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丝绕》 1.楔子 万古晨昏情一诺,托魂丝,祈降白头。 十载江波风云手,抛金绶,盼卿共游。 ——题记 …… “桃花啊,快出来接客。” 狮吼功一出,震得房子抖了三抖。伏案埋头苦吃的超龄少女一个没收住,友情的给对面坐着的同事烫了一个泡面头,汤汤水水,一气呵成。 对上同事那张锅底脸,桃华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帮对方擦汤水,同时嘿嘿了两声,赔笑道:“明哥,咱不气啊,变成炒面可就不美了。” 桃华本事要赔罪道歉,但非给画蛇添足地加一句,她虽是无心,可那好好的话立马变了味,明显不太中听,典型的放火不行,浇油王道。 果不其然,明哥周遭的气场变得无比阴郁,他僵硬地扯下头上的泡面,徒手抹了把脸,指着大门磨牙道:“桃华,你给我滚。” “好,好。”桃华连声答应,想着现在你说啥是啥。她一边后退,一边尴尬地向明哥敬了一个军礼,可惜半路拐弯折成了美猴王。 刹那间,桃华就被明哥冒火的眼神盯着了原地,她翻着眼珠子瞧了瞧架在脑门前的手,再瞟了下明哥跌宕起伏的胸膛,暗道了一声势头不对,今天自己不仅嘴瘸,手也残。 桃华赶紧挪着小碎步滑向门口。果不其然,桃华前脚刚溜出来,一个饭缸子就随后而至。 饭缸子“咣当”一声拍在地上,硬是磕出了一个坑。桃华吓得缩脖子抱头,暗想还好自己身手好,要不然现在出坑就是她的脑袋。 就在桃华死里逃生后开始自恋时,屋里头传来明哥气贯长虹般地嘶吼:“桃华,你给我死回来。” 危机红色预警,傻子才会去。 桃华立马脚下生风,一个猛子扎进隔壁办公室。 …… 光洁明亮的落地窗迎面而来,阳光剔透,恰到好处地给进入此门内的人造成了一种神圣的错觉。实木宽大写字台后,一个人舒舒服服地窝在大皮椅里,嘴里叼烟卷。 “来啦。”窝在大皮椅里的楼清狡黠一笑,自认潇洒地吐了一个烟圈,摆明是在讥讽桃华说小样儿,又闯祸了吧。 看着罪魁祸首如此嚣张,桃华异常不平。她双手环臂,往前走了两步,四平八稳地站定,然后怒目道:“吼什么吼,午休也不让人安生,生怕还有人不知道你是黑心老妈子啊。” 窝在大皮椅里的楼清摇头撇嘴,不赞同道:“有你这样的姑娘在,我哪里做得成老鸨。” 十环命中,桃华那颗闪闪发光的超龄剩女,简称“超女”的红心妥妥地插上了一支毒箭。 桃华顿时变成了泄气的气球,没精打采地垂下头。桃华自暴自弃地想着,如今拼颜值很时髦,但她这张清水小荷脸实在跟不上潮流,再加上一张没把门的嘴,真真是静若细雨,动若暴雨,一见回眸,二见扭头就走。 见桃花耷拉着脑袋不说话,楼清难得发了回善心。只见楼清慢悠悠地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打着蝴蝶结的卷轴来。 啧啧,这可是宝贝,想他楼清也算是阅人无数,可从未见过这么极品的男人,搁到当今社会,这就是高富帅中的风雅贵。而且这人上无双亲在堂,下无兄弟姐妹,最重要的是他还没老婆……哎,哎,哎,真是便宜桃华这个臭丫头了。 一番心理斗争后,楼清摆出一张大方至极的好人脸,准备自我表扬一番。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想好的措辞便尽数被桃华顶了回去。 只见前一刻还把自己困在“圣斗士升级记”的怪圈里的桃华猛然抬起头,笑眼一眯,表情很是诡异。 桃华咧嘴问道:“老板,占用员工午休时间给多少加班费?” “嘿——”楼清恨得牙痒痒,他真想把桃华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的构造。到底是神经线短路,还是塞多了香蕉皮不通电。 还想要加班费?没得你。 楼清二话不说,直接将手中的卷轴连同一条坠着正方形石头的项链朝桃华砸了过去,然后公事公办道:“吃饱了就麻溜儿地给我干活去,你这次的任务是帮助雇主蓝小姐把她的未婚夫勾引到手。” 言毕,楼清大手毫不留情地拍下桌角的按钮。机关开启,地板朝两面一抽,桃华瞬间脚踏虚空。 只听“嗖”的一声,桃华掉下去了。 “楼清,你给我等着——我和你没完、完、完——” 2.绑票 金乌已经围着苍穹逛了三圈,现在即将开始它的第四次环球旅行。桃华却是一宿未睡,她懒懒地靠着墙角,把刚刚解开的绳索又绑回了身上。 “哎——无聊啊!真无聊啊!”桃华唉声叹气道。 现如今穿越技术过硬,走大街上突然撞见一个奇装异服的也没啥稀奇,都是地球人嘛,就该多交流交流。不过话虽如此说,但从总体上论,还是他们现代社会的穿越技术发达,古代那头则落后很多。因此,穿越在现代可以发展成产业,但在古代就很难。 桃华的老板楼清无疑是个现代人,而且是个有商业头脑的现代人,要不然也不能人送外号“黑心老妈子”。他同穿越安全局拉好了关系后便开了这家借贷公司,桃华正是该公司小职员一枚。他们公司借的可不是钱,而是——灵魂。 只要不违反犯罪,价钱谈拢后,公司这面就会派人以人穿、魂穿等不同方式把工作人员传送到雇主所在的时代,帮助各路英雄好汉解决疑难杂症。这不,午饭还没吃完,楼清那黑心老鸨就把她的灵魂兑到这位蓝小姐身上了。 桃华的灵魂进了这蓝小姐的身体里才知道,这蓝小姐正在被人绑票。千万注意,是正在进行时。她就说么,有好活儿那个黑心老鸨还能想到她。现在满打满算,她已经在这间四面漏风的柴房里蹲了三天,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刚刚玩的解套游戏,可是玩久了也怪腻味人的。 “蓝小姐,我说你那位做皇商的未婚夫到底来不来?他是帮皇帝做买卖的人,还差这几个小钱?把你这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扔在绑匪手里三天,心也太大了点。就这样的未婚夫,你还费劲勾引他做啥,甩了他再找一个多好。” 桃华盯着墙角柴火的堆儿,默默地与雇主蓝小姐的灵魂进行沟通。虽然这位蓝小姐总是哭哭啼啼的,但好歹算是个人,又是她目前的老板,多了解了解情况才好进行下面的工作。 不曾想蓝小姐一听这话立刻恼了,捏着嗓子尖叫道:“不许你说辰然哥哥的坏话,辰然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他一定回来救我的,一定会。” 卷着火气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震得桃华脑仁疼。桃华做梦也没想到这位娇滴滴的蓝小姐发起火来这么凶,于是她赶紧安抚道:“行行行,姑奶奶,来救,一定来救。”桃华利索地解开绳子抬手揉搓起太阳穴,“你可悠着点,如今你受伤,遭罪的可是我。” 哎,顾客就是上帝,谁让人家是雇主呢,虽然她们共用一个身体,但是那些个皮肉之苦全都应在她这。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蓝小姐生在古代实在是白瞎了,就这嗓子,飙起来灯管都能震碎。 …… 柴房外,暗灰色的天空渐渐破开,鸟鸣声淅淅沥沥地响起。 山间清晨格外凉,桃华紧了紧衣服,眯眼听着追星少女蓝小姐的碎碎念。经这位蓝小姐的口说出来,那至今没露面谷辰然就是那拔地而起的万世标杆,俨然可以发射上天。 昏昏欲睡间,沉稳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耳尖的桃华连忙捡起团在地上的绳子,又把自己捆了个结实,同时也不忘打断沉浸在粉红泡泡里的蓝小姐。 不多时,房门被人从外打开,霞辉泄了一地,一双黑靴踏入其间。那人背光而立,看打扮,已行冠礼,古雅的玉冠将满头青丝束起,玉冠玉簪,一袭天青长袍似涓涓溪水,低缓暗流。 虽说来之前看了楼清给的画像,但桃华还是看呆了去,不吝赞美该男真是人间极品,江湖妖孽。 至今恋爱零历史,心中暗讽蓝小姐花痴的桃华在见到谷辰然后也不由自主地花开满枝。不管怎么说,蓝小姐有一点没骗她,她这位目标人物长得还真不像人。 谷辰然对着桃华柔柔一笑,一如寒玉生烟,然心中却是对其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墙角那个即将口水横流的蓝小姐就是一只圈在秀楼里养出来的金丝雀,除了左仆射千金这层身份外,再无价值。更何况,于他而言,她还是一把悬在他头顶正上方的催命利刃。 理虽是这个理,但面上功夫还是给照做。 谷辰然挂着一脸和善的表情,朝前慢行几步,在桃华面前微微欠身:“蓝小姐,可还好?” “桃华,我叫桃华。”话已出口,悔之晚矣。桃华暗骂自己废物,勾引计划还没开始就先自揭老底。不就是个男人么,干他们这行的什么生物没见过,真没出息。 大英王朝虽然对女子没那么多啰嗦的规矩多,男女私交只要不越礼,倒也没太多约束,但女儿家的名字还是只有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至于谷辰然,他虽然是蓝小姐的未婚夫,但他对婚事并不上心。因此,今儿也是头一次听闻。 “蓝桃华?”谷辰然慢语细品道。 什么烂桃花,你才是烂桃花,本姑娘花都没开一次,你就咒我。桃华心里诽谤,脸上却是咧嘴傻笑,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 谷辰然嘴角含笑,心里想着却是就这蠢样儿,真的是左仆射蓝逸的女儿?那位可是连一步该迈多宽都恨不得拿尺丈量的主儿。蓝逸平日里到底是怎么教育女儿的?竟能传出个知书达理,端庄娴雅的名声,被那乱点鸳鸯谱老头子相中,挑出来作筏子。不过,蓝逸也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 3.骨肉 初次见面的两人各自在心里嘲讽着对分,然绑匪头子不知道,他只看见这俩人只顾“深情凝视”、“互述相思”,一点也不把自己这个凶神恶煞的大活人放在眼里,心里那叫一个气。他使了一个眼色,自有一个同伙上前把桃华提溜起来,还在她白嫩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大砍刀。 桃华倒是镇定的很,奈何蓝小姐听桃华解说后吓得立马抢回身体的主权,哭天抹泪地向谷辰然求救。挣扎之下见了血,蓝小姐咋呼的更猛了。 晕,回去后一定要在合约上补一条,绝对不能随便抢身体,否则后续工作还怎么展开。 桃华肺都要气炸了,但又不敢大动作,不过脸上的表情仍是精彩纷呈。 谷辰然微愕,他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未婚妻还有变脸的绝活。 若非绑匪头子又吆喝了两声,二人这场你演我看的戏可就指不定要唱到何时了。 绑匪头子彬彬有礼地朝谷辰然拱拱手,道:“谷公子,人你也瞧见了,咱们事先谈好的那五万两黄金你可带来了?蓝小姐娇贵的很,咱们还是早点钱人两清的好。” 钱人两清?桃华抿嘴一乐,感情这绑匪和楼清是一路的。 再观谷辰然那面,他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折扇,“哗”的一声打开,摇着扇子理所当然道:“谷某怎么不记得何时与你谈过?谷某是生意人,最讲诚信,当然,利益也不能少。” 绑匪头子吃瘪气不过,立马翻脸,阴阳怪气道:“谷辰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谷辰然手摇折扇,风流天成,“谷某说的难道还不清楚么?好,那谷某就解释解释,谷某的意思是,谷某,没钱。” “啥米?没钱?”你没钱,普天之下也就皇帝老子比你有钱了,好不容易说动蓝小姐重获身体主权的桃华险些破口大骂。 桃华虽然不能骂,不过自有人替她道出了心声。劫持她的绑匪把刀往她细白的脖子上送了送,不紧不慢道:“谷辰然,别耍兄弟们玩了。没钱,你的家产足够填满三个国库。” “哦?”谷辰然转头看向那绑匪,“阁下是从何处得知在下共有多少家资?又是从何处得知,现今国库有多少财产?” 绑匪低低一笑:“谷公子,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非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明明白白呢?自己心里头懂了不就行了么,你说是不是?谷公子。” 谷辰然和绑匪打起了哑谜,不过桃华可不关心这些,她挤眉盯着脖子前的那把又贴近了几分的大砍刀,暗道这绑匪怕是要来真的了,她可不想因公殉职。 那个谁谁谁,你要是真把这群人逼急眼了,我就先把你砍了,再自杀。呸呸呸,这都什么跟什么。桃华在心里面把谷辰然骂了个底儿朝天,然听到蓝小姐哭哭啼啼地声音,她记起了自己的使命。压下这口气,不到万不得已,她一定要忍住。 于是桃华换了一张幽怨的晚娘脸,眨巴出几滴泪,捏着嗓子说道:“夫君,妾身死不足惜,然腹中幼子无辜,还望夫君相救。” 哼哼,她就不信这样他还能冷脸不救。她要是死了,这不仁不义的罪名可就扣死在他头上了,再则么…… 挟持桃华的绑匪一听,便拿此事当做要挟:“谷公子大喜,在下先给您道喜了。只不过……”绑匪晃了晃手中的刀,笑得邪气,“万万不要把这喜事改成丧失办。” 绑匪头子也跟着帮腔:“没错,谷公子,蓝小姐可是京里面出了名的美人,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就这样香消玉殒,多可惜。更可况,蓝小姐现在还怀了你的骨肉。谷公子,做人,可不带这样的,尤其是男人。” 这话让他说的,桃华险些破功大笑起来,一个绑匪,还讲起道德来。 绑匪头子还在卖力气劝谷辰然掏钱换人,将桃华的德言容功列为天上人间独一份儿,把她大夸特夸了一番,又掰出满口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劝导谷辰然必须持身以正。 谷辰然听得津津有味,悠闲地摇着扇子,顶着绑匪安排给他的大逆不道的角色,赏着绑匪口中的贤妻良母。 绑匪头子夸夸其谈,桃华心里已汗流成河。这哪里是绑匪,活脱脱的孔圣人在世。 桃华杏眼溜溜一转,已然看出了门道。这群绑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看蓝小姐未婚夫那架势,摆明了就意救她的没诚。求救没戏,那么她只能想办法自救了。打定主意,桃华开始暗暗动作起来。 一时间,柴房里只剩下绑匪头子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其他人皆是各有所思。挟持桃华的绑匪眉头越皱越深,他们的是打算趁谷辰然松懈之际将其拿下,毕竟人还是活的有用。奈何这个谷辰然并不吃这一套,他面上看似松懈,实则警惕得很,站位、姿势,处处藏着玄机。 挟持桃华的绑匪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的眼中杀意乍现,作势挥刀要结果了人质。 白晃晃的大砍刀劈下,眼看就要血溅三尺,蓝小姐惨叫一声晕死过去。桃华顿觉眼前繁星闪烁,暗骂着蓝小姐坏事。她忍着头疼刚想动作,却觉自己背上被狠拍了一掌,身体朝谷辰然的方向飞了过去,而绑匪手中的大砍刀也在中途转了弯,直逼谷辰然的面门。 谷辰然冷哼一声,不屑道:“早知道你才是他们的主事,在下这就送你们和山下的蚂蚱汇合。” 此时狭小的柴房里一共有四个绑匪,一个正挟持着桃华,另外三个将谷辰然团团围住。 谷辰然盈盈一笑,甩出手里的折扇拍在一个绑匪的脸上,左腿一个连环侧踢,将另一个围上前的绑匪踹飞。旋即,他又闪身挥手成掌,同绑匪头子对招,左手确实和绑匪撞了个结实,右手却在虚晃一下后接住了迎头飞来的障碍物,桃华桃姑娘。 算他还有点良心。免于鼻青脸肿之痛的桃华刚想向谷辰然道谢,哪知把谷辰然腕间用力一转,让她挂在半空中做了一个大回旋,随后顺势把她像之前甩折扇一样甩了出去。 半空中的桃华张牙舞爪,怪叫一声,抻脖一看,前方绑匪已横刀劈来。我的那个苍天呀,这可要了小命了。 电光火石之间,大刀临近,闪花人眼,刀刃生风,携势而落。 桃华大喝一声:“谷辰然,你咋不去死呢。” 4.脱险 芒刺在背,怎能安稳,谷辰然低叹一声,停下了脚步。 桃华哪里知道谷辰然会突然来了个急刹车,于是硬生生地撞上了谷辰然刚毅挺拔的后背。 “谷辰然。”吃痛的桃华大呵一声,揉着鼻子,表情无限哀怨。咦?手里怎么湿乎乎的?桃华疑惑地垂眼看手,乍一见满手的血红,她失声惊呼,然后呜呜道,“你后背是铁打的呀,都撞出血了。”苍天那,看美男我都没流血,现在竟然被撞出了血,真是太丢人了,这身体怎么这么娇气。 看着一脸血乎刺啦的桃华,谷辰然并没有表示嫌弃,反而好奇地打量起来。他心下狐疑,回想刚才在柴房里,她情急之下的闪躲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分累赘。收腹挥臂,在半空中强行逆转身体,紧接着一个扫腿,扰乱敌人下盘的稳定,最后借力落地…… 谷辰然英俊的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呵,这丫头,那时候还有闲空朝他做鬼脸,倒是比从前有意思多了。不过,她那一系列动作,没有几年的功夫定然练不成。他这未婚妻明明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怎会有这般身手? 思考间,谷辰然已不自觉的拿着自己的手帕帮桃华止血,他的手隔着手帕小心地按在桃华的鼻尖上。 手帕上竹香如丝,在呼吸中已绕进了桃华的肺腑。谷辰然这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桃华很是不适应,她脸上红晕悄升,复又慌张地抢下手帕自己按着。桃华脸上堆出傻笑,然由于手帕的遮挡,只露出了两弯笑眼。 谷辰然深深地看她一眼后便不在理她,大步往前走去。 …… 好在这鼻血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谷辰然的手帕也被桃华糟蹋得不成样子。纠结间桃华猛然记起本次任务,糟了,她刚才没说什么胡话吧?应该,没有吧? 显然,桃华本人对此也很不自信,她暗中打量了谷辰然两眼,见他神色如常,这才渐渐安下心来。捏着手里的脏手帕,桃华灵机一动,来了主意。桃华也不询问谷辰然,直接把手帕收了起来。 然后桃华小跑至谷辰然身旁,与他并肩行走,笑眯眯对他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那个……谷,谷辰然,你的手帕让我弄脏了,改天洗干净了我在给你送去啊。” 谷辰然不知道她想打什么注意,顺势随意道:“蓝小姐是在下的未婚妻,救蓝小姐脱离虎口是在下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瞧着谷辰然那副翩翩君子样儿,桃华很是不屑,想着要不是她身手好,就算死不了,也给发不少血祭那把大刀下了。不过一切为了工作,她不能把不满表现出来,于是她一脸崇拜地再次“真情”道谢。 那“谢”里有没有诚意谷辰然还能听不出来,不过这同样的没诚意,也是有区别的,就比方说小心翼翼与毫不在意。一次绑架,事情竟然变得有趣儿起来,他是不是该谢谢那位幕后黑手。 悠悠风来,林间青叶奏曲,谷辰然潇洒地展开折扇,含笑道:“敢问蓝小姐,在下幼子何时降生?” “幼子?什么幼子?”见谷辰然笑的兴趣盎然,桃华猛然惊醒。这人也太较真了,不知道什么叫形势所迫么!桃华嘴里打着哈哈,“啊,哈,哈哈,那个,幼子啊……哈,等着,明天,对,明天我就给你送过去。” 谷辰然微愕,本想为难她一下,未曾想她竟如此回答。有趣儿,有趣儿,真是有趣儿。他倒要看看,明天她要怎么变出一个孩子给他?随便抱一个来他可不答应。 5.夫人 翌日一大早,桃花不顾刚刚转醒的蓝小姐的反对,怀揣洗好的手帕,又吩咐蓝小姐的贴身丫鬟秀儿提上她昨天晚上就装好的篮子,兴致勃勃地准备去谷府实施下一项计划。 蓝小姐他爹,左仆射蓝逸蓝大人闻讯后衣衫不整地匆匆赶来,苦口婆心地阻止自家女儿出格的行为。 蓝大人道:“我的乖女儿啊,你刚刚脱险归来,应该好好修养,莫要乱跑。还有那个谷辰然,你千万不要被他故作良善的外表骗啦,那个谷辰然他不就是生了一张好皮囊,装了满肚子黑墨水,家里闲钱比较多,可是他真不适合你啊!虽然陛下已然赐婚,可只要还没成亲,那就随时都有发生意外的可能。乖女儿,只要你不愿意,为父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请陛下收回成命。” 蓝大人这话明褒按贬,桃华秒悟。蓝小姐原来是两面受敌,外头不受未婚夫待见,家里不得老爸支持。啧啧,事情虽有些麻烦,但蓝大人这面却难不倒她,她早就从蓝小姐那里得知,这位蓝大人,对女儿宝贝的很。 桃华睁着水汪汪的杏眸,羞涩道:“父亲,您是知道的,女儿心悦然哥哥已久,女儿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更可况……”桃华懂事地看着蓝大人,陛下赐婚,怎能抗旨。别说女儿是愿意的,就算是不愿,女儿也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让父亲惹恼君上,背负骂名。” 蓝大人还要再劝,桃华灵机一动,她见蓝大人套着官服,想来他这打扮应该是要去上班,忙道:“父亲这是要出门?您赶快去吧,别耽误了正经事。不用挂念女儿,女儿相信,然哥哥会照顾好女儿的。”话罢,连忙招呼人帮蓝大人整理好官服,自己推着他朝外走。 桃华猜的没错,今日正逢十日一休,不用上朝,不过突发急事,蓝逸必须赶过去看看。 走走停停,蓝大人被桃华径直推到了大门口,他欲言又止。其实他心里明白,除非谷辰然直言明拒,否则自己这个傻女儿,哎,是不会回头的。 蓝逸满怀心事地蹬上马车,离开左仆射府。桃华对着远去的马车挥挥手,旋即扭头吩咐人备轿,紧随其后地迈出府门。 …… 红香软轿抬得平稳,坐在里头的桃华很惬意,更加得意。嘻嘻,她真想快点到谷府,见到谷辰然。 在桃华的期盼下,不多时,他们这一行人便到了谷府大门口。 落轿打帘,桃华扶着秀儿的手下了轿。早有小斯小跑过去叫门,然未及叫门,朱红的大门已被人朝两侧分推开,门里男女仆役分列两排,门一打开便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口中高呼道:“给夫人请安。” 呼声如雷,惊得桃华没防备,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中途脑门还“砰”地一声磕在了轿门上。而桃华身旁的秀儿显然也被吓到了,任由自家小姐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桃华捂着磕肿的脑门,拽着秀儿的手起身。只听门内仆役再次高呼道:“夫人尚安否?” 还未站稳的桃华脚下一个踉跄,拽着秀儿一起跌在了地上。 “夫人……” “停。”仆役们还要再喊,桃华赶紧抬手打断。笑话,再喊下去,她这把老骨头非给摔骨折了不可。桃华站起身,清了清嗓子,道,“小女尚未过门,大家不必如此多礼。” “是。”仆役大声齐喊。 桃华耳中嗡嗡作响,断定谷辰然绝对是存心整她。 桃华轰轰烈烈地进了谷府大门,绕过门前的汉白玉照壁,谷府的门厅映入眼帘。只见青石板路的尽头,正堂堂门大开开,堂内一应陈设无法细观。堂门两侧立有两根直撑屋檐的红木梁柱,无匾无额。梁柱左右各有三扇蝠纹折窗,对称排开。 桃华只粗粗看了个大概,便问道:“你们爷呢?带我去见他。” 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上前两步,对着桃华躬身行礼道:“老奴是谷府管家康文,此刻各店管事正向四爷汇报本月账目,不过已近尾声,劳请夫人在花厅稍等片刻。老奴先让丫鬟拿药膏给夫人擦擦额头,夫人放心,我们谷府的药膏灵得很,擦上立刻消肿止痛。” 老管家这话说得十分妥帖,却也十分噎人。桃华心想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可她也挑不出来错处,只得自己生闷气。 桃华随着老管家步入谷府穿过仪门,一路走来,她不由得咋舌。来之前她原以为自己会见个暴发户的大宅子,可眼前所见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据老管家所介绍,谷府只有三进,这的确算不上。进入仪门后桃华便仔细观察起来,二进院的正厅不似一进院里日常待客的门厅那般庄重,多了几分雅致,但在布置上也没学着时下流行的附庸风雅,把宅子修成飘飘若仙的高人隐士之居。 桃华一路行来,各色珍贵稀罕之物见得不少,比如院中天然成画的太湖石,悬在廊见的羊脂玉璧,亭子里的捏丝珐琅香炉,天井中央的白瓷鱼缸。总之,一应物件设计得皆是精巧,而且价值连城。 6.礼物 一路蜿蜒曲折,负伤的桃华被老管家引进了位于正厅西厢里的一个小花厅落座。老管家退下后,又有一小丫鬟捧着一个小瓷瓶进来。小丫鬟朝桃华福了福身,称是康管家吩咐她来帮夫人上药的。桃华应下,然后懒懒地窝进趟椅里,仍由小丫鬟在她脸上一阵忙活。 老管家还真没自夸,药膏敷上患处,一阵冰凉舒爽。桃华享受地眯起眼来,赞叹道:“你家这药膏真不错。” 小丫鬟听闻后扑哧一笑,刚想说两句,花厅内忽有盈盈竹香袭来,却是谷辰然缓步而来。小丫鬟见此,拉着桃华带来的秀儿躬身退下。 谷辰然刚至门口便看见桃华一副猫样儿的倚在躺椅里,表扬他家的药膏好。他不由得眉梢微扬,笑道:“夫人若是喜欢,便带上十瓶八瓶回去。” 桃华甩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还是你自个留着用吧。”这东西要那么多干嘛,当她是常病伤员啊! 谷辰然假装没听明白她话里的反讽之意,故作喜悦道:“多谢夫人关心,为夫真是受宠若惊。” 说话间,谷辰然已站在桃华身前,两人挨得极近。桃华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脸看,这反倒让谷辰然先不自在起来。谷辰然假咳两声,不动声色地稍稍拉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 还为夫,小样儿,本姑娘再怎么说也是个现代人,跟我玩暧昧,我还怕你不成。哼哼,想跟我斗,你还给多修炼几年。 桃华心中满是傲气,挑着媚眼娇笑道:“夫君,人家把你的手帕洗好了,这可是我亲自洗的呢!你看,干不干净?”话罢,她从袖袋里掏出手帕,抬到谷辰然眼前。 谷辰然身躯一阵,镇定后又贴上前去。他缓慢地从桃华手里抽走手帕,一双火海里映出桃华身影:“夫人,不知为夫的幼子何在?” 哼,重点来了。 “喏,就在你眼前。”桃华瞥眼努嘴道。 谷辰然顺着桃华的视线看去,一个蒙着布的篮子搁在桌上,他进门时闻到的那股清香正是源自此处。 桃华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勾起布片:“你看,还是双生呢,为了找它们,我的两条腿差点跑断了。只是可惜了,临进门时摔了两跤,坏了。”桃华惋惜地嘟起嘴,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哼哼,叫你安排人在大门口吓我,傻了吧,哈哈哈哈。 看着篮子里那两个连枝的烂柚子,谷辰然的确是傻眼了。幼子,呵呵,好一个幼子,小丫头这是和他玩文字游戏呢! 谷辰然面上一派祥和,心中瀚海翻腾,笑道:“没想到这就是夫人所谓的腹中幼子。” “是呀。”桃华答的理所当然,拍了拍篮子里的柚子,“说来真是巧,那日我刚吃了柚子,还没消化完你就来了,所以这腹中,自然有柚子。” “原来如此,看来为夫来的真是巧的很。”谷辰然嘴角挂笑,“只是没想到,山上的伙食这般好,绑匪竟然还给人质柚子吃,早知如此,为夫应该晚点在去。” “错了。”桃华不甘示弱,“夫君你应该早点来,我们有福同享才好。” “哦,是么?”修长的手子抚上柚子,谷辰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此,半月后,陛下万寿,皇宫将设御宴以示君臣同乐,彼时就请夫人同为夫共享吧。” 不待桃华回答,谷辰然已转身跨门离去,优雅的声音自门外飘来:“博远,把刚才的药膏取来十瓶,给夫人带回去。” 7.送菜 免费得了十瓶消肿止痛的良药不说,翌日谷辰然又派人送了一筐据说是刚从南边运来的香蕉给桃华。与此同时,送香蕉的人还带来了谷辰然情意绵绵的便笺一张。便笺上如是说—— “夫人,为夫曾听大夫言,过量食用柚子有损肝脏,故特令人送上香蕉一筐,以备不时之需。大夫又曾有言,香蕉于女子甚有益处,但凡夫人有所需,为夫定当尽力。柚子无辜,夫人何必与之为难?望夫人以保重身体为重,切勿多思。若因我谷家后继之事而使夫人烦忧,实乃为夫之过也。为夫已通信予徽州好友,劳其挑选上等贡菊,不日送上。夫,谷辰然。” 洋洋洒洒一百多字,桃华越读越气,读后想想更气。 桃华咬着银牙暗骂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大夫,嘴咋这么碎呢。谷辰然,本姑娘不吃香蕉也胃肠顺畅无压力,面色红润有光泽。鬼才担心你家是不是后继有人,本姑娘不用败火,本姑娘好得很。 桃华脆生生地把手里的便笺撕成条条片片,彷彿此刻撕的是谷辰然。直到纸片碎的实在无处下手时,她才停手,旋即把手里的雪花点一巴掌拍在桌上。 这时房间的折门开阖,秀儿手里捧着了个高脚碟推门而入:“小姐您看,谷公子送来的香蕉可真新鲜,昨儿您还在抱怨脸上冒了个小疙瘩,这下好了,吃这个正合适。嘻嘻,小姐和谷公子真是心有灵犀。咦?好好的纸怎么糟蹋成这样?”秀儿将高脚盘搁在桌子上,扭头对着门外扯喊,“芙儿,是不是你这小蹄子又胡闹了?” 外间有话传入道:“秀儿姐姐,这回你可冤枉我了,今儿我值外间,连小姐的屋都没进呢。” “那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好好的纸糟蹋成这样,也不怕遭天谴。”秀儿自言自语地嘀咕两句,复又拿起一根香蕉利落地剥开皮,递到桃华眼前,热切道,“小姐,吃香蕉。” 桃华从秀儿端香蕉进来的那一刻起视线就没离开过她,那两句细语也听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桌子上的那盘香蕉。如今见秀儿香蕉将递到自己跟前,重点越发显眼了。 桃华“赞赏”地点点头,笑不露齿地接过香蕉,咔吱一口,直接吞掉半截。 谷辰然如此“好心”地送她水果,自己岂能不回礼。桃华一边嚼着香蕉,一边吩咐秀儿给厨子传话,让他们做两道菜给谷辰然送去,一盘爆炒猪肝,一盆狗肉汤,美其名曰给谷辰然午膳添菜,实则意有所指。 秀儿没看出这里头的花花肠子,也没看出来她家小姐恨得真想把一筐香蕉都吞了。她只当自家小姐是因坎坷的相思之路终于有了突破而欣喜万分。于是秀儿麻溜地领命而去,免得误了小姐的好事。 …… 香蕉上到第三盘,菜品备齐,两个小丫鬟把菜端到了桃华面前请她过目。桃华看了看鲜嫩的猪肝咂咂嘴,又拿起汤匙舀了勺汤,复又奸笑着扔回,示意秀儿把菜品装盒交给在院外候着的小斯,打发他把食盒给谷辰然送去。 目送着小斯离开,桃华得意地扬起下巴。衣裙翩飞,她已豪迈地转身回屋,继续啃香蕉。 一上午功夫,桃华已经数不过来自己吃了多少香蕉。她捧着撑得溜圆的小肚子打了一个饱嗝,桃华对推门进来的秀儿道:“秀儿,今天午膳不吃了,饱了。” 秀儿面露难色:“小姐,今日午膳是谷公子特地差人送来的,您不尝尝?” 谷辰然送来的?吃,当然给吃,撑死也要吃。 桃华听后来了精神,立刻吩咐秀儿上菜。秀儿喜滋滋地应下,跑步出门,给桃华张罗饭菜。 两菜一汤依次上桌,清炒竹笋、西芹百合、杏仁雪梨汤。 秀儿殷勤地给桃华盛了一碗汤,一字不差地背着谷辰然交代的话:“小姐,谷公子说了,他以前听大夫说猪肝和狗肉相克,不能同食。而且夏天燥热,吃那东西太上火,故而特地让人做了些清淡的给你送来。这道清炒竹笋可是他家新厨子的拿手绝活。哦,还有……” “还有什么?”桃华咬牙喊道。 谷辰然,你今儿是跟本姑娘杠上了是吧。新厨子,清炒竹笋,还拿手绝活。谷辰然,你给我等着,要是不给你一顿竹笋炒肉我就跟你姓。 桃华火气外露,秀儿察觉后当即掩声收嘴。她小心且疑惑地看了桃华一眼,她实在想不明白小姐生的哪门子气,谷公子这么关心小姐,按理说小姐该高兴才是。哦——,她懂了,小姐这是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桃华换了口气儿,咧嘴笑问道:“秀儿,接着说,他还说什么了?” 秀儿有些为难,她家小姐这语气有些怪怪的,明显是不太高兴,难道她刚才猜错了? 但小姐追问,秀儿觉得自己不能不回,最后只得用蚊子声说道:“谷公子还说,这几样也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8.夜窥 桃华和谷辰然二人互送菜肴只不过是个开始,自此之后,二人各种花样换着玩。看在外人眼里,觉得两人感情好得就像蜜里调油,不过像秀儿这样近身伺候的下人可就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看来,二人之间就像是比着赛往竹筒里搁火药,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 而桃华,她白日里忙着和谷辰然斗智斗勇,夜里也闲不下。她要在半年的时间里办蓝小姐搞定谷辰然,光靠蓝小姐严重一边倒的介绍和黑心老鸨给她的资料明显不够用。因此,她决定亲自出马,争取在最短时间里对谷辰然进行全面、深入的了解,从而制定出有效的任务计划。故而,以熄灯为号,桃侦探出马。 嘿嘿嘿嘿嘿,虽说月黑风高就给杀人了?这样美妙的夜晚,多适合翻墙头呀! 于是一连几夜下来,只要情况允许,桃华必翻墙头,去谷府观摩学习。不过有时候谷辰然夜不归宿,这样桃华大大地将其鄙视了一把。 今晚,谷辰然又没有在家,无功而返的桃华怏怏回府,回府自然还是给原路返回。 桃华一身劲装站在墙下,稍稍准备了一下便矫健地蹬地而起,飞身上墙。这套动作她熟练的很,除了第一天之外就再无失手。桃华在墙上踩了两下接力,双手抓住墙头,脚下再用力一蹬,朝墙内跳去。 按照惯例,她此刻应该体轻若燕地落进墙内,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房间,可惜今晚意外出现了。只听桃华“哎呦”一声惨叫,刚冒出墙头的身子往墙外急坠,好在她眼疾手快地抓紧了墙头,这才没摔回去。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翻什么墙。”桃华呲牙咧嘴道。她脑门被撞得生疼,可两只手都抓着墙头,不敢松手揉,总不能顾前不顾后吧。 那面被他撞的谷辰然也不好过,胸口硬生生地让桃华顶了一下。就如桃华说的,谁能想到大半夜翻个墙没撞到鬼,反倒撞到了人。谷辰然也就比桃华情况好一点,他成功地坐在了墙头上。 晚风悠悠,夜色温吞,皎洁的月光洒落人间,一切都显得分外美好。 左仆射府西墙,谷辰然温文尔雅地坐在墙头上,衣袂飘飘,含笑看着帖墙而挂的人。啧啧,人生何处不相逢,幸好自己收手快,没把这丫头当贼给扣下。 再观桃华,她正奋力地用双手扒着墙头把自己送上去。呜呜呜,翻墙这事儿,就是一鼓作气,二衰三竭四掉地。 夜辉迷蒙,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拽住桃华的后衣领,轻轻松松地将她提溜上来。 桃华赶紧顺势坐好,长舒一口气,笑道:“谢……”转头对上谷辰然那张脸,第二个“谢”却是再也说不出来了。真是冤家路窄,翻个墙都能看见他,该如何解释才能不影响计划呢? 桃华自顾自地想着,谷辰然已抢了先机。他巡视了桃华的打扮着发问道:“夫人,夜深人静,你穿成这样做什么?” 明知故问,当然是为了翻墙方便了。不过这话桃华可不敢说出口。 杏眼流转,桃华眯眼笑道:“额……嘿嘿,嗯……我遛弯去了。” “哦——”谷辰然故意抻长音节,“这时辰遛弯,夫人真是好雅兴。” 桃华咧嘴假笑,暗骂谷辰然不会挑时候,他提前点或者再晚点不好么?偏偏也和她凑热闹。真倒霉,都到家了还让他抓个正着。咦?不对啊! “谷辰然,大半夜你坐我家墙头上做啥?” 显然谷公子只想到抓贼,却忽略了贼喊捉贼。 谷辰然的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也顾不得打趣儿桃华。桃华掷地有声的发问让他无力招架,墙是左仆射府的墙,他虽不信桃华说的话,但也不能反驳。可他就不同了,他总不能也说遛弯吧?大半夜遛弯溜到别人家,这个别人还和他有未婚夫妻的名头,别说是跳黄河,就算是跳最近的松月江他也来不及洗清。 夜空清亮,月色缱绻,一对俊男美女双双坐在墙之上,合该是一副你侬我侬,羞涩甜蜜的画面,可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古怪。谷辰然但笑不语,桃华死死地盯着他找破绽。 半晌,谷辰然望月轻吟道:“夫人,为夫送给你的膏药还有剩余吗?” 转移话题,真可耻,桃华内心无限鄙视着谷辰然。她不明白他是何意,不过她不管他想干啥,她都奉陪到底,她可是有理的人。于是桃华横道:“有” “唔——那就好。”谷辰然点点头,旋即抬手指着桃华的额头道,“待会回去擦擦。” 桃华当场炸毛,也忘了自己是有理的人,大喝道:“谷辰然。” “嘘。”谷辰然将食指搭在嘴前,“夫人,你是想招人过来看我们约会么?”不待桃华发作,他又道,“夫人,我们还是低调些好。不过如果夫人想要高调些,明日的御宴,为夫自当奉陪。” 谁想和你高调,桃华大翻白眼。不对,的确应该高调,这样才能早日完成任务。想罢,桃华温柔道:“好啊,那不如明日妾身与夫君同坐一席如何?” 大英没有皇帝在前朝宴请百官,皇后在内宫款待命妇一说,故而寿宴只设一处。皇帝寿宴,蓝小姐的父亲蓝逸这个当朝的左仆射自然也给列席。因此,在原则上,桃华这个编外人员就算去,也应和蓝逸一席。而今桃华如此要求,自然是想先在外人面前坐实蓝小姐是谷辰然未婚妻的身份。 谷辰然不理会她那点小心思,颔首道:“在下求之不得。不过夫人……”他上下扫视着桃华的劲装,“夫人,为夫知道你身材好,但明晚可不能这么穿,这身打扮,只穿给为夫一个人看就好。” 穿给你看?桃华气沉丹田:“谷辰然,你给我滚。” 谷辰然不以为意地笑道:“夫人,你家护院好像朝这边来了。” “糟糕。”话罢,桃华身手矫捷地溜下墙头。 谷辰然深深地看了眼桃华消失的方向,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夜风拂过,墙上已空无一人。 9.宫宴 飞檐踏月,丹阁披霞。天家宫殿一扫上朝时的威严与肃穆,雕花嵌金的殿门大开,殿内纱幔轻垂,花团锦簇,高烛如林,将大殿映衬得犹如仙阁花境。尽头,一张空空的龙椅高安九阶之上。阶下,左右两侧各设三排案几,上有酒水,以及几样瓜果点心。 此时,群臣已至,众人皆按次序跪坐于案几后。却不吃案几上的果品点心,只少饮些酒水。 桃华在蓝逸恨铁不成钢地注视下,跟着谷辰然同坐左侧第一排的次席,这可是个好位置。大英朝以左为尊,以前为贵。桃华观左右首席之人的打扮,必是皇子。 位是好位,案几上摆的吃食自然也跟着讲究,只是可惜了,桃华惋惜万分。这么好的东西却是吃不得,谁让主角还没来呢!不过这老皇帝摆谱也就算了,但也太不体察民情了。连她这个外来客都知道,如今河间大水,平地上的水深都有一丈五,溺死者无数,民宅损毁千家,庄稼地也跟着遭了殃。他倒好,过个生日铺张成这样。锦衣玉食,不问民生,桃华心底直叹。 酒过三巡,歌舞已奏了两场,御座上的老寿星终于带着两个得宠的后妃姗姗来迟。桃华也来了精神,不过她还是先随大流跪下,口中山呼万岁,恭祝陛下万寿云云。等那老皇帝一示意众人平身入席,趁着老皇帝与众人共饮的功夫,她抬眼偷瞄了几眼。 只见那老皇帝虽然头发花白,一看就是年过半百,背有些佝偻,但那威严仍旧不减。冕旒遮面,将那身玄色龙袍穿得板板正正的。这老皇帝年轻时肯定也是个美男子,桃华心下赞叹道,啧啧,这眉毛,这眼睛……咦? 桃华还未及细想,迟来的皇帝首开金口:“然儿,听说你带了媳妇来,还不快带过来让朕瞧瞧。” 桃华全身一个激灵,啥意思?咋一上来就点她的名?为了在人前维持淑女形象,她赶紧让蓝小姐控制身体,免得被上头那个按上御前施礼的罪名,让人把她拖出去砍了。 谷辰然颔首应诺,执起身旁人的手,感觉到对方的战栗,便用余光瞄了一眼。蓝小姐何时与他靠的这般近过,她玉颊生绯,尽显娇羞,心中犹如小鹿乱撞,身体越发酥软了。 谷辰然蹙眉,柔声安慰了蓝小姐两句,让她不要怕,可她却抖得更厉害了。谷辰然心中虽然不悦,但仍带着她上前面君,在老皇帝面前躬身施礼,说了几句吉祥话。而他身旁的蓝小姐早已跪地叩首,开口便是一片锦绣文章,不过怎么听都感觉她是把她老爹的请安折子背出来了。 桃华大叹无语,这蓝小姐也太没用了,身子抖得跟摸电门似的,虽然才貌俱佳,可却上不了台面。怪不得谷辰然看不上她,见人就哆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受家暴。不过看来这蓝小姐真是爱惨了谷辰然,要不然就她这性格,怎么可能想出了这样奇绝的方法来让对方爱上自己。哎,可笑、可怜。 桃华自顾自地替蓝小姐哀叹,老皇帝那面早已撇下一竿子人以及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后妃,热情地拉着他们二人嘘寒问暖了。 老皇帝道:“蓝爱卿果然教女有方。然儿,你要可要知道珍惜。” 谷辰然点头应对道:“在下记下了。” 记下,而不是知道,亲疏立分。然桃华却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她的注意力已经被阶下的蓝大人吸引过去。 老皇帝和谷辰然的话音刚刚落下,坐在下面蓝大人就一路碎步出列,跪地叩首道:“臣惶恐,小女顽劣,亏承陛下隆恩,幸得谷公子不弃,臣及家眷感激不尽。只是臣担心小女不堪教导,耽误了谷公子。” 蓝小姐一听这话,委委屈屈地看了蓝大人和谷辰然一眼,丹唇虚启,不敢言语。桃华无语望天,暗道蓝大人真是官场老油条。 老皇帝却是嗤嗤一笑:“哈哈,让你兼任礼部尚书一职还真没错。爱卿太谦虚了,放宽心,有朕在,然儿若是敢欺负令嫒,朕饶不了他。” 蓝大人再次俯首道:“臣惶恐。” 这惶恐来惶恐去的,听得桃华直翻白眼,反正现在身体主权在蓝小姐那,她就是个寄居的,影响不了蓝小姐,所以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好在老皇帝也听不下去了,摆手让蓝大人退下,又开始拉着他们二人说话。 “然儿,那两个臭小子莽撞,不懂事,让你和蓝小姐受苦了。不过你放心,朕已经帮你教训过瑞王了。你呀,也别往心头里去。” “陛下严重了,两位殿下乃陛下亲子,身份贵重,在下岂敢心生怨怼。” 老皇帝摇头直笑:“你看看你,还说不怨,朕还没老到傻了的地步。他们两个,都是想要尽早办好朕交代的差事,只是行事上偏颇些,不过都是好孩子。” 谷辰然眸色雪亮,接话道:“一时瑜亮。” “哈哈,还是你看得明白。”老皇帝喝了一口酒,偏头瞧着谷辰然身边的蓝小姐,“然儿这孩子小时候受了不少苦,难免比别人敏感些,执拗些,以后你要多担待他。” 蓝小姐赶忙学着她爹的样子叩首称惶恐,弄得老皇帝直瞪眼,大叹有其父必有其女。被老皇帝这么一说,蓝小姐连话带人的又开始惶恐,任凭桃华怎么强调让她镇定都没用。 老皇帝觉得没趣儿,转头和谷辰然唠起来。 桃华也不敢念叨蓝小姐,生怕她又“惶恐”起来,漏了底。因此,只能听老皇帝和谷辰然聊天。没想到越听越心惊,一个皇帝,对待亲儿子都没有可能这般熟稔。 老皇帝絮叨了大半天,总算尽兴了。对着身边的大总管说了一大串名字,指明是要赏给谷辰然的礼物,蓝小姐也跟着沾光,得了几大件。 想来说了这么多话,老皇帝口渴了,起身举杯,底下群臣呼呼啦啦地跟着站起来。老皇帝先之乎者也地说了些场面话,又与众臣共饮了一杯,便托醉在两个后妃的搀扶下回宫,自然他离开前也没忘了吩咐他的两个儿子好好宴客。 10.双王 老皇帝一走,这御宴才算是开始。他没来,底下的人不敢乱动,他来了,底下的人更加不敢乱动,他走了,底下的人可就都活跃起来了。 灯火辉煌的大殿上,接受待客任务的两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两句漂亮话。乐师演起编钟,清响恒远,殿上众人开始三五成群地走动起来。 有蓝小姐在外面端坐着,桃华乐得清闲。再怎么说她也不能总占着蓝小姐的身体不放不是,把蓝小姐送上花轿她就功成身退了,以后相处的还是人家俩,到时候露馅可就不美了。 躲起来的桃华无聊地数着数,送走的了第七波过来搭讪的人。嘿嘿,果然是没了老虎在场,猴子们都活跃起来了。不过她这便宜未婚夫到底是什么人?面子真大,大摇大摆地搁着一坐,朝廷的大员就上赶着往前凑。 桃华猜测的正欢,第八波人就来了。这波客人只有一个人,但可比刚才来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有分量。来人头带镶着大东珠的金冠,广袖红袍上绣着蛟龙云纹,边缘滚着双层金边。打扮成这样,除了老皇帝的儿子外,还能有第二人选? 来人对着谷辰然拱了拱手,笑道:“贤弟终于开窍了,正巧本王刚得了几个美人,待会就使人给你送去。” 寿宴迟来早退,那老头子的用意不言而喻,谷辰然也愿意陪他下这场以江山为盘万民为字的天下豪棋。 谷辰然面带微笑地看着来人,回礼道:“多谢瑞王殿下美意,然在下得蓝小姐一人足矣。” “贤弟此言差矣。”瑞王摆摆手,“男儿三妻四妾本是常理,你这样岂不是要让世人把蓝小姐看成妒妇。你说呢?蓝小姐。” 常什么理,桃华恨不得抽他两个大嘴巴。可惜蓝小姐却不敢这么想,让人当成嫉妇那还得了,她支支吾吾地否决,可是由于太过慌张心急,半天也没说明白自己是不想让谷辰然收下美人啊,还是自己不想当妒妇。 蓝小姐焦急地向谷辰然求救,但谷辰然正等着看她会如何应对,又怎会帮她。蓝小姐心下一急,眼眶一红,细雨将落,不知所措的她只得向桃华求救。 桃华匆匆接过身体的控制权,刚欲反驳,一个同瑞王一样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在三人面前站定。 这位皇子瞥了瑞王一眼,挤兑道:“瑞王兄府上那么多美人,怎还没学会怜香惜玉四字。瞧瞧,都把蓝小姐惹哭了。”复又笑着看向谷辰然和桃华,拱手施礼,“贤弟和蓝小姐切莫将瑞王兄的话记在心上,瑞王兄也是无心之失。蓝小姐,本王刚得了一块美玉,回去便差人送到尚书府,权当替瑞王兄赔罪。” “哼。”瑞王不屑道,“不劳宁王弟费心,这点东西,我瑞王府上还是有的。” 瑞王和宁王明争暗斗已久,反唇相讥已成习惯,故而他下意思地回驳宁王。 宁王眼中却闪过一丝厉光,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瑞王,讽刺道:“哦,是么。那本王可就有些想不明白了?既然瑞王兄府上养得起美人、买得起美玉,那父皇让瑞王兄负责筹集的赈灾银两为何至今还差一大截?瑞王兄,上次调去灾区的物资可撑不了多久了,你那银两再不筹完,民怨一起,可有损我大英的清明,父皇的圣德。” 宁王将这等有失贤名的大罪名扣在瑞王头上,瑞王怎会不为自己辩解:“哼,宁王弟,父皇交给你审的魏将军一案,你都审了半个多月了吧?我听说到现在连一点进展也没有,还搭上了几条人命。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魏将军为人忠厚,战功赫赫,怎么可能私通外敌,贩卖军械。宁王弟,莫要让人觉得我大英冤枉忠良,量刑有失。” “魏将军不可能,但若是替人敛财可就不一定了。”宁王意有所指道。 瑞王怎能听不出这话里的意,也话里藏针道:“宁王弟,办案讲究真凭实据,污蔑朝廷重臣可是要担责任的。哦,我怎么忘了,就算父皇降罪,也自有人顶着。” 瑞王这个“顶”字用的可谓妙极,可以说是擎天挥剑,扭转败局;也可以说成大势已去,推人顶罪。不过经历过的人都明白,瑞王这是在重提十几年前的一桩顶罪的旧案,事主自然就是眼前的这位宁王殿下。如今在场的四个人里,也就桃华这个外来客不知道这件事。 宁王心如锥扎,那桩案子是他心头的一根刺。虽然最后事情圆满解决了,但皇上在好长一段时间里都冷着他,瑞王的势力也在那时做大,他又怎么不气,立刻拿捏瑞王的错处。 瑞王和宁王二人乐此不疲地唇枪舌战,谷辰然却不想陪他们玩,抓了一个空隙打岔道:“两位殿下日日辛劳,今日喜逢陛下万寿,合该放松片刻才是。” 宁王圆滑地把话接过来:“贤弟说得是。”他又看向桃华道,“蓝小姐,美玉衬美人,本王小小心意,还请小姐不要嫌弃。” 呵,美玉、美人,这个宁王还真是时刻都不忘记打压一下瑞王。这些日子桃华也知道了谷辰然这个皇商的重要性,宁王想借她拉拢谷辰然,可真是打错了算盘。而且,在她看来,这场东宫之争的主角可不止两个人,她可不想搅进他们的烂事里。 桃华笑道:“小女怎敢劳烦宁王殿下费心,若能得然哥哥一心相对,当一回妒妇又如何。”话说到这里,她望向谷辰然,眸中溢满绵绵情丝,“至于美玉,身外死物而已,若是有情人送的有情之物,纵然是块石头,小女也定会珍之重之。” 谷辰然闻此,朗声大笑,惹得瑞王和宁王频频侧目。他却不甚在意,执起桃华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得卿如此相待,谷某死而无憾。” 桃华道他真会装,蓝小姐却是感动的稀里哗啦的,闹得桃华人类盈眶,陪着谷辰然演了一出郎情妾意。 11.怀疑 一场鸿门宴下来,不仅没吃饱,还要替谷辰然应付那两个心怀不轨的王爷,桃华很不爽,并且直接把这不爽之情表现在了脸上。好在谷辰然很识趣儿,让架车的小斯绕路去京城最大的酒楼,慰劳她的胃。 桃华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子的菜,管它吃不吃得完,吃不完打包带走。 谷辰然自然猜不出桃华还存了外带的心思,他自己并没有多少胃口,夹了几筷子,便开始周到地帮桃华添酒布菜。 吃饭这种差事自然是桃华自己亲自上阵,好在她吃相还算斯文,不过一筷子下去捞上来的分量也比较足,直接把激动尚绕梁的蓝小姐气得晕过去。桃华暗叹坏了,这蓝小姐事后找老鸨吿她咋办?想了想,她只得按着蓝小姐的规矩来,拿着筷子一点一点地吊。 和谷辰然碰了个杯,桃华颇有女侠风范地将酒一口饮下。 美酒入喉,通身舒坦,桃华有些飘飘然。谷辰然又给她满上,她也来者不拒。数杯下肚,桃华头已有些晕。 桃华酒量虽好,但若是喝醉了,那就是一个话唠。 “嗝,我说,嘿嘿,绑架是,那两个,两个王爷中的一个人,一个人干的吧。嗝,对不对?嗯?肯定对。”桃华神秘一笑,“我说,嘿嘿,你是,老皇上的,私生子吧?”桃华用手指虚点着谷辰然,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我这,这一趟出来,嗝,还能,还能见识一下,夺嫡啥的,嗝。” 谷辰然斟酒的动作稍住,试探道:“桃华?” 桃华嘻嘻道:“咋了?” 谷辰然勾唇浅笑,执壶斟酒,他的声音亦如此刻滑入杯中的酒,清流泠泠,他道:“桃华,你醉了。” “醉?我才没醉。”桃华摇晃着起身,步子虚浮,扑到谷辰然面前,“你看,我还会走路。” 谷辰然无语,你是会走路,就是走得跟河滩上的鸭子似的。 桃华不觉有错,依旧自我感觉良好地晃悠着鸭子步,还拎起酒壶自斟自饮。一杯酒是让她半喝半泼地倒进了肚,可此刻的桃华是个顾前不顾后的主儿,下面两只脚一打岔,好家伙,绊住了。 谷辰然好心拉了桃华一把,桃华顺势趴在谷辰然身上,赖着不起来。 酒气扑面,谷辰然不由蹙眉。暗想,是不是灌的有点多?就这德行,还能探出个子丑寅卯吗? 谷辰然懊恼间,桃华那方已大胆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他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道:“嘿嘿,谷辰然,你家,一根,嗝,一根竹子也没有,可你却满身的竹香。嗝,我听说宫里头有个,有个修、云、台,周围,种满了,嗝,竹子。嘿嘿,你又,老不在家,说,是不是偷偷,偷偷去……” “你怎知我经常不在?”谷辰然拿下她乱挥的手,把她箍在怀里,声音里带了些狠戾。宫里是有个修云台,他也的确常住其间,但除了亲信之人,没有人知道此事,这丫头怎么会知道?就单凭猜测? 危险已悄然临近,桃华尚不自知,她只是单纯地说出自己怀疑已久的疑问,只是单然纯地夸耀自己的聪明。 “笨,我去看了啊。”桃华嘿嘿道。 “你去看了?”谷辰然眸光凛冽,这丫头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了他家?看来他还低估了她的身手。看来那次在墙上撞见她时,她一定是刚刚从自己府上回来,正在翻墙回家。 谷辰然眉目冷厉,低头看向歪歪扭扭地趴在他肩上的人。只见桃华柔柔嫩嫩的小脸上泛着红云,嘴里嘀咕着醉话。谷辰然附耳倾听,旋即冰雪融化,露出无奈的笑容。这丫头,看来他是真拿她没折了。 桃华犹是满嘴醉话,自暴起自己经过探查后总结出来的倒追谷辰然计划,以及一定要嫁给谷辰然等伟大目标。幸好入行多年,就算是再迷糊,她也时刻记得有关工作这等机密事情不能说。此时,醉话连篇的她并不知道,她刚刚一只脚已经迈进了鬼门关。 桃华秘探谷府,谷辰然又怎么可能没派人去调查她。那日被她撞了个正着,他还有不自然,如今看来,他们还真是半斤八两。这丫头,哼。府里的暗卫都干什么吃的,明儿通通让他们回炉重造去。 柴房里,她急中生智,刀口脱险,让他不得不重新估量她这个闺阁千金。他并不是故意害死她,只是选了能快速解决战斗的方式。拿她干扰绑匪时,他已经计算好了,那一刀下去,死不了人。只是没想到,她却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说是惊吓也不为过。 可是……蓝逸的女儿闺名根本就不是桃华,而是静萱。更何况,事后连这位自己都不承认“桃华”这一名字,可就在刚刚,他试探了一下,她却答应了。 谷辰然心中风云聚散,打量着怀中的少女。而就在谷辰然心思百转间,桃华的酒劲儿上来了,她只觉身子里直冒火,还被人拿大被死死地箍着,万分不好受。烦躁之下,桃华无意识地扯了两把颈间交在一起的领子。 领口松弛,露出一小片雪白精巧的锁骨。 桃华还要再扯,谷辰然慌忙按住她不老实的手。他不是不好意思,这些年来虽没动过真格,但逢场作戏之事也不少。如今虽对这丫头虽然不那么反感,可娶回家,哼,她可是一把好刀,伤人还是伤己,就看怎么用。现如今,他可不想明天让蓝逸搬着伦理道德挡在他家门口逼婚,虽然这事会发生的几率小得不能再小,不过引来一些惯在夜里行走的蚂蚱是肯定的。 …… 桌面上杯盘狼藉,外头夜色已深。指尖是少女细腻光洁的脸颊,谷辰然不自觉地扬起嘴角,轻言慢语道:“小醉猫。” 哎,醉成这个样子,他给如何把这只醉猫送回家。谷辰然颇觉好笑,却见窗边一道黑影闪过,他脸上的笑容一凝,毫不怜香惜玉地对着桃华的脖子使了一个手刀,劈得桃华当场晕了过去。 博远闪身而入,站在谷辰然面前恭敬道:“四爷,陛下有请。” “刚回来,这老头子又叫我回去做什么?”谷辰然凝眉,那老头子最喜欢说模棱两可的话给人挖陷阱,故而破费脑子,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实在不想同他打交道。 “好像是魏将军的案子有了新进展。” “新进展?”谷辰然冷眼讽刺,“看来咱们宁王殿下的办事效率提高了不少。”老头子想收官,他可不答应。 谷辰然作势要起身,但顾念着趴在他肩上桃华,又坐了回去。 谷辰然抬眼看着博远,博远见自家主子那为难的样子,很是上道地上前拱手道:“四爷放心,属下这就送蓝小姐回去,保证不惊动左仆射府上的任何人。” 谷辰然拿眼横他,看来自己这个侍卫还真是近来翻墙翻上瘾了。谷辰然想了想,打横抱起桃华,决定亲自把人送回去。 博远犹豫道:“四爷,你今天这身衣服翻墙不合适,还是属下送蓝小姐回去吧。” 谷辰然今天进宫参加御宴,所着衣裳袖袍宽大,腰间除了惯带的折扇,还左右各挂了一串原配。这身打扮的确穿得有些啰嗦,然而…… 谷辰然冷哼:“谁说我要翻墙了,今天走正门。”翻墙?今天他们可是大摇大摆从宫门里走出来的,若是让有心人拿捏住,定要就此大做文章。 12.斗嘴 接到谷辰然的请帖,蓝小姐激动的找不着北,不停地感谢桃华,希望她再接再厉,争取早日把自己和辰然哥哥凑成对儿。 桃华满口答应下,可心里却把谷辰然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这小子手也太黑了,那一掌劈得她脖子现在还一打弯儿就疼。再观无限娇羞的蓝小姐,虽然疼得不是她,可再怎么说也是劈在她身上。更可气的是,他竟敢抱着她大摇大摆地一路走到她的闺房,呜呜呜,她守护了二十三年的清白啊,就这样飞走啦。 哀叹声誉已随风飘零的桃花完全忽略了一点,人家谷辰然抱的是蓝小姐,她如今就一孤魂野鬼,瞎折腾什么劲儿。 桃华咬着一口银牙愤愤道:“哎,我还没交男朋友呢,你个该死的谷辰然。” “嗯?”蓝小姐一愣,“桃小姐,你说什么了?我之前太高兴了,没听清楚。” 桃华默默嘀咕着这个你可以不用听清楚,面上却是敷衍了蓝小姐几句,赞她和谷辰然是天作之合,姻缘前定,夸得蓝小姐心里那叫一个美。桃华可就苦喽,暗骂自己嘴上没把门的,明明知道蓝小姐谈起谷辰然就跟疯魔似的,自己还把她往那条道上领,这回好了,拐得她那颗小心肝儿也跟着扑腾扑腾的。 …… 京城南大街,最是繁华热闹之所。就在这南大街的主路上,有一个六层的八角阁楼,名曰集贤阁。阁如其名,乃是官老爷笼络才子,才子在官老爷面前露脸的绝妙场所。 桃华想要活动活动筋骨,所以坐着软轿早早到了。一进阁内,礼乐章华气息便扑面而来。 迎门处,每层皆有一个雅堂,供才子们大展身手之用。周围一圈是半封闭式的雅座,不过桃华还是细心地发现在每层角处设的都是全封闭式的雅间。 小斯引着桃华进了谷辰然预先定好的二楼雅座,这地方甚合桃华心意。前头摆着的那架山水屏风正好隔绝了旁人的视线,但她却能看见在楼下雅堂里泼墨挥毫的才子们。而且这雅座还有另一个好处,这位子视野极好,窗外便是波光粼粼的松月江,风景独秀。 桃华点了几样零嘴,吩咐随侍的秀儿去买。嘿嘿,她要那几样零嘴可是故意的,够那丫头跑的了。如今没人能看见了,素玥大胆地撸起袖子,嘎嘣嘎嘣地嗑着路上买的瓜子,她的最爱。 “谷辰然这人也太没情调了,就算看不了电影,逛逛总行吧,偏选了这么一个地儿,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姑娘喜欢他?” 四下里也没人,桃华便直接说出了声。这下可不得了了,让蓝小姐听见了。 “你怎么能这般说辰然哥哥,这是辰然哥哥文采斐然,你这个俗人懂什么。” 蓝小姐把桃华好一顿数落,反复地批评教育。桃华赶紧道歉,再把谷辰然吹上天。她一心想着赶紧让蓝小姐消停,却忘了约好的时间到了。 谷辰然笑若春风,挨在桃华身边优雅地落座:“原来在夫人心中,为夫竟这么好!” “想得美……不是不是,谷公子乃人中龙凤,妾心甚服。” 谷辰然眯眼一笑,他只觉得眼前这姑娘变脸变得真坦然,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却偏偏要奉承他。上回拿俩柚子打发他,这回又要玩什么花招?谷辰然在心中思考起来,不过平日里在商场宦海里勾心斗角习惯了,脑袋不听实话地就把好好的事情想得越来越复杂。好在他虽不知道桃华要出什么招,但明白她那点小心思,所以不会下个格杀令啥的。 可惜,谷辰然今儿就算想破了天也想不出来,这哪里是变脸,那根本就是两张脸。 谷辰然来了,为了顺利完成工作,桃华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上垫子上装大家闺秀,可怜巴巴地瞧着她买的瓜子一粒一粒进了谷某人的口。本来她想叫蓝小姐出来,可这姑娘正大泛花痴,扭扭捏捏地把她推出来。为顾客解忧,是她应尽之责,桃华只得挺身而出。 哎呦喂,她这俩波棱盖儿啊,可是遭了大罪了。真是现世报,前脚她折腾人家丫鬟,后脚丫鬟的主子就开始折腾她。 “夫人在想何事?”谷辰然优雅地拾起一粒瓜子放入口中。 “没,没事。你吃你的,吃你的。” 抬眼远望,晴空上慢悠悠地荡着白浪,天光洒下,将方格窗框的剪影印在地上,斑驳错落。窗外,江畔碧柳垂绦,江面烟霞如锦,偶有几叶船舟划过,来来往往,交融天地。 桃华却无心欣赏,她扁扁嘴,回头殷勤地倒了杯茶水递到谷辰然面前:“夫君,瓜子吃多了上火,来,喝口茶,败败火。” 谷辰然接过不饮,反倒推给了桃华:“夫人先喝,你可比为夫吃得多。” 看着自己桌前摊开的瓜子皮,桃华嘴角抽搐,小人,他这是打击报复。 面上桃华却是大喜若惊地接过茶杯,狗腿道:“嘿嘿,嘿嘿,有劳夫君挂心。” 谷辰然忍俊不禁,双眸雪亮,道:“夫人同为夫客套什么,此间又无外人。”说罢,谷辰然继续低眉嗑瓜子,好不悠哉。 桃华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在滴血,秀儿,你快回来——! 瞧着桃华那委屈小媳妇似的表情,谷辰然顿觉身心舒畅,近来勾心斗角的麻烦事也被他暂时撇开。再嗑完一粒瓜子后,香脆十足,甚好,甚好。 于是谷辰然点头赞扬道:“夫人真贤惠,这瓜子买的不错。” 桃华心里的火蹭蹭往上窜,不错,当然不错,这可是大英老字号。 桃华笑道:“夫君喜欢就好。嘿嘿,既然好吃,夫君你就多吃点。前街老王家的,老字号,粒粒饱满。” “唔,看来夫人已经吃出门道了。” “行行出状元嘛!” “有道理,怪不得凌云楼的状元及第粥卖的那么好,原来状元真的可以吃出来。” “那当然,美食家可不都是吃出来的么。” 13.偷听 雅间里的二人暗枪暗箭地扯嘴皮子,忽听楼下堂里一阵喧哗。桃华好奇之下不在同谷辰然拌嘴,也暂时忽略了她的瓜子,竖起耳朵向外看去。 谷辰然也不在闲话,他执杯淡笑,好戏终于开场了。恩,今儿集贤阁的茶也不错,应该是今年新制的信阳毛尖。 桃华自然不知谷辰然刚品评完她的瓜子,又品评起集贤阁的茶来:“呦,楼下不是那两个王爷么,他俩咋来这了?” 桃华扭头问向谷辰然,只见对方镇定自若,明摆着知道能撞见那俩王爷。桃华心中一哆嗦,好家伙,这原来是个局。大儿子、小儿子、再加上一个私生子,这会儿凑齐全了肯要掐架。可他们也太不会挑地方了,集贤阁,啧啧,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结党营私嘛。这三位爷,还真是不怕被老皇上逮起来。 雅座里很安静,没了嗑瓜子的声音,宁王和瑞王的对话尽数传了上来,进了二人的耳朵。 “瑞王兄,你不能这般不讲道理,今日可是我先邀请的云先生。” “宁王弟,你竟然硬是要和我分出个先后,那我只能说,月前我就同云先生说好了,要帮他寻《芝明棋谱》的孤本,所以论前后也是我排在前头。” “呵呵,瑞王兄,本王是要请教先生的可是国家大事。云先生才胜苏秦,瑞王兄让先生去同你研讨棋谱,岂不是屈才。” “宁王弟此言差矣,云先生向来受不了官场中的尔虞我诈,你拿朝政问他,可真是太违拗先生之意了。” …… 原来是抢人啊,桃华一乐,道:“这云先生是谁啊?长得还挺英俊的,正应了那句缓带青衫,而且本事也大,不错。从前我只见过抢女人的,没想到今天开了眼,碰着抢男人的了……”呀呀呀,蓝小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别晕呀,醒醒醒醒……哎,您这抗击打能力也太差了点,不就是男人抢男人嘛! 谷辰然挑眉,笑得意味不明,却见桃华脸上表情很是古怪。心中突然透过一丝明朗,然浓雾又纷纷涌上,使他难看分明。 算了,反正事情已有头绪。想罢,他开始给桃华解惑:“这位云先生全名云昭,乃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才国士,当年的白衣献策可谓是一段佳话。六计一出,便为陛下解决了北灭乌贺后的遗留问题。事后陛下曾数次请他入朝拜相,然云先生素爱江湖之逍遥,不喜庙堂之繁冗。陛下惜才,不追其过,心知此人性情,便也就任他飘摇江海了。” 桃华托腮赞道:“没想到他看上去年纪不大,却这么厉害。” 谷辰然漠然瞥她一眼:“不吃瓜子么?” 连谷辰然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语气里竟带了些许酸味儿。而桃华,也未曾察觉,否则她也许能少受些磨难。 “不吃不吃。”桃华视线仍注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诶诶诶,谷辰然,你不是说他生性逍遥么,那他来着集贤阁做什么?而且,楼下那两个王爷,看起来和他很熟的样子。” “他是这集贤阁的主人,总给偶尔回来看看。” “啥?集贤阁的主人?”桃华大惊,又见谷辰然起身往外走去,她赶忙拉住他的衣袖,“你干嘛去?” 谷辰然淡淡道:“你不是好奇么,那就下去看看呗。” 14.云昭 常言道:“六层集贤阁,六艺君子魂。八方忠良言,八卦定乾坤。” 集贤阁之所以是六层八角,其中的讲究可不单单是君子六艺、伏羲八卦。《管子·五行》篇有言“天道以九制,地理以八制,人道以六制”。天九为极,尊不可侵;地、人恰似红尘,生生不息。 阁主云昭虽不入仕,但他创建的集贤阁可是间接地为朝廷提供了不少人才。只要是大英的有志之人,可以恃才傲物到不参加科举,但绝对会谦和有礼地去集贤阁走一遭。 桃华从谷辰然那里听完这些门门道道之后,又由衷地把那位云国士大加赞赏了一番。她觉得这位云国士十分有才,盖一个楼都能扯出这么多文化来,不错,名利双收。 这话却使桃华遭到了谷辰然的当头一扇,恨得桃华梗脖顶道:“谷辰然,上回砍我脖子,这回敲我头顶,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不再三,再有下次,我就……” 谷辰然手中把玩着折扇,笑道:“你就怎么样?” 二人谈此话时正走到二层通往一层的楼梯上,桃华声量有些大,引得众人侧目看去,恰见谷辰然也在此处,便一一拱手问好。再看桃华时,却是满脸不屑,一个女儿家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喧哗,当真是无力至极。 不过如此一来,瑞王、宁王,还有那位云先生自然也看到了桃华他们。 五个人相互打了招呼,宁王抢先一步把争论的事恳切地说了一遍,请谷辰然来评评理。又指责瑞王放着筹集赈灾银两这样的大事不管,跑去找什么棋谱,实在是不像话,有辱大英以及皇室的名声。 瑞王怎能由着宁王编排,尤其是在集贤阁这种名仕汇聚之地。瑞王赶紧解释称孤本在灾前就找到了,只是云先生游学天下,始终未能得见。更可况,他今日请云先生也是想请教请教筹集赈灾银两一事。说这话时,瑞王也没忘了看谷辰然两眼,责怪他不肯为民出力,否则事情早解决了。 谷辰然故作没看见,语气一如往日:“瑞王殿下,云先生孑然一身,你再怎么请教,他一时间也变不出来银子。” 宁王听后连连应和,瑞王扫他一眼,打蛇上棍道:“哎,本王也知道是这个理,可是……不知贤弟能否慷慨解囊,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话罢,瑞王小心地观察谷辰然的神色。这话他以前也说过,只不过谷辰然找理由推脱了。而今在这集贤阁里旧事重提,谷辰然再找借口就要打自己脸了。而且,他深知谷辰然虽为皇商,但在朝堂也有不小的影响力。 谷辰然揽着桃华的柳腰,忧伤道:“瑞王殿下应该知道,不久前我的未婚妻蓝小姐被绑架了,绑匪狮子大开口,要五万两黄金作赎金。在下怕惹恼他们害了蓝小姐的性命,只得倾家荡产换回未婚妻。” 谷辰然说得真情流露,闻者为之动容。雅堂里的名仕听后纷纷赞颂其品性高洁,重情重义,是不可多得的伟丈夫,让桃华好好珍惜他。 桃华羞涩地应下,心里头暗骂谷辰然不要脸,还什么怕绑匪害她性命,当初是谁理直气壮地说没钱,又是谁扔她去刀口。虽然是为了干扰绑匪,但那一刀下去,肯定是要见血的。 一旁,宁王也感慨地附和众人,赞了谷辰然两句,又暗讽瑞王道:“瑞王兄,贤弟终日为皇家奔波辛劳,你不体量也就算了,但是也能用这样不忠不义的罪名败坏他的名誉。贤弟为蓝小姐倾尽家财,其绻绻深情,天地可鉴,实乃我等之不及。” 瑞王一脸黑沉,想着你当然不急,玩了好的一手渔翁得利,好人全让你做了。但如今宁王把话说成这样,他再说什么都不对。要是拿宁王错处回讽宁王,在这贤者云集之地,又显得自己气量小。如此一来,瑞王只得勉强压着火气,但宁王那张脸他是不想再看了。于是瑞王又虚与蛇尾地寒暄了几句后便同众人告辞,离开前自然也没忘了暗瞪宁王一眼,告诉他咱们走着瞧。 看着瑞王离去的背影,宁王万分得意,转头时已换上了一副礼贤下士的嘴脸,他拱手问云昭道:“不知云先生是否有空,本王正巧也有事想请教先生。是去先生那里,还是到本王府上?” 云昭回礼,眼神却悄悄瞟向了谷辰然一眼,他道:“请王爷先行回府,阁中尚有琐事需要处理,事后,云某定至宁王府叨扰。” 云昭摆架子,宁王并不以为逆,反倒大喜道:“那本王就在府里恭候先生大驾了。” 15.调戏 集贤阁六层东南处的雅间,桃华陪着谷辰然等人。时间过了很久,可惜等的人还是没来。你问她等谁?这个她可听见了,那位云国士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小声嘀咕了三个字,“老地方”。原来闹了半天,这位云国士和谷辰然是一路的。小说里怎么写的?私生子,不是豆腐渣,就是和氏璧,显然,她身边这位是块和氏璧。 谷辰然被桃华盯的有些不自在,他知道她为何如此,好奇心旺盛。蓝逸那只老狐狸,没人比他更懂得什么叫明哲保身,他这女儿教的虽不太成功,但同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更为安全,不用设防,他喜欢这难得的自在……蓝逸?谷辰然突然想出一计。 谷辰然面向桃华,笑问道:“夫人,过两天陪为夫去一个地方可好?” “好。”桃华果断答应。好,当然好。约会乃是增进情侣感情的必备途径,这是她的职责所在,谷辰然如此上道,她怎能拒绝。 谷辰然低低一笑,突然很期待时机的到来,那几个人不要让他失望就好。至于自己身旁这位裹着层层谜团的丫头,把她留在身边其实也挺不错的,不仅于他的正事无碍,反倒还能把那只老狐狸拉下水,他何乐不为。时短岁苦,不如顺其自然,他孤寡多年,娶个这样的媳妇正是适合。而且,他现在越发觉得这丫头挺讨喜的。 已成谷某人盘中餐的桃华尚不自知,不过就算她知道了也只会高兴,庆祝自己顺利完成工作。 “我说,谷辰然,你有那么多钱,为什么就不能发发善心,捐出给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用能?”桃华欣赏着眼前的翩翩君子,闲聊道。 谷辰然故作遗憾道:“夫人,你难道忘了,为夫的家底可全拿去换你了。” “骗谁呢。”你不勒索绑匪就谢天谢地了。桃华作为知情人,自然不会信谷辰然的鬼话,“我看上次绑架的事情是瑞王指使的吧。他管你要钱,你不给,他急了,就把绑架我好敲诈你,是不是?”哼哼,一定是这样。 事情的确如此,可惜过程和结果都出了不小的差错,但这些谷辰然不会同桃华说。即便他接下来的计划会是她真正掉进这场政治漩涡,他亦不想多讲。每少知道一点,她就多一分安全。这个姑娘,看似灵巧,可实际上还是少了个心眼。 谷辰然不答反问:“夫人为何会作此想?” “这还不简单,老……陛下那日为什么说我们委屈了,还管教瑞王。我看,今日之事,也是瑞王报复你。”桃华越说越觉得通顺,不免得意地扬起下巴,片刻又思索起来,怏怏地说道,“不过,你也不能为了和瑞王斗狠就不顾灾区的百姓啊。民乃国本,这点道理连我都懂,你不会不懂吧?” 原来这还是个忧国忧民小丫头。谷辰然颔首同意道:“此话有理。”但他还是决定打击一下此时颇有小人得志架势的桃华,于是他又道,“不过捐款不就等于帮了瑞王一把,为夫为什么要白白便宜了他?” 桃华大义凛然道:“当然是为了百姓。” “百姓?”百姓自有妥帖的安排,当然,这些谷辰然依旧还是不会和桃华说的,“你不是说我是陛下的私生子么?储位之争,一步错,步步错。你我二人的洞房花烛夜还没办呢,为夫可不想死。” “谷辰然。”她被调戏了有木有,这个家伙……额,不对,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说他是老皇帝的私生子的?桃华绞尽脑汁回忆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难道是被敲晕的那天?想到此处,桃华不由得再次暗恨自己这张嘴,喝上酒,何止是没把门的,连门都没有,单剩下门框了。 16.阴谋 瞧着默默咬牙切齿,恨不得上房揭瓦的桃华,谷辰然心情更加愉悦。 谷辰然笑的很自然,很单纯,但桃华却觉得毛骨悚然。自暴自弃?自我嘲讽?都不是好事。 桃华低垂着头,两只手搅着腰间的宫绦,小心翼翼道:“那个,我不是故意,你别往心里去。” 谷辰然微愕,看来这丫头是误会了,于是他不在意道:“没事,我就是私生子,留着高贵血脉的私生子。” 开解的话使得桃华更加自责,桃华哑然,她觉得谷辰然面上不在意,但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自觉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不敢在说话,以免惹谷辰然不快。 雅间顿时安静下来,桃华觉得很是压抑,杏眸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转。见谷辰然在生炉,准备泡茶,好像真的是没生气,没在意。再观察了一会?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桃华终于完全确定了谷辰然他真没生气,那颗高悬的心这才安稳落地。 桃华长舒一口气,决定给自己找了点乐子,便模模糊糊地哼起了小曲儿,可惜不怎么在调上。 崖柏绵长的香气萦于室间,烟青朦朦。谷辰然怡然自得地摆弄着手中的茶具,耳边飘着桃华那不怎么走心的曲子。此时此刻,他不禁想要逗逗桃华,于是他拾起手边的茶匙,照着桃华的后脑勺敲去。 “哎呦,你谋杀啊。”桃华呼痛。她此前正专心致志的哼小曲儿,心思没放在谷辰然身上,因此并未留心他的动作,故而这一下挨得可是相当实惠。 谷辰然无辜地问道:“疼么?” “嗯嗯嗯。”桃华可怜巴巴地点头,争取引起谷某人的同情。然而她也不想想,谷辰然明显就是故意的,那里能有同情心给她。 果然,谷辰然没在理她,接着泡他的茶,缓缓道:“疼就对了,开窍了聪明,打傻了,正好消了你那些小心思,长寿。” 这还是人话么,桃华憋红了脸,险些暴跳如雷。小心思小心思,她那点小心思还不都是为了早点把他拿下么。羞急之下,桃华绷着通红的小脸死盯着谷辰然看,考虑着要不要也扇他一巴掌。谷辰然则是笑意盎然地看着小脸红扑扑的桃华,显然他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 就在二人无言交流时,雅间的门突然打开,云昭大步跨入,也没看清雅间里的情形便得意洋洋地笑道:“辰然,你……额,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云昭讪讪一笑,转身要走,可惜被连眼皮都没抬的谷辰然喊了回来。 …… 在二人对面坐下,云昭端起茶杯一滴滴地啜茶水,掩饰自己的尴尬。刚刚他推门进来,那蓝小姐满面羞红,姓谷的眼睛里也是春波荡漾。罪过罪过,自己突然闯入,肯定打扰了他们的好事,这姓谷的可千万不要找他秋后算账。 谷辰然不咸不淡地问道:“棋谱好看么?” 云昭“啊”了,从忐忑中脱身,不屑道:“棋局更好。” 谷辰然笑看他,低头抿了一口茶:“他问你魏铎的案子了?” 谈起了正经事,云昭认真起来:“恩。”云昭冷哼,“既然问案问到我这来,我自然要化了他一块铁板。不过他还真有胆量,哼,虽是做惯了,但想要办下这件事,可要费不少心力。” “有什么不敢。镇军将军魏铎是瑞王殿下的人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水来火往地斗了两年,储位之争早已摆在台面上,老头子是当局者迷。” “宁王殿下这次是铁了心要搬倒魏铎了,竟不惜自断一臂,设下陷阱,硬是给魏铎又编上一个罪名。如此一来,两案并发,就算魏铎不倒,瑞王也怕是与储位无缘了。” 谷辰然不屑一笑:“魏铎手握七万镇南军,麾下三千亲兵更是不容小觑,各个都有温酒斩将之勇,宁王眼红、忌惮也属正常。更何况,一箭双雕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好遇的。棋将收官,别说是损失一个水部郎中,只要能得到储君之位,哪怕是把他岳父搭进去,宁王殿下也会在所不惜。” “宁王也不怕折了魏铎后,北方大乱?陛下竟也由着他?” “宁王那是急于求成,至于那老头子,他自认把我捏得死死的。” 谷辰然和云昭认真地谈着现今朝局,桃华悄悄换了一个坐姿,继续听这俩人讨论朝堂秘辛。说实话,她很想闪人。不过人家都大大方方的,她要是走了岂不是太小家子气。 而且,谷辰然一点都不背着她,这可是好现象,想来蓝小姐的喜事将近。桃华开始溜号,设想起二人大婚的盛况来,照这样发展下去,那皇位肯定是谷辰然的,如此一来,蓝小姐岂不是要当皇后了,不行不行,我给要红包,还给让楼清给我加薪…… 桃华想着美事,正笑得幸福且陶醉时突然打了一个冷战。回了神,发现谷辰然和云昭二人不知从何时起盯着她看。 云昭撇撇嘴,怀疑道:“你确定能行?” 谷辰然笑道:“确定。” 17.望夫 那日在集贤阁,谷辰然说让桃华陪他去一个地方,但并没说是哪天去,这几日又连降暴雨,是个人都知道不是出行的好日子。 桃华又在偷听府里的下人扯嘴皮时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河间的防洪大堤倒了。据说那日河间暴雨如瀑,密实得连条缝子都不透。下半夜更是电闪雷鸣,扰得人心慌。果不其然,也不知是几更天,劈下一道闪电,大堤轰的一下碎成了渣。蓄势已久的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冲上两岸,眨眼间,河间就变成了人间地狱,不少让尚在睡梦中就被大水卷了去,成了一缕幽魂。 防洪大堤被天火劈碎,此事落到钦天监的嘴里就成了不祥之兆,是天罚。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御座上那老皇帝的政绩仁德惨遭怀疑,民间的流言蜚语说的有鼻子有眼,挡都挡不住。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洪灾尚未解决,又闹出了这等事,老皇帝气得天天早朝摔折子,训大臣。 就在昨天,河间递上了一道折子,大致内容就是经实地考察后发现,河间那防洪大堤是个豆腐渣工程,是个偷工减料的残次品,根本经不住水冲浪打,请圣上明察,一定要严惩负者修固大堤的黑心官员,以彰显我大英的闪闪金光。 今年修堤的工程可是瑞王亲自督办的,出了这等污糟事儿,瑞王这罪肯定跑不了。 更倒霉的是这豆腐渣工程它不是让洪水给冲倒的,而是被天火劈碎的,你谁老皇帝心里能不气嘛?这防洪大堤要是真材实料的好好修整一番,它能一就碎吗? 这八卦偷听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再多了就不是平头百姓能知道的。桃华不由咋舌,心想瑞王这次是好不了了,老皇帝蜕他一层皮的轻的。不仅祸害了河间百姓,还毁了他老子的一世英明,哪一条都够他喝一壶的。 不过朝堂之上的暴风雨对桃华却是没有产生丝毫影响,依旧是该吃吃,该睡睡,唯一忧愁的就是谷辰然这阵子太忙,没时间和她交流感情。桃华对此无限感叹,本来当皇帝的儿子就够苦的,他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更是苦上加苦。好好一个龙子,被安排去做官家最最不齿的商人,还要被那两个王咬着算计。 哎,这样想想,谷辰然真是挺可怜的。老皇帝再宠他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那他当枪使。 …… 朝廷里出了这样的大事,谷辰然都被抓了壮丁,蓝逸这个正儿八经的从二品大员更是忙得一连几日没回府。 蓝逸发妻早亡,但蓝逸是爱惨了他这个夫人,生前爱,死了也爱。别说续弦,他就连个纳个妾室也没想过。因此,左仆射府里蓝逸是一把手,蓝小姐这个独生千金就是二把手。如今蓝逸不在,府里自然蓝小姐最大,桃华也跟着威风起来。 外头下大雨的时候,桃华就歪在房里的贵妃榻上一边假寐,一边听蓝小姐将她家辰然哥哥如何如何风华绝代的故事。 外头下小雨的时候,桃华就坐在廊间的藤椅上一边吃瓜果,一边和蓝小姐研究如何谷辰然是怎样怎样的不像一般人。 于是,桃华这段时间就这样在听谷辰然、研究谷辰然、等谷辰然间过去。 十天后,桃华终于盼来了一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她已经打听好了,谷辰然两天前就被老皇帝放回来了,这回谷辰然该带她去“那个地方”了吧! 桃华所料不错,她刚刚用完早饭就有丫鬟来报道:“小姐,谷公子此时正在外院的花厅喝茶,让奴婢来告诉小姐说,如果小姐你收拾的利落些,妥当了就去花厅找他。” 妥当,自然妥当。 桃华深知在现代,不少男人最厌烦地就是出门的时候等自己的女朋友化妆换衣服。是有女为悦己者容这个理儿,而且自家女朋友精心打扮一番肯定是更漂亮,可是自己在楼下吹风的时间也挺漂亮。因此,桃华今儿起床时一见天气这么好,立刻就让秀儿帮自己装扮上了,这就叫做有备无患。 …… 谷辰然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复又慢悠悠地继续喝茶这个动作,一双星眸却是稍稍越过杯沿看着桃华。 一身翠烟色软银轻罗百合裙,外罩一件雪色蝉翼纱,袖口和衣襟处嵌了圈约寸许宽的嫩黄撒花绸边。三千青丝在头顶绾成了一个单螺髻,斜插了一支白玉芳菲簪。杏眸流光,樱唇润红,聘聘婷婷地立在那,整个人都柔得滴出水来。 桃华美滋滋地想着,若是谷辰然夸她,她一定、必须骄傲地蔑视她,要有女王的架子,要让谷辰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曾想,谷辰然竟然撂下手里的茶杯,起身抬脚就走,举手投足间无一处不优雅,甩了桃华一脸帝王范儿。 只见谷辰然目不斜视地出走花厅,轻飘飘地留下话道:“走吧。” “嘿,你这个……”桃华朝谷辰然离去的背影甩了一记恶狠狠的白眼,真是不解风情,她打扮的这么漂亮,他竟连一句赞美的话都没有。还走吧,以为他是大爷啊!当自己是他的跟班啊! 彼时谷辰然早已大步流星地迈出了二门,留个桃华一个很是潇洒的背影。 “唉唉唉,谷辰然你等等我啊!”桃华很狗腿地跟了上去。 18.出游 门外,谷辰然一手握着马缰,见桃华过来,便问道:“会骑马吗?” 桃华仰着小脸得意道:“会。”怎么可能不会,她没少穿来古代工作,要是连马都不会骑还怎么工作。 谷辰然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马缰递给桃华,道:“那上马吧。” “什么?我自己骑?”桃华一脸懵相,让她自己骑?不是应该他将她抱上马背,然后自己再潇洒地飞身翻上马背,然后在温软地将她环抱在身前吗? 谷辰然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又道:“你不是会骑么。” 旋即,谷辰然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博远手上接过另一匹马的马缰,潇洒地飞身翻上马背,居高临下地看着桃华。此时无声胜有声,那意思很明显,就在示意桃华赶紧上马,别磨蹭了。所有人都等你呢。 桃华肠子都悔青了,呜呜呜,她现在说不会还来得及么?咦?有了。 桃华扭扭捏捏地走到谷辰然马前,眨巴眨巴眼睛,模样啥事可怜,她道:“人家今天穿的这身衣服不方便骑马嘛。” 小声音之酥麻,之委屈,已无法言表。 骑在另一匹马上的博远强忍着笑,脸憋得通红。左仆射府上的下人也一个个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衣领里,要不是那时不时耸动一下的双肩,桃华都要被他们恭谨的外表给欺骗了。 在场的人唯有谷辰然一人犹是老神自在,在桃华身上巡视了一圈后,道:“夫人,为夫已经让人告诉你收拾的利落些,想来以夫人的聪明才智定然猜出为夫今日想带夫人去打猎,夫人穿成这般飘飘然,定然也是胸有成竹。” 真真是欺人太甚,桃华怒了:“喂,谷辰然,你有没有搞错,我动作还不够利落吗?茶刚沏好我就到了。我看你就是故意耍我玩,不就是送了你俩烂柚子嘛,一个大男人,至于这么小气吗?” 谷辰然也不恼,依旧一脸和煦:“夫人,为夫是让你‘收拾的利落’,不是‘利落的收拾’。” “那还不都……额……”桃华嘴角一抽,谷辰然这个天杀的,竟然跟她玩偏正短语。哼,他想要看她的笑话,她偏不让他如意。古代这一片裙里面又不是没套裤子,小样儿,本姑娘就算穿裙子也照样能策马奔腾。 桃华挑衅般地瞥了谷辰然一眼,左脚踩上马镫,脚下一用力,翻身而上,人转眼就稳坐在了马背上,动作一气呵成。 从谷府小斯手里接过马鞭,桃华傲气道:“走吧。”旋即两腿夹了下马腹,马鞭挥出,冲了出去。 谷辰然挑眉浅笑,果然,这才“美”了多久功夫就原形毕露了。 “喂,夫人,你知道去猎场的路吗?” …… 去猎场的路,桃华当然是——不知道。 不认识路怎么办?只能等着认识路的人带路呗。 桃华纵然强了起跑先机,一路领先,到头来还是跟把马当驴使,停在原地打磨磨。 谷辰然嘴角轻弯,很没绅士风度地越过桃华往前跑去,桃华撇嘴瞪眼,立刻追了出去。两人在城里还有些顾忌,一出城,可就真成了脱缰的野马。 衣袍猎猎,耳边生风。前头一道蓝影刚闪过去,后头就有一道青光跟了上去,两人赛马赛的好不欢畅。 痛痛快快跑了这么一圈,桃华神清气爽,出门前生的那场闷气早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就连蓝小姐的任务她都险些给忘了。要不是蓝小姐提醒,她今儿非给和谷辰然比出个高下优劣来。 桃华把蓝小姐打发去身体里的别处休息,让她好生养魂。毕竟自己现在控制着这个身体,蓝小姐要是还和她的魂魄挤在一块,对她俩谁都不好。出于主权问题,她俩的魂魄都给干一仗。 桃华拉住马缰,让马停了下来,喊道:“喂,谷辰然,你不说打猎么?跑这么快,猎物都吓跑了,还怎么打猎。” 谷辰然策马掉头,同时让马放慢脚步,笑道:“你会打猎?” “不会。”这个桃华可真不会,“不过我可以看你打猎啊,完了我们中午正好可以吃烤肉。嘻嘻,我烤肉的技术可是一流,今天你有口福了。” 看着那张明媚的笑脸,谷辰然感觉自己那颗未老先衰的心仿佛又活了过来。若是以后能一直这样无拘无束下去该有多好!他本该活得恣意,活得洒脱,可这一切都让那场战争给毁了。 血流成河,白骨堆积的画面犹在眼前,谷辰然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层阴霾。哼,小孩子就不会记仇吗?金银珠宝就能够填平修罗战场吗? “谷辰然,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清丽的女声将谷辰然从那段狰狞的过往中拉了回来,谷辰然定定地看着桃华,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般,恍恍惚惚。 虫鸣鸟叫,风入绿林。 听觉,视觉又恢复了正常。 谷辰然朗声大笑,无比开怀:“哈哈,当真一流?夫人,你到时候不会又说今儿穿的衣服不适合做饭吧?” 桃华气鼓鼓将马鞭但武器是,朝谷辰然砸去:“谷辰然,一天不和我抬杠你能死啊?” “哈哈,我这个人当然不会死。”但心会死,心死了,要这副躯壳还有何用。他好不容找回了活着的滋味,怎么舍得再死一次,“夫人。”谷辰然扬了扬刚刚接下的暗器,“你确定你要徒手骑马吗?”谷辰然眸中含笑,灿过星子,“驾。” 一起绝尘,迎风而去。 “喂,谷辰然,你给我回来,把马鞭还给我。” 19.暗器 剑锋凄厉,碎金断石的宝剑上大大咧咧地插着一只已经烤的冒油花的烤兔。 桃华美滋滋地转动剑柄,给烤兔翻了个身,再均匀地撒上一小戳桃氏独家秘制调料粉。 被桃华指使去挖坑烤叫花鸡的谷辰然再次深感肉疼,这死丫头真是暴殄天物,竟然拿他的佩剑烤兔子。虽说他的老伙计不至于这样就被烤钝了,但是…… “夫人,你知道这柄剑下有多少亡魂吗?”潜台词就是,这样烤出来的兔子你还敢吃嘛,赶紧放过那柄宝剑那只兔子吧。 想吓她,没门。 桃华又细细地再烤兔上刷了一层桃氏独家秘制酱料,道:“你不是都洗干净了嘛,我都不怕,你一个大老爷们怕啥?”桃华原想着出门时的那出婀娜仙女戏码不顶用,这回换一个豪迈女侠的试试。 谷辰然听后,手下挖坑的动作当真顿了顿,奈何有人不乐意了……唉唉唉,蓝小姐,你别晕啊,这叫另类的情趣。 蓝小姐晕了不要紧,但她这一晕,间接地导致了桃华眼睛一花,手腕一抖,宝剑掉火堆里了,兔子也跟着就义了。 缓过劲儿来的桃华跳脚大叫:“啊——我的兔子。”抬眼瞧见对面挖坑的谷辰然又是一声大喝,“谷辰然,你打地鼠呐。” 好家伙,大大小小,足足挖了五个坑。明明是他自己嚷嚷着要吃叫花鸡,结果倒是自己先玩起来了。 谷辰然起身理了理衣服,再将那五个型号不等的坑仔细欣赏了一番,面上的表情仿佛是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道:“有备无患。” 桃华大翻白眼:“一共就一只鸡。” “所以呢?”谷辰然反问。 桃华嘴角抽搐,瞧着谷大公子那一脸的无辜样儿,她真真无言以对。 谷辰然觉着桃华的反应着实有趣儿,真不知道蓝逸是怎么把女儿教成这样的?不,也许并不是蓝逸教的……谷辰然突然神色一凝。 “谷辰然,你……” 谷辰然果断地一手将桃华拉进怀中,一手捡起宝剑,闪身向侧方退去。 疾风破空,三支冷箭擦着谷辰然的后背射在了二人身后的大树上,箭簇狠狠地没入树干。力道未减,箭尾仍在颤动,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白色的箭羽上迎光闪出些许红丝,那图案像是一个兽头。 林中一片死寂,桃华盯着那三支箭倒吸了一口凉气,谷辰然抱着桃华警惕地观察周围。而显然,对方也正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瞧着那三支箭,谷辰然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来,有些人终于按耐不住了。哼,原来有人比他先来了一步,怪不得没找到那东西,想来也是让人捷足先登了。 “夫人,你烤的兔子果然美味,竟然引来了如此奇珍异兽。” 话罢,谷辰然很悠闲地用那只前一刻抱过桃华的手优雅地摘下穿在剑上的烤兔子,不舍道:“这可是夫人亲手烤给我,便宜你了。” 还冒着热气的烤兔子径直对着一颗大树的树冠撞了过去,那力道比起刚刚那两支箭也没逊色多少。 特殊时刻,桃华倒也没再心疼她的烤兔子。便宜你,而不是你们,这话就有讲究了。难道幕后主使者也在场?桃华这就不理解了,那两个王也不像是这种杀人越货的事情也喜欢亲力亲为的脑抽主儿。 至于那只被厨师忽略的烤兔子,一头扎进树冠后就不见了踪影。再观那树冠,一点多余的动静也没有。反倒是一旁的草丛里窜出了三道黑影,目标只有一个,直奔谷辰然而去。谷辰然提着宝剑迎了上去,兵器相撞,发出刺耳的争鸣。 谷辰然在三个黑衣人狠辣的围攻之下仍然不处下风,说来也是奇怪,短时间内,这三个黑衣人和谷辰然明显谁也奈何不了谁,可这三个黑衣人还是死心眼地盯着谷辰然不放,完全把桃华这么个可抓来当人质的大活人当空气,这让桃华觉得很没面子。而且更奇怪的是,谷辰然身边那个叫博远的护卫跑哪去了?要是有他的加入,这胜利的天平立刻就会倒向谷辰然。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桃华不再犹豫,抽出缠在腰间的软鞭,使巧劲儿朝一个黑衣人抽了出去。谷辰然也看见了她这面的动作,立刻配合着一个小移位,正好挡住了目标黑衣人的视角。而根据情报,这三个黑衣人完全不知道现在的“蓝小姐”是个会武的,也就没在意桃华这面的动作。 鞭如迅龙,眼看就要击中目标黑衣人,不曾想竟是想被人从后面扯住一般,势头骤减,软鞭硬是短了一截,一击落空后抽在了地上。 谷辰然微怔,待看桃华时不由嘴角抽搐。 只见这姑娘晕晕乎乎地倒栽于地,而那鞭子竟然是被她栽倒时后仰的惯性扯偏的。 枝叶轻擦,一人悠悠地从树上飘了下来,手里拿着的正是刚刚谷辰然扔出的烤兔子,不过如今只剩下了半只。 “小然,怪不得你会拿它当暗器,这烤兔子当真好用。” 20.礼物 美好的约会再一次就义了,当然这美好是桃华自己认为的,至于谷辰然觉得美不美好,那就不知道。 得知自己美人救英雄不成,反倒被一条烤兔腿给砸晕了,蓝小姐哭的是昏天黑地,音量不高,但那劲头,真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嘤嘤嘤。” 蓝小姐哭的恰有那敲木鱼的乐律感,桃华十分想撞墙。 “姑奶奶,我求你了,别再哭了,一次不成没关系,咱们再接再厉,在我有生之年,一定帮你把那个天杀的……” “你说什么?” 桃华嘿嘿笑道:“我是说我一定让你和你那个丰神俊朗的辰然哥哥比翼双双飞。”谷辰然你个天杀的,凭什么你惹得桃华债让我来背锅,小样儿,不把你拿下,我就跟你姓。 …… 谷府,云昭斜倚在罗汉床上,白衣飘飘,很是出尘。和他一个棋盘之隔的谷辰然手里拿着了一条项链,盯着棋盘上七零八落的烤兔骨头若有所思。如果桃华在此,一定会以为自己遇到了同道中人呢,没错,这条项链和那条能让她返回现代的项链一模一样。 云昭咋舌道:“连人家姑娘的项链都不放过,真是太过分了。” 谷辰然撇了他一眼,道:“总比你强,明明棋谱就在你手上,还放出风声说在找棋谱,很敲了宁王一笔竹杠不说,到最后,棋谱又回你手上了。” “我说。”云昭不干了,“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帮你。” “哦?”谷辰然笑的奸诈,“帮我?” “好吧,也是在帮我自己。”云昭长叹一声,又道:“看你如此沉得住气,莫非你知道出现在猎场里的是谁的人?” 谷辰然笑道:“夔纹翎羽,老怪物真是肆无忌惮,在人家的地盘上还连点掩饰都没有。” 云昭惊讶道:“乌贺国师。他怎么来了?” 谷辰然道:“乌贺,这世上那里还有乌贺国。”谷辰然手指摩挲着项链的方形吊坠,笑道,“不过他倒是说了些好玩的事情。” 云昭道:“啧啧,瞧你笑的,真叫一个不着调。可怜啊,小狐狸估计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已经掉进猎人的陷阱咯。” ……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翌日,一顶小轿停在谷府,桃华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还没等桃华去谷辰然的院子逮人,她就被谷府的一个小丫鬟拦下。 小丫鬟道:“还真让四爷说中了,蓝小姐果真来了。四爷说上次让个没长眼的扰了蓝小姐的雅兴,今儿个定当补上。这不,四爷还特意给您准备了新衣裳,奴婢这就带您去暖阁换上。” 桃华不屑道:“哼,别以为一件衣服就能打发我了。还等着我上门来找他,没诚意。” 小丫鬟陪笑道:“蓝小姐,四爷倒是很想去找您的,可是蓝大人放我们家四爷跟防贼似的,就说上次宫宴后送您回去,左仆射府那阵仗,但凡还有口气的,全举着锅碗瓢盆围上来了。” 桃华抬头望天:“咳咳,是么?不是说换衣服么,走吧。” 来的次数多了,桃华对谷府也渐渐熟悉起来,故而这间暖阁明里暗里她都不知道参观多少次了。 桃华熟门熟路地往绣墩上一坐,引她进来的小丫鬟不知从哪里抱来一个包袱。 小丫鬟把包袱塞到桃华的怀里,道:“四爷随后就来,请蓝小姐先更衣。”随后,小丫鬟便关门离去。 虽然行为不够腻歪,但好歹谷辰然知道正经送礼物了,这是好现象。想罢,桃华兴冲冲地抱着包袱,得意地向蓝小姐夸耀起来。一颗心全扑在谷辰然身上的蓝小姐听后感动地流下欢喜地眼泪,痛快地答应了给桃华包红包的请求,桃华立马表示近期一定帮她把谷辰然拿下。 有了红包做动力,桃华干劲十足。她一边猜着谷辰然会送她什么样的华衣美服,一边打开包袱。 锦缎包袱里,安安静静地趟着石青色短搭一件、黑色长裤一条、黑色小帽一顶、黑色腰带一条。这四样东西还有两个共同特点,粗布、男装。 桃华卷起包袱,夺门而出,谷辰然这是想把她当成小斯使唤啊! “谷辰然,你耍我玩是不是,这破衣服还没包衣服的包袱皮好。” 廊下,谷辰然负手而立,君子翩然,浅笑晏晏:“夫人,为夫生怕你再出现衣裙不便的情况影响了游玩的兴趣,所以特意给你准备了这个套绝对利落,不会让你束手束脚的衣服。” 桃华柳眉皱成了八字样儿,咬牙切齿的道:“真是难为夫君了,那么就之前的小事竟然还记得这般清楚。” 谷辰然含笑道:“夫人太客气了,在为夫眼里,夫人的事,都是大事。” 桃华咧着扯笑,怀里的包裹早已被她揉成了团:“多谢夫君,妾身真是受、宠、若、惊。” 谷辰然笑意愈发深了:“好说,好说。夫人,你将这包裹抱得这般紧,莫非是喜欢这套衣服?那为夫让博远帮你备上十件怎么样?博远还不快去。” “谷辰然,你真是好样儿的。” 谷辰然道:“夫人,我这是为你好,那种地方,还是穿我送你的衣服方便些。还是说,来夫人不想去了?” “去,谁说我不想去的。”桃华抱着衣服冲回暖阁,临关门还不忘对谷辰然行一个长达十秒的注目礼,“你,不准偷看。” 看着房门关上,博远疑问道:“四爷就不怕蓝小姐真的不去了?” 谷辰然笃定道:“自然,她一定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