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要追夫之皇上别跑》 苦命公主 那一年,她八岁,如早春枝上傲雪初放的新梅,明妍动人。 当她提着裙裾跑过梅林,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枝上流淌而过时,喜得满树白梅随风轻舞,竞相脱离枝头,飘飘悠悠追逐嬉戏着她小小的身影,宫里无人不喜欢这活泼可爱的三公主。 那会天下一分为三,最强的是大齐,最弱的是文昌。而她,就是文昌国最受皇上皇后宠爱的三公主——夏芷颜。 在这年冬天第二场大雪到来时,齐国铁蹄也踏雪而来。最后一战,她父皇领着全体皇子全副武装亲自披挂出城迎敌。三公主忧心父皇和哥哥们的安危,悄悄爬上宫中最高的楼阁引颈往城外看着。 但见骏马迎着烈风在嘶叫,旗帜在漫天飞雪中翻搅,苍老的枯林连接着天空,无数的山峦重叠耸峭,暮色中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长车踏破山河泪,杀声震天裂云霄! 一颗颗人头在空中乱飞,一具具无头尸首咕噜咕噜往外冒着鲜血倒下。 血光、火光,映红了文昌国的半边天! 空中人头乱飞泼天血光的惨景吓得三公主小脸失色,虽怕极,可她依然焦急地睁大眼,极目在杀红眼的千军万马中搜寻她父皇和哥哥们的身影。乳娘却在这时寻来,抱了她就往皇后宫中匆匆而去。 “乳娘,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找父皇和哥哥们……” “我苦命的公主……”乳娘泪流成河,一声不吭的加快了步子…… “母后,母后,你这是要做什么?你别吓颜儿呀!”深宫中,三公主芷颜被绑在一根粗大的圆柱上,惊恐地瞪大眼看着盘距在她母后手背上张牙舞爪的毒蝎子。 “颜儿,母后不想你死,亦不想你受辱,唯出此下策,方能保全于你。” 毒蝎子一点点逼近芯颜。 “母后,不要——”凄厉地惨叫划破夜空,蝎子死死叮在芯颜右颊上,慢慢,那半边脸渐渐由白至青再转黑,脑子里像有千万只虫子在钻在咬,眼睫缓缓合上…… “他日你忆起自己叫夏芷颜时,毒气自解。” 昏迷前芷颜恍惚听见母后在她耳畔幽幽低语道…… 林中相遇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万物都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可却偏有个小小少女甩着三尺白绫在林中自寻短见!只是她吊来吊去连吊两次都没能得偿心愿。 奇怪,难道连颗破树也要和她作对不成? 她叉腰绕着大树转了三圈,又翻眼气鼓鼓地瞪着枝桠断裂处,歪着脑袋一头雾水。明明她选的树枝很粗大嘛?为什么她头一伸进套子,刚把凳子踢倒树枝就突然断开呢? 哼,她还不信寻个死都寻不了! 少女这次选中一根更为粗大的树枝,甩上白绫,她用力拽着弯起脚荡了荡。没事,这回该死得了吧?她扶起凳子踩上去,打好结,又不放心地扯了扯。 “娘,女儿来寻你了。呜呜……”她哭了会,撸起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擦,尔后缓缓把头伸进套子,蹬倒凳子前还不忘朝树枝与大树连结处瞄上一眼。 在凳子倒下之际,一少年从茂盛的树叶后探出头,手持一柄锋利的短剑往枝上划下。 “嗳哟。”随着树枝断裂声少女摔落在地,且落地姿势极其狼狈,下巴正好磕在之前开裂落地的树枝上,疼得她啮牙咧嘴,涕泪横流,还没缓过劲屁股又受重创,被第三根断裂的树枝结结实实给压住。 饱受雪上加霜之苦的少女艰难爬起,揉着屁股一边吸气一边抬头盯着树枝断裂处,齐整整的裂痕让她突然开窍悟出了什么。 “是谁?是哪个鼠辈背后阻挡本姑娘的死路?有种现身出来!”她冲着林中大叫,一枚果子带着破空声钻进她大张的嘴里,卡在嗓子眼差点没把她噎死。 她瞪瞪眼,想吐出来,却“咕噜”一声给囫囵咽了下来。 白影一晃,旁边树上跃下一小小美少年,只是他好冷,浑身似透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她还没搞清状况,不知这家伙是打哪冒出来的,他就上前“啪啪”赏了她几个大嘴巴子。 “你这丑丫头居然敢出言不逊,辱骂于……你的救命恩人,想是真的活腻了。”打了人他还理直气壮的教训她,这可把她气疯了,她随即跳脚破口大骂。 谁知脚刚跳起脸上却又挨了两下,丢人的是她连他是怎么出的手都没看清,没天理啊,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要来欺负她?气得她恶向胆边生,头一低,就对着他猛撞过去。 他冷冷一哼,往边上一闪,顺带伸脚绊她一下,她即跌了个狗吃屎。 她“哇”的一声捶地大哭起来…… 越想越伤心,还有比她更苦命的吗?村里人都说她命硬,是天生的扫帚星,六岁克死爹,九岁不到又克死娘,失去双亲的她糊里糊涂自卖自身进青楼做了小丫鬟。两年下来累死累活受尽老鸨龟奴打骂不说,还一钱银子都没见到过。她每每讨要工钱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打挨多了便也学乖了,她不再讨要工钱瞅着机会开始时时逃跑,可每次跑不远即被抓回被揍得皮开肉绽。 唉,就在她认命,打算跟青楼做一辈子苦工时,偏昨儿晚上客满,一干瘪老儿居然饥不择食瞄上她,非要破她的处。天啦,她才十岁啊! 认主为奴 老鸨拿了银两命龟奴将她扔进房里,在老儿淫笑着扑倒她欲撕她衣裳时,她惊恐的大叫挣扎,并一口咬在他腕上,跳下床就跑。无奈房门早被锁死,老儿嘴里叫着小乖乖向她逼过来,她一掌奋力推开他,不想那老儿不经推,身子晃了晃,倒下时头磕在桌角居然毙了命! 她吓坏了,缩在墙角守着死尸呆到天明,骗过龟奴打开门即落荒而逃,她一路上气不接下气地逃到这片林子里,自付杀人须偿命,终究逃不过,与其被人抓去砍头莫不如自寻了断,好歹也落个全尸,到了地下娘方不会认错她! “烦死,不许再哭。”小少年皱皱眉,上前踢了踢她,勒令她收声。 “我自哭我的,干你屁事!” “你个丑八怪敢说……敢说不关我事?”他恼了,一脚踏上她后背,稍一用力,她便蹬着两腿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哼。”他悻悻收回脚,冷冷说:“起来吧,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哭死,你要哭死我可不就白救你了么?” “谁要你救我?谁要你来多管闲事?你救前问过我愿意让你救了吗?我反正早晚是要死的,多活一会就多担惊受怕一会,不如早死早投生!” 他嘴角勾起一丝得意,“我若不叫你死,这天下又有谁敢要你死!” “当真?”小少女闻言立即骨碌爬起,拿眼上下打量着他,他是哪家的小公子哥呀?瞧这身上的绫罗绸缎比青楼里当红的姑娘身上穿的还要好上数十倍,是什么料子做的啊?看着这般光滑,她情不自禁伸出手欲去抚摸一下。 “嗳哟。”他一扇柄敲在她手背,她尖叫着缩回手,一边呼呼吹着一边翻眼看着他,一双乌黑水灵的眸子如点漆般生动,“你不让我死天下就没人敢叫我死吗?你不会说大话骗人吧?”她不放心地追问道。 他傲然昂起头,显是不屑回答她这在他看来白痴到极点的话! 她绕着他转了两圈后,目光落到地上的三根树枝上,偏头凝神想会,忽指着他惊叫道:“莫非你是妖……” “你敢吐出后面那个字,我立时便要了你的命!”他厉声道。 她慌忙捂住嘴,眨眨眼,又恍然大悟道:“啊,你莫不是城中知县老爷家的公子?”在她心中知县老爷比天还要大上几分。 他嘴角居然微微向上翘了起来。 “你笑了?可是我猜中了?看来我真个不用死了。”她拍掌跳起来。 这么个丑妞留在身边闲时倒也可以解解闷,小少年盯着她脸,眼睛鼻子嘴都生得不错,可惜却是个阴阳脸,半白半黑,白的如凝脂,黑的如墨水,还蠢得紧。 见她欢喜不过,他冷冷道:“区区一个知县算得什么东西?也配在我跟前提起。你给我记住,你的命是我救下的,换言之,从今往后你的命只属于我,除去我,没人敢叫你死!往后你就是我的奴隶,知不知道?” “做你的奴隶管吃管喝管够么?” 他觉得她还真不是一般的蠢,白生了一双看似灵动的双瞳,好像天下便没有比吃喝更要紧的事一样。他不耐烦的一偏头说:“少废话,跟我走吧!” 好咧,跟着这阔少有吃有喝又不用死,上哪去寻这样的好事,找这样的傻子去?她乐颠颠地尾随他去了…… 不知谁傻 白衣小少年带着平白捡来的丑丫头径直进了城。一路上不时回头瞧她一眼,发现她跟在身后,总垂着头,小心翼翼走着,一双眼东瞅西瞅,似新奇又似不安的样儿。 少年刷的合上扇子,转身立住。小少女心中忐忑,不及反应,哎哟一声撞到少年身上。 伸手弹了弹衣服,少年嗔道:“你这丑丫头,不好好走路却只管瞟来瞟去。怎么倒像是做贼一般?成何体统!” “谁说我做贼?我只是看知县大老爷有没有派人来捉我,我好逃跑。捉回去要砍头的。”少女认真地将手横于项上说道。 听得少年又想气又想笑。他想立时让她明白,他不知比知县大上多少,随即又压下这想法。少年苦笑,只得厉声道:“现今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何况一条小命。没我允许谁胆敢动我的东西?你只管好好地走路,不许再偷偷摸摸的,影响了……影响我的形象!” 听上去这少年竟然真个不惧知县老爷,她心下稍安,只得硬撑着将头抬起,随他继续走…… 小少女因头次进城,对城里的一切都觉新鲜有趣,心里却还是有些儿惦记着砍头的事,也提不起兴趣,只略去看看。 少年转头看她几次,见她没有再瞟来瞟去,心中满意。过了一会,少年又回头,却不见少女跟在身后。他目光搜寻了一下,随即看到她呆立在刚刚经过的一家酒店门前,一双单纯如水的眸子渴望地游进酒家门口,尔后深深地吸着里面飘出的香气。 少女故作此状,想要讹诈这少年进去大吃一顿。她想这少年虽生得俊,穿着华丽,却像呆头呆脑的样子,定是个冤大头。 少年见状却一眼看穿少女的意思,看她又馋又蠢,却自觉聪明的样儿,不觉十分好笑。他也不动声色,折回来径直进了酒店。看他这么容易上当,少女马上窃笑着跟了进去。 挑了一桌落座,少年要她点菜,她便不客气地点了一桌子,凡是酒家能做出来的都点了一遍。 看了看满桌子美味,一天没吃饭的少女就两眼放光。她又抬眼向少年道:“这桌儿酒银可都是你付么?”少年一听转过了脸,表示不屑回答。 少女撸起衣袖,差些撸到肩上去。她左手撕了一只鸡腿,右手又忙不迭去夹别的菜。甩开腮帮子吃的不亦乐乎。而少年只是坐在一边轻摇折扇。 “你不吃么?”半只鸡下肚,少女想起了坐在一旁的冤大头。 少年厌恶地瞪了她一眼,没有回她。他对那丑八怪的吃相非常不满,是以转过脸不想理她。心下却又觉有趣,不时偷眼来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脸朝一边,晃着折扇问道。 少女吞下一个鱼肉丸子,听到少年问她名字,她一时愣了,当年她娘把她生下来就是阴阳脸,村里所有人都说她这么丑,定是妖孽什么的来祸害人间,须得以火烧死,方能解除。她娘苦苦哀求村里人放过自己的孩子,最后给全村人跪下才算勉强留她一命。 但从此村里人都叫她小丑儿,在这之前她是没有名字的,她娘说她爹死得早,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就撒手西去了,所以她是没有名字的,村里人和青楼里的人都叫她小丑儿,她不知这算不算名字…… 没有名字 “啪”的一声,扇柄落在少女头顶,使她回了神。只听少年不满地说道:“好无礼的丑丫头,我问你话没有听见么?” 她揉揉头,一脸茫然地道:“名字,我没有名字。” “怎么没有名字?”少年愕然,“那,那我就赐你一名吧。从此以后你就唤作‘小丑奴’。” 小丑奴?小丑儿?好像没什么区别啊?好吧 ,反正她就是离不开一个“丑”字,丑就丑吧,反正丑又不会死人,也不会影响她吃喝拉撒,她爽快地点头答应下来。 走出酒家,日头已红通通的落向西边,约摸时间上已入酉时,天光一刻黑似一刻。少年带着小丑奴进了一家客栈,看她一双眼睛转来转去没停过,他忽然害怕她趁其不备逃跑。于是少年只要了一间上房。 无聊啊,实在是无聊!就算是有这么个丑丫头解闷也是不错的。再说这丑妞倒有几分意思呢。 小丑奴尾随少年来到客房,她好奇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指着墙角的床道:“我不喜欢睡这个东西,半夜滚下来可怎么办?”少年闻言从床上掀起一层棉褥丢至地面,扇柄一指道:“什么人准你睡床了?你今晚便睡这里。”说完灭了房内灯烛就自顾自的躺下,闭目养神。 小丑奴也不介意,自己铺好被褥躺了上去。枕在一层棉褥之上,她自说自话的喃喃道:“这被褥虽然滑滑溜溜地不扎人,可是却不及稻草舒适。” “蠢东西。”少年嘀咕着翻身睡去……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月弯儿挂上窗棂,只有风轻吹树叶的沙沙声响。 突然,一阵嘈杂声响起,打破了沉睡的夜。有人闯进客栈找人,一时间鸡跳狗咬,嘈杂非常。昏睡中的小丑奴也被声音吵醒,她揉着眼睛听外面的声音,却隐约听到找人几个字。一惊之下立时清醒,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 “坏了坏了,定是来抓我去砍头的,我不想被砍头啊,我得跑了。”她说着就欲往门外跑。 “站住!”身后传来白衣小少年的冷哼,“你不仅丑还蠢得死啊,和你说过几遍了,我不要你死谁敢要你死?你敢情是拿我说的话当耳旁风吗?”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吹牛?反正被捉住砍的是我的头又不是你的头,你自不担心。”有脚步声往楼上来了,她脸一下白了,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道:“完了完了,死定了,都是你害我跑不成了,我做鬼也不原谅你!你这……” 她话没说完身子就腾了空,好像是他搂着她自窗边掠了出去,娘啊,这跳下去不得摔死呀?耳边风呼呼的,吓得她死死抱紧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嗳哟——”好痛,落地后她被他推倒在地,气呼呼地爬起怒视他,如果眼睛可以射出刺来,他那俊得不像话的脸已是百孔千疮了。 你是皇上 “还傻愣着干什么?不想被捉去砍头就快跑啊。”小少年说罢转身抬脚欲走。 “皇上,还想往哪跑?跟臣等回宫吧,若回得迟了,恐太后娘娘越发恼怒。”一佩刀之人带领数名侍卫挡住了小少年去路。 “原来你是皇上?”天啦,这来头也太大了,小丑奴惊呆了。 “闭上你的嘴,口水都流出来了。”皇上瞪她一眼怒道。 “皇上,请随臣等回宫去吧。”那人似乎一点不敢皇上放在眼里,说话时眼睛往天上翻着,傲慢自大得很。 “也好,正好朕在外也玩够了,小丑奴,走。” 一听皇上叫她跟着走,小丑奴乐得心花怒放,先还担心着皇上会抛下她呢,她脆生生应了声,这下好了,攀上大枝往后可以不悉吃穿用度了。 “嗳哟。”她撞到那佩刀之人小腹上,虽不疼,可却也吓一跳。 “哼,哪里来的丑丫头,也配跟在皇上身边么!”他冷冷一哼,阻住她。 “霍将军,你未免管得太宽,她不过是朕捡来的一小丫头而已,怎么,难道朕想留个丫头在身边服侍朕也不行吗!” 别看皇上年少,可发起威来却自有一股子凌人霸气,小丑奴暗暗冲他竖起大拇指,他嘴角不露痕迹地翘了起来。 “皇上言重,臣只是奉了太后娘娘之命严加保护皇上,这等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自然不能容她伴在皇上左右。否则出了什么事,太后娘娘怪罪下来,臣须担待不起!”霍将军挺起大肚子说。 “朕若一定要带上她呢?” 霍将军闻言冲边上侍卫一偏头,立时就有两名侍卫拎了哇哇大叫的小丑奴就欲扔往林中去。 “皇上救我啊,皇上救我啊,你不是皇上么?怎那大肚子老儿都不听你的,啊哟,你这皇上做得也真真无趣,倒不如不做的好。” 她怕皇上不救自己,遂使出激将法,果然小皇上气得两眼冒绿光。他纵身一跃,落在两侍卫前,冷冷道:“放开她,否则朕立时砍了你们脑袋喂狗。” “霍将军。”两侍卫为难地回过看着霍将军,等他示下。 “你们是朕的子民还是霍将军的子民?” 此言一出,不仅两侍卫吓得“扑嗵”跪下,霍将军也单腿跪下了,他双手抱拳说:“皇上,臣对皇上对太后娘娘对咱们大齐可是忠心耿耿,还请皇上收回适才之言。” “哼,朕连一个小丫头都不能收在身边,还如何收回说出去的话呀?” “这……”霍将军眼往小丑奴瞟去,见她又丑又蠢的样子,暗暗琢磨一番,这丫头看来不似有武功在身的样子,况且皇上身手也不弱,量这区区一个小丫头又如何能伤得了皇上? 罢罢罢,且应下他,待回宫交与太后娘娘定夺去罢。 “皇上若执意要留下这丑丫头,臣又岂敢阻挡。”霍将军无奈地道。 “皇上,我可以跟着你了对吗?”小丑奴兴奋得两眼放光。 “滚一边去。”不料皇上却没好气地一脚踢翻她。 嘿,他二大爷的,反复无常,我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和你翻脸了。小丑奴爬起拍拍屁股,瞪着他背影啮牙咧嘴,算了,看在日后可以傍着你混吃混喝的份上,本姑娘暂且忍了。 高侍郎府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退隐归田的原侍郎府上而去。 皇上骑在一高头大马上,小丑奴跟着一大群侍卫步行,走得气喘吁吁,抹把额头汗粒,瞅眼坐在马上还低头闷闷不乐的皇上,她来气了。有马骑着你还不乐,我腿都快跑断了,我若有马骑着,乐得都不分东南西北了。 不行,我得生个妙法儿让他和那大肚子将军干一架,谁让你们都嫌我生得丑来着。 在她寻思坏主意时,皇上这会却似想起她来,回头看看,皱皱眉,他一勒马绳,那马“得得得”往回跑了过来。 “上来。”皇上手一伸,吱溜将她提上了马,“似你这等慢吞吞地走法,天亮也到不了侍郎府。” 看在有马骑的份上,小丑奴暂且打消了要捉弄他的念头。 高侍郎早已得报,领了家仆在大门外挑着大灯笼候着,远远望去,那一溜的大红灯笼煞是好看。见皇上马背后似会了一小女子,高侍郎心下一沉,及至上前拜见过皇上,再抬头方发现是一丑女孩,方松了口气。 “命人带了她下去,将她好生安置好。”皇上跃下马,扯下小丑奴对高侍郎道。 “是,来人,快些带了这小姑娘下去,拣间上房好生安顿了。”不知小丑奴是何等身份来头,皇上即命好生安置,高侍郎便忙唤过府上家仆令拣上房给小丑奴住着。 侍郎府好大啊,小丑奴跟着一家仆后往后院走去,一路上两眼不够瞧了。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小桥流水,不知比青楼大上多少倍,她原以为青楼就够大了,至少比她家那破土房大上十倍,可这侍郎府却又比青楼大上二十倍不止。 家仆领她到了一间大房子里,又唤来一丫鬟,让小丑奴有事尽管吩咐那丫鬟就好。小丑奴揉揉肚子,问那丫鬟,“姐姐,有吃的吗?我肚子都快饿瘪了,有就快快端了来,不管什么,只要是能吃的即可。” 那丫鬟掩嘴笑笑,说:“自然有,我这便与你去端了来。” 不多时,她就端着一托盘送来几大碟饭菜,揭开盖,真香啊,小丑奴迫不及待捏起一片肉送进嘴里。 “唔,好吃,姐姐要不要一块吃点?” “不了,我晚饭吃得饱饱的,你慢些吃,当心别噎着。”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甩开腮邦子吃得那叫一个欢畅,看得那丫鬟低了头只管闷笑。 “姐姐,你在这府上做丫鬟可是天天都吃得饱睡得暖么?” “那是自然,若侍郎府上吃不饱还了得么?你叫什么名字,如何随了皇上一块而来?”因前儿夜里小丑奴要接客老鸨特给她换上了一身好衣裳,那丫鬟见她身上的穿的乃是绫罗绸缎,可吃相却这般不雅,活像八百年没吃过好的一样,是以纳闷忍不住问道。 比稻草好 “我叫小丑奴,我明儿要去皇宫里当差了,往后也可以和姐姐一样吃得好睡得暖。” 小丑奴?丫鬟瞅瞅她那半边黑脸,又抿唇乐了。 晨熹广照。几只画眉鸟儿立在一棵老梧桐树上啾啾喳喳的鸣叫。 小丑奴窝在温软的香榻上,举起胳膊使劲伸了个懒腰。她伸手摸摸绸做的丝被,柔软的棉褥,心里想着:“原来这床也不难睡哩,倒还觉得比稻草好睡似的,不错,比稻草舒服多了!怪道青楼的老妈姐姐们却都不睡草房。”她又摸摸这雕花儿的木床,真不知比青楼里的好看多少。 昨儿晚上时候,丫鬟要服侍她就寝,她死活便不肯睡这木床,因她这些年都在青楼里睡草房,倒是睡不惯床了。她又担心睡着了从床上滚下来,逗的丫鬟笑个不住,好说歹说才哄她上床。 小丑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遂穿好衣服起床。她走至窗下,暗红的窗棂,窗外墨绿色的树叶随树枝摇摆,加上枝头啼叫的鸟儿,这府里最平常的“景色”收在小丑奴眼底,她只觉无限好看。 我小丑奴的美好日子就从今天开始了么?她想着,正想去找昨天那个丫鬟吃早餐,却听得有二人在窗下说话。小丑奴探过头去,听出其中一个就是昨晚给她弄饭吃的丫鬟。只听她说道:“这几天须得小心伺候,皇上要在咱府上留些日子呢。”另一个丫鬟好奇道:“哦?可确切么?鸢儿姐姐听谁说来?” “老爷亲口叮嘱下来的呢,要留皇上多住几日。这还用问么,老爷夫人早就想请皇上来玩几日了,还不是为了小姐,咱们小姐早晚是要进宫的……”叫鸢儿的丫鬟道。 原来高侍郎掌上有一宝贝女儿,貌美如花,名唤雪祺。能诗善文,四艺更是无所不通。她比小丑奴长了一载,今年刚刚一十三,已然出落得如出水芙蓉。高侍郎与夫人对之含辛栽培,更兼疼爱有加,实指望有一天进得后宫,甚尔母仪天下,府上皆凭此女贵。是以前一天高侍郎见皇上马后带着小丑奴,心不禁一颤,后来看明白是如此丑丫头,方得宽心。 却说小丑奴这边听了二位丫鬟的谈话,以手推窗,探首问道:“你们小姐也要进宫给皇上当差了么?” 见她半边黑脸忽然从窗内探出,另一个小丫鬟浑身一凛,略退几步。鸢儿见如此,掩口笑道:“哟,你起的可真个是早,我方才要送几套衣服侍你起床哩。”转头对小丫鬟道:“她可是昨儿皇上带来的呢。” 小丫鬟闻言,脸上的厌恶之情当即去了三分之一,笑道:“哦,难不成你也是给皇上当差的?” “是了,我马上就要跟皇上进宫,以后吃喝都不用愁,也能住这样的房子,天天睡在床上。”小丑奴天真的炫耀着说。 “哦~真好啊,哈哈哈哈……”小丫鬟忽然以手掩嘴,笑得双肩乱颤。 皇上驾到 鸢儿领着小丑奴吃了早点,小丑奴问她皇上去哪了,鸢儿答道皇上与高侍郎有要事要办,须得府中盘桓几日,让小丑奴有事尽管找她。小丑奴心想既然如此,皇上不走她也懒得走,她是跟定这“冤大头”了。反正在府上一样吃喝不愁,左不过闲来无事,莫如在侍郎府里到处转转。这院子真大啊,恐怕我转个二三日都转不过来呢! “一家人竟然要住这么大一院子,跑得本姑娘腿都要折了,真是浪费!”从厨房到茅房,小丑奴也不知逛了多久了。遇到人要阻她,她便说她是给皇上当差的,众人都知道天子此时确在府中,也没人敢拦她。然而小丑奴逛来逛去仍然没逛到头,于是一屁股坐到廊桥的地上不再走了。 小丑奴坐在地上,正喘着大气,一只鸟竟落在她头上。小丑奴伸手去赶,那鸟儿飞了。过一会却又回来,依然落在她头上,小丑奴又赶它。比上次隔了更短的时间,鸟儿又回来了。小丑奴不耐烦得猛摇摇头,那鸟儿飞起来,旋即又落在老地方。 这下小丑奴可生气了,这是谁的破鸟儿?偏偏的来招惹本姑娘,看我不把你捉了炖汤! 那鸟儿一溜烟儿飞了,小丑奴爬起来就追。鸟儿出了廊桥,三拐两拐,时飞时停的就到了花园里。时正值仲春,百花方盛,这花园里处处开着罕见的花朵,红粉黄白,热闹非凡。鸟儿仿佛也为花儿的美丽所动,停在一株曼陀罗上就一动不动发起呆来。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小丑奴想都没想,“嗖”的一声扑了上去。她一头扎下去,花香扑面,鸟儿却飞向一棵月季…… 且说高侍郎已安排好皇上与爱女高雪祺今日下午在后花园“邂逅”。他明着邀请皇上来赏一株早开的山茶花,却暗里让女儿提前候在花园,并备笔墨,好奠定女儿的形象。 午饭刚过,高雪祺就带着丫鬟及家丁来花园布置一番。谁成想,远远就看见自家花园里鸡飞狗跳,一片狼藉。 是谁竟敢在侍郎府后花园里撒野?那些宝贝花儿,那唯一一棵高贵的曼陀罗——要请皇上赏的,是她亲手种植的,现在都已是落红片片,香消玉殒! 高雪祺脑中一阵晕眩,随即怒火中烧,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对兀自在花丛中捉鸟的小丑奴娇斥道:“好贱人!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丑奴方挣扎着站起,高雪祺一把推去,指着地上的花尸怒道:“你说你是不是活腻了!你是哪边的丫头?!” 小丑奴眨巴眨巴眼:“什么丫头?我叫小丑奴,我可是皇上身边当差的!你干么骂人又推人,你的花我叫皇上赔你就是了。”高雪祺闻言用好奇的目光重新打量着小丑奴,歪头道:“开什么玩笑?!皇上身边的?瞧你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丑样儿,皇上让你跟在身边就不怕让你吓死?我呸!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高雪祺急怒攻心,越骂越起劲,叉起腰咬着银牙又道:“皇上他凭什么替你赔?你个乡巴佬,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十个你捆起来也不值这钱!就算你赔我花,谁赔我皇上?!你这浪蹄子,我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高!” 四下一扫,操起一根棍子朝小丑奴的屁股上就打去。小丑奴在地上双腿乱蹬,嘴里喊道:“哎哟,杀人啦,杀人啦,皇上救我啊!” 只听有人喊道:“皇上驾到!” 雪祺小姐 “臣女高雪祺见过皇上。”高雪祺扔了棍子转身对着皇上盈盈一拜,年岁虽不大,然举手投足间已俨然现出官家小姐风范。 望天,他二大爷的,刚刚还凶神恶煞,怎么掉过屁股对着皇上就变成这般羞答答的模样了?变脸之快令小丑奴目瞪口呆。 “抬起头来。”皇上不冷不热地道。 高雪祺抿唇一笑,缓缓抬眸对上皇上视线,虽是官家小姐,但到底小女孩心性,加之皇上俊美非凡,年岁也相差无几,因此她也不知避开双目,反盯着皇上细细打量,一双秋波转出无限旖旎。 高侍郎暗恼女儿失了礼数,斜吊起眼悄悄偷窥皇上,却见龙颜缓和,他方放下心来,轻咳一声道:“皇上,小女无知,若有冒犯圣颜,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微微一笑,“不妨事。”他在宫里整日见的不是太监就是宫女,极少见到和自己年岁相仿的人,加之太后管得严,日日逼着他读书,他心生厌烦方扮成小太监偷跑出来。 这会见到豆蔻年华的高小姐,一双妙目盯着自己充满好感,全然不似宫里那些个太监宫女们,见了他就会低眉顺眼,毫无生气,因此心下极为欢喜,拉着她手就说:“你们家园子真美,领朕去逛逛可好?” 高小姐拿眼看她父亲,高侍郎暗暗颌首。 “跟我来,皇上哥哥。”高雪祺扯着皇上就跑,小丑奴听说他俩去玩,早将高雪祺适才要拿棍揍她一事抛到了九宵云外,忙提足追上去大呼小叫道:“带上我,皇上,我也要去。” 园中鸟语花香,春光明媚,看得皇上龙颜大悦,他笑问高雪祺,“适才你说唤做什么名儿来着?” “回皇上哥哥,臣女名唤高雪祺。” “雪祺?朕唤你雪儿可好?” “嗯。”高雪祺点点头,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雪儿,你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可用读上么?” “读,不仅读书,棋琴书画女红都要学的。” “哦,都读些什么书?” 高雪祺人小鬼大,见皇上语气似有些黯淡,猛忆起昨儿夜里曾听爹爹跟娘亲说过,说皇上是因厌恶读书才偷跑出宫来玩耍的。眼睛转转,她有了计较,瞟眼皇上,试探地问道:“皇上是想听雪儿说真话还是……” “自然是真话,假话谁要听。” “雪儿说了真话,皇上哥哥可不许笑话雪儿。” “说吧,朕不笑就是。” “其实……雪儿不喜欢读书,大好的春光却要关在屋里,整日读那些枯燥晦涩的诗书真个无趣。” “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朕也不喜读书,不想雪儿和朕一般。” 小皇上乐得眉开眼笑,高雪祺以帕遮面笑得咯吱咯吱的,小丑奴跟在他俩身后,嘴翘天上去了,皇上只管和高雪祺说话,笑得眉眼弯弯不理她,让她甚感无趣。 没人理她,她只得撅嘴踢着石子玩,天空传来鸟的嘶鸣,她抬头望去,一排雁儿排成人字型拍着翅膀从头顶掠过。在青楼里时,她每每挨过打骂就爱望着天空的鸟儿发呆,时时幻想自己若能变成只鸟儿扇着翅膀在天空自由飞翔该多好。 不好伺候 “嗳哟。”高雪祺领着皇上跑上亭子时不小心威了脚,痛得连声惊呼,眼睛眉毛都快挤一堆去了。 “喂,小丑奴,你还杵在那发什么傻?还不快滚过来替雪儿捏捏脚。”皇上扶高雪祺在亭中坐了,扭头冲望天看雁儿的小丑奴大喝道。 “噢,来了。”小丑奴被人使唤惯了,当下便跑上亭中跪地替高雪祺揉着威伤的痛脚。 “你要死啊!轻点,手这么重,笨死了!”嫌她手重了,高雪祺柳眉倒竖发怒道。 “你轻点,那是脚,可不是木头,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要你何用?真给朕丢脸。”皇上也不高兴了。 小丑奴翻眼瞪着高雪祺,她根本就没太大力气嘛,这千金小姐真不好侍候,比青楼里的头牌姑娘还刁蛮不讲理。 “你瞪着我干么?把脸扭过去,看着你那张脸我晚上都要做恶梦。”高雪祺令她别过脸,她怒了,嗖的起身说:“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好心好意替你揉脚还要被你骂么?我不干了。” “皇上哥哥,她凶我,你可要给我做主,呜呜……” “小丑奴,别忘了你是朕的奴才,朕叫你做的事你敢不依从?” 他二大爷的,就会哭脸扮可怜啊,你有我可怜吗?你一大小姐有吃有喝有人疼哭个屁啊!可是,好吧,看在皇上救过我一命的份上,我权且做你一会狗腿好了。 小丑奴心不甘情不愿的重又蹲下身,别过脸替她捏着。 高雪祺得意地笑了,娇滴滴地扬脸问皇上,“皇上哥哥,你在哪里认识她的?她长得可真丑,雪儿看着她那半边黑脸就害怕。” “路上捡来的,虽然模样不中看,可人倒有些趣儿。”皇上说。 一个丑丫头能有什么趣儿?高雪祺不屑的悄悄撇撇嘴,尔后蹬开小丑奴说:“好了,替我把鞋穿上吧。” 穿好鞋,她起身指着右侧对皇上说:“皇上哥哥,那边有片湖,我们去湖边玩好么?” “好,走吧。”皇上牵着她下了亭子,小丑奴不想再跟去,可又怕走迷路,正立在亭中犹豫不决,皇上就回头冲她喝道:“你还不跟来,只管站那发什么呆?” 凶什么凶嘛?对着她笑眯眯,偏对我就这般凶样儿,她嘀嘀咕咕抬脚走下亭子跟了过去…… 湖边有好多美丽的蝴蝶,高雪祺见了十分欢喜,追着蝴蝶咯咯笑着,皇上看着她跑来跑去也喜笑颜开,宫里几时见过这么笑靥生动的女子?一个个见了他都大气不敢出。 小丑奴也喜欢花蝴蝶,可她知道,她若也去扑蝶儿高家小姐肯定不欢喜,罢了,她一个人玩去,她弯腰寻了块扁扁的石子,眯起眼往湖水中扔去,石子在湖面上连蹦几蹦溅起了几朵水花。 皇上见了有趣,也捡了块小石子往湖面扔去,可却“扑嗵”沉了底。高雪祺见状也拾起石子依样画瓢扔了出去,同样石沉湖底,两人不服气了,盯着小丑奴异口同声问道:“你使了什么妖法?” 幸灾乐祸 小丑奴平日里在青楼便是做些洗刷、跑腿儿的营生,姑娘们换的衣裳都由她提了去小河边清洗。无聊的时候常坐在水边拣了石子儿往河里投去。“扑通”一声,溅起朵儿水花,直当小河与她嬉戏。这两年间无聊的日子太多了,是以小丑奴对这样的小把戏知之甚多,且驾轻就熟。想到这里小丑奴非但不觉辛酸,反而面露得意之色,心想如此简单的玩意儿都不会,可不是深宫大院待得傻了? 想着,小丑奴从地上又拾起一颗扁扁石子,摊开手心给二人看了说:“非要拣这样石头才行,再眯起一只眼,把石头斜斜地扔出去。”说着她眯起一只眼睛,打量片刻,丢了出去。那二人只见石头斜斜飞出去,隔一会儿,“扑”的落入湖面,几朵小水花应声窜出。 二人不服气,一边又不甘心的在地上寻找着小丑奴拣的那样的石头。小皇上先找到一块扁扁的石头,迫不及待的朝湖水丢了出去。等待片刻,却是丢下去便再无动静,失败。 小丑奴见皇上没学会,面上不乏幸灾乐祸地说:“这么简单的东西你都学不会。” 皇上面上一红,生气地横了小丑奴一眼,却想再试一遍。 小丑奴替他寻了一块石头,又重新教他一遍。他虽不悦,可还是沉着脸照小丑奴的法子扔了一块。 那石头斜斜的抛向前方,落下后溅起一朵水花,尔后涟漪散开。皇上面皮终于缓和了一些。 高雪祺不屑向小丑奴请教,此时见皇上成功,便向脚边寻颗差不多的石头,也学着皇上的样子丢出去。 与第一次相同…… 这边皇上看自己成功了,似是扔上瘾,接连又扔了几块。且再没失败过,越觉好玩。他越扔越好,没一会儿就比小丑奴玩的还好。 小皇上毕竟是年少,在宫里憋坏了,什么玩意儿都没有,如今小丑奴这小把戏也玩得不亦乐乎。 高雪祺又试了两遍,无一成功,便觉无趣。小丑奴却在后面洋洋得意。 “来,雪儿,让朕教你。”皇上说着凑上去,竟手拉手给她讲怎么玩。 一盏茶功夫过去,高雪祺的石头还是一去再无动静。她觉得好生无聊,望望天色欲晚,便提议陪皇上回府吃饭。皇上也觉这高小姐够笨的,便无异议。 太恶心了 高府把晚饭安排在了后花园里,天将黑未黑,高家已吩咐家丁掌灯。下午被小丑奴祸害了的几棵名花兀自躺在一边,被堆了一堆。 众人落坐后小丑奴方发现并没有自己的座儿,高雪祺暗出声叫她滚进去和丫鬟一起吃,她却不肯。她不高兴地嚷道:“丫鬟的菜没有你们的好吃!本姑娘是皇上当差的,却不是皇上丫鬟,凭甚么让我和丫鬟吃?你们怠慢了我便是怠慢了皇上。” 皇上一见这一桌子人吃饭,又免不得官话连篇,全是应付之事。正在头痛,这丑丫头偏偏就闹起来。皇上也不理会小丑奴,也不看众人,甩开折扇,假装赏天上那一弯月牙儿。 高侍郎见皇上不理,皱皱眉只得让家丁给她添了椅子、杯筷。 小丑奴的吃相马上令高侍郎悔得肠子都青了,却不好再反悔。只见席间被小丑奴动过的饭菜皆如鸡刨过的米一般,一道高侍郎精心安排的龙吐珠,被小丑奴摘了中间的“珠”吃了,吃下去后惊呼是萝卜球儿,难吃。 皇上暗暗称赞。 每每皇上被请出来吃饭,这道菜是必备,寓意什么江山清平,什么君如什么,民如什么的,省不了主人要啰嗦一番。小丑奴这一下吃掉了高侍郎一肚子话。皇上只有暗爽。 这一来席间其他人却都没了兴致,看看菜都没法再吃了,当着这张黑脸,话也懒得说,只觉得实在倒胃口。 只见高雪祺站起来,向皇上道:“今天这月亮虽不圆,却是别有风致,雪儿有心为皇上哥哥奏一曲助兴如何?” “雪儿有此雅兴,甚好,甚好。”皇上随口敷衍。 高雪祺命丫鬟取琴来,就抚琴花间,为众人演奏一曲“春江花月夜”。青葱般的十指抹、挑、上、下,化作如珠如玉的清曲。皇上渐渐忘了小丑奴,离座到高雪祺身旁欣赏。小丑奴兀自猛吃,她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比酒店里的还要好吃,她不明白这么香的饭菜,那高家小姐却去弹劳什子琴。 高雪祺边弹琴边与皇上眉目传情。曲毕,高雪祺缓缓站起,走到那些花尸前,折了朵尚完整的转身递与皇上道:“皇上哥哥,这便是人家要请你来赏的曼陀罗,只这一棵,是雪儿去年亲手种的。谁却想来,生生让那丑东西糟蹋。”说到这里高雪祺表示着急的轻跺玉足,又觉委屈,悠悠地落下二滴泪。 皇上接过曼陀罗,见高雪祺竟哭了,泪涟涟却是动煞人。连忙放下折扇,取出帕子递与高雪祺:“你先莫哭,是朕的不是了,没有管好下人,朕回去定重重罚她。若有机会,朕定当赔雪儿一棵。”皇上低头看花,拈了一圈,只见它白的发出微亮,于是又道:“这朵花你好生保管,朕就赐它名字,叫雪祺。” 高雪祺闻言便收了眼泪,面上微红,说谢皇上。 小丑奴不再吃了,因为高雪祺接着做了一件事,她竟然和皇上手把手的拿一小铁锹给那剩下的死花挖坑埋了。 他二大爷的!不就是一朵死花么,有什么好哭的?就会装可怜,今天下午真应该捏死你!本姑娘以后也种棵花儿,叫小丑奴。他二大爷的,太恶心了,简直比本姑娘的右脸还恶心…… 大伙都散了,只是这顿饭除了小丑奴,所有人都没吃饱。高雪祺虽然也没吃饱,可是这顿饭她吃的最舒畅。 月上中天,仿佛整个高府都随着小姐满意的入睡了,白日几百人的侍郎府一下变得静悄悄,若有人此时起来,也许会恍如在深山。 此时偏偏就有人真的没睡。 月色朦胧,照着古朴别致的高家大院,隐约见一黑色身影,贴墙而行。他走到一个窗前,窗子没关,他一个潇洒翻身,已然立于屋内。他悄无声息的走到床前,小丑奴熟睡在床上,还打着呼噜。黑衣人一双眼睛流露出厌恶之情,随即伸手捏轻轻住了小丑奴的鼻子…… 半夜出逃 “啊,起来了起来了。”小丑奴睡得迷迷糊糊中忽觉呼吸不畅,她还当自己仍在青楼后院的柴房里,起得迟了又被龟奴们惩罚了。她挣脱捏住自己鼻子的手骨碌爬起,嘴里一迭连声嚷嚷着。 来人赶紧捂住她嘴,低声喝道:“闭嘴,穿上衣裳赶紧跟朕走。” “唔唔……皇上……”小丑奴睁瞪得大大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侍郎府中,却不明白皇上为何这身夜行装扮,一时也忘了皇上命她穿衣之言,只管傻愣愣瞪着他。 皇上又好气又好笑,一掌拍在她脑门上,轻声说:“朕脸上有金子么?还不快些起来,只管做这蠢态盯着朕干么。” “噢,好好,我马上起来。”小丑奴边穿衣边往窗边扫了眼,见外面黑漆漆的,不觉问:“天还未亮,皇上叫我起来却是要去哪?” “拉你出去卖掉。” “啊?” 小丑奴闻言身子一怔,手脚也停了下来,皇上乐了,小声说:“这么不经吓,你只快些穿衣,难道你爱呆在这侍郎府么?若是这般,你留下,朕可走了。” “不不,皇上去哪我去哪,别丢下我呀。”她飞快穿好衣裳跳下床,仰脸说:“走吧,我可不爱呆在这,皇上要走了,他们哪里还会给我饭吃。” “哼,算你没死蠢到家,尚有自知。” 小丑奴皱鼻,谁说她蠢,不过偶尔装傻逗逗你这傻皇帝罢了。她得意地跟在他身后悄悄摸出了侍郎府。 夜色黑麻麻的,月儿也不知躲哪偷懒去了,不时有凄凉的猫叫声在城中各个角落响起,好在一些富户和客栈门前还挑有灯笼,否则真个两眼摸黑寸步难行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远处巷中忽响起打更的敲梆和呦喝声,吓得小丑奴浑身一哆嗦。她四下瞅瞅,指着前方说:“皇上,那好像有家客栈,咱们先去客栈住一宿吧。” “笨死,这么快就忘了上次在客栈被霍将军逮到一事了?朕可不想再次被逮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朕还没玩够呢,可不想被他们逮回宫去成天遭罪。” “客栈不能住,那眼下咱们要去哪?有了,我往日去河边洗衣裳要经过一处破庙,时常见有人住在破庙里。这城边边上想必也有庙,不如咱们找找去,找到也好歇息一晚,不强过大半夜在街上晃荡么?” “看不出你倒有些主意,好罢,咱们就去城边边上找找看。” 得到皇上夸赞,小丑奴不免得意,当下来了精神,大步跟着皇上往城边边寻去。 半个时辰后两人还真寻到一处可以歇脚的地儿,不过不是庙,就着从云层里钻出来的昏暗月光看去,却好像是座尼姑庵,庵里供奉着送子观音,看去有些年代了,经过风风雨雨的吹打庵内已是残壁断垣,青草萋萋,早寻不见旧日光景,但遥想当年也必是有过风光岁月的。 皇上掏出随身带的火镰,点亮了香案上一脏兮兮破碗里的灯油,如豆的灯光下,小丑奴瞄见送子观音后有一大堆干稻草,她乐了,兴奋地叫道:“哈,这里还有干稻草,皇上,你可有在稻草堆上睡过觉?不比侍郎府上的大床差呢。” 小丑奴卷了一堆稻草给皇上铺了个厚厚的床,铺好她先在上面坐了坐,颠颠屁股说:“真不错,皇上你来试试看,舒服不?” 稻草铺的床能舒服吗?皇上面露不屑,但见她一脸舒适的样子,不觉半信半疑,遂拿脚踢开她,在稻草上躺了下来。 剥皮串烧 “怎么样,不错吧?”小丑奴问。 皇上左边看看,右边看看,又皱起鼻子嗅嗅,说:“有股怪怪的味儿,不过倒还软和,好了,朕累了,要歇会,你自去那边角落里躺着,别挨着朕。” 呵,真没良心,辛苦替你铺好床,不说声谢倒也罢了,还嫌有怪味儿,谁爱挨着你睡呀?不是念在可以白吃白喝你的份上我早远远离了你,一边逍遥快活去了。 小丑奴气哼哼的卷了点稻草自在角落里铺了躺下,可没一会儿,她就捧着肚子叫起来,皇上冷眼看过去,见她愁眉苦脸在用力揉着肚子。 “你该不会是肚子疼吧?眼下可没人来帮你医治,谁让跟饿死鬼似的胡吃猛吃,疼死你活该!真给朕丢脸。” 小丑奴撅起嘴,委委屈屈地说:“是疼得紧,不过却不是吃多了,而是饿瘪了,饿得疼。” “不是吧?”皇上睁大眼翻身坐起,“晚饭吃下才多久你就饿了?更何况你吃了那么多又怎会饿?要知道朕还没吃几口呢,光看你那吃相朕就饱了。” “可人家真的饿了嘛。皇上,咱们去找吃的好不好?” 被她一嚷饿,皇上肚子也觉饿了起来,可这会上哪去弄吃的呢? 林中隐隐传来乌鸦叫,皇上眉头一皱,有了,他时常跟随朝中将领出城狩猎,打只猎物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你去寻些干树枝生堆火,我去去就回来。”他吩咐完即起身出了尼姑庵。 又没米可下锅,好好的生火做什么?罢了,他即这么吩咐我且照办就是。 小丑奴在庵里转了一圈,倒有现成的柴火,她捡来用稻草就着碗里灯火引燃干柴,火熊熊燃起没多久皇上就拎着只野兔转来了。 他掏出身上短剑割了野兔脑袋,血一下溅得老高,兔脖子处咕噜咕噜往外冒着鲜血,小丑奴看得呆了,面上表情极为怪异,脑子里似有模模糊糊的画面在飘荡,可细想,却似有虫子在脑子里钻一样,疼得她啮牙咧嘴。 “没见过野兔是怎的?”见她盯着死兔发痴,皇上不满地横她一眼,顺手就将兔皮撕了下来,小丑奴一声惊叫,吓得捂了脸,不忍再看。 皇上用木棍将剥了皮的野兔串了起来放在火上烤,边烤边拿眼瞅瞅她,讥讽道:“女人就是天生胆小。” “你好残忍,它活得好好儿的你就这样砍它脑袋剥它皮,不觉得它好可怜么?” “哼,妇人之仁,朕若对它仁慈就是对自己的肚子残忍,等会烤熟了,香喷喷的兔肉你可别吃。” 好香好香 月儿又不知躲哪去了,破庵四周黑麻麻一片,独庵内有小小火光,皇上一袭黑衣,对着火堆席地而坐,不时用手转动着横在火堆上的木棍。棍上穿着那只野兔,已有七八分熟,庵内弥漫着越来越浓的兔肉香气。 小丑怒躺在草堆上,嗅着香气,肚子越发饿得咕咕叫。转眸偷偷往火堆上的兔肉瞄去,见早已不是先前血淋淋的模样,如今的样儿,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想狠狠咬上一口呢。 可是,她悄悄咽口口水,她先前指责皇上残忍,而今怎好再去讨食?说不得,只有挨饿到天明,忍着不去想罢。 嗅着兔肉香她吞着口水竟迷迷糊糊睡去了…… 没多会儿,皇上就把兔子烤熟了。他叉着兔子走到小丑奴身边,悄悄伸到小丑奴的鼻下。小丑奴立刻闻到,睁开眼睛,皇上却把兔子拿开了。她也不顾适才皇上叫她别吃的话了,伸手就嚷嚷着去抢兔子。皇上一个箭步跳开了,却一边跑一边伸手让小丑奴闻到肉香。不知道为什么,小丑奴却没平日的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兔肉在面前跑,她在后努力跟着,却怎么也追不上,只好使劲伸着鼻子猛闻兔肉的香味,一边还嚷道:“好香!好香!” “噼啪、噼啪”,野兔已经熟了,柴火照旧“噼啪”响着。皇上盘着腿,双手拿一野兔前腿满意地啃着。却听小丑奴在草堆上直嚷“好香”,转脸望去,见她不停的在张牙舞爪,似是在跑,难道梦见被知县追杀她不成?却又见她努脸吸鼻子的蠢状,便知她是梦见吃的。 皇上心中一动,便想戏她一戏。他又啃了几口,把个兔儿腿啃净了,却拿着光溜溜的前腿骨悄悄伸到小丑奴面前。小丑奴迷迷糊糊地喊道:“好香啊~”伸手抱住骨头,送到嘴里便啃。 “哎哟!”被骨头咯嘣一下震得牙生疼,小丑奴于是一声惨叫之后迷迷糊糊地醒了。他二大爷的,居然是做了一个梦。睁眼一看手里却捧着一根腿骨头,皇上在边上捧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小丑奴翻身坐起,不知哪来的勇气,挥手把骨头朝皇上甩去。 皇上见她生气那丑样,越觉可笑得紧,心下也不去计较她适才的“犯上做乱”之举,面上却佯怒板起脸来戏耍她道:“好大的狗胆!敢拿骨头扔朕!” 小丑奴慌了,连忙赔不是兼拍马溜须。皇上瞧她一会蠢一会生气一会又哄他,又忍不住弯腰笑出声来。 他二大爷的,他三大爷的,却又是拿本姑娘取笑。心里如此想着,嘴中却说:“皇上您英明,长的又俊,不和我这般的丑丫头计较罢。”说完她贪婪地看着架在一堆柴枝上的半截兔子,烤熟后的兔子竟一点儿也不恶心,便和酒店里烧出的是一个样,忍不住大咽口水。眼还瞅着兔子,便向皇上道:“皇上,您可是吃饱了么?” 皇上看穿她的心思,便故意道:“哼,本来饱了的,这一笑却又饿起来。”说着他又坐下,向那兔儿拧下一只后腿来,自顾吃着。 秋波盈盈 小丑奴这时想上去撕下仅剩的一只腿来吃,却不似在梦里那般好意思,只有咽着口水。越见皇上吃得大快朵颐她越发饿,肚子叫得似鹤鸣。 她心里挣扎着,想去拿却不好意思拿。但见皇上吃着,担心他吃完了再去吃剩下的,那她就亏了。这兔子很瘦,除了腿,身上却没什么肉。小丑奴抬擦擦口水,冲过来拽了兔腿就猛吃。肚子比脸重要,食言就食言罢! “你不是嫌我残忍,说不吃么?” 一个腿一半已下肚了,满嘴还塞着兔肉,她先猛吃些,生怕皇上说不叫她吃。这时呼噜着满嘴肉,含糊不清地道:“我几时说不吃来?是皇上自己说的,我却从没有说不吃。” “好个刁丫头……” 小丑奴几乎一阵风的功夫就吃完了,皇上才只吃一半。可是小丑奴依旧觉得饿。 小丑奴不说话了,她怕越说越饿。她转了脸不去看皇上吃兔子,抬头去看破窗外面。只见一朵儿云彩正黑压压的飘过去,跟着就见月亮露出了脸儿来,没露多久却又有云彩过来。月牙儿不见了,这次很久也没见再出来,小丑奴望着它却痴了,她在等那月亮出来。 皇上吃了几口却没再听到小丑奴闹,遂转头去瞧她在干么。却见她曲膝坐在草堆上,仰脸望着窗外。 皇上不禁也痴了,因坐在这里只见小丑奴的左脸。他竟发觉“小丑奴”根本就不丑,她坐在那里,曲起一膝,单手支颊。小指伸向齿边,淡淡的唇微启,小鼻子直挺地画着世上最美妙的线,一双眼却在盼着月亮,婉转流动。这素颜的半张脸,却堪比宫里任何一个浓妆艳抹的宫女、小姐。甚至比高家小姐更是另一种美。 火光闪烁中,秋波盈盈,皇上竟忘了嚼嘴里的兔肉。 小丑奴似是感到皇上的目光,于是转过头来。 皇上立刻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两半脸,真的是属性同一个姑娘么……” 皇上立刻便回了神,他站起来冷哼一声,把半块兔腿扔到小丑奴面前,回小丑奴给他铺的草堆上重又躺了。那半张脸真丑得令他难以下咽。 小丑奴不知皇上为何好好儿的突然却哼她,但见他扔给自己半块野兔腿,便不再管那么多了,拾起兔腿就美美地吃了起来。 “兔啊兔……”皇上朝墙躺着,却听小丑奴好像吃饱了,自言自语起来,便回过身瞧她,只见她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说:“你要怪就怪皇上,别怪我,打死你的是皇上,给你剥皮的也是皇上,把你烧熟的还是皇上,我就生了个火而已,充其量也就是一小帮凶,你到了地下可千万别跟阎王老爷告我的状……” 皇上听了她嘀咕哭笑不得,却忽然问道:“小丑奴,你为何没有名字?” 小丑奴闻言道:“小丑奴不是我的名字么?” “那在认识朕之前呢?却是为何没名字?” 好大狗胆 “我……”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小丑奴眼一转,便胡乱道:“人一定要有名字么?我就没有啊,我曾问过我娘,为何别人都有名字独我没有?我娘说因我生得……相貌奇特,她生下我不久家门口即来了一瘌头和尚,那和尚说不须给我取名,只管唤做小丑儿便是,道是唯有这般日后方才能有大富大贵,因此我从前唤做小丑儿,如今唤做小丑奴,总是离不了一个丑字,唉。” 小丑奴对“丑”此时并没多大概念,在她看来,天下没有什么事能比吃饱睡暖重要,叹气并不为着自己丑,而是刚她浑说时想起了她娘。打她记事起就没见过爹爹,她娘告诉她,说她爹爹在她六岁时就因病去了,是以她只念她娘。 见小丑奴面上现出淡淡哀伤,皇上瞅眼她,心下暗笑她爹娘多半是乡野蛮夫蠢妇,好好的竟不给女儿取名,偏要去听信一瘌头和尚胡言,就这么个丑丫头能有什么大富大贵? 咦,她今结识了他,他可是当今最大强国的天子,从前天下一分为三,如今天下只大齐国与宝鸡国,自大齐灭了文昌国后愈发强盛,原本他父皇欲一鼓作气灭了宝鸡国,无奈却病倒,不到三月就驾崩!他今继位为天子,这丑东西傍上他从此不必愁吃愁喝可不算是富贵么? 可终究不过是个奴才,算得什么大富大贵啊?皇上皱皱眉,忽又弯起嘴角,是了,在乡野之人眼里,有吃有喝便算得是大富大贵了。他心里想着眼又往小丑奴瞟去,见她仍蹙眉望着窗外,左面侧脸看去竟美得让人看了……怦然心动,要是右脸也如左脸一般长大后真个是颠倒众生的尤物呢。 可惜啊可惜。 “小丑奴,别发痴了,拣一两件你幼时有趣的事儿说来与朕解解闷。” 皇上自小生在深宫,在没登基做天子前,他母妃在先皇跟前并不是十分得宠,但他打个哈欠照样忙坏一堆人,可说起幼时之事却没什么可乐的,因他稍大一点即被现在的皇太后成天逼着念书。 小丑奴瞪大眼转眸看向他说:“幼时的事谁能记得?皇上难道记得么?” “怎么不记得?”皇上闻言翻身坐起,“人打三岁后就有记忆,你未必就没有?别告诉朕说你全然不记得幼时之事,朕这会怪闷得慌,快拣些说来听听,若果然有趣,朕就赏你,如若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朕便要了你的命!” “啊?皇上,你怎动不动就爱要人命?别人的命拿去很好玩么?况且,我是真个不记得嘛。” “当真不记得?” 皇上见她一脸茫然,不觉奇怪,看看她,挠挠头说:“那为何朕却记得三岁后的事儿呢?莫非你记性被狗吃去了!” “你才被……”被恶狗吃去了,小丑奴及时打住话,但又不甘心,却在心里暗将未说出口的话嘀咕了出来,尔后道:“我的良心被你吃去了。” 惊现刺客 “什么?你敢辱骂朕,对朕不敬?别忘了你的命是朕救的,你不思感念却辱骂于朕,你不光记性被狗吃了,良心也被狗吃了!只怕你早将朕救过你的事也忘了个一干二净吧?”他说着起身愤愤拿脚踹她。 小丑奴大声叫唤着,这是她在青楼练出来的本领,挨打时只管扯开喉咙没命地叫唤,准保少挨得几下。果然皇上又骂得几句就住了脚。 她向来好了伤疤忘了痛,撇撇嘴,翻着眼说:“皇上一天到晚把救过我的事在我耳根边上提个十回八回,我哪能忘?便是想不记得也不行。我曾听得人说,大恩不言谢,可你还是皇上呢,开口闭口就提救人命一事,你自救了我,我可没求你救,救下我却要我做奴隶,又有什么好谢你的。” “说你蠢吧,你有时嘴又刁得出奇,朕不管,朕救了你,你就得感恩戴德,侍候朕一辈子,除非朕讨厌你,撵走你,你才能重获自由。” 哼,谁想要什么自由,我便巴不得一世靠着你混吃混喝才好,跟在你身边,又没人敢砍我头,敢欺负我,还可以狐假虎威,傻瓜才要离开你。 小丑奴一边得意一边又暗琢磨着他适才说的,人三岁后都会有记忆,可为什么她没有?她是真的没有嘛,她努力想了想,她的记忆就是从她娘抱着她落泪开始,那会她已八岁多一点吧。娘老爱对着她垂泪,说她命苦,可她不觉得自己命苦,呃,就是娘死后在青楼里那段日子不大好,但也有苦中作乐的时候,她是一个快乐的人,她才不要去自寻苦吃,想一些想不通的问题呢。 睡吧,管它什么记忆不记忆,小丑奴掩嘴打个哈欠,侧身蜷缩在草堆上。 然而,她刚合上眼,皇上却突然滚到她身上,她刚要叫,皇上即捂住她嘴,抱着她飞快滚至送子娘娘身旁的角落里。 朦胧的月色透过破窗,在庵内倾了一地昏暗的光,皇上下榻的草堆上,郝然插着柄寒光逼人的短剑。 有刺客!小丑奴脑中刚闪过这念头,就见一和皇上同样装扮的黑衣人跃进庵内,挺起手中长剑便往皇上刺来。 “不可以!”小丑奴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在皇上还没做出反应就对着剑尖冲了上去,她脑中就想着不可以让此人杀了她赖以生存的靠山,若是皇上死了,县太爷带人来捉她去砍头谁还给她保驾护航? 皇上大惊,没想到她居然会为了自己不顾生死,当下急解下腰间软鞭往她腰上卷去,欲拉她回来避开刺客那一剑,不想晚了,那剑尖已然抵向小丑奴胸口。朦胧的月光却在此时恰好照在小丑奴左边脸上,右脸仍笼在阴暗中,那蒙面人一双锐利的眼定在小丑奴脸上,似愣了愣,剑尖顿住不再向前递进。 皇上以为他是被小丑奴的丑给吓到,趁他分神之际,急将小丑奴卷了回来再往边上推,随即与蒙面刺客斗在一块。皇上年岁不大,武功却极高强,只可惜来人亦是强中手,加之从身高看要大过皇上几岁,斗不多时皇上便渐不支,心中暗慌,鞭法也逐渐乱了。 小丑奴缩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想起方才,她一头冷汗,也不知自己是在哪吃了熊心豹子胆,抑或是中了邪,这会让她再冲上去她可不敢了。她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喘,盯着打斗的两人眼眨也不敢眨一下,只盼着皇上快快打跑刺客。 可事与违愿,眼见皇上不敌,刺客步步紧逼,小丑奴转开了心思,跑吧,靠山要倒了,还是自己逃命要紧。打定主意,她屏住呼吸,悄悄往庵门挪去。 真没良心 “撒手!”刺客一剑挑飞皇上手中软鞭,那鞭无巧不巧落在已挪到庵门口正欲往外跑的小丑奴脖子上,猛被鞭子缠住吓得她失声大叫,这一叫不打紧,却惊得那刺客刺向皇上咽喉的剑缓了一缓。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皇上飞起一脚踢飞刺客长剑,随即也顾不得体面,一个懒驴打滚飞快滚至小丑奴身侧,拖着她就没命往山下奔去。 黑衣人拾起剑追出来,追出几步,却又望着那两个小小身影发起愣来,面上似现出若有所思之态…… “好了,没事了,好像没追来。”奔出一阵后,小丑奴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抚胸大口喘着气。 皇上冷着脸,自她脖子上抽下自己软鞭,一声不吭。 “喂,今儿我可也救了你,你待要怎么……” “闭嘴!往后若让朕再听你提到有关今晚之事的半个字……” “你便要了我的命!”小丑奴不屑地打断他,总是这句话,没点新意。哼,好心没好报,可见这皇上是个没良心的,若不是她替他勇敢挡了一剑,他这会还能站在这冲她吹胡子瞪眼么? “你知道便好。起来走罢。” “去哪?才刚这一阵急跑,把我肚里的兔肉都给跑没了,我可没力气再走。” “你是饿死鬼投的胎吗?你不走,朕可走了,稍时让那刺客来一剑挑了你。” “你少唬我,他只杀你又不杀我。” “他即不杀你,你才刚在阉里偷跑什么?” 呀,居然让他瞧见了,这死皇上会不会因着她方才很没义气的想撇下他偷跑之举生她的气?这可不妙,怪道不感谢她先前替他挡下的一剑呢。 “谁说我偷跑来着?人家不过是想出去搬救兵而已,你少胡乱赖人,将人好心当做驴肝肺。” 皇上冷眼瞥瞥她,沉脸自顾大步往前走了…… 月亮忽隐忽现,悠悠地在云中穿行了一夜,此时方在西天里落下,一刻淡似一刻。而晨曦已迫不及待地打东方红透了半边天,连同地下的房屋、粼粼江河以及岸边的小白花都披裹着明亮的红。 日出江花红胜火。 清晨的大街上,安静却略显萧条。两个人先后匆匆走过,少年在前大踏步走着,少女急匆匆跟在后面,两人直奔一家成衣铺。店家还没有开门,二人只是硬生生地敲了进去。两人各挑一身衣裳,换了出城去了…… “这衣服可真软,真好看。”小丑奴看看自己的新衣,一边急忙忙地跟着皇上跑。她想因她的不义之举,皇上还是不爱理她,这可不妙,于是她又紧跟两步,问道:“皇上,皇上,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想皇上这次竟理她了,转身说道:“说说看,你可知道些什么好玩儿的地儿?让朕参考参考。” 小丑奴见皇上让她说,当即歪了头转转眼珠。她想:先前在青楼时倒听人说过,皇宫是这世上最最富丽堂皇之所。那大概便是和神仙待的地方一般吧? 想到这她拾起头说:“皇上,在外面虽然自由了,可这外边又是刺客又是毛客的,皇上您太危险了。又吃不好睡不好的,却不如那高侍郎家。我们不如且回去,然后再回皇宫去。” “哼!”本来皇上脸色已好看些,听她提刺客,便又重重一声冷哼。斜眼瞧她道:“你倒是关心起我死活来了,你嫌吃不好睡不好才是真的吧,哼!”说完转身,袖子往背后一甩,丢下小丑奴去了。 他要宰你 小丑奴吐吐舌头,又颠颠儿的跟上来。 “那你说去哪儿?你去哪儿我便跟到哪儿!”小丑奴拍拍胸脯,大义凛然地说。 皇上听她口气便苦笑了。他边走边对小丑奴说道:“当然不能这么快回宫,朕要做个好皇帝,此番出来便是要四处体察民情,哪像你就知道吃喝睡。” 皇上嘴里这么说,却是在宫外没有流连够,怕回宫去太后逼他读书,枯燥的要死。 小丑却暗笑道:哼,真是笑死,你动不动便要人的命,还说什么做好皇帝,真真笑死我了。心里这么想却是没敢说出来,怕再惹了他。现在皇上不肯回,不上她的套,她也没法。那就算了吧,反正是皇上早晚要回宫的,我便铁了心跟着他了,还怕见不到皇宫么?本姑娘也乐得跟皇上游山玩水,便不再计较去哪。 刺客一说实为小丑奴哄皇上回宫的托词,却没有放于心上。 皇上不再指望小丑奴提供好玩儿的地方了,也不再理会她。便自雇了辆马车,一路上无话,几日后便到了丰县。 且说这丰县,原属文昌国境地,两年前的一场血战之后如今已归属大齐国。百姓当中八至九成现皆说大齐官话,只剩一小撮辈分较大之人仍说丰县方言。 此间寒冷,人人都穿戴许多,他们的衣服上多处有长长的毛,软软的可抵风寒,女子衣饰上又多见毛很长的球状,圆蓬蓬的可爱得紧。 且此间人人家中养犬,喜食辛辣。与大齐国县城风俗甚异,皇上面上不动,心下却是看得流连忘返,小丑奴更是早已兴奋的把皇宫什么的都抛到脑袋后面去了。 皇上带着小丑奴在街上东逛西逛,看到路边有个地摊上摆了些小玩意儿,摊虽破旧,然所卖之物在皇上眼里却觉甚为新奇,于是上前拣视。 他翻到一块暗淡无光的红玉石,那东西看去古旧不堪,皇上却认定它是好东西,便向摊主问价。没成想摊主不讲大齐话,竟说的是丰县方言。小皇上傻了眼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问道:“什么?” 小丑奴在边上答道:“他要宰你,他说要纹银二十两。” 区区二十两纹银在皇上眼里当得什么?漫说二十两,便是二百两他也不会皱下眉头,当下手便伸向怀中。 但那小丑奴在青楼里浸泡了两年,暗地里见过识过或听姑娘们谈论过的人和事物却不少,这么块暗淡无光如石子般的东西竟漫天要价,她双手一叉腰,冲摆摊的老者喝道:“你当银子天上有掉么?一钱,就一钱,你卖便卖,不卖我们也不稀罕要了。” “小女娃娃,哪有如你这般砍价的?小老儿开口二十两,一点也没多要,这可是我家祖传之宝物,因老伴患病无钱吃药方才狠心贱卖了。” 他说得苦楚,可面上却并无半分悲伤之情,小丑奴自不信他,两人跟那讨价还价,皇上一句也听不懂,见他二人争得热闹,尤其小丑奴一张小嘴,上下翻飞,他忽醒悟过来,不觉奇道:“小丑奴,你怎会说此地方言?” 卖身葬母 小丑奴头次与人讨价还价,正自说得兴奋不已,猛被皇上这么一问,她一下瞪大眼,被他问得瞠目结舌。 是啊,她从未来过此地,她为什么听得懂并且会说这儿的话呢? 不光她自己疑惑不解,旁边摊上一身着青衫的少年也暗疑惑,他看去年龄长于皇上几岁,不消说他便是打庵中一路尾随他们而来的那位蒙面刺客。他手中拿着一张字画佯在端详,眼神却偷偷斜睨着小丑奴那半边黑脸,眸中匿了一抹古怪之色。 不远处忽骚动起来,不少人涌了过去,小丑奴闻声伸长脖子踮脚张望了下,继而拉着皇上说:“定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咱们也快去瞧瞧吧。” 她拽着皇上就跑了过去,跑到近前,早已里三层外三层给围得铁桶般了。她头一低,拉着皇上就从别人腰身间往里硬挤。皇上年龄虽不大,从小却是尊贵惯了的,哪里肯低头往人臭哄哄的人群中钻? 他欲甩脱小丑奴,可又到底小孩心性,怕错过什么好玩的事儿,迟疑间,已被小丑奴拉着挤到了前面。定睛一瞧,却原来是一七八岁头上插着草根卖身葬母的小女孩,虽瘦骨嶙峋,面色菜黄,五官倒生得精致。 “你爹爹呢?难道你爹爹也故去了么?”小丑奴蹲在小女孩跟前问道。 小女孩原本就在抽抽噎噎,听她一问,眼泪一下就成串往下掉,周围围观者皆摇头叹息。小丑奴对那小女孩说:“莫哭,姐姐我帮你呦喝呦喝。”她起身冲围观者说:“各位叔叔伯伯婶婶们,这小妹妹着实可怜,念在她小小年纪一片孝心的份上,请哪位好心人买下她替她葬了娘亲吧!” “俺们都是寻常百姓,自已家里好几张嘴要吃饭呢,哪里还有闲钱买人来使唤?” “就是就是。俺们也爱莫能助。” 百姓们一下散了大半。 “喂。”小丑奴暗骂自己傻,怎么把皇上这大财主给忘到脑后了?她拉着皇上衣袖说:“你反正钱多得使不完,就买下她吧,多一个奴隶也吃不穷你是不是?买下她吧,好不好?” 皇上未语,盯着那小女孩,眼底隐有一丝怒色,在大齐灭掉文昌国那年,先皇即驾崩,他登基后,因他年幼,朝中大事他母后一手替他抓了,每每在朝堂上他听得大臣们时常禀报,国泰民安,各地百姓皆路不拾遗。若真如此,又怎会有人要卖身葬母? 可见果然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臣们的话却信不得。 “皇……”小丑奴差点脱口叫出皇上二字,皇上早过嘱过她,不得在外呼他皇上,好在及时收口,她倒也灵活,急中生智改为,“黄公子,你可真小气,你那么有钱也不舍得拿点出来帮帮小妹妹。” 黄公子?算你识相还没蠢到家。皇上冷冷瞪眼小丑奴,说:“本公子有说不帮她么?不过是一口棺木又当得多少银子。”皇上说着伸手入怀,然那只手却迟迟拿不出来。 见情形不对,小丑奴忙道:“可是失了盗么?哎呀,你怎如此不小心,若丢了银子吃什么喝什么,又怎么帮小妹妹啊?”小丑奴急得跺足。 青衫少年 “你嚷嚷什么?不都是你惹的祸?”皇上想多半是方才小丑奴拉他往人群里挤时被人摸了去,如若不然,依他的功夫,又哪里会被人近身偷了却尚不察觉的道理? 没了银子如何是好?皇上也暗急得额头冒汗。 那小女孩原以为葬母有了指望,不想又听得这位公子丢了银子,嘴一扁,当即哭出声来。 “别急别急,我们会替你想办法。”小丑奴慌忙安慰她,看见这小女孩她就想起自己当年自卖自身的遭遇。事实上,她娘亲还在时,家中日子虽过得不算富裕,可也比一般乡邻要宽松些儿。 她娘亲去世后,村里一大叔认她做了侄女,并帮她娘料理了后事。可几天后,小丑奴一觉醒来竟置身在一陌生的县城内,为混口饭吃,稀里糊涂听信路过的龟奴胡言,自卖自身跟着龟奴进到青楼做起了苦工。 皇上丢了钱袋,她身无分文,说是想办法,可她何曾想得出什么办法来?正着急之际,那青衫少年微微一笑,上前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小女孩,温言道:“去前面寿材店买口薄棺,再找人替你安葬了你娘吧。” “谢谢恩公。”小女孩倒地便要磕头,他忙弯腰止住她,尔后回身欲走,小女孩怯怯地道:“恩公留步,我安葬好娘亲后要去哪里寻恩公?” “对啊,你即出银子替她安葬了她娘亲,你便是她的恩公,她往后就是你的……奴隶,对吧?”小丑奴看眼皇上,再对那青衫少年说:“你得给她留个地址,她才好去寻你不是,难道你不要她做你奴隶,白白送她银子么?” “我只是看她可怜,况且做善事难道是要人回报的么?若要回报,那也算不得做善事。”他说完即大步走了。 不求回报?小丑奴在青楼见多了利益往来的买卖,你出银子我出人,出了银子当然就得索求回报,就好比皇上救了她,皇上道从此她就是他的奴隶,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做奴隶无非就是服侍人而已,皇上多了一人服侍,她也从此衣食无忧,谁都得利,没什么不好啊? 这人莫非傻的不成? “你发什么痴呢?”皇上被人摸了银子,心中正自气恼,他倒不是心疼银子,而是觉得失了面子,他堂堂一个皇上竟遭了偷儿落到身分一文的境地,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见小丑奴盯着那青衫少年背影只管发愣,心中气越发不顺,瞪她一眼,拂袖而去。 “你去哪?等等我。”小丑奴拔脚欲走,裙摆却被那小女孩拽住,她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说:“姐姐别走,帮帮我,我不知上哪找人安葬我娘,呜呜……” “呃,别哭,我帮你就是,有银子还愁找不到肯使力的人么?”小丑奴一时将皇上抛到了脑后,拉起小女孩问道:“你娘现在何处?” 八刀相助 小女孩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花,反拽起小丑奴的手道:“姐姐随我来。” 片刻功夫,小丑奴跟着小女孩来至一间小破屋里。真个是家徒四壁,屋内只有一土炕,两张凳子,一个小桌儿。均是破烂得不行,如同这间小破屋,给人随时可以倒塌的感觉。 小丑奴进门只闻得一股恶臭扑面而来,随即掩鼻。她往屋角的炕上看去,却见一妇人躺于炕上,早已僵硬,面部都已浮肿变形。 满屋散发着尸臭,令人几欲做呕。 小丑奴愣住了,她原以世上如她一般的可怜人必没几个,却未曾这小女孩的命竟比她还要苦上三分。 她正自发呆,就听有人在门外讶道:“这屋子怎么住得人?世上竟有这么破烂的房屋么?”小丑奴扭头,说话的不是皇上却又是谁? 原来皇上自走了几步,不见小丑奴跟来,转身见她和小女孩拉着手走了。他想这丑丫头相貌虽生得丑恶,心倒还善。微一踌躇便悄悄尾随她俩一路而来。 小丑奴回道:“你又知道什么?你当人人都吃得饱住得暖吗?人人都能……都能住那神仙待的地方么?” 皇上横她一眼,想说什么,刚张嘴屋外动了风,风从小破窗里吹入,尸臭扑面而来,他被薰得连连倒退数步。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就你和你娘么?你爹他…。。”小丑奴也忍不住以袖捂鼻问道。 “我六岁上就死了爹,我娘说爹爹是战死的。”小女孩说着吧嗒又掉下泪来。 “那你叫什么名字?还没告诉我呢,我叫小丑奴,你可以叫我姐姐,也可以直接呼我小丑奴。” “我叫福儿。”小女孩抹着泪说。 “福儿?你爹娘必是想你能做个有福之人,可是,你竟和我一样的苦命。不过,我现在不苦了,咱们出去说话,须得先找人来帮你娘给葬了。”小丑奴拉着她来到屋外,喘了几口气又问:“你娘死去有几日了吧?” 在青楼时,小丑奴见过一些患花柳病死去的姑娘,都是当日死或尚未曾死透即被拖出去埋掉的,也没见哪个发出这般恶臭过,是以知道小女孩娘死去已有几日。 她点点头,说:“大前儿死的,我和娘来到这城里还不足两月,这是间没人要的屋子,我娘病了有好一阵子了,因无钱看病夜里咯血死去的。” “你这两日就守着你娘尸体在这破屋里过的么?”皇上在边上插嘴问道。 “嗯。” “咱们快去找人来吧。”小丑奴和皇上领着福儿寻到寿材店,买了口薄棺,又多使点银子让老板帮着找人埋葬福儿她娘,老板得了银子,也不去另找人,只打发店内几个伙计随着他们一块去了小破屋。 安葬好福儿娘后,她千恩万谢,扑的跪地给小丑奴和皇上磕着头,小丑奴忙扶起她道:“快些起来,这是做什么?我小丑奴最是热心肠,这样的事儿遇上了自然是非帮不可。这叫做路见不平,八刀相助。” 皇上站在边上,不屑地看她一眼,背着手冷冷道:“是拔刀相助。” “反正都是刀,又有什么错儿?”话音刚落下,小丑奴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福儿听见,肚子也叫起来,她从昨儿就饿起,小丑奴和皇上在丰县瞎逛一上午也没吃过丁点东西。 岂有此理 皇上早饿了,但是他没好意思开口。此时他身上不名一文,饿了又能怎样?于是斜睨小丑奴,道:“就知道吃饭,我看应该让你多吃点墨水。” 小丑奴见他没动,就知道他是身上没钱,不好意思提及。哼,臭架子端得还不错。她上下打量起皇上来,见他不光钱被摸走,腰间的玉佩也被偷儿顺手牵羊给牵了去,真个是没用,死人还知守副棺木呢,早知如此,将钱袋交与她保管多妥贴。 皇上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不觉斥道:“看什么看,朕……真是没羞,没瞧过男人是怎的?”差点说漏嘴,好在及时改口。 “你才多大啊?就充起男人。”小丑奴翻他一眼,目光却一下定在他头上,随即眉开眼笑道:“公子,你钱没了,可你头上金簪值不少钱吧?” 言下之意便是叫他去把金簪当了买吃的。 皇上听了大怒,对小丑奴瞪眼道:“放肆!没了金簪难道让我披头散发么?” “这有何难。”小丑奴打身上扯下一块布条,抻抻道:“喏,用这绑着不就行了么?” “你……” 皇上被她气得无话可说,但却是不肯当金簪。堂堂大齐国皇帝,绑根布条成何体统!就算没人知道他是皇上也不行! “姐姐哥哥莫要吵,恩公先前给的银子还剩下些,若不嫌弃,我去买些烧饼来如何?”福儿拽拽小丑奴衣角怯怯开了口,说到烧饼,她自己先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皇上听了断然拒绝:“不可,岂有吃你的道理?” 小丑奴却十分赞成,她对皇上说:“你说不可那你有什么好办法么?你又不肯当金簪。我现在肚子饿着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你要不吃,我和福儿可自去吃了。” “你脸皮可真厚。”皇上瞪着她说。 “饿死事大,脸面事小,管它脸皮是厚是薄先解决肚子要紧,待我吃饱了再想法儿挣银子来还福儿好了。这就叫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小丑奴一番话说的热血沸腾,直叫皇上答不上来。她心里却在偷偷嘀咕着:哼,你不肯当金簪又不肯让福儿请客,都要饿死了,还只顾端着你的臭架子作甚。 小丑奴说完也不管皇上什么反应,便拉着福儿跑出去买烧饼了,剩下皇上立在原地干瞪眼儿…… 扯着福儿跑了一阵,小丑奴想起皇上方才被自己说得一愣一愣的囧样儿,不觉扑哧笑出来,等买回烧饼却看他吃是不吃。 “姐姐。”福儿轻声叫她,示意她往后看,她一回头,却见皇上正自黑着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小丑奴缩缩脖子乐了…… 烧饼真香 “卖烧饼,卖烧饼啊,新鲜刚出炉的烧饼,又大又圆香喷喷的烧饼快来买啊。”街角卖烧饼的胖大婶扯着大嗓门叫喊着。 小丑奴扯着福儿跑过去,胖大婶说:“小姑娘买几……”她目光落到小丑奴面上呆住了,小丑奴早已习惯别人这样的眼光,她毫不在乎地问福儿:“我和我家公子各吃两个,你要吃几个?” “我也吃两个。”福儿嘴里说着眼却盯着筐中烧饼。 “那一起就是六个,给我们六个烧饼,捡大的哦。”小丑奴说。 “好好好,捡大的。”胖婶从惊愕中回过神,忙不跌捡了六个大烧饼给她俩。 福儿爬起一个就狠狠咬了一大口,显见得是饿坏了。小丑奴转眸瞧皇上,见他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一双眼却故意东张西望,不觉越发好笑。 收回视线,她悄声对福儿说了句什么,尔后拉着她跑到皇上边上,也不理皇上,扯着福儿席地而坐就大口吃起烧饼来。边吃边啧啧有声:“嗯,真好吃,好香啊,我一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烧饼。” 她和福儿吃得欢畅,皇上看得眼冒绿光,暗暗恨得咬牙。 不多时,六个烧饼即被小丑奴和福儿干掉四个,福儿悄悄拿眼看看皇上,又看看小丑奴,她却又拿起一个烧饼,做势欲咬,她以为皇上会着急,会出声讨要。可皇上一跺脚拂袖而去。 “皇……黄公子,等等我。”小丑奴这下急了,忙忙爬起追上去拦住他,嘟着嘴说:“给你。” 皇上哼一声,将脸别向一旁。 “吃吧,我有良心的,真的。你救过我,还请我吃过好吃的,我都记得,都记在心里呢。等我稍时找到事做,挣了银子再给你买更好吃的。” 皇上面上颜色和缓了些,却仍拉不下脸去接烧饼,小丑奴叹口气,将两个饼子塞在他怀里转身就走。 “站住。”皇上喝住她,扬眉问道:“你去哪?可是瞧我如今没钱想撇下我偷跑么?” 瞧他还摆出那副神气活现的样儿小丑奴就来气,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我去找事做呀,难不成吃了上顿不管下顿吗?还得将适才买烧饼的银子还福儿呢,真当我脸皮厚吃她的么?” 皇上顿顿,低眉道:“罢了罢了,哪里就用得着你去挣银子?大不了我去……” “去哪?莫非你要放下……架子去找事做吗?” “真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即便我想做,天下有人敢让我做么?” 你不是不让人知道你是皇上么?小丑奴瞥他一眼,暗自在心内嘀咕,你即不说自己是皇上,谁又曾得知?谁又不敢用你来着?只是你娇贵惯的会去做吗? 她抬头望天,一脸的不信任。 “蠢才。”皇上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咬了口烧饼说:“大不了等下我去衙门,让他们派人快马加鞭去找来霍将军便是。” “真的?” “自然是真的,还能骗你不成?” 小丑奴听了喜上眉梢,随即又不放心地追问道:“你不怕他们逼你回……回那里了么?” 皇上不理她,大口吃着烧饼,咽下肚方说:“你能不能说话前先动动脑子想想?我能跑一次,难道就不能跑第二次?待有了银子咱们再偷偷溜出来不迟。” “果然妙极,我当真是笨了点,嘿嘿。”小丑奴拍着手乐了,扬眸往福儿望去,见她仍坐在那正巴巴往这边望着,神情极是可怜。 “公子,福儿怎么办?要不你得了银子买下她,将来也领着她和我一块跟你进宫去好不好?”她恳切地看着皇上。 贱民闪开 皇上嘴里嚼着烧饼,转头去看福儿,那小小年纪哪里做得宫女?再者,宫里服侍他的人一大把,留小丑奴在身边,只因那日他玩乏了在树上歇息,偶见小丑奴跑来上吊寻死,救她不过是一时兴起好玩罢了。后见她长相奇特说话又有趣才留了下来,但没真打算过要带她进宫。 “好不好嘛?”他不吭声,小丑奴忍不住拽着他衣袖哀求道。 皇上看着小丑奴,想起她先前说的挣了银子要给他买好吃的话来,心里一热,便点头道:“就依了你,等我拿到银子即买下她,不过我不用她做我的奴隶,有你一个就够了,买下她赏给你做奴隶吧。” “啊,真的?那我不要她做奴隶可不可以?” “不做奴隶做什么?” “我要她做我的小丫鬟,也不须她服侍我,就让她像高小姐的那些丫鬟一样跟在我身边,成天小姐小姐的叫着,哈哈,多威风。” “即赏你了就随你罢,不过,你可真虚荣。” “哼。”小丑奴皱皱鼻子,兴高采烈地跑过去牵起福儿手问道:“福儿,我家公子说等会去取钱,待取了钱就买下你,让你从此跟着我做我的小丫鬟,咱们日后天天一处玩耍,你可愿意?” 福儿拼命点头,她正忧愁不知离了小丑奴要何去何从,要何以为生,闻言哪里有不应允之理!还只唯恐小丑奴反悔呢。 “不曾想这看着毫不出奇的饼儿竟这般好吃,比我在……在家中时吃过的糕点要好吃数十倍呢,回去也叫人做来吃。”皇上擦着嘴意犹未尽地说。 小丑奴“扑哧”笑了,说:“你时常说我蠢,却不知有句话说,饱时吃蜜嫌不甜,饿时吃糠甜如蜜的话吗?” “这哪里的土话,我便从未曾听过。” 皇上话音尚未落地,就听街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还传来鞭梢声,随即听得有人大喝:“闪开闪开,不知死活的贱民,敢挡霍大将军的道想是活得不耐烦自寻死路么?” 小丑奴引颈望去,那威风凛凛端坐马上之人可不是霍将军吗?前头开路的恶侍卫竟拿着鞭子往路旁来不及躲闪的行人商贩背上狠狠挥下。 “真霸道,哼。”小丑奴面露不忿之色。 皇上面上颜色亦不好看,他不喜读四书五经,但对太傅教的治国之道及讲解的历朝历代兴衰史却极为感兴趣。太傅时常对他说,身为皇上得爱民如子,因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年岁虽不大,却能悟透这些道理,今见霍将军在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如何暗自气恼! 有轿子坐 霍将军策马徐徐前行,不可一世地望着这座他曾率兵征服过的城池,在他眼里,文昌国的百姓皆为下等人。文昌国抓去的宫女在大齐皇宫即由宫女降为奴隶,做的多半是洗衣刷夜壶的苦活计。 “将军,皇上在那。”一侍卫眼尖,瞧见了立在街边上的皇上。 霍将军一夹马腿,打马奔了过来,下马兜头便拜,口里高呼着:“皇上,臣来迟,罪该万死!” 听得这小少年是皇上,满街百姓目瞪口呆,福儿尚小,并不知皇上有多厉害,但看众人对小丑奴家公子这般恭敬,也知皇上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一下也呆住了。 “啪啪啪”的鞭声响起,一干侍卫挥鞭抽起发愣的百姓,“还不快快跪下。”百姓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高呼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黑压压地跪倒一大片。 “住手!”皇上俊眉倒竖,喝住还在继续挥舞马鞭的侍卫。 “皇上,让臣一路好找,且请上马吧。”霍将军见皇上面色不对,赶紧自一侍卫手中牵过马来。 皇上瞪他一眼,他倒识趣,即刻又命人去弄顶轿子来供小丑奴乘坐。 轿子来后,小丑奴拉着福儿一块上了轿,见又多出一小女孩,霍将军不由看向皇上,可皇上冷冷瞥他一眼,翻身上了马。他也不敢再多说,忙命人抬起轿跟在后面一路往前而去。 小丑奴头次坐轿,坐在轿子里兴奋的手脚不知道往哪搁,在她们那可是有钱人家的女儿嫁人才能坐的。 福儿也是一样,她刚刚稀里糊涂的便被小丑奴拉进了轿子里,显然神情很兴奋,瞪着大眼睛,脸上兀自有已干的泪痕隐现。 这会儿福儿正好奇地到处打量着。忽歪头问小丑奴道:“姐姐,皇上是什么官?有多大?” 小丑奴低头拍着软软的坐垫儿,眼也不瞧福儿,说道:“有天大。” 福儿呆呆的张开嘴巴,眼睛里写满惊讶。惊讶是惊讶,她却不知这天大的官是什么概念。 俩人都新鲜过了,便偷偷掀起一角帘子看着路边的行人。小丑奴觉得惬意无比,不觉心情大好。福儿也一边朝外望,一边和小丑奴悄声聊天儿。发生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此时她渐渐忘记了悲痛。 “姐姐,我们要去哪儿?”福儿问。 小丑奴挠挠头说:“去……我也不知道这是去哪。管他去哪,我们只要跟着皇上就是了,他去哪我们便去哪。”想想又说道:“对了,一会儿我便让皇上拿银子给你,以后你跟我就是了,我保你有吃有穿。” 福儿忙摇摇头:“不用给我银子,福儿愿终身跟着姐姐,一钱银子也不用给。” 小丑奴白了她一眼:“傻瓜,当然得要,反正又不是我出钱。等咱们得了银子买吃买喝,却干什么不好?” 福儿想这话也对,便不再推辞。 忽然,轿儿停下了,两人不禁一顿。小丑奴掀帘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行人跪在地上,正和皇上说话。 却是州府大人得了信,知皇上在丰县,便立刻领人赶了上来。 州府大人带了十几亲随,见皇上人马已在前面,连忙滚下马来拜倒在地,众人高呼万岁。 皇上勒住马,挥挥手示意众人起来,众人又呼:“谢万岁。”方才起来。 州府大人哈腰说道:“微臣得知吾皇在丰县微服私访,恳邀皇上与霍将军光临敝府,以解皇上与将军鞍马劳顿。” 州府大人 这老儿真个会说话,想都不想就把朕偷跑出来说成微服私访,皇上龙颜虽大悦,然他心下却不想去,去了全是应付之事,又无甚趣,想想便觉头痛。于是推托道:“爱卿美意朕心领了,朕不太舒服,还是下次再去府上吧。” 见皇上拒绝,州府又言道:“皇上龙体欠安,更让微臣心生愧疚。皇上为大齐国日夜操劳,说什么也要让微臣尽点心意——霍将军……” 霍将军听州府大人唤他,心领神会,探头向皇上道:“皇上,回宫还要几日,不如且去林大人府上,也好做些准备。再者林大人一番美意,皇上……” 皇上本不想去,但念在呆会要管霍将军要银子的份上级才勉强应了,点头道:“即如此,朕去就是。” 林大人听皇上一允,心里乐开了花,轻身上了马背。遂把两行人并作一行,林大人与霍将军并肩,让亲随在前带路,直奔林府。 晚间州府大人设宴,款待皇上和霍将军。皇上叫小丑奴带福儿去,福儿却害怕,不肯前往。最后小丑奴只得陪了她在一边吃晚餐。 皇上心下甚恼,实指望小丑奴再把林大人的宴闹了,现在她却不来了。 席间林大人喜得满面红光,皇上光临,蓬毕生辉啊,他能不兴奋吗?拍足皇上的马屁后他又接着猛拍霍将军,摇头晃脑地道:“今儿有幸皇上赏脸,又得见霍将军,真是不枉老朽半生了。属下虽然不才,就一小小文官,可这辈子最崇敬的却是征战沙场的武将,嘿嘿。”他睁了睁醉眼,又道:“若论武将,古往今来下官最崇拜两个人,一个是孙武子,再个便是霍将军!” 霍将军听了乐得眉开眼笑,嘴里却谦恭道:“林大人说笑了,区区打仗的哪里能和孙武子相提并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受用的不得了,对这州府大人的好感立时飙升。 林大人红着脸,一摆手道:“依我看霍将军比孙武子还要厉害,他可没有将军谦虚。将军当年率兵攻打文昌国,智勇兼备,为我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此居功不傲,只有霍大将军一人啊!” “呵呵呵呵,林老兄当真折煞我也。”霍将军笑得脸上一脸褶子都盛开了,忽醒悟到皇上在跟前,虽然尚年幼,可在皇上跟前如此得意忘形终归不大好,于是忙放下杯筷双手抱拳对皇上道,“都是托吾皇鸿福齐天,末将微功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良辰美景 算你识相。皇上心下暗哼,也不出声,只拿筷漫不经心吃着饭,无钱肚子饿时觉得满大街的小吃光看着就觉香喷喷,十分的有食欲,就连烧饼吃到嘴里都异常美味。可此刻面对一大桌佳肴,却觉不过尔尔。 推杯换盏间,林大人不住嘴地拍着霍将军马屁,天下谁人不知霍将军是当今太后的心腹大将啊,他之所以下力巴结霍将军,只因心中有盘算,是以不遗余力地说着溜须拍马之言。 明月皎洁如霜,好风凉爽如水,清澄澄夜景美无限。 那厢小丑奴吃得肚儿圆圆,揉着小腹透过雕花窗格往外瞅瞅,十分惬意地说:“好饱,福儿,我吃多了,今夜月色这般好,咱们且不成歇息去园子里逛逛吧。” 她说罢带着福儿来到园子,这林大人家的宅子比起高侍郎府上又是不同,虽不及解甲归田的侍郎府大,一景一物却也安置得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衬着如水的月色看去竟如画中美景一般,看得福儿眼也不够瞧了,路也不会走了,傻痴痴张大嘴,今儿之前她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来到这神仙似的地方。 “ 来,福儿,咱们在此坐坐。”小丑奴因在高侍郎府上开过一回眼,所以没福儿那么新奇紧张,她拉着福儿在一道圆拱门槛上坐了,不远处有一汪碧池,明月倒映在清澈的水面,将夜色缀得越发如梦如幻。 “姐姐,你掐我一下。”福儿忽然拉着小丑奴衣袖哀求道。 “好好的我掐你做什么?你这话倒是奇怪。” “因为我疑自己是在做梦,不然怎会到了这神仙似的地方?” 小丑奴听她这般说,“咯咯”笑了,当真伸手在她小脸上轻掐了掐,掐毕笑道:“如何,疼不疼?不是做梦了吧?” 福儿摸摸脸,兴奋地说:“姐姐,要是能长长久久住在这样的园子里该多好?”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园子算得什么?皇宫不知比这要美多少,你还没见过侍郎府,单侍郎府就比这州府美上好几倍呢。” 那福儿哪里知道侍郎是个做什么的,但听小丑奴口气似比林大人官儿还要大,她见小丑奴比自己也年长不了几岁,可知道的事儿却比自己多得多,当下不由越发崇敬她。 “姐姐。”她看着小丑奴说:“竟不知我哪修来的福气,多半是我娘保佑的,不然我怎会有幸识得姐姐呢?要不是遇上姐姐,我这会不定早饿死了。” “我要不是碰上皇上这会也早变鬼了,看来也是我娘在天上保佑我呢。”小丑奴说罢仰面望着夜空,痴痴道:“福儿,我想我娘了,不知她是否在天上正看着我呢?” 她这番话又勾起福儿伤痛,想到娘亲死得凄惨,在坑上躺了几日才得入土为安,眼圈不由就红了。小丑奴忙拉着她手宽慰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起这话引你伤心,你娘是好人,我娘也是,她们定是都上天做了神仙,会保佑咱们从此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咱们过得好过得开心她们才会高兴,所以快别伤心了,啊?” 义结金兰 “嗯。”福儿颌首,她年岁虽小,却懂得知恩图报,抬眸望着福儿语意坚决地说:“我能过上好日子全赖姐姐之功,还有赠银安葬我娘的那位恩公,姐姐和他都是我的大恩人,从此我一定尽心尽力服侍姐姐,绝不生出二心。” “说的什么话?我有手有脚,何曾用得着人来服侍,况且咱俩从今后都得服侍皇上,唯有把他哄好了才能有咱们的好活路,知道不?” “对了,姐姐是怎么识得皇上的?莫非姐姐从前也是有钱人家里的小姐么?要不怎会认得皇上,还知皇宫要比这园子美得多呢?” 小丑奴一听乐了,“我哪是什么有钱人家里的小姐,我和你一般都是穷人家的女儿。”小丑奴于是将自己如何认得皇上一五一十说给她知晓,只是隐去了自己杀人一事,倒不是有意藏奸,只是怕她年小恐吓到她,是以隐下。 两人聊起同样的身世,越说越投机,小丑奴兴起,对福儿说:“不如咱俩结拜为姐妹如何?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说好不好?” 福儿哪有不依之理,小丑奴遂拉着她来到池边,二人也不懂得结拜要焚香什么的,只对着池中月儿拜了拜,礼数虽不周全,可各自誓言却落地有声,说得像模像样。 小丑奴说:“我今与福儿妹妹结为异姓姐妹,日后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若违了誓言,定当天诛地灭!” 福儿学着她的话说了遍,只是最后一句天诛地灭她一时没记住,改为:“若违了誓言教我不得好死!” 拜完两人高高兴兴牵着手踏上小桥往前行去,两人都是小孤女一人,这下结为姐妹均想着自己从此不再孤身一人,兴奋得小脸都放了异彩,一时只觉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儿。 “姐姐,咱们真要跟着皇上进宫了吗?皇宫会是怎生个光景呢?真个比这还美么?我竟不相信人间还能有比这园子更美的地方。” “当然有,何止比这美,简直就没得比。” “姐姐说得就似曾去过皇宫一般。”福儿掩嘴笑。 小丑奴被她说得驻足愣住了,方才脱口而出时她心中竟似真的知道皇宫是什么样儿,可这会再想,依稀似有一角青檐如流云般掠过,再细想时,脑中却剩下一片空白。 “姐姐在想什么?”福儿见她顿住身形不由问道。 “没什么,走罢。”小丑奴拉着她走了几步,蹙眉凝神,似对她说又似自言自语地道:“我虽从未去过皇宫,可心里却觉着亲切,仿若梦中或前世曾去过一般。” 福儿又掩嘴笑,“姐姐的梦可不与常人同,竟梦到皇宫去了,我们便是想梦皇宫,也不知皇宫生得怎么个模样,梦也梦不出呢。” 说得小丑奴也笑了,“这就叫做白日做梦。不过,再过得一阵子咱们就会进到皇宫里去了,眼下先去玩耍要紧,跟我来,且去看看这园子里还有什么好景致。” 两人说说笑笑上了一条长廊,转过垂花门,淡淡花香扑鼻而来,明月,清风,在微醺的夜色中流淌,此情此景,如梦如幻。 “良辰美景奈何天。”小丑奴立在一簌花丛前脱口而出。 “好句!”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小丑奴一跳,回眸看去,见是一儒雅俊逸的少年,手握一卷诗书含笑立于月光下。 水调歌头 小丑奴认得他,这是林大人的幼子,日间到林大人府上时林大人曾唤他出来见过皇上。此刻,他换了一袭月白袍子,站在那看去当真如……如什么来着?小丑奴找不到什么好话来形容,只觉他的笑竟似比拂面而过的夜风还清爽怡人。 “句虽好,只是却不适合你用呢,你知道这句话是何意思么?” 小丑奴摇头,她常听青楼里的姑娘对窗望月吟出这句话,她哪里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当是赞美夜色之用,便胡乱说出来罢了。 林公子笑笑,说:“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意思是说,纵有令人惬意的美好时光,美丽的景色,却没有欣赏的心思,值得高兴的事。这是闺中女……我竟糊涂了,你才多大点人儿,不过你能知道这句诗也当真算不错了,不知你读过什么书?” 小丑奴有些不高兴了,斜睨着他,心下暗哼,你不过和皇上一般大,却哪里有资格嫌我小? 于是拉起福儿手欲走。林公子见小丑奴面露不悦,遂赶上一步说道:“可是我适才言话冲撞了姑娘?若是这般,我这里给你赔礼了。”说着双手略一抱拳。 小丑奴却不是小性之人,见林公子既给她赔了礼,她便大人不计小人过,当下也不再生气,带着福儿与林公子攀谈起来。 她转回来说道:“我并没有读过书,不过是从别人嘴里偶尔听来的几句儿罢了。” “你没读过书?那你怎么能成为皇上贴身丫鬟的?”林公子想不通,白天见她跟着皇上来的,应是皇上的贴身丫鬟什么的,他却不明白皇上选贴身丫鬟怎会选一个既没读过书,相貌又有点骇人的丫头。 小丑奴忽伸手讨林公子的书,嘴里说道:“认得这个又有什么了不起?皇上当初是救了我的命,是以我自愿服侍皇上,这就叫知恩图报懂么?” 说着她将林公子的书“哗啦哗啦”翻了一遍。林公子见她不甚爱惜,十分心疼,惟恐她把他的“东坡词”弄坏。却听得小丑奴抓着书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后面却是再也不认得了。 念完她才忽然惊道:“我怎会识得这些字?”手一撒,诗书掉在花丛里。林公子也一惊,忙弯腰去拾,拣起看仍在小丑奴刚翻的那页,见乃是:水调歌头。 林公子一边整理他的书,一边问小丑奴:“你既没读过书,又怎能识得苏东坡的水调歌头?适才可是在欺我么?” 却见小丑奴不理他,皱着眉头道:“到底什么人,什么人教过我认字?”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问别人,“不是娘教的,娘不会……”小丑奴娘在世时家里虽不是很穷,可也仅只够温饱而已,况且她娘大字不识,她自卖自身到了青楼,哪里有机会去读书?真是连书都从来没摸过。不知怎的,今天一拿过林公子的诗书竟认得那几个字。 小丑奴捶捶头,想不通怎么回事。她又努力想了想,只觉头疼起来,于是便作罢。算了,去想这劳什子干么?现在有吃有喝衣食无忧,岂不已经很快活了,何必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烦心? 林家公子 小丑奴是天生的乐天,这么安慰自己便释然了。林公子还在费解,福儿忙去扯小丑奴的衣袖,问:“姐姐,又怎么了?” “没什么。林公子,你怎么不去前厅陪皇上吃饭,却在这里做什么?” “啊,我自小不喜那种场合,再说有我大哥、二哥和爹爹就够了,我就不去添乱了。此时难得清静,就在这里读读书,赏赏月亮岂不更好么。” 小丑奴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月亮是好看,可是难道你不爱凑热闹么?”她道人人都像她一般爱热闹。 林公子双手背在身后,唇角微微扬起,说道:“书中自有一切。” 小丑奴瞪瞪眼:“可有烧饼么?” “书中自有千钟粟。” “有银子么?” “书中自有黄金屋。”林公子摇头晃脑地道。 小丑奴眼睛睁得大大的,心想这林家公子长得如此好看,却疯疯颠颠的,说书里有这有那。大抵好看的人都有些呆吧,比如皇上?不对,皇上哪里有半分呆气?可皇上不也生得同样好看么。 林公子问小丑奴:“不知姑娘芳名唤做什么?” “哦,我叫小丑奴,她是我的结拜妹子福儿,你的芳名又叫什么?” “呃,”林公子忍了忍没忍住,笑了一阵方道:“我叫林怀安,不过‘芳名’只有对姑娘用,可不能用在我身上。看来姑娘没有相欺,确实没读过什么书。” 原来问别人名字还分男女,小丑奴擦把汗:“你这人,我却骗你干么?” 林怀安打小至大只知读书,却极少有伙伴一起玩。两个哥哥长他五六岁,自然与他玩不到一处去,所幸他是个书呆子,每日也只知一味埋头读书,其余诸事一概不问。不想今日意外碰到小丑奴陪他聊天,且如此有趣,不觉十分开怀。 “今晚姑娘与我聊天,我十分开心,便教姑娘一首诗吧。” 小丑奴反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什么,教我念诗?我不识字的,也不大有兴趣去学那劳什子。” “怕什么,都是从不识字开始的,你见过有谁一落地就会走路的吗?这诗非常美,姑娘一定喜欢,只要能领会得其中意境,就算不识字也没什么。其实这是一首词,呃,先说诗是怕姑娘未必懂得什么是词,这是一首讲赏月的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且说皇上这边,刚吃完饭,林大人又拉他与霍将军去看戏,道是请了顶好的戏班子在府里,专门给皇上消遣一下。 这个班子确实不错,霍将军看得喜笑颜开,不时交头与林大人讨论一番。皇上拣些瓜儿果儿吃了点,却越看越觉无趣。他想趁他们看戏去找小丑奴和福儿溜掉,又一想还没跟霍将军要来银子,不能走。 不能走那便先出去透透气,好过在这里听戏闷得朕要死。 皇上离座欲走,见霍将军投来询问的眼神,遂向他示意出去转转。 奇怪了,让他跑过一次了,霍将军竟对他一些也不防备。皇上四处转了转,立时把刚才想的收回,只见霍将军在好几处都安了自己的人,却是怕他再次溜了,到底是吃过一堑,便长了一智了。 皇上闷闷不乐,更加不想回去看戏。于是打算去找小丑奴,看她在做些什么。 龙颜大怒 皇上四处转了一圈,没寻见小丑奴的影儿,心里不觉有些来气。丫鬟说她并没睡下,莫不是以为他拿不到银子领着福儿偷跑了?真真是头蠢货! 皇上气得直跺脚,跑便跑吧,只是别再让朕遇上,若遇上…… 他一边想找到她时要怎么罚她,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一气,走过一个小桥,猛听得有两人说话,扬眸望去,却见一人是林家三公子,另一个不是小丑奴是谁? “但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小丑奴结结巴巴地念出最后一句。 “好!”林公子赞道,“已经很不错了。这一句的意思是说,虽然亲人难免分离,但只要彼此都好好的,心还是在一起的,便也能共享这月亮的皎洁与美好。” 小丑奴忽望着天上如玉盘般的月亮发发痴道:“林公子,这天上的月儿,我娘也能看见么?” 林公子也仰起头道:“可以,不管她在哪里,你们心在一起,就能看到同一个月亮。” “扑”,水花四溅,如镜的水面被打破,倾了一池的月亮碎片。 皇上黑着脸立在一颗树下,昂起下巴睇视着他俩。 “皇上。”林公子恭敬地行了一礼。 小丑奴却直接嚷道:“皇上,你也来了,林公子在教我念诗呢。” “哼!”皇上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嗤。 “你又怎的了?”小丑奴想,她才说一句话,皇上就哼她,也不知又发什么神经。 “不想你还有兴致得很,朕找你找了一圈,你却在这里花前月下怡然自得悠闲得很啦,我要你这样的奴才有何用?” “我和福儿无聊,就出来转转,才遇上林公子。皇上你找我干么?” 皇上往石凳儿上一坐,瞪着小丑奴说:“你个丑八怪,若不是朕你早就死在树林子里了。你天天不想着好生侍候朕,一个丑八怪却学人来吟什么风弄什么月?哼。” “皇上,是我留下姑娘教她读书的,还请皇上饶过她这回吧。”林公子见皇上这般骂小丑奴,一边替她求情一边拿眼悄悄瞟她,恐她姑娘家爱面子,听了皇上这些话会臊,很是替她揪着心。 谁知小丑奴压根不在乎,丑便丑,她生来就丑又有什么不能任人说的,她自记事起就听人说惯了的,别人说别人的,她从不往心里去,再说她还不懂得要爱美,因此反倒在一旁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儿,似乎丝毫也不畏惧皇上,看得林公子暗暗称奇。 福儿见皇上发火辱骂小丑奴,吓得躲在小丑奴身后,低头搓着衣角,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皇上拿足了派头,摆足了架子,斜眼扫扫林公子,再清清嗓子对小丑奴说:“看在林爱卿家的小犬替你求情的份上,朕便宽赦你这回,下次若再让朕好找,朕就砍下你的脑袋。” 切,又是这套,不是要人命就是砍人脑袋,脑袋没了命还能在么?不一样还是要人命。有没有新鲜的呀,听都听腻了。小丑奴翻眼望天,对皇上老炒现饭的这套说词很是不屑。 那林公子先时担心小丑奴会因皇上骂她丑八怪而臊红脸,这会自己却因皇上一句小犬臊红了脸。日间他爹爹引他见皇上时,称他小犬,乃是自谦的说法,可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就变另层意思了。偏说这话之人又是皇上,他心里纵有意见也不好发作,只得勉强忍下白受了这口气。 颜儿颜儿 “姐姐,皇上发火时好吓人啊,姐姐不怕吗?”晚上睡觉时福儿忍不住问小丑奴。 “有什么好怕?他又不会吃人,就专会吓唬人而已。” “可他说要砍姐姐脑袋,姐姐,要不我们悄悄溜了吧,好么?” “不会啦,我的命都是他救的,若真个要砍我脑袋他还费事救我干嘛?”小丑奴掩嘴打个哈欠,扯上被子说:“睡吧,我困了。” 福儿想想,也对,躺下没一会又掀被撑起身,摇摇小丑奴一脸惶恐不安说:“姐姐,姐姐,我们还是别跟在皇上身边了吧。姐姐你想啊,你的命是他救的,他不砍你脑袋,可哪天我要做错事,他一生气保不准会砍我脑袋。” 小丑奴揉揉眼说:“放心啦,皇上是个好人,他不过说说罢了,离了他咱们吃什么喝什么?你难道不想去宫里逛了吗?” “可我觉得命比较重要,脑袋若被砍掉,眼也跟着没了还怎么逛法?” 小丑奴学着皇上当初对她说话的口气道:“有我在,没人敢砍你脑袋,睡吧睡吧。” “当真不会么?”福儿不放心地追问道。 “不会,若他要砍你……”小丑奴越说声音越小,没说完眼就合上进入了梦乡。因担心皇上半夜又会跑来捏住她鼻子,她整个人都缩在了被窝里。 可皇上这晚并没能前来,银子他倒是自霍将军手上讨到了,可他就寝的屋子被霍将军派人团团围住了,还美其名曰是为保护皇上,实则是怕他再次溜掉无法回去向皇太后交差。 (亲爱的读者如果您正在阅读此文,请顺便投票、收藏留下书评,您的鼓励是我创作最大的动力,谢谢,祝您阅读愉快!) “姑娘,蝴蝶也是一条生命,快放了它吧,仔细弄折翅膀。”翌日吃过早饭小丑奴带着福儿在林府园子里扑蝴蝶,林三公子走来劝阻道。 “我又不扯断它翅膀,不过捉来玩玩怕什么?”小丑奴捏着一只粉蝶笑嬉嬉地说:“你别老叫我姑娘,就叫我小丑奴好了。” “呃,姑娘这名儿极不雅,如何能这般叫得。” “那我本来就叫这名,不叫小丑奴又叫什么?” “你生来就叫这名吗?” “对啊,原来叫小丑儿,后来做了皇上奴才又改为小丑奴了。” “女孩儿不能叫这么个名字,不如我替姑娘另取个好听的名儿可好?” “哦?好听的名儿?那要唤做什么呢?”小丑奴眨着眼问他。 “容我想想。” 一只花蝴蝶翩翩飞来,小丑奴见了十分欢喜,扔给他一句:“你慢慢想吧。”即领着福儿嘻嘻哈哈绕着花丛追逐蝴蝶去了。 “捉到了捉到了,我捉到了。”小丑奴扯着花蝴蝶双翅将它对着初升的太阳,那薄如蝉翼的双翅在阳光照耀下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喜得小丑奴一张小脸笑开了花。 林三公子在边上瞧了,心下暗替她惋惜,若她右脸如左脸一样的颜色该有多美?有了,他脑中灵光一闪,笑道:“姑娘从今往后唤做如颜怎样?小名儿就叫颜儿。” “颜儿?”隐隐似有一道闷雷在小丑奴耳边炸响,她面上登时失色,手一松,花蝴蝶仓惶振翅逃去。 不准改名 “颜儿……颜儿?”小丑奴低垂了眼眸,喃喃念着。脑中似有支离破碎的记忆在飘浮,可当她要把碎片极力拼凑在一起时,却又化作袅袅青烟消散在遥远的天际,连个影儿都捕捉不到了。 福儿和林公子见她这般,都问她怎么了,在想什么。 小丑奴摇摇头,展颜笑道:“没想什么,就叫这名吧。可是我姓什么呢?姓小唤作小如颜么?” 林公子皱眉说道:“哪里有姓小的人?”想了想又说,“你既没姓,不如就姓林,和我一个姓如何?” 小丑奴正要点头,就听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不行!” 皇上负手立在廊上,冷冷瞟眼小丑奴,走过来说道:“你是朕的奴才,要赐名也只能朕给你赐。叫什么如颜?瞧瞧你那模样,别糟蹋了好名儿,朕只准你叫小丑奴。” 小丑奴翻翻眼,以回皇上的冷眼。既然皇上不许,就还叫小丑奴好了,反正她无所谓。名字取来还不是给别人叫的?又不是自己拿来叫,管它叫什么,好名儿坏名儿都一样。 不想林公子竟犯起了书呆子气,见小丑奴不反对,他却站出一步,腰也不弯,只对皇上拱拱手便道:“皇上,恕怀安斗胆,姑娘虽只是皇上的丫头,也不该让她叫这不雅的名字。” “哪里有不雅了?”皇上冷冷地说。 可林公子尚不醒悟,兀自理直气壮地说:“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叫小丑奴这么难听的名儿,本就该以美为主,我给她取名如颜有什么不对?” 见他如此认真,皇上便想戏他,于是略带得意地说道:“朕就不许她叫如颜,就要叫她小丑奴。” 皇上竟这般不讲理,林公子不服,当下也顾不得他是不是皇上了,正要据理再争时却听父亲喝他一声。 林大人陪着霍将军往这边过来,恰好见儿子不知死活的在顶撞皇上,他慌忙拉下脸来喝道:“好逆子,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敢是项上多生了几颗脑袋么,还不给我退下!” 林公子心里不快,在他想来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皇上也得讲理才是,可父亲有令,他不敢不听,只得忍气退下。 见林公子灰溜溜地走了,小丑奴一把拉起呆在一旁的福儿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林大人跪下赔礼道:“皇上,下官管教无方,还请皇上责罚。” “不妨事,一个奴才而已。只是林公子胸无大志,却爱和丫头玩儿。”皇上拨弄着一颗花枝,淡淡地说。 林大人唯唯诺诺,只有不停点头称是。 “哼!”林公子和小丑奴都跑了,皇上更不愿意和林大人霍将军说话,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把脸遮上 且说林公子,他憋了一肚子气。不是生气,倒是呆气未发泄完。一个人来到家中的荷花池边,不看荷花池鱼,却抬头望天。 正巧小丑奴和福儿开溜后不知去哪玩好,便也来到荷花池。见林公子正自垂头丧气的坐在横栏上看天,便拉着福儿悄悄绕到他身后,冷不丁在他耳边大喊一声,将他唬了一跳。 “林公子,你可是心情不好么?”小丑奴看着他“咯咯”直笑,不过挨了他老子一句骂就这般模样,她在青楼里不知挨过多少打骂也不似他这般丧气。 见她只管欢喜,林公子叹道:“皇上太欺你,他怎么能对你这样?难道他不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么?司马光说过,天子之职莫大与礼也。却哪有因他是皇上就不许我说话的道理?他这样怎能令天下人信服?” 小丑奴心道,这林公子虽疯疯傻傻的心却很好,而且很可爱。便和他一同坐在横栏上,荡着腿道:“不妨事的,谢谢你给我起名字,我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其实皇上对我很好的,我没处去,他收留了我,给我饭吃还给我买衣服。只是嘴上动不动便要人家命,谁让他官儿大,我们不理他便是。” 林公子看看小丑奴,眉头有些舒展了,但仍是不开心。 小丑奴与他并肩坐着,只觉这时的林公子比昨儿夜里的更是好看。林公子不及皇上的英气逼人,眉间自有一股耿直的气概,此时却凝结成了阴郁。 小丑奴看了会儿,对林公子说道:“你若还是不开心,只管私下叫我颜儿便是。就只准我俩悄悄叫,却是不能让皇上听见。” 林公子这才高兴起来,说道:“如此甚好,我只不愿意也叫你作小丑奴,这哪里是人的名字?辟如我叫林怀安,皇上叫慕容弘,这才是人名,我往后就叫你颜儿,呵呵,这名好,叫着也亲热。” 他既叫她颜儿,她也不想再称他公子了,于是说:“既如此,我也不再叫你公子,叫你怀安哥哥可好么?” “随你叫就是。”林公子眉间的阴郁一扫而空,他笑起来优雅而俊逸。 转眼又是华灯初上,皇上又在林大人府上耽搁一天。林大人早已摆好宴席,皇上早知必是三天小宴,五天大宴,也提不起兴趣。只是盘算如何逃走。 昨天晚上太无趣了,桌上只听林大人拍完这个拍那个。今晚他命小丑奴不准陪福儿吃饭,必须随身侍候着,小丑奴大喜,以为可以吃到更美味的佳肴。谁想皇上只让她随身侍候,却不叫她同坐同吃,只许她在一边站着。 小丑奴暗自不爽,不过倒也无所谓,偷偷赏了皇上一大白眼便罢。那林怀安也在席上,他却道:“皇上,也给颜……也给姑娘添副碗筷一齐吃吧。” “不行。”皇上道:“一个奴才和朕坐在一起吃饭成什么样子?” “天子之职……”林公子几番被皇上驳了面子,本来他不好说什么,此时却是因白天书呆子气未发作完,是以又要讲白天的道理,不想还没说完又被霍将军打断了。 霍将军怕又生出是非,也是与林大人周全,即打断林公子,说道:“皇上有所不知,林大人府上一向对待下人极为宽厚,这也是林大人宅心仁厚之故,府上三公子更是如此。他多半是怜丑儿姑娘相貌奇特心生同情,不如皇上就赏她坐罢。” 既然霍将军这么说了,皇上便点了龙首,反正架子已经拿过了。 小丑奴高兴地坐了,对林公子吐了吐舌头,便去东一筷子西一筷子的夹菜,虽已不似在高府那般饿鬼似的吃相,却还是让林公子看的直偷笑。 他俩眉来眼去被皇上瞥见,不知又惹着他哪根筋,他懊恼的一丢筷儿,十分不快地说:“你这个丑东西,能不能有些人样?瞧你那吃相,还让朕怎么吃得下?” “你吃不下是你不饿,又关我什么事了?”小丑奴倒是毫不畏惧,只是嘴上这么说,手下就收敛了些儿。 皇上狠狠地瞪她一眼,丢出一条手帕说:“自己把脸遮上,别让朕看见你的黑脸倒了胃口。” 该不该杀 林公子见皇上这般欺小丑奴,心中不悦。虽说她是丫鬟又有些丑,可她也是一个有自尊的生命。他看不下去了,林大人在桌下伸脚狠狠一踩儿子,小声斥道:“休得多言,吃你的饭。” “吃”字当头,这桌的菜肴比起小丑奴和福儿另吃的要好上许多倍,她只一颗心,都顾在吃上了,哪还顾得去计较别的?遂捡起桌上的白帕儿遮在右脸上旁若无人的大吃着。 一阵风吹来,帕儿没捂严,被风吹跑,这可是皇上的帕子,丢了他多半又该发火,小丑奴赶紧离席去追,那帕儿飘飘悠悠竟贴到林怀安脸上,他手忙脚乱取下来,面上莫名的红了。 他那囧态惹得小丑奴“扑哧 ”一笑,却又遭来皇上一声冷哼。她悄悄冲林怀安扮个鬼脸,拿回帕子捂住右脸继续埋头大吃。 皇上一落座便发了两次脾气,搞得林大人今天也没有溜须的兴致了,只盼着快些吃完散席。 小丑奴吃得多,又不觉得压抑,依然甩开腮帮子狠吃。偶抬眸瞧见林怀安的饭碗空了,忙扔下帕子过去说:“怀安哥哥,我来替你添饭。” 此言刚出,皇上即发作了。拍案而起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林大人家的小犬做哥哥?!” 众人正自发蒙,却又见林公子跟着站起,气呼呼地道:“你这人好无理,无端一次次欺你的丫鬟也罢了,如何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我过不去?是皇上便又怎样?颜儿虽丑虽穷,也不是生下来给你欺侮的!” 林公子耿直,又有些呆气,见皇上在众人面前又讥他小犬,再也忍不下去,气得一张脸红红的,拿眼怒视着皇上。 他不知天高地厚死活不打紧,却吓得他老子和娘及两个哥哥面色发白,“扑嗵”跪倒在地,浑身如筛糖一般,老爷夫人与公子们跪了,院里院外侍候着的丫鬟小厮们也俱纷纷跪下。 林大人颤声道:“皇上,臣罪该万死,小犬无知,实乃臣之过,望乞皇上降罪臣一人,饶恕……” “爹爹,一人做事一人当。”林怀安打断他老子大声道:“皇上也是人,凡事都该讲个……” “孽障!休得胡言,还不快快与我跪下,请求皇上宽恕。”不待他说完林大人即喝断他,又赶紧给皇上磕头求饶。 霍将军在林怀安顶撞皇上时就欲发作,此刻见林大人吓得这般模样,因得了林大人好处,沉思会,又转而替他求起情来,他说:“皇上,这林家三公子固然可恶,但念在其性耿直且年幼无知的份上,还是饶恕他则个,也可教天下人知道,皇上乃宽宏大量的贤明君主。” 皇上黑着脸,然心里并不恼,他还是皇子时宫里就无人敢当面顶撞他,更别提做了皇上后宫女太监们对他的那份恭敬畏惧。林怀安顶撞他,他倒反觉有趣,他也不去理会霍将军,却拿眼去瞪小丑奴,存心戏耍她一番,因此故意冷声问她:“这林三公子一再惹恼朕,你说朕该杀他不杀?” 举棋难定 那小丑奴见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早吓得住了筷,瞠目结舌愣在那,此刻见皇上问她,忙道:“杀人有什么好玩,这人一死可就活不过来了,就像那日在庵里……” 小丑奴话没说完即被皇上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她本想说那日皇上要被蒙面人一剑刺死可就活不过来了,被皇上一瞪即醒悟皇上不让提这事,忙捂着嘴道:“我什么也没说。” “哼。”皇上被她提起此事搅了兴致,不悦地拂袖而去。 “那日在庵里怎样?可是从高侍郎府上离去那晚去了哪座庵里么?发生了什么事儿?”皇上走后霍将军沉脸问道。 “啊,没什么。”小丑奴转转眼说:“皇上那晚要杀野兔,我劝他别杀,可他终是杀了还架在火上烤熟了。那兔儿被他吃下肚可不是再活不过来了么?若杀了林公子他也就如那兔儿一般再不能活了。” “那些地方岂是能胡乱去的?若遇上歹人却要如何是好?定是你这丑丫头唆使皇上去的,要有下次我先剁了你的脑袋喂狗!” 又有我什么事儿?皇上动不动说要砍我脑袋可却从没说过要拿去喂狗,你比皇上还狠啦!小丑奴翻个白眼,对霍将军极为不喜。 (亲爱的读者如果您正在阅读此文,请顺便投票、收藏留下书评,您的鼓励是我创作最大的动力,谢谢,祝您阅读愉快!) 林大人待皇上走远方才敢颤颤惊惊地爬起,抹把额上冷汗,厉声喝斥林怀安道:“素日就知你有些呆气,却不想呆到这份上,皇上岂是你能冲撞得起的?枉你白读了那么些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还不与我快些滚下!” 霍将军看眼林大人说:“这是皇上年幼,否则令郎这会只怕早已血溅在此!” “皇上圣明,适才也多亏将军美言,下官感激不尽,将军的大恩大德下官终身铭刻在心!” 是夜,在林大人书房,霍将军捧杯热茶,悠哉悠哉地拂着茶气对坐在对面的林大人说:“大人之前所托之事如今我可不敢再打包票一定会办妥,能不能成还得看令郎造化。依着我说,令郎这般禀性倒不如不去,若日后生出事端只恐惹来灭门之祸!” 林大人听了面色黯淡,心中也委实取舍不下,他原是文昌国官员,虽大齐国皇太后是位了不得的女人,知道唯贤是用,下令不论是大齐还是原来文昌国的官员,只要有才干即可提拔任用。可朝庭大臣却暗地打压文昌官员,每每从地方提拔上去的均是大齐官员。 他得知皇上到了丰县,原盘算着林怀安与皇上年龄相差无几,想买通霍将军在太后跟前递个话,让林怀安进京伴读,日后也好在京谋个官儿。不想林怀安这般呆气,竟敢在皇上跟前撒野,险些累得一家人糊里糊涂送了性命! 霍将军之言他心下觉得甚为有理,但如放弃,送出去的重礼可就打了水漂。当下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也没了个主意,只暗暗咒骂林怀安。 笨手笨脚 清晨与子夜是两种不同的静,子夜是真正的万籁俱寂,而清晨在精神上让人安宁舒适。州府大人家新的一天开始了,在满院子的鸟儿啁啾声里,偶尔传来丫头们的调笑声,然这些都让人感觉如此静谧而美好。 府上最漂亮的几个丫头,托个盘儿来至皇上住处,欲侍候皇上洗脸更衣。丫鬟们要给皇上梳头时,皇上突然心血来潮,不要林府上的丫头梳,却命人找来小丑奴替他梳。 小丑奴听说皇上要她梳头,颠颠儿的来了。可是让她青楼里洗衣裳挑水还差不多,粗使活做惯了的,哪干得了梳头这种细致功夫? 她抓起木梳,笑嘻嘻地站到皇上身后。看这一头青丝,她稍微犹疑了一下。看皇上正闭着眼等着呢,就下手梳了起来。 她这哪里是梳头发?分明是扯头发,扯得皇上呲牙咧嘴连声呼痛,吓得小丑奴赶紧住了手。 皇上痛定了,皱起眉大骂小丑奴:“你这蠢货,当真是个笨手笨脚废物!头也不会梳,你怎么当奴才?” 小丑奴垂手低头撅着嘴,我怎么不会梳了?分明是你太娇贵,梳个头大呼小叫跟杀鸡似的。 皇上瞪她一眼,还叫丫鬟进来给他梳头。 见小丑奴干杵那不说话,喝她道:“滚出去!” 巴不得,谁爱呆在这被你骂,小丑奴真个丢了梳子转身就走。 皇上见她真要“滚出去”,又喝住她:“站住,你这么急要去哪?” “我去找怀安哥哥玩儿。”小丑奴脱口而出,当即以手捂嘴。 “你敢!”皇上推开梳头的丫鬟,起身瞪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朕的奴才,只准和朕玩,没朕的命令不准你和别人玩。” “谁敢和你玩,动不动便要人脑袋。”小丑奴嘴上不服,脚下却不敢再往外挪一步。 她既不走了,皇上便息了怒:“朕要你的脑袋又怎么了?你的脑袋本来就是朕的,暂且寄在你项上,你哪天惹朕不高兴了,朕当然要拿回来。” 听他将摘人脑袋的事儿竟说得如此淡定,小丑奴有些发懵,想起他昨儿晚上大动肝火那幕,一时吃不准他究竟是说着玩呢还是当真?半晌又不服气地讷讷而道:“你说我命是你的便罢,这脑袋可是我生下来就有的,怎么就成了你的?” “生下来就有?在哪儿?” 废话,“在脖子上啊!”她想说皇上说的是废话,可面对着这凶巴巴的皇上到底不敢放肆,只敢在心里悄悄嘀咕,她可不傻,说出来万一当真惹恼这小魔王岂不白白送了命? 皇上得意地哼了一声:“那你的脖子又是谁的?” 小丑奴撅撅嘴答不上来,那日她要将脖子伸进套儿里欲吊死自个,不是皇上救了她,她命都没了。命没了脑袋和脖子便也是死的,如此想来她整个儿都是皇上的,还说什么脑袋是自己的…… 皇上见她不吱声了,骂道:“蠢才,你是不是生了外心,可是想留在林大人府上吗?” 小丑奴回过神来,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是皇上的奴才,又不是林大人的奴才。” “哼!你还认得主子就好。不过你也别装傻,日后朕不管任何原因,只要是你离开朕,朕便立即要了你的命,你死也别想逃出朕的手掌心。” 你二大娘你三大娘的!何必如此吓我,你就请我离开我也未必真舍得。 只准陪朕 皇上不许她找林公子玩,她只好跟在皇上屁股后头。熬到午后,小丑奴终于憋不住了。 “皇上,你不许我与林公子玩儿,你却又没有什么好玩的,都快无聊死了。” “哼,你跟那书呆子才玩了几天,便嫌同我玩无聊了。”转念又道:“他给你玩什么好玩儿的了?” 小丑奴把个小石头扔到半空,又伸手接住,再扔出去,反复抛着玩儿,一边抛一边说:“林公子教我读书,给我起名儿……” 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清楚,皇上抢道:“混账!朕早给你起了名,却又叫他起什么?你若真要读书怎么不找朕来教?难道朕的学问便比他少么?再说你当奴才的要读什么书?侍候好朕你自然饿不着,偏去学那酸儒干么。” 小丑奴蹲地上扔着石头,也不计较皇上刚骂了她,便仰起头来,挤眉弄眼儿地道:“皇上,难道你当真不想出去玩玩么?在这破院子里看也看够了,我们刚来丰县,都还没转过来呢,多可惜。” 皇上更是少年心性,便是为玩儿才逃出来的,哪有不想去逛的道理?只是霍将军看得紧,他便道:“朕烦着呢,谁像你只知道到处吃喝玩乐。” 小丑撇下嘴角说:“是你害怕霍将军吧。” 皇上被她一语说中心事,气急败坏地道:“你个丑八怪,真是蠢得像头猪!朕岂有害怕一个将军的道理?朕这便下令,朕要出去玩,他若敢多说一个字朕就要了他的命!” 说罢他气冲冲而去…… 霍将军见皇上带怒跑来说要出去玩半天,沉吟会,暗思虽有太后与他撑着腰,可也不能将皇上管得太紧,他若认真耍起性子只怕自己便要在林府赔上老脸。于是答允,只是他要带人陪同前往。皇上推却不下,遂令他不许多带人,也不许穿官服,要远远跟着他,不许靠近,更不许插手管他的事。霍将军一一应了。 一双燕儿在廊下花丛间来回穿梭追逐嬉戏,林怀安握着一册诗书匆匆往他娘房里走来,进门先给他娘请了安方问道:“不知娘唤我来有何事?” “夫人,春衫改好了,皇上的新衣也连夜赶了出来。”林怀安话刚落音,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就手捧托盘提裙迈过门槛进来禀道。 林怀安回头一瞧,见一丫鬟手中托盘里叠放着几套颜色鲜艳的女孩儿衣裳,便奇道:“这是给谁做的?” “回三公子,这是夫人早些年的衣裳,都只穿过一水,夫人说放着怪可惜的,便叫改了送与侍候皇上的丑儿姑娘穿去。”绿衫丫鬟答道。 “哦?”林怀安提起面上一件鹅黄色的衣裙看看,“这件不错,颜儿穿上定好看。娘,你为什么给颜……” “闭嘴。”林夫人喝道:“叫你来头一桩便是要嘱咐你,休得再与那姑娘亲近,更不许唤她颜儿,你还只管叫,可是非得吓死你爹娘方才罢休么?皇上过两日便走了,你给娘安分些儿,莫要惹出事端累了一家子方好。” “皇上他们过两日就要走了吗?”林怀安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青梅竹马(41) “不走难道在咱们府上住一世不成?我跟你爹倒想,可咱家祖上还没攒下那份功德呢。”林夫人说罢命那两个丫鬟将手中托盘放于桌上,她先拎起给皇上做的新衣看了看,点点头,又拿起改给小丑奴的,手抚过面料,指尖传来的嫩滑感使她面色一滞,仿似忆起了自已做姑娘家时的风华来。 林夫人恍惚觉得自己当年穿上这几套衣裳的情景就在昨日,可一些转眼老三怀安都十二岁了。当真岁月不饶人啊!她摇摇头,吩咐两丫鬟道:“行了,你们拿去送与那姑娘和皇上去吧,我听老爷说他们要出去逛街,赶紧送去。” 那林怀安听说皇上过两日要走了,不知怎的心里竟十分不舒服,就跟心中忽然被人挖空了一块似的。正自发傻愣在一边,又听他娘说小丑奴他们要出去玩,想也没想抬脚就往外走,却和林大人撞个正着。 “你往哪去?越大越没个规矩,也不和你娘说一声儿掉头就走么?”林大人抬脚进来之际就瞧见他跟那发呆,在皇上和霍将军面前唯唯诺诺的林大人在夫人与儿子跟前又似换了个人般,看去十分的威严。 林怀安看看他娘,低头轻声道:“我也要出去玩。” “和谁?皇上?”林大人瞪他一眼,拂袖道:“想也别想,为着你白白花费大把银两,还险些累得一家人丢了性命,你与我好生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为我花费了大把银两?爹爹,我不明白这话是何意思?” “哼。”林大人在檀木椅上坐了,挥手屏退屋中丫鬟,却又捋须不语。林夫人瞧瞧他,轻声对林怀安说:“你爹爹原想让你进宫伴读,给了不少好处与霍将军,谁知你……” 进宫伴读?林怀安一下愣了。 “可有烧饼么?” “书中自有千钟粟。” “有银子么?” “书中自有黄金屋。” 林怀安想起小丑奴问这些话时的认真模样,嘴角不由自主微微弯起,他有些呆脾气儿,初时见小丑奴觉得她相貌有几分骇人,瞧久了便觉和常人无异。加之他在府里平日没什么人和他玩得来,好不容易来了个有趣的人却又要走了,心下竟万般不舍。 “爹爹,那霍将军能让我去么?他可做得主?”他忽问道。 “他就是做得主爹爹今也不敢让你去!” “爹爹,这又是为何?” 那林夫人却是个稍有见地之人,她道:“老爷,难道真个要让那些银子白花了不成?依妾身看,人各有造化,是福跑不了,是祸躲不过。我才刚看见自己年轻时穿过的衣裳还在想呢,这人一辈子看似很长,实则很短,不经意年华就悄然逝去。与其碌碌无为一世,倒莫不如让怀儿去京城开开眼,去挣他自己的那份锦绣前程!” “娘说得极是,爹爹,孩儿愿意进京伴读。” 林大人抬眼,目光在夫人和怀安面上扫过,仍沉默不语。 “老爷。”林夫人又道:“不须多虑,人各有命,老爷想想,皇上才多大点人?他若不出宫咱们活一世都未必能目睹天子龙颜,可他偏溜出宫又来到咱家与咱们结下了缘。至于这缘是吉是凶,眼下谁能知晓呢?但若让怀儿去了,日后在天子脚下能谋到高官岂不可光宗耀祖么?倘或惹出杀身之祸那也是他命里合该罢了,又有什么好怕来着?老天若要亡你哪里不能亡,又岂能躲得过?横也是一刀,竖也一是刀,人活百岁也终须逃不过一死,倒不如去拼拼,是死是活全凭造化!” 另眼相看 林大人万不曾想枕边妇人竟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来,当下不觉对她刮目相看。实则昨夜他一宿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一直在想要不要让林怀安进京去伴读?皇上来到此,乃千载难逢的机遇,错过再想可就万万不能。但又恐林怀安呆气发作惹来灭门之祸,是以举棋不定。 听了夫人之言,他命怀安去关紧大门和窗子,尔后对夫人说:“你适才所言极是,我观那皇上年岁虽小,可眉宇间自有一股夺人英气,日后定当是有作为的一代明君。只是伴君如伴虎,怀儿性子又耿直,我终难下这决心!” “我只管伴读,并不与他多做交谈就是。想那皇上的老师学问定极大,爹爹,你就让孩儿去吧。”林怀安恳求道。 “老爷,皇上脾气虽有些大,可你瞧昨儿也并未将咱们怎样不是?想那丑儿姑娘那般模样,又如此顶撞皇上,也不见皇上说她什么?依妾身看,那姑娘也是有造化之人,否则何以能结识到皇上,又如此讨得皇上喜爱,不过与怀儿稍亲近一点就若得他龙颜大怒,只怕凡相貌奇特者都非常人。” 林大人看她一眼,缓缓道:“才想夫人是个明白人,怎么这会又犯起糊涂?到底是妇人啦。夫人也不想想,皇上少年心性自然喜玩乐,那姑娘又天真烂漫,少不得令皇上感到新奇。他今不过是拿她当件好玩的私人物品不许别人染指罢了。皇上十三了,再过几年就该选秀,那会见了美的,眼里哪还会有那丑丫头?她又能有什么造化,左不过是奴才命罢了!若进宫后还不晓事,只恐命迟早都会丢在宫里!” “爹爹,即如此不如向皇上讨了她来留在咱家保她一命不好么?”林怀安心下一惊,忙出声道。 “胡说。这会你想留她皇上能依吗?真真是个呆子。”林大人厉声嘱咐他道:“为父警告你,若真上京伴读,往后须唯皇上之命是从,万不可再造次顶撞于皇上,要知道一家子的命都系在你身上。让你去只为盼你将来能谋个好前程,日后将爹娘接去京城养老也不枉我们养你一场。还有一件要紧事儿,这两日不可再与那姑娘来往,你可记住了?” 林怀安心下想,若能上京往后天天能见,到时你们可须管不着,因此点头依了。 美不胜收 “姑娘,这是我们夫人送与姑娘的衣裳,原是夫人年轻时穿过一水的,命我们改了送与姑娘,夫人说还望姑娘莫要嫌弃才好。”先前在林夫人房里穿绿衫的丫鬟笑吟吟地进了小丑奴住的屋子道。 小丑奴正兴高采烈在说福儿商议着稍时要去哪玩,听说林夫人给她送了衣裳来很是欢喜,抓过几件衣裳看看,见如新的一般,喜滋滋地仰脸说:“不嫌弃不嫌弃,只是这些果然都是夫人赏我的吗?” “自然是的,姑娘快换上试试。” “可是我穿哪件呢?这件,这件,还是这件,嗳哟 ,了不得,我件件都喜欢得要死,竟不知该穿哪件。福儿,快帮我挑挑,该穿哪件才好。” 小丑奴说罢未听得福儿吱声,转眸看去,才见她盯着那些衣裳眼里满是羡慕之色。忙拍拍额头,问那丫鬟,“瞧我,欢喜得竟忘了。姐姐,夫人可只单送我没送福儿吗?” 那丫鬟摇摇头,“夫人只吩咐是送与姑娘的,别的我可不知。” “姐姐,我不要。姐姐穿这件可好?”福儿上前拣起一件湖水蓝的,小丑奴说:“这件给你吧,嗯,我比你高得一点,但不妨事。我就穿这件黄的,走,咱俩一块去换,穿了新衣出去逛街多美气。” “不行,这是林夫人送与……”福儿慌忙摇手,小丑奴却不容她多说,拉着她就往厢房里去了。 “姐姐,林夫人知道会不会生气?”换好新衣福儿忐忑不安地说。 “怕什么,即送与我就是我的,夫人自不会管。咱们是姐妹,说好有福同享的,哪能我一人穿新衣?嗳呀,福儿,你穿这件衣裳真好看,我竟不知你原来生得这么美?简直像……像画中的人儿一般呢。”小丑奴束好腰带回过身一下竟看呆了。 那福儿原本瘦骨嶙峋,面色菜黄,可这两日吃得好睡得好,虽仍旧瘦,可面色却渐红润起来。被小丑奴一夸,那张原就生得极精致的脸儿越发生动,她拉着小丑奴含嗔道:“姐姐就会拿我取笑,我一穷丫头若不是得遇姐姐早饿死了,哪里比得画上的人儿。” “你自己看。”小丑奴兴奋的将她拉到铜镜前,她怯怯抬眸望去,似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般亮眼的模样儿,不由睁大眼,好奇地瞧着自己。 “没骗你吧?你要长大定是一美人儿。”小丑奴言罢看看自己,再瞄瞄福儿,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自己那半边黑脸有些儿扎眼,心里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滋味儿。 “姐姐。”见她不语,福儿扯扯她衣襟,“姐姐这件衣裳真好看。” 小丑奴低头一瞧,可不是么,她从未穿过这般漂亮鲜艳的衣裳,领口袖口都缀有浅草小花边,面料摸去竟触手可滑。她一下又高兴起来,在镜前左顾右盼,喜不自禁。 “走,我们去找皇上。他若见你原来这般美,不定看直眼呢。”小丑奴拉着福儿一路小跑穿过花厅九曲回廊往皇上这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