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宠爱》 1.重回高二 “姐,我求你了。底下那么多人,你总不希望我以后在学校过不下去吧?” 孟听意识清醒的时候,就被人推着往前走。 听清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中一颤,下意识转身狠狠抓紧了女孩的手。 舒兰差点尖叫出来:“姐姐,疼啊,你放开我!”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心里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舒兰说,如果不过的话,以后在学校会被人瞧不起。舒兰的钢琴只学了两年,并且没有什么天分,充其量是个半吊子,孟听被她磨了很久,顾及到舒爸爸的身体,终于答应帮妹妹这一回。 兴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她的人生从此走上了糟糕的轨迹。 被人挖掘出李代桃僵后,学校的同学看她眼神微妙。 而两个月后眼睛好了,孟听一跃成为七中的校花。她的眼睛不见天光三年,大家都只当她是盲人。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在这年毫无保留绽放出来,让学校很多男生甚至见了她走不动道。 孟听却为了救舒兰被烧伤毁容,然后舒爸爸遭遇不幸,自己被亲戚排挤,最后悲惨死在滑坡中。 而此刻,眼前的舒兰小声说:“姐姐,我保证,这是日常考核,不是排名计分的,不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你也不想我高中三年被人瞧不起吧。我们家本来就穷,因为你的眼睛……”她猛然打住 ,忐忑看孟听一眼。 孟听心中微颤,几乎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治疗你的眼睛,我们家如今才这么拮据。 但好笑的是,舒兰在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也高昂得吓人。 而且重活一回,孟听知道舒兰在骗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艺术考核,分明是为了台下的江忍。这年江忍犯了错,被江家逐到利才职高来念书,一整个年级的女孩子都在为了讨好他做准备。 开学的才艺大赛,舒兰死要面子报了名,临阵才知道自己的才艺拿不出手,求孟听李代桃僵。 在h市,没有人不知道江家。 江家百年大族,这所临海城市,一大半房地产都是江家名下的。新开盘沿海地带的海景别墅也是江家的楼盘。没人知道江忍犯了什么错,但哪怕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也可能只遇得到这么一个。江忍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然而还是铆足了劲往他身边凑。 舒兰也不例外。 舒兰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江总对亡妻的感情。江忍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淑女,才华横溢,冷傲如雪。纵然死了很多年,老江总都没有再娶。 于是舒兰打算用才艺讨好江忍。 孟听只觉得浑浑噩噩,重来一回,她既感激又茫然。不说别的,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白眼狼妹妹,孟听就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而江忍呢? 她记起上辈子翻墙过来看她的少年,追公交车三公里只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江忍。 大家都知道江忍有暴躁症,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孟听还知道,他的感情近乎病态偏执。她这辈子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她的记忆里,他几年后杀了人。 这种人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有请高二(八)班,舒兰同学。”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过来,舒兰一咬牙,连忙把白色的礼花蕾丝帽给孟听套上。还伸手拿走了她的墨镜。 暗色光下,舒兰对上她那双明丽空灵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谁会想到盲人墨镜之下,是一双比星空还漂亮的水瞳呢?舒兰觉得又恨又快意,快意的是,三年以来,大家都以为孟听是个残缺的盲人。 一个盲人,几乎没人把她和美人联系起来。美丽被敛住锋芒,无人窥其左右。 舒兰 回了神,知道这个姐姐温柔脾气好,轻声道:“姐姐,我提前给我朋友说了打暖黄暗光,你待会儿眼睛疼就闭上。你记得琴键的吧?应该没事,拜托你了。” 想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舒爸爸。 孟听愣了愣,她思绪有些迟缓。直到被舒兰推上了舞台。灯光一瞬打在了她身上。 舒兰没有骗她,舞台的灯光为了顾及她不能见到强光的眼睛,成了昏暗的暖色。这一年孟听的眼睛才做了眼角膜手术,戴了三年多墨镜,一直用盲杖走路。月前做完手术,原本还要两个月才能摘下来的。 台下从她出场后就鸦雀无声。 白色蕾丝花帽子盖住她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美丽的轮廓和小巧白皙的下巴。她穿着白色丝质长裙,腰间红色系带,及腰长发披散在腰间。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她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月光女神。 孟听敛眸,她知道江忍就在礼堂最后面。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他都还不认识她。她现在代替的是舒兰。 不远处灯光下有一架钢琴,黑白琴键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雅致。 孟听看着它,心中有片刻温柔。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久远的记忆温暖,琴声响起的一瞬让她身体微颤。她终于有了重活一回的真实感。 下面静成一片。 这里是职高,大多数人会辣舞吉他,然而很少有人选择弹钢琴。 半晌,下面轻声道:“八班的人啊,好漂亮。”虽然轮廓朦胧,但是莫名就觉得美,说不上来的好看。 “她弹的什么?” 有懂钢琴的人说:“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卧槽啥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也叫月光奏鸣曲。” “她叫什么?” “主持人有说,八班的舒兰。” 舒兰悄悄从帘幕后看,既高兴又愤恨。她知道孟听多厉害,从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眼睛受伤,孟听的美丽有所收敛,这几年早就闻名整个学校了。 然而高兴的是,这一场以后,出名的人会是她。 孟听再厉害又怎么样?荣誉全部是她的。 而且,舒兰往大厅后面望。 展厅最后面,银发的少年扔下了手中最后一对k,钢琴 声响起的一瞬。他抬眸往台上看过来。 她心跳加快,江忍。 江忍这年头发是灿烂的银色,穿着黑衬衫和夹克外套,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他没有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更高的扶手,腿肆意曲起,脚踩在旁边男生的软座位上。 那同学被踩脏了座位却不敢吭声,只能僵硬坐着。 贺俊明看着台上,嘴巴张大,半晌回过神:“她是我们学校的啊?”他心里嘟囔,不像啊。 利才职高是有钱子弟的天堂,一群人成绩死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真还没这种感觉的女生。 怎么说呢,纯然干净得不像话,把他们秒杀成小混混似的。 方谭也啧啧称奇,忍不住看了眼江忍。 江忍点了根烟,也没抽,夹在指尖。觉察到方谭的视线,他把烟叼唇间:“看老子做什么?你还真信那些传言?” 方谭怕他生气:“不信。” 他们清楚,江忍其实最讨厌这种女生了。 因为忍哥的母亲嫌弃他父亲一身铜臭粗鄙无知,看忍哥和他父亲永远只是像在看脏东西。 这种女人,永远都是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没有钱哪里堆得出她的衣食无忧和高雅。 江忍离得远,看不清她长什么样。然而琴确实弹得好,他双指取下烟。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 孟听垂下长睫,她最敏感的,就是江忍的目光。这回她可不傻,手指按下去,她右移了一个键,刻意弹错了一个音。孟听少弹了好几个黑键,下面观众这才没了这股子惊艳感,叽叽喳喳开始吵闹起来,各玩各的。 舒兰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孟听怎么弹错了? 江忍嗤笑了声,这种也敢出来丢人?他移开了目光,让贺俊明重新洗牌。 孟听不想让舒爸爸难过失望,但是也不会再帮舒兰。上辈子就是因为今天太过瞩目,让舒兰成了学校的名人,报出李代桃僵的事,影响才会那么大。 她弹完鞠了个躬,撑着涩疼的双眼退了场。舒兰赶紧把她拉到更衣室:“你怎么弹错了……” 孟听摸索着戴上墨镜,光线这才让她好受些。她并不回答舒兰的话,舒兰更急别的事,也不在意:“我们快把衣服换回来。” 两姐妹换好衣服,舒兰忍住腰线紧绷的感觉,嘱咐孟听道:“你记得要从后门走。” 孟听猛然拉住她的手臂:“舒兰,你讨厌我吗?” 舒兰神色僵硬了一瞬,半晌笑道:“姐,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舒杨不喜欢你,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孟听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闭了闭眼。撒谎。 重活一回她才懂,舒兰和舒杨这对龙凤胎兄妹,一个表面喜欢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一个表面冷淡,却愿意筹钱帮她治疗烧伤。人心隔肚皮,偏偏要付出太多代价才能懂。 只遗憾她前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 但这辈子不会了。 重回高二这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孟听目送着舒兰提着裙摆匆忙往外走,她知道她要去找江忍。前世因为江忍漫不经心说了句不错,舒兰就兴奋到不行。这回呢?江忍还会对冒牌货舒兰感兴趣吗? 她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杖,推开后门走出去,一瞬间十月金秋落入眼帘,眼前却是一片灰色。鸟鸣声清脆,有几分秋天的冷意,路两旁花儿盛开,有种雨后淡雅的香气。 太阳出来了,孟听闭上眼,慢慢向前走去。手术很成功,还有两个月,她就可以重新看看天空和阳光。这辈子什么都来得及。 “忍哥,看那里。”贺俊明一脸欲言又止。 休息室窗外看下去,天空碧蓝如洗。一个穿着七中校服的女生,拄着手杖往校门外走。 江忍手搭在窗台,目光顺着贺俊明的手指看过去,落在孟听纤弱的背影上。 2.瞎子? 贺俊明惊疑道:“瞎子?还穿着七中校服。” 江忍嚼着口香糖,她跌跌撞撞找路,颇为狼狈可怜。似乎这个七中的少女对他们这所职高地形并不熟,慢慢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 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xx年,十月十一日19:03,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 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 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舒兰和舒杨是舒爸爸亲生的异卵双生子兄妹。 孟听从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尴尬,所以努力懂事听话,照顾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弟弟妹妹 。但是现在她无比感激上天能让她重来,有一次报答舒爸爸的机会。 她一定不会让他再出事,让他这辈子安享晚年。 她放下书包,想起舒兰的事,轻声道:“舒兰说她在外面吃,她晚上有庆功宴。” 然而孟听心中却清楚,刚刚遇见江忍,也就是说,舒兰依然失败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江忍都不太喜欢舒兰。也算是命运的巧妙之处。 晚上睡觉前她一摸书包,看见了自己滑稽的学生证照片。 舒爸爸为了照顾她的眼睛,孟听的卧室是很暗的光。这张照片还是高一入学的时候照的,那时候孟听眼睛反复感染,不能见一点强光,于是老师让她蒙着白布照一张,然后让人帮她p了一双眼睛。 念过书的都知道学校的摄影技术,非常可怕。 那年ps远没有几年后精湛,这双眼睛死气沉沉,颜色不搭,分外不和谐。把孟听自己都吓了一跳。 于是看久了,从高一到高二,同学们都以为,孟听即便眼睛好了,也就长学生证上这个模样。 孟听把它妥帖放进书包,并没有嫌弃。她只是有些想念老师和同学们了。 3.小哑巴 第二天是周五。 孟听喝完牛奶,舒志桐照常检查了下她的眼睛。然后说:“爸爸以后只能周末回来给你们做饭,研究所很忙,听听和舒杨以后就在学校吃饭可以吗?” 舒杨嗯了一声。 孟听也点了点头。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 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 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 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 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他靠得很近,明明是秋天,他因为运动,银发上有薄薄的汗水。楼上为他吵得热火朝天,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皱紧了眉,这年他身高187,比她高二十七公分,低头看她很有压迫感。 在他动手取她墨镜的时候,她慌忙用盲杖格开了他的手。 实木盲杖沉硬,碰撞骨头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江忍脸上没了笑意,他说:“老子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贺俊明连忙拉住江忍:“忍哥,算了算了吧,她是个瞎子嘛。说不定是碰巧打到了呢。” 江忍有暴躁症,这是种难以克制的病情。 谁都不太敢惹他,贺俊明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敢再拉。 孟听也知道。 空气静了许久。 孟听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眼睛不能见光。”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江忍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神,她已经慌张走远了。 这回步子踉跄,显然信了他会打人的话。 十月秋色里,她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背影纤细婉约。 贺俊明呆呆道:“不是哑巴啊。”声音挺好听的,甜到骨子里了。不过分嗲,却意外甜。 江忍低头看自己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他.妈盲杖打人是真的疼。 方谭半晌过来问道:“忍哥,你去碰她墨镜做什么?” 他没听到江忍说孟听不瞎的话,凭着自己的认知说:“她是瞎子哎,万一摘下来两个空洞没有眼球的洞直视着你怎么办?”他说着还比了个插双眼的动作,太他.妈可怕了,简直辣眼睛。 江忍没说话。 他看着她走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盒他抢过来的小草莓。 既然不是哑巴,那她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瞧不起他们职高的人吗? 他 狠狠一抹自己手背,操他.妈,拽什么拽啊,像他母亲那样的女人,至少还有资本。 她呢?一个眼睛有问题的瞎子,自命清高个什么劲。 4.别哭啊 下午放学前,赵暖橙在整理表格。 她是班上的组织委员,平时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在组织同学们参与。她的宣传单子就放在桌子上。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 “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孟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回头,几个女生都在捂着嘴笑。只有沈羽晴脸上不太好看。 孟听知道要是今天不能让江忍放过她,她估计家都回不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忍又闻见了那股香。 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她有些忐忑不安,声音透过外面的无数嘈杂,变得轻软温柔:“我眼睛不好,能不摘墨镜吗?” 他鬼使神差说了句好。 然后对上了浅墨色后一双朦胧的眼睛。她的镜片离得近了,是可以看见眼睛形状的。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仿佛山峦黛色,雨后云烟。只窥其形,就能看见朦胧的美丽。 十秒对孟听来说其实很难,她正对着灯光,眼里因为略微疼痛,泛起点点水光。 等到十秒钟过去,孟听狼狈走开,赵暖橙已经快哭出来了。 贺俊明离得近,显然也知道不能再刺激七中那两个女生,小声问江忍:“忍哥,什么感受啊,可怕不?” 江忍突然有些烦躁,推开他:“滚远点。” 他起身,几步走过去:“起来,送你回家。” 别哭啊操,不是没凶你呢么。 5.不会早恋 孟听其实没哭,但是她眼睛很疼的时候,会生理性流眼泪。 江忍答应让她们走,着实让孟听松了口气。 方谭见势不对,赵暖橙已经小声呜咽了,也觉得他们玩得过火了,连忙也过去道:“我和忍哥开车送你们回去吧。”他让赵暖橙跟着他走。 赵暖橙已经害怕他们了,死活不肯动。孟听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她这才不放心地起身。毕竟她和孟听回家不是一个方向。 江忍的车钥匙在外套里。他穿好衣服给孟听说:“出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 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 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因为舒兰这一出,整个周末家里都有种不太好的氛围。 周一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 舒志桐说:“都不许给我早恋听见没有,你们现在才高二,学习为重,以后考不上好大学要辛苦一辈子的!要是谁被我发现了,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舒志桐平时温和,这种时候却格外严厉。他挨个儿看过去。 舒兰赶紧道:“你说什么呢爸,我不会的。” 舒杨没说话,但是他性格沉闷,舒爸爸反而最放心。 晨露初初掉落,鸟儿跃上枝头。 孟听轻轻说:“我也不会早恋的。” 6.犯贱 舒兰脚步轻快地进了利才职高,孟听因为要念书,只能提前把纱布取了,换成特制的眼镜。 七中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每个班的同学都要在国旗下集合。 同学们叽叽喳喳按班级排好队以后,会有仪容老师下来检查。 首先是检查校服着装情况,七中两套校服换着穿。一套白色一套蓝色。要是颜色穿错了也不行。 除此之外,就是检查学生证。 要是哪个同学没有带,会扣班级操行分。所以班主任樊惠茵管得很严,要是班级操行分被扣了,个人也会有相应惩罚。 赵暖橙和孟听站在一起,她在孟听前面。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0.2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可能忘了带吧。” “那她放学岂不是要一起去跑步?” “一千五百米呢,她眼睛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 樊老师果然说:“放学以后,扣分的三个人围着学校外围跑一千五百米,班长去监督一下。” 班长叫关小叶,平时成绩也不错,出了名的较真,连忙应了声好。 放学孟听和另外两个受罚的男生还有关小叶一起去了校门口。 关小叶背着书包:“好了,你们跑吧。” 李逸龙笑嘻嘻说:“班长,要不孟听就不跑了吧,她眼睛不方便,摔倒了不太好,我们大家都不说没人知道。” 关小叶板着脸:“不行,都要跑,她没带学生证。” 刘允和李逸龙啧了一声。 孟听放下盲杖:“没关系的,我可以。谢谢你啊,李逸龙。” 李逸龙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就是班上最跳的那一类学生,那些班上的好成绩和他们泾渭分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睥睨瞧不起的。 孟听是第一名,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 三个人开始跑。 孟听记得这条路。因为操场放学了会有篮球赛,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这边跑。七中和职高之间空出了一条宽道,恰好可以拿来跑步。一千五百米不算短,对于体能不太好的实在够呛。 孟听跑了八百米,呼吸开始有淡淡的刺痛感。 她调整了下气息,然后往回跑。 她眼睛不太好,因此跑起步也是不紧不慢的。那时候李逸龙两个人早就跑完离开了。 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孟听。 说来奇怪,她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本来应该丢人群里找不着,可他就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跑得很吃力,头发被束成一个马尾,扬起细微的弧度。 白皙纤细的脖子就露了出来。 贺俊明见江忍停了车,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看孟听慢吞吞的跑步动作,简直笑得不行:“她这是跑还是挪呢,我走得都比她走得快。” 江忍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方谭想了想:“他们七中经常会有人在这边跑步,听说是违反纪律。” 这下一行人都有些好奇。 “她会违反什么纪律啊?” 贺俊明不确定地猜:“早恋?” 江忍回头,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早你.妈的恋,你以为是你。”贺俊明一脸懵 ,他怎么就挨打了,他就猜猜而已不行吗? 江忍银发灿烂,嚼着口香糖,随便点了个男生:“你过去看看。” 那男生得了令赶紧跑过去了,没一会儿他笑嘻嘻回来了:“忍哥,我问了那边那个女生,他们七中有病吗,不穿校服要罚跑,没带学生证也要罚跑。还是我们学校爽,这什么傻.逼破规矩啊。” 江忍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黑瞳泛着几丝冷,突然下车走了过去。 贺俊明这回死活不做出头鸟了,还是方谭开口问:“忍哥怎么了?” 不像是生气,却也完全算不上开心。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孟听跑完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关小叶嘀咕着:“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了。” 孟听轻轻喘着气:“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关小叶这才收拾起书包走了。 孟听跑完一千五很累,她也不介意旁边的石头脏,抱着膝盖坐上去调整呼吸。她知道三年不锻炼,原本很好的身体素质变差了。 以前练舞的时候,跑两千米都不会这样难受。 好不容易呼吸顺过来了,头顶一片阴影,脖子上被挂上来一个东西,是她的学生证。 孟听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单手插在兜里,也低着头看她,他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很烦躁。 “孟听。” 她仓皇起身,有些疑惑地应:“嗯?” “老子欠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蠢。” 孟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个没一科及格的人,是怎么说出她蠢的话。她憋了半晌,在他不太好的情绪中软声应:“对不起呀。” 她明白江忍霸道不讲理,虽然不知道他在怒什么,但是不招惹就对了。 他的烦躁无从发泄,莫名平息不下来。 “你这么讨厌我?瞧不起老子?”他早发现了,孟听不太喜欢和他说话。 他听说她是高二一班的第一名,一班本来就是为了冲刺重点大学划出来的重点班,他们这种好成绩,总有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的,抽烟、逃课、干架、泡吧早恋,他在他们眼中,就算是个有钱的小混混。 就连沈羽晴这样的人,也总有种自己是七中好学生的优越感。 孟听不说话了, 她低头,似乎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忍冷笑了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好歹四肢健全。” 这就是讥讽她眼睛不好了。 孟听没有生气,她眼睛过一个多月就好了。 她轻轻抿唇,拿起自己的手杖,往回家的路走。步调从容,一步一步,却让他心里下刀子似的。 江忍看着她的背影,一脚踹在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操!谁他.妈还稀罕你喜欢了不成。 不过一个又丑又蠢的瞎子。 然而越那样想,心里就难受得越厉害。 他.妈搞外遇那年,他就告诉自己。越是这样才华横溢清高的女人,就越是绝情狠心放荡。 所以他看着如沈羽晴那样的女孩为了倒贴过来,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他不像他那个又蠢又痴情的爸。 钱给了人家,心给了人家,还被人送上一顶绿帽子。 他也永远不会喜欢这类女人。 漂亮、才华横溢、优秀努力,在很多年里,都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女生。 何况孟听和漂亮压根不沾边。 贺俊明半天不见忍哥过来,只好去找他。 江忍靠在墙边抽烟。 从这边路过的七中女生都悄悄看他。 小声又兴奋议论道:“啊,那就是江忍啊……” “长得挺帅的。” “别想了,听说他超级凶……” “嘘,有人过来了。” 贺俊明瞥了眼她们:“想死啊?” 女生们吓得一溜烟跑了。 贺俊明这才过去:“忍哥,还去打游戏不?” 江忍不在意道:“去啊。” “那个小瞎子惹你生气了吗,要不我……” 江忍突然抬起眼睛,片刻他率先转身走了:“再提她一次弄死你。” 人家都摆明了不喜欢他,他要是再找孟听一次,那他.妈就是犯贱。 7.奥数比赛 江忍他们玩的真人竞技游戏,那年真人竞技还没有火起来。但是这群有钱人会玩,大型娱乐场所里面可以玩得很刺激。 江忍换上黑色战甲装备的时候,好几个女生都看了过来。 少年银发夺目,身材很好。他长得高,还有结实劲瘦的肌肉。 江忍枪扛在肩上,率先进入战地。 何翰才进去一分钟,心脏就中了模拟器一枪。大屏幕上播放银发少年潜伏在草丛中,他黑瞳幽深的冷静模样,让好几个观战的女生都尖叫了一声。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 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 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 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 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8.第一 与卢月不同,孟听没那个钱住酒店。 她只能选择起早一点,奥数比赛九点钟要开始,孟听到比赛点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她六点就起床了。 因为是周末,舒志桐也没去上班,家里静悄悄的。 天还没大亮,孟听穿好衣服出门,看见客厅里模糊的人影,她愣了愣,才发现那是继弟舒杨。 舒杨放下水杯,也看了孟听一眼,然后兀自回房间了,并不关心她去哪里。 舒杨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以至于孟听上辈子以为他特别不待见自己。 她冲他友好笑笑,背着书包出了门。 孟听坐公交车过去的,她到的时候八点二十分,来参加比赛的人还很少。艺术馆零星几工作人员,看见她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来参加比赛啊?”目光忍不住在她盲人镜上看了眼。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然而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 ,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插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 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插在兜里,有几分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孟听见卢月主动打招呼,只好道:“学姐你好。” 卢月说:“比赛的时候,不允许戴手表和墨镜的。学妹,你提前取下来吧。” 孟听摇摇头:“谢谢,但是我眼睛不好,这不是墨镜。是……”在卢月渐渐愉悦的目光下,孟听平静地说,“盲人光感保护类的眼镜。” 卢月见她没有自卑的意味,旁边的江忍也没有觉得奇怪,轻轻皱了皱眉。 九点整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者都调了位置,去到艺术馆前面的桌子坐好。家长还可以在休息区这边观看。 因为是第一次开放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有画架。 主持人说:“全体保持安静 ,不得有任何作弊行为,一经发现会严厉处置,比赛正式开始,你们有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作答,答题现在开始。” ~ 比赛一开始还好,家长们都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进行到中期,贺俊明快疯了,他吐槽道:“日哦,比坐牢都难受,老子受不了了。”他摸出手机准备开机。 江忍漫不经心把他手机抢了:“老实点。” “……” 贺俊明转头:“坛子,何翰,玩划拳不。” 方谭说:“傻.逼。” 何翰也说:“不玩。” 贺俊明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他只好往比赛场上看。 两个熟人,卢月和孟听都坐得很远,只能看见端正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说谁会赢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不说话。 “来赌一个呗,输了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不是感恩节吗?外面在卖外国人那什么香草冰淇淋,输了的就去给赢家妹子买吃的啊。”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方谭说:“我觉得卢月会赢吧。” 何翰想了想:“不是我瞧不起孟听,这比赛听说挺难的,卢月说她学了将近八年,好几年的冠军了,我也觉得她会赢。” 贺俊明嘴角一抽:“不是吧,都觉得卢月赢,那还比个锤子。坛子,你压孟听呗。” “你自己怎么不压?” 贺俊明最后看向江忍:“忍哥……你觉得谁会赢?” 江忍目光转向窗外粉色的冰淇淋店,半晌懒懒道:“随便。” 贺俊明没法子,硬着头皮压了个孟听。他心想,唉算了,输就输,图个乐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都交了卷。 能进入到总决赛的人数本就不多,高中组一共五十五名同学,十分钟后就出了比赛结果。 主持人带着笑意:“同学们辛苦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现在一二三名的名单都在我手上,大家期待吗?” 休息区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学生们哪怕心中紧张,面上看着还是挺淡然的。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往大家身上扫过去:“现在我宣布,本届中学生奥数大赛的第三名是,方迪同学!132分。” 一个男生站起来,眼 中流露出喜悦,鞠躬以后坐下了。 主持人笑着说:“那么第二名呢。” 孟听抬起眼睛。 “她的名字大家想必很熟悉了,年年拿奖呢,恭喜卢月同学,136分。” 卢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她每年都是冠军,这次……怎么会是第二。她脸色瞬间变了,站起来草草鞠了个躬,如果她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 9.霸道 “本届比赛第一名。”主持人顿了顿,“孟听同学,142分。”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 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 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10.漂亮啊 “吃了这个,你也许会好受一点。”她软声道,“我回家啦。” 江忍握住那颗糖,另一只手拉住她:“你眼睛是怎么回事?” 孟听有些慌,生怕他动手去碰她眼镜。 她连忙说:“出了车祸,□□受伤,曾经失明。江忍,你放开我。” 他皱了皱眉:“现在能看见了?” 孟听点点头:“不能见强光。” “我看看,你先闭上眼。” 孟听心里一惊,让他看还得了啊。她眼睛现在消肿了,基本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眼太久还是会生理性疼痛。 她急得快打他了:“不行,我眼睛长得很奇怪。” 他见她脸都红透了,忍不住笑了:“多奇怪?” 孟听不太会骗人,半天她小声说:“就跟我学生证上一样。”她小心翼翼补充,“很丑的。”所以你别看啦。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他信了她的邪。 然而掌心那颗糖软软的,他松开她:“你回家吧。” 她慌得跟被撵的兔子一样,总算不再慢腾腾走路。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把那颗糖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晕开在味蕾,江忍靠在公交站台旁。h市的天一片晴朗,这个在他眼里穷乡僻壤的市区,有那么一刻,变得不太一样。 糖纸被他揣进兜里。 算了,不看就不看呗,又不可能是什么天仙大美人。 ~ 孟听回到家,把卡交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意外地看着她,她解释道:“奥数比赛的奖励,舒爸爸你收着吧。” 舒志桐听她讲了由来,喜笑颜开:“听听真厉害,这钱你拿着,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不要担心家里,舒爸爸不会让你吃苦的。” 孟听眼睛酸酸的,她带着浅浅的鼻音:“我有零花钱,舒爸爸你拿着吧。” 她把卡放在桌子上就打算回房间,舒爸爸乐呵呵的:“那我给听听收好存银行,有不少利息呢,听听有需要就去取出来。” 舒兰从房间里出来,她睡到了中午,身上还穿着睡衣。 “爸,哪来的卡呀?” 见她伸手要拿,舒志桐率先拿走:“小兰,衣服换了来吃饭,这是你姐的东西,不要乱动。” 舒兰被呵斥,也不满了:“我就看看怎么了,爸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说到这个她就气。 利才职高和七中不一样,七中要求学生不能标新立异,必须穿校服。利才却不同,虽然他们也有一套校服,然而学校没有要求穿的硬性条件,舒兰从来没有穿过一次校服。 她穿自己的衣服,可是家境不太好,她的衣服远远没有其他女生来得光鲜漂亮。这个年纪好攀比,舒兰每次看到人家穿好看衣服难受死了。 也就孟听受得了一年四季穿得那么寒酸。 舒兰总觉得走在校园中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嘲笑。 她跺脚赌气走了,她想要新衣服有什么错?江忍喜欢那些女生,不就是她们比自己会打扮吗?要是她有钱,一定比那些人还好看。 孟听回到房间,想了许久,把积灰的箱子拉出来。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套漂亮的舞蹈服装,还有一双白色的舞鞋。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它们,这些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可惜妈妈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 孟听一直觉得自己罪恶。 她曾经像极光一样美丽夺目,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舞台上的她,漂亮得炫目夺魄。 那年她初中。 走在路上,都会有无数小男生偷偷看她。 “就是她呀,她真好看啊,我听邓强说她叫孟听。” “我见过她跳舞,真的很美。” “她说话也软软的,比我妹妹还萌。” “去搭讪啊。” …… 孟听的妈妈叫曾玉洁,见女儿这么受欢迎忍不住笑:“我瞧瞧,今天又有几个人跟着你回家啦。”她探头往后看,那群小男生作鸟兽散。 孟听微恼:“妈妈!” 曾玉洁笑得不行:“脸皮这么薄,以后被欺负怎么办。” 孟听回忆到这里,眼里忍不住带了泪。她看着箱子里面还没褪色的小金牌,把它拿起来打开后盖,里面有最后一张照片。 舞台的灯光下,她坐在钢琴前,曾玉洁在她身后微笑,手放在她头发上。 里面十四岁的姑娘,柔软的发别在耳后,漂亮美好到不可思议。 这是曾经的自己。 孟听上辈子直到死,都一直在逃避这 些东西,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接她回来,妈妈不会出车祸。车祸降临的时候,曾玉洁抱住了孟听。 曾玉洁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孟听连笑都不会了。 生命中最美的光,变成无法磨灭的痛。她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没有跳过舞,也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美丽夺目,带着小小的骄傲的自己。 孟听从天才全能少女变成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而现在,她要因为舒爸爸面临的困境,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拿起它们吗? ~ 周一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孟听拿了奥数比赛冠军的事了。 赵暖橙也惊呆了:“我去,你真拿了第一呀,那卢月呢?” 孟听在找化学书,闻言回答她:“第二。” 赵暖橙咂嘴:“我滴个乖乖。”听听太厉害了吧。 班上也在说这事,那是因为卢月是高三的女神。卢月家境好,也有修养,平时就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似的,不沾凡尘气,可是没想到输给了比她小一个届的孟听。 班上女生都忍不住道:“孟听太牛逼了,智商碾压啊。” 男生笑着说:“赢了也没用呀,人家卢月多漂亮。成绩好有什么用?” 女生也小声道:“虽然孟听很好,可是她眼睛确实可惜了。哎不说了,你们听说卢月和江忍的事了吗?她好像在和江忍交往。” “不是吧!” “真的……” 话题渐渐偏转,赵暖橙气得不行,听听明明都赢了,可是被人同情。她都快气成河豚了。 而对于整个七中来说,江忍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他是隔壁职高的,那群人放学经常在银杏树下抽烟。 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和老师都不敢管他。听说他就没上过几节课,他有钱,是真的非常有钱。哪怕被江家赶出来,可是他出手却很阔绰。 那年买得起小车的家庭不多,何况是江忍开的超跑。 孟听自己听到这些却不在意。 她还在想怎么赚钱。 几年后房价会暴涨,然而舒志桐早就把房子卖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在新开发区。 真的很穷啊…… 而做房地产的江家,几年后不知道多有钱。 好在她心态平和,一切都没有也没关系,死过一次才明白,人一辈子平安健康最重要。 放学的时候,隔壁职高校门口一阵起哄声。 赵暖橙和孟听走在一起,才发现他们在起哄什么。 沈羽晴在等江忍。 她原本以为过段时间江忍会来找自己,结果听到了江忍和卢月的传闻。她再也忍不住,主动过来了。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 他抽烟的动作很肆意,半晌低头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羽晴说:“江忍,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以后不会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忍啧了一声:“没兴趣,走开。” 孟听生怕江忍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她低下头,拉赵暖橙走。 赵暖橙会错了意:“听听,你也很激动对不对?卧槽这是沈羽晴,她求江忍复合竟然被拒绝了。沈羽晴他都瞧不上,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谁?难不成真喜欢卢月啊?” 孟听抿抿唇:“我们走吧好吗?” 赵暖橙恨不得长得这里看完热闹:“听听你不要说话。” 沈羽晴眼睛都红了:“你真的喜欢卢月吗?她只是成绩还不错,其余哪点比得上我了,江忍,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江忍觉得烦,闻言把烟摁灭了:“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一拍贺俊明的肩膀,“你下午的那张照片呢?” 贺俊明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忍哥说了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金牌,按开后盖给沈羽晴看,他语调贱兮兮的:“沈羽晴,忍哥烦你你就别来了呗。他喜欢这样的,你不合格。” 看热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过去,然而小金牌太小,啥都看不见。众人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沈羽晴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这张照片过于老旧,像素也不好。显然是几年前拍的了。 不到两寸大的照片上,一个金色长裙的少女手指搭在钢琴上。她看着镜头,笑容又甜又羞涩。 照片有些褪色,却无损她精致的美丽。 沈羽晴愣了许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群外的孟听也愣住了。半晌她脸色白了,那小金牌她再熟悉不过,昨晚还在箱子里,今天怎么会到贺俊明那群人手上? 贺俊明嘿嘿笑:“她好看吧?想不想回炉重造?”他喜欢卢月,因此不喜欢沈羽晴,说话自然不客气。 沈羽晴反应过来,气得不行:“她才多大,你们变态吧。” 江忍不耐烦了:“滚不滚啊你。” 沈羽晴也怕他,红着眼睛走了。人群四散开。孟听不知道是该气还该是怕,她咬牙,心怦怦跳,看了眼小金牌,也跟着赵暖橙走了。 贺俊明乐得不行:“忍哥,你真不看一眼啊。她真的很好看。” 下午上次那个弹琴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噢噢舒兰。这是她的小金牌,没想到后面还有张照片。他看了觉得惊艳,第一眼就说:“卧槽我是不是看见了小天使。”萌死了快。 方谭凑过来看了眼,也呆了呆:“是很漂亮,但是看上去年龄不大。” 何翰听他们讨论,也凑热闹,连连惊叹。 只有江忍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觉得吵:“闭嘴。” 刚刚烦沈羽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起这张照片。 贺俊明递过来,江忍没再拒绝,他低眸看了眼。 就是这一眼,他也愣住了。 “忍哥,你也觉得她很好看对吧?”还特别有气质,分外纯净。 十月天空晴朗,江忍靠树边,笑得有些痞,开颜色玩笑:“早个几年遇见她,老子说不定会……”他没说,但是男人都懂。 贺俊明心想,忍哥你才是变态禽.兽吧。 11.上来啊 孟听回到家以后,舒杨坐在沙发上看球。 “舒兰呢?” 舒杨回头,他冷淡的面上出现了一丝错愕。其实他最近也发现了,孟听对舒兰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以前她对舒兰很好,也跟着爸叫小兰,可是最近孟听和舒兰保持着距离,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 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 日,他们那帮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俊明捡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 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t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少女双颊微红:“我真的是……他们的朋友。”客厅灯光太亮,她不适地眨眨眼,眼中隐有水光。 却也漂亮得不可思议。那种纯净的美丽,简直比之前上去的所有人还好看。 那男前台脸都红透了,半晌轻咳了一声:“我帮你问问啊同学。” 孟听戴上眼镜,有些紧张。 电话接通,男前台问她:“那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听没退路:“孟听。” ~ 贺俊明喝得晕乎乎的,飙完歌接了个电话。他酒量不好,一听那边说孟听,他第一反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卧槽?孟听!” 沙发旁打牌的江忍抬 起眼睛。 “忍哥,连子要不?” 江忍把累得高高的筹码和牌推到贺俊明的前面:“买你手机。”五万六千块的筹码,在那年不算个小数字。 他起身,贺俊明手机已经到了他手上。 前台说:“是的,这位同学说她叫孟听。” 电话那头传来少年愉悦的低笑声。 前台不知道已经换了人:“让她上来吗?” “让她走楼梯,你说电梯坏了。” 他等在三楼转角处,忍不住弯了弯唇。 12.胸膛 男前台面色古怪了一瞬,这回听出了是江少的声音。然后对孟听说:“同学,电梯出了点故障,你走楼梯上去吧。” 孟听点点头,能上去就很不错了。她给他们道了谢,沿着男前台指路的方向走。 等孟听身影消失不见了,女前台面色古怪地说:“电梯没坏啊。” “江少吩咐的。” “他想做什么啊?” “我哪知道,反正他的事你别问,嫌命短吗?我听说江少他……”男前台点了点心口,“有心理疾病,控制不住情绪。谁知道他为什么被赶出的江家。” 女前台想到刚刚水灵灵的漂亮小姑娘:“她真漂亮啊,比我偶像还美。过几年肯定更漂亮。” 男前台也有些替她担心。 招惹谁不好,招惹了江忍。 安海庭的楼梯是应急设施,通常情况没人会走。因此楼梯静悄悄的。 绿色的“安全出口”四个大字带着箭头一路指引,楼道内灯光昏暗。 孟听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她还背着书包,顺着扶手往上走。 三楼楼道转角处,她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孟听吓了一大跳:“啊呀!” 任谁在黑黢黢还透着绿光的环境里突然看到什么都会吓到,她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抬眸就看见了江忍脸的轮廓。 半暗的光影中,他有几分错愕的,将手放在被她撞过的地方。 少年肌理结实,反而是她额头被撞得一阵发晕。 她声音甜,那个颤抖的“啊呀”带着上扬的调子,像是破碎的呢喃。刚刚那一撞,不知道是什么撞进了他的胸膛。 孟听白着脸,手脚还止不住发软。 她看不清江忍的脸色,却知道刚刚撞到了他。江忍本来就霸道不讲理,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呀,撞疼你了吗?” 江忍弯了弯唇:“嗯。” 孟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谁知道江忍没在聚会,而在这黑暗的楼梯口。 安海庭透明的窗户外面,海风在柔柔吹。 孟听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有几分无措。 “我不是故意的。”她虽然单纯,可是不笨,那样一撞哪会让人出事?她的眼前还一阵发晕,知道他在为难自己, 忍不住小声道,“你也吓到我了。” 江忍差点笑出了声。 他在背光处,能看见她的模样。她还穿着七中规矩的校服,校徽别在右边胸.前。空气刘海让她在光影下多了几分柔美,那副黑色引人窥探的眼镜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明明害怕他,却极力镇定。 “怎么,撞了人不认账啊好学生,你们七中这么教人的吗?” 孟听抬眼看他,语调轻软反驳:“七中说,要道歉。还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忍这回没忍住,笑了:“老子文盲,不兴你这一套懂不懂。” 孟听知道他不讲理。 夜色悄然,远处海上还有明灯,透过安海庭看下去,是星星点点的微光。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少年在几年后杀了人。 他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 孟听知道他很危险,不能靠近他,更不能得罪他。 她弯腰,认真给他鞠了个躬:“对不起。” 他唇角的笑意散去。 暗淡的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江忍那年闷不吭声发疯似的追了公交车三里路。 像只要命蛮横的狼崽子。 她一直怕他这股几近变态的疯劲。 孟听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让你打回来吧。” 她犹疑地伸出一只玉白的小手。 纤细美丽的手指,指尖带了点点浅浅的樱粉。纵然暗光下看不清楚,然而她在整个楼道最光明的地方,性格柔和到一塌糊涂。 他心里有股子劲横冲直撞,盯着那只小手许久,啧了声:“成啊,不许喊痛。” 她认真点点头。 江忍放在兜里那只手颤了颤。 眼前那只手漂亮柔软,手指纤长莹白,他没有见过谁的手这样娇弱美丽。哪怕是他那个处处骄矜讲究的母亲,也没有这样精致漂亮的手。 他在快碰到她手的前一秒,猛地反应过来。 江忍神情烦躁地收回手,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机。他把那打火机往她手心一扔:“过来给我点根烟,这件事就算了。” 孟听愣愣地看了眼自己掌心黑色的打火机。 “过来啊,要老子请你吗?” 他脾气还是很糟糕。 孟听猜江忍可能 是出来抽烟透风的。她念着自己的裙子,于是靠近了几步。 少年比她高二十七公分。 这年她一米六,不算矮,江忍却很高。他说话荤素不忌,染了银发有些流里流气的,所以在外面总被人认成小混混。他很不好惹,脾气臭,性格有缺陷。 江忍压抑不住那股子烦躁,于是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咬在唇间。 三楼的窗户支架开着,清凉的夜风透了几丝进来。 她的刘海轻轻摆动。 她举起手,足尖轻轻踮起靠近他。 火光亮起的一瞬,他闻到了少女身上风带过来的香。那种独特温软甜美的味道。 她动作青涩,甚至有些笨拙。 一看就知道从来没为人做过这样的事,却乖得不可思议。 他低眸,那只手轻轻颤着,半晌才点燃了烟。 孟听点完松了口气,把打火机放在他掌心,然后从他身边跑上去。 过了许久,他猛然把烟夹在双指尖摁灭,重重喘着气。 烟已经燃了一半,然而他愣是连呼吸都忘了,一口没吸。 不要让他再看见她。 别再看见了。 不然…… ~ 孟听上了楼,才舒了一口气。 安海庭五楼简直群魔乱舞,孟听透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舒兰。 糟糕的是,舒兰正准备露一手跳舞。 她身上穿着属于孟听的裙子。 这裙子不太合她的身,她发育不太好,胸.前撑不起来。然而无损它本身的美丽。那年女孩子穿的连衣裙没有哪一条有它好看别致,民国雨后青黛的美丽,走动之间彩羽翻飞。下摆很长,惹得好几个女孩子看了几眼。 舒兰心中不无得意。 因为平时利才职高那几个不可一世的女生,都忍不住问了句她裙子是在哪里买的。 舒兰语气上扬:“这可没地方买,高定裙子,全世界独一无二。” 那女生纵然再喜欢,闻言脸色也挂不住:“哼,谁稀罕。”也有一两个男生对舒兰投来了目光。 舒兰眉飞色舞,这群人都是有钱人。平时走在路上都不会看她一眼那种,可是今晚她穿着这条裙子,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番。 那几个问她裙子的女生不久后回来 ,手里拿了杯红酒,语气讥讽:“听说你还会跳舞呀,露一手呗,反正今天玩得这么开心。” 舒兰哪里会跳舞。 她对舞蹈的最初认知,只停留在舞蹈老师狠狠压着她腿让她练习韧带那种惨痛的感觉。 然而贺俊明听见了,放下话筒看过来,也很感兴趣的样子:“对呀,你叫……舒、舒兰对吧,美女,方便跳一个不。” 一群男生立刻应和吹口哨鼓掌:“来一个!” 舒兰骑虎难下。 贺俊明偏偏还是个二愣子,还给她找了点文雅的音乐:“跳吧。” 舒兰眼皮子一跳,心慌得不得了,心跳也不受控制缩紧。 何翰按着遥控器说:“音乐不对吗?是要动感点的?” 一个晚上,她梦寐以求众人的目光终于都落在她身上了,不过是想看她跳舞。 舒兰肯定不能跳。她心想,她又不是孟听,什么都会。她不会这些,一跳就要露馅。 她看了眼旁边的一人高豪华蛋糕。 要是……衣服弄脏了,就不会有人再要求她跳舞了吧? 虽然也觉得这样这裙子可惜,然而她总不能打自己脸。何况裙子洗洗还能穿。 舒兰拉着裙摆,屈膝行了个礼。 后退几步就要挨到那个大蛋糕。 饶是孟听脾气再好,看到她快碰到那个蛋糕也气得不行。 那是她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孟听声线清脆:“舒兰!” 舒兰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穿着校服的孟听站在门口。一时间她惊愕到不行,她原本以为孟听说会要回自己的东西只是吓吓她而已,没想到孟听真的来了。 她怎么上来的? 安海庭不是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吗? 孟听没看那头所有人投过来的眼神。 她也没觉得自己在一众华丽光鲜的人群里,穿着灰扑扑有半点自卑。 她走到舒兰面前,仿佛变回了十四岁那年的孟听。 柔软无比,却也骄傲明媚:“把裙子换了给我,立刻。” 她没看舒兰什么表情,转身看着贺俊明。 “贺同学,抱歉。昨天那个金牌,能还我吗?” 13.病发 贺俊明一脸懵:“那不是舒兰给我的吗?” 舒兰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拉住孟听的胳膊,这时候她知道服软了:“都是我不好,你和我过来一下好吗?” 孟听只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的,并不是来砸场子。她和舒兰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走到房间角落处。 旁边柜台上一只漂亮的音乐盒在旋转。 轻音乐流淌,孟听的目光落在舒兰身上,有几分恍惚。 这条漂亮的裙子,是她上辈子没有勇气接触的东西。直到死的那天,她也没有把它穿在身上。 舒兰没有足够的气质,并不能穿出那种步步生花的美。 裙摆华丽又轻盈,原本这就可以当做一条跳舞的裙子。 舒兰咬牙:“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就借我穿这一晚上吧,我明天就还给你。那个金牌……我给了人家总不好意思要回来呀,你难道希望我被人瞧不起吗?” 又是这样的理由。 正如一开始那次弹钢琴。 孟听面对舒兰,再也没有那种打从心里柔软想爱护的情绪。她直视着舒兰的眼睛,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告诉她:“这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东西。裙子立刻还给我,金牌也去要回来。你总不希望他们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连钢琴那次也是假的,还偷拿我东西。” 那个“偷”字让舒兰险些跳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们是姐妹,你怎么会用到偷这个字!你太让我心寒了。” 姐妹…… 有那么一刻,孟听想狠狠一耳光扇过去。她曾经无比珍视这两个字,可是她为了救舒兰毁容,舒兰却让她死在滑坡。 孟听闭眼,再睁开很平静道:“不是姐妹,这辈子都不会是。东西要么给我,要么我自己过去说清楚。” 舒兰见她软硬不吃,总算知道孟听是认真的。可是两个月前,孟听还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给自己,现在怎么会对待她比陌生人还冷漠? 她当然不能让江忍他们知道真相,钢琴曲、舞蹈、裙子,这些都是属于孟听的东西。 她愤愤道:“还给你就是了,你别后悔,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孟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让舒兰有些心虚。 舒兰跑进外面的卫生间里,没一会儿她换了自己那身衣服裤子出来。把裙子扔到孟听手里的时候,孟听爱惜地抱住它。 舒兰忍不住刺道:“你可真是孝顺啊,你.妈都因为这个死在了你面前,你不会还想着重新跳舞吧。”孟听的美丽,本来就是一种罪恶。 这句话让孟听的手指颤了颤。 她抱着裙子的手指紧了紧,难得生了气:“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率先抱着那条裙子走出去,贺俊明见了她,兴奋地招手:“孟听,过来呀。” 江忍也回来了,坐在那边的单人沙发上,跟着抬眸看她。目光往她手中的裙子轻轻一瞥,忍不住弯了弯唇:“你的东西?” 那条裙子很好看。 舒兰来的时候,因为它几乎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江忍每次见到孟听,她几乎都是背着个笨重的书包,穿着校服安安静静的。像是个乖巧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这玩意儿竟然是她的? 孟听心一跳。 她刚刚生气,险些忘了江忍还在这里。 她摇摇头:“不是。”然后小声补充,“是借的,该还回去了。” 此言一出,后面的舒兰既松了口气,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那几个女生捂嘴笑:“呀,刚刚还有人说什么来着。独一无二的高定,原来是借的啊~” “看不清自己呗,还真以为有多厉害。” 舒兰紧紧握住拳头。 孟听也听见了。要是以前,她指不定多心疼妹妹。 然而现在,她只能说舒兰自食恶果。 江忍靠着沙发:“那这个呢?” 他的手里,俨然是那块小金牌。“你的?不然凭什么还给你啊。” 舒兰怕孟听承认,连忙道:“江忍,那是我的,你给我吧可以吗。” 江忍懒洋洋道:“滚一边儿去,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 他也不看舒兰,反倒是看向孟听:“你想要也可以,来玩个游戏呗好学生。” 孟听想想那张照片,它一定要拿回来的。她有些怕他:“什么游戏?” 他随手从黑色茶几摸了一副骰子,扔了一颗进骰盅,:“猜大小,123是小,456大。猜中了给你。输了的话……”他笑得有几分痞,“给老子买一个星期早饭,赌不赌啊你。” 贺俊明心里一阵卧槽,别的还好,忍哥这太无耻了吧。 那颗骰子,江忍想摇成几就是几。 孟听必输无疑啊。 方谭也憋住笑,等着看笑话。 孟听和他们思维不一样,如果不赌,就一辈子都拿不回来了。一颗骰子是六,猜大小的话。胜负五五分。这种看运气的事情,好歹有一定概率。 她语调轻轻软软的,有些犹疑:“小。” 江忍漫不经心摇,唇角弯了弯。 他不看,也知道里面是个6。 她抱着一条裙子,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掌。 她头顶是橘色的暖黄,衬得发丝也柔软得不行。她第一次这样专注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江忍动作停下来。 这玩意儿对她很重要吗?明明讨厌他,还愿意做这样的交易。 “孟听。” “嗯?”她的目光转到他脸上,上扬的鼻音带着一股绵绵的乖巧。 “自己过来揭开。” 她有些紧张,那只玉白的手放在骰盅上。江忍感受到了那片刻她靠近的温度,十一月的暖香,有种灼烧一切的温度。 骰盅被揭开的瞬间。 她忍不住睁大眼,随后欣喜地看着他:“你输了。” 他低笑:“嗯,我输了。” 他第一次看她笑,虽然只能看见上扬的唇角,却有股甜到心坎儿的味道,真他.妈纯。 白色的骰子上,一个鲜红的1在最上面。 江忍把那块小金牌给了她。 她放进自己的校服里。孟听没有和人打过赌,她舒了口气,好在赢了,东西拿了回来,她也该回家了。 等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安海庭的大门,贺俊明一群人还没回过神。 卧槽卧槽! 不是吧!怎么会是个1! 贺俊明怀疑自己没睡醒,半晌才问:“忍哥,你怎么输了啊?” 江忍靠在沙发上,胸膛被她撞过的地方似疼似软,他漫不经心道:“输了就输了,能有什么理由。” ~ 周三到了孟听眼睛复查的日子。 中午舒爸爸却没法回来,他想了想,让舒杨和孟听一块去。 这两年要么是舒爸爸陪着孟听去的,偶尔舒兰有求于孟听的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 但是 昨晚两个女儿之间氛围明显不对劲,舒爸爸以为她们闹别扭了,无奈之下,只好喊舒杨陪姐姐一起去。 中午放了学。 舒杨在校门口等孟听:“走吧。” 他话很少,长相也偏普通,一双眼睛黑沉,性格分外沉闷。他们两个人,分别是一二班的第一名,但是从没人联想过他们认识。 孟听不知道怎么和继弟相处,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舒杨看也没看她,眼睛盯着校园梧桐树的落叶:“爸喊的。” 意思是如果不是舒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他也不乐意去,不去还交不了差。孟听脸蛋有些红,带着淡淡的尴尬:“麻烦你了。” “嗯。” 市医院离学校有点远。 那年去医院的车要一个小时才有一班,等到31路慢吞吞开过来的时候。 孟听先上去,舒杨跟在她后面上了车。拥挤的人群差点撞到她,他用手臂挡着他们。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 一个穿着红色球衣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舒杨皱了皱眉,在座位上坐好。 贺俊明探头看了眼,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刚刚那个是孟听吧,我去她和那个男生……”他嘿嘿笑,“好学生也早恋啊?她眼睛不是有点问题吗?那个七中的男生口味这么独……”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忍哥回过神似的,猛地往公交那边跑。 这个年纪的少年,双.腿修长有力。 他们才打完球,江忍在已经有些冷的十一月穿的球衣和短裤。 他小腿肌肉结实,银发上都是汗水。 他几乎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意往公交站跑。 然而利才职高门口离公交站有些远。 他跑过去的时候,公交已经开走了。 江忍眸色漆黑,他从旁边道路草木里捡了块石头。几乎毫不犹豫地砸在了车身上,少年臂力惊人,“咚”的一声响近乎沉闷。 整个公交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司机从窗口回头,破口大骂。 骂得很脏。 然而少年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泛着冷。 孟听也回了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初冬里,他红色球衣 如火,眼里是灼烧尽一切的怒意。咬肌鼓起,结实的手臂上青筋一跳一跳。 贺俊明吓懵了,拍了下方谭的肩膀,说话都快结巴了:“坛子,怎么办啊?” 方谭也愣了。 他们都清楚,到了利才职高两个月。 这是……江忍第一次病发。 14.恢复 司机骂完了人,看着少年的模样,心中却一阵发憷。 怎么看也不是个正常人啊。 他一踩油门,啐了一口暗道倒霉,把公交车开远了。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舒兰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口袋都是脏兮兮的。 因为那天是曾玉洁正式搬到舒家的日子,舒爸爸既尴尬又仔细地给两个孩子换了一身新衣服。 曾玉洁牵着孟听进门的时候。 看电视的舒兰和舒杨都傻眼了。 爸爸给他们仔仔细细打扮过了,然而还是难以形容第一次见到孟听的感觉。 她牵着曾玉洁的手,脸上同样带着对未来的忐忑。 十岁的女娃娃穿着天青色的裙子,头发披在肩头。白袜子,黑色小皮鞋。裙子干净整洁,脸庞柔嫩美丽。 是的,美丽。 不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可爱,而是一种含苞欲放的美丽。像初夏的年幼蜻蜓,轻盈落于草尖。一种近乎脆弱精致的美丽。 她见兄妹俩都傻傻张着嘴巴看着自己,在曾玉洁的鼓励下,伸出小手,笑容羞涩:“弟弟妹妹你们好,我叫孟听。” 舒兰连忙伸手握了握。 舒杨呆呆地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悄悄在衣服后面擦了擦,轻轻握住女孩子的手。 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可爱的窝窝。 像棉花一样。 等孟听走了,舒兰凑在他耳边:“哥,她真好看。” 嗯,他沉默着点点头。 舒兰说:“我要是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舒杨没说话。 “哥,你鼻涕快流出来了,咦,好脏。” 舒杨第一次觉得无比羞耻,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十四岁那年,孟听眼睛出了事。 这却丝毫不影响舒杨的生活,然而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女,戴上了笨拙诙谐的盲人眼镜。走路也要依靠盲杖,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有时候走在路上都会惹得人看热闹一样看。 渐渐的,整个居民楼都忘了曾经的孟听。那个美丽青涩,无比耀眼的少女。包括舒杨,也很难把现在这个安静内敛的继姐,和当年小仙女一样的孟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天,他握着一束光,照见了她长大的模样。 她十七岁了。 长成了让舒兰一见就嫉妒到心痒痒的模样,也远比他当年能想象的还要好看。舒杨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默默移开了目光。 孙巧瑜不满道:“小伙子,认真点啊,光偏了。” 舒杨手抬了抬。 孙巧瑜检查完,满意地笑了笑:“听听,恭喜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再戴着眼镜生活了。” 舒杨看了孟听一眼,没说话。 孟听也没想到这么快。 她上辈子明明还要半个月才恢复好的,她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关键。上辈子这段时间她为舒兰收拾了很多烂摊子,眼睛险些二次感染。这辈子没搭理舒兰,眼睛保护得很好,自然好得快。 然而……她所有不好的命运,就是从眼睛恢复以后开始的。 孟听说:“孙阿姨, 我眼睛见到强光还是疼。” 孙巧瑜:“那是当然了,你戴了这么久眼镜,习惯了灰白的世界。眼睛受不得刺激,突然见了光肯定不适应。所以你现在就不能再依赖它了,学会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我给你开两瓶眼药水,还是要注意不要用眼过度。如果眼睛还疼,那就休息一下,总之慢慢适应,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孙巧瑜这段话,让她的世界发生了改变。 医院外面有一颗很大的泡桐树。 初冬这颗老树落了不少叶子,然而树冠还是顽强地挂着翠绿的叶子。褐色的枝丫支撑起冬叶,孟听似乎闻到了淡淡药水气里的草木泥土清香。 天空是蔚蓝色的,万里无云。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温柔又晴朗的日子。 孟听的世界,变回了彩色。 她和舒杨这一路走过来,遇见的人或多或少投来了目光。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彻底长开,有种引人注目的美丽。 孟听走出孙巧瑜的视线,看了眼天空和草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了回去。 舒杨没多想,只当她眼睛还不适应,这么一会儿又痛了。 ~ 十一月的天气,纵然有稀薄的阳光,可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说的冷意。 贺俊明和方谭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谁都不敢过去找江忍。 何翰给贺俊明使了个眼色,贺俊明心领神会,去奶茶店买了杯热茶。 几个人离得远远的,过了许久。江忍走了过来。 那种激烈可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从他身上褪.去,他难得变得有些沉默。 贺俊明把奶茶递上去:“忍哥,喝点水。” 冷空气吸进肺里,钻心的疼。 江忍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从头到尾没说话。这群少年中,有的是他小时候玩到大的,要么是他被发配来了h市以后结交的朋友。 可是他们眼中此刻都流露出了一丝尴尬和回避。 只有贺俊明二傻子一样的,眼中毫无芥蒂:“我没让他们加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嘿嘿,忍哥你放心喝。” 江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方谭机灵得多。 江忍最初来h市的时候,无数人巴结讨好。他讥讽地笑:“不怕老子有病弄死你们啊?” 说不怕是假 的,然而严重的暴躁症听起来只是个名词而言,没人见过,也就没有那种令人惧怕的颤意。江忍招招手,一群人抢着想给他卖命。那些靠不近他身边的,却会抓住这点酸溜溜地嘲讽,“哟,一个有钱的神经病而已,拽什么啊。”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江忍真的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当时那辆车停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俊明和江忍住得近。 他们一起骑车回家。 贺俊明说:“忍哥你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载你吧。” 江忍冷睨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滚犊子,老子是男人。 他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车,把外套穿上。 这么一抬眼,撞见了一个熟人。 沈羽晴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说说笑笑的。那男生也穿着七中的校服。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江忍。 她脸色白了又青,总之很精彩。她松开那个男生,朝着江忍跑了过来。 贺俊明不屑地哼笑:“哟哟,沈大校花这是有了新欢?”所以嘛,他就说还是卢月好。贺俊明本来以为以江忍的性格,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江忍没走。 头盔下一双黑色的双眸,静静看着沈羽晴走过来。 沈羽晴惨白着脸:“江忍,你听我解释,我和他没什么,我们要月考了,他借了我几本书,我还回去而已。” 江忍看了眼那男生的七中校服,又低头看沈羽晴:“你们七中的,不是不许早恋吗?你为什么会谈恋爱。” 沈羽晴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别的都不在乎。” 江忍意外地安静了几秒,“你喜欢他什么,成绩好?” 沈羽晴愣了好久,才赶紧说不是。她突然觉得,江忍似乎在问她,可是又不像在问她。总觉得像是透过她,在问另一种可能。她想不明白,趁机又说了几句喜欢江忍。 江忍没说话,发动车子走了。 呼呼风声中,贺俊明说:“忍哥,你对她还有感情啊,理她做什么,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里有卢月妹子好,沈羽晴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你。” 江忍看着远方的路面,手渐渐收紧。 “我知道。”他一直知道的,那么多真正表现出喜欢他的人,没几个感情是真的。他也从来没有在意。 毕竟……他肆意、不学无术、抽烟打架,还有心理疾病。 风让他的嗓音变得干涩,他开口:“贺俊明,她那样的好成绩,为什么会谈恋爱。” 贺俊明呆了呆,以为他说的沈羽晴。 他唏嘘了几秒,不确定地答道:“可能不抗拒谈?不像那些老古板那么死板。” 江忍静默了好几秒:“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她除了成绩好也没多优秀,眼睛还有点小问题,长得也不像沈羽晴那么招摇,他不介意。而他的病,也是能被包容的吧? 他声音很轻,在十一月的风中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15.不要脸 十一月份七中迎来了半期考试。 对于七中的学生来说,考试如战场,每个人都在为了这场比较重要的考试做准备。平时活蹦乱跳的赵暖橙也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 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 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5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 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他啧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喊:“孟听。” “嗯?”她抬眸看他。 “不要你的钱,周五放学来看我打球。”他说,“听懂没?” 周五那天是篮球联赛,整个h市的高中都会参赛。因为利才职高最大最新,所以比赛的操场设在了那里。 孟听捏紧自己的五块钱,江忍缺粉丝缺疯了吗? 她又不喜欢看篮球。 “周五我要考试。” 他眼中的笑意褪.去,语调泛着冷:“你考完的时候,比赛还没完。你们学校也要参赛的。”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说:“所以,你必须来。” 不管是想给谁加油,都得来。 来了才能看他怎么吊打七中这群书呆子。 16.掉马(含入v公告) 严肃的考试氛围在七中持续了两天,周五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所有同学都松了口气。 孟听收拾好东西回教室,看到有人欢喜有人愁。 赵暖橙和洪辉他们在对答案。 “我觉得应该选c吧,sincere。” 洪辉推了推眼镜:“我选的d。” 见孟听回来,赵暖橙眼睛一亮:“听听,单选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d。” 洪辉立刻松了口气,赵暖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孟听笑了笑,颇为怀念。这一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第一的好成绩,所有同学对答案的时候不免问她,仿佛她给出的就是标准答案。 孟听英语很好,150的满分,她能考140多分,扣的基本就是作文,亦或是一两道完形填空。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被毁容那两年,她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在接翻译的活儿。所以重生回来,考试也没有生疏。 班上有两个男生换了球衣,一脸兴奋地往外走。 正是之前替孟听求情不要跑步的李逸龙和刘允。 赵暖橙眼睛一亮:“今年的篮球联赛啊!好像在隔壁职高举行,反正明天都周末了,听听我们去看比赛吧。” 孟听想起江忍威胁的话,有几分犹豫,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她是不会去的。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什么关系。 “篮球队也有我们班的刘允和李逸龙,去给他们加加油呗。” 孟听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惯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江忍帮她搬了桌子,她如果反悔,心中会不安。 赵暖橙高兴得不得了:“走吧走吧。” 她们走到利才职高,才发现里面很多学生。 十一月的天,喝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挥汗如雨。 女生在外围吼得声嘶力竭:“五班,加油!” “十二班,雄起。” “七中必胜!” 人最多的地方,却是在篮球场中央。 尖叫声此起彼伏,把比赛推向了高潮。 那些破碎的喝彩声拼凑出了完整的字——江忍。 赵暖橙虽然对江忍没什么好感,然而此刻也免不了好奇。 “江忍也在比赛啊,我们去看看吧听听。” 然而那地方的男生女生都围了里外三圈,她们身高不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 “啊啊啊啊三分进了!” “江忍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孟听心砰砰跳,重生这么久,她在热烈兴奋的少年少女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还稚嫩年轻。 赵暖橙拉着她从人群里钻进去,她终于艰难地从缝隙里看见了江忍。 他穿着红色球衣,胸.前一个黑色的5号。 背后正楷写上“江忍”两个字。 这年他银发全是汗水,顺着他菱角分明的脸颊留下来,打湿了球衣,他浑不在意地拇指一抹嘴角。传球运球一气呵成。 他是这场比赛最高的男生,也是最耀眼的人。 就连赵暖橙也红了脸,被这股少年的荷尔蒙晃得眼晕。 一头银发绚烂,眼角眉梢都是野性。 他扣篮进了球,环视一圈,却没有丝毫笑意。场上的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给裁判说:“换人上场。” 他神色冷淡,谁都看出了他不高兴。 江忍随意坐在替补区,卢月拿了瓶水和干净的毛巾过来,也是满脸通红:“江忍,你喝点水吧。”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更冷。 七中的考试早就结束了。 她骗他!他咬牙,竟然敢骗他! “别烦我!” 卢月尴尬地走远了。汗水打湿了他的球衣,他也没有擦,甚至一口水没喝。 贺俊明身上一个8号,问方谭:“忍哥怎么了啊,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江忍一般不会打到中途下场的,就他那体力,打两场都不带歇息的,简直非人类好么? 方谭看了眼旁边的“22:8”比分,自己这边22,赢多半是赢了:“他心情不好吧。” 对面的七中选手松了口气。 江忍终于下场了,不说别的,那人打球猛,就连加油的女生都倒戈,全场就听见江忍的名字了。打得他们都丧,现在江忍下场,他们开始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追比分。 少年银发黑眸,冷冷地看着那比分从22:8,变成24:16。 贺俊明心慌啊,赶紧喊了暂停休息。 他抹了把脸,走到江忍身边:“忍哥,还是你上呗,那群龟孙儿快反超了。” 方谭往人群中看了眼,一层又一层的人浪中,他似乎看见了孟听。 因为拥挤,她和赵暖橙到不了最前面,偶尔只能露个脸。 娇弱的女生,身高也不如前排的男生,被挡得结结实实。 方谭突然有种大胆的想法,他在江忍身边坐下,笑着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我看见孟听了,在那边。” 江忍突然抬起头。 抬眸从人群中看见了她,赵暖橙和她狼狈得紧,这地方人太多了。几个学校的学生都来凑热闹,她别说到第一排,看一眼比赛场上也不容易。 孟听的眼镜被人撞歪,她连忙伸手扶好,有种慌张的呆萌。 一场比赛,她就顾着照顾她那破眼镜了。 他却突然笑了。 江忍走过去,人群都看着他,他穿越小半个球场,来到她身边。 孟听好不容易把眼镜扶正,总算松了口气。 就感觉周围静静的。 她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江忍。 她被红线拦在外面,而他在红线内,笑得有点儿坏:“谁给我买瓶水和毛巾呗?” 女生们静默了一瞬,随即快疯了。纷纷往后面的小卖部跑,人群一下子散开不少。还有立刻就递过来的。 他没接,从兜里摸了张红票子。 孟听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甚至想掉头就走。 少年低笑道:“喂,同学,帮个忙行不行?” 他把那一百块递到她面前。 孟听抬眸看他,他汗水流过眉骨,笑道:“快点啊操。” 语气带了几分不羁。 她快气哭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孟听抢过他手中的钱,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往小卖部走。 他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红透的耳尖,忍不住笑了。 江忍戴好护腕,回头给教练说:“下半场我上。” 贺俊明呆呆地看了眼孟听:“那是那个七中眼睛不好的孟听吧。” 方谭挑眉。 何翰也似乎发现了什么 不得了的东西:“不是吧,那妹子眼睛不是有问题么?” 贺俊明快神志不清了,他看看远处同样脸色怪异的卢月,露出几分茫然。不是吧,放在卢月这样的大美人不要,谁他.妈喜欢一个眼睛有毛病的女生啊。 然而容不得多想,下半场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七中的男生一上场就看见了江忍,心中一阵哀嚎,面上却极力镇定。 没事没事,比分差距变小了。 结果开场没两分钟,他们脸都要绿了。卧槽这他.妈这人是疯子啊!他们挖了他祖坟吗? 对面五号!他们只是打个球,又不是决斗! 除了罚球,七中的就连球都摸到。 整半场都是江忍在运球投篮,女生们嗓子都要叫哑了。 江忍眼睛很亮,似乎眼中有星光。 下场休息的方谭一直关注着人群,脸色却变了变。 孟听她……一直没回来。 直到裁判宣布了最后结果,人群渐渐散去,江忍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贺俊明看他脸色都有点怕:“忍哥……” 江忍一言不发,把手中的篮球一扔,篮球砸栏杆上,“咚”的一声响。 ~ 利才职高荟萃楼。 此刻正在上演一场闹剧,这条路本来就是去小卖部的。 舒兰被泼了一身葡萄糖水。 她头发凌乱,冲上去打那个女生:“臭婊.子!” 那女生那边好几个人:“怎么着,你还委屈了不成,江忍看不上你,你就抢张依依男朋友是吧。” 孟听回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这一幕。 舒兰也猛,冲上去毫不畏怯。她被扇了好几耳光,头晕眼花,却也恨不得弄死这群人。 她抢人男朋友怎么了? 要是那男的没有这意思,会被她几句话就勾过来吗? 自己管不好男朋友,还找她麻烦! 然而一人到底打不过五六个人。 她被抓着头发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毫不关心走过去的孟听。 “姐!”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孟听,以前自己受伤,孟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坚信,就算是孟听自己别打死,也不会让她受伤。 可是这个神色安 静,和其他人一样默默走过去的却真的是孟听! 那群女生听见她喊姐,也跟着看过去。 一个穿七中校服绑着马尾的女生抱着矿泉水和毛巾走过去。 她没有理舒兰,仿佛只是陌生人。 舒兰眼中迸发出狠狠的意味。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被打,孟听就从小到大什么都有。 她大声道:“姐,你不管我了吗?” 她见孟听依然往前走,突然转头对那几个女生说:“她是我亲姐,现在肯定是喊人去了!你们完了!” 那女生怔了怔,神色一沉:“把那女的拦住。” 孟听没想到舒兰会来这一招,心中更冷。她怔了怔,比较镇定。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们,她指了指自己校服:“我是七中的,不认识她。” 那女生见孟听这么淡然安静,一时倒是偏向信她的话。而且一看就是眼睛有问题的,量她也不敢多管闲事:“你走吧。” 舒兰快气死了,孟听竟然真的不管她了,她不管不顾地挣扎:“你们不信我?你们不是都想知道先前江忍看见的那张照片是谁吗?” 她手一指:“是她!她是我亲姐,她就是想跑然后搬救兵,不信你们把她眼镜摘了。” 孟听脸色微变,那领头的女生使了个眼色,一瓶水兜头冲着泼下来。 空气中都带着凛冽的冷意。 孟听在拉扯间眼镜被人踩碎的时候,葡萄糖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 空气中有一瞬的安静。 她不敢睁眼,生怕水进去了感染。 世界一片惊慌和混乱,那几个女生突然安静下来。 “她……” “她真的是……” 那张照片上的人,长大后的模样。 孟听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她又急又气,手上的毛巾却被人拿过去,兜头盖住她脸颊,她被人捧着脸,小心翼翼擦眼睛上的水珠。 那人指节分明,手指滚烫。 凉秋里,呼吸声可闻。 她看不见,听见那群女生结结巴巴的声音:“江……江忍……” 17.美丽 孟听听见江忍两个字的时候,全身都僵住了。 时间似乎变得很缓慢,她能感受到周围那种灼烧温度的呼吸。 她吓得顾不上睫毛上的水珠子,慌忙睁开了眼。 那时候黄昏,夕阳斜斜照射在荟萃楼。落下一片剪影。 暖黄色的光线,他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睁开了眼睛。 江忍很难形容那一刻是什么感受。 他生平第一次,像个思维迟缓的蠢货,碰到她脸颊的指尖都是麻麻的。那股麻意汇成一股细流,冲击到了心脏,他全身没了力气。像是要溺死在这种酥麻里。 那张过去看见过的照片上的精致少女生动了起来。 她长大的模样,成了此刻的孟听。 她茶色的双瞳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呆怔的、惊艳的、微不可察痴狂的模样。 过去所有人嘲笑她眼睛仿佛一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纯净透亮,笑不笑都含着星光。一如那晚在小港城里,他开玩笑与她对视十秒,那一刻透过朦胧纱帘窥见的美丽。 他脑海几乎一片空白,等到孟听猛然懊恼地推开他,他脑海里却只有一个操.蛋的事实。 妈的,他完了。 心脏疯狂跳动到受不了,这是和病发时一模一样的感觉,然而他并没有暴戾的冲动,碰过她的指尖都透着一种难以描绘的爽。 孟听从没有那么想把衣衫凌乱的舒兰拉过来打一顿。 她慌慌张张蹲下去捡自己的眼镜,那副陪伴了她三年的盲人眼镜,此刻只剩下一个可怜兮兮的骨架和碎裂的镜片。她顿觉无力。 那几个气势汹汹的女生呆呆地看着孟听。 孟听捡了框架站起来,知道这东西报废不能用了。 舒兰对上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呆滞和浅浅的愤恨。孟听这一刻恍然明白,原来这个便宜妹妹,从很早开始,就已经不待见自己了。 孟听不太敢看江忍此刻的眼神。 她抿抿唇,也没想什么讨回公道不公道的事情了。 江忍未来是个杀人犯啊! 她想想整个人都有点崩溃想哭。 千躲万躲,命运跟开玩笑似的,让一切回到了原地。 她一言不发往利才校门口走的时候,遇见了跟过来 的贺俊明和方谭他们。 等她走了好几步,贺俊明瞪大眼睛,视线死死追逐着她,半晌,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那个美女有点眼熟啊。”真他.妈好看,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何翰本来想调侃说,你见了好看的女生都觉得眼熟,然而当看见孟听的那一瞬,他也懵了:“她是那个金牌上的人。” 就是他们一致觉得真美,美爆了!又纯情又漂亮的女孩子。 然而不仅仅是这种眼熟。 贺俊明不可置信到结结巴巴了:“她有点像……像七中那个……孟、孟听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点点头:“是她。” 卧槽! 贺俊明快被冲击得疯了,不是吧!那个不起眼的小瞎子,只是成绩好别无是处的七中高材生,和照片上的小美女是一个人! 仿佛是指着一个小山丘,说它比珠穆朗玛峰还要高。 然而这他么个小山丘,还真就见了鬼比珠穆朗玛峰高了! 何翰脸忍不住泛红,多看了两眼。 那时候篮球赛已经结束了,校园里颇为安静,只有还在收拾场地的学生在打扫篮球场上留下来的垃圾。 江忍好半天回过神,猛地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孟听要出校门,得穿过利才的杨柳树小道。这季节杨柳枝光秃秃的,只有褐色的枝干在凉风中摇摆。 她才走到一半,猛地被人拉了过去。 他喘着气,额头上都是汗,眼睛黑得惊人。 孟听背靠着光秃秃的枝干,有些恼怒地看着江忍。 他发什么疯啊! “你做什么?” 风夹杂着她身上的味道蛮横地进入肺里,他手抵在她身后的杨柳树上,将她困在方寸之地。一眨不眨看着她却不说话。 这姿势,在她死那年,算是个非常羞耻的姿势。然而这年保守,还很少有人这样干。 孟听伸手去掰开他手臂。 少年带着黑白护腕的手臂结实,她没留情,惧怕他又讨厌他,就使了十足的力气去推。然而脸都憋红了,他手动都没动。 她快气死了!神经病吗这是! “神经病”默默看她垂死挣扎,突然笑了,江忍不许她动:“孟听。” 她抬眸,眼眶都气红了。 像是眼尾点上绚烂的三月桃花儿,美得不可方物。 “为什么骗我?” 她不解地看他,那干净的眼睛就直接表达出了她的想法——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江忍低笑:“你的学生证,玩儿我呢。”他带着几分放肆的坏打量她,“这么好看,怕我对你做什么啊?” 孟听总算想起自己确实骗过他,她说自己眼睛受了伤很吓人,就跟学生证上一样。江忍那时候是信了几分的。 她谎言被拆穿,有些羞恼。一矮身就从少年结实的手臂间钻了出去。 她脸蛋烧得通红:“江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他眼中带了几分笑意:“不是还没做什么吗?” 孟听不想搭理他,她心情复杂又糟糕,一声不吭就想往外跑。 他看见她怀里的水,笑得有点儿坏:“操,拿着老子的钱跑路啊?一百块找零呢?” 孟听这才想起还有这回事,她脑子乱糟糟的,连忙在口袋里一模,还剩八十六块钱。她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少年的掌心里。 孟听认认真真解释道:“水两块钱,毛巾十二块。” 她怕他不信,这年物价远远没有后世那么贵。那条劣质毛巾,顶多就值三四块钱。然而篮球赛让商贩们哄抬物价赚疯了。 他看着那只白皙柔软的手。 被她摸过的钱似乎都带了女孩子那股动人的气息。 孟听把水给她,他接过来。 然后她小声说:“毛巾……”毛巾被她弄脏了,江忍用来给她擦水珠和头发了。还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毛巾的钱,我改天会赔给你。”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不要,就这个,拿来啊。” 她想到这到底是人家的东西,犹豫着递给了他。 孟听松了口气,总算和他没有瓜葛了。 她转身朝着校门口走了,杨柳枝在秋风中柔韧飘摇,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校园里。 江忍背靠着树,看着她的背影,拧开瓶盖灌了几口。 他动作不羁,矿泉水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途径喉结,打湿了衣领。 贺俊明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是没怎么回过神。 比赛完的余热还没过去,他们这群人连汗都没得及擦,就跟着江忍找人去了。贺 俊明去扯江忍手中的那条毛巾:“热死了,给我擦一下。” 江忍用水瓶隔开他的手:“滚远点,别弄脏了。” 贺俊明无语了,神他.妈有毒吧,一条毛巾,不就是拿来擦汗的吗? 何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忍哥,刚刚那个是孟听啊?” 江忍“嗯”了声。 贺俊明总算把心声吐露出来了:“我之前觉得他们七中沈羽晴贼他.妈漂亮,但是孟听更好看啊!他们学校的人都眼瞎么,她成绩也很好吧,上次卢月和她比赛都输了。成绩逆天,长得漂亮,这种好学生在我妈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全然忘了自己也曾嘲笑过孟听的眼睛。 何翰啧了声:“算了吧,她和沈羽晴一看就不是一类人。” 贺俊明:“也是,上次在小港城,她快哭了吧。没意思,这种玩不起,她指不定多瞧不起我们这种人。” 方谭心头一跳,看过去,果然江忍脸上的笑意已经没了。 他显然也想起来了。 他们这群人之前做过什么,骑着山地摩托车抢过人家东西,强行带去过小港城。那个和孟听一起的女孩子都被羞辱哭了。 孟听会待见他们才怪。 而且成绩好的人向来有种优越感,他们不都习惯了么? 贺俊明这个二傻子本来还想说,感叹下孟听真漂亮,却见“咚”的一声,江忍把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拿着他的毛巾,一言不发走远了。 方谭一巴掌拍在贺俊明背上:“二百五么你,没看出忍哥脸色不对啊。” 贺俊明茫然道:“啊?” ~ 孟听周末回到家的时候,舒志桐看到她没戴眼镜了,一把年纪的男人激动到话都说不清楚了:“听听眼睛好了吗?” 舒杨抬起头,似乎有些意外早好的事,孟听怎么没给爸说。 孟听点点头。 舒爸爸语无伦次:“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她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两辈子以来,她敬重敬爱这个伟大的父亲,然而却无法再真心爱这个家庭。舒兰今天做的事,几乎打破了她想要改变的一切。 没多久,狼狈的舒兰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巴掌印,见到舒爸爸和舒杨眼泪就往下淌:“爸,哥,我今天被人欺负 了。” 舒爸爸脸色一变,拉过女儿看她的伤:“谁做的?” 舒杨皱眉,看了眼孟听,倒是没说话。 舒兰突然转头,愤愤看着孟听:“爸,我今天被打的时候,孟听就从旁边路过,她压根儿没打算救我!我再也不认她这个姐姐了!” 舒爸爸一听第一反应却是呵斥舒兰:“你瞎说什么!” 舒兰委屈死了:“真的!我没说假话,你们都说孟听懂事听话,可是她心思最毒了!你说姐妹要相互关爱,她哪点像姐姐了。” 舒爸爸还要再教训舒兰,孟听却一把把自己手中的眼镜框架扔过去。 清脆的响声砸在舒兰脚边,她下意识噤了声。 孟听从没这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因为舒爸爸不是亲生父亲,纵然他再好,自己受了委屈,只能默默往心里咽。不能诉苦,更不可能去控告他的亲生女儿。 舒兰却可以,哪怕舒兰再坏都可以。 她可以恶人先告状,也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爸爸喊哥哥,来排斥她这个外人。 孟听不再沉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被打,但是你可以和舒爸爸仔细说说。我没帮你我不后悔,再来一百次我都不会帮你。舒兰,你说得对,我们从来就不是姐妹。” 她觉得嗓音艰涩:“对不起舒爸爸,我很快就会搬出去。我外公外婆他们……” 舒志桐突然说:“行了!” 他捡起地上的眼镜,对着舒兰说:“你先给我回房间!”他语气严厉,舒兰不得不听,走前看了孟听一眼,不无得意。 等舒兰和舒杨都走了。 孟听握紧拳头,肩膀轻轻颤抖。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发生什么事了?你说爸爸都信。” 孟听眼眶红了,她恨不得嚎啕大哭,诉说两辈子加起来生活的酸楚和委屈。说她是怎么被毁容,然后被亲戚排挤,说舒爸爸死后那几年,自己有多难过,说舒兰的不怀好意。她甚至第一次想,为什么自己的亲生父亲要抛弃母亲,而这个和她毫无血缘的男人却说,女儿,你说什么爸爸都信。 然而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连她自己至今都觉得像是一场梦,离得越久,那种记忆越模糊,恍然成了一辈子,却在渐渐远去,只有如今的自己才最真实。 她谁也不能说。 她努力把抽噎声 吞回去,把下午和舒兰的纠葛说了一遍。 舒志桐皱着眉,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不是姐妹俩闹别扭的问题。他说:“听听,我看着你和小兰长大,你们小时候有一次去邻居家玩,他们家养了一条大狗。它冲过来的时候,你和小兰都害怕,可是你抱住了小兰,那狗差点咬伤了你。你一直是个好姐姐,所以爸爸相信你,你之所以不认这么妹妹,她一定做了让你伤心难过不能原谅的事情。” 孟听带着鼻音:“舒爸爸,你别说了。”再说她忍不住要哭了。 这是她两辈子最好的亲人之一。 舒志桐说:“是我不好,没有时间教导你们。小兰性格有问题,我会好好教育她,听听不要再说离开家的这种话,这里就是你的家。” 他说得斩钉截铁,孟听眼眶泛酸,终究不能再继续伤这个养大她的人的心,点点头。 舒志桐叹息一声,教训舒兰去了。 舒兰没想到自己爸爸会向着孟听,她又吵又闹,气得舒志桐险些把她打一顿。后来还是舒杨突然说:“你闹够了没有,孟听不是说让你把为什么挨打的事情说一说吗?你不说我就去问她们,我去给你讨回公道总行了吧!” 舒兰这才不敢闹了,不甘心地说:“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却死活不敢提自己抢别人男朋友的事。 这事告一段落。 然而谁都相信,从那天开始,孟听再也不是舒兰的姐姐。 周一孟听去上学的时候,舒爸爸惯常检查她的眼睛。 许久才温和地笑笑:“听听长大了,是最好看的女孩子。” 单亲家庭的孩子,从小乖巧懂事到让人心疼,是上天恩赐下来,却没有厚待的天使。 他鼓励道:“眼睛好了以后,勇敢一点生活!” 孟听点点头,良久露出了笑容。 没什么好害怕的,事在人为,既然她重来一回,就要好好生活。 她上学的时间和舒兰舒杨错开,比他们都要早,走出小区的时候,孟听有种重新拥抱世界的感觉。 那个十四岁时,耀眼明媚的少女,她一直都是她啊! 早上的公交车人很少,孟听从上车开始背单词,车上的人都忍不住看几眼这个漂亮清灵的少女。 这种被关注的目光她从小到大都不陌生,最初是喜爱和惊艳,后来是看盲人的同情。 如今又变回了欣赏的目光。 孟听看着窗外,单词一个个在脑海里重复。世界是彩色的,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来得早,那时候才七点钟。 门口的保安都打着呵欠。 孟听打算从包里拿出学生证,却一眼看见了校门旁边那辆扎眼的山地摩托车。 江忍靠在车旁,他脚下好几个烟头。 冷风瑟瑟的早晨,他穿了件黑色外套。银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有些张扬的美感。 然而怎么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孟听垂下眼睛,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刚想掩耳盗铃从他身边过去,他心中暗骂了声操,却忍不住笑道:“喂,孟听,老子六点钟就在这里等你,你敢进去试试?” 她只好说:“我要去上课了。” 江忍把烟扔了:“唬谁呢,八点的课。” 他怕她真的进去了,于是说:“我就问你几个问题成不成?” 那时候陆陆续续有学生来了。 江忍本就引人注目,她没办法,只好点点头:“那你问吧。” 他靠近她,身上带着晨露和淡淡烟味:“你是不是怕我啊?” 孟听尴尬地摇摇头,因为撒谎,她脸蛋儿薄红。 “那看着我。” 她几分犹疑地看着他。 浅茶色的瞳孔,剔透的美丽。他失神了片刻,反而心跳加快了。 他忘记了自己想问什么,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昨天那样的惊鸿一瞥,真的不是梦。 他从车上拿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手上。 里面沉甸甸的。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 她依然穿着那件在他眼里土老帽的校服,扎着高高的马尾,柔软的长发垂下来,有种难以言说的乖巧和青春漂亮。通身的气质,显然是那种“玩不起”、他这种人碰不得的好学生。 隔壁学校的第一名。 他想靠近她,却突然想起昨天贺俊明的话。她和沈羽晴这种可不一样,指不定心里多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纨绔。 “拿好,我走了。” 他说完就上了车。 利落地戴好头盔,江忍没去上课,直到离开了她。他才 觉得自己疯了。 他昨晚一宿没睡,到处在市里找那玩意儿。这季节太难搞了,六点钟才骑车回来,在七中校门口等她。 夜风森冷,他吹了城市一宿的风,却没有丝毫清醒,反而越来越疯。找了一.夜,终于在种植区找到了那玩意儿。 他一开始就没想欺负她,真的。 孟听等他走了,打开手中略沉的盒子。 盒子里面一个篮子,里面整整齐齐地,装了一篮子还带着晨露的小草莓。 18.校花 孟听到教室的时候还早,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班长关小叶,关小叶是第一个来开教室门的。 还有一个就是洪辉,洪辉是班上学习最努力的人,据说他每天晚上回去写作业和看书都要等到十一点,只不过成绩老是上不去,一直在班级中游。 孟听走进来的时候,关小叶第一个看见她。 然后笔不小心就在纸上画出了一条粗粗的线,目光呆了一样盯着孟听。 孟听有些不自在,然而还是温和道:“早上好。” 她在自己位子坐好,洪辉觉察身边的人坐下来了,很激动地翻开化学书:“孟听同学你来了,这道元素推理题我昨天想了很久,这里填好硫酸铜以后就推不出来了,你能……” 孟听接过他的化学书,上面黑色的水性笔已经做了反复的修改,证明洪辉仔细算过。 她长睫垂下,沉吟片刻,心中有了答案,抽出一张草稿纸,语气轻轻道:“这里不是硫酸铜,你看前面讲的一系列形容反应,和硫酸铜不一样。” 她用草稿纸推算化学式,思维脉络清晰,边写边讲,怕打扰关小叶背书,她语调轻到近乎柔软,很快一道推理题就写完了。 “你听懂了吗?”她抬起眼睛,看到心不在焉的洪辉脸色爆红,一路红到了耳朵根。 孟听轻轻皱眉,他连忙结结巴巴道:“懂、懂了。” 然而热爱学习、一心只有学习的洪辉,第一次连她讲了什么都不知道。 他也和关小叶一样,心中被难以言说的震惊弄懵了。 这个人是……他同桌孟听? 洪辉至今记得调换位置和孟听做同桌的时候,班上那群恶劣嘴贱的男生调侃道:“哟哟洪辉,要和她做同桌,艳福不浅啊。”边说边做了个模仿盲人乱抓的动作。 洪辉有些生气:“孟听是第一名。” “书呆子眼中只有第一名哈哈哈!” 还不等洪辉生气,女生们就一本书扔了过来:“你再说孟听我就去告诉樊老师。” “切,多大了,还告诉老师!”然而到底没再议论了。 其实一直是这样的,每个班都有一部分吊车尾的同学。也有品行不好的同学,班上很少人会拿孟听的眼睛说事,大部分是同情怜惜的。 却不知道为什么在今天,洪辉猛然想起了那天那群人嘴贱地 调侃“艳福不浅”。 艳福不浅…… 这个年纪的男生,再死板对那方面也是敏.感的。 他脸爆红,感觉都快坐不下了,只好心不在焉地拿起那张纸,看孟听清秀的笔迹推理过程。好在等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了。 可是以前不觉得,现在坐在孟听身边,说不出的别扭。 也不是难受……就是容易分心。 她眼睛好了,竟然这么漂亮! 孟听到了教室,开始练习生物遗传性状推理题,这年试卷还没有变成全国卷,高考的题型比较固定和套路。 试卷最后一道大题肯定是性状推理题。 她上辈子是没有参加高考的,她念书念到高三上学期,就发生了意外。被大火烧伤毁容,一直在医院养伤,高考前不久,舒爸爸出了事,孟听错过了高考。 既然重来一辈子,她不会让这些发生,也想要顺利念上大学。 她心中和其他同学一样,也对大学这个神圣的地方充满期待。 到了七点十来分,班上陆陆续续来了同学。 然后都和关小叶洪辉一个反应,高中一年多以来,教室第一次安静如鸡。 全部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孟听。 要是一开始孟听这么漂亮,大家纵然会偷偷看,也不会愣成这样。关键是那张高一一开始就照好的学生证,看了一年那张辣眼睛的照片,突然有一天,发现人家是个超级大美人,整个人都被反差给弄懵了。 学生们一个一个来,有些没有注意到孟听的,会被周围的同学用胳膊肘推了推,顺着目光看过去。一脸吃惊:“她……她是孟听?” 赵暖橙和洪辉不一样,她在高二这一年依然贪睡,来得很晚,等班上的人陆陆续续来齐了。她才睡眼惺忪地啃着包子过来,怕包子味儿大,她还在教室外面吃完了再进来。 她这个人比较呆,一进去看到孟听的时候,一个女生脸蛋顷刻红了,然后下意识以为自己走错了。 看到洪辉和刘小怡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走错。 她对孟听是比较熟的,自然一下子明白这是孟听,她嘴巴上的油都来不及擦。双眼亮晶晶地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听听!你眼睛好啦!” 孟听笑着点点头。 她笑起来很漂亮,莹润的大眼睛微弯,睫毛卷翘,有种天然的 腼腆纯情。 赵暖橙快激动疯了:“卧槽卧槽你好漂亮啊我的天!”她以前怕伤到孟听,从来不敢直勾勾盯着孟听眼睛看,怕提起孟听的伤心事,现在没想到她的好朋友是这么漂亮的大美人。 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啦噜,听听比那个十四班的沈羽晴还好看! 要知道沈羽晴可是公认的校花啊! 然而听听这幅模样,简直就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初恋模样啊。 上午是樊惠茵的早自习,她抱着英语书走进教室的时候,皱眉板起脸:“我都说什么了!早上不要窃窃私语聊天,要大声念英语单词!你们都高二了,要对自己未来负责。” 聊天声立马变成起起伏伏背诵单词的声音。 樊惠茵见了自己的英语课代表,也愣了愣,随即对孟听说:“你来办公室一趟。” 孟听跟了过去。 等老师和孟听一走,班上简直炸开了锅。叽叽喳喳全在讨论眼睛好了的孟听。 樊老师在办公室接了杯水,然后示意孟听也坐。 她看着孟听,表情一如既往地严厉,语气却透着浅浅的关怀:“你眼睛好了吗孟听?” 孟听点点头。 樊老师虽然觉得以貌取人不对,然而还是皱眉提醒道:“今天该你去国旗下讲话,你这样……” 梧桐树上鸟儿跃上枝头,用鸟喙梳理自己羽毛。 孟听认真听樊老师讲话。 樊老师却突然讲不去了,叹了口气:“唉,你这孩子,长得倒是不错。”总不可能因为人家变好看了就不许她去发言了吧。 “发言稿呢?” 孟听拿出来给樊老师看。 樊老师看完以后满意点点头,孟听写得很正能量,挑不出什么错。 见孟听把学生证挂脖子上,穿着蓝白校服,樊老师一看那照片都觉得这什么破技术。她挥挥手,让孟听回去了。 这年七中有个规矩,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都要选出一名学生代表来讲话。 而这名学生代表默认为班上第一名。 第一年轮到孟听的时候,教导主任考虑到孟听的情况,犹疑地说:“樊老师,要不你们班换个人吧?” 樊惠茵不赞同地摇摇头:“孟听虽然眼睛不好,可是很优秀,如果学校都因为她的 眼睛换掉她,学生容易产生自卑心理。” 于是每学期轮到一班,都是孟听上去发言。 好在学校班级多,一学期每个班顶多两次发言的机会。而且人换来换去,学生们也不耐烦听鸡汤,除了知道高三那个顶漂亮的卢月学姐,还鲜少有人去关注孟听,顶多因为她的奇怪的眼镜多看两眼。 这天是十一月二十号。 冬天悄然而至,学生们校服下都穿了厚厚的冬衣,看上去笨重而臃肿。 一眼望过去,跟一个地儿里出产的大白菜一致。 女老师们冷得直搓手呵气。 其他班发现今天高二一班的人格外怪异,基本上每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台上看,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兴奋劲。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说:“下面有请高二(1)班的学生代表孟听同学进行国旗下讲话。” 下面懒懒散散地响起一阵意思意思的掌声。 孟听拿着发言笔记本走上台,握住话筒开口,嗓音清甜:“大家好,我是高二(1)班的孟听,今天我发言的题目是《珍惜时光,不负祖国》。” 万年老套的学校标准式鸡汤,一听就让人昏昏欲睡那种。 倒是有人因为这好听的声音和标准的普通话看了过去。 晨露从枝丫凝结滴下,呼出一口气都在冷空气中变成了白雾。 台上的少女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校服,蓝白外套、黑色长裤。马尾用发圈束好,长发清爽。空气刘海有几分柔和安然的意味。 她气质很好,然而……脸蛋更好! 不管在哪个年代,人们对于美丽的东西总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很快前面一阵叽叽喳喳议论开来。 头顶快秃了的教导主任顶着啤酒肚呵斥道:“都给我安静一点,哪个班再吵,就扣操行分!” 总算安静了下来。 后排看不见嗅到了八卦的意味,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他们看不清台子上的人,心中有些郁闷。 然而每个人都为了好奇心想方设法打探,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1班那个据说眼睛不好的孟听,现在眼睛好了,比高二十二班的校花沈羽晴还漂亮! 乖乖,这可不得了! 沈羽晴之所以那么傲,就是因为一副好皮相,大家也公认她算是有史以来七中比较美的一届校花。 比校花都好看了,那不就是校花的称号该易主了么! 于是一篇神奇的鸡汤论,所有人竟然都炯炯有神地听完了。 卢月震惊到不行,她当然记得孟听,孟听在奥数比赛上打败过自己,可是那时候她安慰自己孟听不过一个眼睛有问题的同学,现在整个人都快懵了。 如果孟听她,不仅仅只是成绩好呢? 她想起那天江忍满脸不耐烦让她滚,最后却笑着让孟听去买水,心中五味杂陈,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头。他们高三站在后面看不见,然而换校花这么大的八卦,像拂面的秋风,悄无声息又迅速地传到了这里。 十二班的沈羽晴心里更不好受,脸色忽青忽白。 孟听下台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发生的改变。然而活了两辈子,她心境坚韧了许多,倒是不太在意这些了。 周一放学的时候,樊惠茵占了物理老师一节课。 教物理的邓老师不满道:“我的课程也赶啊,樊老师找其他老师商量嘛。” 一班的学生也觉得烦:“邓老师肯定坚持不到两分钟的,樊老师太强势了。” 果然没一会儿,邓老师走了,樊老师进来,让大家拿出英语书。 班上同学在心中哀嚎。 放学的时候,却迎来了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好消息。 樊老师说:“学校组织了一批‘暖冬爬山’活动,希望大家注意锻炼身体,就在这周三,我们去爬万古山。” 班上一阵欢呼。 孟听却愣了愣,她记忆里是有这件事的,那年他们班去爬万古山。 江忍也跟了来。 那时候她已经是七中校花了,然而那时候江忍过来和她说话,她一句都没有搭理。 赵暖橙那年说:“听听不要理他,他肯定是来和沈羽晴厮混的,看你好看就来搭讪。这种人……嗤,不学无术,才不是什么好人,最喜欢找美女玩玩而已。” 孟听郑重地点头。 以至于上辈子,她都以为江忍是玩玩而已。 或许是求而不得,让他整整追逐了自己一年,做下了许多疯狂的事。 想到这里孟听有些忧心。 江忍他……这次不会来了吧?她不确定地想。 ~ 江忍趴在利才的教室补觉。 老师看了他 好几眼,到底没说什么。算了,这种富二代,爱学学,不学拉倒。 贺俊明发现今天忍哥来得特别早,一来就趴桌子上睡觉。 贺俊明小声道:“忍哥怎么了啊。”平时打游戏打通宵也没这么累。 何翰指指江忍的裤腿。 少年牛仔裤上,全是冬天冰冷的泥土。 贺俊明嘴角一抽:“他半夜种地去了啊。”说着他自己越想越搞笑,最后忍不住爆笑出声,老师一瞪眼:“贺俊明。” “骚瑞骚瑞啊!”他忘了还在上课,用蹩脚的英语应答道。 江忍睡醒已经放学了,他懒懒往后一倒,靠在椅子靠背上伸了个懒腰。 他嗓音透着沙哑:“几点了?” 贺俊明报了时间,问他:“忍哥下午去打台球不?” 江忍随意点点头。 “忍哥你昨晚干嘛去了。” 江忍看也没看他:“你管老子。” 贺俊明摸摸鼻子,他也是好奇嘛。 中午放学一行人去餐厅吃饭的时候,遇见了七中的几个人。 他们这群职高的富二代有钱,基本就不在学校吃饭。外面的美食街被他们吃了个遍,连老板都知道这群少年时大爷。 那几个七中的人在讨论早上升旗仪式的事。 江忍上楼的时候听到“孟听”两个字,脚步顿了顿。 贺俊明也听到了,啧啧道:“长得漂亮就他.妈不一样啊,不过才一天,估计她都在七中出名了吧。他们学校校花估计都要换人,这妹子那么好看,追她的肯定多。然而她那种人,我从小就见多了,高冷得很,我以前和这种妹子搭讪,人家都是爱答不理的。不知道谁能……” 方谭捂额,看着沉默的江忍。对贺俊明的智商一阵绝望。 猪都比他聪明,这二百五傻缺! 这年楼层不隔音,仔细听人家讲话时听得见的。 他们吃饭吃到一半,江忍却突然下了楼。 何翰说:“忍哥去干嘛啊?” 方谭摇头,他也不知道。 江忍去到那群七中的学生那桌,他们见了他顿时安静下来。 原因无他,这少年张扬,银发耳钉,通身不好惹的气息。大家猜到他可能是隔壁职高那个被逐出豪门的江忍。 江忍一笑,有几 分懒散肆意:“老板过来,这桌我请了。” 他转头看着局促不安的七中“好学生”们,啧了声:“别紧张啊同学们,就想问你们个事。” 他边给钱给老板,边不经意地问:“你们七中要去爬山?” 那桌的男生有些虚他,毕竟听过传闻,连忙点头:“对,这周三到周末,几个班分开去。爬学校后面那座万古山。”他见江忍认真听着,几乎下意识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他了,“好像是高三不去,高一高二都去,从高二开始,十二个班为一大组去爬山,到山顶去向百年老树许愿。” “谢了。” 江忍他们下午原本是要去打台球的,一群少年骑着车翘了课。去最繁华的商业街。 那时候的少年,衣襟带风,摩托车的马达震天响,惹得路人或是驻足观看避让,或是暗暗骂几声小混混。 冷风被头盔挡住,江忍脑海里却都是贺俊明无意中说的话。 她该是七中的校花了吧。 她本来就讨厌自己,原来眼睛有问题的时候都不太喜欢搭理他。她现在又白又乖又漂亮,喜欢她的不知道又多少。 他生平第一次对路人投来的轻视厌烦目光感到不舒服。 路过时装店时,江忍突然停了下来。 贺俊明说:“忍哥咋啦?” 江忍转头,把头盔取下来,审视玻璃橱窗中的自己。 那年他银发散乱,头发堪堪遮住眉骨。 身上破洞牛仔裤。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通身透着骨子里的坏。他和她都不在一个世界。 江忍抿抿唇,戴上头盔。 “不去打台球了。” “啊?那去哪里啊?” “理发店,别跟着老子。” 19.她好香 七中的爬山活动是第一年举行,校领导分外重视这次爬山,毕竟开创先例以后,也许还会成为学校的传统。 然而安全因素却是学校最为忧虑的一个点,毕竟那么多学生,要保证一个都不出事,也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因此整个学校的出行分了好几天,十二个班级为一个大团体,班主任老师随行约束学生。 学校和教育局报备过,挑了个比较好的天气出行,山下甚至还守着几辆警车和救护车。 周二又上了一天课,同学们都在期待周三的万古山之行。 周三如期而至。 孟听早上从家里出发的时候,舒爸爸特地叮嘱道:“万古山很高,那颗老树在山顶,听听你要是觉得累,就给老师请假知道吗?”毕竟眼睛才好,太累的时候会胀痛。 孟听点点头,她知道量力而行。 舒爸爸又让她把保温杯、雨伞、还有中午的盒饭都在书包里放好。保温杯里装了热乎乎的葡萄糖水,雨伞是以防万一的,毕竟h市的秋天,秋雨说下就下。 盒饭是孟听自己炒的蛋炒饭,舒爸爸的实验室很忙,几个孩子生活都蛮独立。那年万古山还没有开发,山上自然没有卖水和饭的地方,孟听把家里白色和蓝色的饭盒洗干净,炒饭分装进去,穿上保暖的外套就出门了。 同样的东西,舒杨也有一份,孟听把蓝色的饭盒递给他,舒杨沉默地接过来,转身就走了。 舒爸爸瞪眼:“臭小子!”不免又要叮嘱舒杨照顾姐姐。 孟听失笑,跟在舒杨身后出了门。 他们需要去学校门口集合,班长清点好人数以后,十二个班级排好队浩浩荡荡向万古山出发。 孟听他们是一班,于是排在了最前面。 学校今天倒是人性化了,只让学生注意保暖,没要求穿校服。 一群青春蓬勃的少年少女在班主任的领导下精神饱满地出发了。 人多就走得比较慢,学生们打打闹闹,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鸟儿,兴奋无比。 樊惠茵摇摇头,却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欢快地唱起歌来。 孟听和赵暖橙并肩走在一起,赵暖橙时不时就要偏头来看孟听一眼,然后脸蛋红红地转过去,妈呀她还不适应听听变得这么漂亮。朦胧山色晨光里,孟听脸 颊都仿佛有种柔和美丽的光。 不光她在偷偷看,一班的同学也忍不住看过来。 赵暖橙听她们唱歌,有些激动:“听听你会唱歌吗?” 孟听愣了愣,点点头。 赵暖橙兴奋惨了:“我从来没有听过你唱歌,听听你唱首歌呗。” 人群蜿蜒,群山尽在脚下。 重活一辈子,孟听看着许多青春的面孔,感激生命的来之不易。 她心情轻松,于是没有扫了赵暖橙的兴,想了想:“我会唱的不多,你别嫌弃。” 她顺着山路轻轻唱: “从一个高的地方去远方 从低处回家稍纵即逝的快乐 转动的车轮它载着我 偶然遇见月光倾泻的苍白色” 她语调很轻,被晨风一吹,有种轻颤的甜蜜。赵暖橙一时听呆了,她只是随便提议,但是没想到听听唱歌真的很好听啊! “彩色的路标 禁止通行的警告 天空之下 我们轻得像羽毛” 一辈子有时候却是轻得像羽毛。 她声音甜得不行,却没有那种腻人的嗲,周围离得近的人都不唱了,吃惊地看过来。孟听有些不好意思,唱完一段有些囧。 赵暖橙激动到语无伦次:“我的天呐嗷嗷嗷,听听你唱歌好好听啊!” 孟听她有几分失神,其实她跳舞和弹钢琴每一样都比唱歌有天赋,然而这些东西,隔了两辈子的时光,成了不敢触碰的回忆。 这是一首几年前的老歌,叫《日光倾城》,孟听唱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 一开始学生们还是兴奋的,然而爬山爬到四分之一的时候,才发现这条路远远不是他们想象的游山玩水。 赵暖橙觉得自己成了一条岸上将死的鱼,脚上灌了铅一样沉重。 “妈呀不想走了,这比军训还磨人。” 不光学生们受不了,女老师也呼呼喘气,哪怕今天大家都穿的平底鞋,然而脚后跟还是隐隐作痛。 樊惠茵也累,但是作为班主任她要做好表率:“同学们!老师常常说要坚持,学习和爬山一个道理,到了山顶的概率和考上好大学一样艰难,每个人都要有顽强的毅力才行!” 赵暖橙要吐血了,小声在孟听耳边道:“ 道理我们都懂,然而真的好累啊天呐!” 孟听擦擦额上的汗,书包里的水杯和饭盒都不轻,她也有些吃不消。他们早上七点半就开始爬山了,现在十点了,才爬了四分之一,很让人绝望了。 樊老师带头往前走:“我们早点上去许完愿,就可以早点下山!” 学生们垂头丧气地跟上去,再也没人有唱歌的兴致了。 没多久,排好队的同学彻底打乱了顺序。有些同学跟不上也没办法。 老师们一合计,叹了口气,让女老师留下来照顾体力不支的女学生们,他们带队继续爬山。许多人舒了口气。 樊老师向来倔强,引领着一班的学生往上走。 一班的同学:“……”他们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十二班在最后,沈羽晴的早就边走边骂了:“爬什么破山啊,不如放一天假。”得知体力不支的可以停下来,她赶紧请了假,这回也不顾及形象了,找了个石头坐上去。 然后美滋滋地看着一班的被迫爬山做表率。 嘿那一班的班主任可是灭绝师太,怎么这么狠! 她闺蜜呆了呆,用手拍了下她。 “做什么,别烦……”她话音卡在嗓子里,看见了远远跟在他们班后面的少年们。 她的目光落在最前面的少年身上,一瞬间失了音。 江忍手插兜里,外套搭在肩上,有几分懒散的气质。嚼着口香糖慢悠悠地跟。 他不是七中的学生,然而今天他是黑色的头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寸头! 寸头! 就是那年男同学们满大街拉出来剪得规规矩矩的发型。 贺俊明昨天看见的时候,整个人憋笑都要憋疯了。 忍哥疯了吗! 江忍爬山穿的黑色运动裤和运动鞋,他的病让他难以克制自己的情绪,从幼儿园开始就有多动症。然而也给了这个少年一身的热血与力气。 他们这群职高的纨绔们,累得跟死狗一样了。他黑色的眼睛依然发亮。 沈羽晴坐在石头上,一时间觉得快不认识江忍了。 他黑发很短,和银发时那种痞痞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显得利落了许多,然而……江忍的眉眼野,有股子压不住的硬朗气,这样一来就显得有几分凶,却也很帅很男人。总之和 书卷气一点都不搭边。 他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如今轻飘飘地看人一眼,就有种格外强势霸道的感觉。 贺俊明累得不行,哭丧着脸:“不行了,我也要歇歇。” 何翰喷笑:“男人不能轻易说不行。” “滚!还是不是兄弟!” 贺俊明腆着脸混在了放弃的大部队里。反正人这么多,老师都顾不过来,肯定也分不清他们这几个职高的。 沈羽晴眼中露出惊喜和期待,她站起来:“江忍,你是来……” 方谭笑笑:“不是,沈羽晴同学,你小声点行不?” 他话里有威胁的感觉。 毕竟这几个职高的“坏胚子”是混进山的,现在队伍乱了过来才没人注意到他们。 江忍拍拍方谭的肩,继续往前走。 方谭也没打算继续走了,啧,他心里有数。 于是也和贺俊明他们在半山腰蹲着。 江忍继续往上走。 樊惠茵最后也撑不住了,没办法,让学生们能坚持的就继续。毕竟上去的人,可以拿到小旗子,那个可以班级评加假操行分的,旨在表扬坚韧的精神。 赵暖橙小声说:“我们走出老师的视野再休息吧。” 孟听点头,她也不强求上山,关键是书包太重了,她现在肩膀酸疼。 等到樊惠茵看不见了,她们俩才在石头上坐下来。 孟听出了一身汗,把书包接下来放在腿上,她拿出保温杯喝了几口,凉风习习,总算好受了许多。 孟听早就把外套脱了放在书包里,如今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豆绿色棉长袖,像是春天里娇嫩.嫩的小蜻蜓。 她惬意地闭了闭眼,风拂在脸上很舒服。 再一睁眼就看见了黑发少年。 他在她面前停下,眼里漾着笑:“好巧啊好学生。” 孟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么还是跟来了? 赵暖橙的表情也凝固了。 孟听身姿单薄,坐在高高的大石头上,双.腿微微悬在空中。 风吹起衣衫贴在她纤细的身段上。 带来少女的暖香,她腰很细,露在外面的脸颊和脖子都很白。锁骨半露,仰起脸看他。 他……他的头发。 江忍觉察了她 惊讶的目光,笑得有点儿坏:“才觉得老子帅啊!” 孟听脸颊微红,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别过头,也不和他搭话。 赵暖橙害怕江忍,紧紧握住孟听的手,黑发的江忍……好凶啊。呜呜呜好可怕,赵暖橙环视一周,发现她们找了个休息的好地儿,却是难得的死角。 同学们要么放弃了,要么早走了,反正周围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 江忍看着她莹白的脸颊,漂亮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招人稀罕。 却也发现了孟听话都不太想跟他说。 怎么着,在她朋友面前觉得和他搭话丢脸了? 他挑眉,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人拉过来:“不是要上山吗?我带你上去啊。” “你放开,我不上去了。” 江忍弯了弯唇:“你们上去的人不是可以加什么分吗,好学生,为班级争光懂不懂!” 孟听感受着手腕上的力道,又羞又气:“我脚疼,上不去。你想去你去吧。” 赵暖橙看着眼前这一幕快吓哭了,她勇敢道:“江忍,你放开听听,不然我去告诉我们学校老师了。” 江忍冷笑了声,看了她眼。 少年眉眼锋锐,霸道带着三分野。 赵暖橙:“……”打扰了打扰了。 江忍一把连人带包讲孟听抱起来,他眼中带着笑意:“有我在,你上得去!” 孟听被他打横抱起,惊呼声压在喉咙里。 他眉眼带着几分压得很深的温柔笑意,边走边说:“别叫知道不,不然你们老师来了你不好解释。反正老子名声坏,你可不成。” 又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赵暖橙:“回去,别惹老子。不会对她做什么,你跟上来却不一定了。” 他就像是电视剧里那种最坏的坏蛋,拿捏住了人的死穴,让人羞恼到想打死他。 孟听一手抓住自己沉重的包,被人强迫着上山,她快气哭了。 上辈子也没这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想想江忍可是连人都敢杀的,一时间又怒又畏惧。 他抱着她,却不太费力。 孟听知道跑不掉,只好说:“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他笑笑:“不累啊你。” “不累。” 这样好别扭呀。 他把她放下来,那时候山中一片翠绿,巍峨的山峰像是萦绕了淡淡的仙气。他看出来她害怕了,抱紧了那个鼓囊囊的包,眼睛不知道是痛还是怕,有层淡淡的水光。 十七岁的少女,像朵枝头上带露的花苞儿一样。 他不是都把头发染回来了吗? 怎么还怕他。 江忍心中烦躁,他知道上山还有一半的路程,他也不是想上山,只是想看看她。他知道她不太瞧得起自己,贺俊明说得对,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今天如果不是他强行把她拉过来,她话都不会和他多说几句。 可是他……他需要一个机会。 哪怕被判死刑,他也想要靠近。 她那么好看讨人喜欢,他在职高,平时见她一面都很难。 江忍跟到半山腰,只想和她多待一会儿,想到心都泛着说不明白的痛。 他低眸看她,语气情不自禁低下来:“别哭成不成,不是在欺负你,真的想带你爬山。我之前上来过一次,山上很漂亮。” 他没骗她。 为了今天,他昨天自己一个人爬上了万古山。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不做会忍不住反复想,做了血液会沸腾。怎么都是折磨,那种青涩的,难以启齿的感情,变成用不完的劲,可以蠢透了去拼。 “守林人说山上有小路,知道你不喜欢让你老师同学看见我,我带你走那里成不?” 孟听见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半晌点点头。 于是他们慢慢往前走。 江忍默不作声把她包拿过来背在自己肩上,他外套早丢给了贺俊明他们。 她到底走得吃力。 他听着她的呼吸,在她面前蹲下来:“我背你。” 孟听连忙摇头。 他嗤了声,黑眸盯着她的眼睛:“怕什么啊你,男生对一个女生好,只是因为喜欢她,想讨好她懂不懂。给个机会呗孟听。” 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江忍这么露骨的话,然而一辈子却只遇见过这么一个张扬不要脸的人。 孟听耳尖都红了:“你能不能别说这种话啊。” “什么话啊?”他眼里带着三分笑意,故意逗她。 她实在没那个脸重复一遍,错开他的目光。 他知道她不愿意,但是上山还远, 她自己走上去肯定不成。 他把包还给她:“快点,抱还是背,你不选就我选了。” 她可不可以选打死这种混账东西啊!孟听又不想上山,她上辈子也没上去,心中并没有不甘心。 他扬眉,黑发带着咄咄逼人的凌厉,作势要重新抱她。 孟听吓得赶紧说:“背。” 她语调颤颤的,甜到人心里去。 他低笑道:“嗯。” 那两截细细软软的胳膊环上来的时候,他心跳几乎控制不住地加快。 少女身体馨香温软,他觉得她汗水都是香的,孟听约莫是每个男生都想拥有的那种女孩。 不像贺俊明他们,走久了一身臭汗。 孟听尽量远离他,虚虚环住他脖子。 他走路仿佛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她两辈子没有谈过恋爱,没上大学就死了,死那年很年轻。这时候又恼又羞。 江忍觉察她别过脸,似乎不愿意靠自己太近。他笑道:“嫌老子臭啊?” 她离他远远的,不吭声。 他忍不住笑,他哪有她香。然而还是解释道:“染了头发有点味,你别介意,没几天就会散了。” 其实不臭。 但他身上有种热烈的东西,她敏锐地感知到了那种和常人不一样的病态偏执。江忍像是一团地狱的火,又霸道又讨人厌,她只是不喜欢这个人而已。 然而这个她不喜欢的人,力气很大,背着她和她沉重的包,依然走得很稳。 江忍沿着小路,一路带着秋天的清冷,听着树林细微的虫鸣。 走到后来他汗湿了衣服,勾勒出少年强健的躯体。 孟听没想到会这么远。 他们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下午一点了。 一颗三人才能合抱的百年老树屹立在风中,四周无数小红旗飘扬,却没有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毅力把它们拿走。 而江忍背着她,是唯一一个到达山顶的。 他真可怕啊。 少年喘着气,让她在老树底下坐好,他黑色的双瞳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喂,我没带水,给口水喝成不?” 20.认真的 少年额上全是汗,他t恤湿透了,结实的肌理被勾勒出轮廓,瞳孔却是漾着笑意的黑色。 孟听抱紧自己的包,她只有一个水杯,那是她喝过的。 孟听不说话,她靠着大树,无声地拒绝。 他全身的汗,她却干干净净的,发丝被秋风拂过,树叶都眷恋她,轻轻落在她肩上。她垂着眼,他只能看见她又长又翘的睫毛,妈的,怎么那么好看! 江忍低笑:“这么小气啊你。” 孟听脸有些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小气。她想想江忍背了她半座山,是个人都吃不消。她这样确实不太好。 于是她拉开拉链,把白色保温杯拿出来。 里面装了早上出门特地准备用来补充体力的葡萄糖水,水杯有些年头了,底部是一朵小巧的杜鹃花。她拧开瓶盖,把瓶盖当成水杯,将糖水倒进去。然后递给江忍。 他却不接:“给我杯子啊,谁他.妈要用盖子喝。” 她眼睛纯净,认认真真道:“盖子很干净的。” 她白皙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粉:“你不喝算了。” 江忍笑得不行:“别,我喝。” 他接过那盖子,几口喝了,很甜,渗入骨髓的甜。 他眼尖,看见了她书包透出来的缝里还带了饭盒。江忍伸手把它拿出来,孟听动作没他快,还没反应过来,饭盒就到了他手里。 顶部是透明的,他能一眼就看到里面简简单单的蛋炒饭。 孟听急了:“你还给我。” 她下意识去抢,他略微一抬手,孟听站起来才发现没人家高。他拿在了她努力一点能够得着的距离,果然这姑娘踮脚去抢。 江忍低笑一声,饭盒再举高一点。她险些扑进他怀里。 孟听学舞蹈,身体柔韧性很好,轻巧远离他,却恼得不行,她知道江忍故意使坏,饭盒也不要了。 孟听难免有几分委屈,被强迫着登上了这座山,饭还被这个混蛋抢了。 他是不是做惯了混混,总喜欢抢她东西呀。 她抬步子就要下山。 江忍皱了皱眉,山上风大,她眼睛吹久了风本就干涩,偏偏却湿漉漉的。看上去委屈又可怜,他心中又好笑又怜惜,怕她真饿着肚子下山了。 他心里软得不行,别人登山带轻便 的面包饼干,她却乖乖想着吃饭。这饭盒都不轻,加上饭沉甸甸的。长了张好看又纯真的脸,性子还可爱得不行。 有种近乎认真温柔的傻气。 江忍拉住她书包,不让她离开,也不说话,几下把大树旁背着风的石头擦干净。然后把饭盒放上去,他知道她嫌弃自己:“别生气啊,我错了好不好。” 他说:“你吃饭,我帮你看着,有人上山来我会避开的。” 他说完,当真离她远远的。 江忍怕自己一身汗她嫌弃臭,坐在上山的路口望着山下。 他本就活得随性,在斜坡上一坐,长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替她看着还会不会有人上山。 孟听看着石头上的饭盒,半晌都没说话。 少年背对她坐着,他肩膀宽阔,动作不羁。她看见江忍下意识摸了摸兜里,摸出了一盒烟,然后顿了顿,又若无其事放回去。 她不知道这山多高,但是一路走来,哪怕是个成年强壮的男人爬上来,也会累得够呛。 江忍性格桀骜,他上山连水都不带,更不会带吃的。 孟听蹲下来,装饭盒的袋子里有两个勺子。原本是她为赵暖橙准备的。 她把饭分了一小半出来,然后走过去,在他错愕的目光下,蹲下把那一大半和勺子给他。 这回她没再给他盖子。 自己那份用盖子盛的。 那份饭放在他手中,似乎还带了点别样的温度。 江少这辈子什么没吃过,然而看着手中这分量并不多、卖相也很一般的饭,他唇角忍不住上弯:“真给我啊。” 她点点头。 那年青山苍翠,老树枝丫随着风摇摆。漫山的野草在秋季变成黄色,有种葱茏金色的美丽。 他坐在山间,她抬眸间茶色的眼瞳带着认真的意味:“江忍,你可不可以别抢我东西啦。” 他眼中含着笑意:“好。” “也不要强迫人。” “好。” 她惊讶他怎么那么好说话,眼里也带上了点点璀璨的星光:“你也别来找我了,好好念书吧。” 这回他不说话了,半晌他把两份饭换了下,多的塞她回她手里:“吃你的饭,再凑过来老子亲你一口你信不信。” “……”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说了什么!还以 为自己听错了,他还要脸么? 下一刻在他越靠越近时一把推开他脑袋。 这一手有点重,推在他黑发上。 孟听见他难看的脸色,下意识慌了。平时班上总有男生说,男人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男人的头不能碰的。 她虽然不懂为什么不能,但是她刚刚推开他很重。 江忍笑起来痞坏痞坏的,有种别样的帅。 不笑的时候却很肃冷。 凶巴巴到像要打人,这时候哪怕是和江忍处惯了的贺俊明他们心里也发慌。 孟听看着他,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 江忍气笑了。 气得心肝疼。 第一次觉得自己长娘一点怕不是要好点。她从哪里看出他会打她了。 想亲她是认真的,被推开他也料到了。她那么嫌弃他,肯定不给亲呗。他只是忍不住试探那一点万分之一,自己犯贱。 他说:“再看我,把你从山上扔下去。” 孟听心想,他脾气怎么那么坏啊。她连忙跑回去了,四周的小红旗飘飘扬扬,这本来是给爬山者的勋章,可惜大家都放弃了。 它们最后竟然都属于江忍。 江忍看着手里这点饭,啧,这他.妈点饭,小瞧谁呢。即便一整盒给他他也吃不饱,然而他还是吃得干干净净。 他们下山前,孟听想着不能白来一趟:“大家原本是上来向古树许愿的。” 江忍抬眸看了眼古树。 “所以你要许愿吗。”他辛辛苦苦爬上来,可以许愿考上大学,人生顺利之类的。 江忍说:“它不灵。” 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得有点儿坏:“我知道什么灵,听不听啊好学生。”江忍垂眸。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耳朵尖都泛红了:“不听。” 他低笑道:“你羞什么啊,实话都不敢听。” 反正她不听的! 她拉好拉链准备下山,要是再慢一点,可能都赶不上同学们了。 ~ 清点人数集合下山的时候,樊惠茵才发现不对劲,他们一班少了两个人,那两人是孟听和赵暖橙。 想想孟听之前眼睛不好,还是两个女孩子不见, 樊惠茵有点担心,连忙班上有没有人看见孟听她们。 班上男生说:“刚刚看她们走一起的,但是后面大家都找了地方休息,就没有看见了。” 樊老师这下马上给带队其他老师合计:“学生少了两个怎么办?” 那群老师也是脸色大变,想了想总不能再发动学生去找,山里信号不好,就连老师之间也不好联系。 “留几个老师找人,其余把学生带下去,总不能继续逗留了。” 下山的信号很快发出来。 学生们既松了口气,又觉得下山也是一条漫长的路。 孟听下去的时候,遇见了脸色沮丧的赵暖橙,她还吃力地往山上走想要找孟听。她边走边吃饼干,噎得快翻白眼了。 见了孟听,差点哭出声:“听听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孟听心中感动,却也心疼她,连忙拍拍她的背,让她喝点水。 “我没事,对不起。我们下山吧。” 赵暖橙看了眼她身边的江忍,饼干总算咽下去了。 孟听对江忍道:“谢谢你,我要回去了。” 江忍知道她们很快就能和七中那群人汇合,这次不勉强,把书包还给了她。包的侧面,一面小红旗迎风飘扬。 孟听取出小红旗递给他:“我用不着这个。”她拿到了才不正常。 她一早就明白,不能和江忍有太多牵扯的。他如果不强迫她上山,就如江忍想的那样,她话都不会和他说。 他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黯淡下来。 他沉默着接过来,看着她和赵暖橙下山。 赵暖橙脸上的表情很熟悉,对他又畏惧又生气,孟听应该也是这样看他的。 他看着这面蠢爆了的红旗,心中烧了一团难以熄灭的火,直接扔地上了。 ~ 贺俊明他们喘着气找过来的时候,江忍靠着一棵松柏在吸烟。 黑发少年垂着眸,有几分冰冷的意味。 烟被他夹在修长的双指尖,与山间常年不散的雾气倒是有几分像。 贺俊明嘿嘿笑:“怎么样啊忍哥。” 方谭机智多了,一看忍哥这脸色就知道没成啊。所以他也不问,心里为二傻子贺俊明点了根蜡。 江忍弯唇:“你过来我告诉你。” 贺俊明 :“……”好歹是从小长大的兄弟,他总算反应过来了,连忙摆手,“我不想知道了忍哥,我错了。” 江忍也没心情收拾他。 “走了,下山。” 江忍穿上外套,她人都走了,他在这里做什么。 然而走了好几步,江忍又忍不住回了头。泥土里,那面蠢爆了的小旗子被随意丢弃在树下。 她不要的东西。 他顿了顿,走回去把它捡起来,泥土拍干净,妥帖放回自己外套里。 几个男生用呆滞的表情看着他。 他理也没理。 贺俊明见他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那么个破玩意儿……简直一言难尽。 他说:“忍哥你认真的啊。” 见江忍沉默,贺俊明第一次语重心长劝他,严肃了脸:“算了吧忍哥,孟听是七中校花,还是他们年级第一,小时候班上的好学生都不会搭理我们,要么吹个口哨就被吓哭。孟听那样的,都不是一类人你知道么,太难追了。” 他更想说的是,何必作践自己。 江忍始终没说话,然而小旗子贴近胸膛,烧得他心跟着疼。 何翰也忍不住劝:“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不成。” 等走远了。 他才低声回道:“你们懂个屁。” 半晌他笑了,那泛着疼的地方,生出细如丝缕的甜。你们懂什么…… 21.我怕你疼 有了第一批爬山同学的前车之鉴,后面的班级就不要求爬到山顶了。等“万古山”之行结束,已经十一月下旬了。 天气只有几度,学生们穿着也臃肿起来。 上次的月考成绩樊惠茵让关小叶贴班上,大家纷纷围过去看自己成绩。不出意料,年级第一又是孟听。 学校红榜一轮更换,第二是舒杨。 赵暖橙在手心呵了口气,艳羡道:“听听,你又是年级第一啊,真厉害。”她顿了顿,视线在第二的名额上顿了顿,“他们二班的舒杨也很厉害啊,只差你三分。” 舒杨确实很聪明,孟听看着和自己名字并排的舒杨。鲜少有人知道他们是姐弟,关系淡漠的姐弟,孟听上辈子直到自己处境尴尬,舒杨也没有在外人面前认亲的意思,于是两人默契地缄口不言。谁又能想到,她死是因为去找在山体滑坡中的舒杨呢? 孟听一时怔忪,不知道她死了,舒杨有没有被找回来。 月末的时候樊惠茵在班上宣布学生们要去打乙肝预防针。 班上许多女生忧心忡忡,对打针有恐惧。 樊老师说:“这周六排好队,去医院打。h市中心医院,班长负责组织一下,这个是免费的,也是自愿的,为了同学们的身体,大家最好去打一下。” 关小叶拿了个本子下来统计要打针的人数,大家好一起去。 孟听在“去”那一栏下面打了个勾。 赵暖橙问她:“听听你怕打针吗?” 孟听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嗯,有点。”那种针刺进血肉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 赵暖橙也怕,她在“不去”那一栏停了很久,为了健康还是视死如归勾了一个“去”。 最后班上只有几个人不去。 关小叶放学的时候拍了怕讲台说:“那明天我们班统一集合,大家记得带上学生证。” ~ 利才职高也宣布了要打针的消息。 贺俊明他们是不去的,越是有钱的人,越注意身体。基本从小这类针都打齐全了。 生活委员彭波怕他们,统计的时候就略过了他们。 江忍把手机放下:“彭波。” 彭波受宠若惊回头,语无伦次:“忍哥,不不江忍同学。” 贺俊明笑得抽搐:“哈 哈哈!” 江忍第一天来这个班的时候,大家就知道他不好惹。班上的同学基本都怕他,私底下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估计平时八卦的时候称呼是年级大佬忍哥,这时候彭波不小心说漏嘴了,他脸色都白了。 江忍翘着腿,漫不经心道:“统计本给我。” 彭波赶紧给他。 江忍在自己名字后面写了个去,然后把本子丢过去,彭波手忙脚乱地接住。 何翰说:“忍哥你没打这个针啊?” 江忍挺直接:“打了。” 何翰说:“那你还去打一次有什么用啊?” 这回倒是贺俊明第一个反应过来:“几所学校都要去打,忍哥想去碰碰看他的小宝贝去不去。” 江忍笑道:“滚。” 但也没否认。 两所学校虽然挨得近,但是平时想要见孟听一面挺不容易的。他们这群人不止在利才出名,七中认识他们的也不少。孟听一放学就跟着赵暖橙坐公交回家了,她在学生堆里,江忍想和她说说话都很难。 周六一大早七中的学生就来了,关小叶和付文飞连忙让大家排好队。 孟听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全是学生,周末大家都没穿校服,一时还真分不清谁是哪所学校的。 樊惠茵忘了叮嘱他们早点去,结果慢吞吞集完合现在得排在人家后面。看这架势,估计要排很久了。 果然学生们人群排起长龙,可能一直等到中午医生下班了也不会轮到他们。 学生们只好叽叽喳喳聊起天来。 江忍来的时候,他们班同学认出他了,利才的来得早,他过来班上排着队的都给他让路。 那年江忍很特别,他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气场,带着几分懒散,却又令人瞩目生畏。 他没也过去,站人群外面找人。 然后看见他们班一个女生裸露着肩膀、捂着棉签哭着出来了。 那女生哭得伤心,她朋友脸上也愤愤:“什么护士啊,扎个针都扎不好,扎了三次还凶巴巴的,血都止不住。好了别哭了,我记住她名字了,我们去投诉她。” 惹得人群都看过去,心中带上几分不安。祈祷自己遇上一个经验丰富点的护士。 冬天打针和夏天不同,夏天只需要撩开袖子,冬天却需要把外套脱了,然后把毛衣从肩膀往下拉。 人群排了好几条长龙,江忍目光越过人群,看见了排在队尾的一班学生,孟听站在他们中间,和赵暖橙在说话。 她却不知道很多人在看她。 她生得漂亮,又青春朝气。 因为今天周末,她罕见地没有扎起头发,黑色长发披下来,有种别样的美丽。不知道赵暖橙说了什么,她们俩都笑起来。 她笑得很甜,大眼睛微弯,似有星光。 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打了个电话。 张依依接到电话的时候脸色都白了,那头少年语调懒洋洋的:“还记得我之前说了什么吗?” 张依依连忙说记得。 “现在去道歉,把她喊到医院走廊那边。” 张依依不敢拒绝,挂了电话就和几个女生找孟听去了。 她走到一班同学那边的时候,都看了过来。 张依依染了棕色头发,带着耳环,一看就不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孟听回头,想起了她们是谁。 那天在职高推了她踩碎她眼镜的利才学生,貌似和舒兰有仇。 张依依涨红了脸:“孟听同学,那天对不起,你能接受我们的道歉吗?” 孟听有些意外。 那几个女生纷纷点头,张依依说:“是我们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孟听皱眉,没有说话。 张依依急得不行,她脸色很白:“我们几个已经被学校处分了,还有眼镜的钱,我们也会还给你。” 孟听也不需要那副眼镜了,她摇摇头:“不用了。”她不想和她们多纠缠,点点头算是原谅她们了。毕竟学校处分挺严重的,她们犯了错得到处罚,让她一时间觉得不真实。 这几个女生那天打舒兰的时候看得出也不好惹,怎么会突然来道歉? 张依依小声说:“一定要的,你和我去一趟走廊那边吧,我把钱给你。” 孟听抬眸,她猜到了什么:“我不去,眼镜钱我不要了。” 张依依左右为难,手机却响了。 她接通以后,嗯了两声,把手机给了孟听。 那头江忍笑道:“孟听,让你过来就过来,怕我害你啊?” 她看了眼好奇的赵暖橙,小声道:“我在排队,不过来。” 江忍说:“那我过来 找你。” 孟听心头一紧,她抬眸,似有所感,江忍在人群外看着她,似乎真的要抬步走过来。 她别无选择:“我过来。” 他笑了。 张依依把她带到医院走廊,这里人很少,和外面的热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几个不良女生急急忙忙给她鞠躬道歉,在孟听错愕的眼神中,张依依把眼镜的钱塞到她手里就跑了。 然后抬眸就看到了江忍。 她握紧手中的钱,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道歉,她只能轻声道:“谢谢你。” 江忍说:“大恩不言谢,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成不?” 孟听简直怕了他了,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掉头就想走。 江忍笑了,他手一撑,把她退路堵了:“你怕什么。” 孟听抬眼就是他的胸膛,她后退了两步,终于忍不住道:“你烦不烦呀江忍?” 他弯了弯唇:“我已经很克制了,真没想害你,她们说新护士打针不好,我怕你疼。” “我要回去。” “打完针就让你回去。”他沉默了下,“你打完,我不纠缠你成不成?” 她抬眼,小声道:“真的吗?” 他心中暗骂了一句,嗯了声。 孟听最后跟着他来到了护士长的医疗室。 护士长是个中年和善的女人,也不问废话,她知道江忍是谁。院长都会给面子的少年。 护士长笑道:“小同学,把手臂露出来。” 她犹豫了下,看向江忍。 江忍挑眉:“怎么着,又想搞什么?” 她脸蛋都红了:“你可以不看吗?” “你以为老子想看啊?” 护士长乐不可支,咳了两声。 孟听认真说:“你看着我不自在。” 江忍手插兜里,脸别过去,算是应了她的要求,不耐烦对护士长道:“快打啊,我赶时间。” 护士长心想这江少蛮暴躁啊,她温声让孟听把外套脱了。 孟听脱了外套,因为要露出手臂,得把毛衣从肩膀拉下去。 她露出来的皮肤白,很乖地按照指示露出了半个肩膀。 护士长弹了弹针头,抬起眼睛。 少女肩膀白皙纤弱,锁骨很漂亮,她茶色的眼睛带着 不安看过来时,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护士长忍不住柔声道:“别紧张同学,闭上眼不要看。” 孟听点点头,听护士长的话闭上眼睛。 她长睫轻颤,护士长下意识抬起眸,看见了少年漆黑的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遵守承诺,转过头来,目光落在…… 孟听白皙的肩膀上。 护士长再看这小姑娘,她一无所觉。 22.耍流.氓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 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23.坏蛋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 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xx年,十月十一日19:03,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 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 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24.抱我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 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日,他们那帮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 俊明捡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t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 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少女双颊微红:“我真的是……他们的朋友。”客厅灯光太亮,她不适地眨眨眼,眼中隐有水光。 却也漂亮得不可思议。那种纯净的美丽,简直比之前上去的所有人还好看。 那男前台脸都红透了,半晌轻咳了一声:“我帮你问问啊同学。” 孟听戴上眼镜,有些紧张。 电话接通,男前台问她:“那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听没退路:“孟听。” ~ 贺俊明喝得晕乎乎的,飙完歌接了个电话。他酒量不好,一听那边说孟听,他第一反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卧槽?孟听!” 沙发旁打牌的江忍抬起眼睛。 “忍哥,连子要不?” 江忍把累得高高的筹码和牌推到贺俊明的前面:“买你手机。”五万六千块的筹码,在那年不算个小数字。 25.初吻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 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5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 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26.别怕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江忍枪扛在肩上,率先进入战地。 何翰才进去一分钟,心脏就中了模拟器一枪。大屏幕上播放银发少年潜伏在草丛中,他黑瞳幽深的冷静模样,让好几个观战的女生都尖叫了一声。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 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 ,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27.检讨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下午放学前,赵暖橙在整理表格。 她是班上的组织委员,平时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在组织同学们参与。她的宣传单子就放在桌子上。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 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 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 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28.满脑子废料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除此之外,就是检查学生证。 要是哪个同学没有带,会扣班级操行分。所以班主任樊惠茵管得很严,要是班级操行分被扣了,个人也会有相应惩罚。 赵暖橙和孟听站在一起,她在孟听前面。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0.2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可能忘了带吧。” “那她放学岂不是要一起去跑步?” “一千五百米呢,她眼睛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 樊老师果然说:“放学以后,扣分的三个人围着学校外围跑一千五百米,班长去监督一下。” 班长叫关小叶,平时成绩也不错,出了名的较真,连忙应了声好。 放学孟听和另外两个受罚的男生还有关小叶一起去了校门口。 关小叶背着书包:“好了,你们跑吧 。” 李逸龙笑嘻嘻说:“班长,要不孟听就不跑了吧,她眼睛不方便,摔倒了不太好,我们大家都不说没人知道。” 关小叶板着脸:“不行,都要跑,她没带学生证。” 刘允和李逸龙啧了一声。 孟听放下盲杖:“没关系的,我可以。谢谢你啊,李逸龙。” 李逸龙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就是班上最跳的那一类学生,那些班上的好成绩和他们泾渭分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睥睨瞧不起的。 孟听是第一名,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 三个人开始跑。 孟听记得这条路。因为操场放学了会有篮球赛,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这边跑。七中和职高之间空出了一条宽道,恰好可以拿来跑步。一千五百米不算短,对于体能不太好的实在够呛。 孟听跑了八百米,呼吸开始有淡淡的刺痛感。 她调整了下气息,然后往回跑。 她眼睛不太好,因此跑起步也是不紧不慢的。那时候李逸龙两个人早就跑完离开了。 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孟听。 说来奇怪,她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本来应该丢人群里找不着,可他就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跑得很吃力,头发被束成一个马尾,扬起细微的弧度。 白皙纤细的脖子就露了出来。 贺俊明见江忍停了车,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看孟听慢吞吞的跑步动作,简直笑得不行:“她这是跑还是挪呢,我走得都比她走得快。” 江忍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方谭想了想:“他们七中经常会有人在这边跑步,听说是违反纪律。” 这下一行人都有些好奇。 “她会违反什么纪律啊?” 贺俊明不确定地猜:“早恋?” 江忍回头,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早你.妈的恋,你以为是你。”贺俊明一脸懵,他怎么就挨打了,他就猜猜而已不行吗? 江忍银发灿烂,嚼着口香糖,随便点了个男生:“你过去看看。” 那男生得了令赶紧跑过去了,没一会儿他笑嘻嘻回来了:“忍哥,我问了那边那个女生,他们七中有病吗,不穿校服要罚跑,没带学生证也要罚跑。还是我们学校爽,这什么傻.逼破规矩 啊。” 江忍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黑瞳泛着几丝冷,突然下车走了过去。 贺俊明这回死活不做出头鸟了,还是方谭开口问:“忍哥怎么了?” 不像是生气,却也完全算不上开心。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孟听跑完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关小叶嘀咕着:“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了。” 孟听轻轻喘着气:“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关小叶这才收拾起书包走了。 孟听跑完一千五很累,她也不介意旁边的石头脏,抱着膝盖坐上去调整呼吸。她知道三年不锻炼,原本很好的身体素质变差了。 以前练舞的时候,跑两千米都不会这样难受。 好不容易呼吸顺过来了,头顶一片阴影,脖子上被挂上来一个东西,是她的学生证。 孟听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单手插在兜里,也低着头看她,他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很烦躁。 “孟听。” 她仓皇起身,有些疑惑地应:“嗯?” “老子欠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蠢。” 孟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个没一科及格的人,是怎么说出她蠢的话。她憋了半晌,在他不太好的情绪中软声应:“对不起呀。” 她明白江忍霸道不讲理,虽然不知道他在怒什么,但是不招惹就对了。 他的烦躁无从发泄,莫名平息不下来。 “你这么讨厌我?瞧不起老子?”他早发现了,孟听不太喜欢和他说话。 他听说她是高二一班的第一名,一班本来就是为了冲刺重点大学划出来的重点班,他们这种好成绩,总有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的,抽烟、逃课、干架、泡吧早恋,他在他们眼中,就算是个有钱的小混混。 就连沈羽晴这样的人,也总有种自己是七中好学生的优越感。 孟听不说话了,她低头,似乎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忍冷笑了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好歹四肢健全。” 这就是讥讽她眼睛不好了。 孟听没有生气,她眼睛过一个多月就好了。 她轻轻抿唇,拿起自己的手杖,往回家的路走。步调从容,一步一步,却让他 心里下刀子似的。 江忍看着她的背影,一脚踹在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操!谁他.妈还稀罕你喜欢了不成。 不过一个又丑又蠢的瞎子。 然而越那样想,心里就难受得越厉害。 他.妈搞外遇那年,他就告诉自己。越是这样才华横溢清高的女人,就越是绝情狠心放荡。 所以他看着如沈羽晴那样的女孩为了倒贴过来,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他不像他那个又蠢又痴情的爸。 钱给了人家,心给了人家,还被人送上一顶绿帽子。 他也永远不会喜欢这类女人。 漂亮、才华横溢、优秀努力,在很多年里,都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女生。 何况孟听和漂亮压根不沾边。 贺俊明半天不见忍哥过来,只好去找他。 江忍靠在墙边抽烟。 从这边路过的七中女生都悄悄看他。 小声又兴奋议论道:“啊,那就是江忍啊……” “长得挺帅的。” “别想了,听说他超级凶……” “嘘,有人过来了。” 贺俊明瞥了眼她们:“想死啊?” 女生们吓得一溜烟跑了。 贺俊明这才过去:“忍哥,还去打游戏不?” 江忍不在意道:“去啊。” “那个小瞎子惹你生气了吗,要不我……” 江忍突然抬起眼睛,片刻他率先转身走了:“再提她一次弄死你。” 人家都摆明了不喜欢他,他要是再找孟听一次,那他.妈就是犯贱。 “本届比赛第一名。”主持人顿了顿,“孟听同学,142分。”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 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29.钢琴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 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 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 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 ,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孟听意识清醒的时候,就被人推着往前走。 30.夜晚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因为是周末,舒志桐也没去上班,家里静悄悄的。 天还没大亮,孟听穿好衣服出门,看见客厅里模糊的人影,她愣了愣,才发现那是继弟舒杨。 舒杨放下水杯,也看了孟听一眼,然后兀自回房间了,并不关心她去哪里。 舒杨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以至于孟听上辈子以为他特别不待见自己。 她冲他友好笑笑,背着书包出了门。 孟听坐公交车过去的,她到的时候八点二十分,来参加比赛的人还很少。艺术馆零星几工作人员,看见她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来参加比赛啊?”目光忍不住在她盲人镜上看了眼。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然而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 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插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 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插在兜里,有几分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孟听见卢月主动打招呼,只好道:“学姐你好。” 卢月说:“比赛的时候,不允许戴手表和墨镜的。学妹,你提前取下来吧。” 孟听摇摇头:“谢谢,但是我眼睛不好,这不是墨镜。是……”在卢月渐渐愉悦的目光下,孟听平静地说,“盲人光感保护类的眼镜。” 卢月见她没有自卑的意味,旁边的江忍也没有觉得奇怪,轻轻皱了皱眉。 九点整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者都调了位置,去到艺术馆前面的桌子坐好。家长还可以在休息区这边观看。 因为是第一次开放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有画架。 主持人说:“全体保持安静,不得有任何作弊行为,一经发现会严厉处置,比赛正式开始,你们有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作答,答题现在开始。” ~ 比赛一开始还好,家长们都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进行到中期,贺俊明快疯了,他吐槽道:“日哦,比坐牢都难受,老子受不了了。”他摸出手机准备开机。 江忍漫不经心把他手机抢了:“老实点。” “……” 贺俊明转头:“坛子,何翰,玩划拳不。” 方谭说:“傻.逼。” 何翰也说:“不玩。” 贺俊明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他只好往比赛场上看。 两个熟人,卢月和孟听都坐得很远,只能看见端正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说谁会赢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不说话。 “来赌一个呗,输了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不是感恩节吗?外面在卖外国人那什么香草冰淇淋,输了的就去给赢家妹子买吃的啊。”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方谭说:“我觉得卢月会赢吧。” 何翰想了想:“不是我瞧不起孟听,这比赛听说挺难的,卢月说她学了将近八年,好几年的冠军了,我也觉得她会赢。” 贺俊明嘴角一抽:“不是吧,都觉得卢月赢,那还比个锤子。坛子,你压孟听呗。” “你自己怎么不压?” 贺俊明最后看向江忍:“忍哥……你觉得谁会赢?” 江忍目光转向窗外粉色的冰淇淋店,半晌懒懒道:“随便。” 贺俊明没法子,硬着头皮压了个孟听。他心想,唉算了,输就输,图个乐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都交了卷。 能进入到总决赛的人数本就不多,高中组一共五十五名同学,十分钟后就出了比赛结果。 主持人带着笑意:“同学们辛苦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现在一二三名的名单都在我手上,大家期待吗?” 休息区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学生们哪怕心中紧张,面上看着还是挺淡然的。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往大家身上扫过去:“现在我宣布,本届中学生奥数大赛的第三名是,方迪同学!132分。” 一个男生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喜悦,鞠躬以后坐下了。 主持人笑着说:“那么第二名呢。” 孟听抬起 眼睛。 “她的名字大家想必很熟悉了,年年拿奖呢,恭喜卢月同学,136分。” 卢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她每年都是冠军,这次……怎么会是第二。她脸色瞬间变了,站起来草草鞠了个躬,如果她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 赵暖橙和孟听站在一起,她在孟听前面。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0.2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31.死心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心里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舒兰说,如果不过的话,以后在学校会被人瞧不起。舒兰的钢琴只学了两年,并且没有什么天分,充其量是个半吊子,孟听被她磨了很久,顾及到舒爸爸的身体,终于答应帮妹妹这一回。 兴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她的人生从此走上了糟糕的轨迹。 被人挖掘出李代桃僵后,学校的同学看她眼神微妙。 而两个月后眼睛好了,孟听一跃成为七中的校花。她的眼睛不见天光三年,大家都只当她是盲人。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在这年毫无保留绽放出来,让学校很多男生甚至见了她走不动道。 孟听却为了救舒兰被烧伤毁容,然后舒爸爸遭遇不幸,自己被亲戚排挤,最后悲惨死在滑坡中。 而此刻,眼前的舒兰小声说:“姐姐,我保证,这是日常考核,不是排名计分的,不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你也不想我高中三年被人瞧不起吧。我们家本来就穷,因为你的眼睛……”她猛然打住,忐忑看孟听一眼。 孟听心中微颤,几乎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治疗你的眼睛,我们家如今才这么拮据。 但好笑的是,舒兰在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也高昂得吓人。 而且重活一回 ,孟听知道舒兰在骗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艺术考核,分明是为了台下的江忍。这年江忍犯了错,被江家逐到利才职高来念书,一整个年级的女孩子都在为了讨好他做准备。 开学的才艺大赛,舒兰死要面子报了名,临阵才知道自己的才艺拿不出手,求孟听李代桃僵。 在h市,没有人不知道江家。 江家百年大族,这所临海城市,一大半房地产都是江家名下的。新开盘沿海地带的海景别墅也是江家的楼盘。没人知道江忍犯了什么错,但哪怕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也可能只遇得到这么一个。江忍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然而还是铆足了劲往他身边凑。 舒兰也不例外。 舒兰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江总对亡妻的感情。江忍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淑女,才华横溢,冷傲如雪。纵然死了很多年,老江总都没有再娶。 于是舒兰打算用才艺讨好江忍。 孟听只觉得浑浑噩噩,重来一回,她既感激又茫然。不说别的,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白眼狼妹妹,孟听就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而江忍呢? 她记起上辈子翻墙过来看她的少年,追公交车三公里只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江忍。 大家都知道江忍有暴躁症,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孟听还知道,他的感情近乎病态偏执。她这辈子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她的记忆里,他几年后杀了人。 这种人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有请高二(八)班,舒兰同学。”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过来,舒兰一咬牙,连忙把白色的礼花蕾丝帽给孟听套上。还伸手拿走了她的墨镜。 暗色光下,舒兰对上她那双明丽空灵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谁会想到盲人墨镜之下,是一双比星空还漂亮的水瞳呢?舒兰觉得又恨又快意,快意的是,三年以来,大家都以为孟听是个残缺的盲人。 一个盲人,几乎没人把她和美人联系起来。美丽被敛住锋芒,无人窥其左右。 舒兰回了神,知道这个姐姐温柔脾气好,轻声道:“姐姐,我提前给我朋友说了打暖黄暗光,你待会儿眼睛疼就闭上。你记得琴键的吧?应该没事,拜托你了。” 想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舒爸爸。 孟听愣了愣,她 思绪有些迟缓。直到被舒兰推上了舞台。灯光一瞬打在了她身上。 舒兰没有骗她,舞台的灯光为了顾及她不能见到强光的眼睛,成了昏暗的暖色。这一年孟听的眼睛才做了□□手术,戴了三年多墨镜,一直用盲杖走路。月前做完手术,原本还要两个月才能摘下来的。 台下从她出场后就鸦雀无声。 白色蕾丝花帽子盖住她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美丽的轮廓和小巧白皙的下巴。她穿着白色丝质长裙,腰间红色系带,及腰长发披散在腰间。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她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月光女神。 孟听敛眸,她知道江忍就在礼堂最后面。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他都还不认识她。她现在代替的是舒兰。 不远处灯光下有一架钢琴,黑白琴键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雅致。 孟听看着它,心中有片刻温柔。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久远的记忆温暖,琴声响起的一瞬让她身体微颤。她终于有了重活一回的真实感。 下面静成一片。 这里是职高,大多数人会辣舞吉他,然而很少有人选择弹钢琴。 半晌,下面轻声道:“八班的人啊,好漂亮。”虽然轮廓朦胧,但是莫名就觉得美,说不上来的好看。 “她弹的什么?” 有懂钢琴的人说:“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卧槽啥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也叫月光奏鸣曲。” “她叫什么?” “主持人有说,八班的舒兰。” 舒兰悄悄从帘幕后看,既高兴又愤恨。她知道孟听多厉害,从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眼睛受伤,孟听的美丽有所收敛,这几年早就闻名整个学校了。 然而高兴的是,这一场以后,出名的人会是她。 孟听再厉害又怎么样?荣誉全部是她的。 而且,舒兰往大厅后面望。 展厅最后面,银发的少年扔下了手中最后一对k,钢琴声响起的一瞬。他抬眸往台上看过来。 她心跳加快,江忍。 江忍这年头发是灿烂的银色,穿着黑衬衫和夹克外套,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他没有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更高的扶手,腿肆意曲起,脚踩在 旁边男生的软座位上。 那同学被踩脏了座位却不敢吭声,只能僵硬坐着。 贺俊明看着台上,嘴巴张大,半晌回过神:“她是我们学校的啊?”他心里嘟囔,不像啊。 利才职高是有钱子弟的天堂,一群人成绩死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真还没这种感觉的女生。 怎么说呢,纯然干净得不像话,把他们秒杀成小混混似的。 方谭也啧啧称奇,忍不住看了眼江忍。 江忍点了根烟,也没抽,夹在指尖。觉察到方谭的视线,他把烟叼唇间:“看老子做什么?你还真信那些传言?” 方谭怕他生气:“不信。” 他们清楚,江忍其实最讨厌这种女生了。 因为忍哥的母亲嫌弃他父亲一身铜臭粗鄙无知,看忍哥和他父亲永远只是像在看脏东西。 这种女人,永远都是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没有钱哪里堆得出她的衣食无忧和高雅。 江忍离得远,看不清她长什么样。然而琴确实弹得好,他双指取下烟。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 孟听垂下长睫,她最敏感的,就是江忍的目光。这回她可不傻,手指按下去,她右移了一个键,刻意弹错了一个音。孟听少弹了好几个黑键,下面观众这才没了这股子惊艳感,叽叽喳喳开始吵闹起来,各玩各的。 舒兰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孟听怎么弹错了? 江忍嗤笑了声,这种也敢出来丢人?他移开了目光,让贺俊明重新洗牌。 孟听不想让舒爸爸难过失望,但是也不会再帮舒兰。上辈子就是因为今天太过瞩目,让舒兰成了学校的名人,报出李代桃僵的事,影响才会那么大。 她弹完鞠了个躬,撑着涩疼的双眼退了场。舒兰赶紧把她拉到更衣室:“你怎么弹错了……” 孟听摸索着戴上墨镜,光线这才让她好受些。她并不回答舒兰的话,舒兰更急别的事,也不在意:“我们快把衣服换回来。” 两姐妹换好衣服,舒兰忍住腰线紧绷的感觉,嘱咐孟听道:“你记得要从后门走。” 孟听猛然拉住她的手臂:“舒兰,你讨厌我吗?” 舒兰神色僵硬了一瞬,半晌笑道:“姐,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舒杨不喜欢你,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孟听放开了她 的手,无力地闭了闭眼。撒谎。 重活一回她才懂,舒兰和舒杨这对龙凤胎兄妹,一个表面喜欢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一个表面冷淡,却愿意筹钱帮她治疗烧伤。人心隔肚皮,偏偏要付出太多代价才能懂。 只遗憾她前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 但这辈子不会了。 重回高二这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孟听目送着舒兰提着裙摆匆忙往外走,她知道她要去找江忍。前世因为江忍漫不经心说了句不错,舒兰就兴奋到不行。这回呢?江忍还会对冒牌货舒兰感兴趣吗? 她拿起自己的盲人手杖,推开后门走出去,一瞬间十月金秋落入眼帘,眼前却是一片灰色。鸟鸣声清脆,有几分秋天的冷意,路两旁花儿盛开,有种雨后淡雅的香气。 32.放下?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然而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 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插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插在兜里,有几分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 。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孟听见卢月主动打招呼,只好道:“学姐你好。” 卢月说:“比赛的时候,不允许戴手表和墨镜的。学妹,你提前取下来吧。” 孟听摇摇头:“谢谢,但是我眼睛不好,这不是墨镜。是……”在卢月渐渐愉悦的目光下,孟听平静地说,“盲人光感保护类的眼镜。” 卢月见她没有自卑的意味,旁边的江忍也没有觉得奇怪,轻轻皱了皱眉。 九点整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者都调了位置,去到艺术馆前面的桌子坐好。家长还可以在休息区这边观看。 因为是第一次开放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有画架。 主持人说:“全体保持安静,不得有任何作弊行为,一经发现会严厉处置,比赛正式开始,你们有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作答,答题现在开始。” ~ 比赛一开始还好,家长们都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进行到中期,贺俊明快疯了,他吐槽道:“日哦,比坐牢都难受,老子受不了了。”他摸出手机准备开机。 江忍漫不经心把他手机抢了:“老实点。” “……” 贺俊明转头:“坛子,何翰,玩划拳不。” 方谭说:“傻.逼。” 何翰也说:“不玩。” 贺俊明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他只好往比赛场上看。 两个熟人,卢月和孟听都坐得很远,只能看见端 正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说谁会赢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不说话。 “来赌一个呗,输了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不是感恩节吗?外面在卖外国人那什么香草冰淇淋,输了的就去给赢家妹子买吃的啊。”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方谭说:“我觉得卢月会赢吧。” 何翰想了想:“不是我瞧不起孟听,这比赛听说挺难的,卢月说她学了将近八年,好几年的冠军了,我也觉得她会赢。” 贺俊明嘴角一抽:“不是吧,都觉得卢月赢,那还比个锤子。坛子,你压孟听呗。” “你自己怎么不压?” 贺俊明最后看向江忍:“忍哥……你觉得谁会赢?” 江忍目光转向窗外粉色的冰淇淋店,半晌懒懒道:“随便。” 贺俊明没法子,硬着头皮压了个孟听。他心想,唉算了,输就输,图个乐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都交了卷。 能进入到总决赛的人数本就不多,高中组一共五十五名同学,十分钟后就出了比赛结果。 主持人带着笑意:“同学们辛苦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现在一二三名的名单都在我手上,大家期待吗?” 休息区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学生们哪怕心中紧张,面上看着还是挺淡然的。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往大家身上扫过去:“现在我宣布,本届中学生奥数大赛的第三名是,方迪同学!132分。” 一个男生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喜悦,鞠躬以后坐下了。 主持人笑着说:“那么第二名呢。” 孟听抬起眼睛。 “她的名字大家想必很熟悉了,年年拿奖呢,恭喜卢月同学,136分。” 卢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她每年都是冠军,这次……怎么会是第二。她脸色瞬间变了,站起来草草鞠了个躬,如果她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 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33.痴狂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 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 :“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他靠得很近,明明是秋天,他因为运动,银发上有薄薄的汗水。楼上为他吵得 热火朝天,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皱紧了眉,这年他身高187,比她高二十七公分,低头看她很有压迫感。 在他动手取她墨镜的时候,她慌忙用盲杖格开了他的手。 实木盲杖沉硬,碰撞骨头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江忍脸上没了笑意,他说:“老子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贺俊明连忙拉住江忍:“忍哥,算了算了吧,她是个瞎子嘛。说不定是碰巧打到了呢。” 江忍有暴躁症,这是种难以克制的病情。 谁都不太敢惹他,贺俊明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敢再拉。 孟听也知道。 空气静了许久。 孟听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眼睛不能见光。”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江忍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神,她已经慌张走远了。 这回步子踉跄,显然信了他会打人的话。 十月秋色里,她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背影纤细婉约。 贺俊明呆呆道:“不是哑巴啊。”声音挺好听的,甜到骨子里了。不过分嗲,却意外甜。 江忍低头看自己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他.妈盲杖打人是真的疼。 方谭半晌过来问道:“忍哥,你去碰她墨镜做什么?” 他没听到江忍说孟听不瞎的话,凭着自己的认知说:“她是瞎子哎,万一摘下来两个空洞没有眼球的洞直视着你怎么办?”他说着还比了个插双眼的动作,太他.妈可怕了,简直辣眼睛。 江忍没说话。 他看着她走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盒他抢过来的小草莓。 既然不是哑巴,那她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瞧不起他们职高的人吗? 他狠狠一抹自己手背,操他.妈,拽什么拽啊,像他母亲那样的女人,至少还有资本。 她呢?一个眼睛有问题的瞎子,自命清高个什么劲。 严肃的考试氛围在七中持续了两天,周五考完最后一门英语的时候,所有同学都松了口气。 孟听收拾好东西回教室,看到有人欢喜有人愁。 赵暖橙和洪辉他们在对答案。 “我觉得应该选c吧,sincere。” 洪辉推了推眼镜:“我选的d。” 见孟听回来,赵暖橙眼睛一亮:“听听,单选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d。” 洪辉立刻松了口气,赵暖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孟听笑了笑,颇为怀念。这一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第一的好成绩,所有同学对答案的时候不免问她,仿佛她给出的就是标准答案。 孟听英语很好,150的满分,她能考140多分,扣的基本就是作文,亦或是一两道完形填空。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被毁容那两年,她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在接翻译的活儿。所以重生回来,考试也没有生疏。 班上有两个男生换了球衣,一脸兴奋地往外走。 正是之前替孟听求情不要跑步的李逸龙和刘允。 赵暖橙眼睛一亮:“今年的篮球联赛啊!好像在隔壁职高举行,反正明天都周末了,听听我们去看比赛吧。” 孟听想起江忍威胁的话,有几分犹豫,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她是不会去的。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什么关系。 “篮球队也有我们班的刘允和李逸龙,去给他们加加油呗。” 孟听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惯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江忍帮她搬了桌子,她如果反悔,心中会不安。 赵暖橙高兴得不得了:“走吧走吧。” 她们走到利才职高,才发现里面很多学生。 十一月的天,喝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挥汗如雨。 女生在外围吼得声嘶力竭:“五班,加油!” “十二班,雄起。” “七中必胜!” 人最多的地方,却是在篮球场中央。 尖叫声此起彼伏,把比赛推向了高潮。 那些破碎的喝彩声拼凑出了完整的字——江忍。 赵暖橙虽然对江忍没什么好感,然而此刻也免不了好奇。 “江忍也在比赛啊,我们去看看吧听听。” 然而那地方的男生女生都围了里外三圈,她们身高不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 “啊啊啊啊三分进了!” “江忍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孟听心砰砰跳,重生这么久,她在热烈兴奋的少年少女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还稚嫩年轻。 赵暖橙拉着她从人群里钻进去,她终于艰难地从缝隙里看见了江忍。 他穿着红色球衣,胸.前一个黑色的5号。 背后正楷写上“江忍”两个字。 34.弄死我 你应该知道这样不对!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 ,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日,他们那帮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俊明捡 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t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少女双颊微红:“我真的是……他们的朋友。”客厅灯光太亮,她不适地眨眨眼,眼中隐有水光。 却也漂亮得不可思议。那种纯净的美丽,简直比之前上去的所有人还好看。 那男前台脸都红透了,半晌轻咳了一声:“我帮你问问啊同学。” 35.可爱 社会啊忍哥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 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 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 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孟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回头,几个女生都在捂着嘴笑。只有沈羽晴脸上不太好看。 孟听知道要是今天不能让江忍放过她,她估计家都回不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忍又闻见了那股香。 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她有些忐忑不安,声音透过外面的无数嘈杂,变得轻软温柔:“我眼睛不好,能不摘墨镜吗?” 他鬼使神差说了句好。 然后对上了浅墨色后一双朦胧的眼睛。她的镜片离得近了,是可以看见眼睛形状的。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仿佛山峦黛色,雨后云烟。只窥其形,就能看见朦胧的美丽。 十秒对孟听来说其实很难,她正对着灯光,眼里因为略微疼痛,泛起点点水光。 等到十秒钟过去,孟听狼狈走开,赵暖橙已经快哭出来了。 36.混账 社会啊忍哥  方谭见势不对,赵暖橙已经小声呜咽了,也觉得他们玩得过火了,连忙也过去道:“我和忍哥开车送你们回去吧。”他让赵暖橙跟着他走。 赵暖橙已经害怕他们了,死活不肯动。孟听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她这才不放心地起身。毕竟她和孟听回家不是一个方向。 江忍的车钥匙在外套里。他穿好衣服给孟听说:“出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 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37.我淫 社会啊忍哥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 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38.他敢 社会啊忍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 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因为舒兰这一出,整个周末家里都有种不太好的氛围。 周一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 舒志桐说:“都不许给我早恋听见没有,你们现在才高二,学习为重,以后考不上好大学要辛 苦一辈子的!要是谁被我发现了,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舒志桐平时温和,这种时候却格外严厉。他挨个儿看过去。 舒兰赶紧道:“你说什么呢爸,我不会的。” 舒杨没说话,但是他性格沉闷,舒爸爸反而最放心。 晨露初初掉落,鸟儿跃上枝头。 孟听轻轻说:“我也不会早恋的。” 对于七中的学生来说,考试如战场,每个人都在为了这场比较重要的考试做准备。平时活蹦乱跳的赵暖橙也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39.细腰 社会啊忍哥 舒杨嗯了一声。 孟听也点了点头。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 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 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 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40.不许 社会啊忍哥  孟听有些慌,生怕他动手去碰她眼镜。 她连忙说:“出了车祸,□□受伤,曾经失明。江忍,你放开我。” 他皱了皱眉:“现在能看见了?” 孟听点点头:“不能见强光。” “我看看,你先闭上眼。” 孟听心里一惊,让他看还得了啊。她眼睛现在消肿了,基本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眼太久还是会生理性疼痛。 她急得快打他了:“不行,我眼睛长得很奇怪。” 他见她脸都红透了,忍不住笑了:“多奇怪?” 孟听不太会骗人,半天她小声说:“就跟我学生证上一样。”她小心翼翼补充,“很丑的。”所以你别看啦。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他信了她的邪。 然而掌心那颗糖软软的,他松开她:“你回家吧。” 她慌得跟被撵的兔子一样,总算不再慢腾腾走路。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把那颗糖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晕开在味蕾,江忍靠在公交站台旁。h市的天一片晴朗,这个在他眼里穷乡僻壤的市区,有那么一刻,变得不太一样。 糖纸被他揣进兜里。 算了,不看就不看呗,又不可能是什么天仙大美人。 ~ 孟听回到家,把卡交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意外地看着她,她解释道:“奥数比赛的奖励,舒爸爸你收着吧。” 舒志桐听她讲了由来,喜笑颜开:“听听真厉害,这钱你拿着,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不要担心家里,舒爸爸不会让你吃苦的。” 孟听眼睛酸酸的,她带着浅浅的鼻音:“我有零花钱,舒爸爸你拿着吧。” 她把卡放在桌子上就打算回房间,舒爸爸乐呵呵的:“那我给听听收好存银行,有不少利息呢,听听有需要就去取出来。” 舒兰从房间里出来,她睡到了中午,身上还穿着睡衣。 “爸,哪来的卡呀?” 见她伸手要拿,舒志桐率先拿走:“小兰,衣服换了来吃饭,这是你姐的东西,不要乱动。” 舒兰被呵斥,也不满了:“我就看看怎么了,爸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说到这 个她就气。 利才职高和七中不一样,七中要求学生不能标新立异,必须穿校服。利才却不同,虽然他们也有一套校服,然而学校没有要求穿的硬性条件,舒兰从来没有穿过一次校服。 她穿自己的衣服,可是家境不太好,她的衣服远远没有其他女生来得光鲜漂亮。这个年纪好攀比,舒兰每次看到人家穿好看衣服难受死了。 也就孟听受得了一年四季穿得那么寒酸。 舒兰总觉得走在校园中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嘲笑。 她跺脚赌气走了,她想要新衣服有什么错?江忍喜欢那些女生,不就是她们比自己会打扮吗?要是她有钱,一定比那些人还好看。 孟听回到房间,想了许久,把积灰的箱子拉出来。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套漂亮的舞蹈服装,还有一双白色的舞鞋。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它们,这些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可惜妈妈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 孟听一直觉得自己罪恶。 她曾经像极光一样美丽夺目,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舞台上的她,漂亮得炫目夺魄。 那年她初中。 走在路上,都会有无数小男生偷偷看她。 “就是她呀,她真好看啊,我听邓强说她叫孟听。” “我见过她跳舞,真的很美。” “她说话也软软的,比我妹妹还萌。” “去搭讪啊。” …… 孟听的妈妈叫曾玉洁,见女儿这么受欢迎忍不住笑:“我瞧瞧,今天又有几个人跟着你回家啦。”她探头往后看,那群小男生作鸟兽散。 孟听微恼:“妈妈!” 曾玉洁笑得不行:“脸皮这么薄,以后被欺负怎么办。” 孟听回忆到这里,眼里忍不住带了泪。她看着箱子里面还没褪色的小金牌,把它拿起来打开后盖,里面有最后一张照片。 舞台的灯光下,她坐在钢琴前,曾玉洁在她身后微笑,手放在她头发上。 里面十四岁的姑娘,柔软的发别在耳后,漂亮美好到不可思议。 这是曾经的自己。 孟听上辈子直到死,都一直在逃避这些东西,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接她回来,妈妈不会出车祸。车祸降临的时候,曾玉洁抱住了孟听。 曾玉洁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孟听连笑都不会了。 生命中最美的光,变成无法磨灭的痛。她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没有跳过舞,也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美丽夺目,带着小小的骄傲的自己。 孟听从天才全能少女变成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而现在,她要因为舒爸爸面临的困境,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拿起它们吗? ~ 周一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孟听拿了奥数比赛冠军的事了。 赵暖橙也惊呆了:“我去,你真拿了第一呀,那卢月呢?” 孟听在找化学书,闻言回答她:“第二。” 赵暖橙咂嘴:“我滴个乖乖。”听听太厉害了吧。 班上也在说这事,那是因为卢月是高三的女神。卢月家境好,也有修养,平时就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似的,不沾凡尘气,可是没想到输给了比她小一个届的孟听。 班上女生都忍不住道:“孟听太牛逼了,智商碾压啊。” 男生笑着说:“赢了也没用呀,人家卢月多漂亮。成绩好有什么用?” 女生也小声道:“虽然孟听很好,可是她眼睛确实可惜了。哎不说了,你们听说卢月和江忍的事了吗?她好像在和江忍交往。” “不是吧!” “真的……” 话题渐渐偏转,赵暖橙气得不行,听听明明都赢了,可是被人同情。她都快气成河豚了。 而对于整个七中来说,江忍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他是隔壁职高的,那群人放学经常在银杏树下抽烟。 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和老师都不敢管他。听说他就没上过几节课,他有钱,是真的非常有钱。哪怕被江家赶出来,可是他出手却很阔绰。 那年买得起小车的家庭不多,何况是江忍开的超跑。 孟听自己听到这些却不在意。 她还在想怎么赚钱。 几年后房价会暴涨,然而舒志桐早就把房子卖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在新开发区。 真的很穷啊…… 而做房地产的江家,几年后不知道多有钱。 好在她心态平和,一切都没有也没关系,死过一次才明白,人一辈子平安健康最重要。 放学的时候,隔 壁职高校门口一阵起哄声。 赵暖橙和孟听走在一起,才发现他们在起哄什么。 沈羽晴在等江忍。 她原本以为过段时间江忍会来找自己,结果听到了江忍和卢月的传闻。她再也忍不住,主动过来了。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 他抽烟的动作很肆意,半晌低头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羽晴说:“江忍,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以后不会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忍啧了一声:“没兴趣,走开。” 孟听生怕江忍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她低下头,拉赵暖橙走。 赵暖橙会错了意:“听听,你也很激动对不对?卧槽这是沈羽晴,她求江忍复合竟然被拒绝了。沈羽晴他都瞧不上,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谁?难不成真喜欢卢月啊?” 孟听抿抿唇:“我们走吧好吗?” 赵暖橙恨不得长得这里看完热闹:“听听你不要说话。” 沈羽晴眼睛都红了:“你真的喜欢卢月吗?她只是成绩还不错,其余哪点比得上我了,江忍,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江忍觉得烦,闻言把烟摁灭了:“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一拍贺俊明的肩膀,“你下午的那张照片呢?” 贺俊明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忍哥说了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金牌,按开后盖给沈羽晴看,他语调贱兮兮的:“沈羽晴,忍哥烦你你就别来了呗。他喜欢这样的,你不合格。” 看热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过去,然而小金牌太小,啥都看不见。众人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沈羽晴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这张照片过于老旧,像素也不好。显然是几年前拍的了。 不到两寸大的照片上,一个金色长裙的少女手指搭在钢琴上。她看着镜头,笑容又甜又羞涩。 照片有些褪色,却无损她精致的美丽。 沈羽晴愣了许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群外的孟听也愣住了。半晌她脸色白了,那小金牌她再熟悉不过,昨晚还在箱子里,今天怎么会到贺俊明那群人手上? 贺俊明嘿嘿笑:“她好看吧?想不想回炉重造?”他喜欢卢月,因此不喜欢沈羽晴,说话自然不客气。 沈羽晴反应过来,气得不行:“她才多大,你们变态吧。” 江忍不耐烦了:“滚不滚啊你。” 沈羽晴也怕他,红着眼睛走了。人群四散开。孟听不知道是该气还该是怕,她咬牙,心怦怦跳,看了眼小金牌,也跟着赵暖橙走了。 41.没和他亲 社会啊忍哥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 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 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 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42.修罗场 社会啊忍哥  男前台也有些替她担心。 招惹谁不好,招惹了江忍。 安海庭的楼梯是应急设施,通常情况没人会走。因此楼梯静悄悄的。 绿色的“安全出口”四个大字带着箭头一路指引,楼道内灯光昏暗。 孟听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她还背着书包,顺着扶手往上走。 三楼楼道转角处,她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孟听吓了一大跳:“啊呀!” 任谁在黑黢黢还透着绿光的环境里突然看到什么都会吓到,她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抬眸就看见了江忍脸的轮廓。 半暗的光影中,他有几分错愕的,将手放在被她撞过的地方。 少年肌理结实,反而是她额头被撞得一阵发晕。 她声音甜,那个颤抖的“啊呀”带着上扬的调子,像是破碎的呢喃。刚刚那一撞,不知道是什么撞进了他的胸膛。 孟听白着脸,手脚还止不住发软。 她看不清江忍的脸色,却知道刚刚撞到了他。江忍本来就霸道不讲理,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呀,撞疼你了吗?” 江忍弯了弯唇:“嗯。” 孟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谁知道江忍没在聚会,而在这黑暗的楼梯口。 安海庭透明的窗户外面,海风在柔柔吹。 孟听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有几分无措。 “我不是故意的。”她虽然单纯,可是不笨,那样一撞哪会让人出事?她的眼前还一阵发晕,知道他在为难自己,忍不住小声道,“你也吓到我了。” 江忍差点笑出了声。 他在背光处,能看见她的模样。她还穿着七中规矩的校服,校徽别在右边胸.前。空气刘海让她在光影下多了几分柔美,那副黑色引人窥探的眼镜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明明害怕他,却极力镇定。 “怎么,撞了人不认账啊好学生,你们七中这么教人的吗?” 孟听抬眼看他,语调轻软反驳:“七中说,要道歉。还要得饶人处且饶人。” 江忍这回没忍住,笑了:“老子文盲,不兴你这一套懂不懂。” 孟听知道他不讲理。 夜色 悄然,远处海上还有明灯,透过安海庭看下去,是星星点点的微光。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少年在几年后杀了人。 他杀人的手段极其残忍。 孟听知道他很危险,不能靠近他,更不能得罪他。 她弯腰,认真给他鞠了个躬:“对不起。” 他唇角的笑意散去。 暗淡的光下,她看不清他的眸光,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江忍那年闷不吭声发疯似的追了公交车三里路。 像只要命蛮横的狼崽子。 她一直怕他这股几近变态的疯劲。 孟听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让你打回来吧。” 她犹疑地伸出一只玉白的小手。 纤细美丽的手指,指尖带了点点浅浅的樱粉。纵然暗光下看不清楚,然而她在整个楼道最光明的地方,性格柔和到一塌糊涂。 他心里有股子劲横冲直撞,盯着那只小手许久,啧了声:“成啊,不许喊痛。” 她认真点点头。 江忍放在兜里那只手颤了颤。 眼前那只手漂亮柔软,手指纤长莹白,他没有见过谁的手这样娇弱美丽。哪怕是他那个处处骄矜讲究的母亲,也没有这样精致漂亮的手。 他在快碰到她手的前一秒,猛地反应过来。 江忍神情烦躁地收回手,摸到了兜里的打火机。他把那打火机往她手心一扔:“过来给我点根烟,这件事就算了。” 孟听愣愣地看了眼自己掌心黑色的打火机。 “过来啊,要老子请你吗?” 他脾气还是很糟糕。 孟听猜江忍可能是出来抽烟透风的。她念着自己的裙子,于是靠近了几步。 少年比她高二十七公分。 这年她一米六,不算矮,江忍却很高。他说话荤素不忌,染了银发有些流里流气的,所以在外面总被人认成小混混。他很不好惹,脾气臭,性格有缺陷。 江忍压抑不住那股子烦躁,于是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咬在唇间。 三楼的窗户支架开着,清凉的夜风透了几丝进来。 她的刘海轻轻摆动。 她举起手,足尖轻轻踮起靠近他。 火光亮起的一瞬,他闻到了少女身上风带过来的香。那种独特温软甜美的味道。 她动作青涩,甚至有些笨拙。 一看就知道从来没为人做过这样的事,却乖得不可思议。 他低眸,那只手轻轻颤着,半晌才点燃了烟。 孟听点完松了口气,把打火机放在他掌心,然后从他身边跑上去。 过了许久,他猛然把烟夹在双指尖摁灭,重重喘着气。 烟已经燃了一半,然而他愣是连呼吸都忘了,一口没吸。 不要让他再看见她。 别再看见了。 不然…… ~ 孟听上了楼,才舒了一口气。 安海庭五楼简直群魔乱舞,孟听透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舒兰。 糟糕的是,舒兰正准备露一手跳舞。 她身上穿着属于孟听的裙子。 这裙子不太合她的身,她发育不太好,胸.前撑不起来。然而无损它本身的美丽。那年女孩子穿的连衣裙没有哪一条有它好看别致,民国雨后青黛的美丽,走动之间彩羽翻飞。下摆很长,惹得好几个女孩子看了几眼。 舒兰心中不无得意。 因为平时利才职高那几个不可一世的女生,都忍不住问了句她裙子是在哪里买的。 舒兰语气上扬:“这可没地方买,高定裙子,全世界独一无二。” 那女生纵然再喜欢,闻言脸色也挂不住:“哼,谁稀罕。”也有一两个男生对舒兰投来了目光。 舒兰眉飞色舞,这群人都是有钱人。平时走在路上都不会看她一眼那种,可是今晚她穿着这条裙子,终于觉得扬眉吐气了一番。 那几个问她裙子的女生不久后回来,手里拿了杯红酒,语气讥讽:“听说你还会跳舞呀,露一手呗,反正今天玩得这么开心。” 舒兰哪里会跳舞。 她对舞蹈的最初认知,只停留在舞蹈老师狠狠压着她腿让她练习韧带那种惨痛的感觉。 然而贺俊明听见了,放下话筒看过来,也很感兴趣的样子:“对呀,你叫……舒、舒兰对吧,美女,方便跳一个不。” 一群男生立刻应和吹口哨鼓掌:“来一个!” 舒兰骑虎难下。 贺俊明偏偏还是个二愣子,还给她找了点文雅的音乐:“跳吧。” 舒兰眼皮子一跳,心慌得不得了,心跳也不受控制缩紧。 何翰按着遥控器说:“音乐不对吗?是要动感点的?” 一个晚上,她梦寐以求众人的目光终于都落在她身上了,不过是想看她跳舞。 舒兰肯定不能跳。她心想,她又不是孟听,什么都会。她不会这些,一跳就要露馅。 她看了眼旁边的一人高豪华蛋糕。 要是……衣服弄脏了,就不会有人再要求她跳舞了吧? 虽然也觉得这样这裙子可惜,然而她总不能打自己脸。何况裙子洗洗还能穿。 舒兰拉着裙摆,屈膝行了个礼。 后退几步就要挨到那个大蛋糕。 饶是孟听脾气再好,看到她快碰到那个蛋糕也气得不行。 那是她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孟听声线清脆:“舒兰!” 舒兰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穿着校服的孟听站在门口。一时间她惊愕到不行,她原本以为孟听说会要回自己的东西只是吓吓她而已,没想到孟听真的来了。 她怎么上来的? 安海庭不是不会随便放人进来吗? 孟听没看那头所有人投过来的眼神。 她也没觉得自己在一众华丽光鲜的人群里,穿着灰扑扑有半点自卑。 她走到舒兰面前,仿佛变回了十四岁那年的孟听。 柔软无比,却也骄傲明媚:“把裙子换了给我,立刻。” 她没看舒兰什么表情,转身看着贺俊明。 “贺同学,抱歉。昨天那个金牌,能还我吗?” 下午放学前,赵暖橙在整理表格。 她是班上的组织委员,平时学校有什么活动都是她在组织同学们参与。她的宣传单子就放在桌子上。 “全国中小学生奥数大赛正式开始,欢迎同学们报名。” 那张大红单子最瞩目的却是中央黑色字体:第一名奖金八千块。 43.强吻 社会啊忍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 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因为舒兰这一出,整个周末家里都有种不太好的氛围。 周一三个孩子去上学的时候。 舒志桐说:“都不许给我早恋听见没有,你们现在才高二,学习为重,以后考不上好大学要辛 苦一辈子的!要是谁被我发现了,就别认我这个爸了。” 舒志桐平时温和,这种时候却格外严厉。他挨个儿看过去。 舒兰赶紧道:“你说什么呢爸,我不会的。” 舒杨没说话,但是他性格沉闷,舒爸爸反而最放心。 晨露初初掉落,鸟儿跃上枝头。 孟听轻轻说:“我也不会早恋的。”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44.没救了 社会啊忍哥 江忍枪扛在肩上,率先进入战地。 何翰才进去一分钟,心脏就中了模拟器一枪。大屏幕上播放银发少年潜伏在草丛中,他黑瞳幽深的冷静模样,让好几个观战的女生都尖叫了一声。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 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45.补课 社会啊忍哥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 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 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孟 听意识清醒的时候,就被人推着往前走。 听清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中一颤,下意识转身狠狠抓紧了女孩的手。 46.夸奖 社会啊忍哥  “本届比赛第一名。”主持人顿了顿,“孟听同学,142分。”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 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 ,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 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47.撒娇 七月中旬来临的时候。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 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 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48.妖精 七月中旬来临的时候。  听清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中一颤,下意识转身狠狠抓紧了女孩的手。 舒兰差点尖叫出来:“姐姐,疼啊,你放开我!”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心里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舒兰说,如果不过的话,以后在学校会被人瞧不起。舒兰的钢琴只学了两年,并且没有什么天分,充其量是个半吊子,孟听被她磨了很久,顾及到舒爸爸的身体,终于答应帮妹妹这一回。 兴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她的人生从此走上了糟糕的轨迹。 被人挖掘出李代桃僵后,学校的同学看她眼神微妙。 而两个月后眼睛好了,孟听一跃成为七中的校花。她的眼睛不见天光三年,大家都只当她是盲人。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在这年毫无保留绽放出来,让学校很多男生甚至见了她走不动道。 孟听却为了救舒兰被烧伤毁容,然后舒爸爸遭遇不幸,自己被亲戚排挤,最后悲惨死在滑坡中。 而此刻,眼前的舒兰小声说:“姐姐,我保证,这是日常考核,不是排名计分的,不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你也不想我高中三年被人瞧不起吧。我们家本来就穷,因为你的眼睛……”她猛然打住,忐忑看孟听一眼。 孟听心中微颤,几乎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治疗你的眼睛,我 们家如今才这么拮据。 但好笑的是,舒兰在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也高昂得吓人。 而且重活一回,孟听知道舒兰在骗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艺术考核,分明是为了台下的江忍。这年江忍犯了错,被江家逐到利才职高来念书,一整个年级的女孩子都在为了讨好他做准备。 开学的才艺大赛,舒兰死要面子报了名,临阵才知道自己的才艺拿不出手,求孟听李代桃僵。 在h市,没有人不知道江家。 江家百年大族,这所临海城市,一大半房地产都是江家名下的。新开盘沿海地带的海景别墅也是江家的楼盘。没人知道江忍犯了什么错,但哪怕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也可能只遇得到这么一个。江忍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然而还是铆足了劲往他身边凑。 舒兰也不例外。 舒兰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江总对亡妻的感情。江忍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淑女,才华横溢,冷傲如雪。纵然死了很多年,老江总都没有再娶。 于是舒兰打算用才艺讨好江忍。 孟听只觉得浑浑噩噩,重来一回,她既感激又茫然。不说别的,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白眼狼妹妹,孟听就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而江忍呢? 她记起上辈子翻墙过来看她的少年,追公交车三公里只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江忍。 大家都知道江忍有暴躁症,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孟听还知道,他的感情近乎病态偏执。她这辈子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她的记忆里,他几年后杀了人。 这种人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有请高二(八)班,舒兰同学。” 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过来,舒兰一咬牙,连忙把白色的礼花蕾丝帽给孟听套上。还伸手拿走了她的墨镜。 暗色光下,舒兰对上她那双明丽空灵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谁会想到盲人墨镜之下,是一双比星空还漂亮的水瞳呢?舒兰觉得又恨又快意,快意的是,三年以来,大家都以为孟听是个残缺的盲人。 一个盲人,几乎没人把她和美人联系起来。美丽被敛住锋芒,无人窥其左右。 舒兰回了神,知道这个姐姐温柔脾气好,轻声道:“姐姐,我提前给我朋友说了打暖黄暗光,你待会儿眼睛疼就闭上 。你记得琴键的吧?应该没事,拜托你了。” 想到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的舒爸爸。 孟听愣了愣,她思绪有些迟缓。直到被舒兰推上了舞台。灯光一瞬打在了她身上。 舒兰没有骗她,舞台的灯光为了顾及她不能见到强光的眼睛,成了昏暗的暖色。这一年孟听的眼睛才做了□□手术,戴了三年多墨镜,一直用盲杖走路。月前做完手术,原本还要两个月才能摘下来的。 台下从她出场后就鸦雀无声。 白色蕾丝花帽子盖住她大半张脸,隐隐能看见美丽的轮廓和小巧白皙的下巴。她穿着白色丝质长裙,腰间红色系带,及腰长发披散在腰间。脚上一双黑色小皮鞋。 她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月光女神。 孟听敛眸,她知道江忍就在礼堂最后面。 她告诉自己不要慌,他都还不认识她。她现在代替的是舒兰。 不远处灯光下有一架钢琴,黑白琴键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雅致。 孟听看着它,心中有片刻温柔。 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久远的记忆温暖,琴声响起的一瞬让她身体微颤。她终于有了重活一回的真实感。 下面静成一片。 这里是职高,大多数人会辣舞吉他,然而很少有人选择弹钢琴。 半晌,下面轻声道:“八班的人啊,好漂亮。”虽然轮廓朦胧,但是莫名就觉得美,说不上来的好看。 “她弹的什么?” 有懂钢琴的人说:“贝多芬的升c小调第十四钢琴奏鸣曲。” “卧槽啥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也叫月光奏鸣曲。” “她叫什么?” “主持人有说,八班的舒兰。” 舒兰悄悄从帘幕后看,既高兴又愤恨。她知道孟听多厉害,从小就知道。如果不是眼睛受伤,孟听的美丽有所收敛,这几年早就闻名整个学校了。 然而高兴的是,这一场以后,出名的人会是她。 孟听再厉害又怎么样?荣誉全部是她的。 而且,舒兰往大厅后面望。 展厅最后面,银发的少年扔下了手中最后一对k,钢琴声响起的一瞬。他抬眸往台上看过来。 她心跳加快,江忍。 江忍这年 头发是灿烂的银色,穿着黑衬衫和夹克外套,外套敞开,有几分不羁。他没有规矩地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更高的扶手,腿肆意曲起,脚踩在旁边男生的软座位上。 那同学被踩脏了座位却不敢吭声,只能僵硬坐着。 贺俊明看着台上,嘴巴张大,半晌回过神:“她是我们学校的啊?”他心里嘟囔,不像啊。 利才职高是有钱子弟的天堂,一群人成绩死烂,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就真还没这种感觉的女生。 怎么说呢,纯然干净得不像话,把他们秒杀成小混混似的。 方谭也啧啧称奇,忍不住看了眼江忍。 江忍点了根烟,也没抽,夹在指尖。觉察到方谭的视线,他把烟叼唇间:“看老子做什么?你还真信那些传言?” 方谭怕他生气:“不信。” 他们清楚,江忍其实最讨厌这种女生了。 因为忍哥的母亲嫌弃他父亲一身铜臭粗鄙无知,看忍哥和他父亲永远只是像在看脏东西。 这种女人,永远都是心比天高。也不想想,没有钱哪里堆得出她的衣食无忧和高雅。 江忍离得远,看不清她长什么样。然而琴确实弹得好,他双指取下烟。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 孟听垂下长睫,她最敏感的,就是江忍的目光。这回她可不傻,手指按下去,她右移了一个键,刻意弹错了一个音。孟听少弹了好几个黑键,下面观众这才没了这股子惊艳感,叽叽喳喳开始吵闹起来,各玩各的。 舒兰不可置信地愣住了。 孟听怎么弹错了? 江忍嗤笑了声,这种也敢出来丢人?他移开了目光,让贺俊明重新洗牌。 孟听不想让舒爸爸难过失望,但是也不会再帮舒兰。上辈子就是因为今天太过瞩目,让舒兰成了学校的名人,报出李代桃僵的事,影响才会那么大。 她弹完鞠了个躬,撑着涩疼的双眼退了场。舒兰赶紧把她拉到更衣室:“你怎么弹错了……” 孟听摸索着戴上墨镜,光线这才让她好受些。她并不回答舒兰的话,舒兰更急别的事,也不在意:“我们快把衣服换回来。” 两姐妹换好衣服,舒兰忍住腰线紧绷的感觉,嘱咐孟听道:“你记得要从后门走。” 孟听猛然拉住她的手臂:“舒兰,你讨厌我吗?” 舒兰神色僵硬了一瞬, 半晌笑道:“姐,你想什么呢,你那么好,我怎么会讨厌你。舒杨不喜欢你,可是我一直很喜欢你啊。” 孟听放开了她的手,无力地闭了闭眼。撒谎。 重活一回她才懂,舒兰和舒杨这对龙凤胎兄妹,一个表面喜欢她,却恨不得她去死。一个表面冷淡,却愿意筹钱帮她治疗烧伤。人心隔肚皮,偏偏要付出太多代价才能懂。 只遗憾她前世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死去。 但这辈子不会了。 重回高二这一年,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孟听目送着舒兰提着裙摆匆忙往外走,她知道她要去找江忍。前世因为江忍漫不经心说了句不错,舒兰就兴奋到不行。这回呢?江忍还会对冒牌货舒兰感兴趣吗? 49.俘虏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江忍嚼着口香糖,她跌跌撞撞找路,颇为狼狈可怜。似乎这个七中的少女对他们这所职高地形并不熟,慢慢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 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xx年,十月十一日19:03,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 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舒兰和舒杨是舒爸爸亲生的异卵双生子兄妹。 孟听从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尴尬,所以努力懂事听话,照顾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弟弟妹妹。但是现在她无比 感激上天能让她重来,有一次报答舒爸爸的机会。 她一定不会让他再出事,让他这辈子安享晚年。 她放下书包,想起舒兰的事,轻声道:“舒兰说她在外面吃,她晚上有庆功宴。” 然而孟听心中却清楚,刚刚遇见江忍,也就是说,舒兰依然失败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江忍都不太喜欢舒兰。也算是命运的巧妙之处。 晚上睡觉前她一摸书包,看见了自己滑稽的学生证照片。 舒爸爸为了照顾她的眼睛,孟听的卧室是很暗的光。这张照片还是高一入学的时候照的,那时候孟听眼睛反复感染,不能见一点强光,于是老师让她蒙着白布照一张,然后让人帮她p了一双眼睛。 念过书的都知道学校的摄影技术,非常可怕。 那年ps远没有几年后精湛,这双眼睛死气沉沉,颜色不搭,分外不和谐。把孟听自己都吓了一跳。 于是看久了,从高一到高二,同学们都以为,孟听即便眼睛好了,也就长学生证上这个模样。 孟听把它妥帖放进书包,并没有嫌弃。她只是有些想念老师和同学们了。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 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50.雨夜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八千块。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 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 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孟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回头,几个女生都在捂着嘴笑。只有沈羽晴脸上不太好看。 孟听知道要是今天不能让江忍放过她,她估计家都回不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忍又闻见了那股香。 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她有些忐忑不安,声音透过外面的无数嘈杂,变得轻软温柔:“我眼睛不好,能不摘墨镜吗?” 他鬼使神差说了句好。 然后对上了浅墨色后一双朦胧的眼睛。她的镜片离得近了,是可以看见眼睛形状的。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 仿佛山峦黛色,雨后云烟。只窥其形,就能看见朦胧的美丽。 十秒对孟听来说其实很难,她正对着灯光,眼里因为略微疼痛,泛起点点水光。 等到十秒钟过去,孟听狼狈走开,赵暖橙已经快哭出来了。 贺俊明离得近,显然也知道不能再刺激七中那两个女生,小声问江忍:“忍哥,什么感受啊,可怕不?” 江忍突然有些烦躁,推开他:“滚远点。” 他起身,几步走过去:“起来,送你回家。” 别哭啊操,不是没凶你呢么。 他一踩油门,啐了一口暗道倒霉,把公交车开远了。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 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51.我的公主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贺俊明惊疑道:“瞎子?还穿着七中校服。” 江忍嚼着口香糖,她跌跌撞撞找路,颇为狼狈可怜。似乎这个七中的少女对他们这所职高地形并不熟,慢慢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贺俊明过了一会儿就没在意了,想起一件事暧昧笑了笑:“刚刚弹琴那个女生你记得吧?她大大方方过来说想交个朋友。” “你喜欢?那就玩玩啊。” 贺俊明耸了耸肩:“人家找你啊忍哥,你这么说像话么?”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xx年,十月十一日19:03,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 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 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舒兰和舒杨是舒爸爸亲生的异卵双生子兄妹。 孟听从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尴尬,所以 努力懂事听话,照顾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弟弟妹妹。但是现在她无比感激上天能让她重来,有一次报答舒爸爸的机会。 52.怜惜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孟听有些失神,这年八千块不算少了,舒志桐研究所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六千块。她自己的奖学金一年五千。 家里其实挺穷的,为了自己眼睛的手术费,舒爸爸东奔西走,四处向亲戚借钱。每个周末,都能见到亲戚催舒爸爸还款。舒志桐只能好脾气笑着,又道歉又说好话,这才一拖再拖。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 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 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 、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53.小江爷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 ,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 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54.亲一口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 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 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 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他靠得很近,明明是秋天,他因为运动,银发上有薄薄的汗水。楼上为他吵得热火朝天,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皱紧了眉,这年他身高187,比她高二十七公分,低头看她很有压迫感。 在他动手取她墨镜的时候,她慌忙用盲杖格开了他的手。 实木盲杖沉硬,碰撞骨头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江忍脸上没了笑意,他说:“老子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贺俊明连忙拉住江忍:“忍哥,算了算了吧,她是个瞎子嘛。说不定是碰巧打到了呢。” 江忍有暴躁症,这是种难以克制的病情。 谁都不太敢惹他,贺俊明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敢再拉。 孟听也知道。 空气静了许久。 孟听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眼睛不能见光。”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江忍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神,她已经慌张走远了。 这回步子踉跄,显然信了他会打人的话。 十月秋色里,她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背影纤细婉约。 贺俊明呆呆道:“不是哑巴啊。”声音挺好听的,甜到骨子里了。不过分嗲,却意外甜。 江忍低头看自己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他.妈盲杖打人是真的疼。 方谭半晌过来问道:“忍哥,你去碰她墨镜做什么?” 他没听到江忍说孟听不瞎的话,凭着自己的认知说:“她是瞎子哎,万一摘下来两个空洞没有眼球的洞直视着你怎么办?”他说着还比了个插双眼的动作,太他.妈可怕了,简直辣眼睛。 江忍没说话。 他看着她走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盒他抢过来的小草莓。 既然不是哑巴,那她之前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说话,瞧不起他们职高的人吗? 他狠狠一抹自己手背,操他.妈,拽什么拽啊,像他母亲那样的女人,至少还有资本。 她呢?一个眼睛有问题的瞎子,自命清高个什么劲。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55.动心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 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然而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插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插在兜里,有几分 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56.小女朋友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江忍想起台上惊鸿一瞥:“成啊,让她过来。” 舒兰眼睛亮亮地走过来,看见江忍的一瞬间红了脸:“江忍同学。” 白色礼帽被她拿在手上。 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长得也还不错。江忍看了舒兰一眼,懒洋洋出声:“喜欢我?” 舒兰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脸一瞬间红了,心跳飞快,有些激动,她克制住自己的反应,保持住优雅的人设:“江忍,我只是觉得你很优秀。” 江忍笑出了声:“你倒是说说我他妈哪里优秀?” 舒兰还没来得及回答,江忍点了根烟:“抽烟打架优秀?还是杀人放火优秀?还是说前两天把老师打进医院优秀?” 舒兰脸色白了白:“我相信有误会,你不是这样的人。” 江忍翘着腿:“看过我检验单没,暴躁症是什么懂不懂?” 舒兰哪里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江忍脾气差,但是没想到他有病。她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坚定道:“我不在意!” 江忍弹了弹烟灰,语调讥讽:“缺钱缺到这地步了?但我介意啊,你太丑了。再怎么也得长隔壁七中沈羽晴那个样子吧。没看出我先前在耍你?滚。” 沈羽晴是隔壁七中校花,在念高二。 传言是江忍现在的女朋友,然而很多人不信。再说,即便是,这世上新人换旧人的时候还少吗? 舒兰被羞辱一通赶出来,偏偏还知道江忍乖戾惹不起,不敢吭声。 心中的火气忍不住埋怨在了孟听身上,要不是她弹错了琴…… 然而转眼一想,舒兰想起那句比沈羽晴还漂亮的话,她愣了愣。 她知道谁比沈羽晴好看,是孟听。那种骨子里纯然震撼的美丽,已经因为眼睛受伤默默敛去了好几年光芒。 孟听从小就是大家关注的存在,舒兰至今都记得第一面见到十岁的孟听,那种让人难忘的惊艳精致感。漂亮无垢,生来就是让他人自卑的。 约莫是所有人都想触碰又向往的水晶礼物那种感觉。 她咬牙,一方面心想比起孟听,沈羽晴算什么?一方面又想,还好江忍不认识从前的孟听。 ~ 孟听从利才职高走出去,隔壁七中已经放学了。 两所高中毗邻,左边是国立七中,里 面都是成绩好的优等生,右边的利才却是私立的一所职高,里面管理混乱不堪,但是有钱人很多。那里是纨绔子弟的天堂。 两所学校自打建立开始,七中的人瞧不起利才的不学无术成绩垃圾,利才的瞧不起七中的穷光蛋自命清高。 孟听忍不住抬眸往自己学校的电子荧幕上看过去。 那年荧幕总是用来播报各种宣传大事,红色的字体滚动出现在黑色的屏幕上—— b大著名教授张宏老师演讲会,欢迎同学们参加,地点…… 她眼睛一疼,却一眨不眨不肯闭眼。 后面的字体滚动出来:今日时间——20xx年,十月十一日19:03,星期四。 不是在做梦,她真是回到了五年前。她短暂人生中转折的这一年。孟听几乎有痛哭一场的冲动,最终看着寂寂无人放学后的校园,她握紧书包带子往公交站走过去。 她回家的班车并不多,半个小时一班。孟听从自己包里翻出了学生交通卡,在站台前等待。 她等了十分钟,把每一个停留点都看了一遍。这是回家的路,上辈子无数次想回家,这辈子终于得偿所愿。 然而车还没来,远处却传来山地摩托赛车刺耳的声音,她紧握拐杖,睫毛轻颤。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摩托车疾驰,割裂风声。 贺俊明吹了个口哨,哟了一声:“忍哥,那个在学校看到的瞎子。” 江忍头盔下的眼睛扫了过来。 然后车头一拐弯,在孟听面前停了下来。孟听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风吹起她的头发,孟听的头发别在耳后,额前空气刘海略微凌乱。 江忍停稳了车,把头盔取下来。 贺俊明和方谭紧跟着停了下来。 孟听记得这年的江忍。 这年他打了一个耳洞,上面别着黑色钻石。他银色短发张扬不羁,落在别人身上是杀马特,但是他长得好,江忍长相颇有英气,不是那种几年后受欢迎的奶油小生长相,而带着野性和硬朗。他是实打实的不良少年。 贺俊明忍不住嘴贱问她:“七中的高材生同学,你真是瞎子啊?” 孟听不知道他们怎么就停这里了,闻言顿了顿,轻轻点头。 江忍低头看她半晌,目光从她长发上略过:“七中的,来我们职高做什么?” 孟听心里一紧,不知道怎么在这里也会遇见他,干脆僵硬着不说话。 方谭挑眉:“还是个哑巴啊?” 孟听抿唇,安安静静的模样,又点了点头。 她两次点头,都没有回答江忍的话。他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弯了弯唇:“高材生,上车我送你回家呗。不收钱,关爱残疾人。” 贺俊明差点喷笑,卧槽哈哈哈关爱残疾人!要不要扶着过马路啊。 方谭也憋住了笑意。 孟听缓缓摇头,也不和他计较。 她站得很直,因为是秋天,里面一件针织薄毛衣,外面是七中宽大的校服和校徽。虽然看不出她身材,然而露在外面的脖子纤细皮肤白皙。有种娇弱的感觉。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按着玩。 火苗在他眼前跳跃,他看着她,墨镜占了大半边脸。她紧紧握住盲人拐杖,有几分无措的羸弱,她在紧张。 “书包里有什么,拿出来。”江忍的目光落在她如玉的手背上,她很白,黑色的盲杖倒像是成了一块墨玉。 孟听不想惹他,只盼着他快走。于是听话地把书包拉开给他看。她其实也忘了书包里会有什么。 拉链拉开,里面一本物理书,一本英语书。 一个笔袋,还有眼镜盒、零钱包。 最后还有一盒小草莓。 这个季节很难买到草莓,这是舒爸爸费了很大的劲从实验室那边弄来的营养液温室草莓。就一小盒,他让孟听上学带去饿了吃。 然而那年的孟听舍不得吃,给了妹妹舒兰。 “草莓拿来。” 孟听手指颤了颤,一开始没有动。 算了,没关系,别惹他生气。她白皙的手把草莓盒子递了出去。 贺俊明他们都觉得纳罕,又羞辱又抢她东西,她始终没有愤怒生气,脾气好到不像话。有种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气息。 “离得这么远做什么,拿过来啊,难不成要老子扶你。” 孟听抬起眼睛,不适应地眨了眨。看见他的方向,把盒子递过去。 江忍低眸看她。 十月微风清凉,白皙的脸一大半都被墨镜盖住看不真切。她靠过来,他觉得自己闻到了浅浅的花香。 她把盒子放在了他车头,然后退开远离。 下 一秒公交车停靠。 孟听拉好书包,一言不发握住盲杖上了公交。她走得不疾不徐,仿佛从未遇见过他们,也没有向车上的人揭发他们“抢劫”的罪行。 方谭一行人看得瞠目结舌。贺俊明忍不住小声说:“忍哥欺负人家做什么。” 瞎子欺负起来有成就感吗?还是个小哑巴。 又哑又瞎,真可怜。 直到车子开远了。 江忍用大拇指弹开那个透明的草莓盒子,也不在乎洗没洗,拿了颗丢嘴里。 意外的甜。 贺俊明看得眼馋,也忍不住说:“忍哥分一个给我呗。” 江忍头都没回,连着盒子带草莓,一起投篮扔进了垃圾桶,一命即中。 “没熟。”他说。 “……” “……” 算了,不吃就不吃。 江忍长腿一跨上了车,头盔也没戴。她能准确把草莓放在他车上,真瞎?还是装瞎? ~ 孟听回了家,她从零钱包摸出钥匙,颤抖着手指开了门。她真的又能回家了。 客厅沙发上的少年听见声音回头,见到孟听,又冷淡地别过头去看球。 然而厨房里围着围裙的舒爸爸却赶紧擦手出来,笑意温和:“听听回来了呀,快洗手,准备吃晚饭了。小兰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不是说你今天去看她表演吗?” 再次见到已经去世的舒爸爸,孟听忍不住红了眼眶。 舒爸爸是孟听的继父,叫舒志桐,孟听和妈妈出车祸以后,妈妈去世,而自己的眼睛受伤。舒爸爸一个人抚养三个孩子,却从来就没有想过抛弃孟听,反而对她视如己出。 舒兰和舒杨是舒爸爸亲生的异卵双生子兄妹。 孟听从前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很尴尬,所以努力懂事听话,照顾比自己小两个月的弟弟妹妹。但是现在她无比感激上天能让她重来,有一次报答舒爸爸的机会。 她一定不会让他再出事,让他这辈子安享晚年。 她放下书包,想起舒兰的事,轻声道:“舒兰说她在外面吃,她晚上有庆功宴。” 然而孟听心中却清楚,刚刚遇见江忍,也就是说,舒兰依然失败了。 不管是前世今生,江忍都不太喜欢舒兰。也算是命运的巧妙之处。 晚上睡觉前她一摸书包,看见了自己滑稽的学生证照片。 舒爸爸为了照顾她的眼睛,孟听的卧室是很暗的光。这张照片还是高一入学的时候照的,那时候孟听眼睛反复感染,不能见一点强光,于是老师让她蒙着白布照一张,然后让人帮她p了一双眼睛。 念过书的都知道学校的摄影技术,非常可怕。 那年ps远没有几年后精湛,这双眼睛死气沉沉,颜色不搭,分外不和谐。把孟听自己都吓了一跳。 于是看久了,从高一到高二,同学们都以为,孟听即便眼睛好了,也就长学生证上这个模样。 孟听把它妥帖放进书包,并没有嫌弃。她只是有些想念老师和同学们了。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57.宠爱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舒杨一直是这样的态度,以至于孟听上辈子以为他特别不待见自己。 她冲他友好笑笑,背着书包出了门。 孟听坐公交车过去的,她到的时候八点二十分,来参加比赛的人还很少。艺术馆零星几工作人员,看见她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来参加比赛啊?”目光忍不住在她盲人镜上看了眼。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孟听抬起眼睛,看见了江忍。 那时候十一月,艺术馆的小喷泉后面太阳初升,在朝阳下成了七彩的美丽。 江忍一行人骑着山地摩托车,他穿着黑色紧身衣,银发夺目,耳上黑色钻石割裂光,手腕上一副运动护腕,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里面参加比赛的,大多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哪里见过他们这群人小混混一样的气派。 他们很像是来砸场子的,保安也不让进。 江忍把头盔挂车上,下了车。他眉眼有几分痞气:“怎么,不让进啊?” 保安只能说:“这里在举行比赛。” 里面也叽叽喳喳吵开了。 “混社会的吧?来这里做什么啊?” “哈哈总之不可能来比赛的。” 有个戴眼镜的男生小声说:“装逼就开车啊,骑什么摩托车。” 那年摩托车已经普及,然而十来岁的少年,还真没几个人买得起小车。 另一个男生有些无语:“你读书读傻了吧,没见识别瞎说,他那山地摩托车抵得上一辆超跑了。” 戴眼镜的男生显然不信,却有不少听见这话的人看过去。 贺俊明也没想到这鬼地方还狗眼看人低,他啐了一声,刚要骂人,方谭把他拉了回去:“低调点,今天不要闹事,别惹忍哥不高兴。”贺俊明秒怂。 江忍点了根烟:“来找朋友的,她在比赛。” 保安说:“你朋 友是谁?” 江忍的目光透过玻璃门窗,落在孟听身上。 她本就坐在角落,是离他最近的地方。 他第一次见孟听不穿七中校服。 因为早上比较冷,她穿了一件浅黄色的针织衣,衣领上一朵小蔷薇蜿蜒,绿叶缠住枝丫。倒是莫名有几分柔软清丽的感觉。 她见他看自己,呆了一下,似乎生怕和他沾上关系,赶紧转过头去。 他忍不住笑了笑。 操。 保安见江忍不说话,更不可能放他们进来了。 部分家长是可以进来的,但是江忍他们,抽烟、染发,一看就是不.良少年。 卢月推开人群跑出去,给保安说:“叔叔,他们是我朋友,能让他们进来吗?” 贺俊明喜笑颜开:“卢月,我们来给你加油。” 卢月忍不住朝着江忍看了眼,心中泛出喜意。 江忍皱了皱眉,没说话了。 保安犹豫了下,卢月说:“我是往几年的冠军,我朋友难道不可以给我加油吗?” 她语气之间,带着淡淡的得意。 保安们经过商议,最终点点头,然后转头给江忍他们说:“进去可以,手机关机,不要吸烟,不许喧哗。” 贺俊明有些无语,那进去是坐牢吗? 几个小时的比赛,他们又看不懂。 他刚想说,那不进去了,忍哥我们在外面等吧。 结果就看见江忍把烟头摁在喷泉池上,然后扔进垃圾桶,手插进兜里走了进去。 他身上气场很强,一看也不是什么好人,里面的好学生们纷纷给他让路。 贺俊明:“啊?真去啊。” 方谭:“江忍进去了。” 何翰半天反应不过来:“这个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几个人抽了根烟,还是跟进去了。 贺俊明忍不住一乐:“这些妞儿长得不咋地啊。” 何翰喷笑出声:“也许是脑子好用,别的地方就不好使了。” 贺俊明笑得不行。 在贺俊明的认知里,又学霸长得也美的,确实很少,由此可见,卢月算是佼佼者了。 身边传过来浅浅的烟味,孟听愣了愣,然后转过头去。 江忍翘着腿在她身边坐下了。 他外套拉链没拉,手插在兜里,有几分惹人讨厌的痞气。 孟听离他这样近,非常不自在。 江忍存在感很强,许多人在看这边。她只好装作不认识他,又低下头去。 她坐在玻璃窗前,双膝并拢,书就摊开放在腿上。阳光照进来浅浅一片金色。 “喂,好学生,见了熟人也不打个招呼,这么冷漠啊你。” 他靠得很近,孟听合上书,半晌才小声道:“不熟。” 他忍不住笑了。 江忍弯了弯唇:“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孟听抿了抿唇:“江忍。” 她声音轻软,有种指尖拂过春水的柔和。 他愣了许久,笑开:“嗯。” 说来操.蛋,仿佛心里许久的郁气,突然轻轻松松就消散了。 贺俊明他们这时候进来,看见孟听十分惊讶:“小瞎……孟听,你也比赛啊。” 孟听点点头。 卢月跟着过来,目光也落在孟听身上。她并不认识孟听,看见她眼睛的时候眸光微闪:“你是七中高二的同学吧?” 孟听见卢月主动打招呼,只好道:“学姐你好。” 卢月说:“比赛的时候,不允许戴手表和墨镜的。学妹,你提前取下来吧。” 孟听摇摇头:“谢谢,但是我眼睛不好,这不是墨镜。是……”在卢月渐渐愉悦的目光下,孟听平静地说,“盲人光感保护类的眼镜。” 卢月见她没有自卑的意味,旁边的江忍也没有觉得奇怪,轻轻皱了皱眉。 九点整的时候,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者都调了位置,去到艺术馆前面的桌子坐好。家长还可以在休息区这边观看。 因为是第一次开放比赛,每个人面前都有画架。 主持人说:“全体保持安静,不得有任何作弊行为,一经发现会严厉处置,比赛正式开始,你们有一百五十分钟的时间作答,答题现在开始。” ~ 比赛一开始还好,家长们都关注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进行到中期,贺俊明快疯了,他吐槽道:“日哦,比坐牢都难受,老子受不了了。”他摸出手机准备开机。 江忍漫不经心把他手机抢了:“老实点。” “……” 贺俊明转头:“坛子,何翰,玩划拳不。” 方谭说:“傻.逼。” 何翰也说:“不玩。” 贺俊明觉得人生寂寞如雪,他只好往比赛场上看。 两个熟人,卢月和孟听都坐得很远,只能看见端正的背影。他突然来了兴致:“你们说谁会赢啊?” 方谭看了眼江忍,不说话。 “来赌一个呗,输了的……”他眼珠子转了转,“今天不是感恩节吗?外面在卖外国人那什么香草冰淇淋,输了的就去给赢家妹子买吃的啊。” 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方谭说:“我觉得卢月会赢吧。” 何翰想了想:“不是我瞧不起孟听,这比赛听说挺难的,卢月说她学了将近八年,好几年的冠军了,我也觉得她会赢。” 贺俊明嘴角一抽:“不是吧,都觉得卢月赢,那还比个锤子。坛子,你压孟听呗。” “你自己怎么不压?” 贺俊明最后看向江忍:“忍哥……你觉得谁会赢?” 江忍目光转向窗外粉色的冰淇淋店,半晌懒懒道:“随便。” 贺俊明没法子,硬着头皮压了个孟听。他心想,唉算了,输就输,图个乐子。 十一点半的时候,大家都交了卷。 能进入到总决赛的人数本就不多,高中组一共五十五名同学,十分钟后就出了比赛结果。 主持人带着笑意:“同学们辛苦了,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现在一二三名的名单都在我手上,大家期待吗?” 休息区已经开始吵吵嚷嚷了,学生们哪怕心中紧张,面上看着还是挺淡然的。 主持人卖够了关子,打开手中的卡片,目光往大家身上扫过去:“现在我宣布,本届中学生奥数大赛的第三名是,方迪同学!132分。” 一个男生站起来,眼中流露出喜悦,鞠躬以后坐下了。 主持人笑着说:“那么第二名呢。” 孟听抬起眼睛。 “她的名字大家想必很熟悉了,年年拿奖呢,恭喜卢月同学,136分。” 卢月不可思议地看过去。 她每年都是冠军,这次……怎么会是第二。她脸色瞬间变了,站起来草草鞠了个躬,如果她是第二名,那谁是第一 ?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 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58.翻译题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5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 “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他啧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喊:“孟听。” “嗯?”她抬眸看他。 “不要你的钱,周五放学来看我打球。”他说,“听懂没?” 周五那天是篮球联赛,整个h市的高中都会参赛。因为利才职高最大最新,所以比赛的操场设在了那里。 孟听捏紧自己的五块钱,江忍缺粉丝缺疯了吗? 她又不喜欢看篮球。 “周五我要考试。” 他眼中的笑意褪.去,语调泛着冷:“你考完的时候,比赛还没完。你们学校也要参赛的。”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说:“所以,你必须来。” 不管是想给谁加油,都得来。 来了才能看他怎么吊打七中这群书呆子。 “舒兰呢?” 舒杨回头,他冷淡的面上出现了一丝错愕。其实他最近也发现了,孟听对舒兰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以前她对舒兰很好,也跟着爸叫小兰,可是最近孟听和舒兰保持着距离,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 你胡说什么!” 59.少女心事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首先是检查校服着装情况,七中两套校服换着穿。一套白色一套蓝色。要是颜色穿错了也不行。 除此之外,就是检查学生证。 要是哪个同学没有带,会扣班级操行分。所以班主任樊惠茵管得很严,要是班级操行分被扣了,个人也会有相应惩罚。 赵暖橙和孟听站在一起,她在孟听前面。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0.2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可能忘了带吧。” “那她放学岂不是要一起去跑步?” “一千五百米呢,她眼睛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 樊老师果然说:“放学以后,扣分的三个人围着学校外围跑一千五百米,班长去监督一下。” 班长叫关小叶,平时成绩也不错,出了名的较真,连忙应了声好。 放学孟听和另外两个受罚的男生还有关小叶一起去了校门口。 关小叶背着书包:“好了,你们跑吧。” 李逸龙笑嘻嘻说:“班长,要不孟听就不跑了吧,她眼睛不方便,摔倒了不太好,我们大家都不说没人知道。” 关小叶板着脸:“不行,都要跑,她没带学生证。” 刘允和李逸龙啧了一声。 孟听放下盲杖:“没关系的,我可以。谢谢你啊,李逸龙。” 李逸龙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就是班上最跳的那一类学生,那些班上的好成绩和他们泾渭分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睥睨瞧不起的。 孟听是第一名,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 三个人开始跑。 孟听记得这条路。因为操场放学了会有篮球赛,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这边跑。七中和职高之间空出了一条宽道,恰好可以拿来跑步。一千五百米不算短,对于体能不太好的实在够呛。 孟听跑了八百米,呼吸开始有淡淡的刺痛感。 她调整了下气息,然后往回跑。 她眼睛不太好,因此跑起步也是不紧不慢的。那时候李逸龙两个人早就跑完离开了。 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孟听。 说来奇怪,她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本来应该丢人群里找不着,可他就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跑得很吃力,头发被束成一个马尾,扬起细微的弧度。 白皙纤细的脖子就露了出来。 贺俊明见江忍停了车,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看孟听慢吞吞的跑步动作,简直笑得不行:“她这是跑还是挪呢,我走得都比她走得快。” 江忍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方谭想了想:“他们七中经常会有人在这边跑步,听说是违反纪律。” 这下一行人都有些好奇。 “她会违反什么纪律啊?” 贺俊明不确定地猜:“早恋?” 江忍回头,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早你.妈的恋,你以为是你。”贺俊明一脸懵,他怎么就挨打了,他就猜猜而已不行吗? 江忍银发灿烂,嚼着口香糖,随便点了个男生:“你过去看看。” 那男生得了令赶紧跑过去了,没一会儿他笑 嘻嘻回来了:“忍哥,我问了那边那个女生,他们七中有病吗,不穿校服要罚跑,没带学生证也要罚跑。还是我们学校爽,这什么傻.逼破规矩啊。” 江忍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黑瞳泛着几丝冷,突然下车走了过去。 贺俊明这回死活不做出头鸟了,还是方谭开口问:“忍哥怎么了?” 不像是生气,却也完全算不上开心。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孟听跑完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关小叶嘀咕着:“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了。” 孟听轻轻喘着气:“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关小叶这才收拾起书包走了。 孟听跑完一千五很累,她也不介意旁边的石头脏,抱着膝盖坐上去调整呼吸。她知道三年不锻炼,原本很好的身体素质变差了。 以前练舞的时候,跑两千米都不会这样难受。 好不容易呼吸顺过来了,头顶一片阴影,脖子上被挂上来一个东西,是她的学生证。 孟听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单手插在兜里,也低着头看她,他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很烦躁。 “孟听。” 她仓皇起身,有些疑惑地应:“嗯?” “老子欠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蠢。” 孟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个没一科及格的人,是怎么说出她蠢的话。她憋了半晌,在他不太好的情绪中软声应:“对不起呀。” 她明白江忍霸道不讲理,虽然不知道他在怒什么,但是不招惹就对了。 他的烦躁无从发泄,莫名平息不下来。 “你这么讨厌我?瞧不起老子?”他早发现了,孟听不太喜欢和他说话。 他听说她是高二一班的第一名,一班本来就是为了冲刺重点大学划出来的重点班,他们这种好成绩,总有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的,抽烟、逃课、干架、泡吧早恋,他在他们眼中,就算是个有钱的小混混。 就连沈羽晴这样的人,也总有种自己是七中好学生的优越感。 孟听不说话了,她低头,似乎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忍冷笑了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好歹四肢健全。” 这就是讥讽她眼睛不好了。 孟听没有生气,她眼睛过一个多月就好了。 她轻轻抿唇,拿起自己的手杖,往回家的路走。步调从容,一步一步,却让他心里下刀子似的。 江忍看着她的背影,一脚踹在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操!谁他.妈还稀罕你喜欢了不成。 不过一个又丑又蠢的瞎子。 然而越那样想,心里就难受得越厉害。 他.妈搞外遇那年,他就告诉自己。越是这样才华横溢清高的女人,就越是绝情狠心放荡。 所以他看着如沈羽晴那样的女孩为了倒贴过来,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他不像他那个又蠢又痴情的爸。 钱给了人家,心给了人家,还被人送上一顶绿帽子。 他也永远不会喜欢这类女人。 漂亮、才华横溢、优秀努力,在很多年里,都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女生。 何况孟听和漂亮压根不沾边。 贺俊明半天不见忍哥过来,只好去找他。 江忍靠在墙边抽烟。 从这边路过的七中女生都悄悄看他。 小声又兴奋议论道:“啊,那就是江忍啊……” “长得挺帅的。” “别想了,听说他超级凶……” “嘘,有人过来了。” 贺俊明瞥了眼她们:“想死啊?” 女生们吓得一溜烟跑了。 贺俊明这才过去:“忍哥,还去打游戏不?” 江忍不在意道:“去啊。” “那个小瞎子惹你生气了吗,要不我……” 江忍突然抬起眼睛,片刻他率先转身走了:“再提她一次弄死你。” 人家都摆明了不喜欢他,他要是再找孟听一次,那他.妈就是犯贱。 第二天是周五。 孟听喝完牛奶,舒志桐照常检查了下她的眼睛。然后说:“爸爸以后只能周末回来给你们做饭,研究所很忙,听听和舒杨以后就在学校吃饭可以吗?” 舒杨嗯了一声。 孟听也点了点头。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60.火灾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 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日,他们那帮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俊明捡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t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少女双颊微红:“我真的是……他们的朋友。”客厅灯光太亮,她不适地眨眨眼,眼中隐有水光。 却也漂亮得不可思议。那种纯净的美丽,简直比之前上去的所有人还好看。 那男前台脸都红透了,半晌轻咳了一声:“我帮你问问啊同学。” 孟听戴上眼镜,有些紧张。 电话接通,男前台问她:“那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听没退路:“孟听。” ~ 贺俊明喝得晕乎乎的,飙完歌接了个电话。他酒量不好,一听那边说孟听,他第一反应怀疑自己听错了。 “卧槽?孟听!” 61.眼泪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舒兰也顾不得别的了,一把拉住孟听的胳膊,这时候她知道服软了:“都是我不好,你和我过来一下好吗?” 孟听只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的,并不是来砸场子。她和舒兰在众人探究的视线中走到房间角落处。 旁边柜台上一只漂亮的音乐盒在旋转。 轻音乐流淌,孟听的目光落在舒兰身上,有几分恍惚。 这条漂亮的裙子,是她上辈子没有勇气接触的东西。直到死的那天,她也没有把它穿在身上。 舒兰没有足够的气质,并不能穿出那种步步生花的美。 裙摆华丽又轻盈,原本这就可以当做一条跳舞的裙子。 舒兰咬牙:“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就借我穿这一晚上吧,我明天就还给你。那个金牌……我给了人家总不好意思要回来呀,你难道希望我被人瞧不起吗?” 又是这样的理由。 正如一开始那次弹钢琴。 孟听面对舒兰,再也没有那种打从心里柔软想爱护的情绪。她直视着舒兰的眼睛,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告诉她:“这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东西。裙子立刻还给我,金牌也去要回来。你总不希望他们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连钢琴那次也是假的,还偷拿我东西。” 那个“偷”字让舒兰险些跳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们是姐妹,你怎么会用到偷这个字!你太让我心寒了。” 姐妹…… 有那么一刻,孟听想狠狠一耳光扇过去。她曾经无比珍视这两个字,可是她为了救舒兰毁容,舒兰却让她死在滑坡。 孟听闭眼,再睁开很平静道:“不是姐妹,这辈子都不会是。东西要么给我,要么我自己过去说清楚。” 舒兰见她软硬不吃,总算知道孟听是认真的。可是两个月前,孟听还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给自己,现在怎么会对待她比陌生人还冷漠? 她当然不能让江忍他们知道真相,钢琴曲、舞蹈、裙子,这些都是属于孟听的东西。 她愤愤道:“还给你就是了,你别后悔,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孟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让舒兰有些心虚。 舒兰跑进外面的卫生间里,没一会儿她换了自己那身衣服裤子出来。把裙子扔到孟听手里的时候,孟听爱惜地抱住它。 舒兰忍不住刺道:“你可真是孝顺啊,你.妈都因为这个死在了你面前,你不会还想着重新跳舞吧。”孟听的美丽,本来就是一种罪恶。 这句话让孟听的手指颤了颤。 她抱着裙子的手指紧了紧,难得生了气:“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率先抱着那条裙子走出去,贺俊明见了她,兴奋地招手:“孟听,过来呀。” 江忍也回来了,坐在那边的单人沙发上,跟着抬眸看她。目光往她手中的裙子轻轻一瞥,忍不住弯了弯唇:“你的东西?” 那条裙子很好看。 舒兰来的时候,因为它几乎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江忍每次见到孟听,她几乎都是背着个笨重的书包,穿着校服安安静静的。像是个乖巧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这玩意儿竟然是她的? 孟听心一跳。 她刚刚生气,险些忘了江忍还在这里。 她摇摇头:“不是。”然后小声补充,“是借的,该还回去了。” 此言一出,后面的舒兰既松了口气,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那几个女生捂嘴笑:“呀,刚刚还有人说什么来着。独一无二的高定,原来是借的啊~” “看不清自己呗,还真以为有多厉害。” 舒兰紧紧握住拳头。 孟听也听见了。要是以前,她指不定多心疼妹妹。 然而现在,她只能说舒兰自食恶果。 江忍靠着沙发:“那这个呢?” 他的手里,俨然是那块小金牌。“你的?不然凭什么还给你啊。” 舒兰怕孟听承认,连忙道:“江忍,那是我的,你给我吧可以吗。” 江忍懒洋洋道:“滚一边儿去,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 他也不看舒兰,反倒是看向孟听:“你想要也可以,来玩个游戏呗好学生。” 孟听想想那张照片,它一定要拿回来的。她有些怕他:“什么游戏?” 他随手从黑色茶几摸了一副骰子,扔了一颗进骰盅,:“猜大小,123是小,456大。猜中了给你。输了的话……”他笑得有几分痞,“给老子买一个星期早饭,赌不赌啊你。” 贺俊明心里一阵卧槽,别的还好,忍哥这太无耻了吧。 那颗 骰子,江忍想摇成几就是几。 孟听必输无疑啊。 方谭也憋住笑,等着看笑话。 孟听和他们思维不一样,如果不赌,就一辈子都拿不回来了。一颗骰子是六,猜大小的话。胜负五五分。这种看运气的事情,好歹有一定概率。 她语调轻轻软软的,有些犹疑:“小。” 江忍漫不经心摇,唇角弯了弯。 他不看,也知道里面是个6。 她抱着一条裙子,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掌。 她头顶是橘色的暖黄,衬得发丝也柔软得不行。她第一次这样专注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江忍动作停下来。 这玩意儿对她很重要吗?明明讨厌他,还愿意做这样的交易。 “孟听。” “嗯?”她的目光转到他脸上,上扬的鼻音带着一股绵绵的乖巧。 “自己过来揭开。” 她有些紧张,那只玉白的手放在骰盅上。江忍感受到了那片刻她靠近的温度,十一月的暖香,有种灼烧一切的温度。 骰盅被揭开的瞬间。 她忍不住睁大眼,随后欣喜地看着他:“你输了。” 他低笑:“嗯,我输了。” 他第一次看她笑,虽然只能看见上扬的唇角,却有股甜到心坎儿的味道,真他.妈纯。 白色的骰子上,一个鲜红的1在最上面。 江忍把那块小金牌给了她。 她放进自己的校服里。孟听没有和人打过赌,她舒了口气,好在赢了,东西拿了回来,她也该回家了。 等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安海庭的大门,贺俊明一群人还没回过神。 卧槽卧槽! 不是吧!怎么会是个1! 贺俊明怀疑自己没睡醒,半晌才问:“忍哥,你怎么输了啊?” 江忍靠在沙发上,胸膛被她撞过的地方似疼似软,他漫不经心道:“输了就输了,能有什么理由。” ~ 周三到了孟听眼睛复查的日子。 中午舒爸爸却没法回来,他想了想,让舒杨和孟听一块去。 这两年要么是舒爸爸陪着孟听去的,偶尔舒兰有求于孟听的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 但是昨晚两 个女儿之间氛围明显不对劲,舒爸爸以为她们闹别扭了,无奈之下,只好喊舒杨陪姐姐一起去。 中午放了学。 舒杨在校门口等孟听:“走吧。” 他话很少,长相也偏普通,一双眼睛黑沉,性格分外沉闷。他们两个人,分别是一二班的第一名,但是从没人联想过他们认识。 孟听不知道怎么和继弟相处,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舒杨看也没看她,眼睛盯着校园梧桐树的落叶:“爸喊的。” 意思是如果不是舒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他也不乐意去,不去还交不了差。孟听脸蛋有些红,带着淡淡的尴尬:“麻烦你了。” “嗯。” 市医院离学校有点远。 那年去医院的车要一个小时才有一班,等到31路慢吞吞开过来的时候。 孟听先上去,舒杨跟在她后面上了车。拥挤的人群差点撞到她,他用手臂挡着他们。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 一个穿着红色球衣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舒杨皱了皱眉,在座位上坐好。 贺俊明探头看了眼,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刚刚那个是孟听吧,我去她和那个男生……”他嘿嘿笑,“好学生也早恋啊?她眼睛不是有点问题吗?那个七中的男生口味这么独……”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忍哥回过神似的,猛地往公交那边跑。 这个年纪的少年,双.腿修长有力。 他们才打完球,江忍在已经有些冷的十一月穿的球衣和短裤。 他小腿肌肉结实,银发上都是汗水。 他几乎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意往公交站跑。 然而利才职高门口离公交站有些远。 他跑过去的时候,公交已经开走了。 江忍眸色漆黑,他从旁边道路草木里捡了块石头。几乎毫不犹豫地砸在了车身上,少年臂力惊人,“咚”的一声响近乎沉闷。 整个公交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司机从窗口回头,破口大骂。 骂得很脏。 然而少年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泛着冷。 孟听也回了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初冬里,他红色球衣如火, 眼里是灼烧尽一切的怒意。咬肌鼓起,结实的手臂上青筋一跳一跳。 贺俊明吓懵了,拍了下方谭的肩膀,说话都快结巴了:“坛子,怎么办啊?” 方谭也愣了。 他们都清楚,到了利才职高两个月。 62.我认输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赵暖橙眼睛亮亮的:“我也没去过,但是我知道那里消费一次至少好几万块钱。”她兴奋过后又扁扁嘴,“大家都知道沈羽晴想炫耀,可是江忍是真的好有钱啊,而且很大方。唉,谁让沈羽晴长得漂亮,我们就没这机会。” 孟听垂眸,拿起那张表格,认认真真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知道这世界很不公平,有人随便挥霍万金,有人为了生活处处艰难。 “听听,你要报名奥数啊?” “嗯。” “你学过?” “小时候学过一点,还有两个星期,我多练习一下可以去试试。” 赵暖橙不由觉得孟听真厉害。 孟听心中叹气,毕竟八千块呢,不行也得行。她要让舒爸爸免于去做辐射实验,第一就是不能重蹈毁容烧伤的覆辙,第二就是想办法多赚钱。 然而她现在才十七岁,还在念高二。舒爸爸肯定不愿意她为了别的耽误学习,但是比赛就不一样了。 孟听愣了愣,她看了眼奥数宣传册,突然知道该怎么赚钱了。 她问赵暖橙:“除了奥数宣传,还有其他的比赛吗?” “有啊,还有个英语演讲比赛,但是那是暑假的了。” 孟听有些失望。 赵暖橙想了想:“但是我听说隔壁职高有很多这种项目,什么唱歌跳舞弹琴,他们学校收了艺术生。但是听听。”赵暖橙看她,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算了,没什么。” 听听眼睛受了伤,怎么可能会跳舞弹钢琴之类。 今天轮到赵暖橙做值日,七中的值日生很简单,等放学以后把黑板擦了,门窗关好就成。 孟听帮着她一起。 两个女孩子关窗的时候才发现不好,雷声阵阵的,大雨说下就下。赵暖橙暗骂了一声。 “听听,你带伞了吗?” 孟听没有。 赵暖橙也没有。 这年七中没有什么爱心伞设施,孟听因为要等赵暖橙,舒杨一般早就走了。 两个女孩子去到一楼,看着漫天的雨幕,有些发愁。他们学校不让带手机,孟听这年也根本没有手机,她看了眼电子表——18:32。 舒爸爸下班都晚上九点了。 赵暖橙也惴惴不安:“我爸下班了应该会来接我吧?” 话音刚落,校门口开进来几辆跑车。银白色跑车炫酷,拐了个弯,到她们教学楼停下。 为首是一辆超跑。 车窗降落下来,孟听看见了江忍那张脸。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朝着孟听看过去,孟听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赵暖橙连忙拉着孟听退后,心想门卫怎么回事,竟然让这群职高的开车进来了。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嬉笑的声音,沈羽晴和几个女生走了下来。 价值不菲的跑车,让几个女孩子眼睛都亮了亮。 纷纷讨好地喊道:“江少,贺少好。” 贺俊明挑眉:“美女们上车啊,别淋湿了。” 几个女生分开上了车。沈羽晴坐在了江忍车上。 江忍脚踩在离合上,黑色眸子突然朝着角落避雨的安静女生看过去:“那边的……”他都还不知道她叫什么,“上车,送你去公交站。” 孟听抬起眼睛。 她暂时不适应这双眼睛,用久了还是觉得疼。但是在暗淡的天幕下,她不用再闭上双眼。 孟听摇摇头:“谢谢你,不用了。” “上车,别让我说第三遍。”他语气已经隐隐不耐烦。 孟听张了张嘴,沈羽晴倒是探出了头:“你是一班眼睛不好的那个同学吧,上车吧。”她语调欢快,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后面的贺俊明也惊呆了。 忍哥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当真是关爱残疾人? 孟听知道江忍的性格,越忤逆他越来劲。她不上车,他脚一直不会松离合。 江忍这年十八岁了。他留过级,比同龄人大一岁,早就拿到了驾照。所有人都看着她们,孟听和赵暖橙只好上了江忍的车。 平时话多的赵暖橙怂得跟个小鹌鹑似的。 车上很安静。 沈羽晴也知道江忍 有暴躁症,一般不会自作聪明去惹他。 江忍开着车,好半晌,身后传来软甜的嗓音:“就在前面的站台下。” 那声音像是糅杂了最甜的蜜糖,又像是小时候去往的南方古镇柔柔的水。只不过态度疏离冰冷。 江忍握紧方向盘,突然笑了声:“真不瞎啊你。” 他说着,一踩油门,那公交站台在她们眼前错过去。孟听这才有些慌了,她拿着横放的盲杖,有些不安。她没有惹他啊,他为什么这么讨厌。 孟听看向身边的赵暖橙,赵暖橙一声不敢吭。 开玩笑暴躁症很可怕的。 疯起来的话…… 一行人在小港城下了车。 外面雨声阵阵,转眼街道湿了个通透。夜晚来临,都市霓虹闪烁。 小港城三个大字闪烁着耀眼的紫光。 孟听下了车站在门口,小港城离她家挺远的,她打车回去的钱都不够。 江忍把钥匙扣挂在食指:“高材生,进去玩啊。” 他喊她们进去玩,并非是征求意见的意思。 门口几个魁梧的保安都认识他,弯腰喊江少。江忍唇角笑意微凉,他手背现在还疼。不是瞧不起他们嘛,非得就要一起玩玩不可了。 孟听也知道他不达目的不罢休,只能和赵暖橙一起进去。 沈羽晴惊疑不定地看着孟听,她身后的女生凑在她耳边说:“羽晴你别担心,刚刚我问了贺俊明,他说那个瞎子打了江忍。更何况,她一个长得那么丑的瞎子,江忍也不会看上她。” 沈羽晴脸色这才好很多。 比起外面略凉的秋意,小港城里面温暖许多。 孟听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她的记忆里,和江忍相处更多是在她眼睛好了以后。他总是追着她跑,永远浑不在意被她拒绝。上辈子江忍为了讨她欢心,也不会强硬让她来小港城。 暖黄灯光布局,奢华柔软的沙发。 桌子上好几个竞技手柄。一个包间,话筒、红酒、台球,一应俱全。 大桌子上还有饭菜和糕点。 一群人先把饭吃了。 “忍哥,干一杯啊。” 江忍和他碰杯。 饭桌上非常热闹,只有孟听和赵暖橙格格不入。 江忍看向孟 听,她在小口吃饭,虽然看得出不自在,然而坐得很端正。 桌子上的女孩子大多数是沾一点点就说自己饱了的。她安安静静,在他们喝酒的时候就吃了一碗。然后放下筷子,没再说话。 她身上有种气质。 让人艳羡,却也让人想摧毁。 江忍率先弯了弯唇:“来玩游戏啊,输了有惩罚。” 他开了口,大家纷纷说好。 很简单的游戏,挨个报数。轮到七或者七的倍数就鼓掌。这个进行起来非常快。 江忍看了眼孟听,算好她的位子,自己报了一个十六。 后面的男生赶紧拍手。 轮到孟听的时候,她应该是二十一。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也必须参与这个游戏。江忍点了根烟,靠在靠背上:“高材生,去摸惩罚啊。” 旁边就是一个大箱子。 孟听小声道:“我不知道我也要参与。”她迟疑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轻轻鼓了鼓掌。“这样算吗?” 场面一度安静,随即贺俊明快笑疯了:“笑死我了我的妈呀。”谁他.妈迟了好几分钟再呆呆鼓个掌的。 沈羽晴她们也笑个不停。 方谭看向江忍,烟雾朦胧中。江忍眼里也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行,去摸纸条接受惩罚,玩不玩得起啊你。” 孟听脸蛋红了,她也慢半拍意识到鼓掌有多搞笑。 她也看出来江忍在耍她,就没打算放过她。 她迟疑着,最终还是在他们的起哄声中拿出了一张纸条。 孟听看清上面的字,愣了好一会儿。 旁边的女生抢过去念出来:“和在场的某位异性对视十秒钟。” 这下所有人都心道刺激。 孟听她是个瞎子诶。 这种小暧.昧游戏,和谁玩谁觉得恐怖。 贺俊明见她脸不知道在看哪边:“卧槽卧槽,你别过来!” 众人笑得肩膀乱颤。 赵暖橙眼睛红了,也看出来自己和听听在被羞辱。她咬牙:“你们别欺人太甚。” 江忍轻飘飘看过来,赵暖橙吓得连忙住口。 江忍手搭在沙发上,腿肆意翘起,把烟摁进烟灰缸:“过来啊同学。他们都怕你,就只剩我了。” 孟 听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回头,几个女生都在捂着嘴笑。只有沈羽晴脸上不太好看。 孟听知道要是今天不能让江忍放过她,她估计家都回不了。 她慢慢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来。 江忍又闻见了那股香。 雨打栀子后的纯洁淡雅。 她有些忐忑不安,声音透过外面的无数嘈杂,变得轻软温柔:“我眼睛不好,能不摘墨镜吗?” 63.隐忍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 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 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 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孟听坐公交车过去的,她到的时候八点二十分,来参加比赛的人还很少。艺术馆零星几工作人员,看见她有些意外:“小姑娘,你来参加比赛啊?”目光忍不住在她盲人镜上看了眼。 孟听应是。 他们笑笑:“还早呢,别人都没来,你只能等等了。”心里却多了一丝赞赏,提前这么早来,至少证明很在意。 孟听靠在角落,从包里摸出书接着看。 八点四十多分,人陆陆续续来齐了。都是些学生,由于他们是高中组,所以大多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 大家各自坐在休息的地方闲聊,突然人群吵嚷起来。 64.衬衣之下 孟听没想到会这样。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 笑:“你说呢。”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 ,所以江忍坐个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想给就给,说扔就扔。 算了……她又不会和他相处一辈子,所以不和他计较。 她想了许久,轻声说:“你伸 手。” 她发丝柔软,在阳光下渡上一层暖色。江忍冷着眉眼,孟听轻轻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指尖微颤,情不自禁伸出手。 那时候初冬十一月。 空气清新。 他低眸,黑色手套中,被放上一颗柠檬味小软糖。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65.成熟 h市傍晚下起了雨。  孟听回到家以后,舒杨坐在沙发上看球。 “舒兰呢?” 舒杨回头,他冷淡的面上出现了一丝错愕。其实他最近也发现了,孟听对舒兰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以前她对舒兰很好,也跟着爸叫小兰,可是最近孟听和舒兰保持着距离,就像见了陌生人一样。 舒杨淡淡回答:“在房间。” 孟听抿抿唇,她没有先去找舒兰,而是回到自己房间把箱子拿出来。 一打开,她就发现箱子被翻乱了。 芭蕾裙子被揉成一团,小金牌不见了。孟听把皱巴巴的裙子挪开,那条白色彩羽长裙也不见了。 舒兰真是好眼光。 她的箱子里,那条白色彩羽长裙最珍贵。 那是妈妈花了半年时间做出来的裙子,曾玉洁长得好看,出身却不好,她生在一个小村子。孟听外公外婆在小村子里教书,曾玉洁年轻时却爱错了人。 她没有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和一个外地男人私奔了。 曾玉洁离开故乡以后过得并不好,在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后来男人抛弃了她,她肚子里还怀了孟听。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没想过自杀,反而一心想着把女儿好好培养。 孟听十岁那年,她亲手做了这条裙子。 曾玉洁手巧,放在那个年代,许多富太太也以能穿上她做的衣服为荣。后来她不做衣服了,正如她给孟听说,她不爱那个男人了。 曾玉洁做的最后一件衣服,就是这条白色彩羽长裙。 倾尽她为人母亲的爱,一针一线把彩羽绣上去,白色裙摆一走动,都是流光溢彩的美丽。 那是条偏民国风的裙子。 哪怕是放在现代,也非常值钱漂亮。 曾玉洁宠爱孟听,她的女儿是上天恩赐的天使,她给她做了长大后的裙子。原本就是送给孟听的成人礼物,可是当曾玉洁死后。孟听把它压在了箱子最底部,直到上辈子那场火灾。 不仅烧了这条裙子,还毁了孟听的脸。 孟听把箱子阖上,起身去敲舒兰的门。 舒兰开门见是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姐。” 孟听伸出手:“我的裙子和金牌。” 舒兰瞪大眼睛:“姐,你怎么可以冤枉我呢,虽然你是我 姐姐,可是再这样我也要生气了。” 孟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十七岁,和她一样大,只比自己小一个月。 孟听曾经对她好了一辈子,尽全力保护她。如果不是为了救舒兰,她上辈子不会毁容。舒兰很会讨好人,孟听失去母亲那年,舒爸爸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而舒杨更是不必说,只有舒兰一口一个甜甜的姐姐。 她说:“我们永远是姐姐的亲人。” 孟听不曾看清她,便对她好了一辈子。 但她这辈子再也不会管舒兰。 孟听眸中沉静:“你喜欢江忍,所以拿了我的金牌去讨好他。” 舒兰恼羞成怒:“你胡说什么!” “可我的裙子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那块金牌里面,也有我和她最后的合照。以前的东西让给你就算了,那两样你不能拿。” 舒兰没想到一向性格柔软的孟听这次这么较真。 她也来了气,索性承认:“我去参加别人的生日聚会借一下你裙子怎么了,要是我有好看的裙子会看上你的东西吗?还不是因为你的眼睛,我们家才这么穷。我爸的工资本来也不低,可是全拿来给你还债了!” 孟听握紧了拳,半晌她轻轻舒了口气。 “舒兰。” 舒兰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孟听还是那个干净温柔的孟听,只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欠舒爸爸的,我全部都记着的。可是我不欠你什么。以前我所有拥有的,几乎都给了你。” 孟听会钢琴,舒兰也吵着要学。可是她悟性不高,只学了两年,学了点皮毛,孟听知道家境拮据,再也没有去学过钢琴。那时妈妈还活着,可是家里只能负担一个孩子学习的费用。 孟听会舞蹈,许多种舞蹈。 舒兰也闹着要学,孟听为了让她有这样的机会。自己放弃了跟着老师学习,而是自己摸索着练习。 然而舒兰照样不争气,她身体不柔软,受不了拉韧带的苦,学了一个月,自己放弃了。 孟听说:“如果你不能把我的东西还回来,我会自己去找江忍要。” 舒兰哪里见过这样的孟听。 她也要气疯了:“你去要啊,你去要我就告诉爸爸。你是怎么让他亲生女儿快活不下去的。”舒兰说完就关上了门。反正金牌是要不回来的,她其实也 不知道那后面还有张照片,当时班上都在传,这周二贺俊明生日,他们那帮人虽然浑,可是全都是些有钱的富二代,舒兰也想被邀请。 于是她把孟听那块金牌从楼上扔了下去。 贺俊明果然想起了她。 舒兰红着脸说那是她跳舞得的奖,贺俊明捡起来,就看见了摔出来的照片。 他愣了好几秒,然后吹了个口哨,问舒兰照片里的人:“那她是谁啊?” 舒兰脸色一下白了,她只好勉强笑笑:“几年前我喜欢的一个小明星,现在早就退圈了。” 贺俊明有些失望:“挺漂亮,给我呗。明晚请你来玩啊。” 舒兰眼睛都亮了,立马说好。 那条裙子也美,不仅美丽,还特别。 反正孟听又不穿,给她穿穿怎么了! 舒兰一想到明天去贺俊明生日聚会时别人的眼神,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要是江忍对她有兴趣…… 她是不信孟听真会去要的,毕竟孟听从小到大就很乖,几乎没有刺,只剩下柔软乖巧。如果爸爸可能会伤心,孟听绝对不会让姐妹之间不和睦。 ~ 孟听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舒兰依然没有把东西拿回来,她就知道只能自己去要了。 她不会再无条件退让舒兰。 照片也是妈妈的遗物,怎么也不能被当成贺俊明他们玩耍调笑的东西。 七中放学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了。 孟听收拾好书包,对赵暖橙说:“你先回家吧。” “听听你呢?” “我有点事。” 赵暖橙没啥心眼儿:“行啊,那明天见呀听听。” “明天见。” 孟听原本以为,两所学校放学时间相同。她真过去要裙子的时候,舒兰肯定还来不及换上。舒兰不会再家里还给她,但怕在学校闹大,自然不会再坚持穿那条裙子。 然而等她到了舒兰的教室,舒兰前排拿着小镜子的女生好奇看她一眼:“舒兰呀,她早就走了呀。今天十二班贺俊明的生日,她没上老张的课,直接去了。” 孟听皱眉,她没想到这群人直接都逃课了:“谢谢你,你知道贺俊明的生日聚会在哪里吗?” 那女生觉得孟听声音轻软好听,于是也就告诉她了:“安海庭那边。” 孟听有些为难。 然而一想到舒兰的性格,裙子可能损毁,她最后还是坐上了去安海庭的公交。 她知道安海庭。 这是这座城市最贵的地段,靠着大海,有酒楼,有网吧,也有ktv。 那都是江家骏阳集团的地产。 放学时段恰好也是下班高峰期。 孟听下了公交,天色有些暗了。 冬天黑得早,此刻已经是一片墨色。 孟听走进安海庭的大门,前台是一男一女,态度很好:“请问您是?” 那时候孟听还穿着七中的校服,普通的板鞋,头发束成马尾,鼻梁上一副墨色镜片,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孟听有些局促不安:“我来找我妹妹可以吗?” 那个女前台笑了:“同学,没有邀请不能放你上去。” 孟听愣了愣,楼上传来不知道是谁的歌声,堪称鬼哭狼嚎。她知道这个聚会很热闹,这种情况舒兰不惹事,就不是舒兰了。 孟听不是去给她善后的,她的裙子不能毁了。 “我也是……”她难得撒谎,脸颊都红透了,“贺、贺俊明的朋友。我来晚了。” 女前台笑了:“小妹妹,撒谎不对哟。” 她的眼睛在孟听镜片上看了眼,那男前台也有些不屑的模样。 摆明觉得孟听是骗人的。 孟听知道为什么。 江忍这帮人,身边非富即贵。贺俊明喜欢颜值高的人,不会有她这么“寒酸”的朋友。 孟听犹豫了许久,抬手把眼镜摘下来。 对面两个前台安静了一瞬。 66.敢要吗 h市傍晚下起了雨。  孟听站起来。 她也没有想到真的能成功。 她心跳有些快,八千块啊…… 下面的贺俊明也是一脸懵:“卧槽……我赢了?” 方谭和何翰也愣住了。 贺俊明:“她这么厉害啊我的天。” 江忍意味不明笑了声。 何翰说:“忍哥你去哪里啊?” 江忍没有回答他的话,径自走了出去。 主办方非常干脆利落,当场让前三名上台领取奖励。每个人都拿了相应的证书,还有一张银行卡。 卢月站在孟听身边,脸色不太好看。 她拿了好几年第一,本来以为今年也十拿九稳,可是却被孟听拿了。 说来也是卢月心态的问题,她心思都在江忍身上,看书都是漫不经心的,往年还能考140分,今年只有136,到底年纪不大,心思显露得很明显。 上台的时候卢月已经调整好表情了,笑着对孟听说:“恭喜学妹啊。” 孟听不擅长说客套话,闻言也轻轻道:“谢谢,也恭喜卢月学姐。” 卢月心中冷笑,不就是得了个第一吗?孟听这样的人,她从小到大见多了,贫穷朴素,像是灰扑扑的尘埃,除了成绩过得去一无所长。 而卢月呢,她漂亮、家境优渥,成绩好只是让她锦上添花的东西。她拥有的,孟听一辈子也得不到。 唯一让她难堪的是,才在江忍面前说拿第一给他们看,现在却成了第二。 摄影师拍完合照以后,同学们就各自回家了。大多数家长都在安慰失败的孩子,然后一同走出艺术馆。 孟听走在最后面。 她还背着淡蓝色书包,那时候已经中午了,艳阳高照。 日光高悬,她不由垂眸,手轻轻搭在额前。外面挂了无数彩色的气球,在庆祝感恩节的到来。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出现在她眼前。 少年还带着黑色皮质手套,他拿着一个粉色冰淇淋:“孟听。” 她吓了一跳,抬起眼睛看他。 他笑了:“看老子做什么,拿着啊。” 孟听不太待见他,不想接他东西,她看着自己足尖:“我可以不要吗?” “再说一句 试试。” 他真的很凶。 孟听没办法,伸手接过来。 那年国内并没有流行这样精致的冰淇淋。长大以后妈妈去世,她再也没有买过任何零食。时光冗长,她记忆里冰淇淋都是一个袋子装着的模样,要么一块钱,要么五毛。 她手中这个却不是。 它是一个小王冠。 奢侈的意大利冰淇淋。 她在几年后见过,一个上百块。 小喷泉的水晶莹剔透,她被迫拿着它,有几分无措。 孟听实在怕他还像上辈子一样喜欢自己。于是鼓起勇气问他:“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呀?” 江忍低眸看她,觉察了她的不安,他笑得肆意:“为什么?打赌输了呗。让你吃就吃,叽叽歪歪那么多。” 孟听舒了口气,语气轻软道:“谢谢你。” 她身上很香,一靠近就能闻到。 像是夏天第一次绽放的栀子,浅淡又青涩。 “孟听,你成绩很好?” 孟听觉得不好回答:“一般。”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 她莫名觉得有些羞耻:“你笑什么呀?” “笑你虚伪啊,好就是好呗,还他.妈一般。” 可是在她的世界里,从小到大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为人要谦虚、温和,不能骄傲自得。江忍的存在,却像是最叛逆不羁的一道光,割裂所有的谦逊伪装。孟听满脸通红,发现竟然无法反驳。 “我要回家了。”她退后一步,离他远了些。 江忍弯了弯唇:“我送你回去呗。” 孟听快吓死了,连忙摇头:“不用了,有公交车。” 江忍唇角的笑意淡了淡。 孟听却已经转身走了,她步调很慢,江忍只能看见她一个背影。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吧,就有点想犯贱。 贺俊明在远处目瞪口呆地看了半天,忍哥不是没参与打赌吗? 江忍走过去,把摩托车钥匙丢给他:“给我把车弄回去。” “哦哦。” 见他交代完就要走,卢月突然道:“江忍!” 江忍不耐烦地回头:“说。” “你今天,其实不是来给我加油的吧?” 江忍笑了笑:“你说呢。 ” 卢月眼圈都快红了:“你来看她的……可是我们学校大家都知道她眼睛……” 江忍冷冷看着她:“你倒是说完啊。” 卢月莫名觉得胆寒,她心中原本觉得委屈。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江忍是什么身份,她原本以为他和沈羽晴分了,自己有机会,可是现在看来,原来不是这样。 他竟然是来找孟听的。 可孟听眼睛有问题啊。但在江忍的目光下,卢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看着江忍离开。 何翰愣了许久:“我觉得,忍哥他是不是对孟听有点意思啊。” 贺俊明看着手中的车钥匙,觉得天都要塌了:“他这什么口味啊操。”他至今记得学生证上“孟听”那副尊容。 方谭也不确定,半晌才道:“别多想,江忍不会认真的。” ~ 孟听回家的车是382路公交车。十分钟一班,挺快的。 她上车的时候正好是下班高峰期,车上拥挤得不行。 司机师傅说着方言,让大家都往后走。 孟听刷了交通卡,抬手拉住头顶的吊环。 车门快合上的最后一秒,江忍上了车。 他这辈子第一次坐公交,一看全是人头,忍不住啧了一声。 师傅用蹩脚的普通话提醒他:“小伙子,要么给钱,要么刷卡。” “多少?” “一块。” 江忍一摸口袋,半晌,他抬起眼睛看向孟听,笑得有些坏:“师傅,我没卡也没钱啊。” 车上静了一瞬。 师傅也呆了一下,所以呢,你要坐霸王车? “那你下去。” 孟听也随着人群看过去,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心突突跳,也希望他下去。 “好学生,过来给我刷个卡呗。” 孟听对上他黑色的双瞳,鼓起勇气:“你骑车回家吧。” 江忍没忍住笑了:“这么狠心啊你。” 他见孟听不肯帮忙,随手从钱包摸了一张一百块的红票子扔进去。 师傅愣了愣:“这你……”随后也没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孟听皱了皱眉,公交车不让找钱,所以江忍坐个 公交花了一百块?她不由有些后悔,要是帮他刷个卡,他也不会这么惨。 这年交通枢纽没有后来方便,公交车上人挤人。 江忍长得高,对他而言空间更加逼仄。 车子一晃一晃,孟听几次都差点撞到前面的中年男人。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过去。 “江忍。” “嗯。” 孟听说:“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站得稳吗?” 她憋红了脸:“我可以。” 他轻笑了声,本就霸道:“不许说话。” 然后转头对着身后的男人道:“挤你.妈啊挤,再碰到老子一个试试。”他说话万般不忌,也不在乎脏不脏。 那男人本来也要骂回去,一看江忍就怂了。 少年长得高,银发黑钻耳钉,总有种混黑社会的气质。他没敢说话,只能往外走。 江忍凶恶的语气让孟听也有些害怕,她只好尽量离他远一点。 江忍回头见她这样,弯了弯唇:“你怕什么,又不是在凶你。” 孟听脸蛋微红,可是他真的好凶啊。 她握紧旁边的金属栏杆,没有说话。 然而周围明显宽敞了许多。 公交车一路摇摇晃晃,终点站离孟听家不太远。她下了车才发现江忍脸色不好。 他紧紧抿着唇,眉头紧皱。 他晕车了。 孟听垂下长睫,抬步往回家的方向走。 江忍因着那股汹涌的恶心感,心情分外烦躁。 “孟听。” 她回过头。 “为什么我给你的东西不吃?” 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化了,她一口也没动。见孟听沉默,他眼中微冷,几步走过去:“行啊,瞧不起算了。” 他抢过来,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咚的一声响。 她抬眼看他。 他们离得很近,墨色镜片后,她一双剪水清瞳有些委屈。 他怎么那么霸道啊。 67.色不色 h市傍晚下起了雨。  对于七中的学生来说,考试如战场,每个人都在为了这场比较重要的考试做准备。平时活蹦乱跳的赵暖橙也老老实实看起了书。 放学之前,班主任樊惠茵说:“明天和后天两天要进行半期考试,你们是一班的学生,考成什么样别的班都盯着。多的话我也不多说,其他科老师也有交代。我就说说英语的注意事项,英语几乎都是选择题,所以机读卡一定要注意填涂别出错……”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 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 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5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 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他啧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喊:“孟听。” “嗯?”她抬眸看他。 “不要你的钱,周五放学来看我打球。”他说,“听懂没?” 周五那天是篮球联赛,整个h市的高中都会参赛。因为利才职高最大最新,所以比赛的操场设在了那里。 孟听捏紧自己的五块钱,江忍缺粉丝缺疯了吗? 她又不喜欢看篮球。 “周五我要考试。” 他眼中的笑意褪.去,语调泛着冷:“你考完的时候,比赛还没完。你们学校也要参赛的。”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说:“所以,你必须来。” 不管是想给谁加油,都得来。 来了才能看他怎么吊打七中这群书呆子。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68.两颗星星 h市傍晚下起了雨。 见孟听回来,赵暖橙眼睛一亮:“听听,单选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d。” 洪辉立刻松了口气,赵暖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孟听笑了笑,颇为怀念。这一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第一的好成绩,所有同学对答案的时候不免问她,仿佛她给出的就是标准答案。 孟听英语很好,150的满分,她能考140多分,扣的基本就是作文,亦或是一两道完形填空。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被毁容那两年,她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在接翻译的活儿。所以重生回来,考试也没有生疏。 班上有两个男生换了球衣,一脸兴奋地往外走。 正是之前替孟听求情不要跑步的李逸龙和刘允。 赵暖橙眼睛一亮:“今年的篮球联赛啊!好像在隔壁职高举行,反正明天都周末了,听听我们去看比赛吧。” 孟听想起江忍威胁的话,有几分犹豫,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她是不会去的。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什么关系。 “篮球队也有我们班的刘允和李逸龙,去给他们加加油呗。” 孟听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惯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江忍帮她搬了桌子,她如果反悔,心中会不安。 赵暖橙高兴得不得了:“走吧走吧。” 她们走到利才职高,才发现里面很多学生。 十一月的天,喝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挥汗如雨。 女生在外围吼得声嘶力竭:“五班,加油!” “十二班,雄起。” “七中必胜!” 人最多的地方,却是在篮球场中央。 尖叫声此起彼伏,把比赛推向了高潮。 那些破碎的喝彩声拼凑出了完整的字——江忍。 赵暖橙虽然对江忍没什么好感,然而此刻也免不了好奇。 “江忍也在比赛啊,我们去看看吧听听。” 然而那地方的男生女生都围了里外三圈,她们身高不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 “啊啊啊啊三分进了!” “江忍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孟听心砰砰跳,重生这么久,她在热烈兴奋的少年少女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还稚嫩年轻。 赵暖橙拉着她从人群里钻进去,她终于艰难地从缝隙里看见了江忍。 他穿着红色球衣,胸.前一个黑色的5号。 背后正楷写上“江忍”两个字。 这年他银发全是汗水,顺着他菱角分明的脸颊留下来,打湿了球衣,他浑不在意地拇指一抹嘴角。传球运球一气呵成。 他是这场比赛最高的男生,也是最耀眼的人。 就连赵暖橙也红了脸,被这股少年的荷尔蒙晃得眼晕。 一头银发绚烂,眼角眉梢都是野性。 他扣篮进了球,环视一圈,却没有丝毫笑意。场上的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给裁判说:“换人上场。” 他神色冷淡,谁都看出了他不高兴。 江忍随意坐在替补区,卢月拿了瓶水和干净的毛巾过来,也是满脸通红:“江忍,你喝点水吧。”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更冷。 七中的考试早就结束了。 她骗他!他咬牙,竟然敢骗他! “别烦我!” 卢月尴尬地走远了。汗水打湿了他的球衣,他也没有擦,甚至一口水没喝。 贺俊明身上一个8号,问方谭:“忍哥怎么了啊,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江忍一般不会打到中途下场的,就他那体力,打两场都不带歇息的,简直非人类好么? 方谭看了眼旁边的“22:8”比分,自己这边22,赢多半是赢了:“他心情不好吧。” 对面的七中选手松了口气。 江忍终于下场了,不说别的,那人打球猛,就连加油的女生都倒戈,全场就听见江忍的名字了。打得他们都丧,现在江忍下场,他们开始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追比分。 少年银发黑眸,冷冷地看着那比分从22:8,变成24:16。 贺俊明心慌啊,赶紧喊了暂停休息。 他抹了把脸,走到江忍身边:“忍哥,还是你上呗,那群龟孙儿快反超了。” 方谭往人群中看了眼,一层又一层的人浪中,他似乎看见了孟听。 因为拥挤,她和赵暖橙到不 了最前面,偶尔只能露个脸。 娇弱的女生,身高也不如前排的男生,被挡得结结实实。 方谭突然有种大胆的想法,他在江忍身边坐下,笑着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我看见孟听了,在那边。” 江忍突然抬起头。 抬眸从人群中看见了她,赵暖橙和她狼狈得紧,这地方人太多了。几个学校的学生都来凑热闹,她别说到第一排,看一眼比赛场上也不容易。 孟听的眼镜被人撞歪,她连忙伸手扶好,有种慌张的呆萌。 一场比赛,她就顾着照顾她那破眼镜了。 他却突然笑了。 江忍走过去,人群都看着他,他穿越小半个球场,来到她身边。 孟听好不容易把眼镜扶正,总算松了口气。 就感觉周围静静的。 她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江忍。 她被红线拦在外面,而他在红线内,笑得有点儿坏:“谁给我买瓶水和毛巾呗?” 女生们静默了一瞬,随即快疯了。纷纷往后面的小卖部跑,人群一下子散开不少。还有立刻就递过来的。 他没接,从兜里摸了张红票子。 孟听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甚至想掉头就走。 少年低笑道:“喂,同学,帮个忙行不行?” 他把那一百块递到她面前。 孟听抬眸看他,他汗水流过眉骨,笑道:“快点啊操。” 语气带了几分不羁。 她快气哭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孟听抢过他手中的钱,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往小卖部走。 他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红透的耳尖,忍不住笑了。 江忍戴好护腕,回头给教练说:“下半场我上。” 贺俊明呆呆地看了眼孟听:“那是那个七中眼睛不好的孟听吧。” 方谭挑眉。 何翰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是吧,那妹子眼睛不是有问题么?” 贺俊明快神志不清了,他看看远处同样脸色怪异的卢月,露出几分茫然。不是吧,放在卢月这样的大美人不要,谁他.妈喜欢一个眼睛有毛病的女生啊。 然而容不得多想,下半场的比赛很 快就开始了。 七中的男生一上场就看见了江忍,心中一阵哀嚎,面上却极力镇定。 没事没事,比分差距变小了。 结果开场没两分钟,他们脸都要绿了。卧槽这他.妈这人是疯子啊!他们挖了他祖坟吗? 对面五号!他们只是打个球,又不是决斗! 除了罚球,七中的就连球都摸到。 整半场都是江忍在运球投篮,女生们嗓子都要叫哑了。 江忍眼睛很亮,似乎眼中有星光。 下场休息的方谭一直关注着人群,脸色却变了变。 孟听她……一直没回来。 直到裁判宣布了最后结果,人群渐渐散去,江忍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贺俊明看他脸色都有点怕:“忍哥……” 江忍一言不发,把手中的篮球一扔,篮球砸栏杆上,“咚”的一声响。 ~ 利才职高荟萃楼。 此刻正在上演一场闹剧,这条路本来就是去小卖部的。 舒兰被泼了一身葡萄糖水。 她头发凌乱,冲上去打那个女生:“臭婊.子!” 那女生那边好几个人:“怎么着,你还委屈了不成,江忍看不上你,你就抢张依依男朋友是吧。” 孟听回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这一幕。 舒兰也猛,冲上去毫不畏怯。她被扇了好几耳光,头晕眼花,却也恨不得弄死这群人。 她抢人男朋友怎么了? 要是那男的没有这意思,会被她几句话就勾过来吗? 自己管不好男朋友,还找她麻烦! 然而一人到底打不过五六个人。 她被抓着头发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毫不关心走过去的孟听。 “姐!”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孟听,以前自己受伤,孟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坚信,就算是孟听自己别打死,也不会让她受伤。 可是这个神色安静,和其他人一样默默走过去的却真的是孟听! 那群女生听见她喊姐,也跟着看过去。 一个穿七中校服绑着马尾的女生抱着矿泉水和毛巾走过去。 她没有理舒兰,仿佛只是陌生人。 舒兰眼中迸发出狠 狠的意味。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被打,孟听就从小到大什么都有。 她大声道:“姐,你不管我了吗?” 她见孟听依然往前走,突然转头对那几个女生说:“她是我亲姐,现在肯定是喊人去了!你们完了!” 那女生怔了怔,神色一沉:“把那女的拦住。” 孟听没想到舒兰会来这一招,心中更冷。她怔了怔,比较镇定。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们,她指了指自己校服:“我是七中的,不认识她。” 那女生见孟听这么淡然安静,一时倒是偏向信她的话。而且一看就是眼睛有问题的,量她也不敢多管闲事:“你走吧。” 69.和好 h市傍晚下起了雨。  她严肃地讲了很多注意事项,才对班长关小叶说:“放学的时候,安排同学打扫卫生和贴准考证号。” 因为要换教室,所以教室里的桌子也要额外排。 一个考场只坐三十个人,几乎有一半的桌子要移到楼上的空教室去。 关小叶收拾好书包板着脸过来:“这次轮到第五小组的八个同学整理座位了,你们放学的时候注意一下。” 她把准考证号贴纸给付文飞:“这个给你分一下,我要回家看书了。”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 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5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 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他啧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喊:“孟听。” “嗯?”她抬眸看他。 “不要你的钱,周五放学来看我打球。”他说,“听懂没?” 周五那天是篮球联赛,整个h市的高中都会参赛。因为利才职高最大最新,所以比赛的操场设在了那里。 孟听捏紧自己的五块钱,江忍缺粉丝缺疯了吗? 她又不喜欢看篮球。 “周五我要考试。” 他眼中的笑意褪.去,语调泛着冷:“你考完的时候,比赛还没完。你们学校也要参赛的。”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说:“所以,你必须来。” 不管是想给谁加油,都得来。 来了才能看他怎么吊打七中这群书呆子。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 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70.宝贝 h市傍晚下起了雨。 教导主任拿着话筒讲话的时候,仪容老师也开始检查到了高二。 首先就是检查一班。 一班后面两个男生校服穿错了,一下子就被拎了出来。樊惠茵脸色不太好看,这群学生强调了很多次,总有几个不省心的。 赵暖橙闲不住,本来想偷偷找孟听聊个天,结果回头才看到孟听没有把学生证挂在脖子上。赵暖橙吓了一跳:“听听你学生证呢?老师要过来了。” 孟听垂下眼睛:“弄丢了。” “这可怎么办,不带学生证要扣0.2的,樊老师肯定要生气。” 孟听轻轻抿唇,那也没有办法的。她宁愿受罚,也不会找江忍把学生证拿回来。 然而急也没用,仪容老师走出来:“同学,你学生证呢?”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大家脸上露出吃惊的神色,毕竟这是孟听。孟听平时基本从来不犯错,她是一班的第一名,因为安静温柔,存在感并不算很强,但是出了名的让老师喜欢和省心。 而今天,没带学生证的竟然是她? 樊惠茵也愣了好久,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叹了口气。 孟听争气,保送进来以后,哪怕眼睛不方便,也一直考第一,还是她的课代表。樊老师自然是喜欢她的,然而规矩不能废,她回到班上把所有违纪的同学都骂了一遍。 下面窃窃私语:“刘允和李逸龙违纪正常,孟听怎么也给我们班扣分了?” “可能忘了带吧。” “那她放学岂不是要一起去跑步?” “一千五百米呢,她眼睛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 樊老师果然说:“放学以后,扣分的三个人围着学校外围跑一千五百米,班长去监督一下。” 班长叫关小叶,平时成绩也不错,出了名的较真,连忙应了声好。 放学孟听和另外两个受罚的男生还有关小叶一起去了校门口。 关小叶背着书包:“好了,你们跑吧。” 李逸龙笑嘻嘻说:“班长,要不孟听就不跑了吧,她眼睛不方便,摔倒了不太好,我们大家都不说没人知道。” 关小叶板着脸:“不行,都要跑,她没带学生证。” 刘 允和李逸龙啧了一声。 孟听放下盲杖:“没关系的,我可以。谢谢你啊,李逸龙。” 李逸龙倒是不好意思了,他本来就是班上最跳的那一类学生,那些班上的好成绩和他们泾渭分明,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睥睨瞧不起的。 孟听是第一名,却有种让人很舒服的气质。 三个人开始跑。 孟听记得这条路。因为操场放学了会有篮球赛,所以他们都被安排在这边跑。七中和职高之间空出了一条宽道,恰好可以拿来跑步。一千五百米不算短,对于体能不太好的实在够呛。 孟听跑了八百米,呼吸开始有淡淡的刺痛感。 她调整了下气息,然后往回跑。 她眼睛不太好,因此跑起步也是不紧不慢的。那时候李逸龙两个人早就跑完离开了。 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骑着摩托车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前面的孟听。 说来奇怪,她身上穿着七中的校服,本来应该丢人群里找不着,可他就是一眼就看见了她。 她跑得很吃力,头发被束成一个马尾,扬起细微的弧度。 白皙纤细的脖子就露了出来。 贺俊明见江忍停了车,也跟着看了过去。一看孟听慢吞吞的跑步动作,简直笑得不行:“她这是跑还是挪呢,我走得都比她走得快。” 江忍也忍不住弯了弯唇。 方谭想了想:“他们七中经常会有人在这边跑步,听说是违反纪律。” 这下一行人都有些好奇。 “她会违反什么纪律啊?” 贺俊明不确定地猜:“早恋?” 江忍回头,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早你.妈的恋,你以为是你。”贺俊明一脸懵,他怎么就挨打了,他就猜猜而已不行吗? 江忍银发灿烂,嚼着口香糖,随便点了个男生:“你过去看看。” 那男生得了令赶紧跑过去了,没一会儿他笑嘻嘻回来了:“忍哥,我问了那边那个女生,他们七中有病吗,不穿校服要罚跑,没带学生证也要罚跑。还是我们学校爽,这什么傻.逼破规矩啊。” 江忍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 他黑瞳泛着几丝冷,突然下车走了过去。 贺俊明这回死活不做出头鸟了,还是方谭开口问:“忍哥怎么了?” 不像 是生气,却也完全算不上开心。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孟听跑完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关小叶嘀咕着:“你怎么这么慢啊,我等了好久了。” 孟听轻轻喘着气:“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关小叶这才收拾起书包走了。 孟听跑完一千五很累,她也不介意旁边的石头脏,抱着膝盖坐上去调整呼吸。她知道三年不锻炼,原本很好的身体素质变差了。 以前练舞的时候,跑两千米都不会这样难受。 好不容易呼吸顺过来了,头顶一片阴影,脖子上被挂上来一个东西,是她的学生证。 孟听抬眸就看见了江忍。 江忍单手插在兜里,也低着头看她,他面无表情,似乎心情很烦躁。 “孟听。” 她仓皇起身,有些疑惑地应:“嗯?” “老子欠你的啊,你怎么这么蠢。” 孟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个没一科及格的人,是怎么说出她蠢的话。她憋了半晌,在他不太好的情绪中软声应:“对不起呀。” 她明白江忍霸道不讲理,虽然不知道他在怒什么,但是不招惹就对了。 他的烦躁无从发泄,莫名平息不下来。 “你这么讨厌我?瞧不起老子?”他早发现了,孟听不太喜欢和他说话。 他听说她是高二一班的第一名,一班本来就是为了冲刺重点大学划出来的重点班,他们这种好成绩,总有瞧不起他这种不学无术的人的,抽烟、逃课、干架、泡吧早恋,他在他们眼中,就算是个有钱的小混混。 就连沈羽晴这样的人,也总有种自己是七中好学生的优越感。 孟听不说话了,她低头,似乎默认了这个问题。 江忍冷笑了声:“你他.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我好歹四肢健全。” 这就是讥讽她眼睛不好了。 孟听没有生气,她眼睛过一个多月就好了。 她轻轻抿唇,拿起自己的手杖,往回家的路走。步调从容,一步一步,却让他心里下刀子似的。 江忍看着她的背影,一脚踹在她坐过的那块石头上。 操!谁他.妈还稀罕你喜欢了不成。 不过一个又丑又蠢的瞎子。 然而越那样想 ,心里就难受得越厉害。 他.妈搞外遇那年,他就告诉自己。越是这样才华横溢清高的女人,就越是绝情狠心放荡。 所以他看着如沈羽晴那样的女孩为了倒贴过来,像看跳梁小丑似的。 他不像他那个又蠢又痴情的爸。 钱给了人家,心给了人家,还被人送上一顶绿帽子。 他也永远不会喜欢这类女人。 漂亮、才华横溢、优秀努力,在很多年里,都成了他最讨厌的一类女生。 何况孟听和漂亮压根不沾边。 贺俊明半天不见忍哥过来,只好去找他。 江忍靠在墙边抽烟。 从这边路过的七中女生都悄悄看他。 小声又兴奋议论道:“啊,那就是江忍啊……” “长得挺帅的。” “别想了,听说他超级凶……” “嘘,有人过来了。” 贺俊明瞥了眼她们:“想死啊?” 女生们吓得一溜烟跑了。 贺俊明这才过去:“忍哥,还去打游戏不?” 江忍不在意道:“去啊。” “那个小瞎子惹你生气了吗,要不我……” 江忍突然抬起眼睛,片刻他率先转身走了:“再提她一次弄死你。” 人家都摆明了不喜欢他,他要是再找孟听一次,那他.妈就是犯贱。 后来就是因为拖不下去,孟听又出了事毁容,舒爸爸才会去做最危险的辐射工作。 赵暖橙没注意到孟听的出神,边收拾书包边讲八卦:“沈羽晴上次生日,听说江忍没去。然后刚刚不知道怎么的,她说晚上江忍周末请他们班上的人在小港城去玩。听听,你知道小港城吗?” 孟听摇摇头。 71.养你 h市傍晚下起了雨。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舒兰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口袋都是脏兮兮的。 因为那天是曾玉洁正式搬到舒家的日子,舒爸爸既尴尬又仔细地给两个孩子换了一身新衣服。 曾玉洁牵着孟听进门的时候。 看电视的舒兰和舒杨都傻眼了。 爸爸给他们仔仔细细打扮过了,然而还是难以形容第一次见到孟听的感觉。 她牵着曾玉洁的手,脸上同样带着对未来的忐忑。 十岁的女娃娃穿着天青色的裙子,头发披在肩头。白袜子,黑色小皮鞋。裙子干净整洁,脸庞柔嫩美丽。 是的,美丽。 不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可爱,而是一种含苞欲放的美丽。像初夏的年幼蜻蜓,轻盈落于草 尖。一种近乎脆弱精致的美丽。 她见兄妹俩都傻傻张着嘴巴看着自己,在曾玉洁的鼓励下,伸出小手,笑容羞涩:“弟弟妹妹你们好,我叫孟听。” 舒兰连忙伸手握了握。 舒杨呆呆地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悄悄在衣服后面擦了擦,轻轻握住女孩子的手。 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可爱的窝窝。 像棉花一样。 等孟听走了,舒兰凑在他耳边:“哥,她真好看。” 嗯,他沉默着点点头。 舒兰说:“我要是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舒杨没说话。 “哥,你鼻涕快流出来了,咦,好脏。” 舒杨第一次觉得无比羞耻,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十四岁那年,孟听眼睛出了事。 这却丝毫不影响舒杨的生活,然而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女,戴上了笨拙诙谐的盲人眼镜。走路也要依靠盲杖,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有时候走在路上都会惹得人看热闹一样看。 渐渐的,整个居民楼都忘了曾经的孟听。那个美丽青涩,无比耀眼的少女。包括舒杨,也很难把现在这个安静内敛的继姐,和当年小仙女一样的孟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天,他握着一束光,照见了她长大的模样。 她十七岁了。 长成了让舒兰一见就嫉妒到心痒痒的模样,也远比他当年能想象的还要好看。舒杨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默默移开了目光。 孙巧瑜不满道:“小伙子,认真点啊,光偏了。” 舒杨手抬了抬。 孙巧瑜检查完,满意地笑了笑:“听听,恭喜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再戴着眼镜生活了。” 舒杨看了孟听一眼,没说话。 孟听也没想到这么快。 她上辈子明明还要半个月才恢复好的,她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关键。上辈子这段时间她为舒兰收拾了很多烂摊子,眼睛险些二次感染。这辈子没搭理舒兰,眼睛保护得很好,自然好得快。 然而……她所有不好的命运,就是从眼睛恢复以后开始的。 孟听说:“孙阿姨,我眼睛见到强光还是疼。” 孙巧瑜:“那是当然了,你戴了这么久眼镜,习惯了灰白的世界。眼睛受不 得刺激,突然见了光肯定不适应。所以你现在就不能再依赖它了,学会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我给你开两瓶眼药水,还是要注意不要用眼过度。如果眼睛还疼,那就休息一下,总之慢慢适应,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孙巧瑜这段话,让她的世界发生了改变。 医院外面有一颗很大的泡桐树。 初冬这颗老树落了不少叶子,然而树冠还是顽强地挂着翠绿的叶子。褐色的枝丫支撑起冬叶,孟听似乎闻到了淡淡药水气里的草木泥土清香。 天空是蔚蓝色的,万里无云。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温柔又晴朗的日子。 孟听的世界,变回了彩色。 她和舒杨这一路走过来,遇见的人或多或少投来了目光。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彻底长开,有种引人注目的美丽。 孟听走出孙巧瑜的视线,看了眼天空和草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了回去。 舒杨没多想,只当她眼睛还不适应,这么一会儿又痛了。 ~ 十一月的天气,纵然有稀薄的阳光,可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说的冷意。 贺俊明和方谭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谁都不敢过去找江忍。 何翰给贺俊明使了个眼色,贺俊明心领神会,去奶茶店买了杯热茶。 几个人离得远远的,过了许久。江忍走了过来。 那种激烈可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从他身上褪.去,他难得变得有些沉默。 贺俊明把奶茶递上去:“忍哥,喝点水。” 冷空气吸进肺里,钻心的疼。 江忍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从头到尾没说话。这群少年中,有的是他小时候玩到大的,要么是他被发配来了h市以后结交的朋友。 可是他们眼中此刻都流露出了一丝尴尬和回避。 只有贺俊明二傻子一样的,眼中毫无芥蒂:“我没让他们加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嘿嘿,忍哥你放心喝。” 江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方谭机灵得多。 江忍最初来h市的时候,无数人巴结讨好。他讥讽地笑:“不怕老子有病弄死你们啊?” 说不怕是假的,然而严重的暴躁症听起来只是个名词而言,没人见过,也就没有那种令人惧怕的颤意。江忍招招手,一群人抢着想给他卖 命。那些靠不近他身边的,却会抓住这点酸溜溜地嘲讽,“哟,一个有钱的神经病而已,拽什么啊。”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江忍真的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当时那辆车停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俊明和江忍住得近。 他们一起骑车回家。 贺俊明说:“忍哥你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载你吧。” 江忍冷睨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滚犊子,老子是男人。 他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车,把外套穿上。 这么一抬眼,撞见了一个熟人。 沈羽晴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说说笑笑的。那男生也穿着七中的校服。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江忍。 她脸色白了又青,总之很精彩。她松开那个男生,朝着江忍跑了过来。 贺俊明不屑地哼笑:“哟哟,沈大校花这是有了新欢?”所以嘛,他就说还是卢月好。贺俊明本来以为以江忍的性格,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江忍没走。 头盔下一双黑色的双眸,静静看着沈羽晴走过来。 沈羽晴惨白着脸:“江忍,你听我解释,我和他没什么,我们要月考了,他借了我几本书,我还回去而已。” 江忍看了眼那男生的七中校服,又低头看沈羽晴:“你们七中的,不是不许早恋吗?你为什么会谈恋爱。” 沈羽晴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别的都不在乎。” 江忍意外地安静了几秒,“你喜欢他什么,成绩好?” 沈羽晴愣了好久,才赶紧说不是。她突然觉得,江忍似乎在问她,可是又不像在问她。总觉得像是透过她,在问另一种可能。她想不明白,趁机又说了几句喜欢江忍。 江忍没说话,发动车子走了。 呼呼风声中,贺俊明说:“忍哥,你对她还有感情啊,理她做什么,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里有卢月妹子好,沈羽晴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你。” 72.高考 h市傍晚下起了雨。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 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 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 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不然停什么停。瞎子哪里知道危险。 他靠得很近,明明是秋天,他因为运动,银发上有薄薄的汗水。楼上为他吵得热火朝天,他却毫不在意。 孟听皱紧了眉,这年他身高187,比她高二十七公分,低头看她很有压迫感。 在他动手取她墨镜的时候,她慌忙用盲杖格开了他的手。 实木盲杖沉硬,碰撞骨头的声音让人胆寒。 在场几个人都愣住了。 江忍脸上没了笑意,他说:“老子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贺俊明连忙拉住江忍:“忍哥,算了算了吧,她是个瞎子嘛。说不定是碰巧打到了呢。” 江忍有暴躁症,这是种难以克制的病情。 谁都不太敢惹他,贺俊明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也不敢再拉。 孟听也知道。 空气静了许久。 孟听有些害怕,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眼睛不能见光。”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股清甜。 江忍有片刻失神。 等他回神,她已经慌张走远了。 这回步子踉跄,显然信了他会打人的话。 十月秋色里,她蓝白色相间的校服背影纤细婉约。 贺俊明呆呆道:“不是哑巴啊。”声音挺好听的,甜到骨子里了。不过分嗲,却意外甜。 江忍低头看自己手背,红了一大片。 那他.妈盲杖打人是真的疼。 73.心疼 h市傍晚下起了雨。 孟听喝完牛奶,舒志桐照常检查了下她的眼睛。然后说:“爸爸以后只能周末回来给你们做饭,研究所很忙,听听和舒杨以后就在学校吃饭可以吗?” 舒杨嗯了一声。 孟听也点了点头。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 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 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别人审视的目光让舒兰羞耻,仿佛在说,你姐姐是瞎子啊。 孟听神色平静:“舒爸爸早上对我说,他很担心你。他养我们不容易。” 舒兰皱眉,还欲反驳。 “就算你赢了沈羽晴,其他人会怎么对你。江忍连沈羽晴都不在意,会在意你?”孟听说,“你让我帮忙弹琴的事,你朋友知道吧?你保证她不会说出去?” 舒兰这才一惊。 她昨晚没回家,很多人看见她去找江忍了。虚荣心作祟,第二天果然有传言说江忍喜欢她带她出去玩了通宵,她也没反驳,结果沈羽晴找了过来。 舒兰犹豫道:“她们不会说出去的吧?”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她回去以后偃旗息鼓,给沈羽晴说:“那是传言,我昨天在林梦家睡的,她可以作证。” 林梦点头。 “也是,你不看看自己什么样。”沈羽晴讥讽了一句,这才罢休。 走的时候沈羽晴特地看了教室外的孟听一眼,这少女她知道。他们的年级第一。一班的孟听,眼睛不好。 孟听和舒兰认识? 舒兰总算没有像前世那样,为了虚荣心和沈羽晴硬刚。 舒兰脸色不好看:“你快回去吧姐,弹琴的事别被人发现了。” 孟听转身下楼:“我知道。”她和舒兰目的不同,但是同样不想让江忍知道弹琴的是自己。 十月的校园清凉。 利才的环境比七中岂止好一倍,教学楼和设施崭新。这边绿化好、学校大,比起来七中确实惨淡得要命。 她下了楼,穿过小路打算赶紧回去上课。 篮球擦过樟木飞过来。堪堪从她耳边过去。 那边的方谭一皱眉:“打到人了?” 江忍大爷似的不动,贺俊明跑过来看见孟听以后转头高呼:“忍哥,是昨天那个瞎子同学。” 江忍的目光看过来。 孟听愣了愣,就往 校外走。 江忍接过方谭手中的球,投篮姿势一抛,球砸在了孟听前面,弹跳老远,她的脚步顿住。 江忍手插进兜里,他穿着五号球衣,人高腿长,走过来也就两分钟。 他一脚踩住那个球,笑容泛着冷:“同学,看得见啊你?” 74.丢人不 h市傍晚下起了雨。  江忍换上黑色战甲装备的时候,好几个女生都看了过来。 少年银发夺目,身材很好。他长得高,还有结实劲瘦的肌肉。 江忍枪扛在肩上,率先进入战地。 何翰才进去一分钟,心脏就中了模拟器一枪。大屏幕上播放银发少年潜伏在草丛中,他黑瞳幽深的冷静模样,让好几个观战的女生都尖叫了一声。 江忍拿了一血以后,把方谭也杀了。 方谭叹了口气,认命地出去观战。 贺俊明听到好几声响,魂都要吓飞了。他也不知道谁死了,尽量猥琐躲着,抬眸就看见了面无表情的江忍。 江忍抬起手,贺俊明:“别呀卧槽,我们是队友啊忍哥!” 江忍给了他好几枪。 大屏幕上血红的大字——died。 方谭终于看出不对劲,何翰也道:“忍哥心情不好啊?”出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方谭突然想起了孟听。 他有个很可怕的猜想:“江忍该不是……” “什么?” “没什么。” 方谭换了个话题:“他才分手,心情不好吧。” 何翰抓抓头发:“他真对那个沈羽晴上心了啊?” 贺俊明出来的时候快崩溃了:“我去老子不玩了,被血虐就算了,忍哥疯起来连队友都杀。” 他才吐槽完,一个女生抬眸看过来,对上贺俊明的视线,她红着脸笑了笑。 那女生长得很漂亮,贺俊明当场觉得脸发热。 他走过去,手撑在吧台上:“美女,过来玩不?” 女生点点头,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才问道:“江忍呢?” 贺俊明神经粗:“换衣服。” 那女生过来的时候,何翰也吹了个口哨,然后小声给方谭说:“她找忍哥的吧。” 方谭看了眼她:“长得还行,比不上沈羽晴,但是还可以。” 江忍一出来,就看见贺俊明在招手。他坐下来,对面一只细白的小手给他点了支烟递过去。 他懒洋洋抬眸,就看见了卢月期待的双眼。 何翰说:“啧,美女上道啊。” 江忍披好外套,却没接。 那个女生有点尴尬,却很快缓过来了:“你好呀江忍,我叫卢月,七中高三一班的。” 比孟听大一个级,算是她学姐。 江忍靠在沙发上抬眸看她,他运动过后银发上薄薄一层汗:“七中的?” 卢月没想到他会理她,连忙点头。 “你们学校的一班是年级尖子生?” “对。” 江忍突然起身,逼近她。他身高迫人,近了看有种别样野性的帅,卢月忍不住红了脸。 “七中一班,怎么看我这样的职高生?” 卢月愣了愣,半晌才道:“只是学校不同,大家都是平等的啊。” 江忍突然笑了:“滚。”撒谎。 他坐回去,卢月咬唇,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得罪了他,只好先离开。贺俊明看着她的背影,小声给方谭他们说:“我觉得卢月挺漂亮挺有气质的啊。” 江忍目光透过竞技丛林,不知道落在了哪个地方。 方谭没说话,恍惚记得,孟听也是一班的。高二一班。 他心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 孟听好几天没有遇见江忍,她松了口气,心想很多事情都和上辈子不同了。上辈子她和舒兰被爆出来李代桃僵的事,自己焦头烂额。 等到谣言平息得差不多了,她眼睛也好了,医生说她不用再戴墨镜上学。 她眼睛才好那天,舒兰却出了事,在女厕所被人泼了一身油漆。 孟听自己学校都来不及去,去隔壁职高接妹妹。 她用外套包好舒兰,护着她走出去的时候,恰好遇见江忍。 那时候天气舒朗,少女容颜纯净美丽,肤色雪白。 他不过只看见了一个侧颜,目光有片刻凝滞。 等她经过他身边,江忍突然笑了:“喂,你是那天弹琴的人?” 她抬起眼睛,对上他漆黑的双瞳。 孟听知道妹妹喜欢他,以为他讥讽她们的可笑。于是轻轻道:“对不起,你让一让可以吗?” 许久他笑道:“好啊。” 那其实才是他们的初见。 孟听一直以为他好说话,直到后来见识到他的偏执,她才知道对他的认知错得多离谱。 然而这辈子相遇太早,她眼睛也还没好。 孟听觉得,江忍大抵是讨厌自己的,她反而松了口气。 这几天她都在为奥数比赛做准备。 赵暖橙看她一下课就练题,忍不住问她:“你不累吗听听?” 孟听摇头,八千块呢,不累。 后排的刘小怡在吃饼干,闻言分给了赵暖橙一块,然后说:“虽然孟听很厉害,可是听说卢月也要参加。她每年都是冠军来着。” 赵暖橙倒是知道卢月:“高三那个吗?” “嗯,长得蛮漂亮的。”刘小怡来了兴致,“我听我表弟说,她和江忍好上了。” 教室里吵吵嚷嚷的,赵暖橙瞪大眼睛:“不是吧,真的假的啊?” “那还有假,前两天有人看他们走一起了。” “卧槽兴奋,江忍才和沈羽晴分手吧。”这下所有人都围过来听八卦了。 赵暖橙回头看孟听。 孟听用直尺在白纸上画了一条细线,她垂下长睫,一言不发。 赵暖橙嘀咕道:“听听你怎么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啊。” 孟听弯了弯唇:“嗯。” 奥数比赛就在十一月份,恰好是感恩节那天。 学校里举行过一次初赛,孟听顺利晋级了。第二次比赛却在市中心,因为卢月最近成了绯闻人物,所以竟然惹得大家空前关注这次奥数竞赛。 甚至有人说,卢月比沈羽晴强多了。 又学霸长得也不错,全国中小学奥赛挺难的,卢月每年都能拿第一,让不少人佩服不已。 而去年因为有人作弊,今年主办方说,大家公开比赛,第一次在室外比,画板架上答题。这 让所有人都觉得挺新奇的,恨自己没去凑这个热闹。 “不用说啊,卢月今年肯定又是第一。即便为了在江忍面前出风头,她也会好好比的。” 不到两个月时间,七中所有人几乎都认识隔壁职高的江忍了。 帅、有钱、桀骜不驯,每一样都能成为爆点。 孟听也听见这些话了,然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她练习了许久,每天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突击了。 只要得了奖就有奖金,只不过第一名会多很多而已。 感恩节前夕是周五,孟听在站台遇见了江忍他们。 他们似乎翘课去 山道赛车了。 他开着敞篷跑车,占用了公交车道,等车的学生纷纷看过去。 江忍朝这边看过来,孟听往站牌后躲了躲。 这时候贺俊明也降下车窗,向着外面吹了个口哨:“卢月。” 孟听回头看,卢月果然也在。 卢月走过去打招呼:“贺俊明……江忍,你们好啊。” 贺俊明说:“送你回家啊。”他们这群人不刁难人的时候,倒是挺大气的。 卢月犹豫了下:“我明天要去奥数比赛,比赛开始时间挺早的,我去赛点附近住酒店。” 学渣贺俊明数学都考不到几分,奥数就是个天书玩意儿,闻言只好道:“牛逼。” 卢月的目光忍不住落在江忍身上,她笑容灿烂:“我拿冠军给你们看。” 江忍没应话,往站牌后看了一眼。 孟听安安静静站在那里。 就像那晚面对他和沈羽晴,她有些许尴尬,却不是因为在意,只是因为性格羞涩使然,撞见别人谈恋爱而已。 他手随意搭在车窗上,有些出神。 他想起了在小港城那晚看见的一双朦胧美丽的杏眼轮廓,那种看上一眼就惊心动魄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悸动。 孟听没有带盲杖出门了,她的眼睛慢慢转好,平时不会很痛,也自然不用常常闭着眼睛。 十一月的秋天,她里面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外面依然是七中那件老气横秋的校服外套。 再往下就是简单的板鞋。 鞋带交错系好,因为她眼睛不好,总是使得周围人用怪异的眼神看她,她却不太在意。 孟听的长发束成马尾,因为等久了车,在秋风中空气刘海轻轻摆动。 有种难言的清纯雅致味道。 她抱着一本书。 江忍因为多年的不学无术,视力好得出奇。 他看见了,那上面写了《奥数知识大全》。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抱着书手紧了紧。 江忍突然转头问卢月:“你比赛是什么时候?” 卢月愣了愣,回答道:“明天早上九点钟。” “在哪里?” “市中心丰华街,艺术馆那边。” 江忍嗯了声,别的也没多说 ,开车走了。 贺俊明觉得奇了怪了:“忍哥,你要去看啊?” 他笑笑:“去啊。” 去犯贱。 舒志桐又说:“舒杨好好照顾听听知道吗?她是你姐姐,眼睛不方便,你们一个年级,不要让人欺负她。” 舒杨说:“她不需要我照顾。” “这孩子……” 舒志桐有些尴尬,随后拉过孟听,有些抱歉地说:“听听,别和他计较。” 孟听笑着说:“不会,舒杨嘴硬心软。” 舒志铜有些不好意思:“舒爸爸麻烦你一件事。” “小兰昨晚上没回来,她说在同学家睡。她长大了,很多事情我不好管。我怕她在学校……”他顿了顿,最后想到女儿叹了口气。“我怕她早恋走歪路,你这么乖又懂事,多教教她好吗?” 孟听还是介意舒兰上辈子放任自己死去。 如果不是因为舒兰解开那条绳子,她不会死。更何况,她冒着危险下去是为了找山体滑坡中失踪的继弟。她没有弄清舒兰解开绳子是为了什么,但是心中总归有根刺。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儿女们身负债务两鬓斑白的男人,孟听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点了点头。 孟听和舒杨一前一后往学校走。 他们都念七中高二,孟听在一班,舒杨在二班。 两人都是班级第一名。 孟听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烧伤以后,是舒杨和舒爸爸坚持让她治疗。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她。 舒杨的背影越来越远,良久过马路之前,他回头看了眼孟听,脚步停下来,默默等她。 两人七点四十五一起到达学校,然后都安静地走进各自的教室。 孟听一进来,班上就很多人给她打招呼。 “早上好啊,孟听。” “早上好。” 这一年孟听是班上的英语课代表。 大家都知道她家境不幸,和母亲一起出车祸,母亲去世她失明。但是由于成绩非常优秀,被原来的初中保送上了七中。结果次次考试第一,除了手术缺考那次,可以说是励志典范了。 所以她拄着盲杖戴着墨镜上学,大家都没有嘲笑她。甚至一开始就对她非常友好。 她同桌是个戴眼镜的男生。腼腆羞涩,平时一般不和班上 的人交流,读书很努力,成绩却怎么也上不去。 前桌的女生却一脸兴奋地回了头:“听听你来啦!” 孟听弯唇一笑,有些怀念,语调像三月的风一样温柔:“赵暖橙。” 赵暖橙给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头发,对着孟听忍不住放低了语调:“听听你记得申请奖学金,表已经发下来了。”她知道孟听家庭情况不太好,很心疼这个不容易的姑娘。 “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唐晓丽老师的,她是语文老师,知性有气质。 孟听仔细听着这些熟悉的知识,慢慢写着笔记。 她握笔的手生疏,却分外认真。 同桌的男生洪辉忍不住看她写了什么,他求知若渴,成绩上不去也很着急,恰好身边的是第一名,他总是忍不住“偷偷取经”。 孟听觉察了他的目光,把书露出来。 她干净柔和的气质反而让洪智不好意思了。他心想,怪不得那么多人觉得孟听人好,她真的很温柔可爱。 一节课下来,孟听总算找到了些念高中的感觉。 这一年七中因为没什么钱,桌子和风扇老旧。椅子不牢固,一晃就嘎吱响。 教室里唯一崭新的东西是教室前的多媒体黑板。 好在秋天并不用风扇,然而这些设施让大家觉得落差很大。 毕竟隔壁职高早就安上了空调暖气。 人家舒舒服服享受,他们夏天热冬天冷,也是没谁了。 有钱人和穷光蛋差距就是这么大。 第一节课下课,学校里却出了事。 外面一阵哄闹声,孟听坐在凳子上。过了一会儿赵暖橙进来。一脸得知八卦的激动:“十四班的沈羽晴要去隔壁职高,她课都不上了,你猜猜为了什么?” 孟听心里一咯噔。 为了什么?能为了什么,当然是因为江忍。 果然,赵暖橙说:“她竟然是为了职高一个男生。你看她平时高傲的样子,得了一个校花的名头,谁都瞧不上,现在竟然要和一个职高的女生抢男朋友,搞笑不?” 后桌的刘小怡也听见了,插话道:“那是因为那个男生大有来头。” 七中的消息闭塞,江忍九月份入读利才职高。在那边名声大噪,七中的好学生们却鲜少知道他。 赵暖橙翻了 个白眼,她不免也有些好学生的优越感:“能有多厉害,上天了不成?” 刘小怡耸耸肩:“还真快上天了,骏阳集团你知道吧?全国最大的房地产公司,他家的。” 赵暖橙:“……卧槽。” 刘小怡走在消息时代的前沿,忍不住又道:“上周他在课堂上把他们班主任打进了医院,现在也还是好好地待在学校。这样的人,沈羽晴看得上也不奇怪。” 年少时,够嚣张也是种资本。 班上许多同学围过来:“他为什么打老师?” “哇胆儿好肥,老师都敢打。” “有钱了不起啊,这么嚣张,总有一天社会教做人。” “这有什么,不努力就继承家产呗。” 一群人哄笑着说滚。 叽叽喳喳声中,孟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赵暖橙连忙道:“听听你去哪里啊?” 孟听皱紧了眉,本来这事与她无关,可她知道。现在的校花沈羽晴要去找谁,她的妹妹舒兰。 她已经不想管舒兰,然而早上舒爸爸的嘱咐还在耳边。 舒爸爸老了,身体也越来越差。在实验室工作有时候不注意,辐射就会击垮他。他一辈子操心的就是儿女们,可以说他是为了孟听而死的。 孟听回过头,给赵暖橙说:“我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帮我给老师请个假吗?” 赵暖橙连忙点头。 孟听走到了校门口,门卫不让她出去。她鲜少撒谎,然而想到接下来不遏制就会面临的一切,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叔叔,我眼睛不舒服。” 门卫认识她,学校里出名的乖巧励志女孩,连忙给她放了行。 隔壁职高就好进多了,门禁形同虚设。孟听走到高二八班门口的时候,教室里起哄声一片。 沈羽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有小姐妹团。 舒兰也是个头铁的,孟听走进去还听到她说:“即便你是江忍女朋友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前天你过生日,他去都没去,后来扔了你一个钱包。” 沈羽晴自视甚高,然而战斗力也不弱:“他再不在乎我,我也是他正牌女朋友,你才多大就学会抢人男朋友,还有没有家教?” 旁边的人一阵叫好。 原配现场撕小三,为了风云人物江忍。简直是一出好戏。 孟听进来时,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身盲人装扮太吸人眼球了。她绕过人群,拉住还欲骂回去的舒兰往教室外走。舒兰怒了:“你来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回去念你的书。” 75.我没钱 h市傍晚下起了雨。  孟听也不再看,她回过头,心突突跳。她第一次认识到,有些东西即便改变了,然而命运依然不疾不徐驶向原本的轨迹。 舒杨淡声问:“你认识他?” 孟听半晌没说话。舒杨看她一眼,没再问什么。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舒杨三年来,第一次看见长大的孟听。 他和舒兰一样,对十岁的孟听印象深刻。 那时候他爸妈离异已经一年,舒爸爸不太会照顾孩子,两个孩子都邋里邋遢,舒杨感冒着,鼻头通红。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五天没换,领口沾了一片污渍。 舒兰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口袋都是脏兮兮的。 因为那天是曾玉洁正式搬到舒家的日子,舒爸爸既尴尬又仔细地给两个孩子换了一身新衣服。 曾玉洁牵着孟听进门的时候。 看电视的舒兰和舒杨都傻眼了。 爸爸给他们仔仔细细打扮过了,然而还是难以形容第一次见到孟听的感觉。 她牵着曾玉洁的手,脸上同样带着对未来的忐忑。 十岁的女娃娃穿着天青色的裙子,头发披在肩头。白袜子,黑色小皮鞋。裙子干净整洁,脸庞柔嫩美丽。 是的,美丽。 不是用来形容孩子的可爱,而是一种含苞欲放的美丽。像初夏的年幼蜻蜓,轻盈落于草尖。一种近乎 脆弱精致的美丽。 她见兄妹俩都傻傻张着嘴巴看着自己,在曾玉洁的鼓励下,伸出小手,笑容羞涩:“弟弟妹妹你们好,我叫孟听。” 舒兰连忙伸手握了握。 舒杨呆呆地把自己脏兮兮的小手悄悄在衣服后面擦了擦,轻轻握住女孩子的手。 又白又软,手背还有可爱的窝窝。 像棉花一样。 等孟听走了,舒兰凑在他耳边:“哥,她真好看。” 嗯,他沉默着点点头。 舒兰说:“我要是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 舒杨没说话。 “哥,你鼻涕快流出来了,咦,好脏。” 舒杨第一次觉得无比羞耻,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十四岁那年,孟听眼睛出了事。 这却丝毫不影响舒杨的生活,然而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女,戴上了笨拙诙谐的盲人眼镜。走路也要依靠盲杖,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有时候走在路上都会惹得人看热闹一样看。 渐渐的,整个居民楼都忘了曾经的孟听。那个美丽青涩,无比耀眼的少女。包括舒杨,也很难把现在这个安静内敛的继姐,和当年小仙女一样的孟听联系在一起。 直到今天,他握着一束光,照见了她长大的模样。 她十七岁了。 长成了让舒兰一见就嫉妒到心痒痒的模样,也远比他当年能想象的还要好看。舒杨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默默移开了目光。 孙巧瑜不满道:“小伙子,认真点啊,光偏了。” 舒杨手抬了抬。 孙巧瑜检查完,满意地笑了笑:“听听,恭喜你。眼睛已经恢复了,你不用再戴着眼镜生活了。” 舒杨看了孟听一眼,没说话。 孟听也没想到这么快。 她上辈子明明还要半个月才恢复好的,她仔细一想,倒是明白了关键。上辈子这段时间她为舒兰收拾了很多烂摊子,眼睛险些二次感染。这辈子没搭理舒兰,眼睛保护得很好,自然好得快。 然而……她所有不好的命运,就是从眼睛恢复以后开始的。 孟听说:“孙阿姨,我眼睛见到强光还是疼。” 孙巧瑜:“那是当然了,你戴了这么久眼镜,习惯了灰白的世界。眼睛受不得刺激,突然 见了光肯定不适应。所以你现在就不能再依赖它了,学会重新接纳这个世界。我给你开两瓶眼药水,还是要注意不要用眼过度。如果眼睛还疼,那就休息一下,总之慢慢适应,有问题随时来找我。” 孙巧瑜这段话,让她的世界发生了改变。 医院外面有一颗很大的泡桐树。 初冬这颗老树落了不少叶子,然而树冠还是顽强地挂着翠绿的叶子。褐色的枝丫支撑起冬叶,孟听似乎闻到了淡淡药水气里的草木泥土清香。 天空是蔚蓝色的,万里无云。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温柔又晴朗的日子。 孟听的世界,变回了彩色。 她和舒杨这一路走过来,遇见的人或多或少投来了目光。十七岁的少女,已经彻底长开,有种引人注目的美丽。 孟听走出孙巧瑜的视线,看了眼天空和草地,轻轻叹了口气,又从包里摸出眼镜戴了回去。 舒杨没多想,只当她眼睛还不适应,这么一会儿又痛了。 ~ 十一月的天气,纵然有稀薄的阳光,可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一股难说的冷意。 贺俊明和方谭他们,最后到底还是谁都不敢过去找江忍。 何翰给贺俊明使了个眼色,贺俊明心领神会,去奶茶店买了杯热茶。 几个人离得远远的,过了许久。江忍走了过来。 那种激烈可怕的情绪像潮水一样从他身上褪.去,他难得变得有些沉默。 贺俊明把奶茶递上去:“忍哥,喝点水。” 冷空气吸进肺里,钻心的疼。 江忍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他们一眼,从头到尾没说话。这群少年中,有的是他小时候玩到大的,要么是他被发配来了h市以后结交的朋友。 可是他们眼中此刻都流露出了一丝尴尬和回避。 只有贺俊明二傻子一样的,眼中毫无芥蒂:“我没让他们加那黑乎乎的玩意儿,嘿嘿,忍哥你放心喝。” 江忍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方谭机灵得多。 江忍最初来h市的时候,无数人巴结讨好。他讥讽地笑:“不怕老子有病弄死你们啊?” 说不怕是假的,然而严重的暴躁症听起来只是个名词而言,没人见过,也就没有那种令人惧怕的颤意。江忍招招手,一群人抢着想给他卖命。那些靠不 近他身边的,却会抓住这点酸溜溜地嘲讽,“哟,一个有钱的神经病而已,拽什么啊。”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江忍真的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当时那辆车停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俊明和江忍住得近。 他们一起骑车回家。 贺俊明说:“忍哥你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载你吧。” 江忍冷睨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滚犊子,老子是男人。 他戴上头盔,长腿一跨上了车,把外套穿上。 这么一抬眼,撞见了一个熟人。 沈羽晴挽着一个男生的手,说说笑笑的。那男生也穿着七中的校服。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转过头来,就看见了江忍。 她脸色白了又青,总之很精彩。她松开那个男生,朝着江忍跑了过来。 贺俊明不屑地哼笑:“哟哟,沈大校花这是有了新欢?”所以嘛,他就说还是卢月好。贺俊明本来以为以江忍的性格,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可是出乎意料的,江忍没走。 头盔下一双黑色的双眸,静静看着沈羽晴走过来。 沈羽晴惨白着脸:“江忍,你听我解释,我和他没什么,我们要月考了,他借了我几本书,我还回去而已。” 江忍看了眼那男生的七中校服,又低头看沈羽晴:“你们七中的,不是不许早恋吗?你为什么会谈恋爱。” 沈羽晴说:“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别的都不在乎。” 江忍意外地安静了几秒,“你喜欢他什么,成绩好?” 沈羽晴愣了好久,才赶紧说不是。她突然觉得,江忍似乎在问她,可是又不像在问她。总觉得像是透过她,在问另一种可能。她想不明白,趁机又说了几句喜欢江忍。 江忍没说话,发动车子走了。 呼呼风声中,贺俊明说:“忍哥,你对她还有感情啊,理她做什么,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哪里有卢月妹子好,沈羽晴才不是像她说的那样喜欢你。” 江忍看着远方的路面,手渐渐收紧。 “我知道。”他一直知道的,那么多真正表现出喜欢他的人,没几个感情是真的。他也从来没有在意。毕竟……他肆意、不学无术、抽烟打架,还有心理疾病。 风让他的嗓音变得干涩,他开口:“贺俊明,她那样的好成 绩,为什么会谈恋爱。” 贺俊明呆了呆,以为他说的沈羽晴。 他唏嘘了几秒,不确定地答道:“可能不抗拒谈?不像那些老古板那么死板。” 江忍静默了好几秒:“那么,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呢?” 她除了成绩好也没多优秀,眼睛还有点小问题,长得也不像沈羽晴那么招摇,他不介意。而他的病,也是能被包容的吧? 他声音很轻,在十一月的风中一吹,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还排了一个小时的队。 孟听的主治医师是熟人,曾经和妈妈一个乡镇出来的,还是初中同学。 “孙阿姨。” 孙巧瑜医疗口罩下露出柔和的笑意,把她眼镜摘了,让孟听躺在医疗床上,然后打着光检查她的眼睛。 孟听不舒服地眨眨眼,泪水生理性地分泌了出来。 她眸色有些浅,不是纯粹的黑,也不是常人的棕色,更像是浅浅的茶色。像雨水洗涤过一样干净清澈。 舒杨原本站在门口,事不关己的模样,孙巧瑜也不和他客气。 “小伙子,过来帮忙打个光。” 舒杨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光源。 他低头的一瞬愣了愣。 少女晶莹的眸中,被灯光印上璀璨的光点。她肌肤白皙,唇色樱粉。长长的睫毛沾了水雾,蝶翅一样轻盈,眸中却安静宁和。 76.打架 h市傍晚下起了雨。 孟听心里一惊,让他看还得了啊。她眼睛现在消肿了,基本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眼太久还是会生理性疼痛。 她急得快打他了:“不行,我眼睛长得很奇怪。” 他见她脸都红透了,忍不住笑了:“多奇怪?” 孟听不太会骗人,半天她小声说:“就跟我学生证上一样。”她小心翼翼补充,“很丑的。”所以你别看啦。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他信了她的邪。 然而掌心那颗糖软软的,他松开她:“你回家吧。” 她慌得跟被撵的兔子一样,总算不再慢腾腾走路。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把那颗糖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晕开在味蕾,江忍靠在公交站台旁。h市的天一片晴朗,这个在他眼里穷乡僻壤的市区,有那么一刻,变得不太一样。 糖纸被他揣进兜里。 算了,不看就不看呗,又不可能是什么天仙大美人。 ~ 孟听回到家,把卡交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意外地看着她,她解释道:“奥数比赛的奖励,舒爸爸你收着吧。” 舒志桐听她讲了由来,喜笑颜开:“听听真厉害,这钱你拿着,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不要担心家里,舒爸爸不会让你吃苦的。” 孟听眼睛酸酸的,她带着浅浅的鼻音:“我有零花钱,舒爸爸你拿着吧。” 她把卡放在桌子上就打算回房间,舒爸爸乐呵呵的:“那我给听听收好存银行,有不少利息呢,听听有需要就去取出来。” 舒兰从房间里出来,她睡到了中午,身上还穿着睡衣。 “爸,哪来的卡呀?” 见她伸手要拿,舒志桐率先拿走:“小兰,衣服换了来吃饭,这是你姐的东西,不要乱动。” 舒兰被呵斥,也不满了:“我就看看怎么了,爸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说到这个她就气。 利才职高和七中不一样,七中要求学生不能标新立异,必须穿校服。利才却不同,虽然他们也有一套校服,然而学校没有要求穿的硬性条件,舒兰从来没有穿过一次校服。 她穿自己的衣服,可是家境不太好,她的衣服远远没有 其他女生来得光鲜漂亮。这个年纪好攀比,舒兰每次看到人家穿好看衣服难受死了。 也就孟听受得了一年四季穿得那么寒酸。 舒兰总觉得走在校园中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嘲笑。 她跺脚赌气走了,她想要新衣服有什么错?江忍喜欢那些女生,不就是她们比自己会打扮吗?要是她有钱,一定比那些人还好看。 孟听回到房间,想了许久,把积灰的箱子拉出来。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套漂亮的舞蹈服装,还有一双白色的舞鞋。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它们,这些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可惜妈妈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 孟听一直觉得自己罪恶。 她曾经像极光一样美丽夺目,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舞台上的她,漂亮得炫目夺魄。 那年她初中。 走在路上,都会有无数小男生偷偷看她。 “就是她呀,她真好看啊,我听邓强说她叫孟听。” “我见过她跳舞,真的很美。” “她说话也软软的,比我妹妹还萌。” “去搭讪啊。” …… 孟听的妈妈叫曾玉洁,见女儿这么受欢迎忍不住笑:“我瞧瞧,今天又有几个人跟着你回家啦。”她探头往后看,那群小男生作鸟兽散。 孟听微恼:“妈妈!” 曾玉洁笑得不行:“脸皮这么薄,以后被欺负怎么办。” 孟听回忆到这里,眼里忍不住带了泪。她看着箱子里面还没褪色的小金牌,把它拿起来打开后盖,里面有最后一张照片。 舞台的灯光下,她坐在钢琴前,曾玉洁在她身后微笑,手放在她头发上。 里面十四岁的姑娘,柔软的发别在耳后,漂亮美好到不可思议。 这是曾经的自己。 孟听上辈子直到死,都一直在逃避这些东西,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接她回来,妈妈不会出车祸。车祸降临的时候,曾玉洁抱住了孟听。 曾玉洁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孟听连笑都不会了。 生命中最美的光,变成无法磨灭的痛。她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没有跳过舞,也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美丽夺目,带着小小的骄傲的自己。 孟听 从天才全能少女变成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而现在,她要因为舒爸爸面临的困境,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拿起它们吗? ~ 周一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孟听拿了奥数比赛冠军的事了。 赵暖橙也惊呆了:“我去,你真拿了第一呀,那卢月呢?” 孟听在找化学书,闻言回答她:“第二。” 赵暖橙咂嘴:“我滴个乖乖。”听听太厉害了吧。 班上也在说这事,那是因为卢月是高三的女神。卢月家境好,也有修养,平时就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似的,不沾凡尘气,可是没想到输给了比她小一个届的孟听。 班上女生都忍不住道:“孟听太牛逼了,智商碾压啊。” 男生笑着说:“赢了也没用呀,人家卢月多漂亮。成绩好有什么用?” 女生也小声道:“虽然孟听很好,可是她眼睛确实可惜了。哎不说了,你们听说卢月和江忍的事了吗?她好像在和江忍交往。” “不是吧!” “真的……” 话题渐渐偏转,赵暖橙气得不行,听听明明都赢了,可是被人同情。她都快气成河豚了。 而对于整个七中来说,江忍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他是隔壁职高的,那群人放学经常在银杏树下抽烟。 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和老师都不敢管他。听说他就没上过几节课,他有钱,是真的非常有钱。哪怕被江家赶出来,可是他出手却很阔绰。 那年买得起小车的家庭不多,何况是江忍开的超跑。 孟听自己听到这些却不在意。 她还在想怎么赚钱。 几年后房价会暴涨,然而舒志桐早就把房子卖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在新开发区。 真的很穷啊…… 而做房地产的江家,几年后不知道多有钱。 好在她心态平和,一切都没有也没关系,死过一次才明白,人一辈子平安健康最重要。 放学的时候,隔壁职高校门口一阵起哄声。 赵暖橙和孟听走在一起,才发现他们在起哄什么。 沈羽晴在等江忍。 她原本以为过段时间江忍会来找自己,结果听到了江忍和卢月的传闻。她再也忍不住,主动过来了。 江忍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 他抽烟的动作很肆意,半晌低头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羽晴说:“江忍,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以后不会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忍啧了一声:“没兴趣,走开。” 孟听生怕江忍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她低下头,拉赵暖橙走。 赵暖橙会错了意:“听听,你也很激动对不对?卧槽这是沈羽晴,她求江忍复合竟然被拒绝了。沈羽晴他都瞧不上,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谁?难不成真喜欢卢月啊?” 孟听抿抿唇:“我们走吧好吗?” 赵暖橙恨不得长得这里看完热闹:“听听你不要说话。” 沈羽晴眼睛都红了:“你真的喜欢卢月吗?她只是成绩还不错,其余哪点比得上我了,江忍,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江忍觉得烦,闻言把烟摁灭了:“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一拍贺俊明的肩膀,“你下午的那张照片呢?” 贺俊明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忍哥说了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金牌,按开后盖给沈羽晴看,他语调贱兮兮的:“沈羽晴,忍哥烦你你就别来了呗。他喜欢这样的,你不合格。” 看热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过去,然而小金牌太小,啥都看不见。众人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沈羽晴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这张照片过于老旧,像素也不好。显然是几年前拍的了。 不到两寸大的照片上,一个金色长裙的少女手指搭在钢琴上。她看着镜头,笑容又甜又羞涩。 照片有些褪色,却无损她精致的美丽。 沈羽晴愣了许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群外的孟听也愣住了。半晌她脸色白了,那小金牌她再熟悉不过,昨晚还在箱子里,今天怎么会到贺俊明那群人手上? 贺俊明嘿嘿笑:“她好看吧?想不想回炉重造?”他喜欢卢月,因此不喜欢沈羽晴,说话自然不客气。 沈羽晴反应过来,气得不行:“她才多大,你们变态吧。” 江忍不耐烦了:“滚不滚啊你。” 沈羽晴也怕他,红着眼睛走了。人群四散开。孟听不知道是该气还该是怕,她咬牙,心怦怦跳,看了眼小金牌,也跟着赵暖橙走了。 贺俊明乐得不行:“忍哥,你真不看一眼啊。她真的很好看。” 下午上次那个弹琴的女孩子,叫什么来着,噢噢舒兰。这是她的小金牌,没想到后面还有张照片。他看了觉得惊艳,第一眼就说:“卧槽我是不是看见了小天使。”萌死了快。 方谭凑过来看了眼,也呆了呆:“是很漂亮,但是看上去年龄不大。” 何翰听他们讨论,也凑热闹,连连惊叹。 只有江忍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觉得吵:“闭嘴。” 刚刚烦沈羽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想起这张照片。 贺俊明递过来,江忍没再拒绝,他低眸看了眼。 就是这一眼,他也愣住了。 “忍哥,你也觉得她很好看对吧?”还特别有气质,分外纯净。 十月天空晴朗,江忍靠树边,笑得有些痞,开颜色玩笑:“早个几年遇见她,老子说不定会……”他没说,但是男人都懂。 贺俊明心想,忍哥你才是变态禽.兽吧。 江忍的车钥匙在外套里。他穿好衣服给孟听说:“出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77.哥哥 好凶的男人低眸看她:“先从我身上下去。” 孟听涨红了脸:“你自己抱的,又不是我。” 他忍不住笑:“嗯,是我。” 孟听赶紧下去,她脸颊发烫,不敢往他身上看。她有些懊恼,还好这个教室没有上晚课的。 江忍好半天懒洋洋站起来:“我先走了。” “去哪里?” “找你们老师谈谈啊,学生在学校有事,老师不都找家长?” 孟听怀疑自己听错了:“家长?” 他是她哪门子家长? 孟听皱眉,她小步跟着,江忍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舍不得我?” 她说:“你不让我跟,是不是心虚?你要去做什么坏事吗?” 江忍笑出声:“我心虚过?” “……”她拉住他衣摆不放,大眼睛忐忑,“可是以前我听说,你才去利才就打了你们班班主任。” 江忍沉默片刻,倒也温柔解释给她听:“那个老师人品不好,被我看到了。” 说起曾经的传言,江忍问她:“还听过我什么传言?” 花心、早恋、不尊重师长、暴力狂、脾气差……多得数不过来。 江忍看着她眼睛:“那些大半都是假的,只有一个传言最真。” 她眨眨眼,脸颊粉嘟嘟的。 孟听知道那是什么传言,她参加舞蹈比赛前去给江忍补课那个黄昏。他们利才有个男生要和她说话,后来江忍凶巴巴把人赶走了。 后来利才就有个传言,江忍喜欢孟听。 以至于高三一年,没有一个职高的男孩子敢和她说话。 他笑笑:“只有它是真的。” 江忍指尖轻轻触及她微红的眼尾:“成了,别跟着我,有人跟我去。你先回寝室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出去,楼下有个穿着一身名牌的秦阳在走来走去。 江忍下楼:“秦阳。” 秦阳转头看着神色淡淡的江忍吓了一跳,卧槽尼玛!真是江忍,他没做梦,他刚在这里犹豫半天,还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可是现在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江忍,他快吓哭了。 妈的好刺激。 “忍哥,不是,你听我解释,我没有 ……” 江忍冷笑了声:“看你这样子,还记得我?” 秦阳期期艾艾:“哪能不记得你啊。”把他门牙都打掉一颗的疯子。他想想都牙疼。 秦阳也精,见江忍似乎没有打算在这个大学打他一顿,连忙从兜里摸了跟烟:“忍哥,来一根。” 江忍低眸,没有拒绝。 他把那根烟夹指尖,秦阳要给他点火的时候他淡淡道:“戒了,别忙活了。” “戒了好,戒了好,抽烟伤身。” 秦阳连忙把自己手里的烟也灭了。 他其实很多话想问,可是却不敢开口。比如江忍这一身普普通通,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有两百块钱。江忍家可比他家还有钱,虽然江忍爸貌似对闻睿很好,可是也挺疼儿子。忍哥怎么混成这样。 再一想今天看到的照片,那活脱脱就是个工地工人。 还像是辍学打工那种,也难怪他之前没有认出来。 而且……江忍的腿…… 秦阳目光半点也不敢往下看,江忍倒是不介意,边走边道:“把那女的手机给我弄过来。” 秦阳说:“不是,好端端的,人家也不会给我手机啊……” 江忍说:“我在法学系办公室外面等你。你不去那就我去。” 秦阳笑得很难看:“别啊忍哥,你等等啊,很快好。”没让他把人弄过来,也不算很过分了。 江忍去法学系办公室的时候,孟听的辅导员吴老师在招待孙毅教授。 孙毅德高望重,也是学校的党支部副书记,职位只比校长低一点,而且孙毅属于红色世家,祖上出过立大功的军官,现在军队里也有人,吴老师给他倒了水,热情地和他聊了会儿天。 孙书记今天四十来岁,见谁都笑呵呵的,非常和气。 江忍插手走进来的时候,吴老师皱了皱眉:“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没看见老师们有事吗?” 江忍面无表情看了眼孙毅。 孙书记说:“江忍,过来坐。” 他给江忍挪了下座位,江忍也不客气,在他软皮沙发上坐下。 “吴老师,给你介绍下,这是江忍,江元帅后人。” 他这样一介绍,吴老师愣了愣。 孙书记的父亲年轻时候跟着元帅做过副将,那元帅如果是江忍去世的爷爷。那这少 年家世就相当显赫了。 他看上去二十岁左右,却和孙书记是平辈。 吴老师心中一凛,笑着要和江忍握手。 江忍抬了抬眼睛,伸手和吴老师握了握。孙毅看得感慨,长大了就是不一样,小时候讨厌谁就要弄死谁的狼崽子,长大后竟然也能屈能伸了。 吴老师温和道:“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老师叫我江忍就行。” 吴老师看向孙毅,孙主任哈哈笑道:“没事,他辈分高年龄小,按理儿也是读书的年龄,吴老师叫名字就可以了。” “吴老师,今天主要是和你谈一谈我家学生的事。” 吴老师困惑不已,江忍家的? 他们年纪她记得有几个姓江的,和江忍一样大的男生,不会是他们家亲戚吧?堂兄堂弟之类的。 “噢噢可以的,请问是谁呢?” 江忍抬眼:“孟听。” 孙毅觉得有些不忍直视,轻咳了两声。 吴老师想起他们年级那个最漂亮水灵的女孩子,也懂了些什么。没再追问,江忍说:“麻烦老师等一下了。” “没事没事,学生的事,应该的。” 孙毅看得好笑,混小子这下倒是对老师客气又礼貌。 秦阳气喘吁吁跑进来的时候,他扶着膝盖:“哎哟我擦,累死了,忍哥,给。”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边道:“这个叫什么蒋蓉的,简直是有病啊,她手机有好多别人的隐私照。” 他秦阳虽然拽,也仗着自己富二代玩得很high,可是偷窥别人隐私的事他坚决不会干。 江忍过手也没看,直接把手机给了吴老师:“吴老师你是班主任,你按照程序处理就行。”他笑容漫不经心的,“我相信老师绝对公平。” 吴老师连忙道:“那当然。” “孙毅,走吧。”他带着人走了几步回头,“吴老师,我家学生不用写检讨了吧?” “不用,既然有证据了,那她也是维护正当权利。” “老师真明事理。”他不咸不淡夸了声。 吴老师等他们走了,才把手机里的照片看出来看。一看心惊肉跳,除了孟听军训时候的照片,竟然还有宋欢欢穿着睡衣的照片,更甚者她新寝室的同学,比较露的照片也有。 这些东西可能是她私人 癖好,也有可能是收集起来威胁同学,但不管是哪一种,都称得上是心理变态了。从法律角度来说,还是侵犯隐私权。 孙主任既然都知道这件事,肯定得上报学校。 处分少不了的,她做的事情说不定已经对别人造成了伤害。 江忍走出了小路,对孙毅和秦阳说:“谢了,改天请你们吃饭。” 孙主任说:“小事,我还有事,先去忙了。你有空回军大院看看,这边有什么情况我给你电话。” 江忍嗯了声。 秦阳两眼发光,以前江忍和贺俊明他们那群人不带他玩,现在他也算帮了江忍忙了吧! “忍哥,我好不容易才拿到那手机的。” 江忍懒懒道:“要我重谢你吗?” “不、不用。”他读懂了江忍的眼神,江忍没打他已经算看在熟人的面子上了。 秦阳飞快溜了。 江忍再回去的时候,孟听已经回了寝室了。 他打电话给她,少女眼睛亮亮地跑下来。 “江忍,你去说什么了?” 他弯唇:“告诉你们老师,你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是我这个家长教得不好。” 孟听羞恼道:“你说你是我家长?” 他要脸么,疯了吗?吴老师怎么想?这么小的家长? 他忍住笑,指尖触上她涨红的脸颊:“对,我说我是你哥哥。你们老师信了。” 她没有他这种谎话连篇的“哥哥”。 她茶色的眼睛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几乎控制不住去猜想江忍和她老师说什么了。 江忍没忍住笑了:“叫声哥哥来听。” “你要脸么江忍?” 他问:“要不然我说我是你什么?” “男朋友”三个字憋在嗓子眼里,她闷闷的,不知道自己生平第一回因为打架,是哥哥来了学校更丢人还是男朋友和老师交谈更羞耻。 她终于明白打一次架后续很麻烦了。她以前就看过别人打架请家长写检讨什么的,身为局内人才知道多尴尬。 孟听低头,小声道:“还是哥哥吧。” 我.日!怎么有人这么乖啊。 他别过头,不让她看见自己在笑。 “嗯,有哥哥在。” 孟听懊恼抬头看他: “你有完没完啊江忍,别提打架这件事了。”要是舒爸爸知道,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爸爸解释。 也不知道医学院那边传开没有,舒杨不会也知道了吧? 江忍说:“饿不饿,带你去吃饭。” 她犹豫地看着他。 他有钱吗? 之前他急匆匆赶过来,十二块钱都是游戏机里赚的。她倒是可以请他吃饭,可是江忍的性格就不会同意。 孟听知道他好像在搞房地产,可究竟进行得怎么样她也不清楚。 江忍气笑了:“没你想的那么穷。” 毕竟在b市长大,他在军大院附近有自己的公寓。公寓里还有个千把块钱。 虽然不多,可是不至于让她吃馄饨了。 江忍笑着说:“带你去约会。” 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约过会。江忍牵着她走出去,天色渐晚,b市看不见星星,大学上面的天空墨蓝色。 江忍也不知道该怎么约会,大抵就是带女孩子看电影。 大学外面就有电影城,但他想带她走远一点。 让她的纯洁无暇也沾一沾他曾经的气息。 他带她去了昔日老军大院外面那条街。 街道有些古旧的气息,然而意外地繁华。 “我初中好几年,都是在这里过的?” 初中?她想起自己的初中,那时候她常常参加舞蹈比赛获奖。但是曾玉洁在,她的青春很快乐。 江忍没有多解释。 但他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军大院的,闻睿故意激怒他。还是个少年的他第一次把闻睿给打了,闻睿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江忍被罚去军大院修身养性。 后来江董心疼,想接江忍回去。江忍像头小野狼一样大吼:“让那龟孙跪下给我道歉我再回去!” 江董气得头顶冒烟:“你打了人你还指望别人给你跪下道歉!不想回家就别回家,就该让教练磨磨你这臭脾气。” 他后来长大了,才隐约明白闻睿的心思,闻睿用尽一切办法来激怒他。 在他少年的时候,闻睿毕竟比他大几岁,已经心智成熟了。 江忍本来就有心理疾病,他疯子一样打人的传言渐渐传了出去。闻睿希望他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这样江家就只有闻睿一个人了,以江季显 对闻曼的执着,倒真有可能什么都是闻睿的。 江忍高二那年再次发病。 因为闻睿找了个女的上.床。 在江家江忍床上,那女的细看和闻曼有点像。 江忍那次气疯了,闻睿那玩意儿基本废了。 可代价是他离开了b市。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江家赶出来了。偏偏那女的跑了,他连证据都没法给江季显看。 江忍没再想闻睿的事,他明白了闻睿的用意后,总有办法对付这个废人。 江忍没让孟听感受他的情绪。 他带她去吃海鲜,以前就很地道的香辣蟹。 他手指修长,低眸给她剥。 男人瞳孔黑漆漆的,喂到她嘴边。孟听咬着筷子:“我自己也可以。” 江忍微微抿唇。 孟听只好红着脸张嘴吃了。 “你不吃吗?” “你吃完了我再吃。” 他喂完了她,自己草草扒了点饭混着汤汁,他几下吃完,又带她去逛超市买日用品。 他单手推着购物车:“你挑吧。” 她抬眸,明眸带笑:“买什么?” 江忍沉默许久,黑瞳回望她,淡淡道:“身上只有四百块。” 她没忍住笑了,眼里带着水光。不可自抑。 江忍捏住她下巴:“再笑一个试试?” 78.鼻血 孟听忍住笑意,非常辛苦。 她赶紧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买什么?” 江忍在b市待不了几天,高义那边催得紧,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21:35了,她学校离这个四十多分钟车程。 他说:“牛奶,毛巾,牙刷,吃的。别的想不起来,你看着办吧。” 孟听点点头。 她知道男人不喜欢购物,以为江忍需要她帮忙。于是她买了深色的毛巾和牙刷,江忍见了,淡淡扫了眼,没说什么。 孟听知道一会儿要看电影,于是买了爆米花和薯片。 她很配合,心里却在计算这些数字,江忍很辛苦,她心想得尽量少花他的钱。可是又不能让这男人不爽,于是买的东西质量不错,只是不多。 江忍抬手,拿了一袋女性一次性内.裤扔进购物车。 孟听趴在金鱼玻璃壁前看金鱼,粼粼水光把她小脸照亮,她很开心:“江忍,我家的两条金鱼长大了很多。比它们还活泼。” 他听了心里柔软。 那是她生日的时候他送的。她套不中,他随手一扔就中了鱼缸和金鱼。没想到她真的好好养着。 最后逛完超市结账的时候,江忍说:“你先出去等我。” 他结账把那包女性一次性内.裤拿出来的时候,超市工作人员善意地笑笑。 江忍结了账,见她站在b市的街道上。 孟听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长发散下来,额前碎发轻轻飘舞。这个城市即将迎来秋天,她站在行道树下,不说话就很美。 夜晚有些冷,这条街不像他们学校附近,居住的人都是偏大的年龄层,最近的电影院过去都得二十分钟。 “江忍,我帮你拿。” 他从袋子里捡了包薯片递给她。 她抱着一包薯片,仰头看她。 他眼里带着笑意:“你拿这个好不好?” 她脸颊发烫,也没和他争。 江忍初中住过的公寓很近,他边走边解释:“家里有放映电影的大电视。” 从小到大,奶奶是最心疼他的。江忍被江季显赶来军大院,江奶奶还落了泪,生怕宝贝孙子吃苦,什么都给他置办好了。这公寓也是江奶奶名下的,公寓布置得很舒适,三室一厅,一应俱全。 少年心性,还把一件屋子拿来改成了打游戏的大屏幕电视。 看电影也方便。 江忍先进去,他脱了鞋,男人动作利落随意,不小心露出来脚踝,孟听低眸就看到了他脚踝上的伤。 曾经深可见骨,从脚踝到腿部,都有骨头碎裂。所以他如今走路才落下了暗疾。 江忍自己倒不介意,他穿着黑色袜子踩地板上,给孟听找鞋子。 男人脚大又长,他拿过来拖鞋,蹲下来给她解鞋带。 孟听光看他的伤了,她没站稳,愣愣扶住他肩膀。 江忍笑道:“好乖。” 少女穿着粉白色的条纹袜子,脚背上还有一只动画老虎。他记得好像是□□熊里面的,却不记得这玩意儿叫什么名字。 她脚还没有他手掌长,看着就秀气。 “我送你的鞋长了吧?” 孟听脸颊涨红,自己后退两步蹬掉了帆布鞋。他为什么会给她脱鞋子,江忍这样的人,骄傲冷硬,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她自己慌张穿好拖鞋,回答他的话:“嗯,有点长。” 江忍见她害羞的模样,笑了笑。也不为难她,去冰箱放牛奶了。 公寓好几年没住人,他上午的时候打扫了一边,现在看着还算整洁。 只是衣服太小了不能穿,毕竟是他初中的衣服,所以他身上这身也是外面随便买的便宜货。 江忍放好东西见她看着自己,不乱看,也不乱走。 他心里柔软:“这回不好奇了?” 孟听想起自己上次“好奇”的后果,她小声道:“不好奇。” 江忍说:“那就先看电影?”他把游戏房的灯打开,里面的灯有些漂亮,当年中二。房间里还有个彩色的灯,一闪一闪的,本来要营造打游戏激烈的氛围。 他手指顿了顿,多开了亮堂的两盏。看着光线就柔软许多了,没有那么铿锵。 大电视前面有灰色沙发,看着颇为豪华,前面就是一堆游戏手柄。 江忍把游戏手柄收了,去找放影碟的黑色盒子。 他找出来说:“都是老电影,别介意。” “没关系,我找找。” 他放孟听身前去开电视的时候才想起来什么,结果一回头见孟听小脸通红,愣愣看着那个盒子。 江 忍走过去,把遥控器给她。 低眸看了眼。 艹!他忘了这里面还有当年那群狐朋狗友带过来的成人片。 成人片嘛,封面挺露骨。 他家这个游戏房当年全军大院都稀罕,还在里面放过一次。江忍彼时没他们年龄大,在门口看了眼,就兴致缺缺和贺俊明出门打球去了。 江忍把那两张拿出来,低眸就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他弯了弯唇:“怎么,想看这个?不许看!” 孟听又羞又气:“谁想看那个,你胡说!”她好想打死他啊! 他笑了:“嗯,不好看。” 他顺手丢进了垃圾桶。 孟听问他:“你看过吗?” 他倒也坦诚:“看过一点,年少本能好奇。但是说不上喜欢,这些都不是我的。怎么?在你心里我这么禽.兽?” 她不说话,眼里倒映出他的模样,似乎在说你怎么这么坏啊。竟然还真看过。 江忍想解释不是这样,就算他们班书呆子男生,也不敢说没看过这些。男人第一次都献给了自己的手。生理上来说,男性就比女性对这方面认知更加早一点。他也没和谁做过这档子事。 然而他看着她大眼睛明透的乖巧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输了。单亲家庭,妈妈又很早过世的女孩子,对这方面的认知确实匮乏。 算了,她不懂就不懂。也没什么需要她懂的,他自我检讨:“都怪我错了,保证不再犯。听听不生气,嗯?” 她咬唇轻声道:“没有生气。” 她想起赵暖橙还给她看过小黄漫呢,江忍要是知道估计得发飙。她挺心虚的。 江忍陪她一起挑碟子。 里面大多数是武打片,还有些港片,孟听虽然对电影的类型不太挑,可是大部分女孩子是不爱看武打片的。 最后剩下的就是悬疑和鬼片。 江忍问她:“哪个?” 孟听害怕鬼片,她选了那个封面不太可怕的。 名字还挺正常文艺的,叫《今天过后》。 江忍沉默了片刻,拿起那个去放。 这个他看过,应该是一盒子里面最恐怖的鬼片。当年贺俊明拿来的,一众军大院的半大小子在房间里面吓得哇哇乱叫。 江忍抱着 手臂冷笑,把贺俊明拎出来打了一顿。 贺俊明委屈死了,他本来拿来吓江忍的,结果他自己吓得魂不附体。江忍屁事没有。 江忍想起孟听十八岁生日在鬼屋,被几个工作人员吓得眼泪吧嗒掉的可怜模样。手顿了顿。他是男人,又不是圣人。 然后他果断推进去了。 她说得对,他就是禽.兽。 江忍去关了灯。 整个彩色闪烁的房间,瞬间黑暗起来。 他翘着腿,去看她的反应。 落地窗开着,夜风吹进来。她很认真地看剧情发展。 一开始是一对大学情侣走在校园的青春浪漫风,她纤细的小手撕开爆米花给他分。 江忍很赏脸,吃了一个。 她又转头。 然后电影里的女的就死了! 被车撞得砰的一下,脑浆开花。 江忍嚼着爆米花,舌尖抵了下麦芽糖。忍住了笑。 孟听觉得有点不对,她软软地和他分析:“那个车祸是有什么阴谋吗?警察会查案,然后找出幕后真凶吗?” 江忍眼也不眨:“不知道,没看过。” 孟听有点心慌了。 过了两分钟,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女生死了以后变成女鬼,每晚都回来找男生。而男生被困在了这一天,他的女鬼女朋友每天都要重复一次不同的死亡,然后晚上来找他……所以片名才会叫《今天过后》。 当屏幕上出现满脸血的女鬼时。 太真实了,电视屏幕高清,她坐在沙发中央,那张灰色阴森的鬼脸仿佛瞬移到了她眼前。 她没拿稳爆米花,呆住了。 吓得动都不敢动,不说自己害怕,也不往他怀里扑,甚至没哭。 里面的男主角怕成什么样,她就怕成什么样。 江忍心疼又好笑。 他有点后悔了,这么怕? 他关了电视,把她小脑袋按怀里:“好了,不怕,都是假的。” 她感受到男人灼热的体温,才嚎啕大哭。往他怀里钻。 “她眼睛掉了一只呜呜呜呜!” 他亲亲她发顶:“没有掉,特效,假的。” “从背后出来的。”她脊背发凉。 男人灼热的大掌搂住她纤弱的后背,轻声哄:“宝贝看错了,是导演弄出来的借位。” 她抓住他衬衫,哭得委屈又惨。泪水打湿了他胸口,他有点慌了。 江忍把人抱起来开了灯。 她害怕得不行,不肯抬头。仿佛闭着眼睛就不会看到可怕的东西。 他心疼死了。 抱着她在屋里反反复复走,低声哄她:“全是假的,别怕别怕。” 她搂住他脖子,小声地呜咽。 江忍不怕鬼,也不知道怕鬼到底是个什么感受。当年那群军大院的半大小子吓得满屋子乱窜,也有两个不怕的。 他们再怕,他都没有感觉。 可是她害怕,他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下。 好半晌,夜风拂过她头发,她才呆萌自己安慰自己:“没有鬼,都是假的。” 害怕鬼片别人怎么安慰都没用,只能自己想通。她想通了才抬起头,眼尾点上桃花色,在璀璨的灯光下眸中带了泪。 何处都可怜。 漂亮得想让人蹂.躏。 江忍别过头,不太敢看她。 “好了,放手?” 她抽泣一下:“我、我觉得万一……”她总觉得放了手她背后就会“哇”钻出一个东西。 江忍觉得她可爱到犯规。 他把她抱去客厅,水晶灯是亮堂的白色。江忍坐在沙发上,平视着她。 然后轻轻把她推开一点。 少女身体婀娜有致,她跪在他腿上。 孟听泪汪汪地回望他。 好半晌,她伸手,伸手触及他脸颊。 江忍神经紧绷,身体肌肉也是紧绷的:“做什么!” 孟听摸了摸他人中的地方,然后给他看自己指尖的鼻血。 江忍燥死了,妈的。 他就不该放那个片子。 他当然知道流鼻血了,他又不是个死的。 那两团软绵绵贴着他,他再正常不过。 他觊觎她觊觎了太久了。 他恶狠狠看着她:“天热,上火,少买薯片和爆米花!” 79.动情 江忍去洗手间用凉水清洗的时候,孟听就站门边等他,她总觉得身后又什么东西,但是不敢回头。 江忍知道她被吓怕了,他擦完手出来握住她的手。 “看不看我以前的照片?” 孟听点点头。 江忍推开自己房间,在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 孟听也知道得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因此翻开看。她挺好奇以前的江忍是什么样子。 “你以前一直是银色头发吗?” “怎么,不帅?” 照片上的少年一身军绿色的军装,一头银发却和别的戴着帽子的少年格格不入。他神情慵懒,别人站军姿,他手插兜里,估计没少受罚。 她总算笑了,点点头:“帅。” 江忍就是逗逗她,见她真的眼睛晶亮说帅,他嗤笑:“小骗子,你以为我心里没数?” 他从初一染了那个头发开始,凶巴巴的,班上就没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喜欢他。 后来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见了闻睿一面就喜欢闻睿了。 这么一想,他阖上相册。 他懒洋洋问:“你觉得闻睿长得怎么样?” 孟听当然记得闻睿的模样,她那晚见到他的时候,闻睿戴着一副金丝框架眼镜,长相偏儒雅。平心而论,长得不错。 孟听想了想,说实话:“还可以。”只不过她不喜欢他,看他的长相就觉得不顺眼。 江忍眯了眯眼睛:“他帅还是我帅?” 她没忍住笑了,唇角弯弯:“江忍,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说啊。” “你帅。” 他信个鬼,如果他帅,那他初中怎么没人追。闻睿来了一次他学校,好多小姑娘都喜欢。她们见了自己就跟鹌鹑似的。 他烦躁抓抓头发,也不去纠结这事了。 给她讲正事:“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学校离得远,先在这里将就一晚。” 孟听没在男孩子家留宿过,但江忍是她男朋友,她虽然觉得不太好意思,但还是点头。她看了鬼片不敢走夜路回去。 江忍看了她一眼。 在自己衣柜里找了件衬衫给她:“我以前的衣服,洗干净的,挺长的,将就一下吧。” 然后他把新毛巾牙 刷连同那袋一次性内.裤给她:“先用这个。” 孟听懵了:“你刚刚买的?” “嗯。” 所以他早就算好了她今天回不了学校是吗?她脸颊涨红,江忍轻笑了声:“去洗澡吧,不对你做什么,隔壁有房间。” 他虽然浑,可是说出的事往往都做得到。 可是孟听开了花洒,自己一个人又想起鬼片的情节了。其中一幕就是男主人公从浴室的镜子里看到了七窍流血的女鬼。 “江忍。” “嗯?” “你在外面吗?” “在。”江忍深吸了一口气,他哑着嗓子,“别怕。” 他听着水声,低声骂了句艹。 孟听忍住害怕迅速洗完了澡和头发,江忍初中就很高了,只是没现在结实。他的白衬衫料子很柔软,但是白色也透,孟听只好将就穿自己内.衣,扣好后排扣子才拉开门。 江忍靠着墙,偏过头来看她。 日! 衬衫确实长,都可以当她短裙的长度了。少女娇.小,脸颊被热汽蒸了一会儿,粉.嫩.嫩的。关键是她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 腰线那里却空荡荡的,纤细白皙的腿又直又长。 她比例很好,何处都完美。 孟听仰起瓷白的小脸,局促不安道:“江忍,我觉得……” 他第一次不听她把话说完,沉默着进了浴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夏天的夜,刚刚还在刮风,转眼就在下雨了。他不说话孟听心慌,她本来是想告诉他好像外面下雨了。 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外面,心慌死了。 “江忍,下雨了。” 轰隆隆—— 雷声响起的时候,孟听终于忍不住靠近浴室门口。 “江忍。”她怕死了,“打雷了。” 是,打雷了。 所以掩盖了他的喘息,他闭着眼睛,没吭声。听孟听因为害怕女鬼“播报天气”。 少女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又软又嗲。 江忍知道她害怕,房间里没人,她就不会走的。得等到他出去。 外面风吹得大,风吹到了她腿上了,冰凉凉的,孟听却不敢去关客厅的窗户。 “雨会飘进来吗?” 江忍注意力都在手上的动作,和她依赖的嗓音,他敷衍道:“嗯。” “江忍,你洗快一点吧,我害怕。”窗帘被风吹得招摇,江忍的公寓楼层不高,因此可以隐约看到外面树影婆娑。 浴室里面除了哗哗水声,格外安静。 就想恐怖片里的,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了。 秋天的大风吹得水晶灯叮铃作响,她洗头发洗澡用了二十分钟。 他却不知道洗了多久,估计五十多分钟了,那玩意儿始终出不来。 江忍低声道:“孟听。” 她下意识应了一声。 江忍喘得厉害,好半晌,他漆黑的瞳孔涣散了些。 江忍抿抿唇,然后用了六分钟洗头洗澡。 他洗完出来的时候,对上一双紧张又雾蒙蒙的双眼。 她披着一条毛巾,冷得直哆嗦。孟听抬眸望他。 江忍锁骨露出一片,他皱眉,把她抱起来:“怎么不关窗户?” “我刚刚给你说了窗户没有关,我不敢过去。”她刚刚粉嘟嘟的脸现在白成一片,“可是你说嗯。” “……” 江忍把人塞客房被子里,好在是夏天,虽然下着雨,空气里也只是闷热。 江忍拿来吹风给她吹头发,她裹着空调被,两只精致的脚和小脑袋露出来。江忍目不斜视,给她吹头发。 在外面吹了一个小时凉风,他怕她生病。 孟听有安全感一些了,就给他说:“这里是二楼,刮风的时候,树影看起来好吓人。电影里面有一次,女鬼就在树上,男主角一回头就看见她了……” 她发质软,江忍漫不经心听她说。 他先给她吹完,自己胡乱吹了两下就干了。然后把房子所有的窗户关了,电器的插头也拔了。 他说:“睡吧,害怕就开着灯睡,我就在隔壁。” 孟听点头。 江忍躺床上,重新系了个皮带,死紧那种。他现在青筋暴跳。 因为那次看完恐怖片,军大院那群小子回去一大半都做噩梦了。 雷声轰隆隆,他面无表情看了眼外面,又把窗帘关了。眼不见心不烦。整个房子的灯他都没关。 大概凌晨三点的时候,他听见了敲门声,很小声的敲门声,如果不是他一直注意着,压根儿 听不见。 江忍下床拉开门,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不说话。 “做噩梦了?” 孟听点头:“对不起。”她本来就轻轻敲了一下,如果他睡着了那就听不见,没想到他还醒着。 江忍说:“进来。” 他把人拉进来,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这个点雨已经停了,夜晚静谧。 江忍低头看她:“你怕那个做什么?” 她抬眸,男人瞳孔漆黑:“那是假的知道吧!” 孟听点头:“可是……” 他凶巴巴看着她:“老子要被你弄崩溃了。”他把她抵门边,“鬼是假的,我是真的。你怕它有个卵用,不如怕我吧。” 孟听呆住了,他拉住她手,半哄半骗:“乖,给我解皮带。” 她手往回缩,惊恐地看着他。 江忍也快疯了,唇胡乱吻她,声音含含糊糊:“会不会?尾端抽出来,那个有个扣子……” 他几乎是强硬地引着她去解。 孟听快哭了:“我现在不害怕鬼片了,我要回去睡觉。” 江忍没理她。 掌下纤腰盈盈一握,他很动情。 孟听不在状态,对她来说,她就是想找人聊天,释放对恐怖片的恐惧。可是江忍不这么想。 她满脑子恐怖电影情节,他想来想去都是她。 “你说过不碰我的。” 江忍烦躁道:“给摸一下成不成。” 孟听涨红了脸:“我没有心理准备。” 他很想骂人,好半晌才闷声道:“你要玩儿死我是不是?” “没有。” 江忍把她用自己被子裹住,他剑眉凌厉,有种少年气锐不可当的凶悍:“睡!我守着你睡!” 他把凳子拎过来放床头,棱角分明的脸上已经褪.去了青涩。因为头发短,凶巴巴的。 孟听一双眼睛看他。 “看什么看!不许看了。” 她把被子往上拉一点,遮住半张脸,只有秀气的眉毛和湿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长睫每次一眨,都有种可怜巴巴的感觉。 天然的长相优势。 他气笑了:“我欠你的吧。好了,睡吧,没有鬼,来一个我打死一个好不好?” “好。”她拉住被子盖住眼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笑得不行。 江忍翘着腿,他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守着她睡觉。 等她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熟了,他才随便眯了会儿。 孟听第二天还有课,她定了闹钟,一早就得回学校。早晨的地铁口,她犯困的模样惹得上班的人频频看过来。 江忍把她脸往自己怀里一按。 孟听瞌睡都被吓醒了。 “我今天走,你在学校有事的话可以找孙毅。” “不会有什么事的。” 他皱眉:“h市那边工程紧张,我再来看你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 “那我放假回家来看你吧。” “别来。”他淡淡道,“那边施工,又脏又乱。” 他满身水泥浆还戴着安全帽的样子,这辈子给她看一次就够了。而且他平时也没这么温柔,万一她看到什么,可能会多想。 江忍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说,我来接你。” 出地铁站还早,不到七点,街道行人也只三三两两。离别之前,孟听说:“我念初中的时候,我妈妈总说我不容易喜欢一个人。” 江忍低眸看她。 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自己的母亲,眼里很温柔。 “她说哪怕我热爱舞蹈,可是为了把机会让给舒兰,也说不学就不学了。我生命中没有爸爸,因此没有很多人勇敢。我小时候看到别的小女孩被欺负,她们爸爸来学校出头,很凶地警告欺负她的同学。我心里很羡慕,可是我只能更加听话,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爸爸,我妈妈不能再多一些负担了。” 江忍说:“以后别怕。” 晨光里,她笑容清甜:“我这辈子争取过很多东西,但是它们都可以放弃。只有一样我不会轻易放弃,江忍,是你。” 江忍胸腔下那颗心跳得飞快。 孟听鲜少说这样的话,说完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她拉住他衣摆,微红的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不和他说一句话,刚好绿灯,她跑过了马路。 很少女很萌。 人可以因为爱情,越活越可爱。 他低声笑骂了句,她越是这样好,他就越觉得对不住她。别人大学男朋友高学历,嘘寒问暖,随叫随到。 他远在h市,高中文凭,不知道哪一天能陪在她身 边。甚至现在让她同学都看到她男朋友不入流和右脚残缺。 但是他有力气,有创业资金,有商业头脑。 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 80.狼狈 孟听回到学校才知道自己和蒋蓉打架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了,然而学校在周五公开只对蒋蓉做了留校察看处分。 处分前辅导员吴老师找了孟听谈话:“蒋蓉这个事我们都知道了,但是她这样的癖好也是由于家庭环境造成的,照片我们会一一删除。这是种心理疾病,她答应接受心理老师的辅导。蒋蓉才十八岁,人生还很长,老师希望你这次能原谅她。如果再犯,就算是法律也不会放过她的。” 孟听点点头。 法律不会责备没有发生的事,蒋蓉虽然拍了其他女生的照片。可是她并没有公布出去,即便是孟听那两张,也只是日常照片。留校察看是很严重的处分了,如果将来蒋蓉心理疾病好了,也许会是很出色的律师或者法官。 宋欢欢知道以后觉得可惜:“听听你就这么放过她啦,要我说她这种人最可恨。心理变态么!就该被人骂死。” “那是心理疾病,可以治的。” “你还真相信会好啊,我觉得那就是人的本性,蒋蓉是不得不屈服现实道歉,接受治疗。我觉得病态心理的人,永远都不会好。” 孟听抿抿唇,低声道:“可以的。” 哪怕这个概率再小,江忍也在慢慢好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病发过了。 十二月越发冷的时候,上次评选出来的b大校花朱婧恋爱了,恋爱对象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 那个男生勤恳踏实,笑起来很温暖,家境虽然没有秦阳这样的富二代好,然而也不差。大家都觉得还蛮配的。 “对比孟听男朋友好很多了啊,她男朋友啧啧。” 有人不信:“你们真见过啊?孟听比朱婧长得对我胃口,我总觉得你们在编故事。” “真是工地来的,他穿的那身衣服很脏,你不知道当时多震惊,他还戴着安全帽,就施工那种。腿还有点不正常。他一来就抱住系花了,系花还回抱他,我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唉我女神啊!” “之前蒋蓉不是还照过照片吗?她和那个工地来的去吃馄饨来着。你看朱婧和她男朋友,简直甜成了一幅画,我上次还看到她男朋友给她切牛排!” 孟听戴着围巾从外面匆匆进来的时候,八卦的人总算闭了嘴。 然而讲八卦的人不乏幸灾乐祸的,她们虽然没有孟听好看人缘好,可是如果孟听以后和一个样 样她们都看不上的人在一起,就像她们不屑的东西,孟听捡起来了一样,从心理上就觉得很爽。 有人悄悄说:“秦阳都没追她了,想来觉得孟听和那个人恋爱都不和他在一起不屑了吧。” b市十二月就在下雪了,外面冰天雪地,一片白色。孟听垂下长睫,她坐窗边,窗外洋洋洒洒的大雪。她呵了口气,继续看犯罪心理学。 这些都不是专业课,但是有助于她理解这门职业。 她安安静静的,都不用像朱婧和男朋友那样甜蜜,她一个人就美成了一副画。 倒是让回头看她的人闭嘴了。 过年前,b市建筑系大四的部分同学得到了一份实习机会。让全校的同学都很羡慕——骏阳招了二十个实习生。 据说他们毕业以后大概率会成为骏阳的管培生。 连米蕾都忍不住感慨:“真厉害啊,骏阳地产那么好,全国数一数二了吧。学长学姐们以后还可能成为高管,太羡慕了啊啊啊啊!” 宋欢欢咬着棒棒糖:“别羡慕,你好好学法律,将来可以去骏阳给他们做法务。挂个名都高工资。” “滚吧,那概率多小。听听你想去骏阳做法务吗?” 孟听弯了弯唇笑了:“不想,我想做律师。” 而骏阳太子爷现在在h市努力赚钱养她。 太子爷平时抠门,因为穷惨了。快过年了却挺大方的,给每个负责人都发了“年终奖”。 高义忍不住调侃:“她要回来了,你心情好?怎么这么大方。” 江忍笑骂道:“老子什么时候小气过!” “先前忙到凌晨,喊你去吃夜宵都不去,说没钱。” 江忍淡淡道:“本来就没钱,奖金是从预算里算好的。明年还要靠他们上心,总不好寒了人家的心。” 高义开玩笑:“江总越来越有老板范儿了哈哈哈哈!” 江忍今年过年不回b市,闻睿就早早回了江宅。 江奶奶开始闹,一大把年纪的老人家拿起水果要丢闻睿,最后还哭了,长满皱纹的手捂住脸颊,哭得很伤心:“我的小忍不回来,肯定是你们欺负我的小忍。他家都不回了。” 闻睿脸色僵了僵,笑着捡起来橘子,轻轻摸老人家花白的头发:“兰姨,江忍创业呢。” 江奶奶推开他,瞪大眼睛:“你滚开点!你这个阿 鼻地狱的恶鬼!” 江季显也头疼,他说:“妈,你消停点。那臭小子又没事,你哭什么,快过年了,不吉利。” “我给我的小忍准备了红包,你给他,你给他!” 她从花棉袄里摸出来一个大红包,里面厚厚的一沓。江季显只好接过来:“好好,给他。” 闻睿站一旁看着,笑容始终不变。 江季显说:“你别往心里去,妈现在像个小孩子。” “不会的姐夫,您和姐姐对我恩重如山,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我能理解兰姨的。” “这就好。江忍这臭小子!” 江季显虽然嘴上骂,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江忍开发房地产项目他也知道些进展,哪怕嘴上说他,可是自己儿子是顶天立地男子汉,做父亲的心里总是高兴且骄傲的。 闻睿推了推眼镜,冷冷地想,不是一家人到底不是一家人。 老的小的都没拿他当亲人看。他要的是骏阳这点施舍吗?太子爷哪怕打了他,也是江季显道个歉就完了。到底不是亲的。 闻睿回去了大发一通脾气,他冷静下来才给h市那边的人打了电话。 ~ 孟听和舒杨坐火车回去的时候,她小声道:“舒杨……” “怎么?” “我打架那个事,你别给爸爸说好不好?” 舒杨忍不住弯了弯唇,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孟听懊丧地说:“过年我给你发个红包吧,你别给舒爸爸说了。” “好啊。” 孟听知道江忍忙,回来就没通知他。他如果来接自己估计要耽误很多事,年前各大公司都忙。 两个孩子回家,舒志桐很高兴,连忙问他们大学过得怎么样。 孟听下午出门去安海庭。 还是去年接受她小星星的那个职员,职员一见到她就认了出来:“咦?” 孟听给她带了自己家的年货做礼物:“谢谢你之前帮了我那么多忙,新年快乐,工作顺利。” 推销员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孟小姐。”她见了少女就想起小江总一脸冒火回来找星星的事。 孟听问清了江忍现在的办公室地点,离这边有点远,靠海近,但是挺偏。 江忍很有想法,这里地盘便宜,但是相对来 说,没有开发的地区,将来宣传也困难。他搞的工程很大,孟听隐隐记得,房价疯涨就是明年年末到后年的事。如果他工程竣工,还宣传得当,会赚翻。 看着一片地区,就知道这男人野心不小。 孟听才过去就看到高义急匆匆往外走。 高义见到她愣了愣:“孟听?” “是我,您好,您是?” “我叫高义,你来找江总?” 孟听第一次听人喊江忍江总,感觉很新奇,她点点头。高义皱眉:“工程出了点事,合同也出了点毛病。你要不……”高义想说你要不先回去,可是想了想,又道,“那你去找江总吧,他心情不太好,多劝劝,年轻人总有失败和经历坎坷的时候。” 江忍坐在海边,他曲起一条腿,望着黄昏时分的大海。 见到孟听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她在他身边蹲下来,把自己围巾给他戴,声音软软的:“暖和吗?” 他笑了:“嗯。” “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说得云淡风轻,“我都处理好了。” “骗子,高义说挺严重的。”她很担忧,大眼睛映照着夕阳的色彩,蹲在他身前仰头看他,鸦羽一样的睫毛翘翘的。 江忍弯了弯唇:“你真漂亮。” 孟听差点被他气笑了。 “你现在丑死了。” 他把她拉过来,两晚上没睡,下巴长了浅浅的胡渣,他低头扎她:“有没有点审美啊,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傻女人,有本事才值得跟懂不懂?” 她觉得痒,咯咯笑去推他:“走开走开。” “傻女人”声音像含了蜜,让他弯了弯唇。 她捧住他俊朗的脸,笑得眼尾冒出了泪水:“好痒啊哈哈哈……” 江忍把她拉起来,给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子,低声哄她:“乖,过年先回去玩,等我忙完了这几天陪你玩成不成?” 孟听知道他不想给自己讲工作上的挫败。 他向来这样,希望她看到他的伟岸,不希望看到他的脆弱和伤疤。 她的少年本来就够自卑了,因此她也不逼着问他。 孟听冲他挥挥手,让他先去忙。 她打电话给舒爸爸,说她好不容易回家,今晚在赵暖橙家睡。然后她找高 义拿了备用钥匙,取了一部分钱出来给高义:“高叔,开春我就又回b市上学去了,江忍总是不好好吃饭,他这样对胃不好,请您多花心思照顾他。” 高义苦笑:“好。”这钱本来是江忍借来给孟听的,现在少女又让他拿来照顾江忍。 “他平常吃什么?” “面条。”高义都觉得心疼,“忙的时候就一碗白水面条。” 大方的老板,对自己最抠。偏偏请客应酬的时候,他又神他.妈阔气。 孟听抿抿唇角,她买了菜和肉,到江忍家厨房的时候才知道高义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就几把挂面摆那里,连个鸡蛋都没有。 她把厨房收拾好,又切菜做饭,孟听从六点半忙到七点半也没见他回来。 江忍都不陪她,那估计真出了很严重的事。 孟听不动他东西,只把饭菜做好,在锅里温着等他。 她想起高二才见到他的时候,他银发黑钻耳钉,开一辆银色超跑,山地摩托车开过的时候震天响。 身上脚上都穿着名牌,去小港城玩一晚上要花上万块。 一对比以前,想起现在同学们对他的评价就心酸。 要江忍还是以前那样,估计他们说他都不敢说。他骨子里霸道嚣张,从来没变过。只是心里执拗地认为,配不上她。所以努力变得成熟又担当。 这边的灯火渐渐熄灭,h市不同于b市的繁华。 到了夜晚,小都市静谧。 直到十一点,江忍才开门,客厅的灯亮着最小的一盏,他愣了愣。 他才从医院回来,施工单位有个工人出了事,本来老工人们惯于一个往上扔砖头,一个接砖头,这样省事又快。可是偏偏年前出了事,接砖头那个没接稳,砖头掉下去,砸在了下面老工人的头上,当场就把头部砸得鲜血直流。 这虽然是施工方那边的事,可江忍才是大老板,这事处理不好工程就会拖。 屋漏偏逢连夜雨,部分建材合同那边突然要抬价。 江忍心里一沉,本来说好的事,人家突然反悔,这十分毁商誉,可是他现在没钱没势,还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说尽了好话,那边也不松口。 他两宿没睡,心里烦躁得不行。 两件事加一起,稍有不慎,工程就得烂尾。 他去海边坐了会,平复了下心情,接着又去处理破事了。 江忍走过去,才看到孟听蜷缩在沙发上睡熟了。 她小脸软乎乎的,白皙可爱。 厨房里还有淡淡的香气,江忍打开锅,看到做好的饭菜。已经凉了。 他说不清那一刻什么感受。 他什么都不和孟听讲,就怕孟听瞧不起他,觉得他没用。 孙毅教授如实告诉过他b大的传闻,她是最美最可爱的姑娘,偏偏在她同学眼中,他处处都不堪。 江忍只想更快一点去她身边。 很多次他做噩梦,都梦到她和他说分手。和一个高高瘦瘦又才华横溢的人在一起了,就像闻睿那样的。 他跛着腿,怎么也追不上她。 梦醒之后,他掩盖所有的狼狈和不堪。告诉自己她并不介意这些。 他不是不能经历失败,他可以什么都没有。 他这么暴躁,只是因为,不管怎么努力,离她还是好远。 他心里清楚得很,只要他不打扰她的生活,她凭着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和高学历好成绩,都能过得很好。哪个男人都舍不得不对这样的姑娘好。 她不对他好,他都觉得很难配得上她。 偏偏她还这么好。 让她等就等,要多乖有多乖。 81.新年 穿过街道就是超市。  这条漂亮的裙子,是她上辈子没有勇气接触的东西。直到死的那天,她也没有把它穿在身上。 舒兰没有足够的气质,并不能穿出那种步步生花的美。 裙摆华丽又轻盈,原本这就可以当做一条跳舞的裙子。 舒兰咬牙:“姐,我知道你最好了。就借我穿这一晚上吧,我明天就还给你。那个金牌……我给了人家总不好意思要回来呀,你难道希望我被人瞧不起吗?” 又是这样的理由。 正如一开始那次弹钢琴。 孟听面对舒兰,再也没有那种打从心里柔软想爱护的情绪。她直视着舒兰的眼睛,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告诉她:“这是你最后一次碰我的东西。裙子立刻还给我,金牌也去要回来。你总不希望他们知道你什么也不会,连钢琴那次也是假的,还偷拿我东西。” 那个“偷”字让舒兰险些跳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我们是姐妹,你怎么会用到偷这个字!你太让我心寒了。” 姐妹…… 有那么一刻,孟听想狠狠一耳光扇过去。她曾经无比珍视这两个字,可是她为了救舒兰毁容,舒兰却让她死在滑坡。 孟听闭眼,再睁开很平静道:“不是姐妹,这辈子都不会是。东西要么给我,要么我自己过去说清楚。” 舒兰见她软硬不吃,总算知道孟听是认真的。可是两个月前,孟听还什么好东西都恨不得给自己,现在怎么会对待她比陌生人还冷漠? 她当然不能让江忍他们知道真相,钢琴曲、舞蹈、裙子,这些都是属于孟听的东西。 她愤愤道:“还给你就是了,你别后悔,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孟听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让舒兰有些心虚。 舒兰跑进外面的卫生间里,没一会儿她换了自己那身衣服裤子出来。把裙子扔到孟听手里的时候,孟听爱惜地抱住它。 舒兰忍不住刺道:“你可真是孝顺啊,你.妈都因为这个死在了你面前,你不会还想着重新跳舞吧。”孟听的美丽,本来就是一种罪恶。 这句话让孟听的手指颤了颤。 她抱着裙子的手指紧了紧,难得生了气:“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率先抱着那条裙子走出去,贺俊明见了她,兴奋地招手:“孟听,过来呀。 ” 江忍也回来了,坐在那边的单人沙发上,跟着抬眸看她。目光往她手中的裙子轻轻一瞥,忍不住弯了弯唇:“你的东西?” 那条裙子很好看。 舒兰来的时候,因为它几乎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江忍每次见到孟听,她几乎都是背着个笨重的书包,穿着校服安安静静的。像是个乖巧放学回家的小学生。 这玩意儿竟然是她的? 孟听心一跳。 她刚刚生气,险些忘了江忍还在这里。 她摇摇头:“不是。”然后小声补充,“是借的,该还回去了。” 此言一出,后面的舒兰既松了口气,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刚刚那几个女生捂嘴笑:“呀,刚刚还有人说什么来着。独一无二的高定,原来是借的啊~” “看不清自己呗,还真以为有多厉害。” 舒兰紧紧握住拳头。 孟听也听见了。要是以前,她指不定多心疼妹妹。 然而现在,她只能说舒兰自食恶果。 江忍靠着沙发:“那这个呢?” 他的手里,俨然是那块小金牌。“你的?不然凭什么还给你啊。” 舒兰怕孟听承认,连忙道:“江忍,那是我的,你给我吧可以吗。” 江忍懒洋洋道:“滚一边儿去,到了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 他也不看舒兰,反倒是看向孟听:“你想要也可以,来玩个游戏呗好学生。” 孟听想想那张照片,它一定要拿回来的。她有些怕他:“什么游戏?” 他随手从黑色茶几摸了一副骰子,扔了一颗进骰盅,:“猜大小,123是小,456大。猜中了给你。输了的话……”他笑得有几分痞,“给老子买一个星期早饭,赌不赌啊你。” 贺俊明心里一阵卧槽,别的还好,忍哥这太无耻了吧。 那颗骰子,江忍想摇成几就是几。 孟听必输无疑啊。 方谭也憋住笑,等着看笑话。 孟听和他们思维不一样,如果不赌,就一辈子都拿不回来了。一颗骰子是六,猜大小的话。胜负五五分。这种看运气的事情,好歹有一定概率。 她语调轻轻软软的,有些犹疑:“小。” 江忍漫不经心摇 ,唇角弯了弯。 他不看,也知道里面是个6。 她抱着一条裙子,认真又紧张地看着他的手掌。 她头顶是橘色的暖黄,衬得发丝也柔软得不行。她第一次这样专注地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江忍动作停下来。 这玩意儿对她很重要吗?明明讨厌他,还愿意做这样的交易。 “孟听。” “嗯?”她的目光转到他脸上,上扬的鼻音带着一股绵绵的乖巧。 “自己过来揭开。” 她有些紧张,那只玉白的手放在骰盅上。江忍感受到了那片刻她靠近的温度,十一月的暖香,有种灼烧一切的温度。 骰盅被揭开的瞬间。 她忍不住睁大眼,随后欣喜地看着他:“你输了。” 他低笑:“嗯,我输了。” 他第一次看她笑,虽然只能看见上扬的唇角,却有股甜到心坎儿的味道,真他.妈纯。 白色的骰子上,一个鲜红的1在最上面。 江忍把那块小金牌给了她。 她放进自己的校服里。孟听没有和人打过赌,她舒了口气,好在赢了,东西拿了回来,她也该回家了。 等她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安海庭的大门,贺俊明一群人还没回过神。 卧槽卧槽! 不是吧!怎么会是个1! 贺俊明怀疑自己没睡醒,半晌才问:“忍哥,你怎么输了啊?” 江忍靠在沙发上,胸膛被她撞过的地方似疼似软,他漫不经心道:“输了就输了,能有什么理由。” ~ 周三到了孟听眼睛复查的日子。 中午舒爸爸却没法回来,他想了想,让舒杨和孟听一块去。 这两年要么是舒爸爸陪着孟听去的,偶尔舒兰有求于孟听的时候,也会跟着一起去。 但是昨晚两个女儿之间氛围明显不对劲,舒爸爸以为她们闹别扭了,无奈之下,只好喊舒杨陪姐姐一起去。 中午放了学。 舒杨在校门口等孟听:“走吧。” 他话很少,长相也偏普通,一双眼睛黑沉,性格分外沉闷。他们两个人,分别是一二班的第一名,但是从没人联想过他们认识。 孟听不知道怎么和继弟相处, 摇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舒杨看也没看她,眼睛盯着校园梧桐树的落叶:“爸喊的。” 意思是如果不是舒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他也不乐意去,不去还交不了差。孟听脸蛋有些红,带着淡淡的尴尬:“麻烦你了。” “嗯。” 市医院离学校有点远。 那年去医院的车要一个小时才有一班,等到31路慢吞吞开过来的时候。 孟听先上去,舒杨跟在她后面上了车。拥挤的人群差点撞到她,他用手臂挡着他们。 上车前,他回头看了眼。 一个穿着红色球衣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舒杨皱了皱眉,在座位上坐好。 贺俊明探头看了眼,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刚刚那个是孟听吧,我去她和那个男生……”他嘿嘿笑,“好学生也早恋啊?她眼睛不是有点问题吗?那个七中的男生口味这么独……”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忍哥回过神似的,猛地往公交那边跑。 这个年纪的少年,双.腿修长有力。 他们才打完球,江忍在已经有些冷的十一月穿的球衣和短裤。 他小腿肌肉结实,银发上都是汗水。 他几乎是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狠意往公交站跑。 然而利才职高门口离公交站有些远。 他跑过去的时候,公交已经开走了。 江忍眸色漆黑,他从旁边道路草木里捡了块石头。几乎毫不犹豫地砸在了车身上,少年臂力惊人,“咚”的一声响近乎沉闷。 整个公交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司机从窗口回头,破口大骂。 骂得很脏。 然而少年黑漆漆的眼,一眨不眨地泛着冷。 孟听也回了头。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初冬里,他红色球衣如火,眼里是灼烧尽一切的怒意。咬肌鼓起,结实的手臂上青筋一跳一跳。 贺俊明吓懵了,拍了下方谭的肩膀,说话都快结巴了:“坛子,怎么办啊?” 方谭也愣了。 他们都清楚,到了利才职高两个月。 这是……江忍第一次病发。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 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心里一惊,生怕她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舒兰说,如果不过的话,以后在学校会被人瞧不起。舒兰的钢琴只学了两年,并且没有什么天分,充其量是个半吊子,孟听被她磨了很久,顾及到舒爸爸的身体,终于答应帮妹妹这一回。 兴许是第一次做坏事,她的人生从此走上了糟糕的轨迹。 被人挖掘出李代桃僵后,学校的同学看她眼神微妙。 而两个月后眼睛好了,孟听一跃成为七中的校花。她的眼睛不见天光三年,大家都只当她是盲人。然而这样的美丽却在这年毫无保留绽放出来,让学校很多男生甚至见了她走不动道。 孟听却为了救舒兰被烧伤毁容,然后舒爸爸遭遇不幸,自己被亲戚排挤,最后悲惨死在滑坡中。 而此刻,眼前的舒兰小声说:“姐姐,我保证,这是日常考核,不是排名计分的,不会对别的同学造成影响,你也不想我高中三年被人瞧不起吧。我们家本来就穷,因为你的眼睛……”她猛然打住,忐忑看孟听一眼。 孟听心中微颤,几乎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为了治疗你的眼睛,我们家如今才这么拮据。 但好笑的是,舒兰在这所学校,一年的学费也高昂得吓人。 而且重活一回,孟听知道舒兰在骗自己。 这哪里是什么艺术考核,分明是为了台下的江忍。这年江忍犯了错,被江家逐到利才职高来念书,一整个年级的女孩子都在为了讨好他做准备。 开学的才艺大赛,舒兰死要面子报了名,临阵才知道自己的才艺拿不出手,求孟听李代桃僵。 在h市,没有人不知道江家。 江家百年大族,这所临海城市,一大半房地产都是江家名下的。新开盘沿 海地带的海景别墅也是江家的楼盘。没人知道江忍犯了什么错,但哪怕是杀人放火,这样的有钱人,一辈子也可能只遇得到这么一个。江忍作为江家唯一继承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儿,然而还是铆足了劲往他身边凑。 舒兰也不例外。 舒兰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老江总对亡妻的感情。江忍的母亲是名副其实的贵族淑女,才华横溢,冷傲如雪。纵然死了很多年,老江总都没有再娶。 于是舒兰打算用才艺讨好江忍。 孟听只觉得浑浑噩噩,重来一回,她既感激又茫然。不说别的,此刻面对眼前这个白眼狼妹妹,孟听就不知道该怎样对她。 而江忍呢? 她记起上辈子翻墙过来看她的少年,追公交车三公里只为让她回头看他一眼的江忍。 大家都知道江忍有暴躁症,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孟听还知道,他的感情近乎病态偏执。她这辈子不要和他沾上半点关系,她的记忆里,他几年后杀了人。 这种人惹不起,难不成还躲不起吗? 82.暴富 穿过街道就是超市。  见孟听回来,赵暖橙眼睛一亮:“听听,单选最后一道你选的什么啊?” 孟听想了想:“d。” 洪辉立刻松了口气,赵暖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孟听笑了笑,颇为怀念。这一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第一的好成绩,所有同学对答案的时候不免问她,仿佛她给出的就是标准答案。 孟听英语很好,150的满分,她能考140多分,扣的基本就是作文,亦或是一两道完形填空。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被毁容那两年,她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在接翻译的活儿。所以重生回来,考试也没有生疏。 班上有两个男生换了球衣,一脸兴奋地往外走。 正是之前替孟听求情不要跑步的李逸龙和刘允。 赵暖橙眼睛一亮:“今年的篮球联赛啊!好像在隔壁职高举行,反正明天都周末了,听听我们去看比赛吧。” 孟听想起江忍威胁的话,有几分犹豫,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她是不会去的。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什么关系。 “篮球队也有我们班的刘允和李逸龙,去给他们加加油呗。” 孟听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惯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江忍帮她搬了桌子,她如果反悔,心中会不安。 赵暖橙高兴得不得了:“走吧走吧。” 她们走到利才职高,才发现里面很多学生。 十一月的天,喝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挥汗如雨。 女生在外围吼得声嘶力竭:“五班,加油!” “十二班,雄起。” “七中必胜!” 人最多的地方,却是在篮球场中央。 尖叫声此起彼伏,把比赛推向了高潮。 那些破碎的喝彩声拼凑出了完整的字——江忍。 赵暖橙虽然对江忍没什么好感,然而此刻也免不了好奇。 “江忍也在比赛啊,我们去看看吧听听。” 然而那地方的男生女生都围了里外三圈,她们身高不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 “啊啊啊啊三分进了!” “江忍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孟听心砰砰跳,重生这么久,她在热烈兴奋的少年少女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还稚嫩年轻。 赵暖橙拉着她从人群里钻进去,她终于艰难地从缝隙里看见了江忍。 他穿着红色球衣,胸.前一个黑色的5号。 背后正楷写上“江忍”两个字。 这年他银发全是汗水,顺着他菱角分明的脸颊留下来,打湿了球衣,他浑不在意地拇指一抹嘴角。传球运球一气呵成。 他是这场比赛最高的男生,也是最耀眼的人。 就连赵暖橙也红了脸,被这股少年的荷尔蒙晃得眼晕。 一头银发绚烂,眼角眉梢都是野性。 他扣篮进了球,环视一圈,却没有丝毫笑意。场上的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给裁判说:“换人上场。” 他神色冷淡,谁都看出了他不高兴。 江忍随意坐在替补区,卢月拿了瓶水和干净的毛巾过来,也是满脸通红:“江忍,你喝点水吧。”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更冷。 七中的考试早就结束了。 她骗他!他咬牙,竟然敢骗他! “别烦我!” 卢月尴尬地走远了。汗水打湿了他的球衣,他也没有擦,甚至一口水没喝。 贺俊明身上一个8号,问方谭:“忍哥怎么了啊,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江忍一般不会打到中途下场的,就他那体力,打两场都不带歇息的,简直非人类好么? 方谭看了眼旁边的“22:8”比分,自己这边22,赢多半是赢了:“他心情不好吧。” 对面的七中选手松了口气。 江忍终于下场了,不说别的,那人打球猛,就连加油的女生都倒戈,全场就听见江忍的名字了。打得他们都丧,现在江忍下场,他们开始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追比分。 少年银发黑眸,冷冷地看着那比分从22:8,变成24:16。 贺俊明心慌啊,赶紧喊了暂停休息。 他抹了把脸,走到江忍身边:“忍哥,还是你上呗,那群龟孙儿快反超了。” 方谭往人群中看了眼,一层又一层的人浪中,他似乎看见了孟听。 因为拥挤,她和赵暖橙到不了最前面, 偶尔只能露个脸。 娇弱的女生,身高也不如前排的男生,被挡得结结实实。 方谭突然有种大胆的想法,他在江忍身边坐下,笑着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我看见孟听了,在那边。” 江忍突然抬起头。 抬眸从人群中看见了她,赵暖橙和她狼狈得紧,这地方人太多了。几个学校的学生都来凑热闹,她别说到第一排,看一眼比赛场上也不容易。 孟听的眼镜被人撞歪,她连忙伸手扶好,有种慌张的呆萌。 一场比赛,她就顾着照顾她那破眼镜了。 他却突然笑了。 江忍走过去,人群都看着他,他穿越小半个球场,来到她身边。 孟听好不容易把眼镜扶正,总算松了口气。 就感觉周围静静的。 她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江忍。 她被红线拦在外面,而他在红线内,笑得有点儿坏:“谁给我买瓶水和毛巾呗?” 女生们静默了一瞬,随即快疯了。纷纷往后面的小卖部跑,人群一下子散开不少。还有立刻就递过来的。 他没接,从兜里摸了张红票子。 孟听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甚至想掉头就走。 少年低笑道:“喂,同学,帮个忙行不行?” 他把那一百块递到她面前。 孟听抬眸看他,他汗水流过眉骨,笑道:“快点啊操。” 语气带了几分不羁。 她快气哭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孟听抢过他手中的钱,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往小卖部走。 他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红透的耳尖,忍不住笑了。 江忍戴好护腕,回头给教练说:“下半场我上。” 贺俊明呆呆地看了眼孟听:“那是那个七中眼睛不好的孟听吧。” 方谭挑眉。 何翰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是吧,那妹子眼睛不是有问题么?” 贺俊明快神志不清了,他看看远处同样脸色怪异的卢月,露出几分茫然。不是吧,放在卢月这样的大美人不要,谁他.妈喜欢一个眼睛有毛病的女生啊。 然而容不得多想,下半场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 七中的男生一上场就看见了江忍,心中一阵哀嚎,面上却极力镇定。 没事没事,比分差距变小了。 结果开场没两分钟,他们脸都要绿了。卧槽这他.妈这人是疯子啊!他们挖了他祖坟吗? 对面五号!他们只是打个球,又不是决斗! 除了罚球,七中的就连球都摸到。 整半场都是江忍在运球投篮,女生们嗓子都要叫哑了。 江忍眼睛很亮,似乎眼中有星光。 下场休息的方谭一直关注着人群,脸色却变了变。 孟听她……一直没回来。 直到裁判宣布了最后结果,人群渐渐散去,江忍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贺俊明看他脸色都有点怕:“忍哥……” 江忍一言不发,把手中的篮球一扔,篮球砸栏杆上,“咚”的一声响。 ~ 利才职高荟萃楼。 此刻正在上演一场闹剧,这条路本来就是去小卖部的。 舒兰被泼了一身葡萄糖水。 她头发凌乱,冲上去打那个女生:“臭婊.子!” 那女生那边好几个人:“怎么着,你还委屈了不成,江忍看不上你,你就抢张依依男朋友是吧。” 孟听回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这一幕。 舒兰也猛,冲上去毫不畏怯。她被扇了好几耳光,头晕眼花,却也恨不得弄死这群人。 她抢人男朋友怎么了? 要是那男的没有这意思,会被她几句话就勾过来吗? 自己管不好男朋友,还找她麻烦! 然而一人到底打不过五六个人。 她被抓着头发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毫不关心走过去的孟听。 “姐!”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孟听,以前自己受伤,孟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坚信,就算是孟听自己别打死,也不会让她受伤。 可是这个神色安静,和其他人一样默默走过去的却真的是孟听! 那群女生听见她喊姐,也跟着看过去。 一个穿七中校服绑着马尾的女生抱着矿泉水和毛巾走过去。 她没有理舒兰,仿佛只是陌生人。 舒兰眼中迸发出狠狠的意味。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被打,孟听就从小到大什么都有。 她大声道:“姐,你不管我了吗?” 她见孟听依然往前走,突然转头对那几个女生说:“她是我亲姐,现在肯定是喊人去了!你们完了!” 那女生怔了怔,神色一沉:“把那女的拦住。” 孟听没想到舒兰会来这一招,心中更冷。她怔了怔,比较镇定。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们,她指了指自己校服:“我是七中的,不认识她。” 那女生见孟听这么淡然安静,一时倒是偏向信她的话。而且一看就是眼睛有问题的,量她也不敢多管闲事:“你走吧。” 舒兰快气死了,孟听竟然真的不管她了,她不管不顾地挣扎:“你们不信我?你们不是都想知道先前江忍看见的那张照片是谁吗?” 她手一指:“是她!她是我亲姐,她就是想跑然后搬救兵,不信你们把她眼镜摘了。” 孟听脸色微变,那领头的女生使了个眼色,一瓶水兜头冲着泼下来。 空气中都带着凛冽的冷意。 孟听在拉扯间眼镜被人踩碎的时候,葡萄糖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 空气中有一瞬的安静。 她不敢睁眼,生怕水进去了感染。 世界一片惊慌和混乱,那几个女生突然安静下来。 “她……” “她真的是……” 那张照片上的人,长大后的模样。 孟听觉得自己倒霉透顶! 她又急又气,手上的毛巾却被人拿过去,兜头盖住她脸颊,她被人捧着脸,小心翼翼擦眼睛上的水珠。 那人指节分明,手指滚烫。 凉秋里,呼吸声可闻。 她看不见,听见那群女生结结巴巴的声音:“江……江忍……” 男前台也有些替她担心。 招惹谁不好,招惹了江忍。 安海庭的楼梯是应急设施,通常情况没人会走。因此楼梯静悄悄的。 绿色的“安全出口”四个大字带着箭头一路指引,楼道内灯光昏暗。 孟听只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她还背着书包,顺着扶手往上走。 三楼楼道转角处,她猝不及防撞上了一个结 实的胸膛。 孟听吓了一大跳:“啊呀!” 任谁在黑黢黢还透着绿光的环境里突然看到什么都会吓到,她捂着额头,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抬眸就看见了江忍脸的轮廓。 半暗的光影中,他有几分错愕的,将手放在被她撞过的地方。 少年肌理结实,反而是她额头被撞得一阵发晕。 她声音甜,那个颤抖的“啊呀”带着上扬的调子,像是破碎的呢喃。刚刚那一撞,不知道是什么撞进了他的胸膛。 孟听白着脸,手脚还止不住发软。 她看不清江忍的脸色,却知道刚刚撞到了他。江忍本来就霸道不讲理,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呀,撞疼你了吗?” 江忍弯了弯唇:“嗯。” 孟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对她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谁知道江忍没在聚会,而在这黑暗的楼梯口。 安海庭透明的窗户外面,海风在柔柔吹。 孟听背抵着冰冷的墙面,有几分无措。 “我不是故意的。”她虽然单纯,可是不笨,那样一撞哪会让人出事?她的眼前还一阵发晕,知道他在为难自己,忍不住小声道,“你也吓到我了。” 83.新贵 穿过街道就是超市。  孟听心里一惊,让他看还得了啊。她眼睛现在消肿了,基本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用眼太久还是会生理性疼痛。 她急得快打他了:“不行,我眼睛长得很奇怪。” 他见她脸都红透了,忍不住笑了:“多奇怪?” 孟听不太会骗人,半天她小声说:“就跟我学生证上一样。”她小心翼翼补充,“很丑的。”所以你别看啦。 江忍笑得不可自抑,他信了她的邪。 然而掌心那颗糖软软的,他松开她:“你回家吧。” 她慌得跟被撵的兔子一样,总算不再慢腾腾走路。跌跌撞撞往前跑。 他把那颗糖扔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晕开在味蕾,江忍靠在公交站台旁。h市的天一片晴朗,这个在他眼里穷乡僻壤的市区,有那么一刻,变得不太一样。 糖纸被他揣进兜里。 算了,不看就不看呗,又不可能是什么天仙大美人。 ~ 孟听回到家,把卡交给了舒志桐。 舒志桐意外地看着她,她解释道:“奥数比赛的奖励,舒爸爸你收着吧。” 舒志桐听她讲了由来,喜笑颜开:“听听真厉害,这钱你拿着,去买几件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不要担心家里,舒爸爸不会让你吃苦的。” 孟听眼睛酸酸的,她带着浅浅的鼻音:“我有零花钱,舒爸爸你拿着吧。” 她把卡放在桌子上就打算回房间,舒爸爸乐呵呵的:“那我给听听收好存银行,有不少利息呢,听听有需要就去取出来。” 舒兰从房间里出来,她睡到了中午,身上还穿着睡衣。 “爸,哪来的卡呀?” 见她伸手要拿,舒志桐率先拿走:“小兰,衣服换了来吃饭,这是你姐的东西,不要乱动。” 舒兰被呵斥,也不满了:“我就看看怎么了,爸你怎么这么偏心,我好久没买新衣服了。” 说到这个她就气。 利才职高和七中不一样,七中要求学生不能标新立异,必须穿校服。利才却不同,虽然他们也有一套校服,然而学校没有要求穿的硬性条件,舒兰从来没有穿过一次校服。 她穿自己的衣服,可是家境不太好,她的衣服远远没有其他女生来得光鲜 漂亮。这个年纪好攀比,舒兰每次看到人家穿好看衣服难受死了。 也就孟听受得了一年四季穿得那么寒酸。 舒兰总觉得走在校园中别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嘲笑。 她跺脚赌气走了,她想要新衣服有什么错?江忍喜欢那些女生,不就是她们比自己会打扮吗?要是她有钱,一定比那些人还好看。 孟听回到房间,想了许久,把积灰的箱子拉出来。 她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套漂亮的舞蹈服装,还有一双白色的舞鞋。她细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它们,这些曾经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可惜妈妈死后,她再也没有穿过。 孟听一直觉得自己罪恶。 她曾经像极光一样美丽夺目,走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舞台上的她,漂亮得炫目夺魄。 那年她初中。 走在路上,都会有无数小男生偷偷看她。 “就是她呀,她真好看啊,我听邓强说她叫孟听。” “我见过她跳舞,真的很美。” “她说话也软软的,比我妹妹还萌。” “去搭讪啊。” …… 孟听的妈妈叫曾玉洁,见女儿这么受欢迎忍不住笑:“我瞧瞧,今天又有几个人跟着你回家啦。”她探头往后看,那群小男生作鸟兽散。 孟听微恼:“妈妈!” 曾玉洁笑得不行:“脸皮这么薄,以后被欺负怎么办。” 孟听回忆到这里,眼里忍不住带了泪。她看着箱子里面还没褪色的小金牌,把它拿起来打开后盖,里面有最后一张照片。 舞台的灯光下,她坐在钢琴前,曾玉洁在她身后微笑,手放在她头发上。 里面十四岁的姑娘,柔软的发别在耳后,漂亮美好到不可思议。 这是曾经的自己。 孟听上辈子直到死,都一直在逃避这些东西,没有打开过这个箱子。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比赛接她回来,妈妈不会出车祸。车祸降临的时候,曾玉洁抱住了孟听。 曾玉洁死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孟听连笑都不会了。 生命中最美的光,变成无法磨灭的痛。她眼前一片黑暗,再也没有跳过舞,也遗忘了过去的自己。 美丽夺目,带着小小的骄傲的自己。 孟听从天才全能少女变 成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员。 而现在,她要因为舒爸爸面临的困境,克服心理障碍重新拿起它们吗? ~ 周一读书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孟听拿了奥数比赛冠军的事了。 赵暖橙也惊呆了:“我去,你真拿了第一呀,那卢月呢?” 孟听在找化学书,闻言回答她:“第二。” 赵暖橙咂嘴:“我滴个乖乖。”听听太厉害了吧。 班上也在说这事,那是因为卢月是高三的女神。卢月家境好,也有修养,平时就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似的,不沾凡尘气,可是没想到输给了比她小一个届的孟听。 班上女生都忍不住道:“孟听太牛逼了,智商碾压啊。” 男生笑着说:“赢了也没用呀,人家卢月多漂亮。成绩好有什么用?” 女生也小声道:“虽然孟听很好,可是她眼睛确实可惜了。哎不说了,你们听说卢月和江忍的事了吗?她好像在和江忍交往。” “不是吧!” “真的……” 话题渐渐偏转,赵暖橙气得不行,听听明明都赢了,可是被人同情。她都快气成河豚了。 而对于整个七中来说,江忍成了最独特的存在。 他是隔壁职高的,那群人放学经常在银杏树下抽烟。 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和老师都不敢管他。听说他就没上过几节课,他有钱,是真的非常有钱。哪怕被江家赶出来,可是他出手却很阔绰。 那年买得起小车的家庭不多,何况是江忍开的超跑。 孟听自己听到这些却不在意。 她还在想怎么赚钱。 几年后房价会暴涨,然而舒志桐早就把房子卖了,现在的房子是租的,还在新开发区。 真的很穷啊…… 而做房地产的江家,几年后不知道多有钱。 好在她心态平和,一切都没有也没关系,死过一次才明白,人一辈子平安健康最重要。 放学的时候,隔壁职高校门口一阵起哄声。 赵暖橙和孟听走在一起,才发现他们在起哄什么。 沈羽晴在等江忍。 她原本以为过段时间江忍会来找自己,结果听到了江忍和卢月的传闻。她再也忍不住,主动过来了。 江忍从兜里摸 出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 他抽烟的动作很肆意,半晌低头看她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羽晴说:“江忍,我们重新开始吧,我以后不会自作主张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江忍啧了一声:“没兴趣,走开。” 孟听生怕江忍在人群中看到自己,她低下头,拉赵暖橙走。 赵暖橙会错了意:“听听,你也很激动对不对?卧槽这是沈羽晴,她求江忍复合竟然被拒绝了。沈羽晴他都瞧不上,真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谁?难不成真喜欢卢月啊?” 孟听抿抿唇:“我们走吧好吗?” 赵暖橙恨不得长得这里看完热闹:“听听你不要说话。” 沈羽晴眼睛都红了:“你真的喜欢卢月吗?她只是成绩还不错,其余哪点比得上我了,江忍,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江忍觉得烦,闻言把烟摁灭了:“你是不是自我感觉太好了。”他一拍贺俊明的肩膀,“你下午的那张照片呢?” 贺俊明愣了愣,半晌才明白忍哥说了什么。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金牌,按开后盖给沈羽晴看,他语调贱兮兮的:“沈羽晴,忍哥烦你你就别来了呗。他喜欢这样的,你不合格。” 看热闹的人都睁大眼睛看过去,然而小金牌太小,啥都看不见。众人好奇心一下子被吊起来了。 沈羽晴离得近,她看清楚了。 这张照片过于老旧,像素也不好。显然是几年前拍的了。 不到两寸大的照片上,一个金色长裙的少女手指搭在钢琴上。她看着镜头,笑容又甜又羞涩。 照片有些褪色,却无损她精致的美丽。 沈羽晴愣了许久,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人群外的孟听也愣住了。半晌她脸色白了,那小金牌她再熟悉不过,昨晚还在箱子里,今天怎么会到贺俊明那群人手上? 84.大佬 穿过街道就是超市。  “我们组有个人请假了。” “那也没办法,其他人多分担呗。或者你看看别人愿意帮忙不。” 付文飞是个长相俊秀的男孩子,也是一班的副班长。成绩比关小叶要好很多,他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些许对关小叶的厌恶。 关小叶瘦小死板,像是书里走出来的民国老古板。长得也不怎么样,当了班长以后总喜欢发号施令。 付文飞一个男生,心中多有不服。 等班上同学走得差不多了,他招呼第五小组的人打扫卫生。他们组有个同学请了病假,打扫教室搬桌子本来就是苦力活,其他同学自然不肯帮忙。 一共剩下七个人,孟听也在其中。 还有赵暖橙、刘小怡,以及孟听的同桌洪辉。 几个人首先就得把桌子搬到楼上去。 赵暖橙苦着脸:“我的天呐听听,一共三十张桌子,我们七个人搬,至少每个人都要搬四张。从二楼到五楼,我想想就要疯了。” 七中的课桌是笨重的木头,那年有些桌子还掉了漆,斑斑驳驳很是难看。 孟听也有些愁,她安慰地冲赵暖橙笑了笑:“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行人先打扫完了卫生,灰尘满天飞的时候。赵暖橙和孟听找来洒水壶洒水。 刘小怡咳了几声,用手扇风,突然眼睛很亮地拉了拉孟听。 孟听回过头,刘小怡兴奋道:“孟听,你看外面,是不是付文飞和沈羽晴。” 付文飞和面对死板的关小叶完全不一样,他清秀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回来把自己的笔记本拿了出去。交给了沈羽晴。 沈羽晴笑靥如花,不知道说了什么,付文飞脸红透了。 刘小怡啧啧道:“沈羽晴还真是魅力大啊,我们班这种书呆子她也拿下了。付文飞不是挺清高的嘛。但是沈羽晴前男友不是江忍吗?前几天还在倒贴江忍,现在就和付文飞搞在了一起。” 孟听好笑地摇摇头,班上搬桌子大业已经开始了。 每个女生都得搬四张桌子。 刘小怡一想到这个,连八卦的心思都没了。认命地抱起一张桌子,踉跄往楼上走。 木桌沉重,孟听来回搬完一张时累得气喘吁吁。 她同桌眼镜男洪辉也脸色不好,太重了,还得 上五楼。他一个男生也觉得分外吃力,忍不住埋怨起那个请假的组员来。 赵暖橙闷闷不乐,搬桌子可没有什么照顾女生的说法。活儿太多,大家只能一起搬。 那时候十一月中旬,七中放学已经四十分钟了,校园里只间或听得见几声鸟鸣,清脆悦耳。银杏黄了,几片落叶飘飘扬扬落下来。 孟听第二次搬桌子上去,放下桌子喘气的时候,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江忍懒懒靠在三楼的楼道抽烟。 风吹动他的银发,传来空气中浅淡的烟味。 孟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好装作没有看见他。吭哧吃力搬起桌子想继续往上。 她身姿纤细,有种令人怜惜的羸弱。 他忍不住笑了笑,把烟头摁灭,随手扔进垃圾桶。然后几步走到她面前,单手轻松接过了那张沉重的木桌,孟听手中一轻。 “搬到哪?” 他把桌子扛肩上,神态轻松,仿佛它没有重量。 少年银发张扬,有几分痞痞的味道:“说话啊好学生。” 孟听有几分心慌:“我自己来。” 江忍皱眉:“给老子老实待着,我看你上了五楼是吧。” 他人高腿长,扛着一张桌子,跟拎个塑料袋一样,轻松地往楼上走。 孟听跟在他身后。 他身上有浅淡的烟味,因为暴躁症的缘故,烟瘾很难戒掉。他情绪有波动的时候就会吸烟来平复。 孟听也不知道江忍怎么会给自己搬桌子,要是被人看见,她八张嘴也说不清。 到了五楼的时候,江忍停下了脚步,放下桌子。清风温柔拂过她头发,孟听见他二话不说都搬上来了,只好轻声道:“谢谢你。” 她想自己搬进508,才弯腰,江忍嗤道:“男人干活,女人看着。旁边儿去。” 他脑子好使,纵然孟听不说搬进哪里,他一看空桌子堆在哪间就明白了。 江忍搬完一张,气息都没乱,问她:“还有几张?” 孟听有些心慌,她宁愿自己搬。 江忍可不可以离她远一点啊。 她不说话,怕人看见,转身就想下楼。 江忍气笑了。 妈的,不识好。 他拉住她手腕,掌心的手腕纤细柔软。 “怕人看见?老子不去你班上行了吧,我在二楼楼梯口等你,你搬去那边。” 他下巴微抬,给孟听指了另一边的路。从那里上去,虽然远了点,可是班上同学不会撞见。 “你放开我,我自己可以搬。”孟听又羞又气,脸颊有些红。 十一月的清风轻轻温柔拂过她的额发,她柔软白皙的小脸透着淡淡的樱粉。 他笑了,蛮不讲理:“别和我闹,我在那里等你,要是你不来,我就去你班上找你。” 孟听快气哭了。她什么都没做,都没惹他。 孟听下楼的时候,遇见了洪辉。洪辉脸色苍白,重重放下桌子扶了扶眼睛,喘着粗气,一副累得快升天的模样。 走几步喘几口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赵暖橙跟在他后面,见了孟听,哭丧着脸:“我要死了我要死了,还有两张桌子,这简直不是人干的活。我腿都打颤了,听听你还好吧?” 孟听:“……” 她去到教室,把桌子搬出来的时候,一转头果然看见另一个楼梯口江忍的身影。 孟听回头,他们教室里,副班长付文飞正和沈羽晴说说笑笑的,沈羽晴坐在付文飞的桌子边,翻看他的笔记。 江忍不是开玩笑,她如果不过去,他真的会来。 他如果来了…… 明天全校都会传沈羽晴、江忍、付文飞……还有自己乱七八糟的一些事。 孟听一咬牙,只好把桌子搬到楼梯口。 你爱搬就搬吧,累死你这个不讲理的混蛋。 江忍轻笑一声,轻轻松松扛着桌子走了。 少年有的是力气。 他把两张都搬完的时候,面色都没变。而赵暖橙他们还没回来,空气清爽,阳台上一只黑色的蚂蚁忙忙碌碌地前进。 孟听坐在楼梯上,手搭在双膝,心中又羞愧又羞耻。 她的同学们在劳动,而她…… 江忍站在她面前:“还有不?” 孟听摇摇头,她抬起眼睛,心想你快走吧。他唇角上扬:“怎么谢我啊好学生。” 孟听心想他好不要脸啊。 “我没让你搬,我自己也可以的。” 他眉眼一沉,因为剑眉硬气,于是给人一种凶巴巴的气息:“怎么,不认账?” 她想起追车的江忍,怕他打她。 他本来就不讲道理的。 孟听伸手摸进自己口袋。 然后掏出了一张五块钱的纸币,她轻声道:“那我请你喝水吧。”她向来穷得很,全身上下就这么五块钱。 他低眸看着那五块钱。 拿着它的那只手很漂亮,纤细白皙,隐隐还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仿佛娇弱得他一掐就能死。 “用五块钱打发叫花子呐?” 孟听觉得有些委屈。 五块钱怎么了,挺多了呀,放在这一年,可以买五个一块钱的冰淇淋了。还可以吃份饺子。 他啧了一声,在她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喊:“孟听。” “嗯?”她抬眸看他。 “不要你的钱,周五放学来看我打球。”他说,“听懂没?” 周五那天是篮球联赛,整个h市的高中都会参赛。因为利才职高最大最新,所以比赛的操场设在了那里。 孟听捏紧自己的五块钱,江忍缺粉丝缺疯了吗? 她又不喜欢看篮球。 “周五我要考试。” 他眼中的笑意褪.去,语调泛着冷:“你考完的时候,比赛还没完。你们学校也要参赛的。”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他说:“所以,你必须来。” 不管是想给谁加油,都得来。 来了才能看他怎么吊打七中这群书呆子。 听清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心中一颤,下意识转身狠狠抓紧了女孩的手。 舒兰差点尖叫出来:“姐姐,疼啊,你放开我!” 孟听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她眼前一片灰暗,像是世界被遮上了一层幕布。 孟听怔怔去摸自己的脸,她鼻梁上架了一副墨镜,眼睛涩疼。而眼前的舒兰看上去十六七岁,声线也要稚嫩些,舒兰看她一眼,警惕道:“你都答应我了,不会反悔吧?” 反悔? 孟听用疼痛的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她们在一个很暗的地方,前台音乐声响起,传到后面成了很模糊的音律。孟听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白皙纤弱的手在昏暗的光下美丽精致,完全没有烧伤以后的狰狞可怖,她不由出神。 舒兰见她不对劲,心里一惊,生怕她 看出了什么,放低声音:“姐姐,这是很重要的考核,要是没有通过,爸爸知道了病发怎么办……” 孟听这才转头看她,她想问问舒兰:为什么松开了那条绳子,让自己死在了山体滑坡中。 她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然而可怕的失重感以后,再睁眼,就回到了五年前。眼前的舒兰稚嫩,场景也很熟悉。孟听记得这件事,这一年她高二,被舒兰求着帮忙过艺术考核。 85.摸过吗 穿过街道就是超市。  赵暖橙已经害怕他们了,死活不肯动。孟听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她这才不放心地起身。毕竟她和孟听回家不是一个方向。 江忍的车钥匙在外套里。他穿好衣服给孟听说:“出来。” 孟听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夜风染上几分秋意,从温暖的包间里面走出来,外面骤冷的气息让人颤了颤。 他人高腿长,步子也大。孟听在他身后走得磕磕绊绊,却一言不发。 小港城里,沈羽晴却白了脸。 一整晚,江忍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他们之间说是男女朋友,其实也不算,是她追的江忍。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表态。 同班的女生用手肘撞了撞她,沈羽晴这才回神。她顾不得穿外套就往外跑。 夜色空濛。 她跑出去的时候,江忍正回头看孟听。 孟听小心翼翼的,每走一步都是试探。江忍看得专注,沈羽晴不知道江忍是用什么眼神在看孟听,然而她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危机感。 她自然比眼睛不方便的孟听走得快。 沈羽晴走过侧门,跑到江忍身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江忍,你早点回来啊。” 空气安静了一瞬,江忍下意识不是看她,却是看向孟听。 孟听脚步顿住了。 小港城暖色的光让她看上去分外柔和。 她握住盲杖,安安静静别过脸去。灯光打在她露出来的脸颊上,他才知道她皮肤很白。 孟听有点尴尬。 她不安地转向小港城的海洋墙,那里养了许多金鱼。 从前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江忍和沈羽晴的事,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江忍突然推开沈羽晴,对着孟听说:“上车啊。” 沈羽晴白着脸,到底不敢说什么,暗暗看孟听一眼,这才回去。孟听坐上他的车,这时候才晚上八点多,公交车还没收班。 江忍让她坐在副驾驶座上。 孟听自己系好安全带。 她和他待在一起时,总是没有安全感,把手杖握得紧紧的。江忍问她:“你家地址?” 孟听僵硬了一瞬。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关系:“随便一个公交站下车就可以了 ,谢谢你。” 江忍嗤笑道:“不想和我扯上关系啊好学生?” 孟听赶紧摇摇头,被他看出心里想法,她耳根红了红。 “你以为我稀罕。”江忍随便找了个公交车站,“下来。” 孟听乖巧下车。 她心思灵巧,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了。有些许怕他,便不敢说话。 雨还在下。 江忍就坐在车里看她。 那年h市公交站台没有翻修。头顶就是几颗树,雨点投过树叶缝隙落下来,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他还在附近,不安地站着,却没有半点生气抱怨的意思。 很乖很乖。 江忍突然下了车。 他拉开拉链,把外套脱下来,几步走过去,盖在她身上。 她从黑色外套里抬起脑袋,受到了惊吓,抬手就要用手杖打他:“你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江忍握住她沉硬的手杖,忍不住笑道:“真当老子脾气好啊,再用这玩意儿碰到我一次揍你信不信?” 孟听低头,不敢说话了。 他比她高将近三十公分。 居高临下,看到了她的睫毛,像是沾上水珠的蝴蝶翅膀,轻轻颤着。睫毛又长又翘,江忍突然很想看看她的眼睛。 他笑了:“喂,你叫什么呢好学生。” 孟听不说话了。 她巴不得永远不认识江忍。 江忍从她口袋里抽出蓝色带子的学生证。 孟听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她回过神,公交车已经来了。那件外套还保护着她的脑袋,有点浅浅的烟味。 “上车啊。” 孟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外套给他上了车。 可是她的学生证…… 司机喊了一声:“坐好啊小同学。” 孟听只好靠窗坐下。 等车子开远了,江忍银发已经被雨点打湿了,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学生证。 她叫孟听。 ~ 江忍回去的时候,包间里的人在唱歌。 见他进来,纷纷看向沈羽晴。 沈羽晴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帮他点了一支烟。她知道江忍不唱歌,于是柔声问他:“去打台球吗?” 江忍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忍受她身上过于浓重的香水味。 烟他夹在指尖抽了几口,和贺俊明打游戏去了。 连着电子屏的手柄仿真感极好。 屏幕上反反复复出现英文“kill!” 沈羽晴帮他拿着外套。 口袋里的学生证掉了出来,沈羽晴弯腰捡起来。她认得七中的学生证,把照片翻过来,学生证上是一张少女的脸。 精致的下半边脸,却配上了极其不协调怪异的一双眼睛。总之称不上好看。 上面写着“高二(1)班,孟听。” 江忍口袋里,怎么会有孟听的学生证? 沈羽晴咬唇,装作不经意把照片给贺俊明看:“我刚刚捡到了这个。” 贺俊明本来在打游戏,一看差点喷了:“这是你们学校那个瞎子啊。” 沈羽晴点头。 贺俊明:“哈哈哈哈我他.妈要笑死了,她这个眼睛……”丑出天际啊。 他这一嗓子,所有男男女女都过来围过来看。 众人立刻发出一阵哄笑,有个男生还挨个儿传递过去。 “有眼睛不如没有呢。” “好不协调啊,假的吧。” 他们本来还在笑,拿着照片起哄的男生脸上突然挨了一拳。学生证被人抢过去。 那男生捂住脸:“忍……忍哥。”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江忍银发在光下有种冰冷的色泽,他眼瞳极黑,二话不说又给了他一脚。那男生毫无招架之力,倒在了地上。 贺俊明也慌了,连忙抱住了江忍:“忍哥别生气,别生气……” 江忍拳头爆出青筋,有病发的征兆,方谭见状也拉住他手臂:“忍哥。” 好半晌,江忍说:“滚出去。” 那男生连忙跑了。 江忍转身冲沈羽晴伸出手:“外套。” 沈羽晴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把外套递了出去。 江忍把那张学生证放兜里:“沈羽晴,分手。” 沈羽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把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漫不经心:“你耳聋吗?分手。” 女生们眼神复杂地看着沈羽晴,也有部分幸灾乐祸 的。沈羽晴今天的目的本来是炫耀,谁知道江忍直接甩了她。 沈羽晴咬牙:“江忍,你把我当什么了,我……” 江忍轻笑一声:“把你当什么,你清楚得很啊,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沈羽晴从小到大成绩不错,长得也好看,自然也有高傲脾气。 她见那些落在她身上似有似无的打量轻嘲目光,也拉不下脸去求江忍:“你别后悔。” 沈羽晴一刻也呆不住,转身跑了出去。她的闺蜜连忙追去了。 正主一走,剩下的女生也不好多待着。 于是好几个男生提出送她们回去。 江忍摸到口袋里的学生证轮廓,烦躁地抽了根烟。 他有烟瘾,是因为有暴躁症。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只能借助外物来平静。 贺俊明想了半晌,也没搞懂忍哥怎么突然就打人分手了。 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 孟听因为淋了雨,眼睛有些感染。 舒志桐连忙陪她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医生笑着说:“没事,多注意就好了,毕竟雨水不干净。” 他在暗光下仔细看了看孟听的眼睛。 她乖巧配合睁大眼。 孟听瞳孔不是黑色,而是浅浅的茶色,琉璃一样纯净美丽。医生五十出头,也觉得这小姑娘真漂亮。 再长大一些,可能比电视里最红的女星都好看。 “敷个药行吗小同学?纱布包三天,好得快一点。” 孟听习惯了眼睛来来回回折腾,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闻言点点头。 于是墨镜换成了白纱布。 世界从灰色变成一片黑暗。 舒志桐很自责:“都是爸爸不好,没有及时来接你。” 孟听轻轻道:“不是的,舒爸爸,是我没有注意好,以后不会了。” 舒志桐知道她懂事又听话,只好点点头。 他们回去的时候,舒兰趴在沙发上打电话。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舒兰眼睛都亮了:“真的吗?他们分手了!” 连舒爸爸和孟听回来都没听见。 舒志桐脸色当场就难看起来:“小兰,你在讲什么!” 舒兰慌忙回头:“爸,姐。”她连忙挂了电话。 86.成长 穿过街道就是超市。  洪辉立刻松了口气,赵暖橙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孟听笑了笑,颇为怀念。这一年就是这样的,因为她第一的好成绩,所有同学对答案的时候不免问她,仿佛她给出的就是标准答案。 孟听英语很好,150的满分,她能考140多分,扣的基本就是作文,亦或是一两道完形填空。 她一直很努力,就连被毁容那两年,她没什么事做的时候,就在接翻译的活儿。所以重生回来,考试也没有生疏。 班上有两个男生换了球衣,一脸兴奋地往外走。 正是之前替孟听求情不要跑步的李逸龙和刘允。 赵暖橙眼睛一亮:“今年的篮球联赛啊!好像在隔壁职高举行,反正明天都周末了,听听我们去看比赛吧。” 孟听想起江忍威胁的话,有几分犹豫,如果是她自己选择,她是不会去的。 她不想和江忍扯上什么关系。 “篮球队也有我们班的刘允和李逸龙,去给他们加加油呗。” 孟听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她惯来不喜欢欠人东西,江忍帮她搬了桌子,她如果反悔,心中会不安。 赵暖橙高兴得不得了:“走吧走吧。” 她们走到利才职高,才发现里面很多学生。 十一月的天,喝出一口气都成了白雾。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却穿着短袖和短裤,挥汗如雨。 女生在外围吼得声嘶力竭:“五班,加油!” “十二班,雄起。” “七中必胜!” 人最多的地方,却是在篮球场中央。 尖叫声此起彼伏,把比赛推向了高潮。 那些破碎的喝彩声拼凑出了完整的字——江忍。 赵暖橙虽然对江忍没什么好感,然而此刻也免不了好奇。 “江忍也在比赛啊,我们去看看吧听听。” 然而那地方的男生女生都围了里外三圈,她们身高不够,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场上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更加激烈的喝彩。 “啊啊啊啊三分进了!” “江忍好帅啊啊啊啊啊啊!” 孟听心砰砰跳,重生这么久,她在热烈兴奋的少年少女中,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还稚嫩 年轻。 赵暖橙拉着她从人群里钻进去,她终于艰难地从缝隙里看见了江忍。 他穿着红色球衣,胸.前一个黑色的5号。 背后正楷写上“江忍”两个字。 这年他银发全是汗水,顺着他菱角分明的脸颊留下来,打湿了球衣,他浑不在意地拇指一抹嘴角。传球运球一气呵成。 他是这场比赛最高的男生,也是最耀眼的人。 就连赵暖橙也红了脸,被这股少年的荷尔蒙晃得眼晕。 一头银发绚烂,眼角眉梢都是野性。 他扣篮进了球,环视一圈,却没有丝毫笑意。场上的尖叫声一声盖过一声,他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给裁判说:“换人上场。” 他神色冷淡,谁都看出了他不高兴。 江忍随意坐在替补区,卢月拿了瓶水和干净的毛巾过来,也是满脸通红:“江忍,你喝点水吧。” 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更冷。 七中的考试早就结束了。 她骗他!他咬牙,竟然敢骗他! “别烦我!” 卢月尴尬地走远了。汗水打湿了他的球衣,他也没有擦,甚至一口水没喝。 贺俊明身上一个8号,问方谭:“忍哥怎么了啊,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江忍一般不会打到中途下场的,就他那体力,打两场都不带歇息的,简直非人类好么? 方谭看了眼旁边的“22:8”比分,自己这边22,赢多半是赢了:“他心情不好吧。” 对面的七中选手松了口气。 江忍终于下场了,不说别的,那人打球猛,就连加油的女生都倒戈,全场就听见江忍的名字了。打得他们都丧,现在江忍下场,他们开始打了鸡血似的疯狂地追比分。 少年银发黑眸,冷冷地看着那比分从22:8,变成24:16。 贺俊明心慌啊,赶紧喊了暂停休息。 他抹了把脸,走到江忍身边:“忍哥,还是你上呗,那群龟孙儿快反超了。” 方谭往人群中看了眼,一层又一层的人浪中,他似乎看见了孟听。 因为拥挤,她和赵暖橙到不了最前面,偶尔只能露个脸。 娇弱的女生,身高也不如前排的男生,被挡得结结实实。 方谭突然有种大胆 的想法,他在江忍身边坐下,笑着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我看见孟听了,在那边。” 江忍突然抬起头。 抬眸从人群中看见了她,赵暖橙和她狼狈得紧,这地方人太多了。几个学校的学生都来凑热闹,她别说到第一排,看一眼比赛场上也不容易。 孟听的眼镜被人撞歪,她连忙伸手扶好,有种慌张的呆萌。 一场比赛,她就顾着照顾她那破眼镜了。 他却突然笑了。 江忍走过去,人群都看着他,他穿越小半个球场,来到她身边。 孟听好不容易把眼镜扶正,总算松了口气。 就感觉周围静静的。 她抬起眼睛,就看见了江忍。 她被红线拦在外面,而他在红线内,笑得有点儿坏:“谁给我买瓶水和毛巾呗?” 女生们静默了一瞬,随即快疯了。纷纷往后面的小卖部跑,人群一下子散开不少。还有立刻就递过来的。 他没接,从兜里摸了张红票子。 孟听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甚至想掉头就走。 少年低笑道:“喂,同学,帮个忙行不行?” 他把那一百块递到她面前。 孟听抬眸看他,他汗水流过眉骨,笑道:“快点啊操。” 语气带了几分不羁。 她快气哭了,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她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 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孟听抢过他手中的钱,一言不发,看也不看他一眼,掉头往小卖部走。 他站在她身后,看见她红透的耳尖,忍不住笑了。 江忍戴好护腕,回头给教练说:“下半场我上。” 贺俊明呆呆地看了眼孟听:“那是那个七中眼睛不好的孟听吧。” 方谭挑眉。 何翰也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是吧,那妹子眼睛不是有问题么?” 贺俊明快神志不清了,他看看远处同样脸色怪异的卢月,露出几分茫然。不是吧,放在卢月这样的大美人不要,谁他.妈喜欢一个眼睛有毛病的女生啊。 然而容不得多想,下半场的比赛很快就开始了。 七中的男生一上场就看见了江忍,心中一阵哀嚎,面上却极力镇定。 没事没事,比分差距变 小了。 结果开场没两分钟,他们脸都要绿了。卧槽这他.妈这人是疯子啊!他们挖了他祖坟吗? 对面五号!他们只是打个球,又不是决斗! 除了罚球,七中的就连球都摸到。 整半场都是江忍在运球投篮,女生们嗓子都要叫哑了。 江忍眼睛很亮,似乎眼中有星光。 下场休息的方谭一直关注着人群,脸色却变了变。 孟听她……一直没回来。 直到裁判宣布了最后结果,人群渐渐散去,江忍脸上的笑意也没了。 贺俊明看他脸色都有点怕:“忍哥……” 江忍一言不发,把手中的篮球一扔,篮球砸栏杆上,“咚”的一声响。 ~ 利才职高荟萃楼。 此刻正在上演一场闹剧,这条路本来就是去小卖部的。 舒兰被泼了一身葡萄糖水。 她头发凌乱,冲上去打那个女生:“臭婊.子!” 那女生那边好几个人:“怎么着,你还委屈了不成,江忍看不上你,你就抢张依依男朋友是吧。” 孟听回来的时候,恰好撞上这一幕。 舒兰也猛,冲上去毫不畏怯。她被扇了好几耳光,头晕眼花,却也恨不得弄死这群人。 她抢人男朋友怎么了? 要是那男的没有这意思,会被她几句话就勾过来吗? 自己管不好男朋友,还找她麻烦! 然而一人到底打不过五六个人。 她被抓着头发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毫不关心走过去的孟听。 “姐!”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孟听,以前自己受伤,孟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她坚信,就算是孟听自己别打死,也不会让她受伤。 可是这个神色安静,和其他人一样默默走过去的却真的是孟听! 那群女生听见她喊姐,也跟着看过去。 一个穿七中校服绑着马尾的女生抱着矿泉水和毛巾走过去。 她没有理舒兰,仿佛只是陌生人。 舒兰眼中迸发出狠狠的意味。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要被打,孟听就从小到大什么都有。 她大声道:“ 姐,你不管我了吗?” 她见孟听依然往前走,突然转头对那几个女生说:“她是我亲姐,现在肯定是喊人去了!你们完了!” 那女生怔了怔,神色一沉:“把那女的拦住。” 孟听没想到舒兰会来这一招,心中更冷。她怔了怔,比较镇定。 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她们,她指了指自己校服:“我是七中的,不认识她。” 87、留点尊严 十一月份b市就下起了第一场雪。 雪花洋洋洒洒铺满整个校园的时候,江忍已经开始了新的房地产开发项目。 孟听知道这场全国的炒房热,一直要持续到后世好几年。 他按理说应该很忙,可他却出现在了b市的校园。 江忍走路进来的,他没有摆谱的意思。现在b大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了。 他踩着满地积雪,手插兜里,走路很慢。 学生们不时目光扫过他的腿,有人问:“江总的腿一直这样吗? “谁知道是不是。” 孟听从图书馆里出来就看见了他,他抬眸看着枯枝上一只濒临冻死的鸟儿,目光无波无澜。 她出来以后,江忍从手中的包里,给她戴上了帽子和围巾。 粉白的色调,他眸色漆黑,动作很专注。 她一张精致的小脸在帽子里,衬托得越发小巧。 孟听看了他一眼,然后踮脚去够那枯枝上的小鸟。 江忍包住她的手,把人拉回来,平静道:“救不活,没有飞去南方过冬。它已经快死了。” 孟听对上那只鸟儿半阖着的眼睛。 她也知道它没有生命力了。 江忍说:“你同情心很强吗?” “为什么这样问。”她长长的睫毛沾了雪,有种琉璃般纯洁感。 江忍伸手去把那片雪花拿下来,雪花在他掌心化成水。 江忍没有回答她的话,他淡淡告诉她:“我看到它快死了,没有任何感受。” 孟听抬眸去看他。 图书馆陆陆续续有人出来,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步。江忍回头看了一眼,也有几个女孩子看见了那只鸟儿,把它从枝丫上拿了下来,捧在掌心。 他突然很想知道,是不是女人同情心都比较强。 不仅仅是体现在救助动物上,还体现在爱情上。她们会因为感动喜欢上一个人。男人往往不会。他们忠于相处的感觉,也迷恋午夜梦回的心心念念。 孟听似乎并没有他这种感受,时时刻刻想把对方揉进骨血里,恨不得每一秒钟都在一起的感觉。 如果要说忙,江忍是比她忙的。 然而她不黏他。 她唯一一次执着于他,是因为他瘸了一条腿。 这 个想法江忍很早就有。 她究竟是爱他,还是同情他更多? 江忍没说什么,他抿了抿唇。不该苛求更多的。高义已经找到了能为他进行脚伤手术的医生,得去国外做手术。 他一开始高兴,后来却蹙起了眉。江忍一直想治好自己的腿,毕竟这样的腿配不上她,可是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孟听并不是非他不可。 如果孟听不那么爱他,至少同情也是把她绑在他身边的一个好办法。 孟听也知道他忙,于是他每次过来b大校园,她总是尽量陪着他。 江忍给她的b大那套房子孟听没要,但他如果要住在这边,她都会去陪着他。 孟听觉得很快乐。 她对于人生的定义从来都是积极乐于满足,然而她发现今天的江忍很不对劲。似乎是从今天早上看见的那只鸟儿开始的。 他就变得很奇怪。 他喜欢亲她,然而今天关上门,他把她抵在门上的时候,本来要低头,却突然直起了身子。 他漆黑的眸子看着她:“亲我。” 孟听呆住了。 她分不清主动和被动的区别。但是她并不拒绝,她红着脸,勾住他脖子,踮脚轻轻吻他。 他很配合,该张嘴张嘴。该扶住她腰就扶住。 然而她退开以后,又被他拉了回来,他笑着道:“你在完成任务吗?” “没有,你好奇怪。”她伸手要去戳他脸颊,被他握住。 他的手按上她心脏的位子,只有一点点快。和他快要跳动到疯掉的频率一点都不同:“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孟听红着脸问:“什么感觉?” “吻我的感觉。” 她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好羞耻。 江忍笑着说:“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热情,不想往我身上扑,没有那种渴望?听听,我不够让你喜欢吗?” 孟听被他一番话搞得面红耳赤。 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她欲求不满才是正常状态吗。他整天想的什么! “你对我。”他轻轻捏她耳垂,“有没有欲.望的啊?” “江忍,你今天你”她被他捏得抖了抖,“不正常。” “不,我今天才是正常的。”他说。 然而见到她微微睁大眼睛,他又笑道: “逗你玩呢?吓到了?” “没有。” 他把她抱起来,带她去厨房,额头抵了抵她的,声音很温柔:“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孟听没有吃过他做的饭,有些好奇:“你会做饭吗?” 他只是笑:“为了养老婆,什么都得会。” 孟听脸颊发烫。 他买了新鲜食材过来,当真做饭给她吃。 江忍围上围裙开始洗菜,孟听要去帮忙。江忍给她戴了一双连着的手套,让她去看电视。 冬天做饭手会冷。 她过了没一会儿,又悄悄回来看。 江忍切菜很利落,他做什么都是冷冰冰的模样。对上她茶色的双瞳,他微微唇角上扬。 江忍以前不会做饭,哪怕初中一个人出来去军大院,他都是在外面吃。 他学会做饭是去年冬天,她做好饭菜等他回家,结果睡着了。 他从那天以后开始一有时间就做饭。 到了现在,也算有模有样。 她捧着碗,吃得很开心。 他喜欢这种养她的感觉。 江忍握住她手:“不用洗碗,待会儿钟点工会来。我带你去看电影。”他见她惊恐摇头,笑着道,“今年我们去电影院,不看恐怖片了。” 孟听这才放心。 冬天来电影院的情侣很多,江忍给她戴上口罩,与她十指相扣。 她不喜欢这个握手的姿势,好难受的。孟听可怜巴巴调整了很多次,江忍不为所动。 他有时候很温柔,可是对于她的占有,又无比强势。 孟听只好让他牵着去看电影。 “爱情片吗?” “嗯。” 还是冷门爱情片,叫他的眼中。 因为它的主角很特殊,是一个天生看不见的男主角,他喜欢上了校园里最漂亮的女神,但是他因为看不见,所以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女生有多优秀。 少女告诉他,她因为长得不好看,所以没有人喜欢她。他小心翼翼又珍重地喜欢她,没关系,他看不见,在他心里她就是最漂亮善良的姑娘。 直到少年知道了真相,知道了少女有多优秀。在学校不仅受欢迎,还有很多人追求。 他只是一个瞎子。 因为眼 睛看不见世界,他才误打误撞敢喜欢她。 握住孟听的那只手扣得死紧。 孟听一个哆嗦,偏头看他。他笑了笑,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好不好看?” 孟听点点头,她轻轻道:“我怎么觉得会是悲剧。” “不会是悲剧。”他淡淡道。 孟听看着这剧情好害怕,生怕雨中跌跌撞撞的男主角想不开,或者黑化了。好在女主角一早就喜欢男主角,所以告诉他自己长得不好看。 经过女主角各种安抚,男主角终于和她在一起了。 如江忍所说,这部电影是好的结局。 孟听舒了口气,她感动极了,泪汪汪的。 江忍问她:“有什么感触吗?” 孟听想了想,她借用了故事的最后,女主角的话:“世上很多人喜欢她漂亮的容颜,只有男主角喜欢她善良的心。” 江忍笑了,他撩开她的头发:“傻。” 孟听瞪他:“那你说是什么?” “他们能在一起,是因为,一个妄想得太深,一个同情心泛滥。” 孟听气死了:“胡说!”她气得拧他腰,“怎么别人那么美好的感情在你看来这么”这么不堪。 江忍低头亲亲她小拳头,他低笑道:“你觉得美好就行。” 谁他.妈女神喜欢一个瞎子,疯了吗? 电影里的女主还没孟听好看,她却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她被他冷血无情的解释弄得都不感动了,委屈得想咬他一口。 江忍就是没有被世界爱过的小孩,她不和没有被爱过的冷漠小孩计较。 他们从电影院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孟听愣了愣:“霍学长?” 霍一风点点头,他看见他们交握的双手,下意识道:“你们还在一起啊。” 他说这话其实是从心里发出来的。 当年江忍退学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这个不.良少年哪有那个魅力让孟听一直等着他。 江忍眸光很冷,嗤笑道:“天都还没黑,怎么就开始做梦。” 霍一风脸色都青了。他到底知道是自己先出言不逊:“抱歉。” 他跟着做国创的导师来b市一段时间,自然也听过江忍的传奇事迹。他知道这男人不好惹,然而对于孟听 ,他也是暗暗喜欢了很多年。 更何况去年双方家长见过面,让霍一风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他家境不错,公务员家庭稳定,他爸爸妈妈都非常喜欢孟听。可是那个刺头至今还赖在她身边,让霍一风失落又无奈。 “学长,你别介意江忍他” 江忍把她脸颊捏过来,对霍一风说:“还不滚,喜欢看别人亲热吗?” 霍一风气得不行,只能转身走了。 孟听伸手去掰他手指:“江忍,你今天发疯够了哦”掰不动,她气死了。 他怕弄疼她,松了手:“我还没说什么,也没动手,你那么维护他做什么?” “我明明在维护你!”她想打死这个混球,学长是外人,对外人才需要客气。 江忍笑了:“嗯。” 霍一风是他心里过不去的疙瘩。 那年他狠下心和孟听分手,就看见过她对那个男的笑。 士农工商,搁在古代。霍一风那种就是官二代,他这种商人压根儿没法比。也就他爷爷那辈还有看头。 何况这年的审美来看,霍一风怎么看都比他招人喜欢。 她有些生气今天怪怪的江忍,以至于回去还是不喜欢理他。 江忍热了一个暖手炉放她怀里,又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亲。从额头到锁骨,她推他他只是笑笑,又凑上来。孟听简直被他弄得没脾气。 他脸皮是有多厚啊!她懊恼地去扯他脸。 江忍握住她手指:“留点尊严。” 孟听大眼睛水盈盈地仰头看他。他轻笑一声:“算了,尊严也给你。” 他引着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冷峻的脸上。 孟听不知道怎么的,心跳噗通加快。谁要你的尊严了! 88、过界 等孟听睡着,江忍才给高义那边去了电话。 高义非常高兴,近两年的时间,他时刻都在关注国内外顶尖的医生,希望能治好江忍的腿伤。不仅他在找,江季显也在找。 国外这个医生就是江季显找到的,江忍不回江家,江季显也没办法,他和高义过去到底也有过老板和下属的关系。因此咳了咳:“你给他说让他去吧,能治好就尽量治。” 高义说了,没成想江忍说他考虑一下。 结果晚上打电话过来,江忍说:“取消预约吧。” 高义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总,你不治疗脚伤了啊?” “暂时不治了。” 别说该怎么回答江季显,就连高义也无法理解!江忍那么在意自己的腿,怎么会突然不想治了。 高义说:“放心,公司这边我会看着,您去做手术也要不了多久,可以回国内疗养。这个医生很靠谱的,前年有个人腿骨都碎了,后来治好了也差不多。” 江忍淡淡道:“行了,就这样吧。” 高义皱眉,江忍不是为了公司的事。 他连腿伤都不治,只能有比他腿更重要的东西。 是孟听。 孟听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江忍给她戴好帽子,风雪下很冷。公寓离学校很近,他也就不用开车送她。 江忍亲了亲她白皙的脸蛋,凑在她耳边和她说话,她痒得咯咯直笑。 江忍便也笑了。 这一年她快二十岁,身边只有一个他。 他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有时候不必纠结是爱还是同情,他想和她在一起,爱她一辈子,不在乎过程,他要那个最好的结局。 孟听才踏进校门口,就收到了高义的电话。 “孟小姐,你有空谈谈吗?” 这个点快上课了,然而高义很少找她。一般找她都是因为江忍的事,孟听轻应了一声,也没有进教室,拿着手机往楼下走。 “m国有个很出名的骨科医生,据说今年治好了一个骨伤很重的患者。” 孟听眼里带着很亮的光彩。 “可是昨晚江总拒绝了去治疗。” 孟听抬起眼睛:“为什么?” 高义也不知道为什么啊,就是不知道,才觉得纳闷。如果有治好的机会,谁不想当一个正常 人? “我也不清楚,所以希望您可以劝劝他。” “我明白的,高叔多费心联系一下那边,麻烦您了。” 孟听挂了电话,她也顾不及去上课了,让宋欢欢帮她请个假,就往公寓走。 江忍已经去上班了,他很勤快。 可是他总是喜欢送走她,再做自己的事情。 孟听知道他公司的地址,于是去公司找他。 前台很客气,他们公司上下基本都知道,年轻的江总有个很喜欢的女朋友。看到漂亮的孟听,前台眼睛亮了亮,一下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江总在楼上办公室开会,您可以上去等他。” “谢谢。” 等孟听一走,前台立马在工作群里发:我看到江总女朋友了! 没有开会的同事纷纷回:在哪里啊,长什么样? 前台说:非常漂亮,比明星还好看!我现在要去给她倒茶了! 同事们纷纷羡慕。 出于八卦,他们真的很想看看江总的小心肝。 孟听接过热茶道了谢。 办公室隔音,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在静静等待江忍出来的时候,她就在看桌子上的一株仙人球。孟听对着它发呆,她不明白江忍为什么不去治疗腿伤。 明明去年,他面对她同学们的眼神,非常失落。 她其实很聪明,对于逻辑性的东西,一猜就透。高义说,江忍是昨晚说不去治疗的。问题就出在了昨天,事实上孟听也觉得昨天江忍怪怪的。 从他看见她踮脚去够那只快被冻死的鸟儿开始,他的笑容就淡了很多。 然后江忍问她,你同情心很强吗? 他要她主动吻他。 还想要那种抵死缠.绵的吻。 可是后来他又突然正常了,哄她,给她做饭,还带她去看电影。 同情心,爱欲。 她怔了怔,江忍在意的这这个。他觉得她对他的同情远远胜于爱欲。他希望孟听能有他对她那样的欲.望。 孟听想通了,简直气得想把仙人球拍在他怀里。却又有些心疼。 他把他自己当成什么东西,那只来不及飞去南方过冬的鸟儿吗?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大学在自学心理学。 她来不及了解上 辈子的江忍,于是暗自努力在了解这辈子的他。从出生开始,爱过江忍的估计只有他已经痴呆的江奶奶,可是江奶奶只在小时候关怀了他几年。 等他青春叛逆期,又被赶去了军大院。 后来江奶奶老了,生了病。 也只记得他是小时候的江忍。 那个病态的,在学校会被所有人排斥的小男孩。 他小时候有多动症,从上学开始,就坐不住。待在教室很难受。 大家都不喜欢他,大家都害怕他。 所以江忍已经习惯了没人喜欢他。 江忍心里,觉得人的感情世界很复杂,他们或许会因为责任、同情、金钱欲,来对待一个人。 她沉思了许久。 不知道怎么想起他们第一个吻,江忍在医院打了陈烁。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打人发病被孟听看到了。 她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江忍不仅吓到了医院的人,也吓到了她。 那时候少年回眸,看向她的眼睛,凶狠、冷漠、锐利,最后还有别的东西慢慢破碎。 他绝望又不管不顾地吻了她,唱片店里放着歌。 大雨滂沱。 他的唇分明是颤抖的。 孟听有些出神。 他病了,这病其实一直没有好。 如今的他,成熟有担当。可是他对她的爱,其实一直凝滞在那个雨里,他想拥有她,可她看见他打人了,知道正常人不会喜欢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少年。 他在努力痊愈。 她捂住眼睛,指缝有些湿。 他明明没有好,可是努力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好了。 江忍想要的越来越多,可是他又压制住了。他怕她再次看见那个疯狂的他,所以温柔,爱笑。他明明不喜欢笑的。 孟听擦干净眼睛,静静等他出来。 果然,散会以后,江忍推门进办公室,男人的脸是冷着的。 他看见了她,眸中滞了一瞬,迅速露出了笑意:“怎么没有去上课?” 孟听说:“本来去了,可是想起来,没有给你说早安,所以又来了。” 他笑了声。 孟听已经跑到他身边,学着他那样,努力踮脚在男人脸颊上轻轻一个宠爱的吻。 少女香香软软的。 他的笑差点没绷住:“你怎么了?” 孟听说:“你不喜欢我亲你吗?” 江忍捏住她下巴:“乖,说说看你怎么了。谁给你说了什么吗?” 孟听觉得这男人只要不念书,什么时候脑子都是好用的。他和她四目相对,孟听认真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超级帅。” 江忍漆黑的眼睛看着她。 孟听快受不了他的眼神,她眨巴了下眼:“真话。” 江忍笑了:“那多亲几下。” 他弯腰。 孟听勾住他脖子轻轻吻了好几下,从男人锋锐的眉眼,到他精致的下巴。 他摸摸自己的脸,上面仿佛还有软软的触感,他说:“好了,想说什么直接说。” 孟听恼得捶了一下他胸膛。 他只是笑:“你说吧,我答应了。” 孟听抬眼:“我们去治腿吧江忍,我陪你一起去。” 江忍沉默了一瞬:“好。” 在她欣喜的眼神下,他轻轻摸摸她头发:“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在b市好好念书,高义说手术不会太久,半个月而已。我很快就回来了。” “我想陪着你去。” “我不想让你看我我躺病床上动不了的模样,一回就够了,不要第二回。” 他说这话时,眉眼带着比十一月飞雪还要深刻平静的清冷。 一个很少被爱的男人,微薄的倔强和自尊。 不管多少年过去,他都是那个骑着山地摩托车,摘下头盔洒脱不羁冲她笑的模样,他最骄傲坚强。 孟听抱住他,轻声说好。 江忍要出发去m国前那个晚上,孟听比他还要紧张。她又翻书又上网,查这个会不会疼,治愈的概率又有多少。 看到最后,她几乎是小声央他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江忍说:“不念书了?” 孟听点头。 书什么时候都可以念,可全世界最好的江忍只有一个。何况她没有他想象那么爱念书,差生都有一个错觉,那就是优等生真他.妈爱学习。 江忍没说话,半晌他才说:“成了,担心什么,我是男人,不怕痛。” 孟听脑袋埋进他怀里,闷闷道:“可是我怕你痛。” 她痛过,也痊愈过。 知道每一种痛苦,都要慢慢熬。何况是深入骨髓的痛。 她今晚要留下来陪他,江忍也没意见。 他分她一半床,然后用被子把她压得死死的:“别过界,现在睡。”他裹着另一床被子去床边,孟听愣了愣,差点笑出声。 这一晚江忍比她先入睡。 她好半晌睡不着。 想少年的他,想如今的他。 其实怎样的江忍,都很帅的。 她悄悄爬过去,十一月的夜晚并没有月光,只有一场不化的大雪,把昏暗的世界微弱照亮。 她学着他的模样,很珍惜温柔的,在男人冷硬轮廓的脸上一吻。 然后孟听按住飞快的心跳躺了回去。用被子裹住自己。 江忍身下昂扬,心跳剧烈,他睁开眼睛,在心里骂了句操。 都说不许过界了,能不能听点话。 89、她的神明 江忍第二天上午飞去m国,他不让孟听去,孟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己跟着去。 她不希望他每一次需要人陪的时候她都不在他身边。 这个决定孟听只悄悄给高义说了。 她觉得虽然江忍不让她去,可是她真正出现在了那里,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高义对孟听的这一决定只是摇头笑道,年轻真好啊。 然而她还没能跟上飞机,就收到了舒杨打来的电话。 舒杨收拾东西,眉头皱得很紧:“我得回h市一趟,荣林翻供了。” 孟听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荣林是谁。 是当初舒兰放火供出来的人,当时两个人都被判了刑,荣林也对教唆未成年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可是就在昨天,他被监狱一群男人把头按进马桶以后,他翻供了。 监狱的日子远远比能想象的还要难过。 荣林在里面熬了两年多,终于精神快崩溃了。他进去的时候还是个文雅的偏偏君子,现在剃了个光头,整个人瘦得皮包骨。 人比想象的伟大,他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去坐牢。又比想象的自私,终于在精神崩溃以后想要减刑。 在监狱的日子他一天也受不了。 那一年哪怕是监狱生活,也远远比后世混乱得多。 荣林翻供,吐出闻睿名字的时候,监狱里的舒兰也几近崩溃了。 男人不好过,女人同样不好过。快二十岁的舒兰,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岁的人。她一直认为是荣林害了她,可是当荣林翻供,警方来核对证词的时候,她得知自己只是一颗棋子,现在害她的人还有减刑机会的时候,她发疯一样地闹了起来。 舒爸爸连夜赶了过去,这件事舒杨也决定回去一趟h市。 舒志桐让舒杨别告诉孟听,毕竟两姐妹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好。然而这么大的事,尤其是孟听作为当年的受害者,舒杨觉得她有权知道。 舒杨说:“荣林翻供说出来的人叫闻睿,你应该认识。我要回去一趟,你要回去吗?” 当然,她记得自己被困在大火中的绝望,记得颠沛流离的生活,也记得舒兰松开绳子以后那一瞬痛苦。 孟听一直没有和上辈子做个了结,然而荣林翻供,舒兰崩溃,让她觉得是时候了。 可是当她想起江忍,她又犹豫了。 去了解上辈子江忍杀人的真相,和陪着这辈子快做手术的江忍。她得做一个选择,然后孟听听见自己平静说:“你先回去吧,我等江忍做完手术一起回去。” 舒杨愣了愣,半晌道:“好。” 舒兰毕竟是他妹妹,纵有千万个不对,他不可能不管她不动容。 孟听做完选择,听着机场广播的播报,有些出神。 原来上辈子那些事,已经不知不觉很久远了。 她从一开始重生回来万般介意高举屠刀的恶魔江忍,到现在为了他放弃探究上辈子的一切。竟也只是短短三年。 她没来得及爱上和了解上辈子的江忍,却爱上了这辈子的江忍。 孟听见证他从少年到男人,整个青春。 她想起余生能和他在一起,心中泛着浅浅的温暖。然而江忍那班飞机已经因为舒杨一个电话错过了,孟听无奈之下只好等下一班飞机。 孟听给高义打电话说了下情况,高义立马道:“孟小姐你等等啊,我安排一下。” 高义很可靠,他很快就安排好了下午的飞机。 孟听没能和江忍一起走,自己的生活物品却带来放在了行李箱。 她顺利去到美国医院的时候,高义还调侃她:“手术前去他身边,告诉他你来了。” 孟听笑着点点头。 爱永远比恨更让人幸福。 一下飞机就有人来接她,是一个二十四五的中国小姑娘,叫邓锦瑟、她留学m国,英语说得很好,因此负责照顾孟听。一见到孟听的时候邓锦瑟惊讶她的年轻美丽。 可是一踏上这片国土,孟听用流利标准的英语和人交流时,邓锦瑟完全就是敬佩了:“你口语说得真好,比我这个专业翻译都厉害。” “谢谢你,我学过几年。” “怪不得。”邓锦瑟叹息,孟小姐完全不用人照顾啊。 江忍一到m国就进行了检查。 医生说可以晚上进行手术,他的情况和先前那个人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江忍的要严重一点。 江忍只是平静点点头。 他站在医院高楼房间俯瞰这座陌生的城市。 欧式建筑与他从小生活的国家完全不同,金发碧眼的年轻护士笑得撩人。看着他窃窃私语。 翻译是个男人,忍不住笑道:“江 总,她们说你很帅很男人。” 江忍回眸,他眸光冷冷,那几个护士笑着走了。 翻译啧了声,其实她们还说了些话。 ——那年轻男人刚毅又野,身材也棒。 翻译没说,怕江总发飙。 江总不符合中国姑娘的审美,却意外得外国姑娘的青睐。 国外时间七点半。 医生给江忍说了下手术大致流程,他淡淡点头。医生本来想安抚他,可是看到男人淡然无波无澜的眸光,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孟听和邓锦瑟过来看到的画面就是这样。 她推开门,江忍抬眸看了过来。 见到孟听的那一瞬,他冷淡的表情破裂了:“你怎么过来了?” 外国医生挑眉,说了声你们聊。 邓锦瑟和男翻译都出去了,把门带上。 孟听走到他身边:“晚上要进行手术,紧张吗?” 江忍只是看着她。 她笑着握住他的手:“我来陪你啊,我怕你疼了没人说。” 他抿抿唇,别开眼:“不会疼。” 孟听拉起他冰冷的手触上自己软软的脸颊:“给你摸摸,放松放松,反正我已经来了,你又不能赶我走。” 他头转过来,漆黑的双眸看着她,指腹摩挲她柔嫩的脸颊。 他明明该斥责她不听话,也不希望她再一次看见他无力的模样。江忍并没有期待过她跟来,然而她推开门的一瞬,他真的有种满世界阳光烂漫的感觉。 他其实,一直以为自己不需要人爱也能活下去。毕竟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小时候被人打了他自己打回来,别人污蔑了没有人替他发声,被人排斥了他就一个人过。 江忍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脆弱的情绪。 可现在有个傻姑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忐忑地哄他。 心里有一瞬是空的,然后重新被充盈。 江忍被推进手术室前,他突然问:“如果我腿治不好呢?” 她轻轻摸摸男人脸颊,笑容温柔:“那等你二十二岁,我们结婚。” 他的呼吸凝滞了一秒。 急促跳动以后,又很缓慢很缓慢地跳动。 江忍艰涩地想,她是因为想弥补,才和他捆绑一辈子吗? 然而她轻声在他耳边道:“如果你腿治好了,我立刻嫁给你好不好?” 江忍猛然抬眸看她。 “所以要好起来啊江忍。”她真怕他威胁医生乱来。 他眼眶有些湿,笑了:“好。” 他会好起来的。 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江忍可以为她变得残缺,也可以为她变得完满。遇见她以后,他披荆斩棘,不畏一切。 江忍被推进手术室以后,孟听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她双手交握,一遍又一遍地祈祷。 她从来没有在他痛苦的时候陪过他。 从一开始的平安夜,他在风雪中奔跑咳出了血,到后来烧伤、骨头碎裂躺在医院。她总是没能在他身边。 而江忍就像神明,永远庇佑着她。 这个男人可以冲进火海,也会在鬼屋为她擦眼泪。似乎她心里想一想江忍,江忍下一刻就会出现在她眼前。 他的全世界最好的少年。 然后为了她变成世上最有担当的男人。 他身上的每一个伤痕,都是他执着不灭的勋章。 她心疼到心脏紧缩。 骨科手术并不会进行太久,可是每一分钟对于她来说都很难捱。 约莫两个多小时以后,江忍的手术结束。 医生轻快地用英文说,美丽的女士别担心,手术很成功。 接下来就只是好好疗养的问题了。 孟听进去看他的时候,江忍在麻药的作用下还没有醒过来。孟听的手指抚过他的眉眼,轻轻笑起来。 江忍似乎,一辈子,从未让她失望。 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三个平安夜。 是孟听二十岁的生日,江忍手术几天后回了国。他喜欢国内的环境,坚持要回国疗养。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要养伤还很漫长。 新工程在建设,他不放心撒手不管。 也是回了国,才看见颓废的江季显。 闻睿跑了。 他拒绝接受警方的调查,荣林翻供在他意料之外。这样的事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他没钱了。 一年前打击江忍那一场,把他手中最多的钱花光了。 天鹅小筑是一个建设好一年 多的项目,再能赚也不够他疏通打点了。 闻睿找江季显拿了钱想打点的时候,发现有人盯着他,记录他的一举一动。 原来江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吃了亏只会无助打人的少年了。 他拿着江季显给的这笔钱跑了。 孟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很意外,趴在江忍病床上。江忍在看一本书。 房地产相关的,男人垂着眸,一页一页地翻。 他长大了以后,格外有男人魅力。静得下来,也狠得起来。 孟听悄悄看他:“你什么都知道啊?” 他笑着摸摸她头发。 是啊,他早就知道。但他没有猜到孟听会去m国而不回h市。荣林翻供,大部分是他的手笔。那人嘴也硬,生生挺了这么久。 江忍不喜欢和闻睿小打小闹的斗,他要让他死。所以不仅是教唆纵火杀人,闻睿很多背地里的证据,他都送给了控方。 闻睿跑了,世界观崩塌的莫过于江季显。 闻曼死在另一个男人怀里,最后流泪看着江季显时:“我这辈子对不起你,如果可以,好好照顾闻睿,我下辈子补偿你。” 这是闻曼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死于和另一个男人出国的路上,江季显赶过去的时候,她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闻曼没有爱过一天江季显,可是她许诺了下辈子。为了这个“下辈子”,江季显用了半生的力气去栽培闻睿。 如果人活着是为了一种执念,江季显的执念就是闻曼。 一开始闻曼就喜欢一个艺术家,从来没有爱过他和江忍。 江忍长得一点也不像闻曼,性格也不像。 这个从小就冷冷淡淡的孩子,天生逆骨。江季显带过他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又常常因为闻睿,训斥江忍。 二十多年的时间,江季显都在期待一个下辈子。 可是当闻睿逃跑了以后,他才从一场不愿醒过来的梦里,望见了现实。 他为了一对本就憎恶他和他家人的姐弟,伤害了多少次自己的亲儿子。 两三岁虽然冷淡,可是还会让爸爸抱的小男孩江忍,长大以后,目光越来越冷。 91、病态 “江忍,江忍。” 为他取名为“忍”,是因为他一生下来就哭得厉害,哭声微弱又沙哑,几乎断了气。 他哭是因为生来带病,后来长大了,也许因为这个名字的缘故,他再也没有哭过。 江忍曾经想过,要是以后他有孩子,一定不会为他取这么残酷的名字。 心上一把刃,无时不刻割着疼。 可他这辈子大抵都没有孩子了。 医生说,一周都不醒的话,孟听这辈子再也没有醒过来的希望。 他偏头,靠在门边看她。 十二月的冬阳落下来,她静谧又安静。 她脸色苍白,盖过了原本肤色的白皙,脆弱易碎如琉璃。今天是七天的最后一天,她睡着,迟迟没有醒过来。 那辆面包车滑下山坡被树挡住,闻睿和她都从车里摔了出来。 闻睿抢救过来了,她依然没有醒。 江忍冷淡扯了扯唇角,他就知道,这个世界向来是不公平的。 闻睿被监管了起来,等养好伤就会送上法庭。 她静静躺在那里,不会哭不会闹,也不会再娇声喊江忍。 江忍瘸着腿走过去。他爬上.床,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孟听,你二十岁了。”她脸颊带着浅浅的额伤痕,已经结痂,丝毫不影响她精致的美丽,他说,“本来你回来,我要给你过生日的。” 穿上的少女唇色如霜,她长睫无力低垂。 他的指尖触上孟听的眉眼,带着些许奇异的温柔:“没关系,生日我们总要过的。等我晚上回来。” 江忍低声笑:“我听见了,你说好。” 然而她闭上眼,什么也没说。 瑟冷的冬,窗外最后一片叶子被积雪压垮。 江忍替她盖好被子,提着一个大口袋准备出门。 江奶奶哭了一整天,老人含着眼泪,一直哭着说她心慌,要找小忍。 江忍踏出房门时,就看见了哭得凄惨的老人。 她头发已经快看不到黑色的痕迹了。 瘦弱的老人家,没有他胸膛高。 扶着江奶奶的两姐弟怯怯地看着不说话的江忍,还有抱着江忍胳膊哭的老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少年小康说:“江总,祖奶奶非说要 找你,对不起。” 姐姐小丽点头。 “我的小忍放学很久了,为什么一直不回家?”老人抬起婆娑泪眼,哽咽道,“你是不是也要像你爷爷那样,离开我了。” 江忍低眸看老人。 窗外白色的雪,此刻他漆黑的眸。 像夜色一样安静,又没有丝毫感情。 小丽微微颤抖,大着胆子看向年轻男人身后的病床,少女手拿着一朵新折下来的玫瑰。她躺着没有半点生命力。 江忍推开老人,淡淡道:“带她回我爸那儿去。” 小康怕江忍,连连点头。 “祖奶奶,我们走吧。” 江奶奶情绪终于崩溃:“小忍不要离开,小忍不要犯错。” 小丽和小康都愣住了,悄悄看向江忍。 江忍很沉静,他几乎没有半点情绪地,继续往外走。江奶奶发疯一般去夺他手中的东西,他终于动怒了:“我让你们带她走听不见吗?耳聋了吗!” 这一声是吼出来的,男人冰冷的轮廓,脖子上微微暴出青筋。 小康吓得连忙去扯江奶奶,江奶奶拉着那个很大的袋子不放手。江奶奶拉扯的空隙,小康看见了里面的东西,几乎吓得腿软。 江忍踏进风雪中。 江奶奶还在哭,小丽在手足无措地给老人擦鼻涕眼泪,小康哆嗦着嘴唇:“姐姐,我看到江总袋子里面的东西了。” “什么?” “剔骨刀,绳子,斧头还、还有好多可怕的东西。” 小丽也僵住了。 她转头看看病房里美丽的少女,门外还有几个保镖守着。她刚要往里面走,保镖拉住了她。 小丽跑去窗前,漫天大雪里,江忍已经不见身影了。 江忍提着东西进了闻睿在的医院。 凛冬风瑟瑟,他没有开灯,居高临下看着睡着的闻睿。 他以闻睿亲戚的名义进来时,容易得很。本来也是亲戚。 这个世界疯子很少,傻子却很多。 以至于闻睿醒过来时,生生打了一个激灵。 他被绳子绑起来,嘴上贴了好几圈胶布。本来就受了重伤,此刻看着黑夜里面无表情的男人,闻睿死死盯着他。 “你不怕死。”江忍弯了弯唇,“我知道。” 闻睿讥讽地看着他。 知道孟听醒不过来的时候,闻睿就觉得,怎样都好,反正江忍输了。 江忍的嗓音在夜色中低沉又温柔:“我抓紧时间,听听还在等我。” 不能再过了十二点回去,她会担心的。 医院的时钟滴滴答答走,在寂静的深夜十一点,听着格外森冷。 闻睿看着江忍从袋子里一件件拿出工具,终于白了脸,激烈地挣扎起来。 江忍已经疯了! 他曾经刺激江忍许多次,就是为了把这个从小就带病的孩子关进精神病院。可是江忍又每一次都硬生生扛了下来,这个世界不喜欢他没关系,因为他也不会去爱这个世界。 可是这次,江忍的是真的疯了。 他不要江奶奶了,不追究江季显了,一步步踏过风雪,一个人走过黑夜,彻底失控。 病房里原本盛开的玫瑰,花瓣外围渐渐失了生机。 大雪拍打在透明的玻璃上。 她苍白的指尖握住花儿,似乎遇见了很久远记忆里的江忍。 她在墓碑之下,抬头望他。 男人手铐加身,冷硬的轮廓分明。他瘦了很多,却又格外成熟。江忍轻轻为她的墓碑拍去雪花。他身后是两个衣着肃穆的警官。 男人低头,冰凉的唇落在墓碑上。似乎透过这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在吻她的额头,她觉得额头有些凉。 他额头抵住墓碑,她放轻了呼吸,天地很安静。她听他说话。 “七中的石榴树今年开花了。” “你的那个朋友赵暖橙,遇见了一个不太好的男人。” “你常常等车的那个公交车站,已经拆了重建。我无数个日夜陪你走过的道路,也变了模样。” “什么都变了,说来惭愧,我却依然是当年的我。” 她哽咽。 男人温柔道:“听听,我还没有这么喊过你,你总是讨厌我的。我在心里喊了千千万万次,可是一看到你嫌恶的目光,我又觉得无法出口了。” 不,不是的,江忍。 “你带着继妹放学那个夏天,我和贺俊明骑车路过小巷。你告诉她,江忍不好,不要喜欢他。可是听听。”他低声道,“江忍可以很好的,他一直都在为了你变好。” “我不能为你做更多了。”他说 ,“是我不好,然而我这辈子,已经尽力了。” 他起身,轻轻拂去她墓碑上的雪花。 大雪肆虐,他穿得单薄。 再也没有回过头。 她长眠于墓碑下,看着年轻的企业家一步步走远。 江忍! 孟听猛然睁开眼睛,窗外的大雪到了夜晚小起来。她手中的花儿快凋零,孟听全身都疼。 空荡荡又暖洋洋的病房,外面一个世界漂亮的雪景。可是她并没有看到江忍。 她捂住缓慢滞涩跳动的心脏,放下手中的玫瑰,扶着墙壁慢慢往门外走。 门吃力地被拧开,对上捂住脸颊流泪的老人。 少女长发披散,因为失血过多,脸色苍白。 小丽被拦在病房几步远的地方,睁大眼睛看着美丽的少女。小康在农村也没看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孟听一周没有说话,嗓音压得不像话:“江奶奶。”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都惊呆了,一个连忙说:“快去喊医生,孟小姐醒了。” 孟听扶住老人,慢慢吐字:“江奶奶不哭。” 江奶奶拉住她手臂:“我的小忍,我的小忍” 小丽这才从看见仙女,仙女又活了的震惊中醒了过来。她连忙说:“那个、江总他不对劲,他刚刚拎着个口袋,我弟弟看见里面有剔骨刀,还有绳子胶布,他往外面走了。” 孟听心跳漏了一拍,给保镖说:“我借一下手机。” 保镖连忙给她。 孟听打通了,那头却一把挂断。 孟听心一沉:“我手机还在吗?” 保镖愣了愣,还真的在。 孟听被劫走的时候,闻睿把她手机扔在了花坛里,后来江忍着急找人捡了回来。 孟听赶紧进病房找。 她在硕大的水晶球旁边,看到了自己那只老旧的手机。 当年还是回乡下去救外公时舒爸爸给她买的。 孟听抱着最后的希望拨打过去。 深夜十一点零八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他的铃声又响了。 是一首纯音乐。 她当年在舞台跳的天鹅湖。 他不知道怀着怎么的心情,把这一曲设置为了专为一个人响起的铃 声。 江忍的手滑过屏幕,迟钝地接起来。 “江忍。” 他抬眸,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睛,没有半点光彩。他知道自己精神状态已经不好了。 少女嗓音沙哑:“你在哪里呢?” 江忍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闻睿,一字一字慢慢应她:“医院。” “江忍。” “嗯。” 她艰涩道:“回家吧。” 他手中的剔骨刀掉落在地,泪水一瞬间漫出眼眶,他说:“好。” 医生开出的报告单说,江忍心理不正常。 他崩溃过,也很危险。 这样的人得去治疗。 警方那边看过报告单子,没有关押他。 闻睿的伤不严重,七分钟的折磨,让闻睿小便失.禁。然而如果再晚几分钟,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警方录完口供,江忍一直没说话,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年轻的警察说:“他状态不稳定,需要监护人,听说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们看过他的病史,似乎也不应该这样。” 他说这话时,所有人看向江忍的目光,都是看精神病人的目光。 哪怕江忍不属于那种病,可是他测试下来的偏执和病理性程度,并不健康。 监护人,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一个带着不好意味的词语。 江忍一句话没说,他的目光渐渐碎裂,带着冷锐而孤单的疼痛。那个词语压垮了他,却又让他只能沉默。心脏沉重冰冷,江忍终于受不了起身。 孟听抓住他的手。 他低眸,明明不敢看她眼睛,可是又慢慢的,撞进她的眼里去。 少女冲他笑。她收紧那只手,学着他的模样,十指扣紧。 十二月,雪已停。 江忍听见她说—— “他的监护人,孟听。” 92、结局 回去的路上,江忍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的一切疯狂,似乎随着十二月的冰雪化去。她扣住他的手,本来要从医院回廊往回走。孟听还需要住几天,他的脚还没养好就到处跑,重新伤了一回。 孟听给保镖比比划划,配着沙哑的嗓音:“嗯,找个轮椅,推他过去。” 那只扣住她的手猛地一紧,随即又松开。 孟听握住男人的大掌:“怎么了?” “你到底明不明白?”他压低了嗓音,几近低吼,“那报告单是真的,我精神不正常。心理有问题,我和那些疯子没什么不同!” 他绷着破碎的嗓音,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他们找到的那些东西也是真的!我带着那些去找闻睿了,我差点” 她不想再听他侮辱自己,她打断他:“江忍,我明白。” 他一瞬安静下来。 医院的回廊就他们两个,保镖很快复返,把轮椅放下,又赶紧离开。 她让他坐下,男人的身躯却僵硬似铁,用一种无声的方式与她对峙。 孟听有些无奈:“我明白,所以你又要和我分手吗?” 那两个字刺痛了他的心,他猛然抱住她。 折腾一晚上,他们背后就是快要升起的朝阳。 听说化雪的时候,比下雪还要冷。 她想听他的选择。 一切都变了,他们会长大,可是有一样东西,从朝阳初升到日落,从前世到今生,永远不会变。 说来惭愧,他曾轻轻说,什么都在变,江忍却依然是曾经的江忍。 孟听环住他劲瘦的腰。 他用压抑到极致的嗓音说:“不分手,别离开。” 这六个字,让他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的,他在今夜做的事,换做任何一个姑娘,都不会再敢和他在一起。他也确实被逼疯了。可是他只想求求她别离开。 陪他一年是一年,陪他一分钟是一分钟。 别离开。 她弯唇,轻轻地笑:“好,不分手,不离开。” 孟听让他在轮椅上坐好,然后蹲在他腿边:“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江忍,你生病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好” 他眸色漆黑,渐渐起了波澜。 孟听按住他的手,继续说完:“ 可是你的病是我。”她笑起来,“我和车子掉下山坡的时候,竟然谁都没想,只在想你,如果我死了,我的江忍会多难过啊。所以我努力活过来了。我怕你生病,怕你难过,怕你孤单。” 他抿唇,黑眸中满是静谧细碎的光。 “所以,如果你不能好,那就抱歉了,我得看着你一辈子。禁锢你的心,判决你终身囚禁在我身边,江忍,上诉吗?” 彼时朝阳升起来,冬天的第一抹温柔将夜色驱散。 他眼眶温热,低声道:“服从判决。” 江奶奶在医院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见到江忍的时候,老人差点又落泪。 老人拉住他的手,苍老的模样让江忍抱了抱她。 小丽说:“江总,祖奶奶睡着也哭了,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江忍接过帕子,给老人擦干净脸,低声道:“是孙儿不好。” 后来孟听问他:“你之前做什么了?江奶奶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他不说话,只是笑着给她别过了耳后的发:“春天快来了。” 她便也笑起来。 “江忍,我高二认识你,如今长大了。” 他笑着嗯了一声,没了后文。 大二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他的腿渐渐好了起来。比以前好太多,只不过仔细看,还是有些不对劲,然而他放慢步子,已经和正常人无异了。 他找她那次,到底重新伤了腿。即便好起来了,也不可能完全和以前一样。然而男人气度沉稳,已经看不出来了。 闻睿以绑架罪和几年前的教唆罪入狱。 以他的性格,在里面估计一年都受不了。 江忍养伤的时候,江季显时不时帮忙江忍公司。 似乎随着闻睿伏法,他对闻曼的执念也在慢慢消散了。他终于重新审视,作为父亲,自己这辈子究竟为江忍做过什么。 实在是太少了,江忍的病和江忍最后险些做出来的事,江季显也有责任。 高义很高兴,江忍却说:“别让他碰公司的一切东西。” 江忍活得骄傲,他前两年冬天去小港城一杯杯敬酒时没有低头。如今就不会接受江季显的悔悟。 他的忽视让江季显很难受。 江季显经常来他公司坐坐,江忍不冷不热,江季显最后又只能走了。 江季显抬眸,这座繁荣的城市里,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无数先辈和后生,在这座城市漂流、辛苦打拼,可是江忍却在这里站稳了。他在b市有了一席之地,不管谁提起江忍,都不会说他是骏阳江季显的儿子,而是说曦庭的老板。 后生可畏。 江忍的荣誉和骄傲,不属于江季显分毫。 江季显望着这座城市,第一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老得怀念不动爱情,老得想亲近儿子,可是却发现已经有些晚了。 江季显近来也偶尔想起孟听。 如果当年的闻曼,有孟听的十分之一良善,也许今天全然是另一个结局。 开春江忍已经回到了公司。 孟听坐在他办公桌上看他:“我之前说,如果你手术好了的话”我就嫁给你。 江忍说:“我才二十一岁。”领不了证。 她居高临下,恼得想踢他。孟听才不信江忍没有办法。 她快大三了,成熟姑娘褪.去了高中那股子青涩。多了几分让人牵肠挂肚的韵味。 她出落得很好看,孟听有时候看着镜子也会想,如果上辈子没有毁容的话,她彻底长大就是如今的模样。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带着一整个世界的明媚与欢喜。 当初的小公寓孟听偶尔会去和江忍一起住。 放五一假的时候,舒杨想回一趟家,问孟听要不要一起回去。 周二周三都没课,孟听许久没回家,挺想舒爸爸的。 她请了周一的假的话,就可以和舒杨一起回家了。 她给江忍说了这件事,江忍也不反对,他说:“早点回来。” 孟听笑着点头,欢喜回家了。 江忍比她还早出发去h市。 那天他穿得很正式,高义问他:“江总你是不是很紧张。” 江忍冷冷看他一眼。 高义说:“我当初见岳父也紧张,理解理解。” 舒志桐放下锅铲开门的时候,以为是儿子女儿回来了,一开门就看到了门外高高大大的年轻男人。 舒志桐:“” 江忍递手中的礼物给他:“舒叔叔。” 舒志桐不接:“客气了,我女儿和儿子都没回来,你要进来等等吗?” “我来找您的。” “做 什么?” “提亲。” 舒志桐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死。 江忍站直,用当年在军大院学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江忍,男,今年二十一,b市人。祖父做过元帅,家父从商,我是曦庭的创建人。我用一切,换和您女儿相守一辈子。” 他放下抵在太阳穴的手,双手把文件袋递过去给舒志桐看。他的资产,股份,还有转让书。 舒志桐翻了翻,被天价“聘礼”惊呆了。 江忍简直是要卖给他女儿,给他女儿打一辈子工。 舒志桐被巨额财产吓得手软。 “咳咳,你们都还年轻” 江忍沉默看他,气场比三十岁的男人还成熟。 舒志桐突然觉得没法交流了。 孟听晚上回来的时候,舒志桐脸色怪怪的。 “舒爸爸!” 舒志桐叹息一声:“听听长大了。” 舒杨也别过脸笑了笑。 他们放假要回b市前一晚,孟听收到了江忍约她出去的短信。 她没想到江忍也来了,高高兴兴和他一起出去。 “聆听”项目面朝大海,是h市如今最辉煌的建筑,也是他的商业王国第一抔国土。 男人赤着脚,背着背上的姑娘在夕阳下慢慢走。 夕阳已经只剩最后一抹光线,把他们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海风吹过来,让人昏昏欲睡,她困乏地睁着大眼睛:“江忍。” “嗯?” 她娇声道:“总觉得,和你一辈子这样,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江忍咬着舌尖,压着内心的颤栗感。 他还是不习惯听她说情话。 他把她往上颠了颠。 背上的姑娘压过来,在他耳边轻轻道:“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什么样的男人吗?” “说说看。”他心跳加快。 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的心被她言语撩拨地上上下下,快失了常。 她小声又羞涩道:“我只对你一个人撒过娇。” 江忍是那种,荷尔蒙爆棚到想冲他撒娇,在他怀里打滚的男人。 他失笑。 她恐怕不知道,这句话是对一个男 人最大的肯定。 夕阳落下,夜幕来临。 他背着她转了一个方向:“抬头。” 上一秒还在观察江忍反应的孟听愣住了。她呆呆抬头:“这是什么。” 远处的“聆听”项目,在此刻全部熄了灯,又有无数户下一刻同时亮起。 身后是蔚蓝的大海,面前是无数高楼,那些全世界为他们点亮的星光。 拼凑起来是一个璀璨的“听”字。 他温柔道:“是我给你的世界。” 守望着大海、天空,在你的故乡,为你留下传奇,成为你的勇士,成为你的国王。 原来那么早,他就在努力打算了。 心动一次,从一而终。 大楼灯寂灭,百姓们恢复正常生活的时候,她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 江忍轻轻捏她柔软的脸颊:“伸手。” 她乖乖伸手给他。 他拿出钻戒套进她左手无名指。 她萌哒哒的模样着实可爱。 好半晌,她才心跳飞快地道:“哪有人求婚命令伸手的?” 然而五月的月光下,她的少年,月光下笑得桀骜不羁,一如初见。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哪怕如今是初见的银发少年,如今依然能让她心动到不得了。 他一把抱起她:“也没有姑娘傻到让伸手就伸手。” 她轻轻惊呼一声,抱住他脑袋,男人的短发扎手。她清脆的笑声响在他耳边。 江忍带她去h市他曾经住过两年多的公寓。 他已经全部打扫了一遍,变得干净整洁。他还记得孟听蜷缩在沙发上,做好饭菜等他回来那一幕,许多年都会成为他心中不灭的明灯。 两个人洗漱完,江忍说:“我给你讲童话故事哄你睡觉好不好?” 她茶色的大眼睛带着水光瞧他,似乎会说话,你会讲童话故事吗? 他低笑了声:“会,过来。” 她走过去。 江忍把她抱在怀里。 她在他怀中,亲昵地蹭蹭他,江忍给她翻一本精装很大的安徒生童话。 他说:“从前有个巫师,他喜欢上了邻国的公主殿下。可他样貌丑陋,身体畸形,公主极其美丽,他的喜欢被国家所有子民都知道了,全国上下都 在嘲笑巫师不自量力。” 她轻轻欸了一声,惊讶睁大眼睛看他。 眸中的光单纯又美丽。 江忍真的会讲童话故事哎。 他笑了声:“巫师不愿意放弃,他只有一身厉害的巫术,于是他独自攀岩过高山,去拿水晶鞋,走过烈火,取来七彩衣,又去海里寻找宝石,为公主做成戒指。” 她第一次为一个故事心动成这样。 仰头看他。 “有了水晶鞋,有了漂亮的衣服,也有了戒指,国王也同意了,可是公主不愿意嫁给他。” 她恼道:“你胡说!” 男人低笑:“她愿意吗?” 她咬唇笑,用力点头。 江忍说:“签聘书。” 他翻到童话最后一页,里面是当初她不肯签字的股份转让书。 他拿着笔,握住她小手:“我的宝贝叫孟听,写名字。”男人嗓音低沉,带着笑,“孟——听——两个字,会写吗?” 他抬眸,才见到她泪光闪闪。 江忍放下笔,连忙哄她:“怎么了?”他知道自己讲故事烂。可是求婚都成功了,这些也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她揉揉眼睛:“心疼跋山涉水的巫师。” “不会,他赚了。”他笑道,“公主是整个大陆最好看的公主。” 他教她:“男人的爱会变,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变。想变成恶龙,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抢来给你,这样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谁也不会欺负你。” “江忍。” “嗯?” “这个世界什么都会变,可是你不会变。”她安安静静看着他。 他愣了好半晌,才笑开:“是,我不会变。” “所以不需要这些。”她羞怯道,“我想看看最初的江忍,可以吗?”她一开始不喜欢他,不关注他,错过了许多他的青春,也没有太过鲜明的记忆。他被迫长大,她也希望他肆意一点。 他无言看她:“真要看?” 江忍沉默片刻:“别后悔。” 他气场秒变:“知道我今晚本来打算干什么吗?” 孟听偏头说:“求婚。” 不是,求尼玛的婚。 是上你。 “给你讲童话故事,是想告诉你 ,我是个很好的爹。” 她睁大眼。 孟听还没反应过来,他把她翻过来,让她趴沙发上。脱.她衣服。 肩.带被他扯.断了。 当年的江忍,年少轻狂。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男人从她背开始吻,他的吻轻得像羽毛,禁锢她不许动的动作又格外霸道。 这个羞.耻的动作让她蹬了两下腿,她趴着好不舒服,简直让他为所欲为。 他笑了两声:“不许动!” 让你感受个够。 她又羞又急:“我会有心理阴影的,江忍!江忍!” 他低声说:“都记着。” 我的爱,我的痛,我的欲.望,我的求而不得,我的往后余生。 夜很漫长。 她一开始还可以哭几声,后来简直只想挠他。 男人后背的伤,是他曾经走过火海的勋章。 一.夜酣.畅淋漓。 朝阳升起的凌晨,他裹紧怀里睡熟不舒服的姑娘。孟听醒了简直想打他,她是想让本就年轻的江忍活得松快些,不是让他翻来覆去欺负她。 他见她真快哭了。 因为疼,她生物钟又早,早早就醒来了。 他兴奋到一.夜没睡。 他吻她明澈的眼睛,吻她软软的脸颊,吻她樱桃唇。 孟听与他十指相扣,突然很想问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江忍笑了:“下午告诉你。” 下午她休息够了,腿软被他抱出门。 江忍带她来了七中和职高门口。 她抬眸,眼中怀念。 穿着校服的七中学生一个个听见上课铃响赶紧进了教室,隔壁职高的懒懒散散慢悠悠走进去。 他们一如曾经她和江忍的模样。 学子们走了一届又一届,只有校园,永远保持着当年的模样。 目送一代又一代人青涩又甜蜜的青春。 他抱着怀里的姑[天籁小说target="_nk">.23txt.xyz]娘去公交站。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不知道多少次在这里等车回家。 他在小巷尾,难耐地嚼着口香糖,下巴搁在山地摩托车车头觊觎她。 想带她回家。 那个时候槐花开了,漫天的白色花朵经风一吹飞舞,落在她发上。他看得心扑通扑通跳。 从她不漂亮普普通通的时候,到她成为校花的时候。见她一次,喜欢一次。如今他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孟听伸出手,槐花落进她掌心。 她抬眸看他。 仿佛真的透过几年光阴,看见了最初的少年。 摩托车声音割裂风声。 她的少年拿下头盔。 他银发黑色耳钻,弯唇不羁一笑,逆了一个世界的光。 ——正文完 93、赵暖橙番外 赵暖橙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了x大,在x大念书的第一个十一月,三色苋大片大片盛开,让校园看上去一片火红。 赵暖橙穿一身白色羽绒服,活泼又俏丽。和室友张岚走在一起。 在去图书馆的绿荫处,她们看见了两个人在接吻。 年轻男女吻得难舍难分。 张岚捂住唇脸上流露出一抹兴奋之色:“暖橙,是卢月学姐。” 卢月是英语系的,赵暖橙大学也念英语。卢月属于他们的直系学姐,并且是相当有名的学姐。 卢月长相很漂亮,清秀柔和,气质也分外高雅,微微一笑,是许多大学男生的白月光。 她还是被保送来的x大,因此在学校知名度相当高。 赵暖橙觉得看人家接吻不好,匆匆拉着张岚走远了。 张岚嘟嘴,表示遗憾。 “卢月学姐那么漂亮,你说他的男朋友是谁啊?你不是和她高中一个学校的吗?认识她男朋友吗?” 这话让赵暖橙愣了愣。 高中,要说漂亮,她见过最好看的少女。 卢月站在那个少女身边,半点光芒都没有了。十七岁的孟听,几乎是所有女孩子想要成为的模样,也是所有少年想要拥有的初恋。 然而在高中时期黯淡无光的卢月,没了孟听的对比,几乎所向披靡。可在最初的高中,卢月就一直是一个少年的白月光。 赵暖橙在这样一个十一月,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贺俊明来。 她竟然发现,在荒僻的野外等车,贺俊明站她旁边抽烟,仿佛只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贺俊明并不很帅,甚至过于普通了。 他家很有钱,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孩子。他说话肆无忌惮,对着女孩子也天生嘴欠。贺俊明染了深棕偏黑色的头发,其实蛮有少年感。 但这人蠢。 在所有人都巴巴看着孟听那一年,他一直看着卢月。 而卢月刚刚接吻那个男生,可比他帅多了。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x大的卢月收到了一辆车。 是一辆在零几年就价值二十万的白色奥迪。 x市的大学城并不只有一所大学,周围还有逼格不如x大的许多学校。其中就有一所职业学院。俗称大专。 卢月开着车飞驰而过时,才下过一场 雨的路上,泥水溅了赵暖橙牛仔裤一身。 赵暖橙抱着英语课本抬眼,就看见了叼着烟的贺俊明。 一米八的贺俊明,平平无奇的脸,却穿着一身名牌。 他笑着给卢月理了理头发,卢月踮脚给了他一个吻。 他扣住卢月的后脑勺,在奥迪的遮挡下,越吻越深。赵暖橙沉默看了眼,转身走了。 有钱人才配拥有白月光。 那天开始x大都知道卢月和一个有钱人在谈恋爱。 那少年对卢月很好,送了车子,又送名牌包包和香水。样样奢侈,本就好看的卢月,被精致的打扮弄成了一个玉人儿。 十一月末下了场雨。 赵暖橙撑着伞逛超市回来,遇见了贺俊明。 他捧着一大捧鲜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得直骂娘。赵暖橙皱眉撑开伞,踮脚遮在他发顶。 贺俊明转头,看见少女的脸愣了愣。 赵暖橙高中并不怎么漂亮,她体重一百三十多,肉脸还有双下巴。 大学的赵暖橙变化也不大,顶多穿得成熟些了。 他呆呆看着少女,觉得眼熟,半晌想起她名字:“赵暖橙?” “是我。” 贺俊明很惊喜:“你也在x市读书啊?” 他高兴了一会儿,又连忙低头去看花有没有淋坏。他还拎着给卢月带的吃的,怕饭菜凉了,低声骂了句操。 赵暖橙说:“不穿名牌了?” 棕发少年爽朗一笑:“养女朋友!” 他爸每个月就给那么多钱,他要给卢月买包包,买好吃的。他自己穿得不好没关系,得让卢月漂漂亮亮的。 他低头看手表,离卢月要给他的时间期限快过了。 贺俊明想也不想冲进雨里。 她握住伞柄,看着他的背影。 突然想起那年在小港城,他表面看着不情不愿送她回家。见她害怕,又指着窗外说:“漂亮不?” 远处看小港城的霓虹流星落下。 赵暖橙趴在窗前,点点头。 贺俊明笑了下,揉揉她头发:“别怕,我不是坏人。” 他停车让赵暖橙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因为违停险些被交警把车拖走。 此刻赵暖橙看着少年在雨里跑得飞快,轻轻低下了眸 。 十二月x市飘雪的时候,卢月脚踩两只船的事情被捅破了。 事情闹得很大,贺俊明一下子成了冤大头活王八。 他暴怒去打那个男生的时候,卢月拦着他,冷冷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谁?” 卢月扶起脸上淤青的金融系男生萧路,让他靠着自己,丝毫没给贺俊明留情面说:“他。” 周围哄然大笑。 真可笑,贺俊明从一个富二代快为了卢月吃了上顿没下顿了,卢月冷静告诉他,他不过是个备胎。 这件事被当成笑话传遍了整个x市,赵暖橙本来在喝奶茶,张岚说:“好丢人,太蠢了吧。” 赵暖橙起身:“他是蠢,可是卢月和萧路也好不到哪儿去!” 等赵暖橙从雪中跑出去了,张岚才低声道:“我就说说而已,她生什么气。” 贺俊明喝得烂醉如泥,倒在雪里。 赵暖橙擦干净他脸上雪花,吃力把他背起来。 这条街道不好打车,她哪怕有些胖,可是背着一个一米八的男人,也太过吃力。 “贺俊明,你家在哪里?” 他没了意识。 赵暖橙把羽绒服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扶着他往小旅馆走。 她细心给他洗了脸,又给他把鞋子脱了,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他半夜醒过来了,抱着她大哭。 边哭边喊卢月。 赵暖橙拧他耳朵。他痛得吸气,总算松了手。 她守了他一.夜,一醒来就看见了贺俊明复杂的脸。棕色头发的少年笑道:“赵暖橙,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她心扑通跳,面上却平静看着他:“你觉得呢?” 贺俊明愣了愣,摸钱包给她:“我开玩笑的,谢谢救命之恩。” 她握住那个钱包,没有说话。 后来过了个年,第二年又开春。过年时赵暖橙知道了孟听和江忍还在一起,她有些唏嘘。孟听问起贺俊明情况时,赵暖橙却突然有些难过。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谁的陪衬,可是卢月那样对贺俊明,他依然还想着她。 人是不是有高低贵贱之分,她长得不好看,所以不配被人喜欢。 开春,贺俊明去江忍的“聆听项目”实 习,黑了一个度。 卢月和萧路最终还是因为家境相差太大分手了。 赵暖橙看见贺俊明时,他正抱着哭得难过的卢月,低声安抚她。贺俊明抬眸看见赵暖橙,突然有些尴尬。 赵暖橙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走远了。 卢月在准备出国。 赵暖橙总觉得生活像一本小说,仿佛出了国,才是真正的白月光。卢月活成了白月光的模样。赵暖橙却不知道究竟该活成什么模样,她突然觉得,要是孟听还在就好了。 孟听在的时候,世界永远纯洁快活。 庆祝卢月出国那晚,贺俊明掏钱请他们专业的吃饭。 林林总总来了一百来号人。 赵暖橙本来不想去,被张岚硬生生拉着去了。 贺俊明笑着挥手:“在国外好好生活,要快乐。” 卢月笑得温雅:“我会的。” 她走了,贺俊明一个人在大厅哭成一个一米八的傻子。 赵暖橙没资格管,她走出去的时候,却被贺俊明拉住了手腕:“恋爱吗?” 她知道不该答应,可是却抵不过年少那一晚夜色,她点头说好。 和贺俊明恋爱的第一个夏天,赵暖橙六点出门,围着操场跑步。她早上只吃半个面包,午饭咬牙吃一两饭一个素菜,晚饭啃一个苹果。她坚持了很久很久。 后来贺俊明都看不下去了:“成了,就这样吧,挺可爱的。”她才停下来。 第一次接吻的时候,是她吻的贺俊明。 少年心不在焉,最后推开她说抱歉。 她不气馁,冬天给他织围巾。黑色的围巾针线很漂亮,她织废了好几次,最后才有了这一条。 张岚都忍不住道:“你男朋友真幸福。” 贺俊明打篮球受伤,赵暖橙旷课跑出去,他吊着脚在医院,二大爷似的看书。 她完考试的嫌隙,都跑来医院照顾他,给他削苹果,又为他盖好被子。然后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那年圣诞,贺俊明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的手,在她唇上亲了亲。 赵暖橙心里幸福满满的,她想,这天底下没有捂不热的心。贺俊明的心总算给她捂热了。 然而大四毕业这年,贺俊明的白月光回来了。 卢月站在校门口,戴着墨镜,一笑潋滟。 贺俊明松开了握住赵暖橙的手。 “你是我男朋友,别走。她会伤害你。”赵暖橙说。 贺俊明不敢看她:“分手吧,是我不好。卡给你,这些年没给你买过什么,好好收着。” 她笑出了泪,把卡砸他脸上。 她从大四下,又恢复了减肥的日子。到了毕业那天,室友惊讶地说:“暖橙我发现你瘦了好多,很漂亮哎,比起现在的卢月学姐也不差。”又怕提起赵暖橙的伤心事,赶紧闭了嘴。 赵暖橙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五官小巧灵气。隐隐约约有了美人雏形。 她笑起来:“我也觉得,现在的自己最好看。” 她收拾好东西,走出读了四年的大学校园。赵暖橙抬头,学着曾经孟听那样,不在意一切外界的东西,轻轻笑起来。 七月毕业,她遇见了萧路。 萧路穿着西装,要赶去第一天上班。 她把自己的伞给他。 萧路回头。 眼里带着浅浅的光彩。他笑起来:“你好眼熟。” 她说:“不要伞就给我。” 萧路说:“留个电话,把伞还你。” 赵暖橙从来没有想过,她为贺俊明撑伞,贺俊明没有喜欢上她。她随手帮忙,萧路却喜欢上了她。狗血到她觉得好笑。 回国的卢月找过萧路。 萧路挑眉:“我依然没钱,你还是和那个蠢货在一起吧。” 他认真追求赵暖橙。 他虽然没钱,可是工作很好。早晚会有出息。 贺俊明也不知道怎么到的赵暖橙上班的公司。 她穿着高跟鞋,抱着一摞文件,她烫了大波浪卷发,小脸变得精致。 他愣了愣,记忆里可爱却平庸的女朋友突然陌生起来。 赵暖橙崴了脚,一瘸一拐往外走。 贺俊明皱眉,刚要过去。萧路走过去,拦腰抱起她。 赵暖橙挣了挣,萧路说:“别动,不疼吗?” 她气哼哼去揪萧路头发。 有那么一瞬,贺俊明脑子里是空的。 他什么都没想,就冲了上去要抢人。 大一那年,也是面对这个男人。当时为了卢月,可即便是那个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让他痛苦愤怒到快死去 ! 赵暖橙不是很喜欢很喜欢他吗? 怎么还没多久,就愿意被另一个男人抱? 他心里说不出的愤怒,还有隐隐约约被他忽视的委屈。 赵暖橙陪了他两年,活泼的姑娘为了他温温柔柔,什么都肯做。 可当她离开他,又重新变得活泼俏皮了起来。 赵暖橙没有贺俊明,原来才活得更好。 事情以一个耳光结束。 赵暖橙打在贺俊明脸上:“贺俊明!你多大了!疯够了没有,你要卢月就卢月,你后悔了想要我就要我?大家都是你的玩具吗?你要不要这么贱,卢月不是和你在一起了吗?滚!” 哪怕是当年被整个x市嗤笑,贺俊明的心也没有这么痛。 等贺俊明走了,赵暖橙才无力蹲下,抱住自己。 这个冬天最冷的时候,卢月吵着要吃最远的那个廖记羊肉汤锅。 让贺俊明开车去买。 他开了很多里路,突然调转车头,往自己的房子里回开。里面满满都是和赵暖橙的回忆,她亲手织的围巾放在角落里落了灰,他小心拍了拍,围在了脖子上。 车子开上大桥,他看着高楼的漫天的流星霓虹。 终于想起了当年亮晶晶双眼看他的小姑娘。 在他还不成熟、被所有人讨厌的时候,她就一直喜欢着他。 可是是他自己,把她弄丢了。 卢月没能吃到那个汤锅。 四年的时间,贺俊明看着她,眸中再没了一点感情:“分手吧。” 三月的春,是江一斐和江一希的生日。 作为叔叔,贺俊明跑去b市看他们。 江一希第一个看见他,白嫩的小手指过去,奶声奶气道:“爸爸,贺叔叔。” 江忍低眸,把女儿抱起来:“离他远点,蠢会传染。” 贺俊明:“” 不到两岁的江一希像极了孟听。小宝贝白白嫩.嫩又可爱。 她软哒哒说:“找哥哥。” 江忍给她擦了擦口水,弯唇一笑:“我们去看看哥哥在做什么。” 一岁半的江一斐在堆积木。 他穿着小西装,严肃的小脸很呆萌。 江忍笑了声:“一斐,看好妹妹。” 江一斐小大人一样点头,短短的胳膊把玉雪可爱的妹妹往怀里捞,护犊子的模样。 江忍嗤了声:“怎么看都是一希可爱。” 江一斐严肃的小脸差点气哭,一希咯咯笑。 一斐和一希是异卵双生子。一斐是哥哥,先出生三分钟。 江忍总说一斐不好看,像他。一希漂亮,像孟听。 大厅里很热闹,毕竟江总的宝贝儿女生日,来的人非富即贵。 贺俊明百无聊赖,蹲下来陪着两个粉嘟嘟的娃娃堆积木。 孟听挽着赵暖橙的手出来时,就见到一希哭了——贺叔叔笨手笨脚把她和哥哥的城堡推倒了。一斐倒是很淡定,又重新来。 贺俊明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孟听看得好笑,江忍摸摸她头发,认命抱起女儿哄。 贺俊明:“抱歉啊一希宝贝,我”他抬头就看见了二十三岁的赵暖橙。 这年的赵暖橙肤白貌美。 她低眸看他,眸中轻嘲。 贺俊明突然脸发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知道赵暖橙不再待见他,一整场宴会,却忍不住悄悄去看她。看那个几年间一直欢欢喜喜对他好的姑娘。赵暖橙一眼也没回过头。 孟听问她:“真不要他了?” 赵暖橙笑得洒脱:“能做的我都做了,人总得长大嘛,人就那么点自尊,挥霍得差不多了,也就清醒了。不爱就不爱了呗。” 赵暖橙要走了,江一希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奶声奶气说:“赵阿姨再见。” 江一斐也说:“赵阿姨再见。” 赵暖橙在两个可爱得不行的宝贝脸颊上都亲了亲。 “一希一斐再见。” 孟听送她走到门边,赵暖橙突然回身抱住她。别墅的被夜色点亮,孟听拍拍闺蜜的背,温柔安抚一如当年。 赵暖橙在她耳边哽咽道:“孟听,我真羡慕你。” “原来一段青春走完一辈子,是那么难。” 是啊,那么难。 所以江忍是有多辛苦,才一步步走到了她身边。 孟听看着赵暖橙挺直的脊背,一步步走出视线,贺俊明又慌忙追了出去。 孟听回头,江忍在看她。 万千幢幢灯火里,男人拉着一对儿女的小手,只在看她 。 这个男人,从她的十七岁走进她生命。 渲染了她整个青春。 “外面风大,回家吧。” “好。” 94、番外(江忍孟听) 孟听和江忍领结婚证的时候,她大三。 夏初江忍的生日那天,他们开着车去领了证。 结婚证放在他胸口,一个几块钱的红本本。他说:“这个我存着。” 江忍不上镜,他本人比照片帅。 他的照片显凶,孟听就看了一眼,他就揣进兜里了:“成了,江太太,坐好,结婚证有什么好看的?” 孟听眼巴巴说:“我才看了一下!” 他捏捏她下巴:“乖。” 天知道江忍多介意这照片。 他们办证这天,他太紧张,很难想象这么小一个本子,就能绑定最漂亮的姑娘一生。以至于他紧张到手心发汗,笑容僵硬到森冷。 看起来就有点凶。 她颜值太高,不存在什么上镜不上镜的问题。 关键这张照片她还照得很好。 二十一岁的姑娘,还带着十来岁的清纯动人,眼角眉梢却又有着勾魂夺魄的明丽。她温婉喜悦地笑着,倾国倾城。 一衬托,她旁边的江忍就跟恶汉一样。 不太般配。 就连摄影师看着美丽的女人也这样想。 以至于江忍看了眼,就板正她脸颊。在她渴盼的目光中,把结婚证放进了胸.前西装口袋里。 就算全世界觉得不配,他觉得天生一对就好。 他不想给她看,生怕她反悔。 孟听懊恼极了。 哪个姑娘不许看结婚证啊,江忍白天说结婚证有什么好看的,孟听半夜揉着眼睛醒过来。 男人半夜爬起来看那张照片,唇角的笑清和又温柔。 她朦胧间,也笑了。 江忍准备了很久的婚礼。他从去年下第一场雪就在准备,恨不得倾家荡产的架势。 他字以前写得不好看。 可他一个个写婚礼请帖,孟听凑过去看,字迹认真工整得不行。 男人下颚坚.挺,有几分肃然冷硬的轮廓,无端让她心好软。 他抿着唇,压抑着上扬的唇角。写了不知道多少,恨不得把认识的人都请个遍。 她轻笑,在他下巴上吻了吻。 他们婚礼定在六月初。 孟听说:“这个日子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他眼带 笑意,手指轻轻拂过她脸颊,很柔和:“你穿婚纱和秀禾服,不会冷也不会热。” 几乎所有人都记得孟听当初大一进校园时候的模样,她穿一袭民国风盘扣小衫,分外质朴。 也记得江忍那年风.尘仆仆赶来和她拥抱的模样。 少年浑身的水泥浆,落魄潦倒。 本来以为是一个美丽少女最后被岁月和贫穷磋磨的人生百态故事,到了最后,成了整个b市的倾城爱情。 江忍成为最年轻的企业家,在最好的时代,他的放手一搏成就了他自己。很多年后还会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楷模。 江忍的婚礼很盛大,他想告诉全世界他娶她。 孟听穿上婚纱,裙摆一路蜿蜒。她挽着舒志桐的手臂,一步步走向他。 婚礼来了许多人。 从高中班主任樊惠茵,到职高许许多多她连脸孔都不熟悉的人。 他的一场婚礼,嚣张到要告诉全世界他的占有。 江忍从凌晨醒来去接她,嘴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方谭在观礼席位,慨叹道:“还真让他追到了。” 何翰笑道:“可不是,当年整个七中最漂亮的姑娘啊,国民初恋吧。” 他们几乎是见证着,一个几近爱到疯魔的少年,怎样成长为一个男人,用宽厚的肩膀,给她一片天空。 “忍哥启迪我,这世上没有追不到的人,只有爱得不够深。”方谭说。 何翰说:“遇见一个让你义无反顾的人已经很难了。” “是啊。” 江忍握住孟听手的时候很虔诚。 他对她的爱,似乎不需要任何言语和眼神,单单她站在那里,所有人就能看出他到底有多喜欢。 以前好几个玩过搬砖梗的大学同学,看得激.情澎湃:“妈妈呀,我开始相信爱情了。” 孟听戴着头纱,踩过红地毯和五年光阴,弯唇冲他笑。 除开宣誓,江忍并不走仪式。 今夜他不敬酒,不让人闹洞房,抱着她回家。 小别墅精致又漂亮。 她的婚纱拖曳了一地。孟听靠在他胸口,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不敬酒也没关系吗?”她总觉得程序不是这样的。 他说:“总有人结婚把自己累得不行,我请这群 人来,是让你快乐,不是给你负担。” 她于是也轻轻笑起来,去咬他下巴。 男人轻笑一声,轻轻捏她脸颊:“省点力气闹。” 他把她扔床上,附身压了上去。 孟听咬唇,绯红着脸颊戳他手臂说:“戴套。” “那个不舒服,今晚别了,没事的。” 孟听说:“我还没毕业!” 她还没说出后半句,江忍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万一有了孩子怎么办,他眉宇带着肆意不羁的笑:“我养。” 不是谁养的问题,是她还在念大学。 别人都在校园度过青春,她觉得就她带娃娃也很可怕。 他不配合她,她也就不配合他。 扭来扭去,非要磨得他戴。 他额角青筋直跳,瞎他.妈乱拆了一盒。孟听除了第一次,鲜少和他一起做这个。 她去年课多,特别忙。 他手因为太激动抖得厉害,她本来羞答答在观望,结果没忍住笑了。 江忍好搞笑啊。 她本就好看,今天结婚,眸中水色染上细碎星光,比苍穹还美,比夜色动人。 江忍也笑了,妈的。 她还觉得好玩是吧? 他直接扔了,捂住她嘴,简单粗暴:“今晚依我。” 听说跳舞的姑娘,腰肢特别软。 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今天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对于世界而言,这是个简单、没有任何意义的初夏,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但对于江忍来说,是他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爱而不得,心心念念。 这年的江忍二十二岁。 年少时在七中教室里,那个安静没有人的午后,孟听在赵暖橙手机上无意间看见黄漫。赵暖橙红着脸问孟听,从少年到男人,欲.望是不是很强烈。 几年后的今夜,她终于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 零一年的时候美国上映了一部电影,叫做律政俏佳人。 而后几年,这部电影又出了二三部。 民事诉讼法老师在大三夏末,在班上放这部电影第一部的时候,孟听看得很兴奋。 她回家就拉着江忍看第二部。 江忍放下报表,陪着她在ipad上看电 影。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她趴在他腿上,眼睛很亮看着屏幕里的人:“她很乐观漂亮,又很厉害是不是?” 江忍瞥了眼屏幕里的金发女人。 他看着长腿上趴着的小娇.妻,笑着嗯了一声。 孟听说:“我也要好好学法律,将来帮助很多需要帮助的人。” 他抬起她下巴:“管那些人做什么?” 他知道她的理想伟大,然而这个世界,他与她过得好就够了不是么? 孟听愣了愣,他偶尔自然而然的发问,让人细想下去,会有些毛骨悚然。 她的江忍,缺少爱心、同情心。 取而代之是强烈的独占欲。 她起初不习惯,可是现在,已经能很好地带他接纳这个世界。 她不会和他讲什么大道理,那些在他不羁的世界里,比不上他口袋里一张纸币。她用他最能接受的方式教他去爱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越美好,我们的子孙后代越幸福顺遂。” 他平静无波的眸中,渐渐漾起浅浅的光彩。 他笑了,肯定她的价值观:“嗯。” 她又心软又好笑。 孟听大三的时候还双眼发亮说着自己的梦想,要好好学法律。有两类人必须得知识严谨,不能出错。 一类是医生,一类是律师。 因为二者,都掌握了别人的命运。 然而当炎热的夏天彻底到来,她老是想吐的时候。她才觉得不妙了。 江忍本来还在公司,一听到佣人说太太不舒服,立马赶了回来。 江忍说:“怎么了呢?让医生看看,乖。” 孟听配合着。 医生说:“恭喜江总江夫人,江夫人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她没有心理准备,吓懵了。孟听泪汪汪地看着他,一副可怜到不行的模样。 她下意识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江忍也愣了愣,比起她泪汪汪。 他格外成熟冷静。 先是给医生包大红包送走她,接着亲自打电话给孟听办退学手续。然后让人来看看别墅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佣人啧啧称奇,先生太冷静了。 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孟听震惊完了,才明白自己不得 不休学一年。 她没当成律政俏佳人之前,她就得当妈妈了。 她摸摸自己肚子,眨了眨眼睛,半晌才轻轻笑起来。喜悦密密绵绵,它有个很厉害的父亲,家庭也很完整,一定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而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的冷静男人。 当晚就让高义疯了:“什么什么?突然捐款!” 往发生泥石流的灾区,捐了好大一笔数字的款项。高义看着那后面一堆零,肉痛得不行。 孟听并不知道这一切,她长睫眨呀眨,窝在他怀里。 “你怎么不笑。”她葱白纤细的手指去摸男人冷硬的嘴角,“你不高兴吗?” 他心跳声很有力,好半晌,才在她委屈的动作下,扯出一个僵硬森冷的笑容。 笑容略微狰狞,她吓懵了一瞬。 江忍无奈道:“成了宝贝,别折腾我了,我高不高兴,你不懂吗?” 她憋了半晌,在他怀里笑得脸颊粉嘟嘟的,笑声止不住。 江忍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也笑起来。 “我第一次当父亲。”他质朴地发言,“我会努力的。” 给你和孩子,世上最好的一切。 孟听睡到半梦半醒的时候,他睡不着,在她耳边问:“它叫什么名字?” 她迷糊软软嗯了一声,没听清他的话,却下意识回应他。 他黑眸看着她,笑了。 孩子出生还早得很。他是高兴傻了。 对于江忍来说,他喜欢这个世界有他和她的羁绊,人在百年后,黄土枯骨,孩子见证过他多么爱她。 孟听大三这年,l市发生了一场泥石流。 山体轰塌,好几个地质专业的学生和老师被困在了大山深处。 她看见这个新闻的时候愣了愣。 她上辈子死那年,是去l市寻找舒杨。舒杨当年也在山里。赈灾人员和资源不够,只能自发组织志愿者救人。 孟听和舒兰,深一脚浅一脚去寻他。喊到嗓音嘶哑绝望。 就在孟听要去坡下找人的时候,舒兰松开了绳子。 她睁开眼睛就成了这辈子十七岁的孟听。 多么巧,**已然避免,天灾却依然在发生。只是这辈子的舒杨平平安安在学医。 江忍抱住她 ,亲亲吻她唇角:“不怕,没事。” 他的安慰不是言语,而是无声的行动。 因为江忍捐出的那笔钱,无数人力和物资往灾区输送。 教师学生们最后都被救了出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死亡。 孟听看得捂住了唇,也就是说,上辈子的舒杨,多半最后也活了下来。 她去医院做检查检出双胞胎的时候,江忍眸光动了动。又轻轻皱眉。 他知道一个女人为他孕育孩子,本就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情,两个孩子在她肚子里,意味着风险。 他最怕的,就是让孟听和风险挂钩。 十月下了一场秋雨,他看着她渐渐隆起的肚子,担忧和心疼让他坐立不安。 她醒过来,就看见了十指交叠,一双黑瞳静静看着她的江忍。 她软声道:“江忍。” 他声音温和,极轻:“嗯。” 她摸摸男人坚毅的脸颊:“别怕,我要陪着你一辈子的。”教你去爱这个世界。 “好。” 后来江一斐和江一希出生了。 萌哒哒的一希流着口水大眼睛扑闪扑闪时,一斐已经会清晰问问题了。 两岁的一斐问妈妈:“妈妈为什么生我?” 人对于生命本源,总是想要探索。 彼时江忍踏着月色回家,闻言笑着静静靠在门边,想听没发现他回家的孟听怎么回答小男孩的问题。 然后他听见了一辈子都不会忘的答案,她温柔认真说—— “因为有了你们,世上爱爸爸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三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