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侠客行》 第一章 重生 冰心诀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烂漫的季节。 清晨的山间,浅浅的溪水蜿蜒而来沿途化做浓浓青雾遮盖了这杳无人迹的大山,带来寒意料峭,仿佛冬天还未远走。 江南的山并非皆壁立千仞雄奇壮观。浙地山峰多险而不高,宛若一把倒插短剑,然因耸立在矮小丘陵之间,看起来和一般插天高峰并无两样。尽是如此,山间满是断崖、深涧没几下功夫,自不能上去。 突然一道白色身影冲破浓雾,快若云卷,眨眼飞出百米,沿着百丈的峭壁向山顶掠去。身后雾线还未散尽,白影就几经起落,转瞬消失。 这时又一道青色身影从浓雾中一跃而出,只见他猛踩山壁,手抓石缝中的小松,用力将身子往山顶倒抛出去,可是似乎力道不足数息青影又在山道间缓缓飘落。 近看才发现青影原是一位身着青色紧身布衣的年轻人,面容略显稚嫩,怕不是只有十八年纪。 青衣人皱起眉头,朝四周观察片刻,轻抹布鞋上的泥点,遥对群山竖了个中指,破开渐淡的青雾沿山间小路掠走。 人道是处州十县好龙泉,龙泉县本名龙渊,为避讳开国皇帝李渊而改名泉。官道上,过往人潮川流不息,人挤着人,车赶着车,好一幅热闹景象。青石板铺成的大道宽阔结实,虽然道路两旁摆满了摊位,吆喝不止,但道路中间依然可以使两辆马车轻松通过。 清晨,人们纷纷外出,迎着初阳在路边摊以热腾腾的包子、豆腐脑果腹便开始一天的行程。这时一位穿白色劲装的女孩提着一只大包裹如蜻蜓点水般跳跃戏耍的穿梭在人群之中,姣好的面容和轻灵的身法使不少路人为之侧目,女孩一脸微笑,奔跑中还好奇的观察着四周。 突然,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传来,女孩脸色骤变,脚下用力,身形如燕般飞起,踩着周边男子的头就飘上旁边的酒楼,女孩靠着楼板大口喘气,仔细还能听见楼下几位被踩男子的咒骂声。 几息后,女孩缓过神来,小心翼翼的朝窗外瞄去,“咚”的一声,女孩抱着小脑袋凄惨一叫:“啊——杜哥哥你干嘛,痛死了。” 只见女孩身后已站着昨日那青年,今天他身着黑色劲装干净利落,与白皙皮肤相称,眼亮如星,鼻若悬胆,确是一副清俊好皮相。 “谁叫你到处乱跑,尽给你爹添麻烦。”青年显然和女孩熟识,而女孩正是杭州林家三小姐林雨音。 “杜哥哥我告诉你,传说千年前,有位欧冶子的铸剑大师接天地灵气在这龙泉剑池炼就了六把绝世神剑。除了湛卢、纯钧在御剑门里供奉,太阿、巨阙在我们大唐府库中,其他都流落民间,我们这次来欧冶子大师的故乡可不能错过寻宝的机会啊!哥哥你就放了我吧,要不我们一同寻宝可好,哥哥~~~”女孩深谙撒娇之道,抱着青年的手臂蹭啊蹭,眼睛滴溜溜的转。 青年看着笑道:“如有此宝剑这千年怕早已落入有缘人之手,哪里轮的到你个小丫头片子,只怕你又是想拖延时间借机偷跑吧。” 他不理会女孩的哀求,一手抓起她就越窗而出…… 青年将林雨音拖到龙渊镇郊外营帐后,不顾生气的小姑娘,便只身离去,一路辗转穿越密林来到后山的峭崖下,只见一座小屋隐在月下密林的阴影里。 “杜初。”远远听到木屋里的呼唤,他“诶”了一声加快步伐。破落的小屋里东西不多,竹制的床,一张竹椅,墙上挂着蓑衣斗笠,一位老人拿着一本发黄的书,弯坐在床边,老人脸部枯瘦,眼窝深陷,似乎命不久矣。 见到杜初他笑了笑,只不过显得有些恐怖,道:“你来啦,上次我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杜初早已习惯,他道:“黄大伯,杜初非无驱异报国之心,只是家事非一日可处理,因此暂不能离开江南,想我年纪尚幼今后时日颇多,定有机会参军上战场为大唐效力,至于帮衬林家这个我还是可以做到的,只是这无缘无故的,我怕他们不领情?” “这个你放心,我在林家十数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到那里只要报出你的名字自有人接待你,那么……”黄大伯略顿,“我送你最后一件礼物吧。” 说罢,他颤抖着把手中泛黄的书册递给杜初,杜初接过,只是抬头却发现屋内已空无一人,黄大伯也不知去向。 杜初心中一惊,自黄大伯把他从钱塘江中救下,他可没发现他会什么武功,只知道他叫黄汉升,无儿无女,在林家做总管。数月相处,黄大伯不仅供他吃住,还陪他配药煎药,直到他身体恢复如初。杜初对救命恩人黄大伯还是很感激的,因此答应了他的要求。既然黄大伯已走,他也无所留恋。 离开木屋,几步来到峭崖边坐下,他望眼前深谷,轻拭剑锋,此剑才三尺有余,剑无纹饰,但在月夜中青光隐现、灵性十足,应是好剑。 他原名龙逸,前世本是国家安全处仅有的几名异能古武者,却在最后阻止核武泄露的行动中与敌人同归于尽,等醒来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在黄大伯所在的林家营帐中,是黄大伯在瓯江中救了他。 虽然他来这个世界仅有三个月,却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这还多亏了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主人名为杜初是曾经有名的寒门御史杜晦之子,只是父亲在皇家和世家博弈中获罪遭贬,家势已大不如前,他从京城南下前往杭州与家人相聚,不知为何却落入江中。 根据记忆和数月打听得知,现朝名大唐却和记忆中的大唐大相径庭,开国皇帝李渊从隋帝手中夺得江山,唐太宗李世民创贞观之治,只是到武后就开始变化,并未出现杜初记忆中的开元盛世。 开国二百年后皇家独大天下,重文轻武,士子才人吟诗作对歌颂太平。当今皇帝登基二十一年,年近六旬日渐老迈,追求炼丹长生之术,数月不见人影,不理朝政,且膝下有一子三女,王子年方十四,暗弱无能,而贤王李明治和宰辅欧阳寻权倾朝野广为人知,边疆又有匈奴铁骑进犯,南方倭寇骚扰,西南苗人作乱,整个大唐局势看似太平,实则危机暗酝,等待爆发的一刻。 他还在想昨天那个窈窕的白衣女子,她是他见过轻功最妙的人了,高来高去,转瞬无息(如果排除神秘的黄大伯)。 那个衣袂飘飘的神秘身影也不知代表何方势力,清晨起来小解时意外发现她在窥探林家营地,就追了出去,只不过刚追到后山就追丢了。 虽然前世他也有短暂飞行遁走的能力,只是重生后他发现这具身体内力薄弱,现在他可不是什么高手。况且看昨天白衣女子轻松攀上百丈绝壁的能力也远远不是他前世所能及。 杜初把黄大伯留给他的书册拿了出来,震惊,杜初看的目瞪口呆,泛黄的书页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冰心诀”。这在后世不说妇孺皆知,好歹也是名震江湖,风云聂家压箱底的宝贝,赚到了! 想罢迅速翻开书页,想一睹神功风采,只是内容却另他大失所望,册中只有一幅行功路线图,其他皆为人形练功图。其中还有数行口诀小字: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虚空甯宓,浑然无物; …… 第二章 七星龙渊 杜初前世内力皆是如异能般自生自长,根本不用修炼,因此对这个口诀无奈,难道念一念就会内力暴增? 看着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人,杜初惨叫道:“不会是假的吧!”研究一刻之后,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小心放下书打坐。 默默按照行功路线图将仅有的一点内力运转起来,刚开始还未有太大效果,只是当杜初念起口诀时,原本运转火热的内力突然冷却,一丝丝向经脉渗去,待到内力即将枯竭时,经脉又将其释放,重新归于丹田。 杜初一阵疑惑,这是什么状况,难道只是增强内力的控制力?突然,杜初眼睛一亮,回身一拳轰向悬崖边的大石,顿时石屑飞扬。杜初却是异常兴奋,这个世界的内力看来不只是存在体内的气力,更是能滋养经脉,强健体魄的良药。短暂的修炼就让他全身发热,感觉肌肉里活跃,有使不完的力量。 杜初试了再试,直到将入夜。他理好衣冠,最后看了一眼对面山峰的浓雾,想起自家的愁事,想起山下帐中那个难缠的小丫头,他便一阵头痛,不过他有种预感,自己在这个大唐的生活会很精彩,很精彩。想罢,起身收起佩剑,向山下营地掠去。 清晨,雀鸟方鸣,旭日初升,官道外却已喧闹不已,杜初洗漱完毕,着一身青衫就快速冲出帐外想一探究竟。 果然,此时城门处已是人声鼎沸,挤满了官道,遥见城楼上树一面大旗,上书“御剑门”三个鎏金大字,城墙的青砖上挂着张告示,还有不少人在城门下指指点点,一位粉色宫装女子端坐城楼树荫下方在记录着什么。杜初好奇,刚想拉过身边这位须髯大汉问问,就听到身后清脆的呼声:“杜哥哥!”。 杜初转身,只瞧见林家三小姐已亭亭立在那里,今日她身着一袭蓝色布裙,露出如玉藕臂,轻巧的绾一青雀髻,柳眉如烟,灵动双眼不住往自己身上瞧,显得安静甜美,完全不复昨日调皮、好动的形象。 “听说,这是御剑门为支持东海边防,以量身打造兵器为礼,招广大绿林好汉入戚家军为国效力,且事成归来有机会一睹御剑门神剑风采。”说罢她眼睛还眨了眨,似是询问杜初是否有意。 杜初摸了摸林雨音的小脑袋一阵无语,卖萌求自由?门都没有,虽然他对御剑门的藏剑确实挺感兴趣。 这个世界的大唐和以前记忆中的大唐不尽相似,这里武者遍地,江湖门派林立,氏族大家更是武者的摇篮,每年新科为朝廷选拔良才都是文武并举。而被称为大唐第一练兵世家的御剑门自然有其独特的地方。 他仍摇头道:“我已有家传佩剑又何求兵器,况且我们此行运送军备去杭州,一样是为大唐效力,我也还要出杭州看望家人,哪有时间。” 林雨音倒是看着人群,疑惑道:“杜哥哥,沿海战事已经这么紧张了么?这又是召集行商运送军备,又是招募武者参军的。” “嗯,戚家军是出名的善战,这次这么紧急,估计是发生什么意外的大事了。”说罢,杜初拉着她的手就往城里走去,他想去打探些消息。但是少年却未观察到身后霎时红霞满面羞恼的小姑娘的可人表情。 杜初、林雨音二人沿大街一直来到“遇见楼”。他们想过来打听点消息,酒楼中熙熙攘攘都是解决午饭的人,两人叫了些茶点在窗边坐下。 “小贼休走。”话音刚落,窗外大道上几个壮汉已将一衣着破烂、体型瘦弱的小个子围了起来,周围还有不少百姓围观,其中黑衣大汉率先发难,如蒲扇般的大掌狠狠拍下,隐隐带出风雷之声。 小个子眼见就要被拍的不能自理,他竟然一个后仰,平躺在地上躲过这一掌,再一个铁板桥跃起,一记旋腿猛抽在黑衣大汉脸上,把大汉击的后退几步,少年一下似是大胆起来,放言到:“骂你就算了,非要等我打你,才知道我文武双全啊。”围观之人皆大笑,拍手叫好。 眼见兄弟受辱、吃了亏,几个大汉围上想一起捉住少年,拳腿齐出封住少年退路,其中一人甚至拔出随身佩戴的大剑重重向少年砍去,毫无技巧可言却以一力降十会,少年危矣,众人心想,却不敢上前解救,当然也有些人想看看小个子是否还有后招。 果然,看见大汉从四周进攻围追堵截,小个子干脆放弃抵挡,深吸口气,一跃而起踩着大汉手背跃出大汉的包围圈,竟是施展出了不俗的轻功。 黑衣大汉眼见小个子就要逃跑,朝他跃进的路上激射几枚黑色珠子拦住他的去路,半旋身将黑色大剑向重重抛向少年。 重剑速度极快,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快逾闪电,罩落小个子身后,双掌封推,劲道强若洪流,砰然一响,瞬间隔空击飞十数枚黑珠,还将几名大汉封推七八步,差点栽倒在地面。 一击得手,青影“噌”的一声快速拔剑,一道白光闪过,宝剑斜挑击飞大汉的重剑,青影又划出一道半月剑光,其他几位大汉还未站稳却已发现袖口已被割断,当即大惊,对视一眼,拔身离开,走之前还深深看了男子一眼。 更令人震惊的是,被击飞的重剑竟被男子轻挑砍为两截,旋转插入酒楼顶部,只是真正注意到的人不多,人们目光还停留在青影身上。只瞧来人年轻俊挺,眼亮若星,双眉斜耸,正是刚在酒楼中饮茶的杜初,他本不想管江湖恩怨,只是禁不住林诗音的哀求,才出手相助。 杜初看了看小个子笑道:“你要不要和我进去坐坐。”小个子虽然衣物破烂,但是脸上却很干净,非但没有想象中日晒风吹的黢黑,反而是白皙细嫩,只是此时他手插在胸前,有点傲慢,似是不屑杜初的相助,这让杜初有点无语。 “没时间,我忙着呢”。少年到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好生嚣张,只是听声音稚嫩听起来似是年纪不大。 杜初无奈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酒楼。 “喂,你留下姓名。”见杜初要走,小个子叫道。 “杜初,杜康的杜,初见的初。”杜初头也不回。 “好,有缘相会,我走了。”小个子转眼消失在街头。 “这么狡猾!”杜初惨叫,等到再入酒楼,他发现林雨音已无踪影。怪不得刚才这么积极怂恿我去干架,一阵郁闷,明天运送军备的队伍就要出发了,想来雨音会赶回来,当下也不再去找。抓起佩剑付了钱离开酒楼,买了些干粮、衣物就先一步林家车队往杭州赶去。 只是没有人看到,遇见酒楼三楼厢房内一道人影恍惚,那人看着离开的杜初自语道:“这一趟果然没来错,不但找到了那个人,还亲眼见到七星龙渊剑的出世,七星龙渊啊。” 第三章 丹唇逐笑开 杜初只身离开龙泉县,短短一天已行出百里,为抄近路,沿途行来尽是些密林,搞的他身上瘙痒难耐、邋遢不堪,早不复平日潇洒。 此刻正是烈日当头,他身上汗流不止,脚下步伐更是加紧,想快些寻个乡村野店好好梳洗一番。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水声。杜初心下放松,边在树枝间跳跃前行,边褪去自己外衫,等穿过密林,映入眼前是一方大大的水塘。 水塘隐在林间峭壁下,足有数十亩,水塘上方一条长长的瀑布如银河倾泻,击在瀑布下数块椭圆巨石上,溅起层层水雾,等杜初人至,身上已脱个精光,只瞧他纵身一跃,“噗通”钻入清澈的塘水中,仿佛一条小白龙向瀑布蹿去。 杜初得意自己深得狗刨式精髓,在水中扑腾着前进。"站住".只听巨石后传来一女子娇喝.杜初一听便知道闯祸,连忙缩身躲在巨石另一面,屏息不作声. "我不知道您是什么人,但还请您迅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只听巨石那边传来妩媚女声。杜初听的心猿意马,但规矩要守,小心为上,不惹祸端. 杜初当即回话:“杜初不知姑娘在此,只是旅途困乏下来冲洗解热,如有冒犯还请姑娘海涵”。说罢,继续狗刨着想要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女人竟说:“哦?原来是你,想不到你已离开龙泉县了。” 杜初诧异,双手轻拍水面,问道:“姑娘识得我?”他心想:莫不是我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美名已传遍江湖,偶遇美女也被认出。 似乎猜到他会这样问,女人开心道:“你的剑不错,昨日龙泉城中我已见识过了。你这是去往哪里?和我同不同路?” “家中有急事,往杭州去。杜初的不是,以后方便再给姑娘赔罪,现在先走一步了。”杜初答道。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赶路去杭州会莫名掉进江中,如果是有人加害,那么留在杭州的亲人就可能有危险。念及此,杜初不想耽搁,正要出水离开。 却听女人说:“你不想看看我是谁,说不定你会改变主意的。”一阵水声响起,只见从巨石后边伸出一条藕臂,肌肤细嫩,五指纤长。 杜初心想:果然是个美人。但他仍摇摇头道;“不想!” 女人疑惑道:“为什么?” 杜初尴尬道:“因为我不想惹麻烦。”唐朝女子重名声,谁知道你会不会转手就给我一剑送我去见开国皇帝。 女人轻笑道:“你知道我有麻烦?" 杜初轻轻扒住石头,边往石头背面瞥,边道:"一个无缘无故就邀你同行、对你露出身体的女人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女人这回笑得更厉害了,道:“是有毛病还是麻烦?” 杜初隐约看见一个雪白窈窕的身姿,说道:“一个有毛病的人多多少少总会有点麻烦。” 女人笑的花枝乱颤,声音更动听:“也许你看过我之后,就会觉得纵然为我惹点麻烦,也是值得的。” 杜初疑惑道:“哦?” 女人道:“我是个女人,而且很好看。”杜初道:“哦。“ 女人道∶“一个很好看的女人,总希望让别人看看她的。“杜初道∶“哦!“ 女人道∶“别人若是拒绝了她,她就一定会觉得是种侮辱,一定会伤心。“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一个女人在伤心难受的时候,就往往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杜初不敢再听,他有点怕了这个女人。只见他跃出水面,脚点湖面,咻咻来到塘边,迅速换起衣服,准备离开。 “哥哥别走啊,你不想看看人家嘛?”那边女人却以更快的速度披上外衣挡在他面前。 杜初顿时面色发红,两世为人,都是处男,他可架不住这种阵势。不过不得不承认女人长到这份上却是不能说不美了。只见女子披散长发,瓜子小脸显得水嫩,妩媚双眼盯着杜初不放,身躯修长。只是,白袍轻裹,却难掩春光。 女子琼鼻微皱,贴着杜初耳朵轻道:“我叫秦依依,有没有兴趣和我同行,这边去杭州的路要过御剑山门试剑峰。最近战事加急,守卫更严,没有我你可过不去。” 秦依依呼气如兰,高高的胸脯贴着杜初手臂。耳边的暖气痒的杜初浑身不舒服,本想尽快离开,只是听她这么说,好奇道:“哦?你有什么办法?” ==================================================================== 此时此刻,杭州。 “小姐,就算你不喜欢姑爷,也没必要逃跑吧,夫人这么疼你,你和她说不就完了。”西湖一艘小船中一清秀的小姑娘对身边的白衣女子说道。 “我只是不想让爹爹和娘亲为难罢了。以往我要求未来丈夫文能封侯拜相,武能纵横沙场。谁曾想现在要和那整日流连烟花之地,不学无术的纨绔结亲。”念及此,白衣女子泫然欲泣,“我宁可死也不要嫁给他!” “那您一定只待在灵隐寺别外出啊,最近外面可不太平。而且奴婢也好每天给您送些吃食。”小姑娘忐忑道。 “嗯,法明长老和我爹爹有交情,有他照顾,倒不用担心。” ======================================================================= 为了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把秦依依带上。而且他也是有私心的,和美女同行只赚不赔,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想罢,杜初又将眼光落在前方轻摇的小臀上,薄纱掩盖不了秦依依窈窕的身段。 路上,秦依依回头问道:“公子可曾听说欧冶子大师。” 杜初笑道:“大师为越王所铸五大名剑,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都是天下无双的利器。而其巅峰之作,当今第一高手,贤王座下赵无敌的太阿剑,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依依笑道:“你可知同为欧冶子大师铸造,太阿剑为何最为神异。” 杜初正色道:“哦?秦姑娘知道其中缘由?还请赐教。” 秦依依道:“欧冶子大师成名后发现身边所有的人,包括舆夫、茶童都在奉命监视他,以防他逃到别国铸剑。甚至有一天,他发现连他妻子都是越王派来的奸细。于是他趁楚国剑师离索后人来访之际,跟随他们逃离了越国。他利用楚王的铁矿石,为楚王打造了四把铁剑,分别是龙渊、工布、太阿、凌弃。” 说到这,秦依依看了杜初一眼,见他沉思,就继续道:“为掩越王耳目,凌弃未经淬火用以比剑,断成两截。而假意丢进水中的龙渊、太阿和工布则结合剑师离索的《黄白诀》以及欧冶子大师开创的淬火法,炼成神兵献给了楚王。” 杜初好奇道:“哦?那龙渊剑和工布剑如今又在哪里?” 秦依依笑道:“想知道的话求我啊?” …… 杜初和秦依依二人一路沿竹林而来,有说有笑。 两个时辰后入眼是一座巨大的山体,山体高达百余丈,远远可见一道巨大的裂缝把山体分成两半,巨大山体与绿竹相衬显得寂静神秘。 就在这时,“噌”,杜初一惊,抬头望向前方,只见山丘竹林上已站一位黑衣青年,而秦依依也和自己一样遥望着他。 青年举剑直指,“要上试剑峰,请过我这关。” 第四章 蚕是天下虫 杜初和秦依依对视一眼,杜初正气道:“你去。”秦依依眨了眨眼道:“你去。” 杜初道:“你说带我过御剑山门的。”秦依依笑道:“这就是我的麻烦。” 坑爹啊,杜初摸摸鼻子,看了看青年,从怀中掏了一打不知什么东西递给青年,缓缓靠近他,“兄弟,通融通融,有女人在给点面子!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喝杯酒。”青年低头,也不知在想什么,瞥了秦依依一眼,挥挥手让他们过去。 待接近试剑峰后,一路皆是坦途,走下来十分轻松。杜初吹吹口哨,时不时看看身边凹凸有致的美人,甚是惬意。只是秦依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刚刚为什么不拔剑?”秦依依问道。 “我的剑已在手随时都可以拔出来。”当说出这话的时候,杜初也觉得自己很骚包。 秦依依眉头皱了起来,她指了指杜初胸前,“这就是你的剑?” “这不是,人的武器永远也不可能只是一把剑,但钱永远也不可能是一把称手的剑,可是他却比剑发挥更好的作用,剑,常是见血封喉,而钱却不会,所以我用钱。”这却是杜初两世为人的真心话了,他见过太过死在兵刃炮火之下的无辜之人,既然老天给他重活的机会,他不愿与人相争,只求一世平安。 秦依依突然笑逐颜开:“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想法,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秦依依开心蹦跳道:“那你知道为什么御剑山庄的人会轻易收下你的钱吗?” “因为你。”杜初当然不会说,那个小子看我带个女人,不好意思落我面子。 “哦?你都知道了,那你为什么还给他钱?”秦依依显然很吃惊。 “咳咳……”,杜初轻咳道:“毕竟是第一次来,拜个山门,送个礼还是要的,混熟了以后要来也方便。” 秦依依一听这话咯咯往试剑峰跑去。 ===================================================================== 山脚下,眼前就是试剑峰了,杜初正听秦依依讲这试剑峰的来历,就见一道白色身影,从他们头顶掠过,如云般起转腾挪,轻飘飘向裂缝深处而去。 杜初一愣,不顾身后秦依依急切的呼喊,奋起提身向白影追去。没错,白影正是那日杜初在龙泉县碰到的白衣女子。 只见杜初运转内力,脚下生劲,狠力一蹬,整个人如扑鹿猛虎向前面空中的白衣女子急射而去。白衣女子似是发现身后有人追赶,不疾不徐,一甩衣袖,脚下轻点峭壁,快若白虹消失在远方。杜初扑了个空,一脸郁闷,但脚下不停,山中他的身影也慢慢不见。 山体绵长,身处裂缝中,只见上宽下窄,底部可容三辆马车通过。前方后方皆望不到边际,上方可见一线蓝天,日光照射而下,映的小路通亮。 杜初见无望追上女子,便按原路返回。可是一刻钟后,他便发现了不对之处,因为他追出绝对不到一刻钟,现在按原路返回,竟然连进山山口的影子都见不到! 他心道不妙,拔出佩剑,一边前行一边在山壁上刻下记号,只是另杜初没想到的是,自己平时削铁如泥的宝剑,这时仅能留下小小的划痕。 又过半个时辰,杜初擦了擦汗,彻底得出自己已经迷路的结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己并不是中了什么迷踪之术,进入幻阵绕圈圈,因为一路来他并未见到自己之前做过的记号。自己应该是脱离了原路,误入奇门阵势难以脱困。 杜初刚想罢,准备继续探路,忽听前方传来“哒哒”马靴触碰墙壁之声,他立即拔剑警惕,因为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古怪的东西。 突然,那怪声似乎发现杜初的存在,逐渐向他接近,“哒哒”之声也越来越响。杜初身体迅速贴墙,握剑的手随声音越来越紧,心脏砰砰跳动,在寂静的山缝中与怪声相映。 一滴冷汗从他额头滑落,缓缓地,从星亮警惕的眼眸到嘴角,到下巴,最终向地下落去。这滴汗在空中变换着形状,缓缓地,即将到地的时候,杜初猛然发作,抽身而起,抬手用剑向上方劈去,一道青色剑光逐渐变大,变长变凝实,最后覆盖头顶三丈的天空,狠狠撞在山壁上,劈落大块碎石,原本坚硬的青石在剑光下剥落、粉碎。 这时只听左上方传来“铿”的一声,在剑光被阻后,杜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欺身向前,宝剑直刺,一道青光从杜初手中经脉如丝线窜出,爬上剑身。 宝剑看似极快,实际又极慢,看似极慢却又仿佛无法避让,在一个出人意料仿佛又理所当然的角度刺入石尘,只听“乒”的一声宝剑似乎再次被格挡而下,同时漫漫石尘中传来难听的求饶声,“我错啦,我错啦,不要打啦,我求饶,我带你出山。” 石尘落地,一个小小的身影显现出来。 ===================================================================== 穿越长达十里的山缝,来到出山口,可见一位妖娆女子,她自然就是与杜初分开的秦依依,只是不知为何她却是一路通畅。 出山以后,一片豁然开朗,一眼望去全是绿油油的田野,一条黄色小道在绿野间蜿蜒曲折向另一座山后绕去。 秦依依这时却没有丝毫留连观赏的心情,只见她皱着眉头,熟门熟路沿小道迅速向远处掠去。她本想以带杜初过试剑峰的幌子,与他同行,看看他的剑,没想会发生这种事情,现在必须尽快和父亲求助。 ===================================================================== 十天后,杭州 杜初郁闷地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剥着石榴吃。 本以为回家后可以开心的过着小纨绔的幸福生活,只是刚到家就被板着脸的老爹给关了起来,还好母亲顶着压力留了一个小侍女来照顾自己。 “少爷、少爷,老爷要你去大堂。”小侍女提着裙摆,急切的跑来。 “小青你急什么,我爹吃我又不是吃你。”杜初看着小侍女紧张、娇俏的摸样就忍不住打趣。 “柳家的人来了,说是要考校下你。”小侍女补充道,要是以前,她才不关心少爷的死活,只是这次回来后,少爷变了好多,平易近人,还会说些小笑话。 “你带路。”听着小侍女这么一说,杜初不由紧张起来,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即是柳家人,那么这次考校的来意不言而喻,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桩婚事存不存在都无所谓。 杜家大堂此刻正弥散着尴尬的气氛,三位老人两个年轻书生品着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时说些不咸不淡的笑话。 见杜初从门外进来,堂内数人都将眼光落在他身上,单从外表上杜初还是很入众人的眼。 杜初拜过众人还未坐下,那边刚才介绍是柳家大公子柳文青的微胖青年,迫不及待的站起。 他朝杜初拱了拱手道:“公子别来无恙。前不久素素离家出走,说遇到喜欢的人才会回来。虽然我们柳家早已答应婚事,但做哥哥的确实想为素素选择一位品德、才华兼备的夫婿。” 说到这,他看了看上座脸色铁青的杜晦,咬牙继续道:“且家妹素来喜吟诗作对,如果公子不懂,怕是难讨妹妹开心,还望公子让我考校一番,如若能通过,哥哥我定然支持你俩婚事。” 听他这么说,杜晦气闷。众人皆知,自己儿子有股子傻力气,但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柳家这是摆明了要打脸。而且随行的老人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显然也是不太将他这个遭贬的寒门刺史放在眼里。 但是杜晦对杜初更是无奈,黑着张老脸狠狠的瞪着他。 “我们出上联,你出下联,杜兄请听,鸿是江边鸟。” 杜初本不想理,只是人家都欺负到头上了,且从老爹急切的眼神可以看出,如果自己完败,怕是以后都不要有好日子了。 杜初埋头苦思。 “有了!”在一遍搜肠刮肚后,杜初猛地抬头,“蚕是天下虫。” 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杜初这么快就能对出来,倒是柳文青不觉奇怪。刺史之子,即使不喜诗书,也不会一窍不通。 柳大公子摸了摸肚子道:“天下英雄豪杰到此俯首称臣。” 这次杜初想都不用想了,这上联太对他胃口,直白、有气势,他大跨一步道:“世间贞烈女子进来宽衣解裙。” 这次众人皆惊愕,杜晦更是一不小心拔了一根胡须,这个还算工整,但也太粗俗了吧! 另一个年轻书生更是坐不住,他叫隋明,是江南隋家嫡系子弟,钱塘县令独子,他仰慕柳家小姐已久,只是人家早有婚约。这次听说,二小姐离家出走,大公子意在退婚,他就忍不住前来助阵。 想起杜初惹恼柳小姐,他就来火,道:“钱塘隋明这里有礼,我出上一对,还望杜兄赐教。油蘸蜡烛,烛内一心,心中有火。” 杜初见他莫名发火,有点尴尬,不过还是对上,“纸糊灯笼,笼边多眼,眼里无珠。” 众人见他对的工整,还反讽一笔,在心底不禁为他叫好。 隋明还想再出,却被柳文青拉过一旁,两人商量一下,柳文青走出:“杜兄好才,为兄之前听人谣言,小看于你,还请见谅,这里还有灵隐寺法明大师所作一对,如果你能对出,为兄必为你牵线搭桥,促成这桩婚事。”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夷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杜初本不想听从什么包办婚姻,但是他也不想自己原本的未婚妻与别人滚床单,而且看堂上,老爹的神情,杜初不禁叹一口气,就当是为已离世的原杜初送父母一份礼物吧,况且这个对子……他后世是看过的,他自认为会吟已经很不错了,一点抄袭的觉悟都没有。 杜初拱手昂然道:“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第五章 一方素帕寄心知 清晨的阳光弥散,照的天地透亮,整个杜府随着鸡鸣鸟叫开始忙碌起来,能看见袅袅的炊烟升起,远远可以闻到饭菜香味。 杭州刺史府威严庄重,青门街宽阔齐整,皆矗立些官员府邸,显得富贵。 而杜初正在院子中纠结,他们已经磨蹭了小半个时辰了,他眼光贱贱地落在小侍女身上。 “少爷你说这样可不可以啊。”小青摆弄着书僮髻,扯了扯身上的青衫。这个小侍女真是清秀的不像话,换了一身男装还是一眼就看出女儿身来,杜初无奈说好,两人带些银两便迎着朝阳出门去。 自从上回逼退柳家众人,老爹总算对自己有了点改观,在娘亲的劝说下愿意放自己出门,本想调查自己落水的原因,但是压根毫无头绪,只能搁置,叫父亲先增加府里的守卫。 想着前世杭州便是享有盛名的人间天堂,他就计划了这一次春游,想一睹大唐的风采。 杜初拉着小侍女便在人群中穿梭,边跑边好奇的打量着出摊的百姓。自武后解除商市限令以来,各种商铺、小店便如雨后春笋般在全城出现,形成一条条交错纵横的商业街。而且经过百年发展,夜市晓市逐渐成熟,驿站民用,更是将杭州这个江南重镇发展成为繁华、不夜的全国性商业中心。 两人见摆不脱繁忙的人流,干脆挤在一个个摊前、店中观看,听众人品头论足。小青只是顺从的拉着杜初衣角,小心跟随。杜初却是这一下给小青买胭脂水粉,那一下给娘亲买玉镯银钗,逛的不亦乐乎。 正当杜初在一家名为“林锦记”的丝绸专卖店中把玩锦帕的时候,一个青年书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他拿出一块白色丝巾,拉起店头掌柜就问:“昨天是不是有一位姑娘到你这里买的这块丝巾?她买东西的时候是开心,是厌烦,还是怎么的?” 掌柜看了又看,心想,哪有人买东西会记住买家的人和神态的,最后苦着脸无奈道:“公子,每天来小店买丝巾的女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块丝巾倒是我们店里的,但人我们却是记不住啊。”青年书生一听这话瞬间变的落寞、苦闷,垂头丧气的向门外走去。 小青见这奇怪一幕,眨着眼问杜初,“少爷,这书生是个什么意思?” 杜初摇头,捏了捏小青鼻子笑道:“怕是为情所困。” 只是没想到书生刚从柜台走过,一听这杜初这话,便转过头来,对他苦笑道:“兄台好眼力,这丝巾正是我心爱女子所赠之物。前不久我借酒醉向她一诉衷情,她羞恼之下就跑回家,今天却突然让丫鬟送来这丝巾也不知是何意,我怕这缘分尽断,就急切来询问,倒是让公子、姑娘见笑了。” 杜初见他和气,就笑道:“追求姻缘乃人之天性,兄台这番际遇我们可是求之不得,我这里有点看法不知公子愿不愿意听。” “哦?”青年书生一听杜初这话既觉奇怪又感到兴奋,他说道,“小生李林甫,此事还望公子指教,如若事成,在下感激不尽。” 李林甫!大奸臣!杜初一听这个名字心跳都漏了半拍,深吸口气,他故作镇定,向老掌柜借来纸笔,缓缓写道: 不写情词不写诗,一方素帕寄心知。心知接了颠倒看,横也丝来竖也丝,这般心事有谁知。 店中看热闹的众人一看这小词便恍然大悟,待到李林甫眼含热泪寻找杜初二人时,他们早已逃离。 ================================================================== 杭州,西湖。 杜初和小青沿西湖一路走来,现在的西湖虽不似后世的人往如梭,但湖边多豪宅、庭院,人们喜欢在湖边散步、踏青,因此这时西湖也甚是热闹。 只见小青一手拿着糖葫芦舔舐,一手拉着杜初衣角含糊道:“少爷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那姑娘是怎么想的,还有,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杜初摸着小青脑袋道:“那姑娘的事看那丝巾便知七八,又听李林甫说那姑娘羞涩,只怕是不敢写情诗表白,于是叫人送来个信物。” 提到李林甫,杜初不由一阵苦笑,李林甫啊!前世历史上十大奸臣,虽然这个大唐朝已经不是那个大唐朝了,但杜初也不敢冒险和这位可能“名留青史”的人鬼混在一起,他还纠结要不要在这货长成祸害前把他干掉呢。 只是前世李林甫貌似是唐宗室,年轻时好像是宫廷侍卫什么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杜初和小青缓缓走过西湖边豪宅遍布的大街时,一个庭院中传来交谈声。待到杜初听清声音后,却是脸色一变。他拉过小青轻声嘀咕,小青可爱地猛点几下头,便迈着小步离开。 杜初走远几步,来到西湖边一个酒楼二楼靠窗坐了下来,他细细品茶,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白墙青瓦的宅院。 他刚才在院子外便竟然听到与前世相似的日语,要知道现在东南倭寇侵扰,大唐严禁国人与倭人相交,有个别使者也只是在京城中,自己在这里碰到的倭人,必定是偷偷入境,肯定没啥好事。 果然,半个时辰后,只见几道身影从庭院小门中出来,往西北方向行去。与此同时,杜初放下手中茶杯,在楼影中从窗户一跃而下,轻轻跟上那几人。 飞来峰,灵隐寺。 今天正是三月十五,人们纷纷来灵隐寺上香、拜佛,善男信女们愣是将整个山道挤的水泄不通,让杜初眼睁睁看这五个黑衣人离去却毫无办法。 想来倭人不可能待在人声鼎沸的前寺,杜初便来到寂静竹林中,向后山掠去。一刻钟不到,杜初来到后寺,他一步跃过寺墙在厢房墙侧的阴影下隐藏起来。 等待片刻,看四周无人,他便快速转移,在一间间厢房外面的阴影中停下,试图寻找倭人踪迹。 当他来到一间茅房边的厢房侧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杜初一吓,一个手肘向身后击去,同时转身一记旋腿击出。 没想到身后之人双掌交握接住肘击,借力身形轻退,躲过旋腿,杜初一击未成,还想再出手,可看清来者,他便呆了。竟然是半个月前在龙泉县救下的那个瘦小子!不过现在…… 第六章 拔剑光寒倭寇胆 杜初愣愣看着眼前人道:“这个……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只见半月前的瘦小子,现在赫然是亭亭玉立的大美人,身材高挑,秀眉弯弯,眼亮若星,人道是一白遮百丑,她肤若凝脂,搭一身鹅黄短衫,更看得人目眩神迷。 小个,不,应该说是大美女皱眉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说罢纵身跃上屋顶。这里虽是房侧,但接近茅房,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个厕友呢? 杜初随她上来才晓得屋顶别有洞天,这里地势高,视野极好,整个寺院尽入眼底。远远北看,可见前寺清晨的烟火,而南方屋瓦倾斜,飞檐钩心斗角,刚刚她应是躲在瓦间,才察她不着。 杜初朝四周瞄了下,便来到檐后。姑娘已小心趴伏,蜂腰翘臀,毕露无遗。杜初老实在她身边俯卧。 “你可以叫我宁璇。” 见杜初卧在自己身旁,她往一边挪了一挪,皱眉道,“上次在龙泉县我遭倭人追杀,换男儿装便于行事。这次来到杭州旧友相助得以摆脱。我恐他们有甚阴谋,于是跟踪来此。令尊是杜晦杜大人吧?此事有关倭人,如果出什么意外,只怕令尊也会被问罪,还希望你与我配合,抓几个倭人送往刑部调查。” 杜初边听边点头,涉及老爹他不敢怠慢。杜初心想:难怪那日几个黑衣人皆沉默不语,只是当时自己看她胸部平坦明明是个小子。 他仔细观察宁璇,只见她俯身隐匿,领间颈项白皙,隐隐有凝脂起伏,杜初忙闭眼念声阿弥陀佛,撇过头去。 这时宁璇轻声道:“我蛰伏两天,观察这个院落共有三十余人,有十五人今早外出,刚又回来五人,院内二十人分别在三个不同厢房内,有两人被擒关在左边柴房中,等会儿我去引开他们,你去救人,我届时返身咱们联手再将他们击杀,记得留两个活口。” 说罢,宁璇刚想起身,就被杜初用力拉了下来。她俏脸含怒,瞪着他道:“你干嘛?” 杜初不语,指了指前方竹林。果然,就在刚才杜初上山的竹林中又钻出一个人来,不知是敌是友,只见来人高壮,着一身劲装。 那人小心在竹林中辗转,翻过庙墙,向他们这边屋顶掠来,宁璇见自己误会,小脸发红。但同时心中一紧,他再过来两人就要被发现了,到时惊动倭人,两天蛰伏打探怕是要前功尽弃。 眼见来人要到,宁璇准备动手,杜初却突然笑道:“有了,你在这里等着,如果情况不对,见我拔剑,就立刻过来援我。” 宁璇虽是疑惑,但无他计可施,只能听任杜初。只见杜初跳出檐后,两步来到另一侧屋顶,从上方跃下,正好迎上那大汉。只见来人一张方脸棱角分明,虽然胡子拉碴,但是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杜初心想:大爷的,这一看就是高手风范啊。 想罢,他手中握紧佩剑,脸上却奸笑,道:“兄台你好啊?” 大汉见忽然从天上冒出个人来却是一惊,后退大步,拳头紧攥。杜初见他受惊,以为他是倭人同党,忙换语调猥琐道:“控你鸡哇(你好)。” 只是杜初没想到的是,大汉看清来人后,竟然弯腰拱手道:“少爷,我叫高首,是老爷贴身侍卫,方才小青姑娘回府禀报有倭人在此,老爷即派我带人前来相助,刚在山下看见少爷留下的记号,这才寻了过来,如若来迟还请少爷降罪。” 果然是“高首”?杜初认错人也仍是不羞不臊,他扶起高首笑道:“没事,没事,你来的正好,正要你帮忙呢。”说罢拉着他向宁璇那处掩去。 宁璇见他们这样便知是自己人,迎过去打声招呼又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高首惊艳宁璇相貌,但很快缓过神来,随即自荐道:“我还有十数兄弟藏在外面竹林听命,我可以引这些倭人去那里,再将他们击杀。”杜初和宁璇当即同意,并决定两人分头搜索厢房。 ================================================================ 此时已近正午,太阳热辣,前山寺庙香火袅袅,在空中弥散,寺边厨房炊烟不断,香客们饥肠辘辘,都在等着远近闻名的灵隐素斋饭。 而后山此时一个大汉正做着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只见他从一旁茅厕提溜来两个臭气熏天的粪桶,怒气冲冲地狠踹院墙木门,边踹边叫道:“你个酒肉和尚给老子出来!吃老子喝老子的,还敢打老子妹妹的主意!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没过一会儿,几个个子矮小的黑衣刀客打开门,一句话不说就向大汉砍来,而大汉看似笨拙,身形步伐却灵活刁钻。他一个前扑躲过几刀,顺势扑进一个小个倭人怀里,左手掌刀劈落倭人长刀,同时头狠狠撞向这人的胸膛,撞的这小个倭人跌倒在地。 一击得逞,大汉迅速摆脱,拎起粪桶挥舞如轮,其中屎尿漫天,直袭黑衣刀客。那几个刀客被打出火来,其中最小个怒红着脸朝屋内吼道:“#@x&@#¥……”一侧屋内瞬时冲出十数个黑衣人和同伴叽里呱啦几声就向大汉攻来。 大汉正是高首,他见目的达成,甩出手中粪桶,一溜烟带着身后气极的倭人向竹林跑去,远远留下一个风骚的背影。 与此同时杜初、宁璇两人从屋顶飘然而下,小心掩近,两人对视一眼,分别靠近两间房。 杜初临阵颇有些紧张,前世执行的都是暗杀任务,救人这还是第一次。倚着墙壁小心挪动,他轻轻破开窗纸,屋内阴暗,只见角落草垛上绑着一个女子、一个和尚。一个眉淡眼小的蒙面倭人持把长刀蹲着不知对两人说什么,不顾女子拼命挣扎,还用太刀轻轻在女子脸上擦拭着。 杜初也没妄想能不被发现,果断踹开门直接走了进去,只见这里屋除了被绑两人,空空荡荡竟只有那个蒙面倭人。而那倭人仿佛知道杜初会来一般,一听见开门声,就如苍鹰搏兔,高高跃起,带着呼啸的刀风,向他砍来。 寒芒陡闪,杜初手中已多了一柄泛着幽光的长剑。“乒”刺耳的摩擦声传来,横剑挡下倭人,杜初受力连退两步。 倭人一击不中,又飞身提刀而来,杜初立即还剑相刺,只是那倭人刀法高妙,刚中带柔,一刀占了先机,后着绵绵而至,一柄长刀如灵蛇,颤动不绝,将杜初逼退数步。 杜初心中焦躁,有种空有力气使不出来的憋屈感。眼见就要退进死角,这时腹中忽然传来寒意,将他整个人冰了个通透。 无有相生,难易相成。脑海中小黄书上的舞剑图一闪而过,顿时手中青芒大起,全身内力竟皆被长剑吸去。千钧一发之际,杜初运最后一丝气力将长剑送出。 只见剑光如匹练如飞虹,从屋子角落向正作劈势的蒙面倭人直刺了过去,剑光辉煌而迅急,没有变化,甚至连后着都没有。他竟已将全身的功力都融入这一剑中。 没有变化有时也正是最好的变化,蒙面倭人已来不及躲闪,他一人一刀,似已全都在这一剑的剑气笼罩下,只听“叮”的一声,声如龙吟。其中火花一闪而逝,蒙面倭人的长刀竟被刺断,整个人倒飞出去,“砰”一个闷声撞倒在墙边,竟再没有声息。 杜初顾不及体内气息紊乱,跛着过来一看,长剑正中心口,这倭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边宁璇听见打斗声,忙往这边赶来,到时发现只剩杜初坐在地上运功疗伤。宁璇一愣,飘坐在杜初边上,捏住他手腕感受一息,立即从鹅黄短衫中掏出一个白净的小玉瓶,倒出两粒褐色小丸塞进杜初嘴里。 “这是我师门的治伤良药,你赶紧吞服歇息。”宁璇轻声道。 药的味道古怪,但杜初已无力反抗,只能苦着脸咽下。宁璇这边赶忙解开和尚和女子身上绳索,揭掉其口中巾布。那姑娘呆愣了一会儿,顿时眼泪涌出,扑进宁璇怀里小声哭了起来。 杜初向那边的慈眉善目却枯瘦无比的老和尚苦笑道:“大师,你们怎么会被绑在这里。” 老和尚这时也难以站立,只能手中执礼道:“阿弥陀佛,贫僧法明多谢施主搭救之恩。这位是敷文书院柳翰林家的二小姐,一直寄宿在我寺中。”听到这,杜初脸奇怪的抽了抽。 只听法明和尚继续道:“三日前,这些倭人突然袭进我后寺,将我和柳姑娘打晕绑了起来。他们昼伏夜出,行动隐秘,但也未对我们行凶。昨天夜里,我假寐探听到那伙人中一个汉人书生和倭人密谋要刺杀宁远将军。” 说到这,法明面容一紧:“此事非同小可,还望两位少侠尽快前往官府相报万修大人,柳姑娘这边我会找弟子送她回家的。” 正五品宁远将军万修,作为刺史老爹少有的几个朋友,杜初还是知道的。当下不敢怠慢,立即问道:“大师,那书生和其他倭人何时离开的。” 法明道:“只在刚才传来骂声时,已有两个倭人和那书生从后窗离开,留下我们拖延时间,估计现在已经走远,追之不及了。” 一听这话,杜初朝宁璇看去,她这么快赶过来,其他房间应该是没有人了。宁璇朝杜初点了点头,抱拳道:“既然如此,我先去找万大人通报,顺便继续追查倭人的踪迹,公子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罢脚下轻点,跃上高墙,飘然离开。 杜初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那个汉人书生到底是谁,这些倭人又是从哪里来,武功为何如此高强。事情未了,当下也不敢耽搁,杜初回了些气力就同法明和尚告辞,下山直往刺史府而去。 第七章 云雾待君开 城中,刺史府。官舍深阔,守卫森严,闲人勿入。 杜初一刻不停,如风随行,在楼顶跳跃,最后像一只巨鹰扑兔往刺史前院中落去。空中遥遥一晃腰牌,刚要有所动作的隐卫又静静匿去。 杜初风尘仆仆地进了稍显晦暗的大堂,刺史杜晦此刻正背手踱着步。 他往里瘫坐在高榻上。半天灵隐来回几十里山路,差点没把腿给走断了。话说家里除了榻就是长凳,也忒不方便了,的确得慎重考虑过几天要把做太师椅提上日程了。 杜晦沉声问道:“柳家小姑娘受伤没有?” 他这边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灌了两口,听见这话,猛咳起来,哀嚎道:“爹,我是不是你亲生的!我差点没被倭人一刀砍死,可比她惨多了。” 杜晦放下心来,黑着脸道:“祸害活千年,还要我担心?柳家小姐那可是文士共举的江南第一才女,你小子给我多花点心思,这亲家要做不成了,我打断你的腿。”顿了顿又道:“万将军在富春县家中休养,我已经派护卫好手过去了。倭人的事他应已得悉,你明日过去当两天护卫,尽一份心意,顺便去隔壁你岳丈家探望探望。” 拉皮条就拉皮条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杜初双手枕在脑后,翘腿仰视着杜晦,问道:“府里有没有得到倭人的什么线索,这些武功高强的倭人出现的太蹊跷了。” 话音刚落,只见高首满脸血迹,急匆匆走了进来,拱手跪道:“大人,从三个倭人身上搜出鬼宗信物。” 杜初接过仔细一看,竟是半个手掌大小的血色令牌。正面是獠牙狰狞,面形恐怖的鬼脸浮雕,背面是一个“鬼”字。杜晦沉思了一会儿,挥手道:“倭人可有口供?” 高首悲怆道:“倭人不堪剐刑,都咬舌自尽了。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大人降罪。”只见他眼睛湿润,感觉随时要掉泪似的。 这演技,还敢再浮夸一点吗?杜初心想。他端详着手里的令牌,问道:“这令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高首抬起头来,紧声道:“少爷有所不知,令牌不特别,这令牌背后的鬼宗才是症结所在。” “哦?和鬼神有些关联?” 高首尴尬道:“也有些关系。这鬼宗发源于西域,早期称作摩尼教,曾为回纥(huihé)国教。两百年前,回纥为大唐盟友,曾立下盟约,百年内与大唐共患难,抵御突厥铁骑入侵。兴帝元年,回纥宰相下令摩尼教五百七十三人入朝庆贺皇上登基,并传入了摩尼教。摩尼教徒藉回纥的支持,在各州建寺。” “不过……”高首顿了顿,继续道:“百年前,回纥被突厥部落击败,国势转弱。玄帝以‘本是邪见,妄称佛教诳惑黎元’为由下令禁江淮诸镇的摩尼寺。长安摩尼寺──大云光明寺也在一夜间被裴阀羽林卫清洗。当时死伤摩尼教众过千,血水流入护城河,染得整条府南河水血红。” 杜初道:“现在的鬼宗是摩尼教余孽?” “不错!摩尼教传教期间一直乐善好施,以救困难百姓重见光明为己任。常年走县访户,免费施药。每逢荒年,则布施粥食。因此在不少偏僻县镇很得民心。官府开始清洗摩尼教众后,摩尼教隐入地下,改称武林门派,以招收门派弟子之名,行传教之实。天宗是文始帝陛下登基后出现的摩尼隐宗,因为宗内弟子常持鬼面令牌而被武林中人称作鬼宗。这些情报在御史台情报库中皆有记载。” 杜晦摸着胡子点点头,道:“裴阀、独孤阀的武者几年前曾奉皇命缴杀鬼宗门徒,但每每朝廷武者将要封锁鬼宗据点时,他们就能提前获悉遁去,所以这两年鬼宗有恃无恐,愈发壮大。” 杜初听闻高首还曾在御史台供职,从榻上起来,搂着他肩膀道:“爹,高首兄经验丰富,你让他明日与我一同前往富春县宁远将军家中。这次除了保护万大人,我还想调差调查鬼宗和倭人勾连的事情。” 杜晦笑道:“你这点功夫要是碰到鬼宗高手,都不够你死的。江湖险恶,你老实点,别给我添麻烦。”转头又对高首说道:“明天你陪这小子去一趟,顺道把鬼宗相关的情报卷宗整理好交给万将军。” 高首拱手:“是,大人。” ============================================================ 清晨,夜未散,刺史府后院,房顶。 杜初无论前世今生都睡得很浅,一个特工,睡得深往往意味着死得快。寅时刚过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时,他就披衣起床,轻轻来到屋顶合腿燕坐。月牙白的外衫将整个人罩住,在浓浓晨霭中仿若无物。 杜初口唇微张,凉凉的空气仿佛有什么被吸引,在杜初周围形成看不见的漩涡,连厚实的晨雾都开始颤动起来。 前世他二十二岁能成为安全六处最强的古武者,这食气法功不可没。其他古武者要通过几十年苦修才能内力圆满,后天大成。而他自从发掘这食气的异能后,十年间内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直晋先天,将苦修几十年的老前辈远远甩在身后。 不过那个世界“气”尤其匮乏,食气十年,也勉强打好基础。安全六处各类剑法招式秘籍无数,内力的修炼法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前人经验借鉴全无,只能考自己摸索。他花了三年做到以气轻身,又花了三年做到剑气伤人,最后四年则摸索到了以气养神! 过了半晌,杜初深吸一口气,眼睛猛的睁开,只见身前的白雾已不复之前凝实固滞的形态。一缕缕雾气缠绕在一起,仿若溪水时而蜿蜒向空中流去,时而像瀑布往杜初身前倾泻。 杜初轻轻伸出一只手,一小缕白雾如有生命般,在指尖快速穿梭嬉戏。头微抬,手一扬,空中白雾瞬间退散,滚滚雾气化作两道洪流往两边天空淌去。从地上仰望,只见空中磅礴的雾气滚滚,堆砌如大潮,无风自动,仿佛有鬼神现世,恐怖斯然。他浊气轻吐,重新闭上眼睛。白雾此时仿佛被抽去了灵魂,霎时停滞下来。 这正是前世以气养神的效果,念力控物,不过似乎经这一次穿越,念力变得更强了。 第八章 如松之劲,如风之迅 阳光灿烈,日正当头,春风虽凉,但难驱赶赶路人的热气。 杜初、高首二人清晨出发,一路未歇,此时已快到富春县城。富春县离杭州钱塘不远,富春江流经城中,本地人或行农事,或借水行商,日子过的好不富裕。有道是:“屋外江城风景秀,青舟一波碧水流”,富春城景美,人也美。 城楼外,道路右侧是刚从江船上卸下满满当当的行商货物,正在排队接受官兵检查。行人从左侧门进城,杜初二人有刺史府通行令,来到城前,稍勒座下骏马,也未减速,亮了亮令牌往军兵通道疾驰而去。 城楼上,一男一女在画前静立。画中正是城下富春江景,江景秀丽,景中船工忙忙碌碌卸货吆喝,一副热闹景象。女子着一身青纱便服,手腕轻转,又为画中添一位正在买糖饼的可爱小姑娘。站立一旁的男子正是隋明,只见他头戴方巾,一身素色儒服,手里折扇微摇,显得儒雅。 这时,不远处传来“哒哒”马蹄声,打破了这和谐的宁静。男子眉头微皱,说道:“谁这么不识相,在这城下纵马,打扰凝儿姑娘作画。”转头对站立一旁的黑衣老者道:“五爷,麻烦您去看看。” 柳凝放下画笔,拨了拨发髻,轻笑道:“无妨,景已成形,待马儿过去,我再添上这画的主人翁便是。”顿了顿又道:“隋公子你说这主人翁画谁是好?” 清音如铃,隋明听的心中一荡,刚想开口说:画你我二人最好。就见柳凝已翩翩往城楼边走去,原是那马蹄声愈急,已到楼下。 男子急步走到柳凝边上,顺着柳凝的目光往不远处一看,两匹骏马踏着青石官道而来。骏马枣红,速度飞快,马上人更是高大俊俏,煞是惹眼。 “小姐,你看!前面那骑马的公子好帅!”侍女小环潮红着脸轻叫道。 “哼,那人我倒认得。京城的纨绔子弟,**清倌人,声明败坏,现在躲到杭州来了。”隋明以为柳凝还没见过杜初,想让她先入为主,留个恶劣的印象。说罢还对旁边赵五爷使了个眼色。 “哦?隋公子是道听途说,还是有所凭据?”柳凝偏头问道。 “虽未亲眼所见,但那丑事轰动一时,京城官家子弟无人不晓,凝儿姑娘若有朋友,到时一问便知。”这边话音刚落,就听见侍女环儿“啊!”的一声尖叫,众人忙往下看去。 原来那枣红骏马刚到城楼下,不知为何忽然“唏律律”得哀鸣,往边上撞去。马上青年一惊,勒马试图止住。马儿健硕前腿高高抬起,伴着周围的百姓的惊呼声,眼看就要往蹄前的孩子踩去。 千钧一发之际,马上青年猛地跃起,一脚踹在马背上,借力前冲,抱起小姑娘往左一滚。马儿受力一偏,隔着几步踏了个空。这青年正是杜初。 那边城楼上众人见虚惊一场,皆松了口气。隋明哼道:“这淫邪之徒,不学无术,还敢纵马行凶。凝儿姑娘在此稍后,我去看看。” 杜初抱着孩子爬了起来,轻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小姑娘被吓得愣了一会儿,忽得眼中泪光闪动,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哥哥带你买糖吃。”杜初捡起地上的糖饼,轻拍,沾了灰,看起来是不能吃了。 高首在马边上不知道摸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跑到杜初身边轻声道:“少爷,有人捣鬼。” 这时隋明从人群中走出来,摇扇嗤笑道:“刺史府杜公子,好久不见!怎么不在家吟诗作对跑来这纵马行凶。” 围观的百姓一听是刺史府的公子,少女则是更加兴奋,红着眼死盯着杜初。大多数人倒是对他指指点点,不时有骂声。 偷偷塞了两锭银子在孩子衣兜里,将她交给赶来的父母。杜初起身拍拍身上灰尘,对隋明笑道:“哟,眼里无珠隋公子?”懒得和这人多说,回头对边上百姓鞠躬,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天是杜初的不是,小子给到家道个歉。心急赶路,没想到马失前蹄,还好没人受伤,不然杜初一辈子心里难安。” “不过。”杜初话音一转道:“马失前蹄不过是有人捣鬼罢了。” 隋明身材欣长,面白脸嫩,平日对自己样貌也有几分自信。可他唯独对自己这双眼睛不太满意,眼睛细长,看不清瞳孔,显得非常小。此时见杜初讽刺自己有眼无珠,心中愤怒异常。他扬声道:“有人捣鬼?你这无凭无据就把责任往外推,倒是好心思。” “就是,别仗着自己是刺史家公子就拿咱们性命不当回事!”一旁隋明的跟班小厮附和道。 杜初还未出声,那边高首从后面钻出来,抬手道:“大家看这个!”只见他手上捏着一枚拇指大小的玄铁飞镖,飞镖沾了些血迹,看起来半黑半红。 高首向前走几步,来到隋明面前,冷笑道:“这是我在马失蹄的地方捡到的,这上面的血是新鲜的马血,大家可以去鉴定一下马儿的伤口的血迹。”说罢高首侧身快速将飞镖扔给一边闻讯赶来的军士,那边单手成爪,以奔雷之势朝隋明身边的黑衣老者抓去。 黑衣老者一时不察被高首捏出手腕,他也不急,运转内力,手臂一抖,整个手腕就如灵蛇诡异的扭曲,从高首爪中滑落出来。高首一击不成,施展擒拿手中的绞拿之法,左手向上向右,右手向下向左,双手交叉而落,一下绞落试图缚住对手。老者故技重施,双手贴着高首双臂,如灵蛇滑动,从中间穿了出来,往高首咽喉捏去。 两人就这样几个来回,打的难解难分。杜初不语,青色内力缓缓从手中经脉溢出,握紧宝剑,对高首喊道:“高大哥让开。” 寒光一闪,宝剑出鞘。剑是世上最锋利的宝剑,剑法是以快闻名的松风剑法,两者结合便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杀人利器。 三丈似无距,眨眼,杀意已至。黑衣老者仿佛遇上此生大敌,纵步急退,手中连甩。“乒、乒、乒”,剑光一抖,剑身击飞暗器。杜初内气运转,去势更急,一声清啸,剑气急射而出。 剑气无形,从老者耳边划过,斩下半条发髻,在空中飘落。“嗤拉”宝剑划破老者衣袖,从中勾出一个黑色小袋来。 黑衣老者此时浑身冷汗,站着一动不敢动,生怕眼前煞星一怒之下再补上一剑。 那边杜初取下小袋,往地上一倒,只见唰唰掉出十数梅玄铁飞镖。高首嘲讽道:“小灵蛇手赵五爷果然名不虚传,暗器伤人,栽赃陷害,真为武林中人涨脸。”真相大白,里里外外几层围观看客对着隋明和赵五爷指指点点。两人羞恼不已,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杜初懒得看这主仆两人,收起宝剑,往城楼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去。 第九章 病如西子胜三分 见杜初踱步走上城楼,那边柳凝让小侍女把画抬到一边扇风吹干去了。 “姑娘恢复的不错,今日就有兴致出来作画了。”杜初笑道。 “趁着天气好,想放松一下……好罢,其实是被我娘亲赶出来的。”柳凝撇撇嘴道。这人是在嘲讽我心大吧? “公子居京城多年回杭州可还习惯” 杜初笑道道:“自从家母过世,哪里都不像家。京城、杭州其实无甚区别,随波逐流罢了。” 柳凝满脸愧疚道:“是小女子的不是,既然公子来了富春,今日就到我家中坐坐吧。我爹爹大概也想见你。” 杜初摆手道:“明日必会登门拜访,奉命得去趟宁远将军府办些公务。”想了想,又说道:“和倭寇有关联,事关重大不敢怠慢。” 柳凝点头作揖,道:“那明日再叙,我们先回了,不然家人难免要担心。”说罢回身招呼吓人收起已经风干的画打道回府。 杜初远远和高首打声招呼,高首牵来两人的马,一起往城中走去。大家都没发现富春城河岸人群中,隋明满面冰寒的注视着他们,眼神又是恶毒又是忌恨。 离河岸不远,沿着青石小巷走,就能见到一座高墙白瓦的大宅子。往前多走几步,右转,便是万将军府的大门了。两座青石雄狮威严肃穆,棕红色大门侧插着两束柳枝,平添了几抹生气。 杜初摸摸石狮,回头对高首道:“感觉到了吗?。” 高首凝神道:“后天十二人,还有三人应该是先天。” “嗯。”杜初点头道:“这下可以放心了。”他们二人一进入将军府三十丈范围就隐隐感觉被人盯上。 冰心诀加上这个世界浓郁灵气的滋养,自己三个月才勉强完成锻体,从后天初期进入后期,目前碰到的倭人还没有比自己内力更精深的。将军府光是先天就有三人,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不愧是抗倭名将,大唐登记在册先天武者不过千名,这富春县将军别府竟然就有三人。”高首夸赞道。 高首向前正打算敲门,只见边上小门开了个缝隙,探出个浓眉大眼的小孩,只见他歪着小脑袋问道:“有事吗?” 高首笑道:“小朋友,刺史府来人,快叫大人出来。” “哼,你就待着吧。我进去和人通报,不保证多久。”一听见小朋友三字,小孩立马气鼓鼓的撅起嘴来。 这小孩看着也就十岁,说话却老气的很。杜初被逗笑,赶紧蹲下来拿了块银子塞小孩手里,道:“别理那汉子胡说,这钱你拿去买些酒肉吃。酒要最好的花雕酒,肉要咸丰酒楼的酱肉,跟江湖上的大侠一样。” 小孩顿时眉开眼笑道:“还是你明事理。” “是杜初哥哥吗?”只听见门后传来柔弱的呼唤声。杜初抬头,只见那边缓缓走出一位淡粉宫装的纤瘦姑娘来。 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好一个柔美的病姑娘。 姑娘掩嘴轻笑道:“多年不见都快认不得杜哥哥了,当年你带我在书院读书的时候可跟个野孩子似的,转眼已经是潇洒的大公子了。”似乎气接不上来,咳了两声又道:“还好安卉还记得哥哥的声音,不知道哥哥还记不记得我嘞。” 杜初亲昵走近,摸了摸少女的头,笑道:“当年逃学都是你帮我掩饰,这么大的恩情我怎么能忘呢。” “你这身体越来越差了啊,大夫怎么说?”杜初面浮忧色。 “知名的大夫都看遍了,没什么办法,只能吃些进补的药。”姑娘的脸苍白带些落寞。一旁的小孩喊道:“天师道的杂毛道士说我姐姐活不过二十五岁,我偏不信,我要带我姐姐去看御医国手,保证能治好” “安国不许无礼,以后别在外面瞎说国教道长的坏话。”少女斥道。 “哼!杂毛道士,臭杂毛!”万安国转头往院内跑去。 少女无奈道:“不提我这事儿了,哥哥是找我爹吧?我刚从书院回来,正要给他请安。咱们一起吧。” “我最近在书院里帮柳翰林教大户小姐们读书呢,这些年读书学诗的姑娘倒是越来越多了。”少女笑吟吟道:“这里面还有你未婚妻凝儿姑娘的功劳呢,她可是江南千金小姐们的榜样。” 少女带着杜初绕过前院,往书房走去。万将军有一子一女,女儿就是这万安卉。比杜初小两岁,当年还是个奶声奶气的小娃娃就跟着杜初在敷文学院求学,也是学院唯一的女生。当初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活泼叫着哥哥、哥哥的小丫头,如今竟是这番憔悴模样,看得杜初心酸不已,之后有机会一定要找到办法给姑娘治一治。 书房在后院花园中,花园里除了几株芍药,其他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小树。少女在前,杜初高首随后,几人刚到园中,还未近书房,就听见里边传来豪爽的笑声。 “我爹就这个样子,他在的地方都静不下来,真是糟蹋了这静谧的园子。”少女回头笑道。 “乖女儿,你这当着我的面说我坏话怎么行。”只见从书房走出来一个笑吟吟的中年人。杜初见他面容宽厚,气质方正,看着像个中年书生,但其太阳穴鼓鼓,气势刚健,显然也是个习武之人。 “杜初拜见万伯伯,几年未见,万伯伯越来越年轻了!” 杜初说完刚想抬头,就感觉一阵烈风袭来,连忙抬手格挡。“砰”小臂受掌力,身形急退。 毫不停歇,气劲再袭,杜初双手交错全力往前一封,手上一麻,双掌对单掌,完败!借着气劲往后一翻,狂运冰心诀,双手发着深青色光芒。杜初脚下一蹬,前冲,向着中年人胸口一拳轰去。拳头轰在掌上,杜初只觉打在了棉花中,柔柔软软像个漩涡,一直碰不到实处。一股强横内力传来,杜初只觉失去重心,往后一飞又似被什么东西拖住,稳稳站落。 杜初惊叹道:“恭喜万伯伯晋升先天!”这浑厚的内力和奇妙的运用,肯定是先天强者无疑。之前老爹让自己来当护卫,只以为万伯伯武功一般,还道这次任务艰巨。现在既然保护对象是先天高手,那肯定万物一失了,自己也就算是表个心意。 “哈哈哈。”万修爽朗笑道:“我在杭州只听你在京城胡作非为,现在一看倒是以讹传讹了,你这年纪若无日夜苦修,绝没有这功力。” “前些年书院里的公子小姐尽传些杜哥哥的坏话,我就不敢相信,现在一看果然皆是些谣言。”安卉眉头微皱道,“凝儿姑娘那边估计听进去不少,倒是要麻烦解释了。” 杜初捏捏鼻子,尴尬道:“我和高首带了倭人和鬼宗的情报卷宗,万伯伯咱们先把这事解决了吧。” 万修点点头道:“此事最要紧,安卉你让厨子做好饭菜送到书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