一能等的就是福灵安的灵柩被运回京城,她既期待又害怕,既想见他最后一面,又怕见到后会崩溃,连最后一丝念想也没了! 再怎么抗拒,那一天还是到来了!此时的珈瑶尚未坐完月子,但为了迎福灵安,还是坚持要到府门口。 亲眼看着他的灵柩被送回,再忆起临别前一晚的温存,珈瑶已是泪如泉涌!看着嫂子万念俱灰的模样,四公主亦忍不住落泪连连,帮她抱住大女儿,凄然泪下! 福隆安更感人生无常,去年永琪才被封为荣亲王,没多久就染上附骨疮,药石无医,就此薨逝!今年他的兄长又因公殉职,以往他总以为死亡离他很遥远,近两年身边之人接连骤亡,他才忽然觉得生命如此脆弱,当需珍惜眼下! 大哥不在,几个弟弟妹妹年纪尚幼,他再不能任性妄为,实该好好孝顺父母,帮父亲分担,支撑这个家族! 因着福灵安只有两个女儿,膝下无子,而四公主有两个儿子,是以乾隆特下谕令,将四公主之子,丰绅果尔敏过继给福灵安,福隆安并无异议,之前他一直与永琪交好,跟自己的兄长感情并不深厚,如今兄长英年早逝,将孩子给他也无妨,终究是一家人,不分彼此。 十一月,仍在战场的明瑞因军功而被封为毅勇公,这于富察家而言,无疑是悲痛中难得的喜讯! 然而好景不长,乾隆三十三年正月,敌军进攻木邦,副都统兵败自戕,参赞额尔登额兵出猛密,被阻于老官屯长达数月,兵马不足的明瑞向福建巡抚鄂宁求援,鄂宁拒绝发兵援助,无奈明瑞只得孤军奋战, 敌军分别从木邦、老官屯一路夹击,采取诱敌战术,将清军诱至地形复杂的地区,使得来自北方的士兵在这种地形下发挥不出自己的优势。 二月,缅军聚集五万兵力,将明瑞的军队重重包围,此时的清军粮草、弹药皆已用尽,明瑞命令达兴阿、云南提督本进忠分别突围,而自己与缅军血战,受重伤后不久,不愿被俘,自缢身亡! 参赞大臣舒赫德奉命赴西南边地永昌实地考察之后,与总督鄂宁联合上疏,提出征缅有办马、办粮、行军、转运、适应等五难,认为清军征缅实无胜算,不宜继续对缅动武。 乾隆帝对畏敌的舒赫德严厉训斥,革去其尚书、参赞大臣之职,即便鄂宁是鄂尔泰之子也毫不留情的将其降职,降补福建巡抚。 此次征战致使清军损失多名将领,乾隆又怎肯善罢甘休?势必要将缅甸贼军一网打尽!如今士气低迷,当需有一个知圣意,勇谋兼备的重臣前往前线做统帅,鼓舞士气! 而这进缅剿匪的重任,似乎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胜任。 短短一年之内,富察家已失去两名子孙,儿子已然不在,皇上居然还要派她的丈夫去前线,瑜真怎么肯依从? “缅甸那是什么地方,地形复杂,瘴气弥漫,多少将士有去无回,瑾林和明瑞相继丧生,你身为清廷栋梁,国之支柱,怎可去冒险?” 做出这个决定,傅恒其实也顶着很大的压力,此刻他最需要的是瑜真的理解和支持,而不是质疑和埋怨, “鄂宁就是畏战,胆小怕死,不肯支援明瑞,明瑞才会孤军奋战,落得个自尽而亡!我大清官员若个个都明哲保身,只顾自己的安危,如何团结作战,对抗外敌? 大敌当前,匹夫有责,正是因为三次出师不利,损兵折将,我才更应该勇往直前!难道我傅恒在你眼里就只是个安逸享乐,贪生怕死之辈?” 瑜真已记不清楚,他有多久没这般跟她大声说话了,突然冲她怒呵,她接受不了,更无法理解, “我只是个妇人,不懂家国大义,我只知道我的丈夫要出征,还是在我才刚失去儿子的前提下!你要去做英雄,那我怎么办?万一你出什么意外,我可怎么活?” 泪水逼出眼眶,瑜真倔强的仰着头冲他申诉心中压抑的委屈,实则傅恒又怎会不懂她的恐惧,暗恨自己情绪失控,竟然冲她发火,吼完还不是又心疼的将她搂在怀中自责, “你在怕什么我都懂,我不是想逞能,也不想做什么大清英雄,只是不忍看皇上为此事殚精竭虑,更痛恨敌军害死瑾林,此次前去,正是想为瑾林报仇,好让他去得瞑目。 你不要埋怨皇上,他也是有情有义之人,时常跟我说,在我面前,他没把自己当皇帝,只当他是我的姐夫。那么多妃子的侄子,他甚少关心,连名字都叫不出,唯独对咱家的孩子格外关注,尤其是康儿,那是真正将他当作侄儿一般,甚至比对儿子都疼爱, 人都是将心比心的,他对咱们优待,我自当诚心回应,抛开君臣不说,即便只是普通朋友,我不应该帮弘历么?如今边境忧患,我怎可坐视不理?将领们相继殉职,若非情势紧急,皇上也不愿让我出征,实在是无人可选,我只能站出来,帮皇上分忧解难,击退缅军,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也算是为瑾林和明瑞报仇!“ 回回被他一拥抱,瑜真就会沉浸在他的柔情之中,什么都听他的,可是这一回不一样,事关生死,她怎肯轻易妥协,怨愤的强迫自己推开他,转过身去,望向窗外盛开的桃花,明明是生机勃勃的早春,她却仿佛已然看到凋零的暮春,实在不希望傅恒以身犯险, “就不能派旁人去么?为何偏偏是你?” 皇上这样安排,自有他的考量,“三次出征皆失利,我清军不能再败,战士们已经筋疲力尽,缺乏士气,历来这种情况最好是皇帝亲征,可皇上日理万机,他的安危关乎江山社稷,不可轻易移驾,必须找一个能代表他的人出征,你觉得那个人应该是谁?“ 除了傅恒,似乎的确没有其他人能代表皇帝的权威。辩无可辩的瑜真已经不想再跟他讲道理,明知讲不过他,多说无益, “你已经决定了,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改变主意,对么?” 他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意见,凡事都会先跟她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唯独这一次,无可更改, “瑜真,我们夫妻多年,相信你定能懂我的心思,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罢!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出征,往后再不会去冒险。”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她还能如何?男人和女人的想法始终不同,傅恒肩上背负的,不仅有她的爱,还有家族,甚至家国,是以他必须完成这个使命,而她在乎的只是这个家,只希望她的家人能够完整和美的在一起。 她很想蛮不讲理的去阻止,可又明知这样做只会让他痛苦为难,无法安心,也许闹到最后他还是要走,而她不高兴,他这一路也不会好过,必有后顾之忧,与其给他添麻烦,还不如就此应允,也好让他安下心来,但是有一点,她必须说清楚, “答应我,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尽力而为就好,万不可逞强,更不可像你二哥和明瑞那样战败自尽,倘若你有什么不测,我绝不会原谅你!“ 每一句叮嘱,皆是她最恐惧的场景,亦是无可奈何的妥协,只希望他能铭记于心,千万不要为了家国大义而不顾自己的安危,拿命做赌注! 尽管前路难料,但他还是愿意跟她承诺,只为安抚她那颗悬而不定的心,郑重而坚定的点头,“为了你,为了孩子们,为了富察府,我也会好好的活着回来,不会留你孤苦一人。” 有这一句,她总算好受一些,开始为他准备行装。 临行前,乾隆还准备赐予傅恒三眼花翎,此乃宗室郡王以上品级才有资格佩戴之物,傅恒再三恳辞,说是暂无功劳,受之有愧,待他日平定缅甸之乱再受皇恩不迟。 乾隆只得作罢,等着他凯旋归来。 乾隆三十四年二月,傅恒领兵踏上西南征程,三月入云南,四月抵达边城腾越。 到达边境后,经过一番地形勘察,傅恒发现有个叫翁古山的地方,植被茂盛,到处皆是参天大树,其中昼楠、夜槐两种木材是造船的上等材料,附近还有个叫野牛坝的地方,凉爽无瘴,是个造船的好去处。 于是傅恒打算就地取材,率清军三千、湖广工匠四百六十余人秘密赶造战船,打算水陆并进、直捣缅甸都城! 七月,傅恒选准时机,兵发腾越,对缅发动突袭,初战告捷。九月初,经过能人巧匠和士兵们的连番尝试和辛苦劳作,野牛坝战船终于造成,清军水陆并进,击溃缅甸水军! 尽管出师顺利,傅恒并未沾沾自喜,而是小心谨慎,一鼓作气,继续追击。十一月,傅恒又带领清军进攻老官屯, 老官屯易守难攻,缅军设立木寨、水寨,据险坚抗,清军未能轻易攻克,且这一带烟雾缭绕,瘴气过重,水土恶劣,许多清军皆染上瘴疠之疾纷纷病倒,未战先亡! 清军原有水陆军三万一千余人,战至后来,死亡过半,遭受重创。总兵吴士胜、副将军阿里衮、提督五福等重要将领均死于瘴气湿症,含恨而终,就连主帅傅恒也未能幸免,染上恶疾,重病不起。 第454回 心字尽成灰 乾隆帝闻讯大惊,担忧傅恒的状况,颁谕令他立即班师回京。眼看胜利在即,傅恒不肯就此罢休,即使想起瑜真的叮嘱,也不愿轻易放弃,打算继续作战,而他病重的消息严加封锁,敌军并不知情,连年征战,同样损失惨重的缅甸国王和缅军主帅慑于清军兵威,生出罢兵乞和之意。 乾隆帝正好借机下了台阶,同意清军与缅方议和息战,傅恒在接到缅甸国王乞降方物后宣布撤军,于年底回驻虎踞关。 乾隆三十五年二月,做好善后事宜后,傅恒才正式班师回朝,关于傅恒病重一事,乾隆怕瑜真担忧,一直瞒着,不曾告诉她,瑜真还以为傅恒打了胜仗是喜事,日盼夜盼,等着他的军队归京,终于等到他进府的那一刻,却发现他下马车之际都得有人搀扶,面色苍白得令人心疼,鬂边也多了几丝白发,尽显沧桑之态。 原本笑容满面的瑜真瞬间泪涌,忙上前相扶,阔别一年,她忍不住紧紧拥住他,但又碍于众人在场,又立即松开,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终于能坚持到京,再次抚上她的手,此刻的傅恒只想跟她说一句,“瑜真,我没有食言,平安归来了!”他最怕看到的便是她失望的神情,是以再怎么承受折磨也要拼命撑住,回到京城,履行他对她的承诺。 气息不稳的道罢,他就喘个不停,福隆安见状,忙上前扶住父亲,“外头风大,额娘阿玛,咱们先进屋再说罢!” 四岁的福长安对父亲尚没有多深的感情,由姐姐晴柔牵着手,跟着众人一道入府。瑜真一直在旁相扶,明显感觉到傅恒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借力,身子似乎伤得很重,完全不了解是怎么回事,当下人多也不好多问,只等到回了房,扶他躺在帐中,差人去请大夫后,才哽咽落泪,问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的伤得这样重?为何家书里从不曾提及,皇上知晓么?怎的也从未告诉过我?” 缓缓点了点头,傅恒见到她的面,才敢说实话,“我只跟皇上说了,还嘱咐他不要跟你说,就是怕你心神不宁,不过是些小毛病,无甚大碍,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你该高兴才对,哭得多不吉利!” 说着还抬指想帮她拭去泪水,才抬了一半,尚未触及便觉疼痛难忍,只得收回。 瑜真忙去查看,才触碰他就痛呼出声,感觉到他在隐瞒病情,瑜真执意要解开他的衣裳检查,傅恒拗不过,只得随她,解开上衣一瞧,她的眼泪落得更汹涌,但见他胳膊上和腹部皆是创伤,有一道刀疤倒不算深,但他身上其他地方的皮肤竟已溃烂,不像是打仗而受的伤,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瞒不过去,傅恒这才道出实情,“缅甸多瘴气,我也不幸被感染,肿胀溃烂,险些丧命,幸得军医找到当地山上的草药,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撑到现在,回京来见你。” 发生这么危险的事,他竟然都不肯说出来,还骗她说是小毛病,泪流满面的瑜真竟不知是该怨他还是心疼! 自小生在富贵窝里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原本健壮的他竟被瘴气折磨成这幅模样,看得瑜真直落泪,哽咽许久说不出话来。 就猜到她瞧见会难过,傅恒赶紧掩住衣裳,笑劝她莫忧心,“现下好多了,最难熬的日子已然过去,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在家好好休养,总能恢复的。” 一想到自己在家中享清福,他却在外面餐风露宿,饱受疾病的折磨,瑜真就觉心在抽痛,恨不能替他受这罪,“打仗实在太辛苦,以后再也不要去了!你不知道这一年来,我每日都在担惊受怕做噩梦,过得多辛苦!” 趴在床头,歪在他枕边,瑜真哭得泣不成声,最不想看到她流泪的傅恒心头的抚着她的发, “我晓得你的担忧,也答应过你,这是最后一回,往后再不出远门,就在京城陪着你和孩子们,好不好?” 两人正互诉衷肠之际,乾隆特派的两个御医过来诊脉,都说无甚大碍,当需调养,御医说话总是有所保留,这一点瑜真是知道的,不放心的她又请了大夫,贺大夫治寻常病痛有一手,对这瘴气却不甚了解,不敢妄下断定,遂提议让九夫人找到从军而行的军医,他应该最是了解九爷的病情。 这事儿瑜真还不敢跟傅恒明说,几经周折才找到军医,向他打听自家夫君的状况, “不要再敷衍或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我只想知道他的真实状况,那些个御医都说调养即可,可我看他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食欲不振,越发清瘦,每日清晨咳的尤为厉害,才养了几日便要入宫上朝,没走到府门口便坚持不住,没了力气,海丰只好将他扶回,我总觉得他的情况比御医所说的严重得多, 听说您一直在为我夫君诊治,应该最了解这病,能否告知我,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有多严重?“ 起初军医还支支吾吾不敢说,后来看她一片诚心,不忍再瞒,哀叹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跟您说实话,傅相这病,是不治之症,能撑到回京已是奇迹,一则是找到了草药,二则是他心心念念着见你,时常跟我说,一定要保住他的命,怎么也得让他回到你身边,他不希望食言,不希望您恨他! 可那草药也只能暂时缓解,并不能根除,即使回得京城,也回天乏术!“ 就怕会是这种情况,她才忍住悲痛来求证,未料怕什么来什么,傅恒的病竟严重到危及性命的地步,教她如何接受?“不会的!他不会有事的!“哪怕亲耳听到军医这么说,她也依旧抱着希望, “可有什么药材能根治?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定会竭力寻找,不管是天山雪莲还是灵芝仙草,我都会想办法为他去找!” 然而这种病,即使家有金山银山也没法子医治,不忍面对她满是期待的眼神,军医侧首哀叹,劝她不要再抱有幻想,“恕我直言,此乃绝症,傅相在缅甸待了一年,早已邪气侵体,病入膏肓,整个太医院都没办法医治!” 绝望的瑜真跌坐在椅子上,捂脸痛哭,浑然不顾形象,此刻的她,有的只是得知真相的无力和绝望,“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春和……” 当结局已命定,谁也无能为力,军医能做的也只有善意提醒,“傅相怕是撑不过两个月,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陪他最后一程,尽量不留遗憾。” 两个月……她打算与之相守一生白头偕老之人,如今竟然只剩两个月的寿命!明明可以平静相守,就因为这一场战争,他竟一病不起,老天怎可待她如此残忍? 心心念念想要一个真实的答案,终于知道答案之后她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不敢跟任何说,只能自己默默承受,自此后每日都抄经念佛,虔诚祈求苍天怜见,把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神明身上,只盼着能有奇迹出现。 军医说,傅恒早知道自己的状况,只是没跟她摊牌,而她即使知晓了,也不愿拿这事儿问他,明知说出来只会徒增伤感,瑜真干脆不提,把所有的悲苦压藏在心底,只留笑容给他。 这一天到晚,她哪儿也不肯去,就这么陪在他身边,跟他说话,喂他喝药,他若休息时,她便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只想多看一眼,记得更清楚一些,一想到军医的话,她就忍不住落泪,还是偷偷的,不敢让他看到。 得空时她还亲自到后厨去做菜,想让他尝尝她的手艺。她这辈子就没下过厨,但又想在最后的日子里为他做些什么,便想去学着做些简单的菜肴,至少让他尝一尝,看着他明明没有食欲却还要坚持去尝她做的菜,瑜真鼻头一酸,捂着脸别过头去,不敢面对他。 傅恒似乎是感应到她最近的变化和忧郁的情绪,缓缓放下筷子,轻声询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夫妻多年的他们,又怎会感应不到对方的情绪呢?他既问了,她也不好再否认,吸了吸鼻子,哀痛点头,“军医……军医都告诉我了,说你……” 接下来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因喉间哽咽到疼痛,实在发不出声音,只余无声的哭泣。 正是因为不知该如何安慰,傅恒才迟迟不敢跟她讲明,怕她接受不了,如今她已然晓得,倒省得他再开口。 勉力笑笑,傅恒握住了她的手,原先还总在犹豫,不知该如何跟她开口,听闻她已知情,反倒轻松许多,“知道了也好,真到了那一日,也许你就能坦然接受了。” 不提还好,一提她这心里就似针扎一般,痛得难以呼吸,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望向他的泪眼里有太多情绪,心疼,幽怨与哀痛,最后化作痛楚的摇头, “无法坦然!就因为你去了缅甸,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你对百姓有交代,对皇上有交代,独独对我没交代!你让我一个人怎么面对?明知自己的夫君得了不治之症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他遭受病痛的折磨,你知道这种感觉有多么难捱! 我总跟旁人说,我是最幸运的女人,嫁了个百般疼爱我的夫君,只有我想不到的,没有你办不到的,可以说我后半生就没吃过苦头,如今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你倾尽心血所经营的家族正如日中天,正该我们享清福的时候,大夫竟说你命不久矣!你让我如何接受?“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又怎会不懂那种感受呢?实则他承受的远比她想象得更多,”你以为我就舍得离开你和孩子们么?我多想兑现自己的承诺,跟你白头偕老,活到六七十岁,看着孙儿们出生,甚至看到重孙,四世同堂,尽享天伦之乐, 可我已经没有那个机会,没有多少日子陪你走下去了,我也很抱歉很遗憾,但当注定的结局无法改变的时候,我们是不是应该换一种态度去面对? 不去抱怨命运,珍惜最后的光阴,好好在一起,过好每一天,哪怕明天我就不在,至少我还陪着你过了今天,也是值得珍惜和怀念的,不是么?过后你再回想起来,都是美好的记忆,这才是我想看到的。”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埋在他怀中哭了许久,哭得他心颤,呼吸变得艰难, 察觉到他的异状,心惊肉跳的瑜真赶忙止了哭声,抬首去看他。 第455回 富察世家成传奇 暗恨自己太过激动,竟然忽略了他的病情受不得刺激,忙扶他躺下,好一会儿他才平息下来,近乎哀求的目光向她祈求一句保证, “答应我,别再哭,你该庆幸,老天没让我死在缅甸,我还有命活着回来,回到你身边,就是想有你陪着,安静的走完最后的路。比起瑾林和明瑞,连与自己家人告别的机会都没有,我们其实幸福很多不是么?“ 他总能说些好话来哄她,从前如是,现在亦如是,即使身处困境,他也能乐观积极的面对,调整自己的心态,这一点最令瑜真佩服。 话说得太多他也会发喘,不忍看他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只好点头答应,抹去眼泪,挤出一丝笑容面对他,“我不抱怨,你说得对,对比之下,我还是幸运的那一个,我会好好陪着你,一起走下去,不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珍惜每一个在一起的日子。“ 今年的福康安已然十六,生得格外俊朗,像极了他阿玛,性子却不似傅恒那般沉稳,随了瑜真年轻那会儿的张扬,又因着有皇上教导,自小养在宫中,是以自带雍容华贵之气。 瑜真不愿把傅恒的情况明言,可又希望儿子能在最后的时刻多陪陪他阿玛,毕竟他们父子相处甚少,再不多说说话就没机会了,是以特地让福隆安入宫跟皇上请求,希望皇上开恩,准福康安回府侍奉。 乾隆体恤傅恒,未加拦阻,特命福康安回府住段时日。他并不晓得父亲的病有多严重,只当他是在战场上受了伤,需要休养。 回府后的他十分新鲜,即使不常回来,兄弟姐妹们也待他很友善,尤其是这个弟弟福长安,总爱跟在他身后,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崇敬,福康安便带着弟弟一起去他阿玛的床前看望。 两人还会一起说笑,逗父亲开心,每每瞧着孩子们纯粹的笑容,傅恒感慨颇多,看着他们一个个长大成人,其心甚慰,唯一遗憾的时不能看到他们这几个小的娶妻生子了。 有那么一瞬间,瑜真很想告诉孩子们,他们的父亲时日不多了,可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毕竟这不是什么好话,谁听到都会难受,她一个人承受悲苦也就够了,何必让他们也跟着不快?干脆也就不提,随他们说笑,也许傅恒听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会好受一些。 越是珍视的日子总过得越快,转眼已到了两个月的期限,这几日,瑜真总是担惊受怕,时常睡不安稳,每隔一个时辰就会醒来,睁眼便要赶紧看看身边的傅恒,观察他的状况,确定他还好好的,这才又继续躺下。 即便煎熬,她也觉得幸福,至少还有希望,也许老天垂怜,他会挺过来呢? 当傅恒熬过两个月时,瑜真甭提有多高兴,直拥着他说会有奇迹的,他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是个特例,能捱过这一关,可有深知,没有谁会永远幸运,过往的日子似乎已将他的运气耗尽,这一回,怕是躲无可躲。 最后的日子里,傅恒还有好多事想和她一起做,游玩,看景,陪孩子们,奈何身子不济,只能躺在病床上,偶尔能起来坐一会儿,也坐不了太久,便心悸难舒,只得再次躺下。 瑜真明白他的心思,劝他不要有压力,“夫妻几十载,你为我做的实在太多,并不亏欠我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只想你好好的,陪在我身边,能和我说说话就好。” 七月十三,这一日清晨,瑜真习惯早醒,睁眼竟未见他,吓一大跳,忙起身四下寻找,才发现他竟已起了身! 最近他行动不便,时常需要人来搀扶,今日竟然能一个人起身穿衣,瑜真还以为自个儿在做梦,忙下床来到他身边,面带惊喜, “春和,你今日怎的这般精神?” 傅恒微微一笑,“我也不晓得,醒来便觉神清气爽,动了动腿脚也没觉得痛,便自己起来了。” 瞧了瞧窗外天尚未亮,傅恒忽生兴致,“我带你去看日出罢!早就许过这个愿,一直未能履行,甚感遗憾,今日便带你去。” “可是你的身子……” 瑜真怕他受不得折腾,傅恒却道无妨,“真不能去我也不会逞强,这会子觉着腿脚灵活,可以随意走动,再犹豫就会错过日出了!” 傅恒坚持要去,瑜真也不忍心拂他的意,只好点头答应,快速更衣,简单的挽了发,由他牵着手,一起去往后园的阁楼上,那里视野最开阔,可以看到东方的日出之景。 两人牵手上楼时,瑜真忽生感慨,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顶楼明明是辽阔而明亮的,她却觉得那是没有出口的旋涡,看得她十分压抑。 终于上到最后一层,放眼望去,天边渐白,隐约染着一片红,瑜真见状,有那么一瞬的恍然,不知这是充满希望的日出,还是近黄昏的日落。 终于能与她并肩共看美景,傅恒那苍白的唇角含着一丝笑意,“瑜真你看,日头快要出来了!“ “是啊!看着它缓缓升起的样子,真美!”她甚少有机会看到日出的场景,傅恒倒是常看,只是都在进宫之际,无暇陪她一起来看,是以今日这场景十分难得。 担心他站久了受不住,瑜真忙扶他坐在栏杆边上歇一歇,傅恒的手自始至终都紧牵着她,不肯松开,只想感受着她的温度,镌刻于心底,牢牢印记, “上苍待我不薄,我这辈子,得到的太多,拥有的几乎都是美好,一路前程似锦,只升不贬,得尽圣宠,还能娶到你这样贤良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支持我,帮我撑起这个家,我何其有幸,最后的时刻能有你在身边,我就觉得心满意足。” 一听到他说这番话,瑜真忽生不祥预感,不愿再听他继续说下去,依偎在他怀中,忽然很害怕,“明天再说好不好,不要一次说那么多话。” 就怕……没机会了啊!此时天边的红日缓缓升起,破晓迎辉,淡看人间离合悲欢,默默的照耀大地,给在悲苦绝望中沦陷的人们带来一丝温暖的光,这便是他想让她看到的希望! 虽然说话很费力,但他不敢停歇,只想一口气说完,能多一句是一句,”你看这日头,即使短暂的落下,它也没有消失,还是会出来,照耀大地,每一个日出,都是新的希望,即使我不在了,还有一群孩子们陪着你,他们是咱们的骨血,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孩子们,为了富察府!“ 最怕这样的交代,像是要生离死别一般,不敢再听的瑜真哭着拒绝,“我不要!不要把这些抛给我,没有你我承受不来,你得陪着我,一起经营这个家,看着康儿成家立业!” 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心愿,“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陪你,奈何天意难违,不能陪你走下去,是我对不住你,可我傅恒此生,只钟情于你,无愧于你,当我不能在你身边时,只希望我们的回忆可以陪你走过每一个明天,真儿……” 心中似乎还有千言万语想跟她说,可他没有力气了,只能紧紧的抱着她,不愿松开,不想分开,就这样静静的依偎在一起,从开始到结束,也未尝不是一种天长地久! 旭日东升耀凡尘,将星陨落空遗恨。 从此阴阳隔奈何,孤守情种盼归根。 “春和,春和……”感觉到他渐渐没了气息,泪水汹涌夺眶,无法相信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她甚至不敢抬首去看,只静静的继续依偎在他身边,这样就像是他还在一般,好似他只是在沉思,下一瞬还会开口跟她唠着家常…… 说好的相守变成了一个人先走,自此以后,她的幸福被残忍的没收,她多想跟着他了此残生,可他临走前将大义随手一丢,不许她轻生,明知孩子们都还小,无法独挡一面,她又怎能抛下一切任性的与他共赴黄泉,而不顾富察府的百年基业? 便是在奈何桥畔相会,她也无颜面对他啊!然而活下去就得承受蚀骨挖心般的痛楚,过往的一切不断在脑海闪现,她与傅恒的点点滴滴,从互相挤兑痛苦折磨,误会争执,到后来彼此珍惜,融入骨血,已然嵌入彼此的生命,无法分离,而今他竟先走一步,她的心便似缺了一半,再难拼补完全! 子女们对于父亲去世的消息皆感震惊,直至听到母亲说出真相,他们才明白,母亲一直在瞒着,就是不希望他们跟着痛苦。 海丰怕夫人想不开,特地送去一幅画,说是主子在去缅甸之时画的,每日一副,画了一年,一直收藏着,“主子嘱咐我,若有朝一日他不在了,就把这些画给您,每日一副的给,不许全部送去。” 实则就是想给她留个念想,看在画的份儿,希望她不要轻生,于是每日等画便成了她唯一的期盼,或是花鸟字句,或是曾经的一些小场景,笔尖留住的皆是回忆,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躺在帐中看着他的画,想起枕边曾有过两人多少温存,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而海丰谨遵主子之命,不肯将画全给她,她看完这一张,只能再等明日,就这么每日一副一直瞧着,就好似他还在人间,只是远行,每日会给她写信一般。 如此这般自欺欺人,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失去傅恒的乾隆便似失去左膀右臂一般,痛心疾首的乾隆帝亲登其府在灵前祭酒,并谕示丧礼按宗室镇国公规格办理,赐谥号“文忠”。 然而瑜真并不感恩,傅恒的去世,对他人而言无关痛痒,百姓只知道一个贤臣逝世,皇上即使惋惜又如何?他照样还有文武百官为其效忠,唯独她,失去了自己的男人,家的支柱! “你曾说过不会再让他打仗,可结果呢?竟然忍心派他去缅甸那种瘴气肆虐之地,若不是为你分忧,傅恒何至于感染重病而丧命?罪魁祸首就是你,我成了孤寡之妇也是因为你!不要再来表达你的悲痛,永远不及我心痛!” 被她痛恨指责的乾隆深感愧疚,他明白她是因为失去丈夫哀恸至极才会怨极生恨,耐着性子想劝她,“瑜真,你听我说!” 任何解释都无法弥补她心底的创伤!“不要说什么家国大义,傅恒就是这么蒙我的!你在乎你的江山,可以让他去冒险,我在乎的只有他,不愿让他去,可我拗不过他,你们君臣一气谁也拦不住,结果呢?你的合约签订了,我的夫君没有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乾隆又何尝想看到这样的局面,傅恒病逝,他愧对于嫡妻,愧对瑜真,只因他是皇帝,才无法直白表达,而今被她痛斥,乾隆更是悔不当初,若早知如此,他绝不会让傅恒去冒这个险!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悲剧已然发生,他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失去了丈夫的女人痛到极致才会没了理智,即使她出言不逊,他也不会怪罪,十分理解她的心情,没再辩驳,就此离开这儿,好让她平静下来。 只可惜瑜真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日内都无法平静,多少回生出轻生的念头,都被轮流看守的孩子们制止,最为遗憾的便是福康安,他还以为长大学成之后便可回家与父母团聚,如今终于如愿回府,却是在痛失父亲的情况下,眼看着母亲悲痛欲绝,年少的福康安不知该如何安慰,生怕她想不开,日日陪在她身边,想尽各种办法哄她开心。 即便当着儿子的面挤出一丝笑意,背后的她依旧哀思如潮,万念俱灰!日子仿佛失去了色彩,只余黑白。 感戴傅恒之殇,远在江南的才子袁枚为其写了一首挽词: 捧日雍容三十年,一朝星陨紫微边。 恩虽外戚才原大,病为南征死更贤, 忍见圣躬亲奠酒,更无内相力回天。 夕阳望断貂禅影,羽骑黄门尽黯然。 世人眼中的英雄,乾隆帝的肱股之臣,对瑜真而言,不过是她最爱的男人! 那一段缘阴差阳错,曾恨过怨过,谁曾想后来竟一直爱着,浮华半生的荣耀皆由他缔造,比翼连枝的宠溺皆由他给予,他的功过由后人评说,而他体贴的好,与缠绵的坏,只有她懂得, 拥着毕生回忆温暖后半生的孤寂,偶有欣慰,也有落寞。后来啊!殉情的念头渐渐消失,从一开始的幽怨哀恸到坦然接受,没人知道这当中经受了多少眼泪的洗礼, 只因孩子们羽翼未丰,需要庇佑,没有了傅恒这根顶梁柱,她必须直起身子,挺起腰杆儿,做这当家主母,主持大局,为了家族利益,有时也会偏执,用自己的职权来强制孩子们做他们不愿做的事,在不知不觉中,被迫成为了当年的太夫人! 她也不晓得自己是为家族而强撑,还是为他而活,只晓得每每想起他,眉眼便会弯成月牙,笑着与子孙讲述,文忠公的传说! 傅恒一生光明磊落,谨慎谦逊,掌管军机处二十余年,恪守尽忠,出将入相,鞠躬尽瘁!乾隆帝赞其为世胄元臣,与国休戚,早年金川,亦建殊绩,定策西师,唯汝予同,酇侯不战,宜居首功! 后因其子福康安身先士卒,功在社稷,颇得乾隆帝恩宠,冠古绝今,被追封为嘉勇郡王,乾隆念及傅恒的功劳,又破例推恩加封其父傅恒为嘉勇郡王! 长江后浪推前浪,而福康安的传奇人生尽在:安得明珠福无泪。 煊赫百年的富察氏,终其五代皆在守护皇室,子子孙孙皆是大清的雄鹰,骁勇战将,用鲜血和英魂在历史长河中书写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