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 引子 七十年代的西安城能称之为桥的只有两座:郊区灞河上有座水泥桥,既不宏伟也不漂亮,灰秃秃的显着笨拙却也透足着结实,四根冰冷的钢轨由于常年摩擦放射着守桥卫士手里枪管样逼人的寒光平卧着贯穿桥面伸向无际的远方,桥上不时一条条铁龙飞驰而过,搅动着桥下混浊的灞水,吓的霸水拐着弯绕过城远离了西安;城郊结合部的火车站上空有一座天桥是几近半个西安城人的骄傲,它横跨十六组钢轨把郊区和城区连成了一体,把从桥上过的人托上了天空,桥下按部就班进进出出着拖着邮筒般车厢冒着一路白烟的蒸汽机,桥上是早中晚准时来来往往身着深蓝色制服的铁路人。西安的桥托着西安的铁路人,西安的铁路人各个都提着铁饭碗,他们聚集一处集合在铁道以北,不屑与城里人为伍,连陕西话都不说,操着不忘本的河南家乡话,动嘴各个理直气壮,动手处处扬眉吐气,把趾高气扬又继承给了他们的子女,西安道北成了黑社会的代名词。弹指挥间,连忽然都谈不上,一切都如蒸汽机般消失了:世袭的铁饭碗被砸了,天桥被拆了,引以为傲的铁路公房变成了棚户区,连买东西说河南话都遭人白眼了,而城里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天桥没了,面对道北人唯唯诺诺的人少了,而城区却在无限制的侵略和扩展着,眨眼间示威性的涌出了无数的桥:高速立体交叉,火车汽车行人……桥见证了道北的兴衰,也见证了西安的一切…… 上卷 第一章 陆天翔绝没有想到,仅仅一次嫖娼就使他的生活发生了灾难性的变化。 他本没这种嗜好,但架不住小瑶池娱乐中心老板潘有朋的哀求和副总王福来的怂恿,加之潘有朋还钱的承诺很具体也很坚决,借着昏昏上头的酒劲,他被俩人推进了一间包房。 包房布置的跟宾馆的标准间差不多,穿过卫生间过道,靠门一边拐个弯摆着一大两小三个红色真皮沙发,红木茶几上放着几盘小食品和瓜子,还有一套很精致的茶具,地上铺着长毛红地毯,屋子最重要的位置摆着一张双人席梦思大床,床套也是红色,只是着色有点浅,发着粉光,只有床上并排放着的枕头是绿色的,上锈的两只鸳鸯对着头戏着水,床上没有被子,只有一床已经铺开的红毛毯,吊灯、床头灯都关着,只留一盏臂灯发着微红的光,映着墙上的椰树、沙滩、海和泳装女的大幅风景照,温情与暧昧的情调使陆天翔刚消化的酒精又集中起来,一推门就踉跄了一下,抬头看到床前一个小姐双手交叉站在那里,稍一愣神小姐已过来扶住了他。 “大哥你小心,我扶你坐下。”小姐扶着他在沙发上坐好,慌忙给他沏茶倒水道“大哥你酒喝的太多了。我们老板吩咐一定要照顾好你,让你尽兴,呆会儿有什么服务不周到的地方,请大哥千万要指出来,要不我会挨骂的。还有,小费我们老板已经替你付了,你尽管放心大胆的玩,老板让我告诉你,我们这儿很安全的,公安局里尽是我们老板的朋友……” 听着小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醉眼看她背对自己弯腰倒水时短裙下若隐若现的内裤。陆天翔感到脸在发烧连忙闭上了眼,仰头靠在了沙发上。 “大哥,先喝点水吧。”小姐转身把水递过来待他接住后就势依偎在了他的旁边坐下。 “谢谢。”陆天翔含糊的道了谢,喝了一口水太烫放下了杯子。看到里间屋亮着灯,门缝中飘出一缕缕的水蒸汽便说“对不起……小姐,今……这酒后劲太大,我要洗……个澡。” “我来帮你。”小姐乖巧的把头从他的肩膀上移开,起身弯腰帮他解衣扣脱外套,又蹲下来拉他的领带,饱满清晰的乳沟就在陆天翔的眼皮底下,就在她把领带放一边伸手解他解衬衣扣子时,陆天翔忙用手挡住道“别,别,我自己来。”站起身看也不看那小姐一眼,踉跄着进了卫生间并顺手关上了门。卫生间装修的很豪华,一个外国进口的双人大浴缸摆在中间,里面的水是绿色的,往上冒着水泡,白色的瓷砖只贴墙五十公分高,除了门,四周墙上全镶着镜子。陆天翔三两下脱去衣服,把门开一道缝仍了出去,反身关上门跳进了浴缸,头枕着浴缸边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门一响,那位小姐裹着浴巾,左手端着茶,又手拿着烟和打火机进来了。 “你?!你怎么进来了?……快出去。”陆天翔猛地坐起来,双手下意识的护着下体急急的说。 小姐嫣然一笑,把烟和茶放好,柔声道“大哥,别紧张,这是我的工作。” “不行,不幸,你你你……”陆天翔见那小姐落落大方的解下浴巾。露出洁白如玉的裸体,迈腿要进浴港。慌乱中严厉地冲她喊“你——出去,快出去!” 小姐愣住了,几秒钟之内眼泪就要下来了,她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浴巾边往身上围边代着哭音脸上却勉强笑着说“先生,你嫌我不漂亮吗?我这就让老板给你换一位小姐来。”缓缓的转身要走。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天翔说不清楚为什么,也许她的楚楚表情唤起了对她的怜悯之情忙改口叫住了她,轻声解释道“我只是不习惯,对不起。” 小姐破啼为笑了,手一松浴巾掉在了地上,抬腿就进了浴缸。陆天翔再也无可回避地打量了小姐几眼,她看上去顶多有十八、九岁的样子,黄褐色的头发很密很长散乱在肩上,肤色很白、很细,水蒸汽下泛着光泽,乳房发育很好,饱满而匀称,乳头象是镶上去一样突出,进到浴缸她就扑在了陆天翔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嘴贴在他的嘴上,梦呓般的说“大哥,你长的真帅,我好喜欢呀……” “啊!”陆天翔的下体突然被小姐腾出的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在陆天翔发出痛苦而欢快的叫声中,小姐报复性的笑了,同时加大了手上的动作,陆天翔脆弱的防线被彻底的打垮了,双手不由的在她那饱满的胸脯上蹂起来,小姐配合着发出快意的哼哼声更激起了他原始的畜性。 一间密室里,潘有朋和王福来正对着几台监视器不固角度的观看着陆天翔和那位小姐的肉搏大战,录象机跳跃着红绿灯在工作着,一侧的音柱里传出俩人高一声低一声痛快淋漓的叫声,镜头中里的俩人不停的变换着姿势,溅出的水花不时的模糊了摄象头。 “哼,我就知道没有不吃腥的猫!”潘有朋吟笑道。 “给我也复制一盘。”王福来看着热血沸腾忍不住道“有了这盘带子,那一百万……呵呵,这小子还真能干?” 镜头中的俩人已经把战场移到了床上,盖在身上的毛毯已经被他们踢到了床下,俩个人突然抱在一起不动了。潘有朋又看了一会儿,关掉录象机用遥控器又调到了另外一个房间,屏幕上又再现了一个鸳鸯戏水的画面,潘有朋打开了录音机,镜头中的男人是一个将近六十岁的秃顶胖老头,疵牙咧嘴的令人直恶心,潘有朋递给望着屏幕一眼不眨的王福来一枝烟道“要不要给王总也开间房玩玩,小费算我的。” 王福来忙收回目光,伸头就着潘有朋打着的打火机点着烟说“也就解个眼馋罢了,我怕你屋里的这些东西。” “说哪去了。这小瑶池也就是这三间豪华套间有这东西,以备万一。真要个个房间都装上这玩意,我这生意还怎么做?” “咱说正经的。事成之后,这一百万里有我多少?”王福来避开话题,微微一笑直视着潘有朋道。 去你妈的!潘有朋肚子里骂着,嘴上却说“陆天翔不是政府官员,一盘录象带未必就能打倒他。还是那句话,等事情有了结果,支付现金是一种方式,算股份投资是另一个比例。放心吧王总,我潘有朋是说到做到的。” 王福来见还是掏不出一个实码,心里不由的来气,但脸上仍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儿说“潘老板,陆天翔可是咱们共同的敌人,我会随时向你通报他的有关情况,也希望你互通有无,把事情进展的结果及时反馈给我,我们可是拴在一条船上的一家人。” “那是,那是。这次能抓他陆天翔的小辫子,没你老兄的鼎立相助还真不行。” “哎——,再把镜头调回去,看看陆天翔是不是有能力三渡巫山?”王福来见再深谈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忽然很下流的提议,样子就象是街头上的小混混。 潘有朋只得把镜头又调回陆天翔的房间,忽然他们俩一齐睁大了眼睛,只见镜头中的陆天翔正发怒的抬手狠狠的抽了那位小姐一个耳光,小姐半裸着身子手捂着脸不知所措的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已穿好衣服的陆天翔抓过西服外套,愤怒的近与失控的拉开门走了。 “出什么事了?”潘有朋急忙站起身,王福来也跟着站了起来,俩人快步出了密室,三拐两绕来到了大厅,正碰上陆天翔夺门往外走,只见他头发凌乱,脸色铁青,走路也显得不稳,一副悲愤欲绝的样子。 “陆总,陆总!出了什么事?”潘有朋急忙追了上去。 陆天翔站下了,回眼瞪着潘有朋,眼里象要喷出了火,手哆嗦着抬起来想指向潘有朋和王福来,但突然又无力的放下了,重重的哼了一声快步下台阶走向停车场,再也没看跟出来的潘有朋和王福来一眼,开上自己的小车走了。王福来一脸雾水的望着潘有朋,潘有朋倒象是悟出了点什么似的对站着发愣的王福来说“没什么,常有的事。走呵,到前台把今儿的帐结一下。”俩人来到吧台前,潘有朋对吧台后一个打扮很妖艳但年龄已不老小的女人说“取一万块钱来。”那女人问也不问,快速的取了钱递了过来,潘有朋接过钱递给王福来说“王总,今天的事多亏你帮忙,一点小意思,这也算是我给你新开张酒楼的礼金,那天也怪我有事儿没能参加你的开业庆典,请多多包涵。” 王福来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接住了。象什么也没发生道“谢谢潘老板,天不早了,我也告辞了。” “他是谁?”等王福来出了门,那个妖艳的女人问送客归来的潘有朋。 “一条会咬人的狗。把陪二包客人的小姐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潘有朋说完转身走了。 陆天翔的心都要碎了,一路上连闯两个红灯,好在已是深夜,行人车辆稀少,没出什么事,他疯了一样把车开出了环北路隧道,穿过新落成的吊桥小区,拐上了迎宾大道,在郊外疾驶了很久,最后把车停在了路边。他想抽烟但头两边太阳穴疼的象炸开一样,他双手抱头闭着眼,把头狠狠的向方向盘磕去。直觉告诉他,他造了天大的孽儿。俩人疯狂云雨完之后,他得到了肉体上最大的满足不由的怜惜起陪侍自己的小姐来,穿上衬衣他靠在床头上抽烟,细细的打量起眯着眼假装很幸福的样儿躺在他腿上休息的小姐瓜子脸、大眼睛、单眼皮、睫毛很长,除了头发,连眉毛也是淡淡的黄褐色,鼻子很圆,上面还闪着汗光,嘴上的口红已经在刚才被他吃光了,现在的嘴比刚才显的小了,薄薄的唇儿,嘴角微微上挑,带着一丝满足也露出几分做作,手捋着头发忽闪着眼睛甜甜的望着他笑。怎么和自己脑海中的那个人这么象?陆天翔的心突的一下揪了起来,揉一下眼睛再看。不,心里的她是双眼皮,鼻子挺但不圆,不是。他在心里否定着,这时那小姐换了一个姿势妩媚一笑故装深情的说“大哥,你把人家看不好意思了。大哥,不知怎么了,陪你我特别高兴,好象咱们老早就认识似的。” 陆天翔没知声,内心里的极不舒服,他轻轻推开又依偎过来的小姐,边穿衣服边问“小姐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小姐想也没想回答并帮他系着领带。 陆天翔放了心,年龄推断差的太远,他进一步问“咱们相处了半天,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小姐,说真的,你怎么选中干这行儿?” “我叫小花。不干这行干什么?刚来西安的时候,我给酒店当服务员累死累活一个月才三百块钱,还要忍受老板——那个小南方佬的摸摸碰碰,我妈妈肾病住院需五千块钱押金,我跪下求他他都不借给我,非逼我跟他上床才肯。妈的,睡一个是睡,睡多也是睡,和他睡后我就干了这行。没办法,要给我妈看病,还要还我妈看病借下的钱儿,不干这行干什么?现在是笑贫不笑娼,只要我有钱,走在大街上,谁敢说我是鸡,女人吗?就那么回事。哎,大哥,你贵姓呀?要不要我把传呼号留给你?” “我姓陆,传呼号就……” “这么巧?我也姓陆耶。”小姐欢快地喊。 “你家是哪的人?”陆天翔不由的心里又一沉,脑子里产生了一种不祥之感。 “新疆呀,怎么?不信呀。你看我这头发、眉毛、不是染的。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新疆的,不骗你的。” “新疆?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我生下时爸爸就死了,听妈妈说他是放马的。大哥你怎么了?你的眼睛好吓人……”小姐有点慌了。 “快告诉我,你妈妈是哪里人?”陆天翔忽然双手抓住了她的肩膀。 “也是新疆。哎呀,大哥,你抓疼我了。”小姐喊,想挣却挣不开。 “我是问你妈妈的老家在哪儿?是河南对不对?!你妈妈叫陆巧姑对不对?!你今年没有二十三对不对?!你说,你说话!”陆天翔疯了,使劲摇着她,吓的小姐拼命的挣扎,对她的追问却下意识的接连点头。 “啪!”陆天翔怒不可遏,一个耳光打过去,抓起外套就冲出了门…… 叮铃铃……,手机响了。陆天翔抬起头来,从仪表盘上拿起大哥大按了下接听健。 “天翔,你今晚不回来了吗?”一个轻柔的声音传了出来,语气流露出明显的关怀和期待。 “白雪呀?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我马上就回去。”陆天翔关上手机,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发动了桑塔娜轿车。 第二章 白雪终于忍不住给陆天翔打了电话,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电话挂断之后,她又回到了餐桌旁,黄嫂早已经睡了,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已是午夜,播着一场足球赛,解说员是个女的,尽管音量调的很低,但她仍能很清楚地听清她的每一句解说词,四年前的今天她来到这个城市打工,不久就进了这个家门。 那是她站柜台当营业员的第七天,商场里来了位五大三粗的汉子来退货,要退的是一件女式连衣裙,她接过来细看见连衣裙的下摆沾了很大一块污垢,腰上的线缝也开了。便语气委婉地说:“先生,这件衣服不能退了。要不你拿回去洗洗,把开缝的地方修好,我们帮你处理掉,你看好吗?” “不退?不退我告你们去!你们卖假货!我说这名牌衣服咋会这么便宜?你们这是假冒人家女神的商标!你退不退?不退我立马告你去。”那汉子的大呼小叫刹时引来许多围观者。 “先生,请别发这么大火,影响其他人购物。当初你买的时候我告诉过你这不是女神品牌,所以才这么便宜,你看这衣服也弄脏了,还开线了,按我们商场规定是不能退的。你回去整理好,我帮你处理掉,尽量减少您的损失行吗?” “行吗?不行!你把你们老板叫来,让他说说出售假冒伪劣产品是啥性质的问题?不叫?不叫我还不走了!我也不告了!我就义务天天向进商场的顾客宣传你们专卖假冒伪产品的事儿。让你们做不成买卖,让工商局封你们的门!” 白雪求助的目光望着闻声过来的值班经理。但眨眼值班经理就不见了,望着越围越多的人都在听那汉子吐沫星子乱飞的讲演,白雪终于无奈的说:“这位大哥,要不这样吧,你的衣服我买了,这是50块钱你拿着,这衣服归我了。” “这还差不多。”那汉子抓过白雪手里的钱扬长而去。围着柜台周围的人也渐渐全散了,值班经理这才走了过来。 “小白,刚才怎么回事?”值班经理问。 “没什么,碰上一个无赖。”白雪边叠那件衣服边说。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慢慢你就习惯了。”值班经理走了。 下午白雪下班要走时,值班经理告诉她老板要见她,她便换了衣服来到六楼一间豪华办公室里。 陆天翔很客气的接待了她。一边给她倒水让坐一边说:“中午那件事我听说了,委屈你了。那件衣服商场按退货处理,呆会你下去到收银台取回你的50块钱,另外这件衣服也留给你做个纪念。” 离开父母的呵护来到异地他乡,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体贴安慰的话,白雪不由的哭了,一下还把陆天翔闹了个措手不及,说了好多好话才止住了她的泪水。 “听说你出来打工是为了求学?家是哪的?”陆天翔亲切地问。 传说中威严无比的陆总与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中年汉子一点也对不上号,白雪一下子没有了拘束感。 “我家在户县乡下,其实离西安一点也不远,就在西郊南边紧挨高新区。妈妈种地,爸爸是教师,自小我就学画画,考了几次美院都没考上,今年考上了却又交不起学费,我打工就是为了挣颜料钱……还想,还想有一天能去美院深造。” “自古户县多才女。你们那的农民画自成体系,闻名国内外。行,这方面我可以帮一 ,我在西安美术界还有几个熟人朋友,回头我介绍你认识。” “谢谢你,陆叔叔。”白雪不由脱口而出。 “哦——,我有那么老吗?”陆天翔开了句玩笑,白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知不觉他们聊了近两个小时,直到电话铃响陆天翔接电话,白雪才想起来告辞。这以后,陆天翔果然没有食言,真就帮她介绍了几位画家老师认识。一来二去他们俩人之间的关系就接近了,员工们开始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当面则敬而远之了,陆天翔倒没什么,时不时还带她一块去生意场上应酬,酒会、舞会、招待会,去的多了,圈里的人都知道陆天翔有了一个具有艺术家气质的小秘,公司里更是上上下下传了个遍,白雪终于在柜台上呆不下去了,提出了辞职,陆天翔也才第一次有机会开车送白雪回家。 白雪住的出租屋在美院北门的一户农家盖的四层楼的顶层,一间不组十三平方的小屋被白雪布置的很有家的味道,小床、灶具、旧书桌和墙上的麦杆画、布贴花,进门就能闻到一股艺术的气息,窗台书桌旁支着一个画架,可能是还没画完,画被一块白布蒙着,陆天翔屋子里看了一圈走到画架前就要掀布看画。 “别动。”白雪的脸红了,“那还没完呢,要看画,我这里有。”说着忙从床下拖出一个大皮箱,打开来,除了几件少有的衣服,全是画,素描、速写、油画,大多是田园风景,很少有人物,只有一幅人物画,画的是一位农家老婆婆在太阳底下剥玉米,眯缝着眼,刀刻的皱纹条条都是慈祥的,手剥玉米的青筋清晰可见,身后是一间老屋的门、整幅画充满了祥和和幸福的气息。 “这是我奶奶。她死了快两年了。”白雪幽幽地说。 陆天翔很为她和这幅画感动,也陪着轻叹了口气,两个人一时都没有了话,忽然陆天翔产生了一种冲动,他不由的又站在了蒙着白布的画架前,白雪没再阻止他,他轻轻地扯下了那块白布,一下子他愣住了,画架的画板上自己正冲自己微笑着,头部与脸部已经完成,只是衣服才打上了一层底色,画中的自己要比实际的自己年轻的多,透着英气,还有几张小一点的速写别在画架上。 “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同意……”白雪红着脸说,低下头目光瞧着自己的脚尖。 陆天翔久久地注视着画中的自己,胸膛起伏着,终于他咬咬牙不看白雪艰难地说:“谢谢你,白雪。我想……我想和你商量件事,由我来照顾你吧,给你间画室,给你颜料。你,你不用再因为颜料而去找工作,你一个人这样闯我不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在那里你可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独立的。你会进步很快的,我想要不了几年,你就能实现你的理想,去读书、办办画展。” 他久久地听不到白雪的回答,也没有勇气回头去探白雪的态度,空气就象凝固了一样,忽然他感觉他的肩膀被人试探性的抱住了,他感觉到了白雪在哭,半晌他听到白雪在他耳边抽泣道:“陆总,真的……谢谢你。其实我……其实我昨天已经收到了美院的入学通知书,当然是走读,可是……我还是交不起学费,我真的很想读书,真的很需要你的帮助,我------” 陆天翔转身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说:“能接受我的好意我很高兴,咱们订个君子协定;你学习期间咱们相处,你毕业自立之日就是咱们分手之时,我绝对不勉强你。” 当天白雪就搬进了陆天翔的家,开学后第三天的晚上,白雪从自己的屋里出来,推开了陆天翔卧室的门,睡袍落地,一尘不染的她轻投入到陆天翔的怀里,俩人拥抱在了一起。这以后,每个星期他们都要有一天在一张床上相拥而睡,为了使白雪能全身心的投入学习,陆天翔将家在郊县农村的商场保洁员黄嫂请到家来打理家务。这里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家且被所有人所接受和认同。就在白雪入校第二个暑假的一天早晨,黄嫂有事请假回了乡下,陆天翔早早的去了公司,白雪直睡到上午十点多钟才起床,睡眼朦胧的去了趟卫生间,刚要回屋梳妆打扮,门铃被人按响了,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是一个女人,她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黄瘦黄瘦的女人,眼睛很大,眼角起着明显的皱纹,目光怯怯的,黄黄的头发很稀很少被一根皮筋扎在了脑后,穿一件短袖衬衫,下摆很长,一条深色的裤子说不清是什么颜色,没带任何行李,不象上门推销的业务员什么的,白雪问:“你是?” 那女人慌乱的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脸上象少女一样飘上了两朵红云。那样子象随时都准备逃掉似的憋了半天才说出:“请问,这是陆家吗?” 白雪肯定的点点头,听她代有河南腔的普通话,她断定这准是陆天翔老家来的什么亲戚,忙往屋里让,那女人表情犹豫身子却不由自主的跟了进来。进了门厅她看到装饰漂亮的房间和铺有大理石的地面站下了,还是那种怯生生的样子,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瞧我没规矩,这要换鞋吧?” “不要紧,不要紧。”白雪嘴上这样说,手却弯腰从鞋柜取过一双拖鞋递过去。 递茶让坐,俩人终于落座了,那女人的目光也已从房间的装饰落在了白雪身上。昨晚上白雪和陆天翔在一起,她没穿文胸的身子在领口开的很低的睡袍里乳房若隐若现,见那女人目光落在自己胸上,她的脸不由的一红,用手下意识的往紧处拽了拽。 “你是天翔的……家里?”那女人的目光不再发楚,有些呆呆的问。 白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含糊的点点头,忙转守为攻道:“你是天翔的什么亲戚,该怎么称呼你?” 那女人也是一时语塞,半晌苦笑了一下道:“我是他的远房亲戚,论辈份还喊他叔哩。” “你找天翔有事吗?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白雪完全摆脱了刚才的尴尬以女主人的口吻继续道。 “不用,不用,我只是顺道来看看。咳,咳!------”那女人连忙摆手拒绝,由于着急,剧烈的咳嗽起来,白雪连忙端水送上去,那女人接了水喝了,表情忽然显的很奇怪,也很痛苦,白雪看清她的眼里含有泪水。 “你是不是病了?咳的这么厉害,我给你拿点药吧。”白雪站起身。 “大妹子,坐下。”那女人一把拉住了她,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道:“我没啥,月子里留下的老毛病了,一会就好。妹子你坐下咱说说话,我一会就要走------天翔这些年好吗?”女人直直的盯着白雪问,目光里充满了无限的关怀。 “他?还可以吧。别急着走,他说好中午回家吃饭的,说不定就快要回来了。”白雪说,心里对眼前这个女人产生了几些疑虑。 “这就好,这就好。我,我……该走了。下午的火车去外地,我还得准备准备,天翔回来就别告诉他了。”那女人很坚决的站了起来。看看劝不住,白雪连忙回卧室换衣服要去送他,可待她由卧室里出来时,那女人已经走了,她追下了楼,追出了小区门口,但连她的影子也没追上。她到底是谁?和陆天翔究竟是什么关系?一整天白雪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与陆天翔的关系绝非一般。果然,吃晚饭时,她刚说了个头,陆天翔把饭碗就推了,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追问:“她告诉没告诉你她姓陆?你知不知道她要乘火车去那里?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连珠炮似的追问使白雪感到很吃惊,他的反映也太强烈了,当他得知那女人是要乘火车去新疆时便迅速站起身,抓起放有汽车钥匙的皮包快速下楼了,当下白雪一个人象做了错事的孩子傻呆呆的坐在那里。很晚了陆天翔才垂头丧气的回来,一句话也不说,把自己关在卧室,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眼睛始终不离开墙上挂着的一个小镜框。白雪换了件睡衣进入到他的卧室,这天晚上他们没有做爱,陆天翔给她讲了一夜他和那个女人的故事。 白雪又轻叹了一口气,时间过的真快,转眼来这个家已经四年了,昨天她拿到了美院的毕业证书并且已经暗中联系好了深圳一家全国有名的广告公司。明天她就要离开这个朝夕相处给她以温暖给她以呵护和爱的家了,而今天恰逢她二十四周岁生日,她一天都在等陆天翔,等他回来,等他张口挽留自己,哪怕只是轻轻的一句:你别走了。她也会毫不犹豫的撕掉机票,扑到他那宽大而温暖的怀抱中去,但时已午夜,一整天他连个电话也没有,两滴冰冷的泪水顺着眼眶流在了她的脸颊上。 门一响,陆天翔回来了。看到坐在餐桌旁的白雪和桌子上的生日蛋糕他一愣道:“你怎么没睡?今天是你生日?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买礼物了。” 白雪擦去了眼角的泪帮他脱了外套,闻着他浑身重重的酒味不由的又轻叹了口气。陆天翔也不敢把自己的心事在脸上表现出来,忙装出酒醉未醒的样子说:“白雪,真对不起,今天酒喝的太多,咱们明天过生日好不好,现在我头疼的厉害。” “生日过不过都行,总不能因为没过就把我永远挡在二十四岁上。”白雪有些赌气的说,“来,我扶你进房。” “别扶我。我自己来,你也回去睡吧,我浑身酒味挺难闻的。”陆天翔歉意的推开她说。白雪没知声也没松手,执意又扶他进了卧室,帮他脱下皮鞋又给他泡了一杯浓茶放在床头柜上这才关灯退了出去,眼睛不由的又湿了。 两个人都是一夜未眠。 陆天翔的心还在一阵阵的痛,他下床从墙上摘下那个小方镜框,镜框里镶着一块粗布织成的白底蓝边的家织方手帕,手帕的中间染有一朵酱褐色的梅花。他一眼不眨的望着,仿佛又看到了那张脸:甜美、凄苦,一头黄褐色的长发在风中颤抖…… 第三章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八年夏末。 中国的城市乡村正逐步上演着一幕幕翻天覆地的变革大戏,其震撼世界的程度不亚于五十年代初的土地改革和公私合营运动,连这年夏天的最后一场暴雨也显的异忽寻常。 夜幕浓浓,西安火车站刚刚送走最后一趟西去客车,天桥上的夜归人行色匆匆,刹时人去桥空,突然一道耀眼的闪电拖着一串炸雷就在车站两边的吊桥村上空炸响。紧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天桥在震撼,古城墙在颤抖,护城河在翻滚,连黑黝黝的北城楼在雷电交加中影影绰绰也透着恐惧,不足十米宽的环城路面上刹那间积满了跳动着的雨水。正是夜半三更时,别说是行人和车辆,就连鬼影子也没一个,不到两个小时,车间西侧的吊桥村最里面已经传出了大人小孩的呼救声。雨水漫过吊桥村冲过环城路。迫不及待的汇入护城河。来不及的顺着城门洞淹到了北城门里。第二天一早,天放晴的时候,城里涌出了一批人全集中在了吊桥村。这本是一大片洼地。往南上坡迈过环城路进入北城门,古时入城的吊桥早已不复存在,村名却留下了。往北上坡就是陇海铁路正线,村子南北长不足五十米,东西连绵却有一公里。这里居住的多是解放前逃荒要级和解放后投亲靠友的外乡人,由于此处是连个行政区的结合部。都忙于抓革命促生产,前些年两个区的领导都无暇顾及这一洼土地。渐渐的吊桥村的人气就兴旺起来。顺着铁路线形成了颇具规模的自然村子。各种社会问题也不断出现。进入村子看到最多的房子就是土坯土墙油毡顶,好一点是旧砖砌半截,上面还是土坯,屋顶多是厚麦竿或是红蓝两色的旧机瓦,前段时间区政府花了很大的力气刚把这里的情况登记清楚,老天就来了这么一场雨,吊桥村一下子就被冲毁了。两个区的政府官员和几个记者穿着高帮胶鞋在一片狼迹水还没完全退净的吊桥村调研了一个上午。第二天报纸上就报道表扬了一位雷峰式好青年陆天翔不顾个人安危冒着大雨和可能被砸伤的危险四次冲入倒塌一片的村中救出一个老太太和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的事迹。就在邮递员换单位发送报纸的时候,陆天翔正和那个被救老太太的孙子俩人在北城墙上的一个豁口边谈论着并不高尚和快乐的人生打算。 城墙上没人管,两个半大小伙都叼着烟,被救老太太的孙子看上去比陆天翔要矮半个头,但身体却很壮实,只是满面愁容,一脸的忧虑。 “振扬,去咸阳打听到你爸爸的下落了吗?”陆天翔不看他,冲天空吐着烟圈问。 振扬眼望着护城河摇摇头,半晌轻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再找了。这么多年了,他要是心里有我们早该来找我们了。我想我妈可能找到过他,知道他不认我们所以才疯了。” “你妈现在怎么样?” “还那样,哭哭笑笑有时还打人。医院让再交一百块钱,等会儿我就要送过去。天翔,昨晚多亏你了,不是你,奶奶和小妹怕真的要出事了。” “咱哥们说这些干什么。”陆天翔拇指和食指夹着烟头,中指用劲一弹,烟头箭一般落入护城河。“这场雨后天就凉了,先把房子再盖起来是正事,医院的钱晚几天送不要紧,救死扶伤,他们总不敢把病人推出医院大门不管吧。” “不行。我们全家都没单位不象你们,医院已经招呼几回了,再不送钱真就要逼着出院,盖房子的事再说吧。” “不行,盖房是大事。我家防震棚拆下来的木料、油毡、塑料布都还在,呆会儿咱俩就去拉过来建房用,医院那边一两天不会出什么事儿。”陆天翔不同意他的意见。 “秦振扬,秦振扬。------”城墙南边的马道豁口处随着喊声跑上来一位姑娘,姑娘微胖,发育已经成熟,饱满的胸撑着绿色的地确良衬衣扣子处裂着几个口子,能看到里边的乳沟。陆天翔认识她但叫不上名,同一个学校同一年级但不同班,也在吊桥村住。秦振扬闻声忙扔掉手里的烟头转过了身。姑娘看到陆天翔脸一红站下了。“秦振扬,你这位同学上报了。”说着姑娘把手里的报纸递了过来。秦振扬接过报纸有些不好意思的介绍道:“这是玉梅,在我们巷口住,常来家帮奶奶干点啥。” 陆天翔忽闻自己上报,心里一惊,顾不上再说什么忙夺过报纸看了起来,边看边皱眉头,嘴里说:“坏了,我又给我爸闯祸了——谁这么嘴长,给报社讲这些干什么?振扬,我得走了,等我信儿咱们拉盖房的东西。”话未说完还了报纸便匆匆下城墙走了。 陆天翔的家在吊桥村的北部坡上,火车站西边的第一个闸口处,顺着车站围墙,相对而盖的两排青砖红瓦各十间平方居住着二十户铁路职工家属,往深处走就是道北铁路居民陇海新村,陆天翔家住的平房是一间半的格局,陆天翔独住的小间,开开窗就能跳进火车站,他就是在窗户下同秦振扬最终结为好朋友的。吊桥村的人大多依仗火车站而生活,大人用板车在出站口拉脚拉货,小孩拾煤渣,捡破烂,捎带还有些小偷小摸行为。铁路子弟在这方面是很有优越感的,他们从不屑这些行为,家长也大多管教自己的孩子不要同吊桥村的孩子玩耍,所以陆天翔尽管同秦振扬自幼就在一个班读书,但平日里的关系一直平平,上初中时有次学农劳动陆天翔感冒了没去,父母都上班去了,他一个人百无聊聊的望着过往的火车发愣,忽然就看到了“挂坡”的秦振扬。所谓挂坡就是自备一条绳子,绳子的一头绑着一个铁勾,来往火车站拉运行李和车上备品的架子车总要从闸口过,重车一个人拉着费劲,就有自备绳勾的半大孩子上前联系,谈成了就把铁勾挂在架子车上人走在前面拉车。从车站到西闸口拉一趟两毛钱。陆天翔看到秦振扬把刚挣到手里的两毛钱放进口袋里,顾不上擦把汗就要往车站里走。他兴奋的喊了他并且翻窗而过,随他挂了一天的坡儿,当然事后挨了父亲一顿揍,但他由此知道了秦振扬的一切:他爸爸受不了家里的穷一个人跑了出来,他妈妈找他爸爸一去没了音信,是在他七岁时奶奶拉扯着他和两个妹妹由河南老家来西安找寻爸妈的,生活的艰辛使他早早就开始挣钱帮奶奶养家了,所以在学校上课时老打瞌睡,一心直想早点放学好早一点去车站挣钱,学习成绩自然就一塌糊度。从此他们俩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陆天翔胡思乱想着,站在自家门前掏钥匙准备开门,妈妈开门出来了,看清是他便一把拉他进屋里关上了门。“小祖宗,你这是又唱的哪出啊?”妈妈由高低柜上拿过报纸在手上摔打着问。陆天翔冲妈妈嘿嘿的笑了笑详装满不在乎的说:“妈,这有什么?登就登了呗,上报又不是什么坏事儿。” “你知道什么?现在正是毕业分配的关键时刻,考大学没戏你却成了英雄。英雄有不听党的话的吗?!到农村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你能不去吗?!你姐姐逞了回英雄,到现在跟农村扎根七年了,别人都招工回城了,她却当了生产队长,现在孩子都有了,想招工也招不成。你爸托人走后门好不容易给你办了个免下乡的指标,你就来这么一式,万一动员你下乡怎么办?给你说过多少遍了,振扬家的事儿你少掺和,救济他家点儿钱和粮票,爸妈是双职工妈不在乎这个,可你……你这不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吗?” “没那么严重吧?妈,振扬有急事去了外地,下这么大的雨儿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我不去看看还算哥们吗?谁也没想偏就有人这么嘴长给捅到报社去了……” 门一响打断了他的话,回头看爸爸回来了便住了嘴,偷眼看父亲也看不出脸上有什么变化,还是象以往那样威严。妈妈也停了唠叨并用目光示意他老实听话,开开门去外面厨房里做饭了。陆天翔一脸小心的看着爸爸在床沿上坐下,然后见他从手提人造革皮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咳嗽了一声望着一脸恭敬的自己说:“事情出了也用不着害怕,你总算让爸爸在单位露了一回脸,当然,这并不一定是好事,但总比公安局贴出的布告要好吧。” “爸,这次怪我不小心……”陆天翔讨好的说。 爸爸明显的想笑,但没笑出来道:“不小心什么,不小心上了报纸当了英雄?天翔呀,你十八了,该懂事了。打你们这届毕业生起,恢复了中断十年的高考制度,你底子薄没考上爸不怪你,粉碎四人帮后,一切形式都发展变化的很快,历年的上山下乡政策今年突然就停了,国家是怎么安排的谁也不知道,本来这些事儿是不该给你们这些小孩子讲的,可不讲又……就算是不上山下乡了,但大方向还是对的,还会象上山下乡那样一整批的分配下去,根据多子女身边可以留一个的政策,你完全有条件可能留在西安,可你……不小心?哼!现在出了这个事,谁也不敢说是好是坏,我想一整天了,有一点必须要你明白:打明天起,你再也不能在这周围混下去了,整天的无所事事,吊儿郎当,整个一二流子。就你们学校的,叫什么----潘大头的也是昨天下着雨带十几个人把人给捅了,就为拔个份儿,结果被捅的人淋雨感染救活救不活还在两可,潘大头和那十几个一个也没跑掉全抓了,要不是振样家那点事儿这中间也跑不了你吧?你看你那里象一个英雄?再在外面晃不穿才怪?趁现在看到报纸的人还不是很多,你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就回老家你二叔那去。全当是插队落户了。这事我已经联系好了,你别不同意,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不是和振扬关系好吗?人家早已经顶家立业了,你看看你现在能干什么?你姐姐十八岁下乡,已经七年了,现在是生产队长,全县就她一个女生产队长,全省也没几个。你现在也是十八岁,不该向你姐姐学习呀!吃完饭就收拾行李,你妈的工作我来做,明天早上你必须走。” 爸爸说完最后一句话站起身要走,表示结束谈话,陆天翔一急忙叫住他:“爸,下乡我没意见,反正在家呆着也没意思,但……能不能晚两天走?” “为什么?” “振扬家的房子被前天晚上的大雨冲塌了,他奶奶和两个妹妹现在还睡在城墙根挖的窑洞里。能不能让我帮他重新----盖好了房再----?要不然我明天晚上走,去我二叔家要坐十二小时的火车,早上走到那儿刚好是晚上,我又不知道路……?” 爸爸站在那里想了想说:“那就明天晚上走,可到了郑州要转车的,你一个人……” “爸你放心吧,这点小事难不倒我的。”争取了一个白天,陆天翔已经很得意了,忙爽快的应了。 “这是五十斤全国粮票,明天你给振扬,算我和你妈对他家受灾的一点心意,还有原来地震棚拆下的材料和我准备给你妈翻盖厨房买的那点旧砖,明天你叫上振扬全拉过去盖房用。唉!”爸爸把从口袋里掏出的粮票递给他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饶过他要出门。 “谢谢爸。”陆天翔抢先一步拉开门跑了。 “天翔,你干什么去?马上吃放了。”妈妈从厨房里追出来喊。 “我一会就回来。”陆天翔喊着跑远了。 北城门里东侧二十米,不知谁遗留下来的顺着城墙掏的一个不足六平方米的窑洞前,振扬的奶奶在窑洞口用砖砌的炉灶上做着饭,振扬的两个妹妹趴在一张小饭桌上写作业,振扬则和哪个叫玉梅的姑娘坐在窑洞里新铺的床上说着话,听的出两人在商量着什么重要的大事。 “北头的五爷要去兴平他小儿子那儿,板车急着卖,二十八块钱,我打算买过来。”振扬看着自己的脚尖,有些翁声翁气的说。 “下午刚给你妈医院送去一百块钱,你买了板车这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总共就这三十多块钱。”玉梅无不担心。 “不这样没别的法儿,东西站装卸工的活儿也找不到了,他们都组织了妇女五七连给包了,挂坡的钱还不够我妈的医药费,马上又要开学了,妹妹的学费还也着落。要不是有五爷这个茬口,新车说啥也是买不起。” “这样行不行,”玉梅出着主意,“不如我现在嫁过来,我爸妈多少要陪两个来。” “别胡说,你爸不打死你才怪,再说咱还这么小。”振扬不同意。 “姊妹五个他们才不在乎少我这一个呢,小什么小?我们都十八了,大不了不领结婚证就是。”玉梅的语气倒是坚决。 “还是我再想想办法吧。玉梅,这些日子多亏你了。”振扬声音涩涩的有些动情。 “只要你今后对我好,我什么都……”渔梅声音柔柔的轻声说,微光中两个影子靠近了,正在这时,陆天翔一步闯了近来,立时三个人都感觉有点别扭。玉梅窘的直用手往下扯自己的衣服,两个小伙子也一时找不出什么话儿,好在奶奶招呼众人开饭这才解了三人的围。 陆天翔悄悄把那五十斤粮票硬塞到奶奶手中后,也不客气的端起一碗稀饭喝,还时不时的夹两口咸菜,玉梅则端着碗和两个妹妹坐在了一边,振扬坐他对面低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还是陆天翔先开了口。 “振扬,帮个忙好不好?”他夹了口咸菜说。 “什么事?”振扬看了他一眼。 “吃完饭咱俩以最快速度把我说的那些建房材料拉回吊桥村,现在又多了近一卡车旧砖,明天无论如何要给奶奶把房盖起来。” “干嘛这么急?”振扬问。 “我爸妈逼我明晚上回河南老家。”陆天翔实话实说。 振扬半晌才说:“只能这么办了。玉梅,吃完饭你去告诉五爷,事情就那样定了。” 玉梅在那边应了。 “你说什么事儿定了?”陆天翔有些奇怪问。 “我要买五爷的板车。”振扬淡淡的说。 “拉这点东西咱借个车不就行了,干嘛买板车,你钱多呀。”陆天翔不明白,也不满意。振扬低头吃饭不知声,陆天翔也不再说什么,忽然他问:“振扬,我回老家要是一年半载不回来,你会不会去看我?” “只要你有事我就去。”振扬喝着稀饭含糊着说,但看的出态度却不含糊。天暗了又亮了,一轮圆月穿过城墙升到了头顶。 第四章 据老辈人说,老河谷村所在地原是黄河的主干道,不知哪年遇上了大地震,黄河改道,留下了这个大沟。沟宽有一百多米,呈葫芦状,中间大而宽,两头窄而小,南通县城火车站,往北一直能走到山西,沟的两边高的有二十米,矮的有十米,上去就是一眼望不到边境的豫中平原。老河谷村就坐落在葫芦的中央。几百年前,陆罗两户人家避战乱来到了老河谷,花了很少的钱买下了这截葫芦,陆姓人多选住西边,罗姓被分住东边上百人在老河谷安营扎寨繁养生息,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已发展成一千多人口的大自然村了。原来陆罗两家共用的打麦场现已成了村子里的公路,只是公路的中央也就是老河谷村的中央,那口老井和围绕着老井的六棵有上百年历史的柿树使公路在此拐了个弯,当然那口老井早几十年就已干涸,但那青条石砌成的井台和那榆木做成的辘轳架还在,几任村干部想把这口老井填了,把村公路改直改宽,但却在陆罗两姓的老辈人面前通不过,久而久之,这里就自然形成了老河谷村的行政、文化、娱乐的中心。一千九百七十八年的大变革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先是忽然有一日,干涸了近二十年的老井突然就又有了水,而且水味发甜,人们奔走相告,先是迷信的老太太们迈着小脚聚在了老井旁,密谋策划着焚纸烧香立牌位,但一个个都被自家的掌柜们呵斥了回去。老井旁一时间倒还没人敢去了。直到胆大妄为的罗秀花从老井里担了一挑水回去喝,这才逼迫着陆罗两姓的高辈之人全聚集在老井旁的柿树下开了三个中午的会,最终达成了共识:这是祖宗先人通知要改朝换代了,井水发甜是告诉儿孙老河谷村要过上好日子了。最后决定一件事:立即恢复传统的秋收庙会,连唱三天大戏,广邀亲朋好友,庆祝好年光的到来,这一切等到老河谷村大队书记陆天成知道想制止时,消息已象风刮一样传遍了十里八乡,吓的陆天成连夜骑车去了公社,这一去就是三天没有回来。第四天吃罢晌午饭,陆天成推着他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出了公社的大门。刚要偏腿上车,忽然发现车胎没气了,他推着来到十字路口的修车铺,刚好碰上由县城开来的班车路过此镇,车开的有点猛,刹车有点急,扬起的灰土迷了他的眼睛,他冲着远去的大客车嘟囔了一句什么开始给自己的车子打气,忽听有人用话匣子里的音儿打听老河谷,他不由的侧脸望去。见是一位穿格子白衬衣,一手里提一个网兜,另一只手提着一个旅行包的年轻后生在问路。其穿着和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从大城市来的,他推着自行车就走了过去。 “小伙子,你去哪儿?”陆天成热心的主动询问。 “大爷,我要去老河谷村,不知……”小伙子显的有点六神无主,看得出是第一次出远门。 “你是老河谷村谁家的亲戚?” “陆福泰是我爷爷,他已经不在了。但我奶奶还在,陆望牛是我二叔,我是……” “你是西安城望东叔的大儿子吧?哈哈,长成大小伙子了,小时候你还在我脖子上撒过尿呢。” “大爷,你是……”小伙子不禁一喜忙问,他就是盖了一天房又做了一夜火车的陆天翔回到了爸爸的故乡。 “可不敢再叫大爷了,让人听见笑话。别看我胡子一大把,咱可都是天字辈的,我是你天成大哥。”陆天成哈哈笑着接过陆天翔的行李放在车后架上领着他往镇外走。两个人说着话出了镇在一个三岔路口陆天成停下了。把车后架的行李重新取下来交到陆天翔手里说:“顺着这条道一入沟,一路小下坡,用不了一两个钟头,咱们就到家了,来,我带着你。” “天成大……哥,我来带你好了。”陆天翔要把行李递给他去抢车把。 “哎,不行!别看你个头比我高,身子骨比我可差远了。你要是有个小闪失,你奶奶不要我的命才怪。别争了,上来吧。”陆天成一偏腿上了车,陆天翔也不再说什么,除了那句大哥叫的别扭和自己口音改回乡音外,他早已没了拘束感,小跑两步蹦上了车。 微风吹来,空气中已有了泥土的芬香,车子一入沟,果然是一路小下坡,陆天翔的眼睛有点不够用了,路两旁全是绿绿葱葱的玉米地,偶尔会从田地里窜出一只野兔,还有不时迎面而来的毛驴车、牛车、马车,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稀奇,他不由的想起了新近流行的豫剧《朝阳沟》唱段,并不自觉的哼出了口。 “……朝阳沟好地方名不虚传,在这里一辈子我也住不烦。” 陆天成闻听回头一笑道:“小子,戏唱的不错,过段时间让你美美的唱个够,咱们这个月秋收罢后要连唱三天大戏。” “真的吗?这太好了。大……哥,是哪里的剧团要来老河谷村演出?” “哪的也不是,是咱们自己的。是喜欢戏的老少爷们自己组织的,庆祝……是庆祝好日子的到来,唱他三天三夜,嘿!”陆天成的兴高采烈感染着陆天翔,他不停的问这问那,一个多小时不一会就过去了了。再拐个弯就能看到老河谷村了。陆天成道:“呆会儿我就不把你往家送了。你二叔家就在老井的北边,新盖的三间大瓦房,不用问,老远就能看到,我有急事要到大队部一趟。”说着话已经到了村口,他们二人双双下车,陆天成用手指了指二叔家的方向,偏腿上车拐进了村中的另一条路,陆天翔双手提着行李,面含微笑,和陆天成道了声再见快步朝老河谷的正中心走去。 老河谷村人多少年来都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过日子,很少有人去过县城以外的地方,也几乎没有城里人来过老河谷,大街上忽然走过一位翩翩美少年立即吸引了村口大姑娘小媳妇的注意,刚巧正是下午两点多上工的时候,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迎面过来,看到陆天翔不由自主都站下了。“哎,这是谁家亲戚这么俊!”一位大婶大大咧咧的喊,其他女人跟着吃吃的笑,陆天翔的脸不由的红了,忙低头加快了脚步。擦身而过的时候,又一位大婶说:“瞧瞧,人家城里就是会打扮,衣服比咱穿的还花,裤子是黄的,鞋到是白的,乖乖,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嗤,嗤!”她羡慕的直砸嘴,引逗着众女人对她产生了攻击。走出很远陆天翔还能听到她们的话题没有离开自己。再看看身前身后,早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一群露着屁股流着鼻涕灰头灰脸的一群小孩儿。他加快步伐终于看到了老井北面那栋新盖的三间青砖大瓦房,进了院门他就喊:“奶奶,奶奶,我是翔子,我回来了。” “呦!我的孙儿回来了。可想死奶奶喽。”只一声就把陆天翔的奶奶由厨房里引了出来。老太太迈着小脚,眯着眼,举着双手就冲天翔的喊的方向扑。“奶奶。”陆天翔扔掉手中的行李,跨前一步抓住了老人的双手。 “长高了,长大了,声音也变了,我孙子长成大小伙子了。”奶奶拉着天翔的手左看右看,说着说着就掉了眼泪。 天翔自幼是奶奶看大的,长到初中奶奶就吵着要回去,说是地方小的闷死人,火车来了吵死人,全都上班上学了急死人,转眼已经两年多没见奶奶了。“奶奶,你还好吧?”陆天翔扶着奶奶在院子的一条木凳上坐下问。 “好,好,好着哩。快别拉奶奶,我这就给你烧水做饭去——你二叔呀你?和你二婶都上工了,二丫和小虎也上学了,家就我一人。吃了饭你好好歇歇,天不黑他们就回来了。”奶奶说着就进了厨房,不一会端出了一碗荷包蛋,陆天翔真有点饿了,三两下就吃了个精光。盖了一天一夜的房又坐了一夜火车,陆天翔感到疲惫极了,奶奶引他到新房的床上躺下,不大功夫他就嘴角含笑的睡着了。 天快黑的时候,陆天翔被老井柿树上挂着的高音喇叭给吵醒了,听声音是接自己回村的陆天成。“大队干部大队委员请注意,大队会计、保管、贫协主任、治保主任、民兵营长,还有各小队队长、保管、记工员,吃罢晚上饭全部到大队部开会。再通知一遍……” 持续广播了好几分钟。陆天翔已经睡意全无,他细细打量着所处的新房,充满了好奇。三间瓦房中间没有隔墙,没有扎顶,满屋子除了自己身下这张床和床边这个老式条桌,什么家具都没有,屋子显的很大很大,就象在学校的教室里一般,条桌上放了一盏带罩子的煤油灯,还有就是自己的行李,其它什么也没有,屋子里有些昏暗了,陆天翔穿衣服走出了屋门。二婶和表弟表妹已经回来了,几个人吃着晚饭说着家常,天不觉就黑了,陆天翔感觉有点凉,回屋取了件浅灰色的单领学生装穿上又来到了院子里。先在猪圈旁看了会小猪吃奶,又逗了一会小黄狗,最后把目光落在了院子里的鸡身上。五、六只老母鸡显的有点焦急,相互间咕咕的叫着,忽然一只肥大的花母鸡伸开双翅飞上了院子中央的那棵歪脖枣树上,紧接着两只白鸡一只黑鸡,还有两只花鸡全都先后飞了上去,又相互叫了几声之后全都变的安宁了。陆天翔正感觉奇怪,想看看它们到底是怎么睡觉的,忽然一阵戏歌由远而近飘了过来,立即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侧耳细听起来。 正行走双目观看 前边闪出一座大名山 水绕山底流呀留下一个转折涟 上水漂下舟艄公他船头站 手拿钓鱼杆啊, 鱼儿四处散…… 还没听完艄公鱼钓的怎么样,随着余音,唱歌的姑娘已经走进了院子,看到有生人不由的收住了歌声,陆天翔也不由的愣了一下,俩人均不由自主对望了几眼,只见来人约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穿一件玫瑰红的秋衣,没穿外套,显的她的身材凹凸分明婀娜多姿,下着一条黑裤子,幕色中显的腿很长,头梳两个大刷刷,刘海齐齐的盖着额头,圆脸大眼睛,双眼皮,睫毛很长,忽闪一下,陆天翔的心就跟着动一下。正唱歌的小嘴还没来及完全合上,就那么半张着,象只突然受到惊吓的小鸟,一脸的惊恐和慌乱,俩人几乎同时把头低下了。奶奶去新房给孙子铺床回来发现了他们俩,笑呵呵的说:“是巧姑吧,吃饭了吗?” “吃了,太奶奶,家来客人了?”姑娘回着话连忙走到老人跟前。 “哦。这是你西安城里的天翔叔。有事嘛,丫头?”老太太问。 “看你家磨空不空,晚上我来磨点面过庙会用。” “磨空着呢,你用吧。” “那我就回去背麦子了。”姑娘快步的走了,陆天翔发烧的脸能感觉到,她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又偷偷看了自己一眼。 “奶奶,她是谁呀?”陆天翔扶着奶奶进屋,假装很随意的问。老太太一边取下灯罩点煤油灯一边回答:“她是南院你天成大哥的闺女,叫巧姑——晚上要是看书了就这么拧一下,睡了就这么一吹就行了,农村比不得你们家,没有电灯。” “哎。”陆天翔嘴上应着,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位叫巧姑的姑娘,扶着奶奶,让老人在床边坐下了。 “天翔,天翔。”院子里有人粗喉大嗓门的在喊陆天翔。 “你叔个二半吊子回来了。”奶奶说,陆天翔连忙迎了出去欢声道:“二叔。” “你爸打信来说你要回来长住,我还不信,果然你就回来了。”陆望牛本想张开双臂抱一下自己的侄子以示亲热,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却是比自己还高半头的大小伙子,伸出的手来不及缩回来不好意思的来回挫了几下说:“回来好呀,带围墙的大学咱进不去,叔叔这儿也是一所大学,你有学不完的东西,回来正好能帮上叔叔的忙。” “你们爷俩快进屋吧,天又凉起来了,看翔子穿的那么单薄。”奶奶也跟到屋门口说。 “娘,你去歇息吧,我们爷俩好好唠唠。”陆望牛扶着老太太回了老屋,又拿了几张玉米饼子回到新房,脱鞋赤脚往床沿上一蹲招呼天翔道:“来来来,小子,别傻愣着,坐床上来。” 在家就听爸爸讲叔叔的脾气很凶,再看他四方大脸鼻下几天没刮的浓胡喳,陆天翔先入为主的感到有些怯怯的,忙走过来小心的坐在了床尾。 “你算赶上时候了,天翔。二叔我出去转了一圈,现在正筹划着要干一件大事,一件老河谷人想也没想过的大事。正担心这技术方面我跟不上趟,你就从天而降。我告诉你说,叔叔我想……” “望牛叔,望牛叔。”院子里陆天成边喊边迈进了屋。 “天成书记,你不是开会吗,找我干什么?” “我这就去开会,小老弟也在这儿?望牛叔,跟你商量件事。你家老宅子现时还好好的,为赶这个庙会,我打算借你的新房子当排戏场子用,让队上每天给你补记十分工,你看咋样?小老弟还住这里不用搬,全当免费看大戏啦。” “哎,天成书记,这可不行。这房子我马上要用,大师傅我都请好了。”陆望牛着急的说。 “算了吧,望牛叔。你那点事我还不知道,还是给婶子省点事吧。庙会过完后,什么事都定下来了,你爱咋折腾咋折腾,就这么着了,我走了。”陆天成不容陆望牛再说什么,抽身走了。 “哎哎,书记,书记。”陆望牛穿上鞋追了出去,两个人在院子里又说了会话,陆望牛有些丧气的回到了屋里。 “二叔,天成支书刚才说的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天翔还有些不解,见二叔闷着头只顾吃便问。 “秋收罢咱村过庙会要唱大戏,借咱这房子当排练戏场用,这下可毁了,我的计划又要往后挪一个月了。”陆望牛有些沮丧地说。 院子里早已经黑透了,一个很亮的灯从窗前闪过,闪到老宅房的一间门口不见了,陆天翔还是看清了,举灯的人正是刚才唱歌的陆巧姑,她手里端着灯身上背着一个口袋。 “坐一天车了,你也早点歇着吧。”陆望牛刚才的眉飞色舞早已不见,有气无力的说完,点了枝自卷的烟走了。陆天翔的心里立马高兴起来,排大戏要一个月,这下有的玩了,但愿参加排戏的人当中有刚才唱歌的那位陆巧姑。一想到陆巧姑他就想出门去看看她正在那里干什么,但犹豫了半天他也没敢出门。不知怎么,他由陆巧姑又想到了好朋友秦振扬和他的女朋友玉梅,送他来车站的路上,振扬说他近期打算和玉梅结婚。结婚意味着什么?是不是太早了点。他想。 第五章 陆巧姑收拾好了一切,推起磨杆时,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院子里碰到的陆天翔。下午在田间锄草时她就听一群姑娘议论太奶奶家西安城来了位大学生亲戚,人长的潇洒漂亮,她没在意。可刚才看到他,特别是他看自己的那种眼神,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他个头那么高,头发长而发亮,圆圆的鼻子下那一圈绒毛配着人人想要吃一口的嘴,还有那深不见底的一双眼睛。这和她心目中想了千万遍的人是多么的接近呀。农村的女孩心理成熟的早,她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已有好几个媒婆向爹爹提亲了,说不上什么她都一一回绝了,娘死的早,两个姐姐都在新疆,她嘴上说是为了要多侍奉爹爹几年,但内心的心事却从不告诉别人。磨就这么一圈一圈的推着,单调而乏味,墙脚桌上的油灯把她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又缩短,屋顶房梁上趴着两只小老鼠,眼睛放着绿光盯着她一动不动,院子里的小黄狗不知听到了什么动静旺旺的叫了起来,只叫了几声就不叫了,侧耳听来,除了隔壁陆望牛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噜外,院子里什么动静也没有。许是他坐了一天的火车很累睡着了?夜已经很深了,大多数人都已进了梦乡他当然更该睡了,只是自己的工作才完成了三分之一。 “咣当!”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刚好碰到院子里的水缸,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谁呀?”陆巧姑擦了把汗,停了磨探着头问。 “是我。”足足有两秒钟才有人回答。说话声带有广播和电影里的音儿,陆巧姑知道了站在院子里的是陆天翔后,心口不由突突的跳了起来。 “是天翔叔呀,还没歇着呢?站在那里干什么,院子里怪凉的。”陆巧姑稳住自己的心跳,详装很随便的望着已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陆天翔说。陆天翔的嘴上还沾着牙膏沫,他是在刚才刷完牙后想偷偷看上陆巧姑几眼,没曾想小黄狗上前来亲热吓了他一跳,一紧张,牙缸掉在了地上,他忽然想起了西安时下同龄人最时髦的词儿:钓棒。他不明白,想和姑娘亲近或已亲近和钓棒这个词有什么联系。 “进来吧。”陆巧姑笑了笑邀请道。 受到鼓励的陆天翔把牙缸放在窗台上进了屋。“我……我来帮你推磨好吗?”不等陆巧姑回答,陆天翔就抓起磨杆低着头用劲推起来。 “天翔叔,这粗活你干不来的,还是我自己来吧。”陆巧姑见他把磨盘推的很快,自己跟不上步子忙说。 “我行的,过去学农劳动我干过。”陆天翔说,头一直望着地,不敢再看陆巧姑一眼。 “扑哧------”一声,陆巧姑忽然笑出了声,忙用一只手捂了一下嘴说:“天翔叔,磨不能推这么快,要匀着劲慢慢来,照你那样一会儿就累趴下了,我教你……对,就这样,别着急。”陆巧姑师范了一下后拿起一个小扫把,在磨把另一边跟着陆天翔的节奏把麦子往磨眼里推,又将磨好的面扫出磨盘盛在口袋里。 “常常是你一个人磨面吗?”这会儿陆天翔的心里才逐渐平静下来问。 “不常磨的。平时都是分粮后我爹骑车到镇上的电磨上磨,快要过秋收庙会了,我爹这阵又忙,我只磨一点白面,其他的家里还有。天翔叔,在俺乡下吃这苦你受得了不?” “这算什么苦,我也是劳动人民。巧姑,我问你,这过庙会是怎么一回事?”陆天翔问,渐渐的头上冒了汗。 “过会就是事先订好的日子,在这一天里三乡五里的亲戚朋友都来这里串亲戚。有买东西的,有玩杂耍的,还有唱大戏的,很热闹的。已经好多年不让过了,说是资本主义。现在世道又变了,连公社都同意了,咱老河谷村是第一个过会的,到时一定很热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陆巧姑边扫着面边说。 “都说世道要变了,这是怎么回事?”陆天翔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马上要分田到户了,我爹爹去公社开了三天的会就是讨论分地的事儿。这不是世道变了是什么,我们也快象城里人样过上好日子了。”陆巧姑无限向往的说。 “分田到户?这不是走回头路吗?又要出现地主老财和贫农雇农了。这不就是我们上学学的回到旧社会让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吗?”陆天翔一脸的不解说。 “好个天翔叔,你们城里人知道什么?地是农民的命根子,但这些年越来越不把土地当命根子了。全部聚在一起,你糊弄我,我糊弄你,小队糊弄大队,大队糊弄公社,一年比一年光景过的差。我爹说安徽有个地方早就把地偷偷给分了,地还是分到自己手上务弄起来上心,咱这里的庄稼你也看了,那长势好的全是自留地,谁家也不舍得把好肥上到公家的地里去。” “那分了地以后怎么办?人民公社还要不好了?”陆天翔天真的居然为国担忧起来。 “分了地就好好过日子呗。人民公社要不要那不是咱老百姓操的心。天翔叔,瞧你一脸汗,咱们歇会吧。” “好吧。”陆天翔停下了,把外套也脱了坐在了地上说,“巧姑,别一句一声叔的,咱们看起来一样大,你就叫我天翔或是翔子吧,叫叔听着别扭。” “那可不行。在咱乡下辈分不能乱。”陆巧姑认真的说。递给陆天翔一个毛巾问:“天翔叔,你是不是上大学了?” “没有,没考上。”陆天翔不好意思的回答,又反问巧姑:“你呢?参没参加高考?” “没有。上初中时我娘死了,我也就下学回家了。”陆巧姑幽幽的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陆天翔歉意地说,忙站起身推起了磨。 只短短一个多小时的相处,两个年轻人就彼此没了生疏感,仿佛多年的朋友,话题扯起来就没个完。陆巧姑背的那些麦子很快就要磨完了,陆天翔故意放慢了速度说:“巧姑,村里排演大戏你参加吗?” “当然参加。我历来是文艺活动积极分子。怎么了?” “那太好了。”陆天翔一阵兴奋。不由的加快了速度。 “天翔叔,太好了什么意思?”陆巧姑站在一边问。 “那我就可以天天看到你了。”陆天翔脱口而出,说完后脸一下子就红了。陆巧姑的心又突突的跳了起来,俩个人都默不做声了,停了好大一会,陆巧姑轻叹了口气改用幽怨的语气说:“我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乡下妹子。” 陆天翔刚要张口解释什么,忽然院子里的小黄狗“旺旺——”的叫了起来。 “我爹来了。”陆巧姑说了声,拿眼睛看着陆天翔,陆天翔一下子就慌了,他急急的就松了磨杆,抓起自己的衣服道:“对不起,我该走了。”逃也似的出了磨房。牙缸也忘了拿就小跑着回了新房,关上门,心还在怦怦的狂跳不止。果然院门口传来几个人的说话声,紧接着就是陆天成在喊:“巧姑,面磨完了没?”接着人就进了院子。 “马上就好。”陆巧姑故意大声回答,声音也显的有些异样。陆天翔一直贴门口听着,十几分钟后,父女俩说着活,灭了油灯出去了,周围很快就恢复了寂静。陆天翔这才抚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回到床边脱了衣服上床陆天翔大睁着双眼就是睡不着,他不停的自己问自己道:“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什么怕见她爹?难道这就是钓棒?” “那可不行,辈分不能乱。”他仿佛又听见陆巧姑和他爹陆天成一同斩钉截铁的说。 这他妈辈分是怎么排的,真的就不能乱吗?直到鸡叫两遍,陆天翔才迷迷糊糊合上了眼。 天刚放亮,陆望牛就起来了。母亲和妻子在厨房里做早饭,他赤着脚,光着膀子,只穿了条裤衩手里拿一个粪叉跳进了猪圈。他想在上工前把粪由圈里起出来,晌午歇工时好拉到自家自留地去。别人种粮食他种菜,好象他算出来似,谁都知道。庙会上他地里的菜准能卖个好价钱,收入要比种玉米高出两倍还多。昨晚上的挫折并没有影响他的干劲,经过一夜的休息。这个正当年的汉子又是满怀激情的干上了,全没把昨天晚上的事儿放在心上。不大一会儿,他的头上已冒出了层层的白汽,背上被汗冲洗的油亮油亮。 “二叔,你休息会儿,我来。”陆天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连工作裤都换上了,不由分说就跳进了猪圈,吓的大小猪都躲着他直哼哼。 “翔子,不行,你快出来。”奶奶看见了,迈着小脚急急的过来说。 “没事,奶奶,我行的。”天翔边一下一下的用粪叉把粪往圈外投边说。二叔笑了道:“行,好样的,象咱庄稼人的后生。娘,你过去做饭吧,想当初我比他小十岁爹就让我拉架子车了,天翔已经是大人了,不碍事的。” “你个二百五,要有个好歹看你怎么跟你大嫂交待。”老太太骂完儿子又叮咛几句爱孙无奈回了厨房。圈中的老母猪见跳进来一个生面孔,不知又要挨什么针,吓的缩在圈角瞪着俩绿豆小眼睛惊恐的望着陆天翔的一举一动,一窝十二头小猪胆子却渐渐大了,跑到陆天翔脚下用嘴拱着他翻开的粪土。这倒吓的陆天翔手握粪叉无处下手了。陆望牛看他的窘样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那朗朗的笑声感染着陆天翔也咧着嘴笑了。 吃罢了早饭,陆天翔看到水缸才想起今早没有刷牙,猛的想起牙缸还忘记在磨房的窗台上,刚要起身找借口去拿,忽然发现牙缸好好的在厨房的窗台上放着,这一定是陆巧姑昨晚放在这里的,他心里肯定着。 “当当当------” 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二叔和二婶各持一把农具上工去了,表弟和表妹也都上了学,奶奶一个人在厨房忙着。陆天翔觉得无聊,逗了一会儿小黄狗,又帮奶奶喂了猪,看看实在没什么可干的,就又回到了新房躺在了床上,翻开本带来的书刚看了两页,一阵倦意袭来,他扔了书就睡着了。这一觉睡的好香,连梦都没做,一直睡到大中午吃饭时奶奶叫醒了他。“好饿。”他冲奶奶说。跑到厨房从馍筐里抓了两张玉米面饼子就大吃特喝起来,太阳已经开到了头顶,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 下午陆天成来家通知大戏排练由今晚上开始,惹的奶奶一肚子的意见,陆天成不敢惹老太太冲二婶使个眼色连忙走了。二婶知道老人是嫌影响了爱孙的休息,便劝解说:“娘,也就个把月时间,大家伙兴高采烈的,你老要是打拌不就嫌的咱觉悟不高不是,怕天翔睡不好,今晚就让天翔睡我那屋,我和望牛住过去。” “不,婶婶,我还睡新屋,我喜欢排大戏,我喜欢热闹。奶奶你就答应了吧,真要搬到别处排戏,我爱热闹不就天天半夜不着家了吗。” 老太太见孙子也高兴排戏便不好再说什么,二婶忙着去跟支书复命,天翔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怕人多手杂将自己的东西搞丢搞乱了,他的内心企盼着夜晚快点降临,不光能看大戏,更重要的是晚上又能再次见到陆巧姑了。陆巧姑的影子已经占据了他整个白天的大脑,他要让眼睛也去分享大脑的快乐。 夜幕终于降临了,陆天翔早早的催着奶奶做饭,吃完饭他就进了新房,先是新换了一件衬衣,又拿出了自己的口琴放在口袋里。再就是双眼欲穿的盯着自家的院子大门,直到戏社的演员们进门。 第六章 天还没黑透,几个老头忙活着就把两盏大汽灯早早的在陆天翔住的新房里吊了起来。天翔的铺盖已被卷起放在了床的一角,床的顶头摆放着乐队用的长条凳,几个老头仍在忙活着,陆天翔见帮不上什么忙从新房里出来帮着婶婶锄草拌猪食。 “呦,这新房就是比旧房子强。望牛婶子,你算掉进福窝了。难怪人家夸你家望牛是小常富,瞧这房子盖的?他就是有本事。”随着这大惊小怪的惊呼,院中飘进来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中式的蓝底碎花粗布小夹袄,小尖领直直的,平平的,衬着白而净的脖子,弯弯的眉,转动灵活的杏仁大眼,嘴角藏不住的一许讥笑,瘦瘦的身段,两条生风的长腿,凑人前说话就象要把高高的胸脯挺过来一样,一看就知是那种男人爱女人怨的角儿。正笑陪天翔说话的望牛婶婶看见她脸一下就沉了下来,本不想理她,见她冲自己过来,只好强笑了一下也话音带味的说:“罗秀花,你来的到早,这一唱戏你就有的玩了。” “不早。”嘴角朝新房一努“看看,比我候急的多的是。——你们还没吃呀?俺家那穷饭好对付,一锅烩,比不得你们四个盘子八个碗的,这不,吃罢饭没事就过来了。家里没猪没羊的,就唱戏这点喜好了。”罗秀花并不在意望牛妻的态度,见怪不怪的说着话走了过来。 “你就是敢为人先第一个挑老井水的罗秀花?”陆天翔充满敬仰的问。 “嗨,这都是他们瞎掰掰。我担水之前谁家孩子没喝过老井水呀?我是图路近,方便。你是西安城里的天翔兄弟吧,果然一表人材。” “大姐,你真勇敢。” “这话我爱听。大兄弟,一会儿来屋里大姐唱戏给你听,望牛婶你也来凑凑热闹?”罗秀花笑眉笑眼招呼了一声扭着好看的身段走向了新房子,刚巧陆望牛由外面回来,两个人开了句玩笑,望牛妻的脸拉的更长了,冲丈夫喊:“望牛,望牛,你过来。” “啥事?”陆望牛走到了近前。 “啥事?在那女人面前你今个少给我张精。”望牛妻警告说。 “孩子在跟前,你说的这叫啥话嘛?”陆望牛见没什么正经事不满的回了句就又转身也去了新房子。 “还有你,以后少招惹她。”二婶又对着天翔道。 “二婶,她不好吗?我觉得她挺勇敢挺让人佩服的。”天翔很不以为然的说。 “是挺勇敢,老河谷的男人魂快让她给勾尽了。前几年和城里下来的知青……”二婶感觉和孩子家说这事不适合,收拾收拾锄刀进厨房了。 陆天翔一时无趣,将锄好的草倒进猪圈,站在圈边看着猪吃食,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戏社的人,陆天翔终于发现陆巧姑也和两个姑娘一道进了院子,那两个姑娘一直在偷瞧自己,陆巧姑没有,只是和来喂猪的婶婶打了声招呼就随那两个姑娘进了新房。陆天翔的心又跳起来,忽然他感觉不好意思再进新房了。 天已经黑尽了,两个大汽灯把屋子照的通明如白昼,所有的窗户都趴满了看热闹的小孩,陆天翔站在了一群小孩身后,屋子里的乐队正在调音试弦,拉了半个曲牌就停了。 “啪啪。”一个身着地确良军装,年龄约有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拍拍手引起大家注意后说:“老河谷戏社今日就算正式成立了。支委会研究决定,今年这台大戏一定要唱好!无论是拉弦的,棒笙打板的,主角配角跑龙套的,每人每天由所在小队补助五分工,排什么戏你们自己定,大队不干涉,但支书交待一定要排好,唱好,给三乡五里的做个榜样,今个头一天排戏,不说戏文。多年没唱了,让老唱家先吊吊嗓子,过过瘾,谁先来?” 小伙子拿眼神看众人,众人齐推罗秀花,小伙子退到了一边。罗秀花也不推辞,道了声:“好,我来就我来-----哎呦。哪个王八蛋拧老娘的屁股?” 众人一片哄笑,周围的人让开了场子,罗秀花来到了屋子中央。 “我来段——小二黑结婚小芹的唱段:清灵灵的水…”罗秀花还没有说完就有人打断了她:“算了吧,这已经不是你的戏了,还是留给巧姑你来小芹她妈吧。” “敲好你的板,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罗秀花笑骂一句改了戏,板胡一响,罗秀花的表情就变了,变的庄严、肃穆,再无一丝风情。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 杨柏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 多年的盔甲我披上了身 帅字旗…… 一曲穆桂英挂帅唱的回肠霸气,大义凌然直入夜空,由不得人不齐声叫好,所有的人都鼓了掌,拍的最响的是二叔陆望牛,陆天翔也站在窗外随同一帮孩子叫好,鼓掌助威。 紧接着一个老人唱了段包公铡美案,声调并没有拉上去却也赢得了满堂彩,陆望牛坐不住了,直接跳到了场子中央,来了段七品芝麻官,看的陆天翔直发愣,壮的跟牛一样的二叔,唱起丑角来却是那样的活灵活现韵味十足,忍不住提前叫了声好,引的陆巧姑不由自主朝窗外看了一眼。下来就是巧姑被推上了台,果然就来了段小二黑结婚,人们鼓掌欢迎,陆望牛又跳到了场子中央:“大伙静静,下面让我们家大小子天翔给大伙来一段西安城的戏好不好------” “好!”众人四下找陆天翔,还是二叔陆望牛把他从窗外拉了进来:“害什么羞,都是一个门口的老少爷们。来,把你们西府的戏来上一段给大伙听听。” 站在屋中央的陆天翔红了脸,他一眼就发觉陆巧姑见他进来就把目光移到了别处,而所有的人,特别是那几个姑娘正眼睁睁的看着他,他苦饶道:“二叔。——叔叔大爷,大姐大婶们,我是西安人,但我真的不会唱西安的戏,豫剧还能来两句,要不我就给大家唱段豫剧朝阳沟吧。” “不行。”大家伙一块起哄。 “我给大家吹段口琴白毛女行吧?”陆天翔掏出了口琴。 “行。”陆望牛大声说:“看到没有,走的再远还是咱河南的子孙,西安生西安长,西安的戏不会唱可就是忘不了咱们的朝阳沟。中!就听他吹一段白毛女。” “慢。光吹不行,”罗秀花分开人群拉着陆巧姑走过来:“让巧姑伴唱这才够味,大伙说好不好?来,呱唧呱唧,鼓鼓掌。” 尽管陆天翔有在学校宣传队演出的舞台经验,但看到陆巧姑大大方方的被罗秀花推到自己面前,他还是红了脸,陆巧姑嫣然一笑轻声说:“开始吧。” 陆天翔红着脸把口琴放在了唇边,随着他的吹奏,漫天大雪飘然而下,陆巧姑轻轻转了一下身子,随着伴奏的琴声唱了起来。 北风那个吹 雪花那个飘 年来到 风打那门来门自开 我盼爹爹快回家 欢欢喜喜过个年 陆巧姑唱了两句就进入了角色,不由自主的舞了起来,陆天翔边吹奏边配合着她的舞步而移动着身子,曲尽人终,两秒钟内都没人鼓掌,人们都被他们的表演所感动了。“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呀。”罗秀花喃喃自语道。直到陆天翔象专业演员谢幕那样冲众人鞠了躬,人们才象清醒般疯了一样的鼓掌欢迎。 “好样的兄弟。”那个身穿黄军装的小伙子走过来拍着陆天翔的肩膀说。并把他拉到一张长条凳子坐下自我介绍说:“我叫罗建国,是大队的民兵营长。以后有啥事到大队部找我。我和望牛的关系最好,听说你来了,在学校又是高才生,以后还请你多多帮忙呢。我是半个文盲,只是在部队学了点文化,苦于找不到好的老师,今儿你来了,一切就全妥了。” “大哥你客气了,我不是高才生,我是落榜生。”陆天翔受宠若惊的说,抬眼扫了一眼人群,陆巧姑已经不见了,却和痴痴盯着他看的几位姑娘对上了目光,吓的他赶紧把目光移到了别处却看到罗秀花甚感欣慰的冲着他这边微笑。 即兴表演还在继续着,罗建国已经和陆天翔谈的很投机了,他们一直小声谈论着的都是关于电动机的问题,陆望牛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递给罗建国一枝自卷的烟有些着急的说:“建国,这一开始排练,咱们的事儿得要推到哪年哪月去呀?” 罗建国说:“眼看这两天就收秋,望牛叔,你别着急,现在大队正在研究分地方案,估计庙会前这事就定了。收了秋,种上麦,刚好是农闲,那时咱们就可放开手脚大干特干了。” “这分地真是北京的精神?”陆望牛给两人点上烟似有些不放心地问。 “正式文件没下来,但精神确实是北京的。公社王书记也是下了大决心才决定先在咱老河谷村当试点的。”罗建国回答。 “你说这地该怎么分?是分一部分还是全分?” “你是咱老河谷有名的十三能,到时肯定选你做代表。你没见支书今晚没到?贫协主任那儿还没抹过弯呢,估计今晚就能统一认识。咱那点事不急。” “哎,建国。我听说来了个姑娘和你见面你又把人送回去了?是不是你真看上谁了,七个不服八个不满意的。” “望牛叔,我这点烂事你就别操心了,不是我嫌她,而是人家嫌我们家穷。看她那德行,她镇河口用上电驴怎么了?分了地用不了三年,我保证让咱老河谷村家家使上电磨子,户户用上电灯泡。”罗建国忽然有点愤愤然说。 “好志气。这么说还是有人了?那个村的?让叔给你说合说合。”陆望牛一脸认真。 “望牛叔,看戏吧。让其它人听见象什么话。”罗建国岔开了话题。 “静一静,静一静。老贫协有话要说。”支书陆天成不知什么时候,随着几个人进屋了,他拍着双手喊。 陆天翔看到随着陆天成的喊话,站在他身边的一位头发胡子全白了的老者威严的咳嗽了一声说:“诸位老少爷们,分田到户我保留意见,但少数服从多数,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这唱大戏过庙会我没意见,但不能拉唱封资修那一套,还是要唱样板戏!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牛鬼蛇神不能全翻过来……对不起,我说这话大伙不爱听,毛主席说过,阶级斗争是长期的,解放二十八年了,我们不能去打倒了地主再去创造地主!算了,我说什么大伙也不爱听,不说了,爱咋样咋样吧。”老人忽然显的很伤感,摆摆手不再讲话了。陆天成见状,忙把他往一张椅子上扶,老人刚要坐下,似想起了什么,又摆摆手说:“人老了,狗嫌人不待见,我知道我坐在这里你们也唱不开心,我走了。”说着就往门口走,陆天成扶着他出门,背着他冲众人招招手示意继续,乐队这才又奏起来,一直到曲尽人散,陆天翔始终没有再发现陆巧姑的身影,但又不敢找人来问,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和一地的烟头,显得若有所失。叔叔陆望牛站在凳子上吹熄了一盏风灯后又去吹另一盏,见陆天翔取来扫把准备扫地便说:“算了,明天让你婶子扫,忙了一天早点歇着吧。” 陆天翔答应了一声,放下扫把点亮了煤油灯,铺好了床他对正准备出门的陆望牛道:“二叔,能把你的烟给我一根吗?”自来到老河谷他就没再抽过烟,本来就是图好玩人前扎势没有烟瘾,可这会儿不知为什么,他却很想抽烟。 “行啊,长成大老爷们了,有资格抽烟喝酒。这些全给你。”陆望牛乐呵呵掏出一个铁制烟盒,把烟盒里的烟全倒在了条桌上。陆天翔就着煤油灯点着,刚抽了一口就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 “翔子,翔子,你咋学抽烟呢?”奶奶在窗外不满的喊。 “没事奶奶,我抽着玩呢,你睡去吧。”陆天翔边咳嗽边回答。 陆望牛笑笑出去扶母亲,老人被儿子扶着往老宅子走,走远了还回过头说了句:“别狠抽,烟抽多了不好。” “知道了。”陆天翔应着。望着灯罩里的火苗坐在床上发愣,等他想到自己手里的烟时,烟已经灭了,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第七章 虽然还没有正式召开社员大会,但分田到户已是公开的事儿,针对村子里的一些说法,大队干部分头在各公开场合纠正分田到户不是走回头路,而是改革,叫联产承包责任制。但不管怎么解释,老河谷村人还是直观的理解为:还是分田到户。出工的人们更没有了往日的积极性,晒太阳,吹大牛,混到下工。转眼就该秋收了,大队干部研究,先来个分田火力侦察,把秋收任务分配到各家各户。效益一下子就出来了,往日三天的活计,分到各家各户后一天就完了。收了秋,种了麦,各家各户都开始忙活着过庙会了。各生产队的钟已经不约而同的停敲了几天。这天中午,陆天翔担着水桶去老井挑水,远远的他看到陆巧姑也刚到井台上把水桶挂好扔到井里。自秋收开始,排戏就已经结束了,陆天翔忙着同二叔二婶一道秋收,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陆巧姑了,他的直觉告诉他,陆巧姑在处处躲着他。 陆巧姑边用辘轳往上绞水边和一个井台前纳鞋底的老太太说着话,猛一回头看到陆天翔,不知怎么就手一松,水桶拉着辘轳咕噜咕噜反又掉进了井里,盛满水的水桶砸在井的水面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陆天翔赶前一步放下自己的挑子想帮忙,一下子又站住了,他分明看到了陆巧姑的脸颊上飞起了两朵红云。 “巧姑,你爹呢?”罗建国不知什么时候从一条巷子出来,上了井台接过了辘轳把:“来,给我吧。” “我爹去公社开会了。”陆巧姑站在了一边说。 罗建国把水桶由井里绞上来,要帮巧姑担回去,陆巧姑拒绝了,担起水桶就走,和陆天翔擦肩而过时她低着头。 “天翔,吃饭了吗?”罗建国问。 “吃过了。”陆天翔熟练的把水桶挂牢,手一松,水桶随着咕噜咕噜的声响落在了井里。 “那呆会儿到我家一趟,我想跟你商量点事。” “行啊。”陆天翔边往上绞水边说。 罗建国随他担水担回家,陆天翔同奶奶打了声招呼,两人一道往村东走去,拐进一条小巷,快走到村尾时,正碰上罗秀花刚洗了头,披着散发由自家院子里出来。 “两个大老爷们这是干啥去呀?”罗秀花看见他们俩站下了,笑吟吟问。 “不干啥。”罗建国回答,脚步没停,“我狗留哥的病咋样了?” “他呀,死不了也活不旺,还那样。只是咳嗽轻了点,大兄弟先别忙走,我给你反映的情况你可要上心呀。” “放心吧,我记着呢。开会时我会提出来的。”罗建国大声说道。脚步只停顿了一下又甩开步子走了。陆天翔友好的向罗秀花笑了笑,叫声“大姐。”算打了招呼,几乎小跑的赶上了罗建国,他心里很奇怪,罗建国仿佛很害怕同罗秀花站在那里说话,是有意加快了脚步。俩人在一个土砌的院子门口停下了,罗建国侧身请陆天翔进去,跟着进来就给他搬来了一个竹制椅子请他坐。罗建国父母见来了客人,连忙端茶递烟,罗建国交待了几句,老两口进了厨房。 “建国哥,我觉得罗秀花挺好的,村里的男人都爱和她逗,你却好象挺怕她似的,为什么?”陆天翔见罗建国的父母离开便开了句玩笑。 罗建国也拉了张凳子坐下,扔给天翔一枝自卷的烟并不笑的说:“我并不是怕,我只是不愿意让人……说起来她挺苦的,自打结婚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她出身高,狗留是贫农,爹妈订下的婚,勉强入了洞房。狗留有哮喘病,没钱治,时好时坏,现在也没个孩子,村里照顾他,有时让他看个场守个夜什么的,结果病更重了,到冬天连门都不敢出。” “那就是说村里那些围她转的男人是没安好心了?”陆天翔问。 “也不全是,但基本上是。早些年只是动动嘴,待罗秀花和那最后一个知青出了事就真有人开始打歪主意了。” “和最后一个知青?这是怎么回事?”陆天翔不解。 “是这样,有三年了吧。村里剩下了最后一个知青,出身不好,父亲是走资派,招工的单位都不愿要,有一天自个喝醉了酒,躺在床上哭,罗秀花就去劝,劝着劝着俩人就劝到了一块,有一个本家长辈守夜看到了,报告了老贫协,抓了个现行,连夜敲钟开了他们俩的批斗会,罗秀花的名声就此给毁了。” “后来呢?”陆天翔追问。 “后来那个知青爸爸平了反,上调回城了,把罪责全推在了罗秀花身上。” “这个王八蛋!哎,建国哥,你说罗秀花她真的很坏吗?” “我觉得她不。有些事儿是没有办法的,象起个粪圈、春耕积肥什么的,一个妇道人家加一个废人是根本干不了的,我觉得她是在利用他们,人总要生活。不说她了,咱们谈正经事。”罗建国站起身接过母亲端上来的炒鸡蛋放在小桌上,进屋拿出了一瓶白酒和自家腌的咸菜,还抓了把没有剥皮的花生。 “兄弟,咱们边喝边谈。农村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也别客气。”罗建国又取来两个花瓷大碗放在桌上说。 “行啊,我什么都中。”陆天翔一个多月的农村生活已使他变的更加豪爽和仗义,连说话也变了调,时不时还能说上几句纯正的豫中方言。 罗建国很高兴,把酒一分为二倒进了两个碗里道:“哥哥我今天是请你帮忙来了,我想了解一些你们城里的情况。我在部队看见过当地老乡磨腐竹,有次去县城我看到腐竹卖两块钱一斤,肉才卖到一块六。咱们村沙岗地多,过去多种了黄豆,豆价才两三毛一斤,我就和你二叔商量想办个腐竹厂,你觉得怎么样?” “好呀,腐竹就是那种黑中代黄吃着比肉还香的那种?它是用黄豆做的?” “是用黄豆做的。我想问你的是,你们西安城里吃腐竹的人多不多?好不好买?” “大部分人都爱吃,但只限于逢年过节,平时吃不起。自由市场才兴起来。大概都是卖菜的多吧,有没有卖腐竹的我不知道,国营副食店有卖,但在哪进货就不知道了。” “这属于干菜类,你们那里有多少个干菜批发部?” “不知道。不过建国哥,你把所要了解的情况写成条条,我今晚就给我哥们写信,他在这方面比我知道的多,保证他一个星期就来信给你个明明白白的答复。” “太好了兄弟,来,我敬你。”罗建国高兴的举碗道。两个人碰了碗各喝了一大口,陆天翔道:“办厂时我也来帮忙好不好?” “少不了你,厂子需要你的地方多了,实践上我和你二叔有,书本上的全归你管,喝。” 一碗酒已去了一半多,两个人说话的舌头都有点大了。 “建国哥,按你们村的习俗,你该是孩子他爹了,你怎么,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哎,一个字,穷啊!”罗建国伤感的说:“我姊妹三个,两个姐姐早十几年就出嫁了,我父母年岁大了,不能下地劳动,全凭我一个人挣工分。前几年在部队倒是有很多提亲的,我一心想着提干留在部队……我都,都不同意。可末了我又回来了,年龄也大了,家里要房子没房子,要钱没钱,除了部队发的军装,我连件象样的衣服都没有,谁肯嫁我呀!兄弟,虽然阶级斗争还在讲,但讲的少了,没钱是啥也讲不成的。这阵儿也有上门说亲的,可说的那是女人吗?不是有俩小孩就是嫁不出去的猪啃南瓜脸,我就不信我罗建国找不到象罗秀花那样漂亮的女人?两年后我非……兄弟,哥哥我喝多了,算我胡说八道。”罗建国象是被触动了心事,低头又喝了一大口酒。 “这我信,信!建国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就凭你这相貌和不同于村里其他人的……气质,我相信你一定会找一个漂亮的嫂子。来,干。”陆天翔也是满脸通红,两只碗又碰在了一起,一扬脖子,两只碗都见了底,两个人的头也大了许多。“建国哥,你说你看上有家没有?如果有,兄弟我……去给你当介绍人!”陆天翔拍了一下胸膛说。 “别说兄弟,哥哥我过去真的……真的看上了一位,可她……不同意。” “谁?你说给我听,是不是咱老河谷的人?我去……跟她说,她要不同意,我……砸扁了……她。”陆天翔强抬起头说。 “就是……就是陆巧姑。陆书记的……女儿。” “是谁?你再说一遍?”陆天翔瞪大了眼睛。 “陆……巧姑。”罗建国低下了头。 “不行!”陆天翔瞪着眼睛大声喊。 “为啥不行?”罗建国也抬起头瞪大了眼睛。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陆天翔逼视着罗建国,罗建国不明白拧着脖子还要再问,他爹过来强把他拉进屋里,刚进屋就吐了。 “孩子,我也扶你进屋躺会吧。”罗建国的母亲过来说。 “不躺,我要回……家。”陆天翔摇摇晃晃站起身,推开罗建国的父母扶他的手踉踉跄跄的出了门。小巷里很静,只有几只老母鸡在地上用爪子刨着食,看见一个东倒西歪的扶着墙过来,咕咕叫着全吓跑了。陆天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走,眼睛困的睁不动,路也看不清,被一个小石子拌了一下一头就栽倒了。还好,栽到了一堆棉花上,他自己对自己说。不对,棉花不会动,也没这么香,是人,是自己被人牢牢的搂着架着在走,他想睁眼看看是谁但怎么也睁不开,只好用鼻子使劲吸了吸那股香气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的意识又复苏了,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疼的厉害,勉强睁开眼,眼前除了跳跃着的金星,黑忽忽的什么也看不见。手一抬碰到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竟然赤着身。摸摸下面,还好,裤子还好好的穿在身上,显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我这是在哪呀?适应了黑暗,依稀窗外透进来的光他看出这是一间没有来过的房子,我已经从罗建国家出来了呀,这又是谁的家呢?他有点急了,欠身喊:“有人吗?” “来了。”一个女人脆脆的应了声,门帘一挑,罗秀花一手端着煤油灯一手拿着已烘干叠整齐的衣服进来了。 “醒了,大兄弟。你们这喝的是那名堂的酒嘛,醉成了这样,衣服吐的不象样子,我都给你洗过烘干了。”罗秀花把衣服放下埋怨道。煤油灯还在她手里端着站在床前,一股淡淡的发香飘了过来。陆天翔明白了,是她把自己扶进了自家的床上。“谢谢你大姐。”陆天翔说。但并没有急着穿衣服。罗秀花笑了笑放下煤油灯说:“我去给你端醒酒茶去。”说完一掀门帘出去了。陆天翔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下了床,刚系好皮鞋带罗秀花又转回来,手里端着一碗茶水。 “大兄弟,把这水喝了赶紧回家吧,你奶奶说不定已经急坏了。早想叫你起来,看你睡的那么香又不忍心。来,快喝吧。”罗秀花递过碗,脸上带着笑说完这番话,神情和以前大不一样,一脸的慈祥和亲切。 陆天翔感激的双手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干站了起来,重又道了谢出了屋门,对面房里传来一个男人艰难的咳嗽声,他站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拉开院门走了。回到家,胡乱给奶奶撒了个谎,给他留的晚饭也没吃,回到新房子就睡了,一直睡到大天亮。 第八章 老河谷的社员大会终于在庙会的前两天按小队划分召开了。 陆望牛所在的队是三队,会场就设在老井旁的柿树林里。说是柿树林,其实就那那几根百年老树,但村公路却在这里拐了个弯。陆天翔几天来一直闷闷不乐,他无意间从奶奶那里听到一个消息,陆巧姑要订婚了,男方是南边河口村支书的儿子,过庙会双方就要正式见礼,他已经有日子没见陆巧姑了,他想借今天的社员大会寻找个机会。 陆巧姑搬个小板凳坐在陆望牛妻子旁边,两个人一边纳鞋底一边拉着家常,她早已看到陆天翔蹲在会场外面的一截土墙上吸着烟往这边看。三队队长,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小老头见来的人差不多了,冲坐在桌后的陆天成等大队干部目光请示了一下,拍着手转向了众人。 “静一静,静一静。各人都把各人手里的活儿先停下来。社员同志们,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召开社员大会了,我不说大家也都清楚,要分田分地分家当了。这学名叫联产承包责任制,这几天,田间地头,广播喇叭也都把政策给大伙宣传明白了,在这里我就不重复了,一句话,上面要干啥咱们就干啥。党中央不会把咱们往瞎路上引。天成书记公社开会回来讲,安徽那边头年就分了地,第二年粮食就翻了一翻。一个字,咱们响应上级的号召,分!一会儿,由会计把今年的工分情况,工分值宣布一下,回头贴在墙上供大家查阅,咱们这次分地的方法是,坡上的旱浇地一百八十亩,谷里的水浇地一百七十亩,加上东头菜园子十五亩,沙岗地六十亩,按人头,留够大队的统筹地后,每个人头不论大小老幼两亩七分三。待会啊,咱们选出五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和农活行家里手组成一个班子,对队上的牛马驴和其他家什估价抓阄,全部工作在明天晚饭前结束。后天,咱们痛痛快快过庙会看大戏。我就说这些,下面请支书天成做指示,大家欢迎。”尽管他带头,但掌声还是稀稀拉拉没有响几下。陆天成并不在意,他站起身来双手下压大声说道:“我不再说什么了,该说该讲的我在喇叭上已经讲完了。通知个事,为了万无一失的迎接庙会,迎接咱们好日子的到来,老河谷戏社今晚集中彩排,地点还是望牛叔家,不得请假,不得糊弄,完了。”由于还有另外几个生产队的社员大会要参加,陆天成领着一班大队干部走了。 陆天翔听到戏社彩排的消息乐的差点从蹲着的土墙上摔下来,真的是天赐良机,绝不能放过今晚的机会,他想立马回家好好策划准备,但又舍不得能远远的望陆巧姑的机会,便重新又蹲下了。 台上的会计正戴着老花镜公布着生产队的帐目和每一个人的工分统计。所有的人都听的很认真,连陆天翔都听清了:一个强劳力日十分工,价值两角一分钱,帐目公布完后,底下才有了一些议论,但也仅限于相互咨询,没有一个人对公布的结果提出异议,陆天翔忽然想起一件事要办,扔了烟头,又朝陆巧姑坐的方向看了一眼匆匆的站起身走了。 陆望牛悄悄外出考察今早上才回家,所以开会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睡觉。眼看就要选举分地小组成员了,陆天翔急火火的赶了回来叫醒他。听天翔把情况说完,陆望牛忙穿衣下床赶到了会场。果然他就被选进分田领导小组里去了。晚上的彩排所有的人都很重视,支书陆天成领着罗建国早早就来到了陆望牛家,几个人还没来及说上几句话,提风灯的,搬板凳的,抬戏箱就陆陆续续来了,大家伙七手八脚把新房子床的对面布置成了舞台。天翔奶奶也被人早早请来端坐在床上等着看戏。陆天翔则坐在奶奶身边密切注意着陆巧姑的到来。 陆望牛兴奋的想把考察结果早一点告诉陆天成和罗建国,任凭胡须又黑了一大圈也来不急刮。时而和陆天成商量着什么,时而又和罗建国蹲在了一起。锣鼓点都敲响了,就他还没有换戏装,急的罗秀花扯着嗓子冲他喊,又惹的望牛妻脸拉的老长。陆天翔由那天醉睡罗秀花家后,再见到她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罗秀花刚才仍然当着众人的面拿他逗乐玩笑,但喝醉酒的事儿,俩人谁也没提。今天的彩排,大队干部(除了老贫协病了没来)各小队干部和村上有点头脸的全都请来看戏了。所以院子里派了专人把守,非演职人员和干部一律不准进。想看戏、听戏的就全集中到了新房子后面的窗台下。新房子里反倒并不嫌的杂乱,只是抽烟的人太多,连两个风灯上都绕着烟雾。先排的是古装[卷席筒],这边锣鼓一响,忽然有人说扮演苍娃哥哥的演员发高烧今晚来不了,人们立时傻了眼。 “这有什么,让我家大小子上。天翔,天翔,过来过来,你来顶替我大哥。”陆望牛一喊,众人就大笑起来。陆天翔早没有了来时的羞涩,欢快的应了声跑了过来。“要不要给你说说戏?”罗秀花不放心,她兼任着戏社的导演,她要为明天的正式演出负责。“不用。”陆天翔信心十足的说。 “那好,你快去换衣服。”罗秀花说完又忙别的去了。 陆巧姑今晚穿着戏衣,见陆天翔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天翔笑看着她不说话,她只好帮着他找戏衣,找好戏衣天翔假装不会穿,伸着手等陆巧姑帮忙,陆巧姑只好帮他穿,自然、正常,没有人注意他们俩,陆天翔四下望望这才小声问:“巧姑,这段时间你为什么不理我?” “就你们城里人心眼多,我怎么就不理你了?”巧姑有些赌气似的小声回答。 “每次看到你,你都故意躲开,叫你你也不应……” “你叫我了吗?你叫过我了吗?我家里一大堆活等着我干,那象你甩手掌柜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转过身。”巧姑还是那种语气。 陆天翔被她抢白的一时没了话,脸微微有点发烧,很老实的转过了身。 “看戏就好好的看戏,走路就好好的走路,整天拿眼瞧人家干什么。说你花花肠子不要紧,你就不怕别人说我闲话吗?以后不许盯着我看。”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你看------哎呦。”陆天翔刚反驳了一句,腰上就被她狠狠的拧了一下,这一切被罗秀花暗中看的清清楚楚,她不由的抿嘴笑了,想了想打定了一个注意。罗鼓点再次敲响,戏开场了,陆巧姑推了天翔一把,陆天翔迈着方步上台了。 悲愤、苍凉、无奈,陆天翔把苍娃哥哥的身份表演的入木三分,引的众人一片叫好,连陆巧姑和天翔奶奶也不由的拍起了巴掌…… 古庙会还真的很热闹。 庙会戏台搭在了村南口西坡的一个场院上,场院四周乱哄哄挤满了人,场院两边还堆放着原生产队的几个麦草垛,麦草剁上也爬满了孩子,再后面就是一条自然形成的大沟,沟边被大队基干民兵人工铲平出一块方地,搭了个大帐篷就成了戏台。上午十点左右,锣鼓一响就开戏了,陆天翔不看戏,专看人,树上、坡上、麦草垛上全是看戏的人,架子车、毛驴车、自行车还不停的由南边往这里涌,卖凉粉、卖豆腐脑的,卖湖辣汤、卖水煎包的,卖油条、麻花、烧饼的,人欢马叫,陆天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但他的心不在此,看到戏台下面几场没有陆巧姑的戏,他绕过人群就来到了后台。管理后台的人认识他就放他进去了,他一掀帐篷看到陆巧姑正一个人扮上戏妆坐在那里发愣,旁边有几个跑龙套的演员刚刚上场,只剩另一个扮小童的演员拉开帐篷往台下看。陆天翔悄没声的走了过去。陆巧姑扮演的也是一个小童,扎着两个小辫,夸张的红脸蛋,陆天翔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陆巧姑回过神来看见了他。 “你跑这里干什么?”她斥责着他说。 “看戏呀。”陆天翔嬉皮笑脸回道。 陆巧姑看他那样,气的到懒的理他了,把头扭到了一边。罗秀花进来了假装没注意到陆天翔把扮演小童的另一个演员也叫走了,整个后台就剩下了他们俩。 “巧姑,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又不曾得罪你。”陆天翔收起了笑脸。显得很委屈的样子说。 “我咋样对你了?我就这人!看戏不到前面看,偷偷摸摸到后台找人家女孩子扯闲话,你不怕人看见我还怕呢,你赶快走,再不走,我永远不会再理你。”陆巧姑真的有点生气了。 陆天翔还是不死心说:“我问你句话后马上就走,行不行?” 陆巧姑继续把脸扭一边不理他。 “你今天要订婚是吗?”陆天翔终于道明了来意。 “你听谁胡扯八道来着?”陆巧姑转向他提高了声音问。 “别人都这么说,是河口村支书的儿子,今天你们双方就要见礼,你回答我是不是?”陆天翔有点豁出去了。 “你------放屁!他痴心妄想,我自各不同意谁的儿子也不成。”陆巧姑脱口而出。突然他感到很委屈,眼里含上了泪花,但嘴上仍是不绕人。“陆天翔,我的事以后你少打听,订不订婚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了,你订婚我就是不同意!”陆天翔理直气壮的说。 “你混蛋你。------”陆巧姑哭了,陆天翔一下子傻了,刚想安慰她,几个跑龙套的下来了,全都听见了巧姑的骂声,巧姑忙把脸又扭过去,陆天翔窘的脸涨的通红,几个演员奇怪的望着他们俩,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想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所以几个人都没有说话。陆天翔看着他们难为情的笑笑找个借口掀开帐篷逃掉了。 陆天翔逃到一个卖豆腐脑的摊前,要了碗豆腐脑低着头慢慢喝,心里一直在骂自己太冒失。这次惹恼了陆巧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接近她了。忽然他又高兴起来,订婚确有此事,但陆巧姑她不同意,这就说明自己还有机会和希望,可怎么去寻找和把握这种机会呢?陆天翔又变的沮丧起来。 “天翔,天翔。你二叔到处找你。”罗建国由人群中挤过来说:“快吃,我和你二叔找你有事商量。” “什么事?”陆天翔并不显得很热心。 “大事。办厂的事儿,快点吧。”罗建国头前走了,陆天翔连忙清了帐追了上去。 原来办厂的事儿是陆望牛和罗建国暗地里张罗的,一切都订下来了,陆望牛给妻子一说要用新房子当车间生产腐竹,望牛妻坚决不同意,并当着赶庙会串亲戚的娘家人面狠狠的把丈夫数落了一顿,连老太太也态度强硬的站在她一边。他把这事儿跟罗建国一说,两个人都急了,这才想起陆天翔,罗建国急找陆天翔就是指望他回去先说服老太太再想其他的法儿。陆天翔跟着罗建国不知所以然的进了家门见新房里坐了一圈亲戚长辈,奶奶、二婶在抹眼泪,二叔又低头不知声也不知到底发生什么事儿,吓的坐下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见没有人说话,罗建国只得吞吞吐吐讲明了事由,然后用求助的目光望着陆天翔。出人意料的是陆天翔听明了事情的原由之后,当即表示反对在新房子里开工厂,旗帜鲜明的跟二婶和奶奶站在了一边,惊的陆望牛和罗建国大瞪着四只眼睛望着他。陆天翔并不回避他们的目光,面队众人侃侃而谈。 “办工厂就要考虑到发展。你们给我讲了腐竹生产的整个工艺和现在的市场销售,工艺的破坏性使得新房子以后很难再住人进去,办厂成功了,新房子却搭进去了,想扩大再生产又没有地方和条件;办厂失败了,房子也就没了,损失不是一点点,家不家厂不厂的又没有发展的空间,所以我也不同意把腐竹厂办在家里。” “对呀,俺翔子的学儿就是没白上,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看你这头倔驴还有什么话好说。”二婶听完天翔的话,欢喜的抹掉了眼泪,忙给天翔递烟并拿眼瞪着丈夫。 “照你这么说这厂子就办不成了?”陆望牛拿眼反瞪着侄儿不甘心的问。 “当然要办。老河谷的地不是分了吗?大队还留下几十亩统筹地,这些地总是需要有人种的,我们可以租地办厂子,还有一点,选择厂址要有水源,腐竹生产是离不开水的,这是二叔和建国哥你们说的,水源太远,劳动力就要多,成本就要加大,还要有可发展的空间,厂办成功了,说扩大就能扩大,还要考虑将来的用电,地方太偏有电也扯不过去,这对厂子的发展就是个限制。” “行啊,小子!”陆望牛听着听着就开了窍夸赞道,他和罗建国对望了一眼,俩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几乎同时说出了一个厂址:“大队菜园子。” “走,咱俩现在就去找天成支书。”陆望牛一扫脸上的阴云,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站起身说,罗建国点点头,俩人甩下一圈的亲戚抬腿就一同出去了。 二婶和娘家人全放了心,众人又开始了说笑叙家常,二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天翔说:“光着急忘了告诉你,你弟弟从学校给你捎来封信。西安寄来的,我这就给你拿去。”说着站了起来,陆天翔闻听有自己信,着急的跟了过去。二婶由厨房里取回信递给他,他一看字迹就知道是好友秦振扬的,便走到一边把信拆开了。 天翔:你好。 分别这几个月,真的很想你。奶奶和小妹也常念叨 你。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西安城里却发生了很多变化,我们这一届学生不用再上山下乡已成定论,究竟怎么分配谁也不知道,听说要去修铁路,但还没定。社会上已经把我们这届学生称为待业青年了。为了安定,西安各大厂矿都成立了劳动服务公司,专门安置我们这些待业青年,你爸单位也成立了,想必已去信通知了你。我没有隶属单位,所以也就没有服务公司肯要我,我是名副其实的待业青年,最近几个月我家里也出了很多事。先是妈妈由医院里跑出来满世界找我爸被火车撞死了,奶奶受了打击现在还躺在床上由玉梅照顾着,我买了村口五爷的板车拉活,很艰难,一天挣不了几个钱,大妹看家里生活困难自动退了学,我打也不顶用,她现在每天在护城河里捞鱼虫卖钱贴家用,玉梅已和她家里人决裂,搬来和我们一道生活了,就算是我们俩结婚了吧。这是几个月来我家里发生的唯一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儿。现在她白天在她爸厂的劳动服务公司上班,晚上下班照顾奶奶和两个妹妹,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生活的苦,只是觉得我活的太苦太累了,身边连个倾诉的人都找不到,不是不想和玉梅说,而是她太辛苦了,我不愿再加重她一点心里负担。话说到这里我心里好受多了,请放心天翔,我能挺住的,为了奶奶和妹妹还有玉梅我也要挺住,再大的困难也压不垮我。 好了,不再写了,夜已经很深了。顺便告诉你,你托我打听的干菜批发部地址还有电话,我在后面的纸上专门写清楚了。盼你常常给我写信,讲讲你那里的情况,我们兄弟太需要相互鼓励和支持了。 此致 友:振扬 1978年10月17日 陆天翔拿着信望着天空,尽量不使自己的眼泪流下来,他心里默默的为朋友祝福:振扬,挺住。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翔子,吃饭了。”奶奶在喊他,他应了声,把信装进口袋里,又抽出标有各区干菜批发部地址电话的表格看了看重新装进信封,这才又回到了新房子里去,大戏已经散场了,院门口熙熙攘攘过去了很多议论戏文和演员演技的人。明天上演[卷席筒],二叔陆望牛要上台,不知那个扮苍娃哥哥的演员会不会再生病,自己是不是也能在戏台上过瘾的演上一把。 第九章 陆望牛的人精儿在这次分田到户和承包大队菜园子的事情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由于参加了分田领导小组,分到手的地自然是最好的,那头作价很低怀着牛犊的黄牛又被他抓到了阄。但他却出人意外的与人换成了两头健壮的小毛驴外加一头高头大骡子,这是他为腐竹厂设计的,日后连轴转拉套磨浆就靠这两头毛驴,而大骡子专门用来种地拉车。大队把菜园地公开对外承包,每亩要价年缴一百五十元加一百斤时令菜,他张口就喊了三百不交菜。以年租金三千元无可争议的把承包权争到了手,他看重的不仅仅是十二亩菜园地,还有那口全大队水源最好,最深的机井,只要有电,推闸就能用。三天的庙会热热闹闹中结束了。老河谷村人忽然都忙碌起来,秋收了,麦种了。各家该往各家的田里施肥了,陆望牛不急,他有天翔和大骡子,那点活对他只是一天的事儿。这天中午,他让老婆炒了几个菜,又让天翔叫来了罗建国。望牛妻和婆婆去村外看自家分的地了,他们三个就围着一张小方桌喝起酒来。陆望牛托出了他的全盘计划:一是要在菜园地机井旁盖三间草房做腐竹生产车间,原来的三间房两间用来住人,一间做磨房和仓库;二要修一个能养二、三十头猪规模的养猪圈,豆浆产出的豆渣不外卖,全部用于养猪;第三条要想尽办法用上电。他已经和大队说好了,库房里那些过去工人老大哥支援的抗旱设备他赊帐买下了,这也是天翔所讲的发展观点。腐竹厂的目标:一年后陆罗两个合伙人成为全县农民中第一个万元户。 罗建国喝着酒吃着菜,并不象陆望牛那样喜形于色的说:“望牛叔,本来我想着咱在这个院子里做腐竹,投的钱不多。我那点复员的费全拿出来和你的合一块还行,现在你把摊子铺这么打,我那儿找钱去呀?” “爷们,别犯愁,这些我早考虑了。还是你那点复员费全拿出来。我也出这么多,剩下的投资一靠赊,二靠借,向信用社借,你跑关系我伸头,债咱俩背。我这次出去可没白出去,真长见识,人家那地方和咱这真的没法比,政策好呀!都是一个共产党领导的,我相信不出一个月这好政策就能传到老河谷,就看咱敢不敢抓这个机会。公社的人你都熟,去跑一跑,信用社的钱贷出来后,我保证明年年底要你娶上媳妇盖上房。你望牛叔在这一点上绝不吹牛。” 罗建国想了想说:“成,我听你的。可咱们仨又要种地又要磨腐竹,还有菜园地和猪,人磨的开吗?” 陆望牛笑笑说:“这有的人办法,开工厂不能不允许招工吧?按劳分配还是社会主义吧?只要咱办法想的多点,理由充足一点,不会有人说咱是搞资本主义的。咱先找人帮忙,暗地里发工钱,一年一结算。老河谷外的人一个不用,他们拿了咱的钱总不会再卖咱的赖吧。” “可眼下要盖房、砌猪圈都急等钱用,信用社的钱还是镜子里的烧饼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嘴里,现在动了咱这点本儿,万一……” “这我都合计好了,找大队和各小队活动呀!分了田分了家当,公家还有好多东西没法分,估价出售又没人拿的出钱,咱先弄过来,砖呀瓦呀,掾子和梁,各队保管院子里都有,有的在帐有的不在帐,咱赊出来对付对付就过去了,咱们的那点钱还是老用途:买锅垒灶,添猪仔购黄豆,我算过了,没问题。” 这酒一喝就是一个下午,天快黑的时候,罗秀花找上门了,陆望牛和陆天翔忙着端茶递凳子,罗建国倒显得有些沉着,坐在那里没动也没打招呼。 由于陆望牛的妻子陪天翔奶奶去村外看地没回来,罗秀花更显的不客气,坐下来就说:“老望牛,我知道你同建国两人一直合计着干什么大事,本不该麻烦你,可我也实在没法子。这地说分就分了,我们狗留那病秧子根本就拿不动锄把子,大锅饭的时候还行,由我上下跑着,队上还能照顾他几分,不管稀绸吧,也混个饱肚子,可这地一分家,个人忙个人的一亩三分地,谁还管我呢?我也知道你媳妇不待见我,可我家狗留和建国也算是本家,你们合伙发财,可不能不拉我一把。”罗秀花说着说着有点伤心,就要掉眼泪。陆望牛大手一挥说:“你婶子就那人你别计较,有什么需要我陆望牛帮忙的,尽管言一声,没二话,说吧,到底啥事?” “我要入你们的伙。我知道跟着你们没赔,我没钱投我投人,拿工资,多少都行。”罗秀花观察着陆望牛的表情。 陆望牛笑了,对罗建国和陆天翔说:“咋样?树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咱这还没咋样的就有人上门上工了。” 罗建国笑笑没说话,陆望牛想了想说:“这做腐竹还真得安排几个捏皮的,你就领着捏皮吧。你一个人不行,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围你一个俏娘子转,老河谷人的吐沫星子不把我们淹死才怪,得再找两个。” “巧姑呀。这丫头心灵手巧,手脚又勤快。”罗秀花象是早有了准备似的脱口而出道,“再说他陆天成大小是个支书,能把巧姑拉过来,他陆天成多少也得照应着咱点,你们说对不对?” “这是个好主意,建国你说呢?”陆望牛问低头夹菜的罗建国。 “我没意见。”罗建国头也没抬道,陆天翔的心却咚咚的跳了起来。“就怕天成支书不同意?”陆望牛望着罗秀花说。 “没问题,这事包在我身上,晚上我去说服他。” “行,就这么定了。这两天抓紧把自家的地收拾一下,该上肥的上肥,该播种的播种,大后天一大早咱们集合菜园地开工。”陆望牛兴奋的说。 罗秀花忽然一脸的忧虑说:“说到地又让人上愁,分给我们家的本来地就薄,再不上点好粪务弄一下,地就更瞎了,粪是有了,可这起和往地里送又成了问题,老望牛,明个把你那骡子借我使使?” “行啊,要不要我去帮你起粪?” “得了吧,就你媳妇那酸菜坛子,回头还不剥吃了你。建国要是有空帮嫂子搭把手?” 罗建国脸上表情有点异样还没知声,陆天翔笑着接过了话头:“秀花大姐,明天我帮你起粪送粪,不要工分,给我做点好吃的就行。” “还是大兄弟心眼好。”罗秀花瞟了罗建国一眼道,“我这里先谢谢了,我保证做出的饭让你吃了这顿想下顿。你们仨在吧,我这就去天成支书家。”罗秀花满面春风的走了。 “天翔,你帮罗秀花干活还是别让你婶子知道的好,省的她怀疑是我指使的。”陆望牛提醒着陆天翔,不好意思的看了罗建国一眼。天翔却满不在意的说:“婶婶知道了怕什么,咱家又没多少活儿,她一个女人家怪不容易的,我只是帮她干点活而已。”其实他还有乘机打听陆巧姑是否能去腐竹厂的意思,再就是要补上次醉酒欠下的人情。 陆望牛没知声,罗建国却突然说有事站起身要走,刚巧天望牛妻和婆婆一块儿从村外的地里回来了。老太太看够了属于自家的土地,高兴的合不拢嘴,转了一下午也不觉得累,坐在凳上就唠叨起春种什么,秋播什么的,在她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五谷丰登的景象。 望牛妻却对要走的罗建国说:“他建国叔,县上开汽车来了一大帮人,在村外量五十步栽一个木杆子,这是准备干啥儿?” “那木杆子长不长?”罗建国来了精神急急的问。 “怕有两丈多长吧?两个壮劳力扶都扶不住,围了一大圈人在看热闹。” “太好了,望牛叔。咱们就更有干头了。公社上次开会就说要给老河谷架电线,扯电灯,我以为是猴年马月的事儿,谁知道这么快,这一通上电,咱们干起来就更省事了。”罗建国兴奋的脸上发光,陆望牛一派大褪摇头晃脑高兴的哼起了人欢马叫: 人逢那个喜事精神爽 人走那个大运财路广 一阵欢笑,几个人又扯了几句闲话,罗建国真的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天翔就去了罗秀花家。 罗秀花家院子不大,院中间有棵槐树,枝杈已伸到了厨房屋顶上,厨房没安门和窗,望进去黑呼呼的,全是多年烟熏火撩的结果,槐树根旁有一个大号水缸,里面水已经不多了,天翔要先挑水,罗秀花拦住了,硬逼着他先把一碗打着荷包蛋的茶水喝了,这才同意他开始干活。听到说话和争执声,正房屋里出来一个小黑瘦老头,个头很矮,披一件黑布棉袄,五官长的很紧凑,未出门先咳嗽,脸黑且脏,象有一年没洗过似的。“大兄弟,谢谢你了。”他媚笑着同陆天翔打招呼,在正屋门口蹲下了。 “狗留大哥,身子好点了吧?早该来看你,一直不得空,你进屋休息去吧,这点活儿一晌儿就完。”陆天翔跳进猪圈手握粪叉同罗狗留打着招呼。 罗秀花也呵斥狗留进屋,待他回屋她便开始着手准备中午的饭了。 猪圈里没猪,也可能多年没清了。跳进去两脚就陷进去很深,一股发酵透了的味儿直冲鼻孔,天翔往圈外起了几粪叉,感觉不顺手便冲厨房喊:“秀花姐,拿块扳子来,圈里的粪太稀,使不上劲。” “来了。”罗秀花找了块木版递过去,天翔接了放在脚底下,往两只手心上吐了口吐沫又一叉叉的干起来,不一会儿头上就冒汗了。太阳快开到头顶时,猪圈里的粪已经起出了一多半,在院子里堆的小山似的,一团团很粗的蚯蚓滚动着,引逗着几只母鸡叼一口退两步的看。罗建国挑着一担水进来了,把水倒进水缸,过来蹲在猪圈墙头说:“兄弟,你出来我换你。”天翔确实感到累了,把粪叉往地上一插也跳上墙头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两根自卷的烟,递一根给罗建国,自己也点了一根。 “我从大队保管那儿赊了几垛子麦草,下午咱俩抽空拉到菜园地去,开工要用的。” “要麦草干什么?” “盖房抹屋顶呀。” “建国哥,我看明天吧。这一圈粪今不想法送到地里出来进去的不方便。吃罢饭你把我叔家的马车吆出来,赶天黑也就完了。” “行啊。”罗建国答应着继续埋头干活。 粪起完了,罗建国借口吆马车,挑起自己的空桶走了,陆天翔在罗秀花家吃了顿自下乡以来少有的好饭:纯小麦面擀的面条,鸡蛋、粉条、红薯叶、豆腐做的臊子。罗建国吆来了马车,陆天翔推了饭碗,两个人不一会就把车装满了,罗建国说他有事要办一个人先走了,陆天翔往车辕上一坐,取过马鞭就要走,忽然想起不知罗秀花的地在什么地方便冲厨房收拾的罗秀花喊:“秀花姐,你的地在那儿我不知道,你得陪我去。” “行,行。”罗秀花慌忙由厨房里跑出来,两个人赶着马车出了院门。马车还没到老井边就已经吸引了所有下地干活人的目光,指指点点的,罗秀花有点别扭了道:“大兄弟,姐姐我在老河谷名声不好,跟我下地,你怕不怕坏了自己的……?” “任他们嚼舌去吧,驾!”陆天翔满不在乎的大声道,扬手甩了个响鞭。 罗秀花感动了,她故意冲那些指指点点的人打招呼,令他们措手不及的难堪,特别是有自家女人在旁边的男人,引得那些人嫉妒的眼发红,他们身边的女人恨的牙根疼。拐过老井,出了村口。陆天翔忽然发现陆巧姑正低头一个人吃力的拉着一架子车粪往前走,他把马鞭递给罗秀花。从车辕上跳下来,先帮巧姑推了一把车,赶到前面说:“巧姑,来,把车子给我。” 陆巧姑擦了把汗停下来,刚要从车把里出来,回头看见了罗秀花,不好意思了说:“你走吧,我自己能行。” “还是我来吧。”天翔手抓住了车把。 “给你说过我行的。谢谢了,你去帮她吧。”陆巧姑忽然赌气似的拨开他的手,低头拉起车子就走。罗秀花下车赶了上来解释说:“巧姑,厂子快开工了,大兄弟怕我误事,借他叔的骡子帮我拉粪到地里,你……你就把车给他拉吧。要不,把车绑在马车上,刚好咱两家的地离的不远。来来来,别使性了……” 陆巧姑还想拒绝,但看到他们俩人的目光都带有乞求的意思,便不再坚持。架子车挂在了马车尾部,她坐在后面扶着,坚持不坐前面,三个人一路上再没说什么话,来到了陆巧姑家的地头,三人一齐把陆巧姑车上的粪在地里撒了,陆巧姑也不道谢一个人拉着架子车回去了,陆天翔就显得闷闷不乐起来。 “大兄弟,别往心里去,女孩子家,心眼都窄,晚上我去跟巧姑解释一下。”罗秀花歉意的说,“这都怪姐姐没想到这层。” 陆天翔脸一红说:“这有啥好解释的,会不会她……”他后面的话不知说什么好,便住了口。 罗秀花心里明镜似的,她望一眼俊秀但略显稚气的陆天翔道:“不会,天成支书被我说服了,巧姑她答应去腐竹厂上工。” “真的?!”陆天翔脱口而出惊喜道。 “真的。”罗秀花点头,不看他却意味深长的说:“时候长着呢,别心急。馍馍不吃在筐子里放着呢,该是你的赶也赶不跑,不该是你的,拉也拉不住。” 陆天翔的心事被她一句话说中了,心里突然畅快了许多但脸却更红了。正不知该说什么,马车到了地点,他忙下了车。 看陆天翔一脸窘样,罗秀花想笑一笑,但内心却有一种酸痛涌上来: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有清白身,成不成的都有追求的自由,自己呢? 第十章 忙忙碌碌也就是几天,老河谷村的人一下子闲了下来,闲的很不舒服,闲的无事生非,没有了多少年风雨无阻的上工钟声,老辈的人不习惯了,天天聚在老井柿树外晒太阳,光晒太阳也不是个事儿,种下的麦子刚发了芽,再去地里转也没什么活儿可干,就商量着找点事儿做吧,最后定下来,过年的时候选几个老辈人挨门挨户收钱,开春把陆罗两姓的祠堂修起来,年轻人听不到钟声也有点失落,出来进去的没事干,商量的结果想走出老河谷到县城以外的世界走走看看,最后都结伙来找陆天翔,想动员他回家并带上他们到西安打零工去,正忙的不亦乐乎的陆天翔一句话就把他们顶了回去。“看到我了吗?现在不流行上山下乡我来老河谷干什么,还不是因为没工作。象我这种没工作的待业青年西安满大街都是,那有零工让你们打?该干啥干啥去,有这心思不如多在自家的承包地里多下点功夫。” 就在老少爷们闲的发慌的时候,老河谷村的贫协主任死了,死的平静而安详,虽然生前他得罪了几乎老河谷村所有上了点年纪的人,但出殡那天,老河谷村几乎各家都派了代表参加他的葬礼。望着老贫协主任家人悲痛欲绝的样子,那些摘了帽和没有摘帽的在成份的人,那些被抓住过割了资本主义尾巴的人,还有其他上过台子挨过批斗的人,大多都长呼了口气,也都在心里说:老贫协你走吧,再别让其他人接你的班了,贫协的年代该结束了。 忙完了老贫协主任的葬礼,陆望牛和罗建国这才真正开始忙办厂的事儿。老河谷村人渐渐都知道他们要在离村一里地的菜园地里搞副业开办腐竹厂,也知道了陆天翔还有罗秀花和陆巧姑是腐竹厂的第一批工人,更听说了陆望牛和罗建国几乎把两家全部的家当都搬进了菜园地。 菜园地里果然是热火朝天,原来的三间平顶房已经被陆望牛、罗建国、陆天翔三人收拾好了。补了漏顶,装了门窗,堆死了鼠洞,连窗户上都新装了拇指粗的钢筋棍。罗秀花、陆巧姑也算正式上班了,天翔婶子不放心,算编外人员也天天来,大量的麦草拉来了,砖瓦拉来了,能赊的木料也拉来了,这些都是由罗建国出面同大队和各小队联系的结果,两家的粮食拉来了,炉灶盘好了,床支上了,今天起开始正式砌墙盖车间。天翔婶不放心陆望牛和罗秀花,但碍于罗建国的面儿不好说什么,只得一步不离的跟着他们一起干活,干了几天,见他们俩除了偶尔嬉笑开闹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渐渐就把心放进了肚里,又把心思操在了天翔和巧姑身上,几天来,天翔仿佛就不知道什么叫累,放下这干那,脸上象有个太阳,灿烂而明朗,巧姑也没有了在村子里时常看到的忧虑,前段时间她总象是不开心,可现在干着活还唱着戏,和着天翔的口哨,越干越欢,屋子里出来进去总不忘用手拢拢头发照照镜子什么的,只有罗建国还是原来的样子,即不显得有多么兴奋,有不见有什么低沉,还是过去那样稳重、果断、利索和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天翔婶暗暗祈祷,办厂就办厂,可千万别出点什么妖蛾事儿。猪圈完工了,车间的地基也已经起来了,三个男人手操瓦到,三个女人搬砖和泥,按照陆望牛的计划,明天就有可能上大梁,吃罢晚饭三个女人收拾了一下就都回家了,陆望牛给躺在床上的两个男人一人扔了枝自卷的烟说:“明天就要上梁,你们俩看了没有,咱们这个车间,宽一丈二,长三丈,咱这料堆里还没有大梁呢,咋办?” 罗建国想也没想说:“望牛叔,你是咱村的十三能,又是腐竹厂的一把手,这点事儿还能难得住你?你说咋办我们俩照办就是了。” 陆望牛嘿嘿笑了两声道:“办法倒有,就看爷们有没有这个胆儿……”他看着罗建国不把话说完。 罗建国知他早想好了办法,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边换个姿势躺的更舒服一点边说:“干侦察兵的啥胆量没有,你也别卖关子,直说吧。” “是这样,咱们村的电杆早架完了,架线工地上还放着两根多余的电线杆子没用,躺在那里几天了,公家也没人来拉走,我量过了,正好够咱们使,我寻思着,半夜咱们给弄过来?” “望牛叔,这可不成。偷盗公物是犯法的。”罗建国一翻身坐起来说道,“这事说破天我也不干。” “不让你干。”陆望牛连忙笑着解释说:“全大队不就你这个民兵营长有一个五节电池的大手电筒吗?我把电池都买了,后半夜你远远的跟着,我和天翔把牲口吆上去弄大梁,有人看见,你假装巡逻,拿大手电照他们脸,我们再把电线杆放回去就是了。” “望牛叔,这太危险,我是党员,明知这是犯法,还……要不,我明天去公社说说,借过来使使,实在不行,看村上谁家准备盖房子咱借上两根,这半夜三更去偷,我看……” 陆天翔正是无事生非的年龄,尤其这种冒险的勾当更是来劲,他兴奋的打断罗建国的话说:“建国哥,这电线杆不归公社管,归县电业局,你去公社说根本不管用,留下这两根算是合理损耗,不在帐的,咱不拉等别人觉悟了想拉也晚了,电业局十年八年都不会拉,这个我懂。电线已经架完工了,咱不拉白不拉,发现了大不了给他们折成钱就是了。”罗建国犹豫了,望着陆望牛叔侄俩肯定的目光咬咬牙说:“你们说行就行,不过可说好了,要是犯了事儿,我可不负责任。” 陆望牛连忙说:“那是当然,如果真是事发了,由我一个人承担,还指望你上下活动保我出来呢。天翔我也不连累,就这么说定了。” 罗建国只好穿鞋下床回家取手电筒去了。 半夜里,一切顺利的用骡子把两根电线杆子拉到了菜园地,神不知鬼不觉的,令三人激动了很长时间才睡下。第二天一大早,看到那两根直直的有些地方还涂着沥青的大梁,天翔婶的脸都吓变了色,把陆望牛好一顿的数落,她最担心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如何向西安城的大哥大嫂交待。罗秀花到是装着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一来就进厨房给三个男人做饭去了,陆巧姑边往陆天翔干活的跟前搬砖、上泥边追问电线杆子的事儿,天翔绘声绘色的边干活边讲开了。 “你看过电影《地雷战》没有?我和我叔就象《地雷战》里的日本鬼子,化好妆,拿好枪-----不对,是绳子。把骡子的四只蹄子用草绳裹着,悄悄的就出发了。天这个黑呀,伸手不见五指,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到了地方,我们把电线杆有钉子的地方用绳子绑好,两根合一块就给骡子套上了,我轻声喊了一声‘驾’,刚要走,突然……”陆天翔装着低头找半截砖停下不说了,陆巧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忙追问:“咋了?让人看见了?” 陆天翔好不容易找到一块半截砖,看看吓白了脸的巧姑,强忍住笑,轻描淡写的说:“哗啦啦,头顶上飞过去一群乌鸦。” 陆巧姑的心放了下来,瞪了一眼催他继续说。“我们就这样悄悄的,一声不响的拉进了村,刚走到老井旁往菜园子路口拐的时候,突然------”他又开始找砖,停下不说了。陆巧姑拿起一块整砖往地上一摔,把摔断的两块都捡起来递给他,生气地说:“哗啦啦,头顶上又飞过去一群乌鸦是不是?” “不,这次是一个人。”天翔一脸严肃的说,用瓦刀敲着墙不说话,巧姑的心又提了起来,急等着听下文,手上的砖又扔回了地下。“刹那间——”天翔继续用瓦刀敲着墙说:“只见来人一步步向我们逼来,越来越近,一直走到我们跟前-------上砖呀!光愣着听不干活呀。”天翔喊。巧姑惊的手忙脚乱往墙上搬砖,放下十几块又住手盯着天翔听下文,天翔憋住笑开始干活说:“那人走到我们跟前说了句:‘快点走,这会儿没人。’说完扭头就走,原来是建国哥接应我们来了。”陆巧姑忽然识破了天翔一开始就是在哄吓自己,心里一放松,抬手就去打他。“坏死了,你……”天翔用手一挡,巧姑用力一推,天翔退后两步坐在了地上,倒在地上还在哈哈大笑。“你还是叔哩,不给你搬砖和泥了,你自己干吧!”巧姑红着脸跑了。罗建国低头干活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给他打下手的天翔婶眉头微皱起来,一切都看在眼里的罗秀花充满了羡慕和欣慰。她拍着身上沾着的面粉走过来说:“大兄弟快起来,望牛婶、建国、吃饭了。哎,望牛叔呢?” 陆望牛拿着一盘绳子从屋里出来道:“我在着呢。吃罢饭咱们也别歇了,今天无论如何要把这大梁上上去,万一有人来看见了不好。咱们也不能请人,不能放鞭炮,怎么上大梁还得想想法子。” 吃罢早上饭,几个人商量了好大一会儿,最后由陆天翔和罗建国站在砌好的墙上抱着绑着大梁的绳子,陆望牛站在梁底下发起一声喊,把大梁用双手举了起来,在三个女人的帮助下,大梁的一头上了墙,固定好了再担另一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大梁上好了,接着就订钉子、铺苇席,上泥、铺麦草,再上泥、再上麦草,忙的连中午饭都没吃,等屋顶全部完工之后,三个男人累的坐在地上都起不来了。女人们给他们弄了顿好吃的,罗秀花还不知从哪拿出了瓶酒,天已经黑透了,三个女人吃完饭结伴回家,马灯下,三个男人喝着酒,吃着菜,商量着明天的工作,支书陆天成来了,三人暗说:好险。再晚一天上梁,一切都不好办了。 “望牛叔,我上午被叫到公社开了个会儿------”陆天成接过陆望牛递过来的酒碗不客气的喝了一口道:“这公社也撤消了,以后改叫乡政府,公社王书记现在是乡长,胡书记是乡党委书记。上面有新精神,大力提倡开办乡镇企业,鼓励农民发家致富,县上年底还要给万元户披红戴花,你们尽可放心大胆的去干。政策支持,政府扶持,我也支持。黄豆记帐,按原来的订购价尽管使,秋后算帐,钱要是不够乡信用社还可以贷款,只有一条:不能走歪门邪道,要靠劳动发家致富。还有一件事,乡上通知了,过咱们村的点下个月就通,乡供电所要每个村报一个电工上去,我看咱也别开支委会研究了,就是你了建国,明天我就派人报上去,乡上催呢。电工要爬高上低的,需要年轻人才行,可咱们村的年轻人谁懂电呢?八辈子没见过这玩意,就这么着了。” “支书,这我不行,我对电一点窍不摸呀。”罗建国说。 “谁摸窍呀?好坏你在部队里干过几年,知道电灯是咋回事儿,你就先干着吧,每个月还有八块钱工资呢。” “不行,不行。”罗建国连忙摆手。 “你总比咱村那些毛头小伙子强吧,就这么定了,实在不行,还有天翔老弟帮你的嘛。” “没问题。建国哥,你就干吧,有什么不懂的我教你,我还带着书呢。”陆天翔仗义地拍着胸脯说。 陆天成看看天色不早了,提着马灯在新完工的车间里转了转,又去看了看猪圈就告辞走了。罗建国吓出了一身冷汗,陆望牛送走陆天成回来对罗建国说:“你看你吓的,腿肚子哆嗦。你以为支书没看出来?咱老河谷村的十三能不是我陆望牛,是支书陆天成。谁要想往他眼里揉沙子门也没有。他只是不说透罢了,要是他不干支书,发家致富咱谁也比不上他。-------回屋吧,明天的事还多着呢。” 三人相继回屋睡下了,除了远处村子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叫,夜显得很平静。 第十一章 腐竹厂又迎来了一个繁忙的白天。 陆望牛砌了四个大炉子,每个直径约有一米,把大跃进吃大食堂时各队丢弃不用的大号铁锅放了上去,靠着车间门口砌了道墙,隔出了一间烘干房,烘干房门口又砌了个大炉子,所不同的是加了大号风箱的进风口,出口盘了个烟道通入烘干房,在烘干房里绕了一圈在墙上开个洞砌个烟筒。罗建国赶着大骡子拉来三马车大队砖窑厂停办不用的烟煤,三个女人用架子车拉来了大队仓库里的黄豆,陆天翔骑着自行车去了河口镇,先找了一个五金厂按炉子上铁锅的尺寸订制了四个平底锅,顺便指导着一个理发摊给自己理了发,又洗了个热水澡,进了镇供销社,挑挑拣拣了半天也没看上一件自己要穿的换季衣服,倒是买了个小圆镜回来,一切办妥回到腐竹厂已是吃晚饭的时候,正赶上支书陆天成急急火火的给陆望牛交待事:接乡政府通知,明天乡里组织管辖内几个村的头头前来参观这方圆四十公里的第一家乡镇企业,明天的腐竹厂必须要开始生产,不能给老河谷村丢脸。 陆望牛一听就急了,猪没有买,出来的豆渣怎么办?生产不出来产品怎么办?陆天成不管这一套,大手一挥说:“说到天边,明天乡参观团来了你的烟筒必须冒烟,困难自己解决,而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弄好了,你的产品连乡都不用出,供销社给你全包了,在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事给你碰上了,你不感谢我这个支书还提这么大一堆事。如果明天不成,你这厂子也就别干了。”陆天成说完拍屁股走了。 陆望牛无奈,和罗建国俩人几乎一夜未睡,对各个技术环节和可能出现的问题都订下了预防措施,陆天翔也被安排和三个女人一道连夜赶磨豆浆,等老河谷村人都在吃早饭的时候,所有的准备工作已做好了。陆望牛计算着时间,指示陆天翔、罗秀花和陆巧姑随便吃点东西先在床上躺一会儿,让妻子骑自行车去村口公路上等参观团,人来了马上回来报信,他和罗建国用柴草点燃新砌的炉子坐上锅倒上水,用软火烘着炉子。 几天来的劳累使陆天翔沾着床就睡着了,同在一个屋子的两个女人望着他甜美的睡姿陷入了沉思,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窗台上的小圆镜,那个不知何处捡来的烂镜片早已不见了。 “巧姑,这城里人不都是坏人,大兄弟就是个难得的好人。”罗秀花感慨地说。 “他好不好干我啥事。”陆巧姑幽怨地说。 “人是讲缘的,一辈子只有一次……”罗秀花有所指的说。 “嫂子,你和哪个知青是真的吗?”巧姑突然问。“是。”罗秀花望着巧姑,脸不红心不跳的承认道。 “可是他走了,再都没有回来过是吗?老河谷是留不住城里人的。”巧姑也有所指的说。 “留不住也值,不是有心心相印这句话吗?心碰心……难遇呀。巧姑,抓空赶紧睡吧,参观团可是说来就来的。”罗秀花不说话了,不一会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巧姑则大睁着两眼躺在她的身边望着房顶发呆发愣。 参观团是吃罢中午饭来的,所有的人都不忍心叫醒天翔,他们五个人在车间里忙开了,天翔婶子拉着大风箱,大铁锅里已经倒满了豆浆,豆浆烧开后冒着很大的蒸汽,上下翻滚着,陆望牛站在豆浆锅前,不时用勺子尝着生熟,忽然他大手一挥冲罗建国道:“起浆!”罗建国拿起一只新水桶伸到豆浆锅提了一桶,将滚熟的豆浆倒入另四个炉子上盛满水大铁锅上扣着的特制平底锅里,四个平底锅都倒满了,烧豆浆的大铁锅也已经空了,又从磨房里担出新的豆浆倒进去,天翔婶又拉起了风箱。陆望牛再一次交待了几点注意事项后与罗建国、罗秀花、陆巧姑四人各守着一个炉子,眼瞪着平底锅里的豆浆。豆浆不似城里人早点喝的那样纯白和清淡,平底锅里的豆浆稠而油亮,呈奶油色,芬香扑鼻,平底锅下的水也烧开了,四个人各自把所管炉子的火收拾的小了点,这一切刚做好,陆天成领着参观团的人就进来了。只简单的相互介绍了一下,多数人的目光就全集中到了平底锅里,锅里豆浆表层奶油色的油光不见了,锅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皮,就同稀饭放凉了结的饭皮一样,陆望牛叫罗建国等三人注意了,伸手顺着锅边撑住了皮子的一角提了起来,那层皮往下滴着豆浆,陆望牛轻轻用手一撸成了一根面条状,他把那根面条轻轻地挂在了炉子旁竹杆搭的架子上,其他三人照方抓药,参观团的人直看到一米多长的竹杆搭满被送进烘干房才开始提各式各样的问题,陆望牛一一答了,又有人参观了烘干房,一掀开布帘子,烘干房里一股热浪迎面扑来,一圈的烟道把烘干房的温度烘的起码有五十度,进去的人一下子就出来了。 “烘干这些面条后,面条就变成了黄色,两边的断头就形成一个个小眼眼,这就是腐竹。”陆望牛象参观团的人介绍说,好象这一切都不是很复杂,参观团的人除了带对的乡文书,大多是各大对的书记和能人代表,看看也就会了,没了兴趣,每人喝了碗鲜豆浆就走了,陆天翔端着刷牙缸进来了。参观团一到,众人一吵他就醒了,但他不想见参观团的人,自己是城里来的,不是老河谷的人,见了面不知说什么。他刚站在巧姑的锅旁边看了一会儿,就听罗秀花对送客回来的陆望牛喊:“望牛叔,我这锅里杂捏不成了,一提起来就断。” “我这也是。”罗建国喊。“我也是。”巧姑说,再看陆望牛,他正双眉紧锁的盯着自己的锅思索着什么,半晌他说:“没办法,我去参观的地方也是这个问题,锅帮子粘点,锅底儿糊点,加上这底儿捏不成,一斤豆子也就出二两腐竹,要不腐竹怎么会比肉贵。这倒便宜猪了,和豆渣一掺和,猪吃了准长膘,倒掉,重新起锅。” “慢。”陆天翔若有所思的把牙缸里的水倒了进去,水和稠豆角不相容,他用牙刷搅了搅,溶和了。“二叔,你来看。”他惊喜的说。一圈人围了上来,只见兑水的稠豆浆慢慢又结了层皮,陆天翔用手一捏,一撸,没断,成了。“嘿,小子,真有你的。这兑水的办法少说也多出一两腐竹来。”陆望牛欣喜道。几个人在每个锅里都试验起来,终于都掌握了兑水的火候和比例,把另一锅做完已是下午了,大伙聚在一起吃饭,陆望牛说:“咱老河谷离县城远,运费也就大,咱要把这费用省出来。五个炉子一生一灭少说也要费百十斤煤,所以这炉子点着了就不能灭,今天咱们再劳累一天,明天说好的那俩丫头就来上班,咱们现在分分工,天翔和巧姑回家睡觉,天一亮就来接班,建国和秀花坚持一晚上,这选豆、泡豆、磨浆我和你婶子干了,再把打好的浆捏完也就是一晚上的事儿。猪的事儿明天再说。” “二叔,你和婶子劳累一天一夜了,我睡了一上午,晚上我值班。”天翔说。 “你们回去吧,我白天也睡了一会儿。”巧姑也说。 天翔婶婶刚要说什么,陆望牛想了想说:“行,你们俩就值头一个夜班,明一大早我们就来换你们,待会我帮你们把锅上满就回去。” 上完了锅,陆望牛夫妇回去了,罗建国去了磨房,罗秀花在厨房里收拾,车间里就剩下陆天翔和陆巧姑两个人。 马灯被蒸汽包围着显得没有往日的亮,但两个年轻人还都彼此能看清对方脸上的光,陆天翔想起了第一次帮巧姑推磨的事儿,咧了下嘴不由自主的笑了。 “你笑什么?”陆巧姑见他笑的有点不怀好意,假装生气地问。 “没笑什么。”陆天翔一本正经的说,忍不住又乐。 “再笑今晚上不许同我说话。”巧姑详装要恼。 “好,好,不笑,不笑。我现在哭成了吧?”天翔告绕道,这回轮到巧姑抿嘴笑了。 豆浆凉成皮每张之间是须几分钟间隔时间的,两个人说说笑笑,也不感觉累,一锅浆很快就完了,陆天翔重又上满了一锅,由于豆浆太凉,结皮的时间慢了点,加之大锅里已快没有豆浆了,巧姑便去磨房里提生豆浆,陆天翔正在烧火,忽见巧姑捂着脸跑进了车间,人显得很慌乱,一句话没说就进了烘干房。陆天翔觉得奇怪,看看门外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便连问她几声出了什么事。陆巧姑不回答,停了好大一会儿才故作镇静的从烘干房里红着脸出来说:“没啥事,刚在外面碰见只野猫,吓了我一跳。”陆天翔才不相信什么野猫呢,起身就往外走要看个究竟,巧姑拉了一把没拉住,天翔就出了门,四周又黑又静,那来的什么野猫,他来到了磨房,走到窗口他听到屋里传来异样的呻吟声,他愣住了,伸头往窗户里看,心不由的咚咚狂跳起来。 陆望牛忽视了一点,有毛驴拉磨,磨房的活儿是不需要两个人的,干完所有该干的事儿,罗秀花让罗建国躺在黄豆包上先眯一会儿,她自己给毛驴蒙上眼布照毛驴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嘴里轻喊了一声“驾。”磨盘就起动了。泡好的黄豆经罗秀花的手倒在磨盘顶上,随着中间的磨眼眼儿转动着流入两盘之间,又顺着磨盘四周滴滴哒哒流出豆浆和豆渣,罗秀花不停的倒着黄豆,清着豆渣,接着豆浆,还要躲着转圈的毛驴,渐渐的就热了,看一眼睡着了的罗建国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件农家自缝的内衣。罗建国根本就没有睡着,他眯着眼盯着堂嫂的一举一动,传闻她和老河谷所有的成年男人都有染,唯独没有他和她之间的流言,平日里除了帮她担水他从不进她的院门,为了能来腐竹厂上班,她去找了他,在他那又脏又黑的屋子里他领略了她火辣辣的目光,但他不敢,他把这事推给了陆望牛,她走后他懊悔的躺在床上幻想着和她……独自手淫,直到精疲力尽。象今晚这么长时间独处一室,在他们俩人之间还是第一次,他的裤子不由的被膨胀的欲望顶了起来,也许是太热了,罗秀花取了一条湿毛巾背对着罗建国透过衬衣伸到胸前擦起来,感觉到毛驴停了下来她又转过来,用另一只手狠拍了一下毛驴屁股,毛驴重新拉磨转圈,她又继续擦,罗建国眯着眼看到了她那光滑、平坦、细嫩的小肚子,那对鼓鼓的白奶子也若隐若现,罗建国热血沸腾了,罗秀花象是发现了毛驴又在偷懒,生气的抽出毛巾去打,忽然自己的腰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她只是一惊,没有慌也没有叫,而是浑身发软的往后靠去,罗建国见她没有反抗,喘着粗气把两只手伸进她的小褂,肆无忌惮的抓揉她两个鼓鼓的奶子,低下头轻咬她的脖子,毛驴对发出的声音感到奇怪又停下不走了,罗建国不管不顾把罗秀花拖抱到了黄豆包前,罗秀花微闭着眼任他抓,任他咬,任他抱,心底里开起一团欲望的火,反手不由的往他裆子下抓去,罗建国抽搐了一下不顾一切的将她拌过来面对着自己,压着她倒在麻袋上,嘴咬着她的嘴,双手手忙脚乱的去解她的裤带,越急越解不开,罗秀花松开自己的手,并不把眼睛睁开,她把眼前这个发疯的男人幻想成了那个知青,她帮着他找到了自己裤带的活结,罗建国粗暴的一把就把她的裤子连同裤衩扯到了脚脖上,解开自己的皮带,任裤子还没退掉就全身扑在了她的身上,裤子拌着腿,两个人急出了汗也没结合,四脚相互蹬着,扯着,终于俩人下身赤条条的连在了一起,罗秀花欢愉的轻哼着,任由这个男人铁一样的身体一下一下对自己的侵犯,自缝的小褂子重新被掀起来,随着一下一下的进攻,两只被蹂蹉的很鼓很挺的大奶子也一下一下的颤抖着,忽然,罗建国抱住她的身上不动了,豆大的汗珠扑哒扑哒的滴在地上,滴在她的身上,一股热流袭遍了她的全身。 “你终于得手了。”罗秀花满足的睁开眼,推开仍趴在自己身上的那张脸,带有点讥讽的语气说。 罗建国的脸已不再显得狰狞,倒象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忙去抓自己的裤子,罗秀花抱着他制止了。 “说说,想我多长时间了?”罗秀花搂着他的脖子挑逗着。 罗建国不好意思嘿嘿的笑着说:“从复员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每天晚上都……” “那我平时被那些臭男人欺负的时候,你为啥不挺身而出?你不敢是吧?怕我的名声连累了你。” 罗建国不回答却喃喃的问:“外面传你和村里的男人都……是真的吗?” “都啥儿?” “都------哪个?”艰难的咽一口唾沫,嘴里出的声比蚊子还小。 “哪个?”罗秀花有点生气。 “就,就刚才咱俩------哪个嘛。”罗建国到象是被人抓住了把柄,理不直气不状。 “你在意吗?”罗秀花反问,眉毛已挑了起来。 “在意。从一开始我就在意。”罗建国抬头干脆的回答。 “你信吗?”罗秀花气儿忽然又消了柔声问,亲了一下他的脸,双手又楼上了他的脖子说:“这辈子除了那个知青就是你……你狗留哥压根就不会。为了工分,为了分粮,分菜什么的,那些看着我流哈水的男人顶大就是拧一下我的屁股,隔衣抓一下我的奶,真要想上姑奶奶的身,呸!——你信吗?建国。” 罗建国迷茫的点点头,罗秀花开心的笑了,自从和那个知青在高潮来临前被人捉了奸,她一直渴望着有这么一刻,她的手又冲他的下体摸去并用手捉住了它。 “我可警告你,别异想天开的做书记的乘龙快婿,我知道你曾想过和巧姑,别做梦,巧姑就是我过去的影儿,她是属于外面大世界的,来接她的人就是陆天翔,他们是天造的一双,你我都不配……来吧。今天我让你享受个够,舒服了,就把他们全忘了。”罗秀花的眼睛再次微微的闭上了,从未碰过女人的罗建国的尘根又坚挺如棍,喘着粗气又干了起来,这次他比上次温柔,比上次体贴,比上次从容,罗秀花却不容他这么斯文,扭着腰枝,抬着屁股,大声呻吟着,终于激起了罗建国的野性,他又狂风暴雨的冲杀过去,终于两个人抱在一起不动了。 “你说,我为什么不可能跟巧姑好?”罗建国还没忘了刚才的话题。 “那是造孽,你没……看出来,男有心女有意,人是讲缘的,从排戏的第一天起我就看出他们俩之间要发生点事儿,你要是参到这金童玉女之间不是造孽是什么。”罗秀花轻喘着气说。 “可陆天翔早晚要回西安城的,他要得了巧姑,最后又一个人走了,那不就害了巧姑吗?就象你那知青一样……” 罗秀花坚信的说:“那个知青比不得天翔,我们是处在绝望的年代,他不一样,他是个顶天立地,敢做敢为的汉子,他要和巧姑成了,他绝不会一个人一走了之,你和他是好朋友,我们都应该帮助他们俩,不能让人间所有的好姻缘都散了------该干活了,毛驴歇半天了。”罗秀花说罢推开他起来穿裤子,罗建国也慌作了一团。窗外,陆天翔红着脸悄悄的退了回去,进了车间门,脸还是滚烫的,看也不敢看巧姑一眼,低着头只管干活,巧姑早已恢复了平静,农家姑娘对男欢女爱的事知道的早儿,嫁了人的小媳妇回娘家同昔日小姐妹聚在一起说的悄悄话大多是这方面的事儿。巧姑见天翔一幅偷了人的摸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陆天翔有点招架不住了,放下手里的活出了车间,故意很大声的咳嗽了一声,走到井台上打了一桶水,喝了几大口后,全倒在了头上,心情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大兄弟,浆用完了吗?”听到声音罗秀花由磨房屋出来问,声音显得比平日欢愉的多。 “快了。”陆天翔在井台上大声回答。 “我这就提过去。”罗秀花进屋了,不一会儿罗建国提着满满一桶豆浆进入车间,时已进深夜,又刚往头上浇了一桶水,陆天翔感觉到冷了,远处村里的公鸡已经打第三遍鸣了,巧姑站在车间门口叫他,他连忙回到春意盎然的车间。 第十二章 秋雨连绵的时候,老河谷村通电了,在老河谷村人还没有完全丢弃煤油灯时,连续出了几件新鲜事震动了老河谷人,给闲的发慌的老河谷人添了一些生机。先是陆望牛的腐竹厂不再用毛驴拉磨而改用体积没有磨盘大,但比磨盘更省时省力的电动打浆机了,两头毛驴买了,机井也用上了,在此改革中陆天翔是倡导者也是实施者,他成了陆望牛缺之不可的得力助手。其次是陆福寿的崛起。陆福寿也算是陆姓中辈份最高的年轻长辈了,有小五十的年龄,不比陆望牛五大三粗,他个小、精瘦,浑身上下每个零件都透着精灵,生产队分地时,他是当然的分地领导小组成员,秋收庙会他也是主要策划者之一,但不久前他所在的四小队分地却分出了麻烦。闹出风波是从抓阄分配牲畜引起的,给其他牲畜定价倒还合理,唯有那头怀犊子的母牛价定的令人眼红,现在的牲口市场上,一头成年母牛一般要四、五百元,这头怀孕的母牛才定了四佰伍拾元,连买不起牲口的人也参与了抓阄,都是冲着那头母牛去的,运气好的话,抓到手一个月后就白捡了一头牛,这个阄被陆福寿抓住了,陆姓人只是私下议论不敢明说,罗姓人不干了,有人公开骂了大街,罗秀花当时就同陆福寿干了起来。 罗秀花上下活动费尽了心机,但分到手里的地还是令她不满意,加上同样的地块,她眼瞧着大小有异,心里就窝上了火,她到底要看看这中间有什么猫腻,所以她不顾自身没钱,也报名参与了抓阄分配牲畜。她细细的看着写阄、报阄、公证的人,心里有了底儿。台上喊着姓名排队抓阄,她也随着人群往前移动,抓了阄她虎着脸看也不看站在一边,等陆福寿抓了阄递给公证人时,她扔了自己的阄,一把从公证人手中夺过陆福寿的阄,大声道:“这个阄我要了。”众人一愣,陆福寿脸上惊过一丝慌乱,但语气却是威严的厉声喊道:“罗秀花,你赶什么?” “我不干什么,我就要这头母牛。”罗秀花冷笑道。 “胡闹,没看阄你怎么知道就是母牛。”陆福寿胀红着脸喊。 “不是母牛我姓你的姓,别以为这里的鬼没人知道。”罗秀花针锋相对。 “别听她胡说八道,这阄大伙监督写的,我都没看她怎么知道是母牛,简直乱弹琴。”陆福寿劈手夺过纸蛋扔进了筐里并故意晃了晃后大声嚷嚷道。 “你心中没鬼为什么不把阄当众打开给大伙念念?陆福寿,你自以为辈份高,欺负陆姓人没人招你,我们罗姓你糊弄不了。”罗秀花胜利似的大声道。 “罗秀花,你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你能认出筐子里哪个阄是母牛?”分田小组成员中与陆福寿相好的罗德门厉声质问。 “罗德门,你也有份!我是不知道哪个阄是母牛,但你和陆福寿知道。你们合伙糊弄乡亲们,不说个公理今个没完。” “罗秀花!你伤风败俗还没有整治你,今你胆敢搅乱会场——再胡说八道,我抽你嘴巴子。”罗德门自以为辈份高,吹胡子瞪眼睛喊。 “我伤风败俗你看见了?我上了你的床还是上了你儿子的床?”罗秀花上前一步手指罗德门逼问,罗德门一下子哑了口,浑身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丢人败姓的罗秀花,你自己不好好想想,在这,容不得你这个泼妇撒野!”陆福寿由于丢了纸团,没了证据,便八面威风的喊。 “陆福寿,你算是什么好东西?老娘就是要撒野让你看看。我家茅坑后面为啥堵了玉米杆?常站在那里偷看老娘撒尿的人是谁?我和那个知青在那弄事,趴窗根偷看的又是谁?那窗根下白乎乎的东西是从谁的裤裆里流出来的?我伤风败俗我敢承认,你敢把你伤风败俗的事抖出来跟老少爷们听听!”罗秀花狞笑着喊,全然不顾了脸皮。 陆福寿脸红一阵,白一阵,上前一步“啪”的打了罗秀花一个耳光,罗秀花披头散发的扑过去,一头朝陆福寿撞去,伸手就朝他的裤下抓去,人群一下子就乱了,台下扑上来一个悍妇和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揪着罗秀花的头又是抓又是打,罗秀花的头发被扯掉了一撮,衣服被扯烂了,一只奶子被露了出来,劝架的人围了上去,但罗秀花的嘴上还是被那悍妇扶了一嘴的黑花。正打的不可开交,台下一声威严的怒吼传来“都给我打住。”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了手,罗秀花也停止了哭闹,陆福寿更是吓的往后躲,顺着让开的道,陆天成和罗建国扶着老贫协主任上来了。“日子过消停了,皮痒痒了,三天不在这台上开你们的批斗会就道是世上没王法了?啊!”老贫协怒视着斗殴的几个人,所有的人吓的都不敢知声,老贫协又转向大家说:“有人告诉我我还不信,刚才我和天成、建国去地里量了量,同样是二亩地,差着一大截,这是谁干的?务了一辈子农活,不会丈量土地了?!啊!自个的地怎么就多那么一块?四队的分田领导小组取消,大队协助把分过的土地再复量一遍!这还没到资本主义呢,我们老河谷的人本事就长了?——天成,还是你说吧。”老贫协余怒未消的住了嘴。 陆天成点了一枝烟,缓和了一下众人的情绪说:“有人向大对提了好多这次分田的意见,我们几个支委核实了一下,分田小组做了大量的工作,成绩是主要的,但有些事儿确实有些疏忽了,除了对有争议的土地重新丈量以外其它就不再折腾了,地已经分完了,调整工作由大队来办。再就是通知个事儿,牲畜抓阄暂停,各小队的牲畜全部集中到大队统一抓阄分配。抓到阄的当场交钱领牲口,不来秋后算帐的事情。今儿打架这事儿,回头大队研究一下再处理。另外再告诉大伙儿一个事,过几天要成立村民委员会,主任或者叫村长由大家伙自个选,民主选举。大伙散了吧。”陆天成扶着老贫协走了,自此陆福寿和罗秀花结下了怨仇,他总想找个机会出出这口气。 宣布村长是民主选举,陆福寿忽然就想竞选村长,最近文件下来了,选举就要举行了,老河谷出了另一件事儿一下子提高了陆福寿在村民中的威信。 生产队分地的时候,四队陆姓福字辈有个五保户也分了地,但没有能力播种,找了小队找大队,最后定下来地由本家侄子种,生活由本家侄子照理,但本家侄子种了地,继承了老宅,却不尽赡养义务,老人每去侄儿家吃饭,都遭到侄媳妇的冷眼冷语,老人不堪受辱,在一个晚上吊死在老井旁的柿子树上了,此事在老河谷村引起了极大的公愤,加之其侄夫妇平日里爱沾小便宜且和四邻不和,一下子成了众失之的。这件事让陆福寿抓住了机遇,在老井旁他正义凌然的呵斥住正欲从树上解下老人的侄儿,当众挥手给了他两个脆响的耳光,吓的那人当时就跪下了,陆福寿在哭骂了此人之后,当即给围观的陆姓后辈们分配任务,搭灵堂,做棺材,请乐班,一切的费用都由老人的侄子掏,而一切他们夫妇又说了不算,除了披麻戴孝跪守灵棚外,他们只有按吩咐定时烧纸哭丧的份,监视他们的陆姓后辈们却在灵棚外大吃二喝,猜拳行令又大多忘记了他们,三天下来,老人侄夫妇俩几乎脱了一层皮,老人留下的老宅卖了,庄基地买了,除此之外,那对不孝夫妇还欠下了三百斤小麦。埋完了人,陆福寿和几个辈长的陆姓老人当面把帐单念给那对夫妇听后,扬长而去,自此陆福寿一下子德高望重起来,这以后的日子里,凡陆姓家族无论什么芝麻大点的纠纷,家里的老人们总搬请陆福寿来家里判个长短,而陆福寿也总能裁判的公正,令矛盾双方满意,发展到罗姓家族也事事邀请他了,他心中对自己当选村长有了底儿便开始私下公开活动了。 菜园地里的腐竹厂对这些事也有所耳闻,但他们忙的确实顾不上理会这些。他们的产品远远满足不了市场的需要,县镇两家干菜批发部和镇供销社象催命一样的要货,陆望牛不得不又加了两口锅,从村里又招了两名工人,两头毛驴卖了,骡子充当了陆望牛的专职运输司机,草料伴豆渣吃的膘肥体壮,养猪场也买了两窝二十头小猪崽,罗建国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条小狼狗,整天围着他和陆天翔转,整个腐竹厂给人一种生机勃勃,兴旺繁荣的景象。陆望牛天天外出送货拉料,罗建国忙着给各户扯电线装电灯,三天两头也不在场,陆天翔实际上成了腐竹厂的生产技术厂长,这几天他又在琢磨起厂子的技术改革问题来。 这天吃晌午饭时,陆望牛掏出封信递给天翔,天翔吃着饭把信看了,陆巧姑借收拾他饭碗的机会问:“是不是你爸妈来的信?说什么了,该不是催你回去吧?”陆天翔点点头实话实说道:“我爸单位年底要内招,他们想让我回去。” “那你是啥打算?”陆巧姑的心一沉,一脸昏暗的问。 “内招有什么好,你放心,有你在我哪也不回。”陆天翔小声回答。 “回不回关我啥事,我放什么心?”巧姑脸一红,瞪他眼拿起空碗走了。 陆望牛把罗建国和陆天翔叫到机井旁开了个会,公布了这个月的收支明细道:“大体上我们这个月挣了八百多块钱,可安装马达、扯电线、又买了猪崽、不仅没有余钱还把卖毛驴的钱搭进去一些,手头总磨不开,欠大队的帐还没有还,建国,你是不是跑跑公社,咱想法贷几仟块钱出来。” 罗建国答应下午就去乡政府,陆天翔道:“二叔,咱这样干效率太低,能不能想办法把产量提高一点。” 陆望牛苦笑一下说:“二叔我肚子里的东西掏空了,咱用的已经是现时最大号的锅了,上锅好说,可大可小,这低底锅没厂家生产呀。” “咱可以找人加工呀。”陆天翔说,“只要底锅的火温跟得上,锅大产量就大,人还是不变,利润不就出来了。” “可这底锅又找谁去加工呢?县翻砂厂也没这么大的模具呀。” “咱能不能按这上锅的模式设计底锅,也要平底的,这就用不上翻砂了,镇上五金厂就能加工。”陆天翔试探地问。 “那炉子怎么盘?”罗建国问,也充满了兴趣。 “炉子可以按烘干房的样子,盘个进风口用个小鼓风机,里面全是烟道再砌个烟囱往外抽火。”陆望牛一拍大腿惊喜地说:“这是个好办法——可这么大一张皮怎么捏呀?腐竹太长没法烘干。”他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可以按咱现在的尺寸,在上锅里用木板打成隔断。出来的腐竹还是这么长。”陆天翔胸有成竹说。 “好办法!最次咱也能把几个炉子合一块,产量上不去,光节省的煤也够咱们平时的开销。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陆望牛兴奋的追问陆天翔。陆天翔掏出一张草图递过去说:“其它的暂时我还没想到,这是我琢磨出新锅的图纸,你们俩定吧,我去车间看看。”说完接过罗建国递过来的烟点上火去了车间。 陆望牛看着图纸沉思着说:“天翔说的真要能成,我看这就行动。咱的炉子都需要翻修,这几天本来就打算停一天火,咱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这些家当全卖了,按天翔的法子重新再来,刚好身后跟着一群要办厂子的。” “望牛叔,说到这我得给你提个醒。”罗建国说,“这参观的三两天一拨,真要都回去办了腐竹厂,咱的腐竹将来卖给谁去。” 陆望牛满不在乎的说:“等他们办起来,咱们又变化和提高了,他们学不全的,再说乡里乡亲的,支书领着,就这么几间破房咱好意思不让人看吗?” “这不行。我得空就去找支书说说,哪儿都有个规矩,事先也不通知,东摸西打听的,咱走弯路的那些损失他们补不补?这旧锅卖了换新锅谁也不能再来参观了,再来要掏学习费。”罗建国显得有点赌气,陆望牛没再知声。 陆天翔到车间里转了转出来进了厨房,厨房很大,一半做饭,一半成了成品库。陆巧姑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守着磅秤秤量捆扎好的腐竹,两斤一捆已满满的堆了小半间屋子,腐竹呈黄褐色,约七成干,长约四十公分,表皮发亮,散发着很浓的豆香味。捆腐竹的细麻绳没有了,巧姑站起身去取,天翔走了进来,扔给她绳子自己也蹲了下来。两人好长时间看着磅秤干活没说一句话,一只老鼠溜进来被天翔发现,坐在地上脱下鞋扔了过去,老鼠跑了,天翔一条腿蹦着过去捡鞋,巧姑看着他的样子笑了。 “你笑什么?”天翔穿上鞋拍打着身上的土没好气地问。 “这么大的人和一只小老鼠下什么气?”巧姑头不抬抿着嘴乐说。 天翔又走过来蹲下说:“不是我和它斗气,这的老鼠也太胆大了,昨晚它居然想偷吃我的脚指头,不是我醒的快,怕现在我已成残废了。” “去,去。没一点正性,该干啥干啥去。”巧姑假装撵他道。 “巧姑,昨天你爹叫你回去,是不是还要逼你去河口村相亲?”天翔蹲着没动问。 “是。”巧姑承认了,还大大方方抬眼看着陆天翔。 “你没答应是吧?我就知道……他,他人长的怎么样?”天翔还是有些酸溜溜地问。 “答不答应长啥样儿关你什么事?”巧姑突然变了脸,小声但恶狠狠的说。 “当然关我的事了,上次我都跟你说了,我对你……”天翔急的连忙分辨。 “你还是关心你的秀花大姐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巧姑赌气道。 “看你说的叫啥话?我是为了建国哥才去帮她的,我早知道他们俩……那天你不是也看见了吗?”天翔住嘴不说脸红了,巧姑的脸上也飘上了两朵红云,急道:“我看见什么了?再胡说八道撕你的嘴。”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行了吧。”天翔住了嘴。 两个人一时都不在说话,停了好大一会儿陆巧姑才轻叹了口气说:“天翔叔,你终究是要离开老河谷的……”下面的话她没有说,但天翔心里明白,他站起身,声音不高但很坚定的说:“是。说不定那天我就会离开老河谷,但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谁也左右不了我,我爸我妈也不能!” 巧姑停下手里的话,望着表情异常庄重的陆天翔,心底一热,刚要说什么,一个女工跑进来说鼓风机不转了天翔转身随他去了,巧姑陷入了沉思。 第十三章 腐竹厂突然停工放假三天,六口腐竹锅卖了五口,连磨盘也卖了,老河谷人正不知道兴旺发达的腐竹厂何以会这样,放假回村的几个女孩子却散布开了开了腐竹厂人很多的内幕:西安城的陆天翔和支书的女儿谈恋爱和罗建国与堂嫂罗秀花苟合成奸成了老河谷最大的新闻,一下子在老河谷村掀起了轩然大波。陆福寿是最早一批听到传言的人,他思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支书陆天成的家,陆天成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两个人关起门来就此事讨论了很长时间,陆福寿已经把自己当成村长了,见陆天成低着头抽烟一句话不说便首先开口道:“不管怎么说是无风不起浪,这两个俊男俏女相处时间久了,毕究不是好事情,那西安娃又不懂咱祖上的规矩,人看上去也不十分牢靠,万一日久生情闹出点事儿,咱们陆姓在老河谷就甭想抬头做人了。你是支书管了党内的事管不了党外的事儿,你也不缺悬在空中的那俩钱吧,还是让巧姑回家算了,人家都放假,为啥她和罗秀花不回来?这里面本来就有事儿。听说,新近有人给巧姑说了门亲,是河口村刘书记家的?差不多就订下吧,闺女大了不能留,你二爷我可是一片苦心,可不能等出了事辱没了祖宗再处理,那可就一切都晚了。罗秀花和小叔子通奸的事儿也要管,虽然我现在还不是村长,但就连罗姓的长辈们也多人找我出头管管这事儿,咱陆罗两姓必竟是喝一个井水长大的,前些年我是上中农,村上的事轮不到我说话,现在改革了,地主都摘了帽儿,何况我这上中农。现时个地也分了,人人平等了,村里暗地里都吵吵着要推我当村长,还是那句话,你管得了村上党内的事儿,可管不了各家各户的家务事,不是我硬要当这个村长,我是要刹刹咱村这种瞎风气,当断不断,必留后患,还望你支书三思呀!” 陆福寿一番语重心长的话儿说的陆天成张口不知说什么好,陆福寿见目的已达到,适时起身告辞了,直接又去了罗姓长辈的罗德门家。陆天成送走陆福寿把自己关在屋里,中午饭也不做不吃,一根紧一根的抽着自卷的烟,直到外村来人说要买腐竹厂的腐竹锅,他这才开门领来人来到了腐竹厂,买锅的人和陆望牛谈着价钱,陆天成把正忙着的女儿叫到了厨房里说事儿。 一听说爹答应了河口村刘家的亲事,陆巧姑急了,冲陆天成喊:“你都答应了还给我商量个啥?他是人是鬼到时候让他差人抬我走就是了。我不回去,就要住在厂里,谁爱说说去,我哪也不去!” 陆天成对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儿一点也凶不起来,孩子三岁她娘就有病瘫痪在了床上,大女儿随军去了新疆,自己用布带子背着她下地干活,参加会议,实在忙了,干脆把她锁在家里,孩子还没长到锅台高就开始做饭洗衣服,长这么大一天福也没享过,娘死了就退了学,才说看她高兴了,滋润了,这又要逼她嫁人,他怎么凶的起来?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陆天翔去镇上了,干什么他不知道,一想到陆天翔就想到了陆福寿给自己说的那番话,这又使他狠下心来坚定了自己的决定。等女儿把牢骚发完了,火气小了才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看咱村儿你一般大的都已找了婆家,就剩你一个了。刘家各个方面条件都不错,人你也见了,长的不丑,也很老实,我和他爹又常在一起开会,三天两头的见面,他家绝亏不了你,再说你嫁过去爹去开会在镇上也有个落脚的地方,没有感情先订下来慢慢再谈嘛,爹又没有逼你马上结婚。” 陆巧姑除了拗说不跟爹爹回去外,心中的理由一条也讲不出来,陆天翔已完完全全占据了她的心窝,现实逼的她只能把他捂的严严实实,不能透一点逢儿出来,讲出来连自己都不相信,鼻子一酸,她只有委屈的哭了。 陆天成见她坚决不同自己回去,只好站起身挑明说:“爹忠告你一句:老河谷留不住蛟龙,他终归是要走的,走错一步,吐沫星子能淹死咱爷儿俩,你思量思量吧,河口村刘家我就通知让准备了,想在这待就待几天,我走了。” 陆天成随着买腐竹锅的人走了,巧姑一个人回宿舍趴在床上哭,谁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劝也不顶用,直哭到天快黑陆天翔由镇上回来,才红肿着眼睛去了厨房。 半夜里陆天翔被一阵狗叫和一个男人的大吵大闹吵醒了,穿上衣服由宿舍里跑出来。磨房门口,小个子罗狗留手握一根扁担正挣脱着天翔婶和陆巧姑的拉扯企图辟向愣愣站在院子里的罗秀花身,再看罗秀花披头散发傻了一样的在夜风中站着,衣服的前襟被扯开了个大口子,一只脚没穿鞋,黄昏的灯光下,身后的半截身子全是土,罗建国却不知躲在那里了。狗留被天翔婶婶和陆巧姑拉着舞着扁担够不着罗秀花开始破口大骂:“罗秀花,我操你祖宗!你不守妇道,不安分守己,丢人败姓,给我戴绿帽子。我今天非活剥了你!……” 罗秀花打了个冷颤象突然醒悟过来似的,哇的一声大哭道:“望牛婶,你们俩躲开,就让这个王八蛋劈死我!------罗狗留,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受啥人指使了你来这里闹事!我不安分守己,丢人败姓?你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白长个男人身儿却做不了男人事儿,多少年了我都忍着,看你身体不好,给你做吃端喝,不是当初我成份高,我能嫁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病唠子?送走了老的,照顾你这个小的,再忙我都没忘给你做下一天饭,你说你这辈子尽过一点男人的事儿没有!……你,你倒长能耐了,显我丢人败姓了,被人抬着知道来捉奸了,今个儿我也不活了,今晚你劈不死我,明一大早我就去公社跟你打离婚,离不了婚我是你养的!来呀,你这个王八蛋!-------”罗秀花疯了一样扑了过去,天翔婶,巧姑忙过来拉她,几个人滚倒在地上,他们身后的暗影处站着五六个男人,没一个围上来劝架的。“天翔,天翔,快把你秀花姐拉开。------”天翔婶护着罗狗留冲陆天翔喊,天翔忙过去拦腰把罗秀花抱住,狗留也是拼了命的要往上扑,罗秀花也挣扎着要扑过去拼命,一时间场面显得混乱不堪。 “住手。”一声霹雳由磨房口传来,众人全停下手望着磨房,灯光下,罗建国铁青着脸一步步的由磨房里走出来,走到狗留面前站下了,暗影中的几个人犹豫着迎过来了半步,陆天翔松开罗秀花跨前一步挡在了罗建国前面,挑衅的注视着暗影中人的一举一动。 狗留举着扁担抬眼看着铁塔般的堂弟,只见他上身仅穿一件部队发的红背心,胸膛由于喘着粗气一起一伏,胳膊上的腱子肉一跳一跳,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气,狗留再也不敢喊一声了,身不由由己的哆嗦起来,罗建国伸手把他举着的扁担夺过来,两手一用力“喀嚓”一声折为两截顺手往黑暗中一扔道:“狗留哥,今这事儿是兄弟的不是,不过我告诉你,向你道歉只有今晚这一次,明日里秀花和你离了婚,我和秀花会养你一辈子,你——回去吧。”罗建国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转过身就往回走 。 “罗建国,你,你——”狗留喊了一声后,变的有气无力起来,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大哭起来。“欺负人了,你们看,欺负死人了!老天爷,我不活了!……” 黑暗中的几个人又试探的往前迈了一步,陆天翔吼了声:“站住!”罗建国闻声转过身来,拿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几个人冷冷说道:“你们几个来干什么?打抱不平还是捉奸,要不要试试!”几个人吓的一哆嗦,一声也不响后退了几大步,罗秀花突然过来抓住陆天翔的双手喜极而泣道:“大兄弟,你建国哥说什么来着?他是愿意要我了是吧?”又跑过去扑到罗建国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着他的脸痛哭道:“建国,建国,你肯要我了吗?!你终于肯要我了!” 陆天翔也激动的差点流出眼泪,突然他迈步走向黑影中的几个人右手一直道;“你们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该看到的你们都看到了,小心忍不住惹祸上身,滚!” 看着天翔握紧拳头随时准备打过来的样儿,几个人彻底的胆怯了,没人带头全部灰溜溜的撇下狗留走了。天翔帮巧姑把狗留从地上扶起来进了自己的宿舍,他看见巧姑的眼里早已有了激动的泪水,院中的罗秀花还伏在罗建国身上伤心的哭着,罗建国却傻了一样的望着夜空不发一言,人走光了,天翔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天光放亮,罗秀花就一个人去了镇上的乡政府,罗建国也失踪了,不到吃早饭的时候,狗留半夜捉奸不成反而丢了媳妇之事就传遍了整个老河谷村,第一个来到腐竹厂的是陆天成,他黑着脸谁也不理,自己收拾了女儿的行李拉扯着巧姑回了村,等陆望牛赶着马车拉着加工好的新式腐竹锅回到腐竹厂赶中午饭的时候,腐竹厂已是人去屋空,就剩下天翔和他婶子相互望着发愣。 腐竹厂彻底停产了。 看着劳累的眼圈都发黑的叔叔婶婶,陆天翔心里也是一阵难受,他劝解叔婶事已至此,新锅安装和盘炉垒灶不在乎这一天,硬逼着叔婶回家他自己留下来照看厂子和那二十头小猪崽和小狼狗。 天快黑的时候,下了入秋以来的最后一场秋雨,天气真的变冷了,就在陆天翔闻雨声起床察看猪崽和车间情况时,罗建国跌跌撞撞喝的醉醺醺闯进了宿舍,待陆天翔由车间里回来他已在屋里嘴对嘴的举着酒瓶子喝上了,旁边放着一包花生米和纸包着沾了泥的猪头肉。 “建国哥,你不能再喝了!”陆天翔夺过他手里的酒瓶子道。 “兄弟,你让我喝,喝死了就……什么都不想了……哥哥我都快三十的人了,还混的什么狗屁不是,今儿又出了这挡事儿,党,----党怕是也不要我了,我成了猪狗不如的畜生。你让我喝,让我喝!”最后一个喝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陆天翔没有递酒瓶子给他,而是自己喝了一大口说:“建国哥,昨晚我真的很佩服你,佩服你敢做敢为,是条真正的汉子,来,我陪你一道喝!” “佩服我?哈,我都这样了,你还佩服我?”罗建国吃力的笑道。 “真的,你敢爱敢承认令我感动,你勇于负责令我钦佩。狗留是很可怜,但他不人道,他没有做丈夫的能力就不该霸着秀花姐不放,管他们外人怎么说,你只要一对得起秀花姐,对得起狗留,二对得起你自己就行。” “好兄弟,听你这么说哥真高兴,来,喝!”罗建国又夺过来酒瓶子道。陆天翔找出两个碗,把瓶子里的酒分了。 天一亮,罗建国又走了,陆天翔昏昏沉沉睡到了中午,连二叔陆望牛来也不知道。陆望牛见他睡的死也没叫他,自己拌了点豆渣喂猪,围着厂子转了一圈叹口气又回去了。陆天翔起床后围着猪圈看了看,随便弄了点吃的,又回屋躺在床上抽烟想心事,小狼狗静静的卧在他的床边,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没有一点停的意思,天快黑的时候,他听到猪在叫,便起来给猪拌了食,也懒得给自己做饭又躺下了,刚想睡着,罗建国又回来了,进门脱掉军用雨衣,蹲在床边点上枝烟不说话,一脸的沮丧表情。 “建国哥,秀花姐去乡政府怎么说,人家给办了吗?”天翔坐起身问。 “乡司法所说要调查调查,秀花拿上两件衣服又到县里了。”罗建国不看天翔,眼望着一边说。 “村里的情况怎么样?”天翔又问。 “白天狗留躺在我家床上一整天,陆福寿和罗德门领一帮人在开我爹妈的批斗会。” “那你一天干什么去了?”天翔不满的说。 “我能干什么,乡里乡亲不叫叔就叫大爷的,我真能挨个收拾他们不成?真这样,老河谷我还待不待了——白天,我去秀花娘家了。” “秀花姐娘家不是老河谷人?” “不是,是北乡的,只是也姓罗,跟老河谷没一点关系。家是地主成份,没人愿娶,这才嫁了狗留,那年月……”罗建国又不说话了。 忽然,门“咣”的一声被人推开了,罗秀花披着一块塑料布闯了进来,她把塑料布一扔,过来就摇罗建国的肩膀欢喜的流了泪道:“建国,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罗建国麻木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陆天翔忙穿鞋下地说:“秀花姐姐,坐下来慢慢说,到底是咋回事?” 罗秀花手拢一下湿透了的头发,脸上代着笑眼里流着泪说:“我去公社,公社说要调查后再处理,我直接去了县上,到了县法院,我就给法院的人跪下了,他们扶我起来,倒水给我喝,问清了我的情况,告诉我说,依照婚姻法的规定,我可以和狗留打离婚,我又跑到鼓楼街请人代写了状子,县法院的人接了,让我回来等通知,说要不了半个月,肯定给我做主,大兄弟,你说姐姐我是不是快有出头之日了?” “这太好了。法院判下来你就可以和建国哥堂堂正正的结婚了。秀花姐,祝贺你们。”天翔高兴的说。 “建国,你今儿去我娘家了?”罗秀花问罗建国。 “去了。”罗建国并未显得过于高兴,还是一脸愁容的回答。 “我爹我妈咋说这件事?” “他们……我没敢跟他们提,只说顺道来看看。”罗建国支吾道。“他们留你吃饭了?”罗秀花关切的注视着罗建国。 “留了,我也吃了。” “这就好,爹妈是不反对了。”罗秀花如释重负的说:“出事后我先回了趟娘家,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娘,这才去的公社。他们能留你吃饭,就说明他们不反对咱俩。——建国,大兄弟,你们俩吃饭了吗?” “还没呢。”罗建国回答。“我给你们做饭去。”罗秀花连塑料布也不披就出了宿舍跑进厨房忙活起来。 第十四章 吃饭的时候罗建国吞吞吐吐的说:“天翔,告诉你件事,支书把巧姑许给河口村刘家二小子了。” “我听巧姑提起过,她不同意。”陆天翔并不感到意外。 “大人定下了,小孩不同意也是枉然,这回是真的。”罗建国加重了语气。 天翔的心乱了,推开饭碗抓起罗建国的雨衣就要走道:“不行,我得回村一躺。”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罗建国拉住他说,“这事儿是秒年千毫秒度你婶子专门让我告诉你的,陆福寿那个老小子借我和秀花这事专门召集陆姓族人开了个会儿,逼着支书赶快给巧姑订亲,又逼着你奶奶让给你爸打电报,他们的目的不单单是-----拆散咱俩的事儿,主要是眼红咱这腐竹厂,你现在回村可能连巧姑的面儿也见不上,她会儿怕被几个本家嫂子牢牢的看着呐……兄弟,都是哥这事儿害了你。”罗建国显得很沉痛。 陆天翔突然咬着牙说:“我他妈才不管族不族的,陆福寿那老王八蛋惹急了我,我活剥了他,今晚上我非要见上巧姑一面不可,我的事别说是我二叔二婶管不了,就是我爸我妈也管不着。” “大兄弟,你和巧姑的事儿要认真考虑清楚了。她可不比我,我是媳妇,她是姑娘家,我臭名远扬,她清清白白,你千万不敢莽撞,庄户人家睡的早,再等会儿守着她的人都散了你再回去,巧姑一人睡一间房,她心理挂着你肯定睡不找,你们见了面再好好合计合计,你就把窗户纸捅破了说。”罗秀花也一旁劝着天翔道。 陆天翔仰着头闭着眼,脑子里全是巧姑的影子,仿佛看到巧姑穿着红嫁衣被人强拉着走,正不停的回头冲他哀怜的呼救,他再也无心等下去了道:“陆巧姑是属于我的,谁也别想动她的主意!”迈步就朝门外走。 “咳咳——”门外传来做作的咳嗽声,门一开,陆望牛脱着蓑衣进来了。 屋里的三人没说话,陆望牛也不说话,把外出联系业务用的香烟掏出来给了两个男人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才开口道:“出了这挡子事儿,咱这腐竹厂咋办,咱商量商量?” 罗秀花惭愧地说:“都是我不好,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乱子。” 陆望牛大手一挥说:“都到这时候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罗建国闷闷抽了会儿烟说:“望牛叔,我看这样吧。秀花正给县上和狗留打离婚,巧姑也被家人叫回去了,咱们缺人手,一时半会也开不了磨,我这阵子不方便回村,等秀花的事儿有了结果,无论结果是啥,咱们都开套,你看咋样?” “这正中了他们的心意。”陆望牛笑了一下说:“他们搞了一百圈,目的就是让咱这腐竹厂干不成。没人就咱们俩,新锅不是已经拉回来了吗,天翔也别指望,别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咱们俩两耳不闻村里事搞咱的实验,豆渣快没了,不开磨那些小猪吃什么?但也只能咱们俩,多一个人都要继续出事,你婶子不能来,秀花也不能来,都在村里待着,就给他们一个干不成了的假象,咱们暗渡陈仓。” “行,听你的,你光白天来,晚上你也回去,有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罗建国说,又特意对罗秀花说:“赶明,你大大方方的回娘家去,事情没个结果别回来,腐竹厂暂时你千万别来。” “成。”罗秀花答应了,陆望牛欣慰的点点头道:“天翔,你奶奶有日子没见你了,催我叫你回去,咱爷俩走吧。”说完起身又披上了蓑衣,见罗秀花给自己使眼色,陆天翔便没知声穿上罗建国的军用雨衣跟着二叔出了门。叔侄俩一路上也不说话,直到进了家门,陆望牛才对着新房说:“去吧,你奶奶还在等你呢。”果然窗户纸上映着奶奶的影子,陆天翔感慨万分的推门进了屋。 现实逼着陆巧姑把自己同陆天翔连在了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欢声笑语,吵吵闹闹,有时候还使个小性子什么的,但除了心心相印谁也没有勇气捅破那层窗户纸。自被爹强行带回家以后,短短两天,时间就象过了半辈子那么长,思念象条虫子一样每分钟都在咬着她的心。进了家门,三三两两的来家串门的人就不断,陆福寿和几个长辈更整天待在她家里出来进去的商量事。看他们个个一脸的诡秘,巧姑猜想他们所说的事儿一定与自己和天翔有关,她甚至听到陆福寿庆幸的对爹爹说:“幸亏发现的早,没出啥事儿,咱们陆家若弄出个罗秀花那样丢人现眼的事,你这支书就当到头了。”她几次想从自己的屋里出来撵他们走,但看到爹爹黑着脸便没有造次,索性关着门躺在床上想自己的心事。雨哩哩啦啦下了一整天,怕她寂寞中午开始来了几位本家嫂子,饭也不让她动手,陪着她聊天解闷,傍晚来了几位不认识的人,送来几套新衣服和点心、猪肉什么的,她知道那是河口村刘家的人。嫂子们把新衣服拿给她看,只夸刘家那小伙子人长的俊,家也排场,衣服式样也新,就是没人提陆天翔的名字。她应付着这些嫂子们,也不能拿她们怎么样,她和陆天翔没名没份,两个人在一起连说都没说起过婚姻大事,她如何去拒绝这些嫂子们的好意呢。直等到天黑透了,屋里屋外的人吃饱了喝足了一个个都走了,她才躺在床上静下心来想自己的事儿。爹爹象做错了什么事,进屋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罢罢罢,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好吗?巧姑翻了个身。天翔呀天翔,还是爹说的对,你终究是要回西安城的,老河谷留不住你,咱们只是有缘没份,明日我还是遂了爹愿和刘家把婚订了吧。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流了泪,闭上眼想睡,但怎么也睡不着,眼前老晃动着陆天翔的影子,赶也赶不走,就那么笑着站在她面前,心烦意乱,她拉开被子想蒙着脸。“啪哒——”一声,一个东西掉在了床边,她欠身捡起来,是天翔上次去镇上买回来的小圆镜,不知怎么就给自己用手帕包着拿回来了。她望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黑暗中只是一个影子,什么也看不清,她拉亮了电灯,灯光下,镜子里的她明显瘦了,嘴上也失去了光泽,再看看手帕也该洗了,手帕是粗白布的,她用蓝线锁了边,针线细的几乎看不出是手工逢的,本来打算要在手帕上绣花的,忙起来就忘了。她小心的用手帕把小圆镜又包起来,放在枕头边,重新躺下拉灭了灯。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只是偶尔风刮过,树叶上的雨滴刮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几声响,隐约能听到睡在西厢房爹爹的鼾声,远处穿来几声狗叫,接着又恢复了夜的宁静。彩礼已经收下了,明天不去河口村怕是不行了,陆巧姑翻了个身。陆天翔呀陆天翔,你的家干嘛要安在西安城,你又为什么偏偏姓陆?西安城那么大待不了你,你跑老河谷来干什么?她在心里怨恨着陆天翔,大睁着两眼更是睡不着了。 “巧姑,巧姑。”窗外有人压着嗓子在喊。 是天翔。巧姑心里惊呼一声,一翻身坐起来,刚要拉灯,手又停住了。 “巧姑,是我,我是天翔------”窗外的人还在焦急的喊。 这个挨刀杀的。床上的巧姑慌做了一团,她既不能拉灯,又不能穿鞋下去开门出去,这样都会惊醒爹爹,她只得踏着床上的柜子站在窗口边:“天翔叔,别喊,我听到了。”她急急的冲窗外说。 “你出来,我有话给你说。”陆天翔不管不顾的站在窗下说。 “不行,那会吵醒我爹。有啥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呢。”巧姑不时的望着门口催天翔快说。 “我不管,今晚你必须出来,要不你从窗户上爬出来,我接着你。”天翔倔强的说,并伸出了双臂。 巧姑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猛往上一吸气,头伸出了窗外,双手搭住了窗台,她想把一条腿迈出去,但窗户太小,她的腿被身子挡着,怎么也迈不出窗,天翔急了道;“你把手伸给我,对,就这样------”巧姑缩褪刚把手伸过去,天翔就接了,轻轻一拉,巧姑倒栽着下来了,天翔挺胸接了个正着,巧姑的脚还没沾地,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彼此呼吸着对方身上发出的气息,两张嘴唇就贴在了一起。巧姑的两只脚还在空中悬着,双手搂着天翔的脖子,紧张,兴奋,渴望和害怕刺激的她浑身哆嗦,嘴唇张开刚要说什么,牙缝间突然被一物体塞满了,温柔,强劲,那传达过来的液体是甜美的,她不由的又吸又应,两人的舌头缠绕在了一起,相互缠绕相互响应,天地万物忽然变的不复存在,世界静的没有了一点声息,只有俩人紧贴在一起的心咚咚的跳个不停。巧姑闭着眼尽情的享受着,呼吸被憋死了,憋的脸通红,终于挣扎着把侵犯进来的舌头顶了回去,搂紧她亲爱的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巧姑,我终于抱到你了,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我爱你,我要带你走……”天翔喃喃的说,寻找着她的唇,舌头又强行顶开刚闭上的唇,尽情在对方心里扮演着侵略者的角色。 “天翔,天翔,我也爱你!……”巧姑口齿不清的挣扎着,把他的脖子搂的更紧了,两个人之间紧密的没有了一丝缝隙,连巧姑发育成熟的胸脯也被压扁了,两个人的心跳节律变成了一种声音,重复着,重叠着,巧姑的两只脚还在空中悬着。 “唉!……”一声重重的叹息,象闷棍把两个人打醒了,不知什么时候,陆天成手持一根棍子站在离他们俩不远的地方。 “你们进屋……来吧。”陆天成本来是准备痛揍陆天翔的,但临了手中的棍子却怎么也举不起来,说完这句话他把棍子一扔头前走了。巧姑首先清醒过来,挣扎着脱开天翔的拥抱,双脚站在了雨地,天翔却没有一丝的恐惧,他深情的牵着有些惊慌的巧姑绕过屋后进了门,巧姑忙抽回自己的手,站在门口等着爹的发落。 “天翔呀,你这是把巧姑往死路上赶呀。”陆天成见二人进来,也不拉灯,充满绝望和哀怨道。 陆天翔心里是有准备的,他本来就想和陆天成认真的谈一回,他在考虑着措辞。 见他不知声,陆天成顿足道:“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西安城的女人那么多,你干嘛非要看上我家闺女呢?论辈她是你侄女呀!” “我调查过,我们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婚姻法规定我们可以结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们?”陆天翔理直气壮的说。 “你一个城里人,就象当年的知青一样,这里不是你的家,你迟早是要回去的,巧姑跟上你算什么,黑人黑户?你有能力帮他办商品粮户口吗?你爹怕也不成吧。小小年纪你们懂什么,今个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还让巧姑活不活了?河口村刘家的亲事已经订下了,求求你就别再纠缠我家巧姑了好不好!你这就回去吧,今晚这事我权当没看见,你走吧!”陆天成哆嗦着身子点着烟,冲天翔摆着手道。 “大叔,你与河口刘家那是包办婚姻,这才真正是毁了巧姑一生的大事。大叔,我也求求你,我们俩都是认真的,她爱我,我也爱她,我们的此心不移,海枯石烂。你就成全我们吧,大叔,我就回去让我爸妈回来主持这事------” “住嘴。我是你大哥,不是你大叔!”陆天成见劝说不住,突然发怒了,吓的巧姑连忙用身子挡护陆天翔喊:“爹,你要干什么?” “你滚,滚!再不滚我打断你的腿!”陆天成暴怒的四下找着打人的工具。 “天翔,天翔。别犟,你快走,走呀!”巧姑从没见爹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吓的把天翔往门外推,天翔甩开她站在陆天成面前发着狠说:“我马上就离开这里,但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巧姑送到河口村刘家,我让你后悔一辈子。”说完他又面向巧姑抓着她的两个肩膀说:“巧姑,我向你发誓:谁也别想娶了你,你是属于我的。”说完松手,迈着大步出了院门。 “天啊,你咋就这样罚我!我又当爹又当妈难道错了吗?”陆天成丢掉手里的家伙,仰天长叹,痛苦万分,忽然无助的自抽自己耳光。 “爹,爹。你这是干啥呀?爹,爹,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巧姑扑过去,跪倒在爹面前,抓着爹的手哭喊。 “你跟了这小子,你让爹这支书还怎么当?你让爹这张老脸往哪放?”陆天成悲痛欲绝的挣扎着。 “爹,爹。你别这样,我听你话还不行吗?我听你的话嫁给刘家还不行吗?爹,求求你,别这样,爹------”巧姑伏在爹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有些人家的灯亮了,村子里传来了几声狗叫,但亮了的灯很快就灭了,狗叫也很快停了,老河谷就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很快就恢复了宁静,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钻了出来,一夜之间,村中央老井旁的百年老柿树枯叶全让这场秋雨给打落了。 第十五章 已接任厂长的陆望水,临下班时接到厂办文书转来老家二弟的加急电报,拆开一看,见上面写着一行字:翔要定娶亲,咋办? 这个混球!他拍了一下桌子骂道,抓起电话,拨了半天接通了正在河南省会郑州铁路局开订货会的销售科长。“李科长吗?我是陆望水。会议进行的怎么样了?完了就好。拜托你件私事,你和科里的几个人开车拐我老家一躺,就是绳捆索绑也要把我儿子带回西安,对。这小子在那儿给我撞了祸。我把详细地址告诉你,这期间的油费和差费由我本人出。”放下电话,他就急急忙忙回家向妻子通报去了。 供销科长接了电话没敢怠慢,连同司机和一个科员第二天一大早就驱车来到了老河谷村,进了村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正在老井旁打问陆望牛的家时,忽然迎面过来一匹高头大骡子,骡子上骑着一个年轻人用缰绳拍打着骡子屁股,象箭一样从他们旁边飞了过去。 骑在骡子上的是陆天翔。 昨晚上同陆天成摊了牌,早上起来百无聊聊的不知干什么,一个人望着院里的歪脖树发愣,奶奶和婶婶怕他出门惹事一步不离的守着他。巧姑今天去相亲,陆天成特意托人告诉了她们,只瞒着天翔一个人。农村的小学一天分三次上,早饭前和早饭后再加下午,下早学的表妹进院递给天翔一个纸条就去吃饭了,陆天翔急忙回到新房子打开看,只见上面全是被泪水打湿的字,虽然上下没有署名,但他知道一定是巧姑写给他的只,纸条上写着:忘掉我吧,咱们有缘无份,有了昨晚的吻我已经知足了。我是一个乡下女子,咱们相爱是不可能有结果的,现在是我爹不同意,将来是你爸妈不同意,我们相识是一种缘分,也是一个错误,我马上就要随他们去河口村相亲了,如果你爱我,就祝福我找一个象你一样的人吧。 看完条子陆天翔慌了,忙把纸条放进口袋来到院子里问吃饭的表妹:“这条子是谁啥时候给你的?” “第一节课时红梅姐姐给俺的。”表妹边吃边回答。 天翔暗叫一声:坏了。用眼睛在院子里找自行车,看了一圈没有,可能是二叔骑到腐竹厂了,他灵机一动,来到了老屋磨房,解开那头大骡子的缰绳牵了出来。 “天翔,你牵它干啥?”奶奶警觉地问。 “没事,我遛遛牲口。”他假装很随便的说,牵着骡子往院门口走。 “天翔,天翔。”婶子由厨房里跑出来喊。天翔不应声偏腿上了骡子背。在菜园地的腐竹厂,罗建国教过他骑马,他把缰绳一抖,照着骡子屁股就是一掌,嘴里喊了声“驾!”骡子负痛,放开四蹄奔上了大路,眨眼就出了村。骡子几天没劳作了,又刚喂足了料,被人骑着跑,它也显的格外兴奋,长嘶不断,四蹄翻飞,一会儿就把身后追他的婶子甩不见了。 陆巧姑托一个知己的小姐妹把纸条交给了陆天翔的表妹后,又故意磨了会时间才不得不随着本家的两个嫂嫂上了一辆牛车,绕过老井从村子的一条小道上出了村,她一心想和陆天翔再见上一面,昨晚忘乎所以的一吻使她把整个身心全交给了陆天翔,但又不忍爹爹伤痛欲绝的样子,她不得不去河口村刘家相亲,她即希望天翔能追出来,又怕天翔追出来遭了陆福寿等人的暗算,陆福寿领一干人几乎全副武装的一直把牛车送出了村口才拐回陆天成家喝庆功酒。如果真的不能和天翔再见上一面,等自己从河口村刘家回来两人再见面那就属于大逆不道了。一路上巧姑都不时的频频回头,陪同的嫂子和赶牛车的本家大爷都知道她的心事,只是催着牛车快走,也怕这愣小子赶上来。昨晚上这爷俩的哭喊大家都听到了,他们很想快一点到了河口村,交了差,一切都能平安过去,但可惜这场雨把路淋的很泥泞,牛车怎么赶也走不快,出了河谷,前面的路变宽了,路也显得好走了点,牛车这才渐渐的快了起来,坐在牛车上的两个女人见已经快接近河口村,也渐渐放下了悬着的心,只有巧姑一人一脸的阴云,对两个嫂嫂的没话找话爱搭不理,拐了弯再上个小坡就是三岔口,三岔口离河口村也就一里多地,天翔怕是再难见上一面了,巧姑的心里彻底的绝望了。没了天翔,这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腐竹厂还要不要去了?正思量着,突然,远处跑来一匹马,马上一人正不停的用缰绳打着牲口屁股。是天翔!巧姑断定着,兴奋的从牛车上站了起来,上得坡来果然那匹大骡子上扬鞭飞舞的正是陆天翔,眨眼工夫就骑过了牛车。“吁——”只见他拉住缰绳将骡子停下,轻盈的从骡背上跳下来,手牵着骡子怒目朝牛车走来。牛车早已吓停在那里,陆巧姑欢快的不顾一切从牛车上跳下来,紧跑两步站在了陆天翔面前,陆天翔手拉着她怒视着牛车上的人一字一句道:“你们快把牛车赶过老河谷,否则,我把它毁在这里!回去给陆福寿捎个话:陆巧姑我娶定了,谁也休想把她从我手里夺过去,他胆敢再插手我和巧姑的事儿,小心他的一双爪子。”说完再也不看牛车上的人一眼,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巧姑,陆巧姑流着泪笑了。 “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天翔柔声说,很轻松的把她抱上了光溜溜的骡背上,自己也跳上去,一手扶着巧姑的腰,一手抖动缰绳“驾!”的大喊一声,骡子长嘶一声放开四蹄拐上了岔道,眨眼就不见了,直惊的牛车上的人目瞪口呆,那两个女人甚至流露出极羡慕的眼神。 “你要带我到哪儿去?”巧姑靠在天翔身上喊。 “不知道。”天翔也喊。 一个村庄很快就甩在了后面,前面又是一个村庄,骡子有点累了,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陆巧姑发现路上的行人全都停下来看着他们俩,她感到幸福,又感到很不好意思,在接近一个村庄时巧姑小声说:“咱们下来走走吧。” 天翔答应着,刚要跳下骡子,从路边的麦草剁后面转出了罗秀花,她又惊又喜的喊:“大兄弟,巧姑。真是你们俩?!天仙下凡一般,羡慕死人了。” 天翔跳下骡子又扶着巧姑下来,两个人的脸不由的都红了。 “你们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该不是你们小两口私奔吧?”罗秀花的气色相当好,人也精神漂亮多了,边接过缰绳引客人往村里走,边开着玩笑。误打误撞,天翔他们俩来到了罗秀花的娘家村。陆天翔简单的把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罗秀花痛快的笑着说:“这回老河谷可炸了营了,让那些乌龟王八蛋生气去吧,姐姐我今天好好犒劳犒劳你们这对儿敢爱敢恨的大英雄。” “什么大英雄,还不都是你带坏的。”巧姑抿着嘴低头偷乐说,很快三人就来到了罗秀花家。 罗秀花家院子很大,很干净,住的是那种有阁楼的旧式老房子,虽然屋檐下的门槛窗户等都掉了漆,但仍显得很气派,两只燕子在她家屋里飞来进去,一对老人在门两边的石凳上说着话,见他们进来忙站了起来。 “这是我爹我娘——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西安城里的天翔兄弟和巧姑,他们是专门看我来的。”罗秀花给老人介绍着。罗秀花爹忙接过牲口缰绳,她娘则迈着小脚进厨房忙去了。 三人在屋里坐定之后,罗秀花问:“我的事儿村里这两天都有啥动静?” “你回了娘家,建国哥和我二叔两个人在菜园地里忙,他们还能怎么样,只是狗留还躺在建国哥家下不了台。”天翔道。 罗秀花沉吟了一下说:“狗留也够委屈的,娶我这样的媳妇过门也没享过啥福,又一身的病,我和建国真的商量了,管他到老,要不这心里也真过意不去。但着婚非离不可,县上离不了,我到省城,省城不批我告到北京,反正这层皮已经揭开了,想重沾上是不可能的了。哎,你们二位闹出这么大动静,打算咋收场?” 巧姑望望天翔不说话,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儿,天翔道:“远的我还没想,但我坚决不和巧姑分开,除非她不喜欢我了,老河谷是待不成了,我想把巧姑领回西安去,我爸妈要是不同意,我就和家里决裂在外租房住,现在做生意的人挺多,我就不信还能饿着我们俩。” 罗秀花点点头,含笑的问:“大兄弟,你给姐姐说实话,你究竟爱巧姑有多深,在乡里巧姑算得上百里挑一的好女子,但在城里漂亮姑娘就多了,你会不会到时候嫌弃她土了?” “秀花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如有那一天天打雷劈我陆天翔。我不单是爱她的漂亮,我爱的是全部。”天翔红着脸气急败坏道。 “这就好,你可别生气,还有个现实问题,巧姑随你去了西安城,户口怎么办?将来孩子的户口怎么办?你爸妈坚决不同意怎么办?”罗秀花又说。 “我没考虑那么远,但有一条我可以做到,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儿,不管来自那一方的困难和压力,我永远不负巧姑,永远把她放在第一位,海枯石烂不变心。” “这我就放心了。”罗秀花欣慰的说。 罗秀花的父母端上饭菜,三个人吃了,罗秀花对爹娘说:“下午你们到地里转转,咱家地该锄草了,我也有事要出去一躺,让他们俩好好歇一会。” 老人答应着走了。“你们俩跟我来。”罗秀花把二人领进自己的卧室说:“我还要到县上去一趟,催我离婚的事儿,天黑前我准回来,在这段时间里,你们俩好好谈谈,把今后要走的路和可能遇到的难题都想想,我保证一下午没有任何人或事打搅你们。好了,我该走了。”罗秀花说完掀帘子出来把门反扣上了。 第十六章 罗秀花反扣了门出去,屋子里立时暗了下来。 这老式住房本来设计的就是一明两暗的结构,中间的堂屋是用来会客的场所,除冬季,门常开着,门两边各有两个格子窗,屋里很亮堂,通向两边的寝室只有一个格子窗,一年四季糊着窗纸,只反射出一点光,朦朦胧胧,两个人只稍犹豫片刻就拥抱在了一起,互相在找对方的唇,找到了就贴上,紧紧的咬在了一起,俩人的呼吸在一阵热吻之后不由的变粗变重了,人也变的燥热不堪,天翔搂着巧姑亲吻,巧姑闭着眼睛接受,天翔的一只手就伸进了巧姑的内衣里,巧姑嘴里呜呜的说不出话,想挣扎,但天翔的另一只手却越搂越紧,腾出来的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她光华柔软的小肚,刚要往上游走,巧姑挣扎着后退一步摔倒在床上,紧抱着他的天翔不由的压了过去,巧姑腾出嘴喘吁道:“天翔,别这样,我怕。” 天翔喘着粗气把挡回的手强又从底下伸了过去,用嘴堆住了她的嘴,手向上游走,巧姑浑身一哆嗦,天翔的一只手已经握住了那发育良好的乳房,巧姑被堵的嘴轻声呻吟了一声,反手把天翔抱紧了。天翔轻轻的按着那富有弹性的乳房,用指头捻着乳头,捻一下,巧姑哆嗦一下,天翔突然把手抽出来,双手就解巧姑的上衣扣子。“天翔哥,不要……”巧姑惊慌的象只小鸟,想拒绝,但张开的两臂软的连抬都抬不起来,衣扣被解开露出了自制的红文胸,象小孩的胸兜一样,一根布带套在脖子上,两头伸向腋下,天翔轻轻一扯,带子开了,他的两手各占领了一个高高的,圆圆的,镶着两棵红葡萄的乳峰,巧姑不再挣扎,双腿反夹着天翔,任由天翔把脸埋在了双乳之间,嫩嫩的胡须扎着嫩嫩的乳房有点痒,巧姑的脸扭向一边,不敢睁眼,她怕这眼前的幸福跑掉,天翔用嘴轻柔的在两乳之间获取,发出的响声就如婴儿一搬,巧姑爱怜的抱着他的头,任他吃、任他吸,突然天翔欠起身,嘴还咬着一个奶头,只是弓起腰,手伸进去解开了她的腰带,一个很硬的东西透过天翔的裤子顶在了巧姑的小腹下,令她充满了向往和紧张,她不由的夹紧了双腿,天翔顺着解开的裤带手伸进去,先摸到一丝绒绒的柔发,发毛顺着自己的手指开了条缝,巧姑身子扭曲着,裤子被天翔拉扯掉在了床下,同时天翔的裤子也掉在了一边,两人的上衣早已被剥净,两个赤裸裸的身子拥抱着滚到了床中央,巧姑闭眼不看天翔拉过一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天翔刚要进入,忽然触到一个硬物,拿出被子一看是白手帕包着的小圆镜,巧姑睁眼看到忙把镜子放一边把手帕垫在了自己身下,双手搂紧了天翔的脖子。天翔这会儿倒象是只惊恐的小鸟,怎么也找不到窝,两个人的身体都如淋了雨似的,终于小鸟找到了窝儿,猛的一下就飞了进去。“疼---”巧姑梦语般说,把天翔搂的更紧了,天翔小心着温柔着,但那只不安分的小鸟开始在窝里捣乱起来,出来进去,不知疲倦,忽然高兴过了头,憋不住尿到窝里了,它不好意思起来,想把尿湿的地方暖干,赖在那里不动了。 “天翔哥,我终于把做女人的一切都给了你。”巧姑睁开眼亲吻着伏在自己身上的天翔的嘴说。 “你后悔吗?”天翔轻轻问。 巧姑用力摇了摇头说:“给你我就是你的人了,我的身上有你的血,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我们。天翔哥,你永远都要我吗?” “是,今生今世,我这辈子就要娶你一个。” 巧姑忽然流了泪,道:“天翔哥,给了你我也满足了,这是谁也夺不走的。我们还小,都还有好多事情没经历过,你爸妈肯定也不会接纳我,也许我们要分别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你认准今天这个时刻,时时想着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相信你日后会来接我的,今的事儿,河口村刘家的事自然吹了,我还得在老河谷待下去,直等到你有能力来娶我为止,我相信再也不会有人来给我提亲了。天翔哥,你也该回西安城了,上你的班,孝敬你的父母,感动他们答应娶我,我会做一个最漂亮,最贤惠的妻的。” 看到巧姑哭,天翔也流了泪:“巧姑请你相信我,我爸虽然有点顽固,但他事事都听我妈的,我妈就象我奶奶一样好,我一定能说服他们答应我娶你,要不了几年,我上够班,攒够钱就回来娶你。” 俩人抱头哭了一会儿,巧姑忽然笑了说:“天翔哥,今天是咱的大喜日子,咱哭什么,说不定你爸你妈见了我这么一个能干漂亮的媳妇高兴还来不及早早就认了我呢,你快起来吧,秀花嫂子该回来了,让她看到多难为情。” 天翔应着,俩人坐起来穿衣服,巧姑盖着被子穿,不让天翔看,天翔倒是三两下穿好了衣服,一掀被子发现了那块手帕,手帕上面已染上一小片鲜红的血,就象是一朵开放的梅花。天翔知道这是巧姑的处子之血,天下最宝贵的血,使双手捧了在鼻子上闻道:“我要把这块手帕保存起来,做我们相爱的永久纪念。” “还是拿去洗了吧?”巧姑说,有些不好意思。 “不,这是世界上最圣洁的东西,我一定要把它保存好。”天翔手捧着嘴吹着直到血迹完全干了,才轻轻的折叠好放进口袋,他们俩人刚下了床,罗秀花就开门进来了,虽然他们已经穿戴整齐,巧姑还用小圆镜照着梳了头,但被子却忘记叠整齐,罗秀花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笑吟吟的说:“金童玉女,出来吃饭吧。” “嫂子,你回来一会儿了吧?”巧姑小心的问。 “我刚进门,饭是我妈烧的,做的不可口请包含。来吧。” 三人来到了堂屋,罗秀花的父母早已摆好了饭菜,吃了饭,罗秀花不时的望着俩人偷笑,笑的俩人脸红的有点抬不起头。 等罗秀花父母收拾了碗筷端上茶退出去之后,罗秀花不笑了,沉吟了半天地说:“你们俩今天这祸事闯大了。中午不放心我回了趟老河谷……” “我爹他怎么样了?”陆巧姑忙问。 “你爹听说你跟天翔跑了,在家喝酒喝的吐了血,人事不醒。陆福寿借着酒劲领人去腐竹厂没找见你们,把你二叔打了,正要点火烧房子时,建国回来,把陆福寿痛打了一顿,打的住了乡医院,乡派出所都插手了,说不准,建国还要在派出所蹲两天。” “打残了他才解恨呢!我去乡上找派出所说清楚去,坐牢我坐,不能连累建国哥。”天翔说着就要起身。 “你坐下,事情没那么简单,我刚回来时支书醒了酒,放出话来,今晚若找不到巧姑,就把腐竹厂停了,停了腐竹厂你二叔和建国彻底就就完了,欠下的债还没还不说,他们这半辈子心血就全打水漂了。” “我的事干嘛和腐竹厂扯到一块儿?”天翔不明白。 “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搞跨腐竹厂,腐竹厂挣钱让他们太眼红了。” “那,那怎么办?”两个人几乎同时问。 “这正是我要跟你们商量的。相爱并不一定要厮守,你们不同我和建国,你们还年轻,还没有组合家庭的能力和基础,只要你们真心相爱,心是永远都分不开的。”罗秀花不知道该如何去说,尽可能的捡不伤害他们二人的话去阐明自己的意思。但天翔二人还是明白了,他有些吃惊的望着罗秀花道:“秀花姐,你,你是让我和巧姑现在分开?” 罗秀花点了点头。 “不!”天翔喊,“谁也别想把我和巧姑分开,我不干。” 罗秀花苦笑了下没知声,拿眼瞧巧姑,巧姑忙去拉天翔的手道:“别喊,天翔哥,听秀花姐把话说完。” 天翔不喊了,罗秀花继续说:“就在你骑骡子出村子时碰没碰见一辆吉普车,那是你爸厂的人按你爸的吩咐接你回去上班的,也多亏有了这辆车,乡里老河谷的来回跑,这才没出什么大事,这会儿车子就在村口停着,天翔你看……” 陆天翔刚要说什么,陆望牛和罗建国两个人进了屋门,俩人都是一脸的阴郁,坐定后,陆望牛不看侄儿痛心地说:“老河谷不比西安城,别使性儿,你还是跟车回去吧。” 陆天翔脖子一拧说:“二叔,我做错什么了?你们为什么都赶我走?” 陆望牛叹口气说:“不是叔要赶你,叔巴不得你在老河谷待一辈子,可老河谷不容人呀!你帮叔用上电磨,管了整个厂子,现在换了新腐竹锅,正是接骨眼上,叔怎么能舍得你走呢!可是你帮叔挣了钱,那些人眼红,眼看厂子就办不成了,叔难做呀。”陆望牛痛苦的双手抱住了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罗秀花紧接着说:“哪轻哪重你掂量点,姐姐相信你能把握住,你和巧姑是来日方长的事,厂子能干不能干是眼下的事,天翔你……” 巧姑又流泪了,她拉住天翔的手说:“听你二叔和秀花姐的话吧,你一个人先回去,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在乎多等三年两年的。等你有了安定的工作,我爹病好了,同意了,你再回来接我。” 陆天翔难过了,不再争执什么了,陆望牛从口袋里掏出钱递过来说:“天翔,我和建国算了算,这是你的五百块钱工钱,另外这一百是你奶奶给你的。车在外面等着,咱这就走吧。” 天翔不接钱,罗建国说:“兄弟,你拿上吧,别嫌少就行,这是你应得的。” 几个人出了屋子朝村外走去,天翔忽然想到罗建国打人的事忙问:“建国哥,派出所难为你了吗?” “民兵训练时常见面,派出所的人跟我都挺熟,调查的结果基本认定我是防卫过当,光负责给那混蛋治病,不会有其它事的。”罗建国说。 “建国哥,我这一回去,短期内是回不来了,你要多照应点巧姑,不能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拜托你了。” “你放心走吧,保你来接时还你一个比现在还漂亮的巧姑。”罗秀花开着玩笑,试图缓解一下这沉闷的空气。 说着话几个人已经出了村口,来到了吉普车前,众人让天翔上车,天翔假装没听见,拉着巧姑的手不放,声音哽咽的说:“巧姑,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和别人订婚,过两年我一定会回来接你的。这六百块钱你全拿上,买什么都行,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家等着我。” 巧姑强忍着泪,挂着笑脸说:“钱我不要,你走了我就再也不打扮了,我不让别人看到我漂亮,我的漂亮只给你一个人看。天翔哥,你放心的走吧,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玉皇大帝也娶不走我,我天天在家等着你,你可千万记得来接我呀!”说到最后,她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扑在陆天翔的怀里痛哭起来,罗秀花也别过脸扶在罗建国的肩膀上陪着哭,车上下来三个人和陆望牛一道好说歹劝分开了他们俩,把天翔硬拉上了车,急急的发动着走了。巧姑跟着汽车跑,罗秀花护着她跑,吉普车加快速度了,陆巧姑绝望的站下了,冲着逐渐消失的汽车撕心裂肺的大喊了一声:“天翔哥-------!”昏倒在罗秀花怀里。 第十七章 经过一夜的颠簸,吉普车第二天上午回到了西安,车进了一个院子,睡的迷迷糊糊的天翔被叫下了车,望着陌生的大院,天翔问:“这是哪呀?” 李科长把他的行李拿下车笑着说:“忘了告诉你,这是路局北郊新村,上个月你家搬这了。喏,就是这栋楼,二单元二楼西门,今你妈妈在家,上去吧。再见。” 李科长把行李交给他上了吉普车,冲他挥挥手吉普车开走了。陆天翔迷茫的站在那里四下看。大院共建有八栋楼,中间圈出一个篮球场,树都是新载的,光秃秃的没有了树叶,围着篮球场和路两边的冬青倒是修剪的绿绿葱葱给院子添了很多生气,球场上有四个半大孩子在打半场球,另一半球场停着两辆上海牌小轿车,篮球滚到了他的脚下,几个跑过来的孩子好奇的望着他,他冲他们笑笑,腾不出手,抬脚把球踢给了他们,看他们欢快的又迈过冬青进了球场,他才犹犹豫豫的上了楼,站在二路西门口,愣了一会儿才用脚轻轻的踢了一下门。 “谁呀?”屋里有人喊,但并没有过来开门,天翔听出来了,又用劲踢了一下门喊:“妈,是我,天翔。” “儿子回来了。”天翔妈妈扔下手里的拖把急急的开了门。 “妈。”天翔叫了声,咧着嘴笑。 “儿子,你可想死妈了——黑了,瘦了,倒是壮实了。快把手里的东西全放在门口,把衣服也脱了放在地上,妈这就给你烧水洗个澡。”天翔妈欢喜的松开儿子进了卫生间。 天翔丢下行李望着自己的新家,一脸的惊喜,推开第一间房,是爸妈的卧室,墙上挂着他们的照片,但家具是新做的,地上铺着红地毯,“妈,我的房间在哪儿?”他忍不住大声问。 “最里头那一间,哎,你可别乱走,刚拖的地板,你把外衣脱了没有?快把鞋也脱了,小心你把跳蚤弄的满屋都是。”妈妈在卫生间里喊。 天翔才不管那一套呢,睬着湿地板走过去就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房间不大,有十二个平方,一张过去爸妈睡的大床、新上了漆、床头柜旁的写字台和椅子是新做的,墙上挂着一幅自己喜欢的全国地图,羽毛球拍斜贴在墙上成了装饰品,一个独柜旁是一个铁制的衣服架,屋子里亮亮堂堂,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照在写字台上,反射的光能映出他的影子。“太棒了。”他喊了声跳躺在床上,没叠的被子下有一硬物顶了他的腰,他翻身起来掀开被角一看,见一个玩具手枪藏在里面,再抬头看到衣架上挂着几件小孩子穿的衣服。“妈,我的屋子谁在住,怎么有小孩的东西?” “哎呀,你这孩子------”妈妈进门就把他往外拉,“你怎么还是不听话,非要把跳蚤染到家里不可?你姐姐回来了,临时住几天------快洗澡去。” 天翔被妈妈推进了卫生间,边脱衣服边问:“我姐人呢?是不是把明明也带回来了?” 妈妈在门外说:“你姐联系工作去了。先洗澡,洗完澡妈一样一样给你说家里发生的事儿。” 天翔脱裤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除了那块手帕,二叔给的那六百块钱也好好的在兜里放着。自己不是记得把钱硬塞给巧姑了吗?怎么会还在自己身上?他把手帕和钱放在洗漱架上,脱下的衣服顺着门缝扔了出去,站在淋浴器下洗着澡他在想,该怎么同爸妈交涉巧姑的事呢,这里已经不同于老河谷了,不到二十岁的他提出结婚是门也没有的。唉,城乡差别害死人呀!他感叹。洗完澡换了里外全新的衣服,来到厨房见妈妈正用开水浇烫自己脱下的衣服,他问:“我姐她不是在农村干的挺好的,怎么回来联系起工作了?” “你姐姐离婚了。”妈妈显得有些伤感,炉上锅里的水开了,妈妈放下手里的水壶往锅里下面条。 “离婚了,为什么?”天翔吃了一惊问。 “其实你姐姐这些年一直过的都挺苦。前些年劳模呀先进呀压的她人不人鬼不鬼的硬挺到了现在,现在农村都把地分了,没人再需要她这个铁姑娘队长了,还有人嫌她占了分地的人头,吵到公社,你姐夫也不理解她,两个人就离了,明明跟了你姐姐,小的丫头判给了你姐夫,唉,造孽呀!”妈妈叹了口气。面条煮好了,母亲把饭端在客厅看着他吃。 客厅显得比天翔的房间大一点,迎面放着一大两小三个沙发,墙角的沙发上放着一盒塑料花和一部电话,对面是一面带玻璃门的新式书柜墙,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书、文件和档案袋,一幅很大的全国铁路示意图挂在显眼的位置上,另一面墙上镶着一个大工艺扇。 “妈,咱家啥时候装电话了?”天翔吃着面问。 “这是给你爸配的铁路专用电话。” “刚才你说这段时间咱家发生了很多事情,都有什么,讲给我听听?” “你爸爸当了厂长,咱家新分了房子,这是最重要的两件大事,再就是你姐姐的事儿……唉。路局知青办早就撤了,你爸爸托了好多人,才把你姐她娘俩的户口关系转了回来,可工作?嘿。现在到处都是待业青年,哪那么容易。” 提到姐姐,妈妈就没了兴趣,收拾起碗筷进了厨房。 “我爸啥时候回来?”天翔坐着没动问。 “晚上七八点吧,厂里在忙改革,回家早晚没个准。” 天翔看看墙上的挂钟,才十二点多,便起身来到厨房门口说:“妈,我想出去走走,去看一下振扬奶奶。” “你可得赶在你爸回家之前回来,听说振扬前段时间让抓进去过,你爸知道你去找他准不高兴------记住,先理个发,让人一看象个农民似的。身上有钱没有?抽屉里自己去取。”妈妈洗着碗交待着,天翔已经出了门。 下楼出了大院门,他大体辨别了一下新家的位置,顺着街道就往南走,先在一个温州发屋里剪了头发,这才坐上一辆公共汽车在北关十字下了车,步行往吊桥村走去。北关十字以南的街道两边,每个商店门口的墙上都用黑漆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并被围了一个圈,看来这里的马路是要拓宽了,他想。穿过铁路桥,上了环城路往东一拐,他傻眼了。吊桥村已不复存在了,原来的低洼民房现在成了一个建筑工地,被临时垒的砖墙围住了。他愣愣在建筑工地门口站了半天,不知道该往那里去,忽然他想起振扬信上说过他妹妹退了学在护城河里捞鱼虫卖贴补家用,用不着打听他就找到了秦振扬的妹妹。 “天翔哥,你回来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把这点鱼虫卖了就领你回家。”振扬妹妹看见他高兴的同他打完招呼就提着捞鱼虫的砂布兜跑了,不大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回来了。 “卖了多少钱?”回家的路上天翔问。 “一块四。现在天冷鱼虫少了,所以涨价了。再过几天一下雪鱼虫就没了。”小妹回答,一副很成熟的样子。 他们顺着环城西路走了不远,穿过一个铁路地下人行道来到了北关村,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了,小妹指着院子说:“院子里北边放蜂窝煤和炉子的那个门就是我家,你进去吧,我去叫我哥去。”小妹转身有走了。 陆天翔伸头往院子里看了看,见静悄悄的,就出了小巷来到了街道上,在副食商店里买了些高价鸡蛋、肉、挂面什么的,又在水果店里买了些时令水果这才又回到了小院。 推开北屋那扇门,迎面是张大床,振扬奶奶在床上躺着,挨着床头是一个布帘子,把房子一隔两半。 “天翔回来了。”老太太认出了他,要起身,天翔上前一步把老人按住了。 “奶奶,你身体好吗?”天翔问候着,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了地上。 “好,好。多亏我孙媳妇玉梅伺候,好着呢。”老人说。 “你回来了。”布帘一掀,玉梅从帘后面闪出来,端起老人床下的痰盂道了声,“不好意思啊。”出去了。天翔乘机由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老人手上说:“奶奶,本来我想给振扬他们俩个买点东西做贺礼,但不知道他们缺什么,这点钱你就做主看给他们添点什么吧。” “看你,又买东西又给钱的,一回来就让你破费。”老人握着钱,眼睛就湿了,“玉梅呀,这是天翔给你们俩结婚添的礼。”老人直接把钱递给倒痰盂回来的孙媳妇。 玉梅红了脸,不要道:“我们现在挺好的,不缺钱,振扬拉客,我上班,小妹又捞鱼虫,钱够花,这一百块钱你还是拿上吧。” “不不不,嫂子,请你千万别客气,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无论如何要收下。”陆天翔道。 三个人正争执着,秦振扬推门近来了,玉梅手握着钱看着他,他点点头示意她收起来,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枝递给天翔道:“啥时候到的?” “十点多吧。”天翔回答,两人并未显示出太多的亲热。 “我给你们做饭去。”玉梅说。 “算了,我们出去吃,我们哥俩要好好叙叙。”振扬说完就拿眼看天翔,示意他走,天翔站了起来,同老人打了招呼,两个人出门天翔就坐上了振扬的人力三轮车。 天翔也不问,振扬也不说,象商量好似的,一会儿振扬就把天翔拉到了火车站广场西南脚 前进食堂 停下了。 停好了车,两个人往里走,还没进门,震耳欲聋的猜拳行令声就穿了出来。 “八匹马呀,四季财呀,六六大顺,五朵金花,九九归一,十年大庆。” 振扬冷着脸,掀开门帘进去了,天翔往里一探头吃了一惊。食堂很大,足有十七八张大圆桌,每个桌上都坐着人,没有吃饭的,全都在那儿喝酒划拳,大多都是同自己年龄相当的年轻人,没有服务员,几个乞丐在扫着地,更让天翔感到奇怪的,每张桌子上都放着一摞摞的空碗,他们喝的都是黄黄的泛着白沫的东西。 “这喝的是什么酒?”天翔问。 “散啤酒,新生事物,现在流行这个。你去那边找凳子,我去买酒。”振扬说完就朝开票窗口走,天翔看到开票窗口贴着一个纸条,上写:散啤酒两碗 搭小菜一盘 天翔不解,再四下看看,还真没有闲着的凳子,最后发现屋子角落有张桌子上只坐了两个人,桌旁有四只凳子,俩个人坐一个脚踩一个,天翔走了过去,只见两个人正猜的兴起,其中一个衣扣都解开了,露出胸上的纹身,纹的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飞龙,桌子上的碗平散着放着,占满了整个桌面,天翔走过去,两个人连正眼也没瞧一下,继续争论着刚才酒令的输赢。“对不起,借个地方。”天翔客气的说。见两个人不理会,便自己把桌子另一端的几个空碗摞起来,腾出了半张桌子的地方,说了声:“能不能把你们的两个凳子……”刚说了一半抬头他愣住了,两个刚才还在吵着输赢的小伙子住了口,恶狠狠的拿眼瞪着他,纹身的小伙子冷笑一声道:“找揍呀你?!没看谁在这喝酒吗?哪的你?” 另一个小伙子也已站起身,手拿一个空碗,随时准备砸下来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天翔吃了一惊,刚想有所行动,振扬端着两盘菜过来了,身后跟着五个小乞丐,每人手里端着两碗啤酒。“谁在那儿充大狗嘞?”振扬的声音不大,但两个小伙子都听见了,一齐回过了头。“呦,是黑哥。对不起,对不起,误会,误会。”纹身的小伙子忙赔着笑脸说。 振扬不理他,把端着的菜放桌上,掏出兜里的烟和打火机也放在桌上,拉过一个凳子坐下了。五个小乞丐依次把酒放桌上后也快速的离开了。 “黑哥,你们慢慢喝,兄弟先走一步,有事说一声。”纹身小伙说了声后,冲同伴一使颜色两个人走了。 “怎么几天时间西安人火气这么大?”天翔迷惑不解问。 “没事憋的呗。几万人一齐待业,火气不大才怪。”振扬说。 “这俩小子你认识?我看他们挺怕你的?”天翔好奇的说。 振扬不置可否的端起一碗酒说:“来,尝尝啤酒的味儿。” 天翔没好意思再问下去,端起碗喝了一口道。“不错。”入口凉凉的,麻麻的,还有一股类似马尿的臊味,但下肚却很舒服。“落伍了,离开西安一年半就赶不上躺了。”天翔感叹的说。 “三天就适应了,西安还那样,只是多了点新鲜事儿。”振扬道。 “打架了!”门口有人喊。两人顺声音望去,果然在食堂的入口处,有一伙人在打架,不时有空碗摔碎的声音传来,只见凳子乱飞,人立时围上了一大群。 “你坐这别动,我过去瞧瞧。”振扬说着站起来,小跑着过去,拨开人群钻了进去,天翔不放心,站起身看,直听一群人在喊在叫,其中有振扬的声音,他往人群中走,刚走了一半,见人群散了,散回到各桌子位子上一帮,走了一帮,振扬也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天翔问。 “没事,咱们喝酒。”振扬又坐下来端起酒碗说,天翔看着他,想起临出门时妈妈说过的话:振扬被抓进去过。看他一副若无其事,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的坦然劲,天翔轻轻说了就:“振扬,你变了。” “我变了?”振扬的手轻微哆嗦了一下重复道。端在嘴边的酒没有喝又放回了桌上,半晌他说:“你想不想听听我这一年半走过的路?” 天翔看着他没有知声,两个人都点上了一枝烟。 第十八章 “这还要从天桥说起。”秦振扬点着一枝烟,开始慢慢诉说起这一年半的经历。 跨越陇海铁路,西安有三座便桥连接北郊与城里。 东天桥可过车,也可过人,由太华路上坡过桥,下坡就是环城路,桥下是陇海铁路正线,西天桥位于吊桥村旁,桥下过行人和车辆桥上跑火车。天桥位于两桥中间,横跨整个西安火车站,高有六层楼,长有一百米,桥东是路局机务段,桥西是路局车辆段,站在天桥往南可透过解放路看到清晰大大雁塔,往北瞧就是错落有致望不到边际的一排排铁路职工住宅区,桥有八米宽,桥中间拦了一道网,网里是行色匆匆提包背行李跨越站台上下火车的旅客,网外是推着自行车或步行上下班及进出城的北郊人。这是唯一连接北郊与城里仅供行人通过的步行天桥。行人多演义的故事就多,忽然间天桥就成了一个分界线,天桥以南称为城里人,天桥以北称为道北人,后来延伸到以铁道线为界,这种称呼引发了种种的矛盾,也派生出很多事端,城里人在道北问路用陕西方言没人理,道北人在城里买东西不说陕西话讨人嫌,这两年大量的毕业生流入社会,扎堆聚伙,无事生非,这种矛盾就爆发了。 铁路职工住宅区尽管集中,但为了便于管理一开始就有类似农村生产队那样的划分,从铁一村到铁四村,从铁路东村到铁路西村等等,他们的分界线有的是一条马路,有的是一堵墙,但每个村都有自己的居委会,说不清从那个村开始,这些聚堆扎伙的铁路子弟开始斗殴拨份儿,争做红头(类似黑帮大哥的意思 作者注),先是打遍了一墙之隔的农民,后又发展到同城里人对抗。“红头”常常推陈出新,什么都不凭,就看谁够狠,拳头够硬。道北人大都是支援大西北和备战备荒时移民来的,除铁路系统外还有由祖国各地迁来的重点工矿企业其人员都在北郊安家落户,西安市人口也由几十万猛增至几百万人,铁路企业职工大多由河南、山东、安慰等地招募,在西安形成了一个特别的区域,说出的话都和西安当地人不同。父母上班下班各说各的方言,美称乡音不该,孩子在学校说普通话,回家随父母说方言,久而久之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方言:西安话。西安话不同与普通话,更不同与河南、山东或陕西的方言。它优于方言的咬字不清不准,劣于普通话的抑扬顿挫,这种新方言女孩子说了不好听,所以出门仍说普通话,男孩子说西安话阳刚之气十足,特别是骂人和发狠的时候,常常是出门惹了事,一句:“我是道北的,你想咋办?”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儿,常常使对方退避三舍,息事宁人。“严格说,我不是道北人。但却说着道北的话,道北人看不起我,嫌我拉车挣钱丢了道北的份儿,解放路人也说着同道北一样的话,他们也怨恨我,怕我拉车抢了他们的饭碗。”振扬又喝了一大碗啤酒说。 解放路是建国后政府在西安修建的第一条最宽、最直、最长的路,但解放路的居民也是移民来的,从东一路到东八路,大多是解放前逃荒、避战乱而来的,特别是黄河发大水那年由河南逃难来的最多,为了谋生,大多以拉脚、装卸、做小生意为生。不同与吊桥村人的是他们在这个城市站稳了脚根,建国后都有了固定的职业,虽出力出汗地位卑微,但他们却有城里人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传给了下一代就形成了同道北人的对抗。 农村分地,工厂改革,市场经济已初见锋芒,大量的待业青年已是一个佐证,解放路的待业青年适应的快,他们直接就干起了父辈的老行当,理直气壮的开展了各式各样的挣钱手段,而道北的待业青年不看重钱,没钱照样做“红头”。而且铁路职工家属太多较其它厂矿工人家庭富裕。秦振扬成了两者之间的夹缝人。 火车站广场聚集了几十辆人力三轮车,他们都是解放路一带的,除了几个年龄稍长的外,又大多是七八届毕业生,这些待业青年干此行已有一段日子了,忽然有一天,见三轮车队里多了一个陌生的脸孔。 秦振扬收拾好了被雨冲塌的房子,在天翔回河南的第三天,骑着修好的三轮车老到了车站广场,停好车子点了根烟,就见有几辆三轮车的主人冲他指指点点,他也没在意,四下张望猎取着乘车的目标。忽见一个黑大个,光着膀子,手里端一个大号搪瓷缸,肩膀搭一个脏毛巾的人冲他走过来,他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伙计,这广场上的车够多了,你到别处拉客去吧。”黑大个来到他跟前,冲他一摆手说。 “来,老哥,抽根烟。没办法,家里人多,混口饭吃。”振扬掏出烟递过去。 “去,去!”黑大汉不屑的把递过来的烟打掉地下道,“我叫黑老八,不服气你找人弄我,快把车子骑走,再不走我让人砸了它。” 振扬肚里的火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但想想玉梅临出门时对自己的再三叮咛交待,他忍下了,陪着笑把三轮车骑到了西出站口,西出站口出租三轮车公司的调度人员不让他在此停留,他又来到东出站口,同样也不允许他停车。这天他一分钱没挣,第二天也是一样,第三天他挣了两毛钱,还是出门时有人拦车去火车站给的,第四天他没有来,医院来人通知妈妈出了车祸,处理完妈妈的后事,他没骑车,腰里别一把新买没开刃的小号菜刀到广场,连续一个多星期的遭遇已使他每根神经都注满了愤怒。黑老八看到了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振扬走到他跟前说:“八哥,从明天起我要把车停在这里。” “你停我就砸,不信咱试试!”黑老八眉毛一挑道。 振扬点了点头走了,直接进了 前进食堂,四毛四买了两碗啤酒蹲在角落里喝,没有人注意他,周围到处是猜拳行令的,只有两个小乞丐好奇的盯着他大口大口的喝酒,约白个小时以后,黑老八光着膀子目中无人的和三个蹬三论的同伴进了食堂,挑了一个位子坐下,过来个服务员将桌子的空碗收了,同伴中,两个人去买酒菜,另一个人给黑老八点烟划火,秦振扬看到时机成熟站了起来,几乎是小跑着来到黑老八眼前,黑老八正诧异间,只见振扬手从后背抽出手,劈头就是一刀,黑老八惊呼一声就想起身,秦振扬如暴怒的狮子,不论部位,没有轻重,一刀一刀的砍下去,黑老八双手捂头往桌子下钻,秦振扬又举起凳子朝他的身上腿下砸,没有一点住手的意思,人立即围上来一群,有人拉住了他:“再砍要出人命,伙计,住手,手吧吧。” 振扬被拉到了一边,手里仍举着卷了刃的菜刀和一个凳子腿儿,黑老八的三个同伴挤了过来,傻了眼,秦振扬刀指着端酒菜的那两个人吼道:“放下酒,滚!”那两个人根本没见过血人,吓的放下端着的散啤酒和另外一个人一道,从地上架起黑老八就跑。振扬过去,脚下全是刚才黑老八流的血,他坐下来谁也不看端起一碗酒喝了个净光。 “伙计哪的?过坐过来一块喝。”刚才拉架的人友好的把他拉到另一张桌子上,前进食堂每天都要有打架抖殴的事发生,见怪不怪,几个小乞丐在服务员的呵斥下打扫战场,没有人想起来要报警。“敢砍黑老八,行!哥们,要不要找几个人帮你料理后事?”拉他喝酒的人说。 “不用,我不会给狗日翻身机会的。”振扬的心情已平静下来,说完提着刀沉着脸又站了起来。 “哥们,干啥去?” “做黑老八。”振扬头也不回走了,身后立即跟上去几个爱热闹的道北人。 在离火车站最近的一个医院急诊室里,刚刚包扎完正咬牙切齿发狠的黑老八突然见秦振扬提着刀闯进病房,二话不说,又冲他砍来,黑老八一个翻身跳到床下,直接就跪下了。“爷爷,饶命,饶命。我服了,从此以后,我再不去广场了。” 振扬看到他磕头如捣蒜的熊包样,冷笑一声道:“这把刀借给你,出院了到北关新村找我。”“咣当——”一声,振扬把菜刀扔到了他的眼前。“不敢,不敢,我真的服了。”黑老八不敢起身,直到秦振扬狂笑着扬长而去他也没敢站起身。 “从那件事之后,我就算拨了份,也成了红头。但我从没欺负过人,也没再打过第二场架。”秦振扬长嘘了一口气讲完了自己的故事。 “那被抓进去是怎么一回事?”天翔问。 “还是因为这场架。医院报了派出所,我被拘留了十五天。”振扬道。 “我这次回河南老家,连山沟沟的农民都在想方设法发家致富,我们这儿怎么还在忙着拨份争红头?当了红头有挣钱重要吗?”天翔不解的说。 “道北人毕业就要分配,那怕是上山下乡也是一窝端,都指着国家呢,大人小孩都不急。人家西大街的回民,比咱们小的人都已经开始做生意了,咱周围还都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主儿,一句话,没逼到那份上。”振扬道。 “哎,玉梅跟了你,没结婚证怎么办?没人查这事?”天翔问。 “有人查,居委会去家里几趟了,我不在家,玉梅怎么对付的我不知道。” “现在在外租房住方便吗?”天翔又问。 “得有单位证明,我租房用的是拆迁办开的证明,你问这些干什么?”振扬奇怪地看着天翔。 天翔把半碗酒喝完,又拿过一碗说:“我恋爱了,想把她接到西安。” “谁,哪的?”振扬问。 陆天翔讲了自己和巧姑还有老河谷的故事。 振扬默默的听完后:“事情不太好办,你和她租房没有合法手续根本不可能长久,闹不好还会落个作风和道德问题被查处。我一大家人住一块,不存在流氓行为,你们就有可能,关键的是,你生活优裕惯了,真要和家里人闹翻,怎么挣钱养活你们俩,这是大事。你不可能象我这样低声下气的拉车或是干点小买卖吧,你不是这种人,你没这种思想准备。” “你行我为什么会不行?”天翔很不以为然的说,“在老河谷什么脏活累活我没干过?什么样的苦我没吃过,如果我爸妈不同意我和巧姑的事,我迟早会从家里搬出来,这辈子我绝不能辜负巧姑。” 振扬叹了口气,两个人把最后一点酒也喝了,去了趟厕所回来,两个人分了手,陆天翔穿过马路,顺着车站候车室边的小道往天桥走,刚拐进天桥路,见路边围了一些人,把本来不宽的路面堵了,他近前一看是一个农民在卖花生米,可能价钱公道,买的人围了一圈,天翔穿过人群上了天桥的阶梯。“要不要?广州折叠伞。”上到二层有个人神秘兮兮的挨近他问,并从夹克衫中露出了一个伞把头。“只有这么短,用时一按电钮,撑开和普通伞一样大。”那人道。 “多钱一把?”天翔来了兴趣。 “八块。我这还有电子表,二十块钱一块。”那人掀开了夹克让他看了一眼。 天翔正要和他细谈,那人不知发现了什么,什么也不说,加快脚步就上楼梯,后面果然有人喊:“站住,别跑!”那人往上跑的更快了。天翔奇怪,回头看正有两个穿蓝制服的追过来,看看追不上了,停了脚步。天翔好奇的问其中一个年龄大的:“叔叔,追的那人是干什么的?” “投机倒把。”那人看了他一眼说,和同伴说了句什么下天桥了。 这算投机倒把,天翔知道了。上了天桥很想再见到那个投机倒把的人但直到下了天桥也没见到。回到家,见爸爸和姐姐还没回来,刚喝的啤酒有点上头加之一夜没有好好睡,他躺在自己屋里的床上就睡着了,直睡到被尿憋醒。 陆望水听了李科长等人的汇报,心有点烦,女儿陆红叶的事已经够他烦的了,现在儿子又恋上了一个乡下姑娘,莫非自己的叛逆基因遗传给了他们?他想。建国初期,他在县城一家杂货铺里学徒,和杂货铺的老板女儿谈起了恋爱,公司合营时,团委多次找他谈话,甚至威胁到他的入团问题,但他仍没有和小资产阶级的老板女儿划清界限,一声汽笛长鸣他带着老板女儿乘火车支援大西北来了。女儿陆红叶下乡住到了大队书记家,没两年就和返乡知青大队书记的儿子谈上了,电报发到厂里,他赶去时他们已经举行过了婚礼,留下五十块钱,他带着惆怅离开了那个荒原小村,现在她却带着满身的伤疤离婚回来了。托人走后门户口总算解决了,粮食关系也转了,工作却一点着落都没有,可现在……儿子又来了这一手。好在自己发觉的早,提前采取措施才没酿成什么大错,否则,自己身为厂长这张脸就被他们丢尽了,想想刚才听汇报的时候,那个小青年科员提起儿子一脸的钦佩,好象自己棒打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似的,他就有点恼火,他拿起电话给家里通了电话,告诉妻子他今晚准时回家吃饭,不要让儿子出门等他回来,他要和天翔好好谈谈。 陆望水准时回了家,一路上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同儿子谈这件事,进了家门迎头被外孙明明用水枪刺了满脸的水,他黑着脸瞪了外孙一眼,明明笑着跑到了舅舅房间。坐在客厅里刚拿起一张报纸,天翔抱着明明就进来了。“回来了,爸。”天翔问候着。陆望水仅“嗯”了一声,眼睛没离开报纸,走廊上女儿红叶在喊:“天翔,叫爸吃饭。” 过道上的一个折叠方桌撑开来,陆望水最后一个坐下了。 “翔子,你比我上次见你又长了一头。”喂着明明饭的姐姐说。 “姐,你工作联系的怎么样了?”天翔往嘴里扒着米饭问。 姐姐红叶摇了摇头,脸色立即阴郁下来。 “姐,好好的你怎么和姐夫离了?”天翔又问。 妈妈瞪了他一眼道:“吃你的饭。小孩家家的,打听这些干什么?” “什么小孩家,我早满十八是合法公民了。”天翔不满的顶撞妈妈道,并看了爸爸一眼。 陆望水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又夹了口菜,转向妻子道:“政策已经批下来允许退休顶替接班,明天你去医院找王院长,把你的证明和片子拿回来,这几天就给天翔把这事给办了。” “行。”妈妈应道。 “爸,妈的班让姐姐接吧。我再等等。”天翔突然说。 “你胡说什么,别人家为了接班打的头破血流,你倒好……”妈妈瞪天翔一眼说。 “这有什么,到时我接爸爸的班就完了。”天翔说,打断妈妈的话。 “你爸还要干八年呢。”妈妈又说。 “八年怎么了,我一个小伙子有手有脚的怕饿着我不成,姐姐孩子都四岁了,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天翔争辩道。 “翔子,别和妈顶嘴。现在工作难找,能顶替接班是巴不得的好事,姐按政策能够分配,不过早晚的事儿,我积极去找,爸也会想办法的。”红叶劝解着弟弟天翔。 天翔把吃完的空碗一推说:“都啥时候了还政策的,人家知青办早撤了,谁还管你这老待业青年,现在的政策一天一个样,保不准哪天又变了。同我一样待业青年西安满大街都是,你这种情况西安怕是没几个,你早接了班也不枉你在广阔田地大有作为了一回,也可以早点分宿舍给我腾房子,我的机会多的是,不接班也不比别人矮半头,都这样了谁说谁呀?待业待业,总有待到头的一天吧------妈,今晚我睡哪?” “客厅支张钢丝床吧。天翔,你可想仔细了,这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儿。”妈妈提醒着儿子道。 “这有什么呀,我姐又不是别人。”天翔满不在乎说,陆望水不满但又说不出什么只好起身回了客房。 第十九章 转眼又过了一年,天翔已经在他爸任厂长的工厂待业服务队里上班三个多月了。 这是个大型的铁路器材厂,生产路局分管内全部的线路配件。 待业服务队设在两个废弃的轨道车车厢里,四周用砖支着,车厢顶被开了口,通出一个直直的烟筒,车厢中间对着门生着一个大铁炉子,车厢后面摆着两张旧办公桌,驾驶台的地方摆了一圈长椅子,这是队部办公室,相连的车厢里与这里同样的摆设,只是没有办公桌,这是陆天翔他们休息的地方,两个废弃车厢聚集了二十多个年轻人,他们所从事的就是给器材厂供销科做搬运工,铁路厂矿的材料物资是集中供应的,材料厂不远,每天总要用架子车拉上几趟,有时他们帮厂里清运垃圾,给基建科拉运砖石、沙子。坐着大东车风吹雨打,装卸车时挥汗如雨,总之,全是重体力又学不到技术的活儿。陆天翔不愿意这样浪费青春,累死累活,每月只有十八块五毛钱工资,他非常羡慕振扬的无拘无束,他跟爸爸陆望水说了几回,他要出去闯荡,不想在待业队里浪费青春,但每一次都被爸爸狠狠的顶了回来。 这是个春暖乍寒的下午,出车回来,他躺在椅子上闭目抽烟想心事。离开巧姑已快两年了,他月月给巧姑写信表明自己的决心,甚至有时候一个月能写上两封,可是三个月来没有收到巧姑的一封回信。她为什么不给自己回信,难道是她出了什么事儿?他欲感到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前不久他写了封挂号信寄回去,按日期推算也到了该收到回信的时候,可他每每回家问妈妈总答没有他的信,几天来他常常半夜梦见巧姑向他走来,当他伸开双臂拥抱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也因此他白天干活时会突然的烦躁起来,出言不逊的事已发生了好几次,同他一道干活的人都躲着他,不知道他的那根筋出了问题。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有人喊:“陆天翔,厂门口有人找。” 陆天翔一翻身从椅子上起来,问:“什么样的人找我?男的女的?” 报信的人笑了,道:“一个河南来的农民,二十八、九岁的样儿,说是你的大哥。” 老河谷来人了,一定是建国哥。陆天翔道了谢,三两下脱了工作服,假也不请就跑出了厂大门,厂门口旁果然站着罗建国,一身蓝咔叽布中山装,穿着皮鞋,远远看去挺精神的,就是表情有点木呐。“建国哥,真是你来了。”天翔跑过去就抓他的手。 罗建国一下子高兴起来,握着天翔的手摇着说:“大兄弟,我还以为你不认这个土哥哥呢,刚才说来找你,人家看门的上上下下怀疑了我半天,说你没有我这个乡下哥哥。” “看你把话说哪去了,就你一个人吧?你等着我,我去推车子,咱们俩喝酒去。”陆天翔说完去车子棚推出自己的自行车,去夺罗建国的皮包,罗建国不给,他便拍了拍车座道:“咱都别客气,上来吧,我带你。” 罗建国上了他的车后座,问清他住宿的旅社就在火车站附近,陆天翔直接骑车来到了前进食堂。按着罗建国坐定,天翔去端来了散啤酒和凉菜,两人端起碗一碰一扬脖子,酒干了,相互看看笑了。 “建国哥,我可真是想老河谷呀,快给我说说老河谷的事儿。”天翔急不可耐的说。 “从哪说起呢,你走后老河谷变化大了。”罗建国点着一枝烟沉吟了一下,已没有了初见面时的那种木呐,“还是从咱的腐竹厂说起吧。你这拍屁股一走,所有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新锅试验很成功,厂子很快就开工了,生意还是那么好,望牛叔想把菜园子那十几亩地再发挥一下,把副业搞起来,人就显得不够用,又从村里招了几个工人,厂子白天黑夜连轴转,河口镇和县城各个食堂和家里的饭桌上吃的全是咱厂生产的腐竹,虽然还没有实现万元户的目标,正月十五,乡里的领导还是给你二叔和我戴上了大红花,美美的让我们俩风光了一回,可过罢春节,情况就有点不太好了,呼拉拉咱乡里一下子冒出了一百多家腐竹厂,虽然是咱过去的规模和样子,但市场就显得小了,特别是陆福寿那老小子借着村委会主任的职权说是检查工作,在菜园地待了三天,回家就办了一个同咱规模差不离的腐竹厂,河口镇到处都成了腐竹,黄豆价上去了,煤价也涨了,腐竹价却跌了,这不,我到西安想办法来了。” “陆福寿那混蛋果真当了村长?”天翔忿忿的问。 “可不就当上了。没有人跟他争,民主选举,他活动一直就没停过,他得票最多,他就当了。现在这老小子可威风了,在老河谷呼风唤雨的,但我和秀花不吃他那一套,他对我们俩也是白瞪眼。这次来西安,没别的事,按照你朋友上次写信标明的干菜批发点我打算全跑一下,把咱的腐竹打到你们西安来试试,这提包里全是样品,待会你给你爸妈拿回去几袋尝尝……” “秀花姐的事办的怎么样了?你们现在……”天翔又问,但没把话说的大明。 罗建国开心一笑眉飞色舞道:“挺好的,你走后不到一个月,县法院就判她和狗留离了婚。离婚的第三天我就和她去乡里办了结婚证,虽没举行什么仪式,就在厂子里和望牛叔几人喝了喝酒,但我俩都挺满意,现在她已经是厂里的技术员了,我和你二叔跑外,她主内,再告诉你个好消息,秀花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到秋季我就要当爹了。”罗建国喝了一大口酒,按耐不住自己的喜悦心情,又连连劝着天翔同他一道喝。 天翔举碗同他碰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巧姑她还好吗?” “她不是在你这儿吗?秀花还让我给她捎了东西呢。”罗建国有些惊讶问。 “什么,巧姑不在老河谷?”天翔的头一下就大了,“建国哥,你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巧姑怎么会来西安找我呢?” “你别急,别急,事情是这样的。厂子一开工,巧姑就来厂里上班了。由于你们俩那事吵吵的挺厉害,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了,河口村刘家来人退了亲,闹的沸沸扬扬的,巧姑挺生气,整天闷闷不乐,除了在厂子里上班,哪也不去,一直也没发生什么事,她爹天成书记也慢慢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照样干他的工作,跑他的事儿。你走后第一个小年儿夜,他把巧姑叫回家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巧姑来上班时眼睛有点红,你秀花姐还和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只说她要走,秀花问她是不是来找你,她也承认了,晚上她还帮你婶子做了饭,吃完饭就走了,第二天听说他爹赶着车把她送到了县城,都猜说她来找你了,怎么会没有来呢?我和秀花还道是天成支书抹过这个弯了呢。”罗建国也着急起来。 “没有,我连她的人影都没见。回到西安我给她去了十几封信,她连一个字也没给我回,她这是能去哪呢?”天翔心急如焚道。 “他去哪咱先不说,信她肯定给你写过,有两封还是我去乡上给寄走的呢。”建国说。 “难道是我爸妈?!”天翔猜道:,“对!一定是他们扣了巧姑给我的回信,巧姑来找我他们给赶走了。我找他们去!”天翔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慢点兄弟。你先冷静一下,这事有点蹊跷。巧姑要真是来西安找你,就算被你爸妈赶了出来,按巧姑的性格和咱乡里人的思路她早应该回老河谷了,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她就算不急,她爹也应该急呀。我想起来了,巧姑走后头半年我从公社给天成支书一封信,是打新疆寄来的,巧姑一定是投靠新疆随军的她姐姐了,要不支书接过我给他的信时不会长出一口气,没错,巧姑是去新疆了。从咱县城来西安一天只有一趟车,还是晚上的,而巧姑他们是一大早就离开了老河谷,来时我注意了列车时刻表,有咱县路过到新疆的车是中午的。他们一大早赶的是那躺车。”罗建国肯定着自己的判断。 但愿如此。巧姑,去新疆路过西安你为什么不下车来看看我呢?陆天翔伤心了,两个人又喝了很多酒,分手时,两个人都有点喝高了。 陆天翔满脑子的巧姑影子,与罗建国分手后晃晃荡荡骑车回家,特别是推车子翻天桥时被冷风一吹,他看着人影就有点重叠,上楼进了家门,他就依靠在了门框上,红着眼睛看着给他开门的妈妈说:“你们,为什么扣压巧姑给我的……信?为什么扣压我的信?!巧姑来咱家找过我是不是?你把她赶走了对不对!”天翔的声音越来越高,后面几句话简直就是喊出来的。 天翔妈妈不知所措,更不知该如何回答,刚要去挽扶摇摇欲倒的儿子,天翔手一挥喊:“我不要你管我!” “混蛋!你怎么这样和你妈讲话?”陆望水上前一步,抬头“啪——”给了儿子一个耳光。 “爸,你别打他,他喝醉了。”姐姐红叶连忙过来拉开父亲,想扶天翔回屋。 “别碰我!”天翔吼道,手指着父亲陆望水,“你今天就再打一次吧,以后再也打不成了。你这个法西斯,赶走巧姑全是你的主意,我会让你后悔的,我永远不会再回这个家了!” 陆望水气的还想上去教训儿子,被女儿和妻子强拉进了客厅,陆天翔摇摇晃晃往房间走,刚迈出两步张嘴“哇——”的一下吐了,吐的到处都是,翻江倒海一般,一会儿就失去了知觉。 一觉醒来的时候,见妈妈正坐在自己床边流泪,夜已经很深了,也闹不清几点了《他刚欠起头,妈妈就把水端给了他,他喝了两口闭上眼睛道:“妈,我的头很痛。” “干什么喝这么多酒,别人在外面到底都给你说了些什么你发这么的邪火?爸妈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姐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醒悟吗?你还不到二十岁,什么事都还没有定型,爸妈能同意你谈婚论嫁吗?爸妈是扣了你的信,到了一定程度是会还给你的,城乡差别是铁的事实,是爸妈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们不想你再重复你姐姐的道路。” 天翔本来头就疼,听妈妈哭着唠叨,头疼的更厉害了,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再和妈妈吵架的望欲了,尽管头疼,但酒已经醒了,他睁开眼说:“妈,天这么晚了,你休息吧,有话明天说好吗?” “妈心里难受,自小妈就宠着你惯着你,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怀里怕摔了,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你可以对妈……”妈妈伤心的说不下去了,但还是取过一个湿毛巾搭在了他的头上。 “对不起,妈,今晚是我不好。不过……我已经长大了,刚才你说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你们做父母的也应该理解理解我的感受,你说过,爸爸当初带你来西安时你还不满十八岁吧?你跟我爸当初遇到的我也遇到了,可你们怎么就拿你们父母的老办法来阻止我……妈,实话跟你说吧,我这辈子再也不会恋爱了。” “翔子,这个理我也明白,可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有件事你冤枉妈了,那个叫巧姑的姑娘压根就没来过咱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请你相信妈,妈就是再糊涂再不愿意,也会好吃好喝的待她,绝不会赶她出门的,翔子,你信吗?” “妈,我信,你别怨我,今晚我喝醉了。天不早了,你睡去吧。”天翔劝解妈妈去休息说。 “翔子,你告诉妈句实话,你会离家出走吗?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妈妈扶着他的头又伤心的哭了。 天翔心软了,欠起身子说道:“妈,我不会离家出走的,今晚我说的都是醉话,真的,妈。你过去睡吧,我头痛的厉害,也要睡。” 妈妈这才起身关灯睡去了。 第二天陆天翔没有去上班,他在火车站广场找到了躺在三轮车上晒太阳的秦振扬,说起了昨天的事儿,自己也坐在了三轮车上。 秦振扬微闭着眼听完坐起来,从兜里掏出烟,两个人都点上,他忽然问:“你刚才从哪来的?” “家里呀。”天翔不明白他的意思。 “过天桥了吗?” “过了。” “再过了好好看看吧,天桥要扒了。” “谁说的?” “车站里面的人都这么说,天桥包括车站全扒,要建现代化的西安车站,要修现代化的立交桥,吊桥村不是扒了吗?新楼都快盖起来了。车站和天桥也要扒,听说要建的立交桥一直延伸到东天桥,上下三层。旧貌换新颜呀。”振扬的语调有点奇怪。似有感而发,又象是暗示天翔什么。 “振扬,你说我该不该去新疆找巧姑?”天翔又把话题转到了巧姑身上。 “你的学习比我好,你该知道新疆比陕西大多少,茫茫戈壁摊,一个农场离另一个农场十万八千里,你应该知道该不该去。”振扬淡淡的说。 天翔明白了,道:“你刚才的意思是一切都在变,天桥变了,车站变了,人也在变是不是?不,巧姑我俩不会变的,不管这个世界将来变成什么样子,我和巧姑的爱永远都不会变。” 振扬笑笑,不去否认,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咱这一届毕业生马上要分配了,你待业快待到头了。” “这又是从哪听的消息?”天翔有点讥讽的问。 “前天我拉了个座,是路局的两个干部,他们在车上说的,我还特意问了问,仅仅是你们这些铁路子女,一锅端,全是宝天线修铁路。没我们这些市面子弟的事儿。” “真的?真要有这事我求我爸托托人,咱们俩一道去怎么样?”天翔又来了精神。 “别,我走了,我那一大家子怎么办?”振扬说,突然跳下了车,有个要车的人走了过来,天翔也下了车。 想了想没地方去,天翔又由天桥回家了。也许天桥真的要拆了,今天在天桥上看火车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棉帽子没有摘,穿着铁路制服的几个老头朝着机务段的方向指指点点,这一定是退了休的老铁路工人,那几个一看就知道乡下人,看着呼啸而过的列车,一脸的惊喜和向往。陆天翔在三个孩子面前站下了。三个孩子都不大,六、七岁的样子,两个还穿着开裆裤,小手扒着天桥栏杆,脸夹在两个栏杆之间,一个大点的随着一个火车头的喘气,也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吸着快流进嘴里的清鼻涕,忽然他手指着远处说:“又一辆,又来一辆,这是货车。”看来小家伙对识别列车很在行,一个不小心鼻涕流进了嘴里,他从栏杆上腾出一只手去擦,在横栏上踩着的脚忽然失去重心滑了下来,另一只手也松了,他摔倒在桥面上,桥面离栏杆底部横栏有二十公分空隙,一只脚就滑到了桥面外,小孩一害怕,赶忙往回抽脚,脚上穿的布棉鞋被桥面沿儿一挂顺桥掉了下去。“我的鞋——”他喊,扑到了栏杆上。“掉火车上拉走了。”另两个小孩也喊,掉鞋的小孩就哭了。天翔也看清了这一幕,鞋是掉在了呼啸而过的一节煤车上,捡回来是不可能的了,看到一个哭两个劝的三个小孩走远,天翔也离开了栏杆下桥了。 天桥真的该拆了。可能不久这里会有一座更完美更壮观不会掉下鞋的立交桥。人呢?天桥变了,人会不会变,天翔想。 第二十章 春暖花开的时候,陆天翔和一万多名待业青年分三批,动用专列被敲锣打鼓的送上了西去的列车。这一万多名待业青年先是分配在宝鸡至天水一线各个站段,工区。修护铁路,架设桥梁,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为宝鸡至天水的铁路电气化建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两年以后,路局一纸命令这些待业青年被正式分配到安康铁路分局各站段,陆天翔在安康以东的一个小站上做了一名搬道员。 从宝天线到安康分局快接近湖北的一个无名小站,陆天翔已经离开西安快五年了没有回家探过亲,他和父亲陆望水之间的矛盾始终没有化解,妈妈坐车年年来看他,每次来临走都劝他给父亲写信认个错,或是给家里打个电话,让父亲消消火想办法把你调回西安,他嘴上答应过后就是不照办,父子俩的矛盾越积越深,转眼到了一九八六年的夏天,不包括他,由宝天线分来的青工全通过各种渠道调回了西安,这天中午他送走了最后一名青工,火车开动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很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一个人回到了宿舍,空荡荡的房子四张床,三张床只剩下了床板,紧挨着他床的床板上放着一瓶没开盖的白酒,还有一包牛肉,今天是他的二十四岁生日,他没想到最后那名青工走的那么突然,本来中午他们要一块喝酒庆祝他生日的,十一点钟那青工接了个电话,一个小时以后就走了,留下了他一个人。他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愣,屋后的汉江在此处有一点落差,哗哗的流水声很清晰的传到他耳朵里,他又想起了陆巧姑。现在他们之间是彻底的失去了联系,前两年还和老河谷联系着,他满腔热情的给老河谷写信,给罗建国和罗秀花写信,回信却越来越慢,字数也越来越少,最后不知为什么就中断了,但有一个消息得到了确认,陆巧姑就是去了新疆,但地址不详,现在老河谷把他也忘了,他突然伤心的想流泪。难道我这一生真要埋在这穷山恶水的小车站?他在问自己。西安的繁华街道,妈妈温馨的话语和可口的饭菜,还有自己漂亮舒适的房间一下子全涌现在了眼前,陆天翔想家了。我和爸爸拧这劲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苦行僧似的生活,这样封闭的折磨自己真的就是替他们为巧姑赎罪和替巧姑祈祷吗?爸爸再过一两年就要离休了,等到一两年后就是想调回去,人走茶凉,怕也不成了。来时还认为山清水秀的小站,现在连买包烟都得过江,除了火车,一天能见到的也就是那个摆渡的船公,才来时的山清水秀变成现在的穷山恶水还有那船公的补了十八个补丁的裤子,就是再过五年这里也比西安落后一个世纪。干一番事情出一点成绩往上升,根本就不可能,西安的娃娃待不长,这是站上所有人的共识。自己的一份份请调报告都石沉大海,为什么?除了没权,自己也没钱呀,工作了五年,省吃俭用仅存了一千块钱,再这样继续下去,自己也会和站上的一些老职工一样,一个妻子一群娃,老死青山被社会所遗忘和淘汰,那些老职工他们无怨无悔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来自山区又过着比山民幸福的生活,而自己呢?本来就是西安市的人。我不属于这里,我的户口还留在西安市,我再也不能在这里虚渡光阴了,再这样待下去就是巧姑找到我也不会饶恕我的。想到这里,陆天翔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下床就打开了自己的箱子,先数了一下自己的存款,一千两百块,又翻出箱子夹层那块带血的粗布手帕,打开数数自己在老河谷挣的五百块钱,自己总共有一千七百块钱,找了个大信封把这些全装进去后他就开始收拾回家的东西。自己的衣服怕是在西安早过时了,还是穿这身新铁路制服吧。不到十分钟他就收拾好了一切,又把那瓶酒和牛肉也放进包里,提着包锁了门就去找了站长。老站长已经快退休了,戴着老花镜在看一张过时的报纸,见他进门,仿佛已经料到似的脸上堆满了慈祥的笑。 “站长,我想探家,想把这几年存的假也一并休了。”天翔进门,把包放在一张长椅子上开门见山的说。 “行啊。”老站长笑着说,拉开抽屉翻出一个记事本说:“小李这一走,坐不住了吧?早该回去看看了,分来这么多青工就你的户口没过来当时我就奇怪,一个个都调走了,最容易走的你却留下了,你呀,和这大山较什么劲。探亲假加上你存的假两个月够了吧?” “谢谢老站长。”天翔十分感激的说。 老站长一边开通勤票一边说:“回去绕武汉吧,西线塌方了,前方站刚打来了电话。” 天翔从站长室出来,同几个工友告别,就上了一辆东去的列车。 到了武昌是晚上十点多钟,他没有出站,在站台上等了一会儿,坐上了广州开往西安的普快列车,车上他遇到了潘有朋。 这趟列车永远都是超员,陆天翔上车挤到了车厢中间一下就找到了座位,这也许是他的铁路制服帮了他的忙。他找的座是两个人的,本来是三个大人一个孩子,他过来的时候孩子刚巧到了对面,他坐下了,三个乡下人看了看他没敢知声,他就把自己的包放在了行李架上,点上根烟,他把酒和牛肉拿出来,先分出点牛肉给了那个孩子,又给两个男人每人发了枝烟,这才打开了酒瓶。 刚喝了一大口酒,把一块牛肉送进嘴里,他的肩膀就被人碰了一下,“老哥,帮帮忙,把我这台电视放在行李架上。”碰他的人说。 他扭头打量了一下,见一个同自己年龄相当的小伙子,肩扛一台彩色电视机箱满头大汗的站在他旁边,听口音是西安道北人,天翔感到亲切便答应了,行李架上放好了电视机,那小伙道了谢,踮起脚尖朝车厢尽头望了望,扭身又回到了两车厢结合部。对面那个抱着孩子的乡下女人好奇的看着天翔对着酒瓶子喝酒,天翔冲她友善的笑笑又给孩子手上放了几块牛肉,这时前方过来两个乘警和一个戴红箍的列车员,他们的眼睛扫扫旅客,看看行李架,来到天翔面前停下了。三个乡下人以为是查票都从口袋了掏出车票以备检查,天翔假装没看见,继续举瓶喝自己的酒,年轻一点的乘警冲天翔一伸手说了声“票!”天翔看了他一眼,心里很不舒服,怎么临检我头上了。慢腾腾不很情愿的掏出工作证递给了他。乘警把他本人和工作证上的照片对照了一下还给他说:“安康车务段。怎么不走西线?” “西线塌方了。”天翔不再看他一眼,把工作证放在上衣口袋开始逗起对面的孩子来。 “这电视机是你的吧?”那个年龄稍大一点的乘警边问边往后走。天翔抬眼看了一下电视机继续逗孩子没知声,年轻乘警和那个戴红箍的列车员随着年龄大一点的乘警走了。 “大兄弟,你们坐车不买票呀?”对面那个抱小孩的女人问。 “我们有通勤票,单位开的。”天翔继续逗着孩子回答。 两个人说着话,就听走出不远的一个乘警说:“这是谁的包?”连问了两声,所有人的人都伸头朝他们看,没有人回答。 “打开看看。”年龄稍大点的乘警说。那个戴红箍的列车员站在车座上拉开了包冲下面说:“是外烟。” “拿下来!”年轻的乘警说,戴红箍的列车员钢要往下拿包,那个在天翔座前寄存电视机的小伙子慌忙挤过来。“慢点,伙计!警察叔叔,警察叔叔,这包是我的,刚才上厕所了,没听见。” 他叫警察叔叔的夸张表情引得很多旅客都笑了。年龄捎大的乘警严厉的说:“知道带烟犯法吗?你的车票的?” “在这里,在这里。”那小伙子掏出了车票。 “烟没收了。”乘警黑着脸说,接过列车员递下来的包要走。小伙子一把抓住提包带儿说:“不敢,不敢。警察叔叔,这是我和媳妇旅行结婚带回去请客用的。广州待了半个月,什么都没敢买,就买了这点烟,要不丈母娘不答应。不信,我拿结婚证给你看。”小伙子还真拿出一张结婚证,“瞧着皮,新的。我们没时间办,证早领了,这次旅行才算正式结婚,回去就请客。” “耍什么贫,你媳妇呢?” “她晕车,我给她补了张卧铺票在七号车厢。警察叔叔,咱们都是一个家门口的,山不转水转,常常见面的,我爸也是客运段的,说不定你们都还认识,你就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这也是被逼无奈,现在流行请客用外烟,有什么办法,我是个待业青年,好不容易娶个媳妇,烟你没收了,我逼的跳了车……警察叔叔,现在不是有政策每个旅客允许带几条烟吗?我就这二十条烟,你抬抬手放我过去吧。” 也许是他的可怜象和软硬兼施的话感动了乘警,也许同是西安道北人的缘故,乘警的手松开了,道:“就算你这回是结婚,下次别让我碰上,碰上了一律没收,待会到餐车来接受处理。” “是是是!”小伙子陪着笑擦着脸上的汗,目送着乘警三人走向另一个车厢,他提着包来到了天翔面前,把包放在了电视机箱子旁边,天翔看着他不说话,他冲天翔感激的笑笑。递给天翔旁边那个人一枝烟商量着换个座位。同在一个车厢,相距又不远,那个乡下人走了,小伙子让陆天翔靠窗口坐下,忙又递给天翔一枝烟并打着了打火机。 “这里面也全是烟吧?”天翔不冷不热的问,低头吸着烟。 那人点点头道:“老哥,今天多亏你帮忙了,这一箱要是被查出来,说出老天爷也白搭。” “不就是点烟吗?干嘛弄的自己跟孙子似的。”天翔很有些瞧不起说。 “好话软话能当钱用,面子算什么?谁要是让我喊声爷爷给十块钱,我张嘴就来。”小伙子有点恬不知耻的说,“你知道这些烟值多少钱吗?不说本钱,光带回去挣的钱就够你半年的工资,这叫走私知道吗?被他们没收,黑了就黑了,告都没地方告。不说好话,软话能行吗?” “干点别的不好,冒这个险值吗?”天翔还是不理解。 “这来钱快呀,来回五天,只要不翻把,一条烟十块钱,两箱就是一千。看你老哥说话也是道北的,我叫潘有朋,西七路新办了个烟摊,有事你说话。” 陆天翔也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工作单位,潘有朋握住了他的手晃着说:“哎呀,难兄难弟,我也是宝天线回来的,分在西乡工务段,这两年有门道的一个个全调回去了,就剩下咱这穷工人的爸爸,要权没权,要钱没钱。看你这样混的也不怎么样,也跟我一样停薪留职自己把自己调回来算了,我是去年年底回来的,先是吃劳保,前不久办了停薪留职,不瞒你说,短短的一年,我挣的钱是过去五年工资的总合。现在只要有了钱,要啥有啥,什么他妈工作不工作,户口不户口的,那全是拿钱能摆平的扯淡事。” 陆天翔心里一动,一年挣了五年的工资总合,他很想问问他是怎么挣的,但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这些年有点事情缠身,一直没回去,西安变化大吗?” “变化海了。我去年回来简直就有点认不清东南西北了。高楼大厦一栋一栋的树起来,全是十八层以上的,行道宽了,汽车多了,人也多的挤不动了,变化大,真大。”潘有朋感慨道。 “天桥拆了吗?”天翔想起了振扬给他说过的话。 潘有朋摇了摇头道:“没有,还那样,但是火车站开始一点点扒了,天桥也快了吧。” “人变了吗?”天翔又问。 “变了,变的不切实际了。现在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能买卖原子弹的公司,每个公司又都在空手套白狼,一个买卖绕十八圈还找不到真正买主和卖主在哪儿。哥们,还是咱这买卖稳当、实际,经点心,不出错比局长挣的还多。”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宝天线上的趣闻逸事,提了一些彼此都熟悉的名字,看看夜色已深,彼此都打住了话头。为了双方都能睡的舒服一点,潘有朋在座位底下铺了一张报纸人钻进去躺在地板上睡了,陆天翔一个人躺在座位上也很快睡着了。天亮以后,列车已进入陕西境内,潘有朋买了两盒饭,给了陆天翔一盒,俩人吃着饭把昨晚剩的那点酒喝了,两个人越谈越投机,相互都留了家庭地址,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临潼一发车,潘有朋就开始看表,车过了东站,他的表情就紧张起来,陆天翔帮忙,把电视机箱子搬下来放在茶几上,又把包也拿下来放在座位上,天翔说:“车进站还早着呢,着什么急。” “敢等车进西安站,这些烟就全他妈归别人了,查三品没劲,查烟各个部门都来电,他们抽的外烟哪来的,全他妈是没收的。差不多了,哥们,帮帮忙把车窗打开。” 天翔不明所以,帮潘有朋把车窗打开到极限,只见潘有朋把头伸出窗外看了看又缩回来,突然他把茶几上的电视机箱顺车窗推了出去,又快速的拿起包也扔出了窗外。旁边的人都愣住了,天翔也不例外:“哥们,你这是……” “我这是大功告成。”潘有朋把车窗放下,拍了拍手坐下来得意的说,“这些东西根本就出不了西安车站,每趟车我都有兄弟在站外等着接车。” “你就不怕被别人拾去了?”天翔问。 “这是咱的地盘,他谁敢呀。”潘有朋露出一脸的不屑。 列车很快进站了,两个人下了车在地道口握握手潘有朋朝机务段方向走去,陆天翔随着人群由出站口来到了车站广场。火车站已经成了一个大建筑工地,到处围着铁栏杆和铁丝网。陆天翔象一个外乡人那样提着包站在广场四处看,他是在找秦振扬,但看了一圈也没见人,倒引得好几拨人问他住不住旅社,他一生气走了。绕过广场来到了天桥,天桥底下聚集了很多小商贩,摆着地摊吆喝着卖东西,没有人去干涉,但也很少有人上前去买,天翔又想起了上次由河南回来上天桥遇到抓投机倒把的事儿,看来西安真的变了,至少做某些生意可以光明正大了。 第二十一章 此次探家使陆天翔的心灵深处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逛了一天街,观察了同龄人的衣着加之他对流行色的判断,理了发就在西安最大的零售商场民生大楼买了两件短袖港衫,这种港衫是丝织的,富有弹性,紧身,配着流行的长发使陆天翔穿上显的格外飘逸、健康,引的好几个商场服务员冲他看,当即他又选了两条直筒裤子,一双皮鞋,更衣间换好这身新行头,他直接去找秦振扬,刚巧秦振扬收到一个请贴,两个人一同去参加了昔日同学的婚礼,回到家一算帐他吃了一惊,买衣服和参加婚礼加上前两天给外甥明明买的玩具,帮妈妈买的菜、肉、油什么的,一星期他花去了八百多块,看看口袋五年的血汗积累所剩无几,他有点坐不住了。现在早已超出了伸手向父母要钱的年龄,照此下去,自己再论为苦行僧已为时不远了,他想起了潘有朋给他说过的话:短短一年,我挣的钱是过去工资五年的总合。他想到此,起身离家就去找振扬,同振扬谈起了自己的想法。俩人喝着酒,振扬问:“做生意你有本钱吗?” “加上这次回来我妈妈硬给的,我现在大概有一千多块。”天翔回答。 “工作怎么办?” “我想通了,无所谓。上班五年我才存下这一点儿钱,买套家具都不够,这工作不要也罢。听说可以办停薪留职,假满了写封信回去,能办则办,不能办就算了,我想政策尽管年年变,但做生意越来越管的松是肯定了。” “你爸爸那关怎么过?户口不迁想必是他给你留了后路,万一惹恼了他……” “厂里改革忙的他都晕了头,一天我们俩说不了十句话,我看他根本就懒的理我。” 振扬沉默了一会说:“你不能象我这样蹬车出苦力,你不应该干这个,开公司你那点钱也不够买几张桌子,你到东天桥转转吧,也许能在那里找到灵感。不过你这身打扮不行,太时髦,象个花花公子,真要做小生意,穿你那套铁路服就行。” 陆天翔来到了东天桥。 天桥下来就是环城路,往东上个大坡就到了东天桥。环东路北部全是路局的几个运营单位,南边是护城河堤和护城河,路面就显得很宽,先是在护城河堤留下的防震棚中居住的几个外乡人迫于生计,每天在路边倒腾点小买卖,后是郊区的菜农看上了这儿的人流量,一唤十,十唤百的全拉架子车集中在这里卖菜,最后才激发了城里城外人的灵感,在这里摆摊设点,汇集了形形色色的小生意人,不到两年光景,这里就自发形成了西安市最大的综合贸易市场。 天翔拐过天桥顺着环城东路慢慢走下去,路局的几个运营单位门口没有人敢摆摊设点,只有几个退休的铁路职工摆了几个烟摊,路南的摊点摆满了,行人也就是多,摩肩接踵的,细观察,这些摊点似乎经过规划。天桥的出口客流最大,人最多,是这里的风水宝地,一溜排开十几张钢丝床,经营的全是小百货,摊主的口音一听就是城里城外的本地人,每张钢丝床上象商量好了似的,摆的都是些针头线脑的小玩意,梳子顶针,小镜子,扎头绳,皮筋,发卡,日用小五金等等,唯有最后一张钢丝床上摆的东西与众不同,大小纸盒几十个,盒里放的是各式各样的衣服扣子,别的摊点问的人多买的人少,唯有卖扣子的摊主根本就没时间抬头招呼顾客,凡往摊前站的,挑挑捡捡都要几个,当然是毛票和硬币的生意,但他紧护着铁盒子里最少有一百多块钱,五分钟之内,陆天翔没有看清他的脸,直到他做成陆天翔听到的最大一笔生意,十五块钱,一个老头买了一种扣子整整一口袋,摊主帮老头抬放在自行车后座上,天翔才看清了他那张脸并记住了他眼眉上的那道疤。过了这个扣子摊,就是一溜卖辣子面和鸡蛋的,多是些农村妇女和老人,再过去就是一辆辆的架子车,架子车上堆着基本相同的时令蔬菜,还有两家卖肉的,又往东走了十几米,接近东天桥时,陆天翔忽然发现了十几个排列整齐的服装摊位,服装摊位上,长短袖港衫,衬衣,半截袖,连衣裙,喇叭裙,老头衫,背心,长短裤,应有尽有,天翔一打听价,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要在这里买,上下要便宜四十块钱。 “这还能赚钱吗?”天翔问刚做完一笔生意的摊主。 “不赚钱?赔钱的买卖谁做。”摊主一边往口袋里装钱,一边接过天翔递过来的烟。 “这一个月能挣多少?”天翔边帮对方点火边问。 “这就难说了。”摊主显得深沉的说:“货对路了,一个月少说也千八百的,要是不对路砸在手里,那就要赔钱。” “怎么叫对路怎么叫不对路呢?” “怎么,小伙子你也想干这一行?”那人充着大问,见天翔点头以一个老前辈的口吻说:“这主要看你有没有审美眼光,你常看电影吧,电影演员穿什么,世面上就流行什么,一场不看,就有可能跟不上趟儿,跟不上趟就赔,生意场上没深浅呀。”天翔见他烟抽的差不多了,又连递给他一根继续讨教。 “这些货都是哪进的?” “那的都有,上海,浙江,主要是广州。” “东天桥生意好做不好做?要不要办什么手续?” “这里的生意好呀,也不用办什么手续,一天缴一块钱就行了。可……兄弟,好景不常在呀,这儿快不让摆了,要拆迁建立交桥了,全要迁到康复路去,街道办事处都动员几次了可那地方谁去呀!医院门口卖衣服,卖给谁呀!不去又不行,挨一天算一天呗。”那人摇了摇头。 “好,谢谢了。”天翔心里有点动,告别这位摊主,他来到了康复路,这是一条军医大学和军医医院中间把两者隔开的一条马路,南北长约有一百米,马路宽八米,两边的人行道被搭上了简易铁架子塑料棚,地上按钢丝床的长短用石灰划了白线分成了一个个摊位,人流量并不大,除了上下班的工人,多是些来看病的,棚子早搭好了,但招商却很困难,近一百个摊位只招有二十几家经营户,但有一点令陆天翔很满意,市场是工商局办的正规市场,又全是经营服装,他也亲眼看着成交了好几笔批发买卖,他下定了决心,选好了一个摊位去了市场管理办公室,不到一个小时他办好了所有手续,回到市场又待到各个摊点收摊,摸清了很多道道这才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他叫上振扬把他睡的钢丝床拉到了康复路,他去附近村里租库房,留下振扬找人焊挂衣服的架子,一切都收拾妥当,买了跟铁链子和大号锁,把焊好的衣架和钢丝床往铁柱子上锁好,俩人骑车去了振扬家,路上天翔说起了想请振扬的妹妹梅英帮忙卖货的事儿,振扬说:“我没意见,不过这两年她脾气挺大,晚上又去上什么课,她同意不同意我不敢保证。” “只要你同意,我想她会同意的,我不会耽误她晚上上课的。哎,上次去你家我见到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是不是她的对象?长的挺不错的,你黑着脸是不是不同意呀?” “我同意不同意管什么用,人家又不听我的。”提起这些,振扬显然不愉快,说话有些嗡声嗡气的。 “算了,你这个大哥别当的跟老爸似的,什么都想管,又什么都管不了,女大不能留,梅英又不缺心眼,她会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的,小弟的高考分下来了吗?有希望吧?” “已经被西北大学录取了。”这个话题振扬很爱听,提到考上大学的弟弟,他连眉毛眼都是笑的,蹬起车子来也显得有劲,不一会就到了家。 振扬的妹妹梅英听说帮天翔卖服装,很爽快就答应了,当着振扬的面陆天翔把工资及其他福利待遇全部讲清楚之后告辞回家,晚上,他就坐上了开往广州的直达列车。经过两夜一天的颠簸于第三天早上到了广州,在车站出站口他意外的碰见了东天桥卖服装的摊主,两个见面很高兴,站广场上闲聊了一会,相互留了地址,通了姓名,陆天翔知道了他叫王福来。当他提出随王福来一道去进货时,王福来借口有事只给他说清了进货市场的位置匆匆就走了。陆天翔没敢去食堂吃饭,一是怕贵,他身上只有一千多一点的钱,二是怕时间来不及,来时碰巧碰上高中一个同学走这躺车,他想赶这趟车回去,车在广州车站只停六个小时,回头上车吃盒饭也是一样,鉴于此,他乘公共汽车直接去了王福来所说的市场。 尽管时间还早,市场里早已涌满了熙熙攘攘的外地人。这里的市场很规范,经营品种繁多,但找起来一点也不难,陆天翔在服装区转了起来。进点什么呢?他眼花缭乱了,自己就那么一点钱,进不对就全砸了。对,别人进什么我也进什么,大家的眼光总是亮的,他开始选货了,选来选去,一千款钱已经花完了,他现在总算明白了服装的暴利,他身上所穿的一切如果在这里批发的话最多一百块多一点,也就是说穿在自己身上时的价格已提高了百分之二百。他打好包,看看时间还早,即想转转市场,又感觉带着货不方便,正踯躅间,一个小个子广东人笑容可掬的站在了他面前:“先生,你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里吧?” 陆天翔点点头,见对方没有恶意他也笑了笑。 “我观察你半天了,你也是第一次做生意吧?”他用手一指一个铺面说:“我是这个店的老板,我请你吃饭行吗?” 陆天翔不明白了,但他并不害怕,来时他听说过广东人能说会骗但不会狠,他又笑了笑问:“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请我吃饭?” “不为什么,一回生两回熟,都是做生意的,交个朋友了。”他一脸诚意的又补充说:“放心,绝误不了你回去的火车。” 连我今天要回去他都知道,陆天翔不由不起疑心,冷笑一声道:“你究竟什么意思,能不能直说。” 看到陆天翔脸色不对,广东人掏出一张名片说:“请先生别误会,这是我的名片,那个是我的店铺,我叫屈有根,大伙都叫我阿根,也有叫我屈老二,我们这里搞改革开发比内陆早,我将来也要到内陆去发展,想先在内陆找一个伙伴关系,当然先生是初来广州,但看得出你比其他内陆人多一点内涵,我也是想推销我的货,所以想请你去坐坐,聊一聊,我们交个朋友,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陆天翔耸了一下肩自嘲的说:“可我现在没有钱进货了。” “我的货不要钱的,走吧,走吧。我们边吃边谈。”屈有根说罢想帮陆天翔提包,陆天翔拒绝了,扛着包同他到了市场内的一家小饭店,他心里很坦然,光天化日之下,相信他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再说,屈有根的诚意全在脸上写着呢。 二人坐定之后,屈有根点了酒菜,先付了帐,打开两桶易拉罐啤酒和陆天翔碰了一下说:“你们西安人的眼光多数不好,只看重眼前得失,看不到发展。对不起陆先生,我说的只是一点实话,你初次下海,还没有被他们所传染,所以,这是我找你的原因,我那里有一批货,先给你几包,不收钱,卖完以后给我钱,我们交个朋友,建立个关系,货卖不出去,永远都是你的,卖出去了再同我结帐,同意了我就让人发货帮你拉运,运费也是我的。” “什么货,该不是走私品吧?”陆天翔心里还是不塌实。 “绝对不是,我是合法生意人。是袜子,线袜子,白色的,型号各全。一包五十公斤,每公斤两块钱,我只有一个条件,货卖的好告诉你的同行是在我这里进的货,价格是每公斤四块钱,记住:四块钱。”屈有根严肃的说。 “为什么?货要卖的好,我再告诉别人进货点,岂不断了我自己的财路。”陆天翔还是不明白。 “货多,你吃不下的,就算给我帮忙了,来,干杯。” 两个人碰了杯。 陆天翔根本就没想到今会有这等好事,屈有根果真叫了辆车连货带人送到火车站办妥了一切手续,陆天翔坐在火车上还百思不得其解。回到西安把货拉到库。他先打开了一包袜子,袜子是纯白色的,谈不上什么好质量,但外观还算可以,薄薄的,夏天穿也可以,他算了一下,一斤袜子少说也有十双,每双进价不足一毛前,一块钱三双应该是很便宜的,八个包全拆开看,除了型号不同外,货是一样的,他实在想不通屈有根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收拾好了一切,他去了振扬家,告诉梅英第二天的出摊时间便回家睡觉去了。第二天陆天翔早早的就来到了市场,先把港衫等其他货摆在了显眼的位置上,尔后才找个纸箱纸用粉笔写了几个字:袜子,一块钱三双。梅英来后,两个人就开始做生意,约上午十点多钟还没有开张,陆天翔心里有点急了,终于迎来了一个年轻人看上了一件港衫,等他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把港衫推销出去时,再看梅英已忙的不可开交了。不知是哪一个顾客要求看袜子,包一打开摊到钢丝床上,立即围上来一群妇女,梅英立刻就顾不过来了。天翔连忙过去又打开了另两个同型号的,他们俩忙了起来,一双双的卖挑来捡去,没交钱的也伸手,眼看就有丢失的可能,天翔忙冲梅英喊:“别在拆零了,三块钱一打十双,不零卖。”这句话等于又降了价,抢购开始了,走了一拨又一拨,生意红火的引的其他摊位的老板都过来看,忙的他俩连饭都顾不上吃,带来的四包一天就卖完了。等他们喘口气用拳头各自捶自己的腰时才发现,振扬提着一袋包子笑吟吟的站在摊位前。两人饿急了,吃的挺香,天翔给振扬说了屈有根的事儿,请他给分析分析,振扬说:“这跟客人叫车的道理是一样,爱坐我的车是因为我长相憨厚老实,不会挨坑;姓屈的看上你可能是你象个生意人,透着灵气,又是初下海,还没学会使花花肠子,也料定你黑不了他的货。” 天翔想想,也只能这样理解了。收摊的时候,天翔让梅英挑了件裙子给自己,又给嫂子玉梅挑了一件,给振扬挑港衫时,他大手一挥说:“得了吧,要是老头衫兴许我还拿一件,这种衣服我穿着不配。梅英,上车吧,哥直接送你去学校。” 天翔这才想起梅英还在上夜校的事儿。 第二天上午卖完剩下那四包袜子,回答了其他摊位老板的各种问题,当天晚上他又乘上了南去的列车。两天时间光袜子陆天翔一下子赚了两千多块钱,下了车到了市场找到屈有根。陆天翔先清了八包袜子的钱,掏钱想再进八包,屈有根摇摇头:“别人四块一公斤,你八块,要了现在付钱。” 陆天翔说:“屈老板,不能这样吧,我刚尝了一点甜头,你……” “袜子你不能进了,回去你就知道了。我给你准备了另外一批货,比上次的条件严格一点,付一半货款,三块钱一件红衬衣,给你一千件,其他货你什么也不要进了。”小个子屈有根说。 两个人这次喝酒是陆天翔抢先一步付了款,两个人真的象一对朋友。 回到西安之后,陆天翔明白了屈有根的话,市场上各个摊位上到处堆满了白袜子,当然还是有人买,但已少有抢购了。第二天西安要上演一部新电影,男主角身穿红衬衣的海报一个晚上贴满了各影剧院的宣传栏。陆天翔摊前的红衬衣头天还少有人问津第二天就成了抢手货,进价三块卖八块,一上午零卖了四十八件,第三天卖了三百件,摊前又刮起红衬衣旋风,陆天翔很快就明白了屈有根的用意,也捂出了很多经商的道理。 红衬衣之后,王福来也搬到了康复路,请王福来喝了两回酒后,两个人常常联手做起了同一品牌服装,康复路市场在西安乃至于郊县的名气渐渐大了起来,而陆天翔在康复路市场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八八年的冬天,屈有根来到了西安,在给他接风的酒宴上,陆天翔认识了周和平,那个在天桥下卖扣子眼眉上有个疤的人。 临近春节时天桥拆了,环北路断了交通。 上篇完 中卷 第二十二章 陆天翔望着染有处子之血的粗布手帕在沙发上痛苦的坐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睡着了,保姆黄嫂在九点钟准时敲门叫他起床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从沙发上坐起来,忙把抱在怀里的镜柜挂好,重新换了衣服走出卧室。洗漱完毕后他坐在了餐桌旁,两根油条,一碗小米稀饭,一盘黄嫂自制的小菜,他问正在厨房收拾的黄嫂道“黄嫂,小姐呢?又去学校了?” 黄嫂用围裙擦着手来到他身边道“小姐——她走了。可能飞机已经起飞了。”声音低低的,充满了挂念,同时也有对问话人的埋怨。 “走了?!她去哪了?”陆天翔吃了一惊,放下筷子问。 “今早八点半的飞机,是去深圳。这是她让我转交给你的。”黄嫂递给他一封封口的信,陆天翔急忙拆开来看。 亲爱的天翔 请允许我第一次这样发自内心的称呼你。 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我永远代替不了那位已失踪二十多年的初恋女人,我真的很恨她,同时也很羡慕她,她的处子之血使你能念她二十年,而同是给了你处子之身并伴你四年的我对于你仿佛就没有出现过。我不怨你,只恨她。从我们的第一天起,就由于那个并不存在的她你从来没有对我承诺过什么,我毕业了,在这个家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羡慕她是希望你能象怀念她那样偶尔把这种怀念也分我一点。 机票是两天前买的,我没告诉你是因为你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两天来我时时企盼着你能发觉,你只要随意的对我说一句不要走的话,我就会不顾一切的留下来陪你,你在我心中比什么理想抱负都重要的多,但我最终绝望了,直到昨夜我吹灭最后一根生日蜡烛。……你不需要我,当然每周我们都有一次灵与肉的结合,但对于你那只是生理上的需要,在我面前,你永远装都扮成一个救世主、兄长甚至是父亲,我讨厌你这样的做作,所以,我走了。请不要埋怨黄嫂,是我不让她告诉你,天若有情,你会找到那个处子女神,地若不老,我会回到你的身边,别企图找我,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乘的班机已经飞入了蓝天,如果那一天你真的需要我,那我们的心律就能一致,我就会感觉到,我会马上给你打电话,直到回到你的边。 再见 白雪 即日夜 陆天翔呆呆的坐着,已经记不起来吃饭,黄嫂叹息一声进屋忙去了,腰间的手机铃声使陆天翔猛醒过来,他接听电话后,匆匆向黄嫂打声招呼出了家门,信留在了餐桌上。 陆天翔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四个人在焦急的等他,除了副总王福来外,秦振扬的妹妹财务总监秦梅英,市场部经理周和平及广告策划部经理郝军都正襟危坐,陆天翔道了歉坐回到老板台后的皮椅上,掏出了烟和打火机放在桌子上。王福来察觉到他的眼窝一夜之间陷了下去,头发也变的有些凌乱,精神委靡不振,连领带都有点歪。陆天翔点着一枝烟,眼睛看着王福来,示意他说话,王福来不慌不忙也用打火机点了枝烟道“天桥商城的屈总一早上打了五个电话,催问我们参股或兼并的事儿,这次市里举办的经贸洽谈会,先期到陕投资的几家外地客商也看好了他们那里,所以他的口气也硬了起来,让我们今天中午十二时以前必须回话,我们做不了主,所以才给你打了电话。” 陆天翔笑了一下道“客商看上去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现在还轮不到他屈老二叫板,凉他仨月他不跳楼才怪。你们各部门谈谈投资天桥商城的看法。” 梅英已成风姿绰约的少妇,只是瘦的有些单薄,自其丈夫出了车祸后公司上下都觉得她变了,变的有些不近人情,镜片后面的眼睛光凌厉而古板,说话也显得有些尖刻,公司里人人都对她敬而远之,她打开手中的文件夹,用手向上推了一下眼镜,语气没有任何色彩的首先发言道“天桥商城占地六十亩,建立初期吞并了两个厂,共有四百间营业用房,一百七十个临时摊位,全年需要交纳的征地租金九十八万,建设资金共投入三百四十万,按对方报价六百五十万出让,压一下价格还是可以接受的,关键是我们接手后怎么办?他们三次开业典礼都失败和流产了,仅今年租金就贴进去一百万,广告宣传费近百万,仍然是车稀人少,无人问津。我们有没有能力把这个市场盘活,如果按六百万成交,此款划出去市场又没有按如期那样被盘活,这必然影响到公司的其它业务,变成包袱就有可能拖垮整个公司,所以,我还是那个意见,反对全盘兼并,建议控股。” 陆天翔点点头看着市场经理周和平道“老周,你的意思呢?” 周和平用手梳一下快掉光了的头发,挺着大肚子象尊弥勒佛般的笑了笑道“商场不相信眼泪,当然咱们和屈有根由过去到现在交往很深,但投资天桥商城我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果然我没猜错,他栽了。我还是那句话,从根本上就别沾天桥的边儿,看看天桥商城的选址西让城墙档着,连个门都没有,东临乱哄哄的菜市场,商城的大部分地方又是过去西安关犯人最多的看守所,这样的地方建市场能旺吗?讲风水是有些迷信,但哪一个做生意的不拜财神不讲迷信呢?所以,还是不惹这麻烦的好,捧上一个烫手红薯,吃吃不下,扔又不舍得,到那时就晚了。”一幅依老卖老的势儿。 陆天翔把目光转到了广告策划部经理郝军身上。郝军约二是四、五岁,长的一表人材,整日西服革履,什么时候见他都是那么帅气。他是陆天翔唯一登报聘来的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此之前是外地一家杂志社西安记者站的记者。郝军把文件夹打开望着陆天翔的眼睛说“陆总,我搞了个天桥商城复兴的策划方案,想法都在里面。” 陆天翔重又点了枝烟说“你把方案给大伙说说。” “好的。”郝军从陆天翔眼里收回目光,望一眼其他人,目光最后落在众人中间道“我总结了天桥商城失败的几个原因,其中就有周经理刚才谈到的风水问题,但天桥商城迟迟开不了业的最大原因是定位问题。天桥商城以东不足五公里,有西北最大的鞋城、服装城、五金家电城、轻工产品批发市场等,天桥市场的初衷是想建一个综合型的批发商城,由于他们没有考虑到上述五家批发城的商誉已经家喻户晓,零售或批发的客户来天桥采购的可能性极小,所以尽管天桥把租金价格压的很底,广告打的很热,但勉强招到的客商由于没有生意可做也纷纷走人,加之道路拓宽工程迟迟开不了工,天桥门口经常堵车,交通极为不便,所以造成天桥的三起三落,到现在还是空城一座。我们翔泰公司要想介入天桥商城,现在应该说是最佳时机。据我的调查,门前的道路拓宽工程最迟拖到这个月二十号就能全面开工,市财政已经把资金拨付给了有关单位,拆迁是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完成的了,我们公司要想发展做大,我认为这是难得的机遇。据可靠消息三个月后省上要在西安召开全国首届西部开发经贸洽谈会,中央也很重视和支持,这是目前中国最大的商机,会议的规模和报名参加的地区及中外厂商必定创全国经贸会之最,我们利用这个难得的契机,动用所有的社会关系,争取到城北会场的主办权,通过新闻媒介,先给客商对天桥商城一个新的认识,洽谈会期间开始全方位的招商,待洽谈会落幕我们开张,一举复活天桥商城——” “如何招不来客商怎么办?就是招来了没有生意可做又怎么办?公司总不能干赔钱赚吆喝的买卖吧。”周和平一直瞧郝军不顺,他总认为陆总招他来是摘桃子的,树没种一棵,薪水倒不低,他不屑一顾的说。 “这就是我所说的定位问题。”郝军不卑不亢“西安市最大的农副产品交易市场有两处一是在东郊胡家庙,二在北郊自强路,胡家庙市场布局凌乱,北郊自强路市场不够规模,我们的定位就定在农副产品批发商城上,由于经营农副产品的客商大多是外地来陕的商人,他们知晓天桥商城风水详情的不多,道路拓宽后,经贸洽谈会只要能够举办成功,在媒体的广泛报道和我们的广告宣传下,只要我们抓住市场的地理优势,如铁路专用线,城北客运汽车站等,有针对性的进行策划宣传,采取科学合理的租赁政策,通过让利租赁采取客户拉客户,客户拉客商的营销手段,招商和留客理论上都不成问题。” 陆天翔很欣赏郝军的设想,进一步问道“你所指的科学合理的租赁政策和让客商带来客商的营销手段,能不能具体讲一下。” 郝军得到鼓励,合上文件侃侃而谈道“由于前几年的经济市场低迷,经营户一年的辛苦大多交了房租和管理费,加之市场大多由政府开办,‘管’远远大于‘理’,所以,抽资观望和转行的占了很大比例,这种负面影响在各个经营市场中普遍存在,目前的西安各大市场大多靠经营户之间裙带关系,老乡欢喜这种原始的传帮带发展壮大起来的,经营户与经营户之间信息传递相当快,经营户早已对霸王市场和市场管理者不满且这种不满象一股暗流始终存在着,但由于成功的经营户大多都有相对固定的外地客户,所以他们才不情愿关门大吉,他们都在等着市场的复苏或新的机制出现,在这种危机面前,各个市场的租金并没有相应的降低,反而借助僧多粥少的优势在租金方面有水涨船高的趋势,如果我们借此机会,让利房租一年,年终按经营户所得协议收租,并通过投资通信设施,免收客户的电话装机费等等手段,第二年起达到收租到位,这就是我说的科学租赁。至于让客户带客户……” “等等,我插一句。——如果招来的客商免费用了一年房,第二年走了怎么办?”副总王福来打断他的话问。 郝军解释道“在我们一期招商过程中,我们要做到租赁期的签订最少两年,并动员公证机关现场集中公证,两年交一年租金对经营户还是有吸引力的。” “实施这些需要投入多少钱?”财务总监梅英不动声色问。 “两百万。”郝军回答。梅英心中算帐沉吟不语。陆天翔看了一下表道“诸位,下班时间到了,我看这样王副总通知屈有根让他别性急,三天之内我们给他答复;梅总监按郝经理的设想拿出一套资金方案;郝经理下去把计划书再修订的详细和细致一点,要料想到有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明早上班前交给我;老周你下午再到天桥商城转转,多挑点刺,下午我有事要出去一下,有什么事你们几个商量着办或是打我手机。散会。” 众人起身往外走,陆天翔把郝军叫住了道“郝经理,你真的有把握把洽谈会的城北会场主办权争取过来?” 郝军道“筹委会里有我几个同学,他们和省市的一些领导都很熟,只要我们工作到位,我想问题不大。” “道路拓宽的开工日期你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 “我去了两趟市政工程管理处,市里要求洽谈会召开之前必须要完工,专门见了文,我看到了这份文件。” “好,你吃饭去吧。”陆天翔目送着他出去,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三章 陆天翔中午饭顾不上吃,下了电梯来到了商场后面的停车场,翔泰公司办公址在六楼,五楼以下全是商场,商场就座落在康复路市场的西南角。绕过一片拉货的三轮车他把轿车开上了西五路,乘着绿灯他把车拐了个弯上了太华路立交桥。 太华路立交桥早没有了旧时东天桥的陋影,与西南修建一新的城墙相映成辉早已是西安市的一道亮丽风景,护城河里的淤泥已经被子弟兵清理干净了,没有了往日的臭味,注入的水清澈见底,护城河两岸已形成了晨幕两时老年人散步锻炼身体、年轻人谈情说爱的乐园了,城墙根下常有几家戏班子对擂唱戏,有秦腔,但多是河南豫剧,每天傍晚聚集着一群群爱戏的人,天翔暇时也常常去环城公园里转转,听听那熟悉的曲牌,幻想着能看到他的思念。立交桥很宏伟和壮观,共分四层,底层是陇海铁路正线,第二层是东西朝向全封闭的机动车快车道,第三层是一个圆形盘道,行人,自行车由此通向四面八方,顶层是南北快车道,东西南北四座引桥在此交汇,陆天翔开车上了顶层,顺着引桥进了环北路,穿过火车站第下隧道,把车拐进了吊桥村小区。 这里已经改天换地了,靠着环城北路,一栋栋楼房拔地而起,一楼是商场、店铺,二楼以上是回迁居民,过去被水淹的地方现在修成了一个花园,绿草碧波,很令人舒畅。陆天翔把车停在一栋楼下锁好了向楼门洞走去,天阴沉沉的,象是要下雨,上了三楼在左手敲了一下门,门很快就开了,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扶着门道“我想这几天你会来的,果然就来了。”她是秦振扬的妻子玉梅,比以前显得更胖了,穿着羊毛衫的小肚子上下都有很深的褶子。陆天翔进门换了拖鞋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问“嫂子,振扬又跑白班了?” 玉梅端了杯水过来道“刚过罢年,生意不太好,聘的司机说包不住不干了,现在早晚都他一个人跑着,说不准一会就回来吃饭。” “小胖呢?” “到后楼和一群半大孩子踢球去了,说是要减肥。”玉梅又到厨房里转了圈回来道。 “好。他也是该减减,不到十岁的孩子,肚子能超过他爸。” “找振扬有事呀?”妇人问,在陆天翔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没啥事,路过,上来看看。”陆天翔搪塞着。 “天翔,你也别不听劝,小雪那姑娘多好呀。你还真要死等那失踪二十多年的巧姑呀?别怪嫂子唠叨,别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真等来了又怎么样,你们那时候不到二十岁,相互的承诺还不跟风刮一样,埋在心里还是段美好的回忆,真要等来了,过日子了,还说不准合来合不来呢。小雪昨天来过了,哭的泪人似的,你怎么就不替人家姑娘想想。还有我家梅英,丈夫出事都两年多了,不找人不说,自个也变的让人不认识了,三天难见她一个笑脸,你和你的兵们咋都是真钻牛角尖的人……” 陆天翔苦笑了一下打断她“嫂子,有吃的没有?从早上到现在我还没吃饭呢。” “有有。你也不早说。我给振扬赶的面还在案板上放着,你等着,一会就得。”玉梅急急的起身进了厨房,陆天翔这才松了口气,拿起遥控板打开了电视,调到体育频道看着球赛。房门“咣—”的一声被撞开了,先滚进客厅一只足球,然后才是气喘吁吁一头汗水的小胖。秦振扬成家立业早,负担也重,结婚以后一直不肯要孩子,直到妹妹梅英出嫁,弟弟大学毕业分配了工作,又送走了奶奶,这才要了小胖。小胖进屋看到陆天翔胖手抹一下脸不好意思咧嘴一笑也不打招呼就要进房间,陆天翔叫住了他,脸不带笑容眼望着电视问“胖子,说说,你踢什么位置?” “瞎踢呗。他们都叫我钢铁后卫。”小胖嬉笑着回答。 陆天翔被逗乐了道“就你?钢铁后卫?怕是撞人后卫吧。” “别管怎么着,带球过我这关要直着来横着去。”小胖无不得意,听到厨房母亲喊他忙说“陆叔叔,我该上学了。”说完人跑进厨房手里抓着一个什么吃的东西出来,背起书包拉开门跑了。玉梅端碗面和一盘小菜进来,放在了茶几上。 “嫂子,你刚才说小雪昨天来过,她给你都说了些什么?”陆天翔边吃边问。 妇人叹了口气道“她说她毕业了,如果这几天不能和你一道来我家,可能永远就来不了了。我再问,她除了哭,什么也不说。你们俩吵架了?” “小雪今早离开我走了。” “走了?去哪了?”玉梅吃了一惊道。 “深圳。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早上起来只看到她留给我的一封信,人却不见了。” “天翔呀天翔,你怎么这么混呢?你怎么就能让她走了呢。”玉梅连连责怪天翔道。陆天翔把吃完的饭碗往茶几中间一推,点了枝烟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你知道我这人有时候古板、不近人情,可能是缘分不够吧。” “见你的大头鬼缘分。在一个屋子里生活了四年缘分还不够?放在别人身上怕孩子都有了。”玉梅替白雪鸣着不平道。 电话铃响了,玉梅抓起电话听了听,歉意的说“今天去不成,家里有客人。” 陆天翔忙问“什么事去不成?”妇人不好意思的把话筒移一边说“楼上三缺一,邀我去打麻将。” “你去,你去。”陆天翔忙说“你去打你的麻将,昨晚没睡好,我到里屋躺会儿。” 妇人忙对着话筒说“好,好。我一会就来啊。”放下电话就忙着穿衣服,白雪的事儿丢到了脑后,陆天翔看着她出门,摇了摇头,自从怀了小胖,振扬为感恩她对这个家的贡献,从分娩前住院开始就没让妻子再上过一天班。 天翔被叫醒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振扬已经出车回来,餐桌上放着几瓶啤酒,小胖和妈妈已经吃过饭坐在客厅看电视,过道兼餐厅就他们俩坐着喝酒,振扬给两个杯子里倒满酒,把杯子往他面前一推,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往嘴里倒了半杯。 “最近生意怎么样?”陆天翔也端起喝了一大口问。 “还过的去。”振扬往嘴里夹了口菜。 “听说市里又进了批高档出租车,夏利和奥拓要逐步被淘汰,就把这辆奥拓换了吧。”陆天翔建议道。 “算了。二十多万呢,先这么着吧。哎,对了,走时把你那最后一万块钱带上,早凑齐了,不得空。”振扬拿瓶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 “这点钱我又不用,先放你这……” “这怎么行,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振扬较真道。 二人不再说,继续喝酒。四瓶啤酒很快就完了,秦振扬打开了第五瓶道“有什么烦心事说吧,说出来痛快些”看也不看陆天翔一眼,陆天翔心里一热,表情也随之沉重起来,终于他开口道“振扬,我……可能做了件不为人齿的事儿,也许是……上天开始惩罚我了。” “咋了?”振扬停止了喝酒,抬眼诧异的望着他。 “我越想越有可能。昨天晚上,我可能……可能把巧姑的女儿……”陆天翔痛苦的脸扭变了形,眼里涌出了泪水。 “你是说巧姑来西安找你了?她有个女儿,你把她女儿怎么样了?”秦振扬睁大了眼睛问。 陆天翔摇摇头,哽咽道“我不知道巧姑是不是在西安,我什么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应酬我喝醉了酒,他们,他们……”陆天翔艰难的把昨晚上的事断断续续讲了出来。 “你——混蛋!”秦振扬不待他说完气愤的脸通红,忍不住抬手“啪!”的一下给了陆天翔一个耳光,啤酒瓶被碰到地上“咣!”的一声摔碎了,发出了很大的声响。 “怎么了?你们哥俩这是怎么了?”玉梅闻声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陆天翔捂着脸在流泪,急冲丈夫喊“振扬,你又为啥事犯牛脾气了?” “没你什么事,看你的电视去!”秦振扬冲妻子吼道,打火机点烟的手由于气愤而抖动着。玉梅踌躇了一下不再言语,又退回了客厅。 “又是王福来那小子领你去的?看那小子一脸的奸相,早晚有一天你要毁在他手里。那里不好去去那种地方,你钱多烧的!”秦振扬余怒未消的斥责道。 陆天翔点头又摇头,表情极端痛苦的说“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振扬,我该怎么办呢?” 秦振扬又重打开一瓶啤酒,给两人全倒上,自己端起喝光了一杯,又倒上说“怎么办?我知道你该怎么办?不赌、不嫖、不吸还说你是咱哥们中的榜样,谁知你竟……这件事到此为止,明天我去小瑶池探探情况再说,但愿事情没你想象的这么坏。” 陆天翔摇头道“那叫小花的小姐一定是巧姑的女儿,一定是的。醒来我就认出来了,你说要真是我该怎么办?要真是我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秦振扬仰脸望着天花板,眼里也有了层雾水道“真要是你说的那样,只能面对现实。二十多年的奋斗——心血……声誉,还有地位……” “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可以重新再来,只要能找到巧姑她能原谅我,我什么都可以抛弃。”天翔发誓般的说。 秦振扬苦笑了一下摇着头说“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你的家人、你的敌人、小报记者,这一切都能置你和你所爱的人一死地,让你无法在西安立足。——最好是找不到巧姑,小花最好也离开西安,否则,太可怕了。” “不,振扬。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巧姑和小花,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做错了我改,请给我这个机会。”陆天翔急急的说,“你知道,这件事除了你没人能帮我。” 秦振扬不回答默默的吸烟喝酒,陆天翔身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起放耳边听是姐姐打来的,电话里姐姐急急的说“天翔,你在哪儿?快到医院来一趟,爸爸得了脑溢血正在抢救,妈妈都快急死了。” 陆天翔吃了一惊,问清了医院的地址,急急忙忙换鞋走了。 到了医院二楼外科,走廊上他看到满头白发的母亲正依偎在姐姐肩膀上,外甥陶明眼望着亮着红灯的手术室焦急的直搓手,姐姐焦急的望着楼梯口看到他推了母亲一下站起来,母亲看到疾步眼前的儿子,抱住天翔就哭了。 “妈,别着急,你心脏不好,千万别着急,爸爸一定会没事的。”陆天翔一边轻拍母亲的肩膀安慰着,一边拿眼睛问姐姐,姐姐带着哭腔说“吃晚饭时爸爸眼神就不对,叫他他也不应,我和妈把他扶在沙发上就没起来,多亏了小明今天下班早,这才送进医院,大夫说是脑溢血,正在抢救。” 陆天翔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好,脱下外套披在母亲身上,给姐姐交待了句什么,急匆匆的乘电梯上了楼,他找到了值班院长,说出了生意场上一个朋友的名字和自己的来意,值班院长穿上外套就随他下了楼,把他劝在门外进了手术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全家人谁也不说一句话注视着手术室的门,陆天翔来回的在手术室外徘徊着,终于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值班院长首先出来,陆天翔迎面过去,院长轻言道“陆总,你可以放心了,病人已经抢救过来了,我这就去安排特护病房。”说完匆匆走了,片刻,手术室的门复又被推开,护士推着躺在床上的父亲出来,全家人一齐围了上去,父亲微闭着眼,任谁叫也不应,但呼吸已经顺畅了,胖胖的脸上也红润了许多,全家人护送着手术车进了特护病房,在与姐姐简单商议之后,姐弟俩劝解母亲由外甥陶明开着陆天翔的车送她们回去了,病房里只留下陆天翔一个人在陪着父亲。护士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他站在旁边愣愣的看着,灯光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 第二十四章 秦振扬开着出租车在小瑶池周围转了一天,至下午六点多他才拉了一百块钱的生意,当又有三个人挡车指明要去小瑶池时,他连忙打上计价器待客人坐稳后开车就走。 “几位兄弟,这小瑶池玩一次怕要花不少钱吧?”他开着车装着很随意的样子问。 “也要不了多少钱,每个人算上小费二百块钱吧。”车上三乘客中年龄较轻的回答。 “那里的小姐怎么样?”他又问。 “怎么,你老哥也想开开洋荤?那的小姐在西安城可属得上一流,个个手艺精湛、武艺高强,随我们一道去见识见识?”另一个调侃道。 “要是叫的小姐看不上眼怎么办?”秦振扬显出有点动心的样子说。 “西安小姐千千万,看不上眼咱就换呗。”一个人说三个人哈哈笑了起来。 到了小瑶池围栏门口三个人下了车,其中一个扔给他拾块钱,连零钱都不要他找,三人嘻嘻哈哈进了大厅。秦振扬把车开离围栏,看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把车停在了五十米开外的路边。 小瑶池座落在市郊灞河的西岸,北邻东去的高速公路,南边是一片柳树林远处高速公路北边的跨河铁路桥依晰可见,小瑶池的大门围栏采用的是那种考究的铁花工艺制作,与整体建筑相映成辉,进门是一个很大的喷泉水池,河岸没有围,摆放了许多假山,主建筑全是两层的仿古建筑,古色古香,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这里是藏污纳垢的场所。秦振扬换了一身行头,昂首挺胸进了铁花院门,顺着小圆石子路饶过喷泉迈上红大理石铺的台阶,刚及大厅门口,两扇红木格子门被拉开了,一个着白衬衣红马甲的服务生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轻声道“欢迎光临。”尽管已近三月,但大厅里还开着暖气,这会还不到上座时间,空荡荡的大厅除了几名服务生,就是几位陪侍小姐在硬木沙发旁打着扑克牌,对他的到来除了门迎服务生就只有吧台后面那位妖艳女人注意到了。 “欢迎先生,几位呀?”那个女人从吧台里转出来,迎面来柔声问。 “光棍一条。”秦振扬淡淡说,看了那女人一眼站定环顾四周,显得很有点谱。 “我们这里包你满意,刚好现在不到上座时间,小姐都闲着尽你挑,小刘,请带这位大哥开六号房。”妖艳女人冲振扬媚笑了一下冲服务生喊,自己又退回到了吧台。 “先生请。”走过一服务生说,并带他绕了几个圈打开了一间包厢的门。秦振扬在沙发上坐定后,服务生打开音响退了出去。秦振扬点了枝烟抽着,环视着屋里的摆设,电视的屏幕上,着三点装的女孩在沙滩上无所顾忌的卖弄着风情,放出的音乐是他所熟悉的流行歌曲,套间的门开着一道缝,想必就是洗澡的瑶池了。 有人轻敲了几下门。 “进来。”振扬嗡声嗡气冲门口喊,故意坐歪了自己的身体。门被推开,刚才给他开门的服务生领着三位小姐站在门口,振扬很认真的看了看三个浓妆艳抹的小姐挥了挥手,这都属于那种丰满型的,而且有两个显然已过了二十五岁,那个年轻的又太胖,不可能是自己要找的,服务生和三位小姐退了出去,不一会又领着另外三位小姐进来,看了看还是不象,秦振扬又挥了挥手,连续换了四次,服务生有些不耐烦了,打发走了小姐他问秦振扬道“大哥,各种类型的小姐都让你挑过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你说句话别光摇头,我好给你安排。” 要找的人到底什么样振扬一时还真说不出来,他望着服务生那有些怀疑的目光,在内心尽可能的找着陆天翔曾经描绘过陆巧姑的影子说“我头一回尝鲜,既不想给老婆找麻烦的机会又要对得起付出的钱,所以要找个不胖不瘦,又不是本地人,二十岁不到没结婚的你这有吗?” 服务生松了口气说“我们这的小姐都是外地和没结婚的,你捎等,我随便找一个就能满足你的条件。”他开门出去了。 面对被再一次带进来的小姐,秦振扬真不好意思再挥手辞退了,他只得挑了位眉清目秀,看上去约二十岁,一脸斯文、不胖不瘦的小姐。其他的小姐刚退出门,那位看上去很腼腆的小姐立即象胶一样的黏了过来。 “别,别。小姐,我不习惯这个。”秦振扬忙挥手止住道。 “大哥嫌我不漂亮吗?我会让你满意的。”小姐嗲声嗲气还是过来,硬搂住了秦振扬的脖子,并尽可能的把自己还算丰满的胸贴在秦振扬身上。秦振扬吓的往后缩了缩急忙退开她坐好说“先别急,小姐,我问你点事,小费我照付,只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我是来……” “你是记者?”小姐立即警觉起来,止住了要往上扑的双臂。 “不是,不是。我这德行能当记者?”秦振扬连忙摇手解释。 “那你一定是公安了?”小姐脸上闪过了一丝惊恐。 “不是。我只是想找个人,也是位小姐。”秦振扬说,小姐这才松了口气道“我要满足了你的要求,你给我多少钱小费?” “这要看你的表现。”秦振扬认真的说。 “其实我在那方面的服务质量挺好的,保你在水中床上舒舒服服,我们边做边谈不是挺好吗。”小姐诱惑的按着自己饱满的胸进一步挑逗说。 “我不要这种服务,你只需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振扬坚持着。小姐不笑了,把双手垂下,有些不快的说“下水上床给一百,谈情说爱算五十,要问快问吧,我还等坐下一个台呢。” “那好,我问你,你们这些小姐里,有没有一个叫小花的?” “我们这有七个叫小花的,大哥。这些都是假名,也称艺名,认不得真的?”小姐一脸的不屑,很有些看不起他道。 “我要找的小姐真名就叫小花,姓陆。可能是从新疆来的,也可能从河南来,你好好想想,她和你的年龄差不多。”秦振扬启发她说。 小姐假装思考状又摇了摇头说“大哥,我们这里没你要找的人。再说我们小姐之间从不互通真名,各有各的艺名和故事,你找这位小姐干什么?你们是老相好?” “不是,我从不来这种地方……”秦振扬一下子说漏了嘴,忙掏出五十块钱递过去说,“实在对不起,这是你的小费,你下去吧。” 接了小费,小姐脸笑成了一朵花说“能陪大哥你我真高兴,下次来玩记得来找我,我也叫小花,但不是从新疆和河南来,我是四川妹子。”说完扭着屁股走了。秦振扬点了根烟刚在想下一步的计划,门开了,刚才吧台一脸柔笑的妖艳女人脸若冰霜的进来了,不客气的在秦振扬对面的床上一坐问“我想请教一下,这位大哥究竟是干什么的?” 秦振扬感到不快冷冷道“管我干什么,我不能来你这小瑶池吗?” “能来,而且小瑶池开门做生意,欢迎各方宾客,但不欢迎麻烦。大哥实话说吧,你是记者还是警察?” “两者都不是。” “那你小姐挑了一个班,留下一个问东扯西,你是来搅场子的了?”女人也冷笑着说并有意望了一眼门口。秦振扬明白,门口等着的人正等着他发火好一拥而上,他强耐住性子再次冷笑一声道“公安记者我不配,搅场子我没这兴趣,看来这不适合我消费,结帐吧!” “既然大哥要走,我也不能强留,帐嘛?我看算了。看得出大哥也是个人物,我签免单,咱们交个朋友,我们是生意人,图财不图气。”女人口气缓和下来道。 “那就谢谢了。”秦振扬起身就走,一拉门,门口果然站着三个穿红马甲的人,他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从他们中间穿过,饶过回廊出了大厅,快步回到车上打着了火,从反光镜中他看到,几个跟出来穿红马甲的人冲他的车指指点点,其中一人跟着在用笔抄着他的车牌号。 进了城把车停在医院他上楼来到了特护病房,正看到陆天翔在帮父亲翻身,陆天翔眼里布满了血丝,看到振扬两人都没说话。陆天翔的父亲已经清醒,但神志还不清,认不出来人,也认不出儿子,嘴边又流下很长的水,秦振扬放下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过去帮他擦了一下,他和陆天翔来到了病房走廊上。 “有消息吗?”陆天翔沉重的问,秦振扬摇了摇头。 “这事先放放吧,我爸这一出事,我也……你先安心开你的车吧,等过了这阵再说。”陆天翔有些无奈。 “看你熬的,玉梅在家闲着没事,让她来替你两天。”振扬心疼好友道。 “算了,我一直和我爸处的不好,再要找人替我,我妈会不高兴的,也就这几天,挺挺就过去了,这么晚了,没啥事你回吧,免得嫂子惦记。” 振扬点点头走了,陆天翔又回到了病房。 秦振扬想着心事,穿过走廊下了楼梯,在二楼拐角处,两个中年男人正把一个妇女逼到墙角,一边一个的厉声审问着什么。那女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褐色的头发用皮筋扎成了马尾状搭在肩上,脸色黄黄的象有病,眉宇间藏着很深的忧郁,两手交叉提着一个暖水瓶,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回答着两个男人的轮番问话,站在楼梯往下看,秦振扬看清了被迫回话女人长着长长的睫毛。 “你再不说实话我们就报警抓你坐牢!说,我妈走的时候真的没跟你说什么?没给过你什么东西?”年轻点的有点不耐烦了,声音提的很高。 那女人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我们工作忙,花钱顾你侍奉我妈,现在人不行了,我们又都不在身边,你们相处那么长时间,我妈又那么信任和感激你,我们也一样,她让你交待我们什么话或转交给我们什么东西,这都是很正常的。比如说存折什么的,你不知道密码又取不出来,你把它交给我们,我们都不会报警的,我们也绝不怪你。”年龄大的唱着白脸诱导。但眼睛却透着怀疑和不信任。那女人慌恐不安辩解着“晚饭时还好好的,谁知道你们刚走,她一口痰没上来就……我忙着找医生和给你们打电话,病房里一直都有人,他们可以作证,大妈真的没有给过我什么东西,她也没什么东西让我转交你们,全病房的人和大夫都可以给我作证。” “你少来这一套,你早就预谋好了私吞我妈的财产,你再不说,我可要……”年轻的威胁着又跨前一步,那女人吃惊的抬起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个男人道“你们真的怀疑我私吞了老人的东西?我……你们——就不怕坏良心。”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的意思是……”那年长的刚解释到此,二楼病房的一间门开了,两个女人跑了出来,其中一个举着一张银行存折欢喜道“找到了,找到了,在袜子里找到啦。” 两个男人闻声,丢下那女人就往过跑,突然站在墙角的女人大声喊道“站住!”两个人不由的停了脚步复又转回了身。 那女人强忍着不让眼里的泪掉下来,坚强的说“什么都清楚了,也找到了你们想要的,把我的帐结清了再走不迟。” “你着什么急,等会再说,死人还在床上躺着呢。”年轻的拉年长的又要走。 “不行。我一分钟都不等!为了那张纸,老人活着你们盼她死,和你们这种人打交道我一分钟都不愿意等。”坚强女人逼视着二人,说话的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你喊什么?就你那点臭工钱还怕赖你不成?再喊小心老子扣完你!”年轻的恶狠狠的跨前一步说。 早已停住脚步注视了和很久的秦振扬冷冷的接话道“小子,你扣一分钱试试看?!” 年轻的一愣,转向秦振扬“你是干什么的?这有你什么事?” “管闲事的。立即把工钱算给这位大嫂。”秦振扬握紧了拳头逼前一步。 “给,给。误会,误会。”年长的忙接话,急急忙忙就掏口袋,年轻的见一座铁塔向自己压来,也怯了十分。 “谢谢你,这位大哥。”那女人接过年长者递过来的工钱,冲秦振扬道了声谢,放下手里的暖水瓶,下楼走了。秦振扬记住了她的长睫毛和那双由于激动而发青颤抖的双唇。 第二十五章 天桥商城的开发商,小个子广东人外号屈老二的屈有根耐心守了三天电话,还是没有收到翔泰公司是否收购天桥商城的任何信息,打陆天翔手机,不是占线就是关机,找王福来,王福来支支吾吾的不置与否,看来大量客商看上天桥商城的烟雾弹并没有迷惑住翔泰公司,相反一个月又快到头了,这个月的十万块钱租金和水电费马上就有人来催收,屈有根真的有点急了,这天下班后他驱车来到了小瑶池娱乐中心,在一个很宽大的办公室里他见到了小瑶池的老板潘有朋。 “稀客,稀客。屈总怎么想开了,舍得到兄弟这捧场消费?”潘有朋从黑色老板台后转出来,满脸堆笑迎过来握着屈有根的手,屈有根苦笑应了两句广东话两人在沙发上坐下来。 “怎么了,屈总。什么事这么闹心?”潘有朋对一脸沮丧的屈有根明知故问道。 “还不是那个天桥商城。完工快一年了,招不来商也开不了业,杂七杂八又贴进去一百多万。”屈有根往沙发里一缩,几乎整个人都埋在了宽大的沙发里。“陆天翔答应好好的要吃下,可这几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手下又没一个敢做主的,问谁谁不知。潘老板,你给拿个主意,这里可也有你百分之五,这个月又到月底了,租金又是十多万,再这样下去,不把人拖死才怪。”屈有根痛苦万状。 潘有朋眨着小眼睛看着屈有根安慰道“陆天翔是有名的信人,说出的话从来就是落地有声,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事儿,这么大的事也容人家思量思量,着急也没用,再等等看,要不,先找个小姐解解闷?” 屈有根摇头道“我那里还有这个心情,潘老板。周转二十万怎么样,商场出手后,算股算贷都成,我要应付那个烂局面。” 潘有朋真诚的笑笑摇摇头说“不瞒屈总,我现在手头也错不开。二期工程上马投资二百八十万。借翔泰公司九十万说好用俩月,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多月,前几天他陆天翔还来催帐。我现在这点营业收入,还不够应付方方面面开销的,你知道,我干的是特行,特行的特钱是填不满的,我也紧张呀老哥,再想想其它办法?” “有什么办法可想,我一个外来生意人,远水解不了近渴,西安又就认识你们这几个朋友,我去哪里再想办法。说来也不能怪翔泰,当初看好投资天桥商城,我找陆天翔联手,陆天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现在看来还是陆天翔厉害。有一点我闹不明白,在我们广东生意圈里是救急不救穷,到了你们西安却恰恰相反,救穷不救急,我要是说手头缺钱花冲陆天翔开开口,三万五万的给我他连眼都不眨,可这正经事他却袖手旁观。天桥这种状况,只有卖掉一条路可走,而有实力的同行只有翔泰一家,也就是他才有能力让天桥活起来,可他却稳坐钓鱼台,唉,真是搞不懂。”屈有根摇摇头叹息道。 “桥归桥,路归路,我们道北人把生意和朋友分的很清楚,做生意跟你们南方人一样就是为了赚钱,而做朋友讲究的是两肋插刀,小葱伴豆腐清清楚楚。南方人沾钱就是生意,分分厘厘的,你什么时候听说我们道北人相互间借钱打过借条?明白这一条陆天翔不帮你就能想通啦。——你不妨多接触一下翔泰的副总王福来,给他点好处,让他活动活动,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说话陆天翔还是听的。”潘有朋解释并出着主意。 “王福来不行,别看他也算个人精,但我始终看不好他,他和你老兄与陆天翔比差着档次,我不相信他能影响陆天翔的决策。”屈有根摇摇头。 潘有朋笑了,道“此言差也。能咬人的狗未必不是好狗,王福来不简单,西安道北人的丑陋在他身上表现的最为突出。咱们俩是朋友,你又常领人来照顾我,我不防直说,我欠翔泰的那一百万也非常令我头疼,就是王福来帮的忙才拖到现在没还。有些事情你有所不知,由于陆天翔独断专行但又决策有方,翔泰公司到了今天这种地步已经产生了质的变化,共患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过去挣的钱王福来和周和平全花天酒地的挥霍了,而陆天翔却把挣来的钱再投入,一直是钱滚钱股滚股,他们俩早对陆天翔的控股心生不满,谋反之心早已有之,这就是道北人的丑陋生意好做,伙计难格。” 屈有根若有所思,猛的从沙发里坐起来说“你把王福来约到你这里,我跟他好好谈谈。” 潘有朋道“我给你他的手机号,再给你们安排一个大包厢,你同他亲自说——可别提我。这种咬人的狗我用但从没把他们当人过。”他回到办公桌前按动一个送话器开关道“将a2房打开,派两个好一点的小姐进去。”这又坐回到沙发上说“放心,这小子接着电话一准来。” 屈有根打了王福来的手机果然如潘有朋所说,放下电话屈有根脸上有了一点喜色道“你们西安道北人啊,真是一种另类,许多常理在你们这里行不通,交朋友个个好样的,肝胆相照,一论正事就……凭运气和胆识你们挖了第一桶金,可再挖就都成了沙子,本来我对陆天翔挺佩服,他不仅有运气胆识还有谋略,可听你这么说他注定也成不了大气候,天时地利人和做生意的缺一不可,而在你们道北人看来,人和真有点痴人说梦,这可能就是在你们道北人当中任途上混不到局长级的根源所在。” “这也未必,说不定哪天不小心我们这拨人中就能出个部长给你瞧瞧。屈老板,时间差不多了,你直接去a2包,我也该出去看看了。”潘有朋站了起来。 王福来此刻正百爪挠心般的难受着,前几年风流快活挥霍无度本没落下多少钱,眼看着与陆天翔一同起步,档次却越拉越远,架不住所包养情妇的怂恿鼓动,在二环路上一次性八十万买断一家粤式酒楼,又投资二十多万改头换面的再装修,添了些硬件措施风风火火的就开张了,情妇早午晚茶倒是有了聚会的地方,天天和一帮同类吃喝玩乐打麻将,对招聘的经理和员工吆三喝四惹的怨声载道,使得上门的顾客越来越少。租金、包厨工资、水电费、员工工资搞的他是焦头烂额,但情妇却还吵吵着要在三楼办个贵妇人俱乐部,他刚掀了他们的牌桌,几个女人正冲他大呼小叫手机就响了,看了来电显示他摔门就走出了包厢。 “喂――是屈总呀。你好,你好。——哎呀,咱们在那种地方单独见面不好吧?你知道我在翔泰只是个副总,所有的事没有陆总点头谁也不敢做主呀。什么……这样啊,好吧。我把手头上的事安排一下马上就过去,好的,一定一定。待会见。”王福来关了手机,又把大堂经理和领班叫来手指包厢狠狠的训斥了一顿,然后从二楼上下来,出了大门挡了辆出租车朝东郊小瑶池驶去。进了a2包厢,见屈有根正四肢放松的趴在床上,一个身穿三点式的小姐正面冲墙站他身上给他踩背,另一个穿的也很单薄的小姐坐在沙发上无聊的喝着一听饮料,见他推门进来喝饮料的小姐站了起来迎过去就要搂他的脖子,他还被来时的情绪所影响,皱了一下眉,轻轻把小姐的手挡在一边自顾自的在沙发上坐下来,小姐却不介意的又贴了上去,坐在沙发扶手上搂着他的肩偎在了他身上。 “屈总,不知请我何事?不会是单单洗澡按摩吧。”王福来想笑一下,但硬挤出来的笑却比哭还难看。屈有根拍拍小姐的腿让她下来,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说“累呀王老板。说好的事你们陆总不照面,害的我是四面楚歌,你老兄也是一个电话通知就把我搁二梁上了,上摸不着天,下挨不着地,你说现在我除了洗澡按摩还能干什么?算了,咱还是先洗澡享乐一下吧,别辜负这良晨美女,正经事以后再说。小姐,帮你的先生宽衣。”屈有根穿拖鞋下了床,搂着自己的小姐进了浴室,浴缸很大,够五六个人同洗,水旋转滚流着,泛着绿光,屈有根任小姐脱去自己的衣服先跳进去,靠着浴缸边仰头闭眼做舒服享受状,小姐三两下退掉三角裤和乳罩也跳进去搂着他,门一响,王福来也被小姐拥着进来,很快也赤条条的跳进来坐在了他们俩对面。 “王老板,听说你在二环盘了家酒楼,生意怎么样?”屈有根手不安分的伸到小姐两腿之间,装着很随便的样子问。 “再别提了。”王福来垂头丧气的说,拨开小姐伸向他下体的手说“跟你现在的天桥商城没什么两样,营业额不够电钱,一大堆等着伸手要钱的,快把我折腾死了。” “同命相怜呀,为摆脱这种困境咱们就更有理由联手一博啦——哎呀,小姐轻点。王老板,不瞒你说,今天请你就是谈我们两个联手合作的事,公司与公司是明的,通过银行结算,咱们兄弟们是暗的,现金交易,事成之后双方都有大大的好处。嗷——小姐,别下手这么重。” 陪王福来的小姐见对面的小姐频频向先生发起进攻,也不甘示弱的把双乳贴向王福来,拨开他的手轻轻握住了他的下体,王福来皱了一下眉,舒服的轻呼了一声,不由也意乱情迷起来。“屈总,我还是不太明白,咱俩怎么联手法?这——这,利益又从何而来?呦——!”他长吸一口气舒服的直往水面上伸脖子。 屈有根淫笑着说“这场合不适合谈工作,咱们还是先享受美女吧。”双手齐下蹂躏着小姐的丰乳,又腾出一手摸进小姐的阴道,小姐尖叫着挣扎,喝了口水,两个人在水中就扭在了一起。王福来看着眼热,也不在假装矜持,以他为榜样,手嘴上下齐动,浴室里传出很大的淫声浪语。 通体舒服了个遍,四人出了浴室,屈有根和王福来在两张单人沙发上趴下,任两位小姐踩背按摩,开始商量起了正事,屈有根说“整盘收购我的底价是五百五十万,报价六百五十万,促成此事,除了多出的部分另有你五十万。怎么样,王老板。值得一试吧?” 王福来假装沉思的说“事情倒不坏,可确实也不好办。陆天翔在公司一手遮天,股东会形同虚设,他决定不做的事儿,谁也别想让他改变主意,这还是其次,主要难度还在我的搭档市场部周经理那里,他从心里就看不上天桥商城,我一个人主张怕是有点人轻言微,当然,也不是说一点办法没有……” 屈有根哈哈一笑道“王老板,有些事瞒不了我,摆平周和平还不是你一句话吗?我出至少五十万的血本放弃天桥你就不能分一杯羹给姓周的?” “十万八万买周和平是不可能的,陆天翔做事你也清楚,你要价六百五十万,他不压下点价是绝对不会做的。我看这样,你再让五十万,按陆天翔压下二十万算,咱两家公司按五百八十万签合同,实际按五百万结算,我动员周经理投赞成票。” “太多了吧,这我就有点包不住了。”屈有根很委屈的样子说。 “屈总,就是在谈判桌上他陆天翔硬给你这个价,怕你也要接受。我动员周和平投赞成票也非易事,闹不好落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五百万就这么定了。还有一个条件,首期款你就要把这一百万支票打入我给你的指定帐号内方可成交,否则,我不敢保证。还有就是我酒楼的生意你照顾不照顾于此事无关。” “厉害,王老板,你看此事何时能定下来。” “我收到不填写日期的支票和签订收购协议日期同步之日生效。实话告诉你,陆天翔这几天不在公司,公司的事他根本顾不上,我只需打个电话就能摆平此事。”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由床上坐起来,屈有根付了小费打发走两个小姐俩人又对一些细节问题进行了商讨,分手时屈有根满脸的愁容已一扫而光,王福来也是满面春风。 第二天上班,王福来在周和平办公室就此事密谋了一上午,至最后周和平还是深感不妥的说“我一直是反对派,积极表态支持是不是有点反常。” 王福来问“那你的意思怎么样办?” 周和平假装无奈的说“此事只有你出面组织实施,由姓郝的小子牵头,我不表态,暗中支持并负责盯紧屈老二,你看怎么样?” 王福来心中骂了句老奸巨滑脸上却带着笑说“这样最好。如果此事失败,咱们俩都一推六二五,把过错全推到郝军身上,他不是积极倡导和实施者吗?天桥火了,咱是决策者,败了,是由他实施的。陆天翔绝怀疑不到此事有诈,现在我就去找郝军。你最好去医院看一下陆总的父亲。” 两人散了。 第二十六章 父亲终于出院了,陆天翔开车送父亲回家背父亲上楼时碰到妈妈下楼,两个人把父亲在床上安顿好来到了客厅。天翔对母亲说“妈,一个多星期没上班了,我也该到公司看看,有事打电话给我,待会我回去把我的保姆黄嫂接过来帮你,她人挺好的,本分,会烧菜,也能赔你说说话。” “那你就又不打算回来了?”母亲失望的说。 “回来,我近可能天天回来,妈你放心,我是你儿子,家里有事我怎么能不回来呢。姐姐常回来吗?” “也是一个多星期回来一趟,还好有小明天天回家陪我,他一直住你原来那屋。——你还真一个人过不打算再找了?” “放心吧,妈。我会给你找个好媳妇的,只是暂时没有合适的,你别操心,我保证让你和爸看到孙子。”陆天翔安慰着母亲。 母子俩于说了会家常,陆天翔告辞走了,他先回家帮黄嫂收拾了一下送过来就驱车去了公司。 王福来很快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向他详细汇报了天桥商城收购后的进展情况,在医院时王福来去过两次,周和平去了两次,陆天翔之所以同意郝军的收购计划,与王、周的两次探访有很大关系,现在收购合同已经签署,资金也已经划了过去,千头万绪的工作已经开始了。 “我怎么没见郝军,他人呢?”陆天翔问。 “他这几天一直在高新区管委会,你没走眼,小伙子挺能干,经贸洽谈会北城分会场主办权有戏。他的报告计划书我也看了,有新意,有见地,咱们真的有点老了,快赶不上时代的了,当初我还有点担忧,这么大的事儿让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又是聘来的挑大梁是否合适,现在看来真是多虑了,郝军真挺能干,连老周也服了。”王福来处心积虑的推进着自己的计划说。 决策层能达到对一件重大事情的统一,陆天翔很满意,问“广告宣传的代理商定了吗?” “还没有,小明找过我两次,让我给你说说,他想做。” “他哪儿行。他的公司才开办多长时间?他的底子我清楚,他没这个能力。” “这你就有点太武断了,我也约过几家广告公司,还就属小明他们公司的创意好。你是他舅舅,见了你除了尊敬和害怕什么灵感也没了,和其他广告公司比,他也就是早几天知道了这个信息,我觉得你应该给孩子这个机会。”王福来不同意陆天翔的看法也沾点讨好的意思,陆天翔焉有不知,他挥挥手说“算了,这件事还是由郝军定吧,咱就不要横加干涉了,广告这行咱都不太懂,还是交营销策划部办好,咱把把关就行了。和平怎么也没见人,他干什么去了?” “你还不了解老周,嘴上不同意全盘收购,但定下来他就坐不住了, 几天前就忙着做招商前期调查去了。” 陆天翔很满意,自己不在公司各方面工作仍能按部就班而且井然有序便说“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你们了。我听说你在二环盘了家酒楼,生意怎么样?” 王福来心里一惊,但表情如常的说“都是那娘们鼓动的,生意马马虎虎,过的去。你一直忙还没来得及请你。” “请不请倒无所谓,以后公司的各种应酬就全放在你那里吧,也表示公司对你的支持,餐饮业不大好搞,这要精心打理……” 王福来忙抢过话头道“这方面我已经高薪聘了专业人员管理,我不会过多分心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想再到天桥商城看看,现在正办理各种交接,一大堆麻烦事儿,我不放心。”说完急着告辞出去了。 陆天翔一时没事,看了看当天的报纸,起身离座出了办公室拐进了财务部。财务总监秦梅英正低头写算着什么,眼镜架滑到了鼻尖上,略往外突的两只大眼显得有点肿,象睡眠不足似的,感觉身后有人,她回头看了一下。 “陆总,有事吗?”她用手推了一下眼镜问。 “也没什么事,头天上班,我随便看看。”陆天翔在他对面坐下来说。 “我也正想找你。”梅英放下手里的工作,眼睛看着陆天翔道“天桥商城的收购,我怎么感觉象是有点问题似的。” 陆天翔心里咯噔脸上仍带着微笑说“那就谈谈你的感觉。” 梅英起身把门关上又坐回自己的位置才说“合同规定现状移交,债权债务自合同签订之日起全归我方承担,这个概念很含糊,昨天几家地主就来公司持合同复印件来清要租金,自动电梯安装厂家也来要工程尾款,仅这两项我们要贴进去二十多万,六百五十万降到五百八看似降了不少细算几乎跟没降一样。” 陆天翔皱了一下眉问“合同原件你这里有吗?” “有,郝军给了我一份。” “拿来我看看。”陆天翔接过梅英递过来的合同翻看起来。 “陆总,还有件事。”梅英又推了一下眼镜道“短期内支付六百万和两百万的广告费,公司周转就有点困难了,咱们拆借出去那九十万加上利息有一百万了,况且又到了期,我派财务部的人去小瑶池娱乐中心催要,几次都碰了钉子,潘有朋避而不见,你看……” “这事交给我吧。——我想起件事,我姐姐他们厂有个工程师离异后一直没找,人挺好的,没孩子没负担,我姐跟我说几回啦,你看是不是……” 秦梅英的脸立即拉长了道“陆总,在办公室我不想谈此类问题,你要没别的事我开始工作了。”说完看也不看陆天翔一眼,对着电脑忙起来。 陆天翔被顶撞的有些尴尬,起身离座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待会你让人送一份这个月的决算给我。”拿着那份合同回到了自己办公室。 看着合同上与初衷不符的条款和郝军的签名,他的两眉之间皱了一个川字,想了片刻他拿起了电话,拨打了小瑶池老板潘有朋的手机。 “老潘吗?我是陆天翔。——谢谢,我父亲已经出院了。哎,那笔款筹集的怎么样了,我这急等着用。”他对着话筒说。 “陆总,真是对不起,本来是没问题的,钱已经筹的差不多了,可前两天接到上面通知,这次经贸洽谈会我这里是海外接待单位,为了这个事我头都搞大了,不做吧,这是个绝好的发展机会,所以我这二期工程就提前上马了,上马就遇到了麻烦,陷进去出不来了,你看这样行不行陆总,借你们翔泰连本带利那一百万由借款转换成你的股份怎么样?这样你我都能喘口气。”电话中潘有朋道。 “你胡扯什么呀,这一百万是翔泰公司的又不是我陆天翔的,怎么好转成我的股份呢?你还是想办法几天内给我挤出来,我真的急用。” “哎呀,陆总,要是这样就难办了,你就是现在把我零割了卖肉我也卖不出一百万来,我这几天正四处托人找贷款呢。只能希望我运气好,多找点贷款,把你那点钱给挤出来,这事就这样?”潘有朋诉完苦就想挂电话,陆天翔有点急了“哎,我说潘老板,你借钱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上次我去你那里咱们还说的好好的,你怎么……” “不提醒我倒忘了。”潘有朋在电话里笑了,“上次的小姐惹你生了那么大的气,我代她向你赔礼道歉,哪天有空再来玩,我再找一个超级棒的小姐给你。” “去你的超级棒吧!我现在没心思给你开玩笑,我急等着用钱。”陆天翔提起上次嫖娼心里就来气,不由的语气变的有点冷。 潘有朋语气无奈的说“陆总,你别着急嘛。说到钱,我暂时确实没办法,我真的没钱,要不这样,改天咱坐在一起详细谈谈?你们翔泰再急也不缺这一百万,抬抬手,放兄弟一马,让我再用段时间,准亏不了你——有人来找我,对不起,再联系,再联系。再见。”手机关了。 “喂,喂!”陆天翔连喊两声,直到话筒传出了一连串的盲音,气的不由自主骂了句粗话,狠狠的把话筒挂在了机座上。摸摸口袋没装烟,他拉开抽屉四处找,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进来。”他粗声粗气的冲门口喊,继续找他的烟。 郝军满脸喜色的推门进来了。 “坐,坐,你身上有烟吗?”陆天翔无望的合上抽屉说。 郝军歉意的说“我不抽烟,要不,我下楼给你买去?” 陆天翔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说“不必了,待会我去买。有什么事说吧。” “我们承办洽谈会北城分会场的报告已正式批下来,组委会已着手给外埠代表团发函了。上午我陪组委会成员和主管市长去天桥商城看了看,市长听了我们的汇报和看了计划书很满意,我们直接又去了市政工程处,市长向他们下了死命令,这个月15号,道路拓宽工程必须要完工,只要通知发出去,要不了几天就会有参加单位来布置展厅,陆总,我们第一步计划已经圆满成功。”郝军兴高采烈的汇报道。 陆天翔很高兴,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也忘记了抽烟的事,又问了一些具体情况,忽然想到了那份收购合同,话头一转指着翻开合同的一个条款说“签这份合同时,这一条你是怎么考虑的。” 郝军低头看了看内容道“是这样,当时管委会里我的同学对城北会场的事催的很急,电话打到了谈判现场,加之我已经使他们降低了二十万,又电话请示了王总,我权衡了一下就签了。损失的这部分,只要能争得城北分会场的主办权,洽谈会结束我们就能挣回来。” 陆天翔表情变的很严肃说“郝军,我提醒你一句,这样常识性的错误是不该犯的,尽管有这样那样的原因,我断定有一条是可能的,那就是对手知道了我们要举办洽谈会会场的事情,让对手摸清自己的底牌就不可能不被动。本来他们比我们急,由于这个原因变成我们比他们急了,谈判的天平砝码自然就倾斜了,记住这句话,商业秘密就是底牌。” 郝军低下了头,片刻又抬起来道“我接受陆总的批评,但有一点事后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承办分会场的事儿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还有,我同学的那个电话怎么可能就打到了谈判现场?” 陆天翔笑了道“别再琢磨这事了,我相信消息绝不是你透漏出去的,怪只怪我们树大招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后期的招商计划制定好了吗?” “好了。我就是为这个来的,我已经找到了目标,这是计划书,只此一份,请陆总审阅。另外,时间已经很紧迫了,那套宣传计划你也还没有批,这两份计划请陆总抓紧审批后给我。” “广告代理商定了吗?”陆天翔问。 “定了,这份宣传计划就是代理公司提供的。陆总,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我想去广告公司一趟。”郝军说。 “好,你去吧。我会尽快把计划书批给你的。”陆天翔说完,先翻开了宣传计划书,看清了广告代理公司的名称人人广告。 第二十七章 秦振扬把一个乘客拉到城北一个城乡结合部的村子口,待客人下车付了钱之后,他打了把方向调了头准备往城里去,起步换档,速度还没起来,见前面巷子口跑出来位衣着时髦前卫的女孩,提着一个很大的包站在路边急冲他招手,他放慢车速停在了她身边,女孩显得有点惊慌,急急的拉车门上了车,临关门还探头往巷子里看,秦振扬按下了计价器问“小姐去哪?” “东郊,快开车。”女孩喘着气说,秦振扬启动了车子,后视镜里小姐的目光一直回头往巷口看,秦振扬没有立即提速。 “等等,停车。快停车!——”随着喊声,巷口突然冲出一位三十多岁瘦弱的女人,她拼命的追赶着出租车。 “她是谁?”秦振扬问,就想把车停下来。 “管的着吗?快开!要不我告你拒载。”刚松了口气的小姐冲他喊,秦振扬无奈刚要松刹车,后视镜里他看到那个女人无望的摔倒了,他把车停下来道“追你的人摔倒了。” 女孩象是犹豫了一下,一咬牙瞪着眼说“你这人咋真爱管闲事?快开车。” 秦振扬回头冷冷道“你拿了人家的东西?” “你才是小偷呢,那是我妈!”女孩气恼的喊。 秦振扬干脆关了发动机道“看着你妈摔倒都不管,那你就更不对了。”说完拉开车门下车冲摔倒的女人走去。女孩气急败坏跺了下脚无可奈何也下了车。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间,村修公路上没有什么人,秦振扬赶过去还没来及伸手扶,那女人已站了起来,秦振扬一下就认出来,摔倒的女人正是前不久在医院楼梯口被疑私吞所陪护病人存折的女人。也许是换季脱去了厚衣服的缘故,她人显得更瘦弱了,嘴唇也更青,脸色也更黄,只见她由地上起来,甩开秦振扬伸过来的手,跌跌撞撞冲女孩跑去。 “小花,你不能走呀,答应妈,再不能去那种地方了!”女人哭喊着抓住了女儿的一只手。 “不去也行,但不能让我跟你去新疆,不答应我还要跑。”女孩也喊。 母亲又抓住了女孩的另一只手“回不回新疆咱再商量,你再离开妈,妈可怎么活呀,我现在除了你可什么都没有了。”母亲哭,女孩终于也哭了。秦振扬把女孩的包由车上取了下来。 “你那天不是说我爸没死,在西安。咱找我爸爸吧。”女孩楼住了母亲的肩。 “死了,你爸死了,找不到了,找不到了。”女人摇着头流着泪。 “你找到了,一定找到了!妈,是不是爸爸不认我们,所以你才催我回新疆的?是不是?妈!”女孩也摇头流泪哭喊。 秦振扬早已警觉,他细细的观察着这母女俩。母亲的褐黄色头发是天生的,少而稀,没有光泽,眼圈很暗确是有病,虽布满愁容,但五官很秀丽。女儿的金黄头发是染的,多而密,一根根直直的,象马鬃,眼睛跟母亲一样很大,眼圈很黑是纹的,五官也很秀丽,只是高出母亲半头。秦振扬提着行李终于开了口道“大嫂,你还认识我吗?” 女人的泪眼望望秦振扬点点头说“大哥,真谢谢你了。孩子不听话,多亏——又遇到了你。” “大嫂,有事回家说吧。”秦振扬把包递了过去。 “回家,回家。小花呀,咱回屋吧,谢谢这位叔叔,上次就是他帮妈要回了工钱。”女人说,拿手推女儿。 “谢了。”女儿离开母亲过来,抢过自己的行李万分不情愿的说,转身就走,进了那个小巷。 “大哥,对不起,从小惯坏了,她恨你拦着她了,到屋喝杯茶吧?”女人歉意说。 “不了,大嫂。”秦振扬说,女人又歉意笑笑转身要去追女儿。 “哎,大嫂。麻烦问一下,你贵姓?”秦振扬忙叫住她问。 女人停下了,一脸警惕道,“你问这干什么?” “对不起,请别误会……再见。”秦振扬只好走了,女人边追女儿边回头望,进了一个院子还往巷口看了看,秦振扬忙闪开了身子。回到车上,他抽了根烟,咬咬牙直接把车开回了家。妻子玉梅正在家照着镜子往脸上抹鸡蛋清,他逼她洗了脸,拉起她就走,待车开出小区,他才说出了事情的来由。最后他肯定的说“我的直觉没错,这女人一定是天翔等了二十年的陆巧姑和她女儿。” 玉梅不高兴的说“真是陆巧姑女儿也这么大了,她同谁结婚生孩子天翔都管不了,咱们俩去算什么事吗?” “那肯定是天翔的孩子。”秦振扬说,再也不知声只顾开车。 “咱们这样冒昧去人家家里不太好吧,你停车,我下去买点礼物。”玉梅说。秦振扬想想有道理停了车,妻子玉梅在路边小商店提了一大塑料袋礼品又上了车,秦振扬重新启动车子,两个人都不再说话,秦振扬的眉头甚至皱了起来,玉梅也是一脸的严肃,他们都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件事该如何处理,不由的秦振扬又想起了天翔告诉他的丑事“真是作孽。”他不由的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妻子没听清问。 “没说什么,到了,就是这条巷子。他们进的是靠里第三个大门。”秦振扬说完下了车,夫妻二人提着礼物进了小巷。 这里是都市里的村庄,属西安郊区农民又都没有了土地,地都被城市发展征用了,离开了赖以生存的土地却家家都盖有令城里人羡慕的两层以上小楼,还有的几家合伙盖到四层以上,主家只住一两间,其余全部对外出租,租金是这些农民的主要收入。他们夫妻进了第三个大门。 院子很小,一个老太太正就着水龙头在洗碗,看他们提着东西来问他们找谁。玉梅说“大妈,我找母女俩,外地来的,她妈有四十岁,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她们是住这吗?” “三楼把边最后一间。”老太太用手指了指说。 夫妇二人道了谢,上了楼梯。楼梯很宽,尽可能少的占着地方,上到三楼,他们按老太太指的方向走向最后一间,一拐弯看到那妇人正背着他们在开蜂窝炉门准备做饭,门开着,门上吊着一个布帘子,不知为什么,那女人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大嫂,做饭呀。”待她咳嗽停了,玉梅上前一步说,那女人回转身,看到秦振扬夫妇一愣,继而一脸的疑惑问“你们是找我?……” “对不起,大嫂,请你别误会,这是我媳妇,我们是来……”秦振扬一下子不知下面该说什么好。但那女人却仿佛明白了道“你们是找我伺候病人的吧?快请屋里坐,屋里坐。” 秦振扬夫妇苦笑了一下随那女人进了屋,屋子里根本没东西可坐,躺在床上假睡的女孩见进来的是刚才的出租车司机,气的一翻身,把脸扭到了里边。 屋子里根本没什么家具,除了一张旧桌子,就是一个带拉链的简易衣柜,再就是女孩身下的床和用砖头支着的案子,案子上放着洗好的碗筷,案子下放着铁锅和没择的青菜,玉梅在床边上坐下,秦振扬只好站着,妇人从案子下取出两个碗倒了两碗热水递过来说“真对不起二位,我们娘俩这几天就要走,想回家,怕是不能给二位帮忙了。” 玉梅接过水碗说“大嫂,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来,是来——大嫂,干脆说吧,你娘家是不是姓陆?” “是啊。”妇人下意识的点点头。 “你可是陆巧姑?”夫妇俩几乎同时问。 “我是陆巧姑,你们怎么知道的?”陆巧姑奇怪的问,突然她欲感到什么,心跳立即加快了,脸色由黄变白,紧张的问“你们是……?” “嫂子,真的是你?!老天有眼。天翔找你等你了二十年呀。嫂子,我们是天翔最好最好的朋友。”秦振扬由于激动哽咽着说。 “天翔?天翔?他没娶?”妇人喃喃自语,脸上的表情奇奇怪怪。 “天翔是谁?”睡在床上的女孩一翻身起来,瞪着两个好看的大眼睛问。 “天翔是你的爸爸,他托我们接你们娘俩来了。”玉梅脸上带着笑,眼里含着泪抓住女孩的手说。 “我爸爸没死?真是我爸爸找我们来了?——妈,妈!你怎么了?” 再看陆巧姑由于心力交瘁,正喃喃自语着突然就晕倒过去,振扬急上前一步扶住,三人把她扶上了床,片刻陆巧姑睁开了眼,望望众人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秦振扬对妻子道“不行。得把嫂子送医院。”妻子和女孩小花连忙点头,秦振扬背起陆巧姑,两个女人扶着下了楼,出了巷口,上了车,很快就来到了医院。诊断结果很快出来了,营养不良,劳累过度,严重贫血,需住院治疗。小花在病床边拉着刚挂上吊瓶的妈妈的手哭着说“妈,我给你的钱你都干什么用了,你咋会营养不良严重贫血呢?还没见着爸爸你就成了这样,妈,你可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呀!” 药劲上来陆巧姑渐渐睡着了,玉梅安慰着小花,秦振扬心情沉重的来到了病房走廊上。现在怎么办?陆巧姑找到了,下一步该怎么办?玉梅也出了病房在拿眼睛问他怎么办,秦振扬点了一枝烟蹲下了。陆小花此时也乖巧的关了病房门出来,来到玉梅眼前低下头问“阿姨,我妈病成这样,我爸又从没见过我,他会认我和妈妈吗?” “会的,一定会的。你爸爸大仁大义,是现如今少有的好人,不管你们怎么样他都会认你们的,为了你们,你爸爸至今没有结婚。” “我爸爸是干什么的?”陆小花好奇的问,眼里充满了向往。玉梅刚要张嘴,看到秦振扬拿眼睛瞪她忙改口道“见了面你自然就知道了。孩子,这么多年,你们娘俩是怎么过来的?” “我们一直在新疆的农场里摘棉花种地,我受不了那的苦吵着要出来打工,逼的妈没办法才在去年年底领我来了西安。” “新疆有啥亲戚吗?” “我大姨妈在农场里,她们是农场的工人,我和我妈不是,我妈的户口还在老家河南,我连户口都没有,用的身份证还是我大姨妈家小孩的。” “你今年多大了?”玉梅听着鼻子直发酸但还忍不住问。 “十九岁,在过一个月就二十了。” 妻子要再问下去,秦振扬站起身说“你先留这照顾他们娘俩,我去找天翔。” “叔叔,我能陪你一齐去找爸爸吗?”陆小花转向秦振扬怯怯的问。 “你先和阿姨陪着你妈,你爸爸出差还不知回没回来,我先去看看,要是回来了我们俩很快就赶回来,如果没回来,我也很快回来。”秦振扬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说。 “叔叔,我爸爸不会不要我们吧?”陆小花再一次求证似的问。 “他敢?!放心,有秦叔叔在,他不敢不认你们。我最了解你爸爸,他从心里时时的挂念你们,确确实实很想念你们,只是,——这二十年他找不到你们而已。”秦振扬语无伦次说完快速下楼走了。秦振扬不敢想象陆天翔因此要付出的代价,等待他的除了了结相思之苦外,还有万劫不复的深渊。天翔呀天翔,一失足成千古恨,西安的小姐这么多,为什么你偏偏就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同浴一室?为什么你又要去那种地方?难道这真是上天在故意捉弄你?造孽呀,真是造孽! 坐在车里,秦振扬半天才打着了火。 第二十八章 陆天翔下午去了趟小瑶池,潘有朋不躲不藏的接待了他,说来绕去还是上午通电话时的意思没钱。陆天翔憋了一肚子火回到自己办公室,打开门见外甥陶明坐在沙发上等他。 “家里有事?”陆天翔虎着脸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陶明见他进门已站了起来,恭敬的说“我不是为家里事找你,我想和你谈工作方面的事儿……” “工作?什么工作?”陆天翔不明白,坐下来掏打火机找烟问。 陶明的脸微微有点红,显得有点激动说“我们的策划总监告诉我,天桥商城宣传策划案比稿,五家广告公司我们得分最高,郝经理和王总也同意,但你把我的方案拿掉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坐下,坐下。——没有为什么,你的公司实力我清楚,我也知道你和你的伙伴很吃苦也很能干,但这么大的项目你们做不下来,再说,就算你们做的来,做的很优秀,别人怎么看?不要心急的一口想吃个胖子,回头我和圈里的朋友说说,让他们拨点容易的单子你做……” “陆总!”陶明重又站起来重重的打断了舅舅的话。 “你叫我什么?”陆天翔有点恼怒了。 陶明辩道“这是在公司,我是以人人广告公司法人代表的身份同你在谈广告代理的事情,要打要骂那是出了门回家以后的事,我想请问陆总为什么拿掉我们的方案?我承认我们是个小公司,而且公司初建时审验资金陆总帮了我们大忙,但不能因为我是你的外甥就无权代理翔泰公司的广告。大义灭亲是高尚,大义荐亲同样也高尚,既然比稿我们是最优秀的,那我们就有能力做到最优秀,你武断的拿下我们的方案这有失公平竞争原则,也有违贵公司招标时的承诺。”陶明一口气把话说完,激动的半天还在喘着粗气。 “小子,没看出来。……”陆天翔不怒反笑道,“我先给你两点声明第一、拿掉人人广告公司的方案是没有的事儿,尽管我确实有你所说的那种想法;第二、由谁做代理请找我们营销策划部,我无意插手和过问。——广告实际上也是信息,没影的事儿就找我来兴师问罪说明你这个广告总经理当的不称职,起码不是优秀。坐下来,坐下来,你今天的胆识我还是很满意的,说说家里的情况,你姥爷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陶明松了口气,忽然变的不好意思起来,刚要说家里的情况,秦振扬推门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陆天翔很奇怪,同陶明一道站起了身。 本来阴沉着脸的秦振扬看到陶明没有接陆天翔的话,在沙发上坐下冲陶明道“明明,我正巧找你有事,叔叔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陶明有点诚惶诚恐道“秦叔叔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在他的印象中秦振扬是从来不求人的。 “你帮叔叔在你们公司安排一个人可以吗?”秦振扬认真的说。 “这人是学什么专业的?” “别管什么专业,你只要接收就行,工资嘛,由叔叔来付,你必须保证她按时上下班。” 陶明迷惑不解,但不敢问为什么,只得机械的点了点头,秦振扬接过陆天翔递过来的烟点上火说“明明,叔叔跟你舅舅有事情要谈,如果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告诉你姥姥,改天我去看她。” 陶明应了声对陆天翔道“姥爷这两天好多了,他几次用左手在纸板上写你什么时候回家,姥姥让我告诉你这两天务必回家一趟。” 陆天翔点点头,陶明冲俩人道“那我走了,秦叔叔再见。”关上门走了。 “振扬,什么人要安排在明明公司,来翔泰不就得了。”陆天翔复又坐下问。 秦振扬站了起来,表情严肃认真的说“陆巧姑找到了。” “你说什么?”陆天翔腾的一下也站起来。 “陆巧姑找到了,还有你的女儿陆小花。” “她们现在哪里?” “医院。” “医院?巧姑她出了什么事?”陆天翔焦急万分道。 “你先别着急。巧姑她没什么大病,只是劳累过度加上严重贫血,听到你的消息后受了点刺激,我和玉梅把他送进了医院,现已没什么大碍,你说这事该怎么办吧?” “没啥怎么办,去医院。”陆天翔冲到办公桌前,探身从椅子靠背上取过外套,由于激动,他显得慌乱而紧张。 秦振扬暗暗叹了口气说“我看你也别开车了,坐我的车去,路上咱俩也好合计合计。”秦振扬说完拉开办公室的门,俩人急急忙忙的下了楼。 秦振扬开着车把找到巧姑的前后经过告诉了陆天翔,十字路口红灯,秦振扬把车停下说“天翔,小瑶池的事情八成是真的,你的女儿小花从衣着打扮看就是坐台小姐,这你要有思想准备。” “振扬,你说这事我该怎么办?”陆天翔立时陷入到痛苦的深渊。 绿灯亮了,秦振扬说了句“我也不知道。”随着车流过了十字口。 医院很快就到了,俩人停好了车,秦振扬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住急往医院门口走的陆天翔一指旁边的美发屋道“咱先进这里坐坐,但愿能起点遮掩的作用。”陆天翔明白过来,俩人一块进了发廊。 他们的出现差一点击倒一个俏丽的身影。 看到母亲安然睡去,陆小花按耐不住内心对父亲的渴望,借口买东西下楼来到了医院门口,她想早一分钟的见到自己的爸爸。看到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中年男人,她都激动,她都向往,她也恐惧,幼时受欺辱时晚上梦见爸爸的影象不时在眼前跳动,高矮胖瘦一切都很模糊,但目光却是清晰的,慈爱而遥远。想到自己在西安的所做所为和自甘风尘,她不能不感到恐惧,爸爸会认下我这个三陪小姐的女儿吗?爸爸,只要你认下我,我以后再也不踏入那种场合一步,我要找份工作,干干净净的做人。思绪万千的陆小花压制不住自己对从未见过面的爸爸的万种思念,心中发着誓言,眼睛盯着停在医院门口每辆出租车下来的男人,终于她看到了秦振扬和陆天翔。 这不就是那天在小瑶池打了我一耳光的那大款吗?陆小花打了个冷战,那天的一幕一下子清清楚楚的跳入到她的眼前。我姓陆,他也姓陆。天呐,我爸爸是一个嫖客!陆小花双手抱住电线杆没使自己晕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陆天翔的背影,没错,就是他。伟岸的身躯,潇洒飘逸的浓发,那件皮尔卡丹的灰色外套,连走路伴了一下差点摔倒的样子都和那天喝醉酒的他一模一样。陆小花转身就朝医院门诊大楼跑去,她不知道是怎样来到急救观察室门前的,推门进病房秦振扬的妻子玉梅连问她几句话,她也不知道回答,她的目光痴痴的盯着病床上微闭着眼的妈妈,泪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的滚了下来。妈妈,我可怜的妈妈,你死守苦等的丈夫是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生你知道吗?他把我们害到如此地步,我们却还在想他、念他、盼他。老天爷,打个炸雷劈死他吧!对陆小花突然的泪流满面,玉梅预感到出了什么事,她想上前安慰劝解,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跨前一步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没做。正在这时陆天翔闯了近来,刚理的寸头使他显得比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又多了一点威武的硬气,没穿外套,领带也没打,但还是透着一身的富贵和不凡的气质。 “巧姑,巧姑!我是天翔,我是天翔!”陆天翔顾不上看周围任何人一眼,疾步床前轻摇着陆巧姑充满激情的喊。陆巧姑忽然身子一哆嗦,睁开了眼,看到日思夜想二十年的人就坐在自己身旁,往事象电影快镜头一样一下子全集汇在她的大脑中,她张张嘴,身子突然象中了邪,剧烈的抽搐起来。 “巧姑,巧姑!你怎么了?我是你的天翔呀!巧姑,你说话呀,巧姑!” 陆巧姑张着的嘴只发出了“啊——”的一声就没音了,两颗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了出来,她抓着陆天翔的手用劲的摇着,可再怎么努力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陆巧姑不对劲,秦振扬夫妇和陆小花迅速叫来了医生。医生让秦振扬拉开早已是泪流满面的陆天翔进行了检查,半晌,主治医生对陆天翔等人说“由于病人体弱多病,可能你们刚才谁给了她巨大的刺激,各种信息短时间内汇集在病人大脑造成语言障碍,她得了暂时性精神失语症。” “巧姑,你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呢?”陆天翔扑到床前,半跪着把巧姑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放声痛哭。 “妈,妈!你怎么了?”陆小花也扑过来跪倒在地摇着妈妈的胳膊哭喊。陆巧姑想说说不出,急的满头大汗,抓着女儿的手往陆天翔的手里握,泪水泉涌般的流满了脸颊。 “大夫,这种病能治好吗?”秦振扬把主治医生拉到一边轻声问。 “一般讲,病人只要情绪稳定下来,就象塞车一样,信息经过疏导很有可能一两天之内不治自愈,也可能一两个星期,关键在于病人的情绪稳定,不能再受刺激。看情景他们是多年未见的夫妻,丈夫该不是一阔就变脸了吧。”医生看着一家人悲痛欲绝的样子猜测问。 “不是,不是,他们是……历史原因。”秦振扬回答。 “要是这种情况,最好让病人回家疗养,我给开点药,病人的体质比较弱,宽松平和的环境对病人康复很有帮助,心病要用心来医,温馨的家能治愈一切心理疾病。”主治医生说完和护士一道出去了。 秦振扬把陆天翔拉到一边把大夫的话转给了他听,陆天翔擦去脸上的泪复又走到床前说“巧姑,大夫说你不要紧,只要心静下来就能说话了,咱们一家团圆了就再也不要分开,咱们现在就回家好吗?”陆巧姑的眼泪还在流,但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来,把手给我,咱们回家。”陆天翔轻轻的抱起陆巧姑,给他擦去眼角的泪,看着她的眼睛转身向病房门口走去,陆巧姑艰难的笑了,她想起了那个初夜,天翔也曾这样抱着她。 除了刚才妈妈把自己的手和爸爸的手放在一起时两人泪眼婆娑的互望了一眼外,爸爸还没有认真看过自己一眼,但爸爸对妈妈的情是真的,眼泪是真的,他会如何对待我呢?陆小花正胡思乱想着,办完手续回来的秦振扬妻子玉梅拉了她一下道“小花,发什么愣,快跟爸妈回家去呀。” “哎。”陆小花应着和玉梅下楼去了。振扬开车已载着陆天翔和巧姑先走了,玉梅伸手又挡了辆出租车。 至此,陆小花还没有叫一声爸爸。 第二十九章 陆小花的第一声爸爸是含着怨恨,屈辱和嫉妒的心情叫的。在陆天翔听来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秦振扬夫妇买的饭没有一个人吃,陆巧姑已经趋于平静,药劲上来又沉沉的睡着了,她是躺在陆天翔卧室的大床上睡着的,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陆天翔坐在她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陆小花在送走秦振扬夫妇之后也推开卧室门走了进来,当他们父女俩目光相碰的时候,又都不由自主的各自避开了,陆天翔张了几次嘴试图说点什么,但却开不了口,他们相互间都明白,他形象的改变并没有抹去父女俩深刻的记忆,他们又都把目光转向了面含微笑的病人。陆小花不知什么时候退出了屋子,好大一会儿都没有进来,天已经很晚了,陆天翔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也不知什么时候,卧室门被轻轻敲响了,陆天翔回过了头。 “你出来一下行吗?”站在门口的陆小花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轻声说。陆天翔艰难的站了起来,出了门见客厅的灯黑着,原白雪住的房间亮着灯,陆小花背对着他站在白雪床前。陆天翔咳嗽一声走了进来。陆小花转过身看他一眼低下了头,半晌两人都没有说话,床前原来白雪买的玩具闹钟很清晰的“滴哒,滴哒。”在走,声震的两人耳朵疼。 “我应该叫你爸爸,是吗?”陆小花终于开了口。 “是的,我是你爸爸。”陆天翔也艰难的开了口。 陆小花咬着嘴唇抬起头直视着陆天翔。 “这间房子原来住的是位小姐吧?”陆小花的声音变的有点冷。 “她是你的一位阿姨,也是来自农村,学画画的,现在去了深圳。” “她很想和你结婚是吗?这封信是她留给你的,对不起,我是从桌子上捡到的——你为什么不要她?”陆小花突然变的恨恨的说。 “我们不可能……” “是因为我妈妈?” “是的。” “住口!”陆小花完全失去了理智大声喊道,同时眼泪流了下来。“你以为你是什么?既然爱我妈爱的那么深为什么不去找我们?你一拍屁股走了,发你的财做你的大款去了,你知道我和妈妈这二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吗?自小我就看到妈妈捡破烂,和谁一吵架别人就骂我是杂种,骂妈妈是破鞋,老家回不起,新疆又不接受我们,实在过不下去了我才劝说妈妈来了西安,我想让妈妈过的好一点自甘情愿去做鸡,没想到你……呜!”陆小花失声痛哭。 陆天翔心情尽管很沉痛但他已经平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必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他迈前一步试图安慰陆小花。 “别碰我,我不要你这个爸爸!”陆小花挥手挡开陆天翔企图伸过来的手怒喊道。陆天翔尴尬的脸白一阵,红一阵,痛苦的几乎变了形,他沙哑着嗓子说“你有权力骂我,责怪我,但有一点请你相信我,我自始至终是爱你妈妈的,从来没有放弃过对你妈妈的寻找和追求,这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同你阿姨结婚的原因。我不知道有你的存在,那天晚上的事……请你相信我,我不是那种——你可以不把我当爸爸,但我会尽我的全部所能让你和你妈妈从此不受一丁点的苦,一丁点的罪,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从现在起这间屋子就属于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要让你和你妈妈过当今最好的生活,绝不允许世上再有一个人骂你一句杂种!我也希望你不要再踏入那种场合,也不允许。你还年轻,你可以上学,我可以让你上你所想上的任何学校,我也可以给你找你想干的最好的工作,可以让你……” “我不要听。口口声声爱我妈妈,可你为什么还要和姓白的上床?为什么还去那种场合要小姐?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最好赶我走,别让我留在这里,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的。我会搅的你终身不得安宁!” “你小点声,别把你妈妈吵醒。小花,你的过激我可以理解,我真的很惭愧,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家人总算团聚了,虽然我不配让你叫我爸爸,但我绝对会以父亲的名义对你进行监护,我不仅要留你在家里,而且绝不允许你离开这个家,只要你愿意,我会给你创造你想要的一切,但有一条,我不希望你告诉妈妈那场错误,咱们都有责任让你妈妈过的开心和幸福——你妈妈被吵醒了,我过去看看。”陆天翔听到陆巧姑的咳嗽声连忙住口出门进了自己的卧室。陆巧姑眼睛看着他,嘴角带着笑,陆天翔过去把她轻轻的扶起来,让她舒服的靠在自己的身上,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右手轻搂着她,左手端过床头柜上的茶水轻轻的送到她嘴前看着她喝了一口才柔声说“巧姑,心情放松。你现在是趟在自己家的床上,我还是二十年前的陆天翔,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等你。巧姑,不要急于说话,慢慢就会好的,大夫说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心情放松了,自然一切就好了。以后我们说话的时间和机会有的是,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就是你的家,这一切都是你的……你嘴动了,你想说什么?——不着急的。自咱们那次分手之后,回西安不久我就分配了,先分到宝天线,又分到安康,五年以后我辞职不干了,我想去老河谷找你,建国哥说你去了新疆,又找不到你新疆的地址……我告诉你件喜事,建国哥和秀花姐终于结婚了,而且还有了孩子,按年龄推应该比咱的小花小两岁。我常常想啊,老天一定会让咱们重逢和结合的,所以我就等呀盼呀,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在等你的日子里,虽然我的身边有很多女人追求我,但我对你就是忘不掉,她们背后都叫我爱情疯子。老河谷的人不知道你是怀着小花走的,我也不知道,去年我去新疆出差,在乌鲁木齐所有的报纸上登了三天的寻人启示,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到你的,今天果然就应验了。你孤身一人带着小花,这二十年你吃的苦不说我心里也清楚,我发誓要好好补偿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苦和累了,时间过去这么久,我爸妈还有你爹一定都不会反对我们的结合了,就是反对也没有用了,我妈一定很高兴认下你这个儿媳妇和已经长大成人的孙女的。我爸爸得了病,咱家雇的保姆黄嫂去我妈那里帮忙了,过几天我就把她接回来好好伺候你,等你的身体养好了,咱先把结婚证补回来,然后一家三口去看望我爸我妈。巧姑,你说这样好吗?”陆天翔轻风细语的搂着陆巧姑倾诉着,不知不觉眼里的泪水滴在了巧姑的脸上,陆巧姑往他的怀里靠紧了些,很费劲的抬手替他擦去眼里的泪,忽然她手指向了那个镜框,陆天翔伸手把镜框摘下来放在她的手上,继续说“这条汗巾是我们创造小花那天留下的,二十年来我一直保留着,那上面有你的血,也有你的味,使它陪伴我走过了这二十年,现在你回家了,这挂汗巾的镜框马上就要换上我们的结婚照、全家福,我们的女儿小花就站在我们中间,你和女儿就能日日夜夜的陪伴我,我好开心,好幸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阻止我们相爱和相伴一生了。” 陆巧姑紧紧的贴在陆天翔的胸前,偎在他的怀里,苍白的脸上忽然飘过一朵红云,望着天翔的眼睛嘴角动了动,泛着泪光的眼睛充满了幸福的笑纹。陆天翔看着她那除了苍白和有了几尾皱纹一点没变的脸,心里涌起了一股冲动,他申请的吻干了她的泪水,眼对着眼,嘴对着嘴的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已经答应了我的正式求婚,巧姑,现在我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说话间他把嘴贴了上去,陆巧姑丢下汗巾镜框,挣扎着双手搂住了陆天翔的头,两个人热吻在了一起,四周宁静,任何东西都不愿搅扰这等了二十年的一吻,他们也仿佛忘记了世界万物的存在,两股甘泉都溶入了俩人的心肺,除了呼吸他们达到了忘我的境地。涓涓的流水突然流入汹涌的河流,两个人的喘吁加重了,突然,陆巧姑意识到了什么,使劲推开了陆天翔喘着粗气说“别,别这样,让小花看见了。”陆天翔惊喜的说“巧姑,你能说话了,你能开口说话了,这简直太好了!”如果不是陆巧姑还抱在自己怀里,他简直想手舞足蹈了。“巧姑,你再说句话我听听,说呀,说呀!”陆天翔狠狠的亲吻着陆巧姑催促着说。 “我也不知道咋就……一急就说了。”陆巧姑躲闪着他的吻,红着脸说。 “那在医院是咋回事?快把我吓死了。”陆天翔兴奋不已的问。 陆巧姑想离开他的怀抱,反而被陆天翔抱的更紧了,她喘了口气说“下午那位秦大哥说你让他找我们娘俩,我一激动就进了医院,看到你近来,我憋了二十年的话一下子全涌到嘴边又不知道先说那一句,越急越说不出来,心里清楚可嘴就是不听使唤,刚才你要那样……我怕小花突然进来,一着急就又好了……天翔,我刚才隐约听到你们父女俩象是在吵架,小花惹你生气了?” “哪呀,欢喜还来不及咋能生气呢。我们是按医院的吩咐大声讲话诱你开口,帮助治疗你的失语症,不信我把小花叫来你问?” “这么晚了,怕她早已睡下了,天翔,说实话,咋样对我无所谓,你会对咱小花好吗?” “当然,巧姑你放心,我一定要让咱小花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还要让她去读书,去大学读书,弥补我二十年的所有亏欠。” “那就好。”陆巧姑笑了,门口的陆小花早已是泪流满面,她很想闯进去扑进爸爸妈妈的怀里痛哭一场,但她强忍住退了回去。 第三十章 秦振扬待陆小花上了车,启动了发动机,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今天无论如何要和陆小花把有些事谈清楚。陆小花一脸故做天真状坐在助手席上,拿过仪表盘上的水晶石小摆设在手里把玩着,从心里她不愿意去什么公司上班,她包里有了父亲陆天翔给的一千块钱零用钱,更不想再去做什么小姐,她反反复复的在脑子里策划着如何给自己的父亲闹出点不愉快,即令他下不了台,还不至于把他惹恼。对于秦振扬除了感激他帮自己找到了有钱的父亲外,她还真的有点怕他。黑黑的粗脸,沉沉的目光,和他在一起,很少见他笑过,换了别人她绝不上车去进行什么面试,即要修改发型,又要改换衣服,爸爸有的是钱,根本再不需要自己去外面拼命,这是几天来她根深蒂固观察的结论,但面对不容置疑的秦振扬,她不敢表露自己的想法,他能帮自己找到爸爸,也有能力让爸爸离开自己,虽然自己的爸爸是个混蛋,但他却有自己花不完的钱,大不了找机会辞工就是了。 出租车上了二环路,车速加快了,秦振扬点了根烟并不看陆小花道“小花,叔叔给你说点事。” “说吧,秦叔叔,我听着呢。”陆小花把手里的工艺品放回仪表盘上方回答。 “秦叔叔是个粗人,说不合适的地方请你批评,我想……”秦振扬开了口但又一下子不知从什么地方说起,恼怒的把刚吸了几口的香烟扔到窗外,目不斜视盯着前方咬咬呀说道“小花,我和你爸爸自小玩到大,几十年的交情,我想说……你爸爸无论发生什么事儿第一个会首先告诉我,我也一样,所以我能一眼就认出你和你妈妈……” 陆小花心里一紧,猜到了秦振扬要给自己说什么,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甚至有些羞涩和惭愧。秦振扬不看她,话既说出口就要把话说完,这是他的性格。“你爸爸不是个坏人,这你能看出来,那次的事情有很多他不得已的苦衷,事后他告诉我时我打了他。你落在那种场合你爸爸很惭愧,他让我捎话请你原谅并绝不能告诉你妈妈,本来我给他改装想让你认不出,但你们一碰面我就知道白费了心机,你能原谅你爸爸吗?”秦振扬看了一眼陆小花。 陆小花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水,上嘴唇把下嘴唇咬了一个深深的印,没有修饰打扮的她反而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望着窗外小声道“我不会把这事告诉妈妈的。” 秦振扬心里叹了口气,改用较温柔的口气说“叔叔不强迫你,但有一点你记住,你爸爸在社会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件事传出去会要他的命的,他从心里希望你过的好,过的快乐,还计划要你上大学……” “秦叔叔,我去打工的那家公司有宿舍吗?”陆小花突然问。 “可能没有,你不愿在家住?”秦振扬有些奇怪。 “妈妈身体好点了,我想搬出去住,一个屋子住着,低头抬头的,很别扭。” “这样?我再想想办法吧。”秦振扬打了个方向,出租车朝一个广场驶去。 “秦叔叔,白雪很爱我爸爸是吗?”陆小花突然问。 秦振扬点点头道“她的确很爱你爸爸。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你爸爸告诉你的?” “不是。我在我屋里发现很多她留下的东西,还有她给我爸爸的一封信,真的是因为我妈妈,爸爸才不和她结婚的吗?” “这是肯定的。”秦振扬在广场上停好了车,熄了火道“到了,咱们上去吧。”两人下了车。 这是一栋二十四层的商务大厦,秦振扬和陆小花乘电梯来到了十八层。 陶明的广告公司租占了一个大房间,约有一百多平米,用装饰板隔成了四个单独的办公区,在沙发组成的会客区一角,陶明独占一间由铝合金和玻璃隔出的办公室,此刻他正在同翔泰公司的营销策划部经理郝军谈天桥商城的宣传计划,已经谈两个多钟头了,所有的事情都定了下来,只剩下细节问题,由于下午要开会,郝军提出告辞,陶明送郝军出办公室时,秦振扬领着陆小花推门进来。郝军不认识秦振扬,他一下子被东张西望一脸清纯的陆小花吸引住了,陆小花看他痴痴的样子,嫣然一笑,郝军脸不由一红走了。 陶明把秦振扬和陆小花让进办公室,秦振扬给双方介绍道“这事就拜托你了,请你照顾好你妹妹,我还得去跑车,先走了,有什么事晚上往家里打电话。”说完就走了。 陆巧姑母女的事陶明听姥姥说过,对突然冒出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表妹,心里很不习惯,他公事公办的坐回自己的大班台后面语气无任何表情的说“在公司我是经理你是员工,这里不能叫表哥表妹,我现在带你出去和大家认识一下,你学着做内勤吧。有意见吗?” 陆小花对他的六亲不认心里很不舒服,摇摇头表示没意见,心里却在说“你充什么大头蒜,要不是我爸你会有今天,明天我也要我爸给我开家公司,看咱俩谁神气。”心里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主任已被叫进来领着她出去了,她内心十分不好受,断定表哥的一切全是爸爸给的,而这一切本应该属于自己。 陶明接了个电话,公司策划总监刘建新进来了。刘建新三十多岁,有点谢顶,却留着很长的头发,衣服穿的不伦不类,很有点搞艺术的派头,他原是市晚报副刊的一个记者,前几年辞职下海淹了个半死,所办公司一笔生意没做就倒闭了,以他在各媒体上的人和优势及厚实的文笔到人人广告公司谋得策划总监的职务,几个月下来对陶明的能力和管理手段深感折服,便安心在这里干了起来,与其它员工不同的就是他依老卖老的毛病总也改不了,进陶明办公室他从不敲门。陶明由于满意他的才华和敬业,对他的这些小毛病也听之任之。刘建新在陶明对面坐下后,不客气的从桌上取过一根烟点上说“中原公司的事儿可能要泡汤。” “为什么?”陶明心里一紧。 刘建新并不看他,抬眼望着天花板吐着烟圈道“这都怪你上次谈判带上了你的女朋友,这样的美人那能不招人馋?你没见那姓罗的一双色眼半个小时没离开你女朋友的腿?今儿我去送策划案,那小子看也没看往桌子上一扔,只说了句研究研究就打发我走,连水都没让我喝一口。” “怎么这样?他们不是很急吗?再说比稿我们也被认可了呀,难道他……” “我临出门时,姓罗的扔过来一句话下次让你们公关部的人来。——摆明了他要沾腥。” “王八蛋!”陶明咬牙切齿道。 “还有,他们已经临时租下了外贸大厦的六套写字间,工商局的手续也已经办妥了,正准备大范围的招聘,看样子中原公司要把总部迁到西安。财大气粗,这广告一定是要做的,咱不能眼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吧。”刘建新不阴不阳的说。 “你说怎么办?”陶明无助的望着刘建新。 “只有一条路,投其所好。还烦你动用你的模特女朋友亲自出马,否则没戏。” “那不行。柳琴上次回来就告诉我她讨厌姓罗的眼睛,我愿意她也不肯答应呀。”陶明拒绝道。 “我刚见新来的那位小姐盘挺靓,人也有点那个,教导教导让她去怎么样?”刘建新忽然说,回转头透过玻璃望着陆小花的背影。 “这更不行。她来公司只是实习,再说她是……无论如何不行。”陶明摇头拒绝一脸的苦象。 “那怎么办?”刘建新略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这个单子要是接过来,咱们今年就什么都有了,没了它咱还得紧折腾。我说还是给柳琴打个电话吧,你不好说我跟她说,为了你,为了公司,我相信她会做出一点牺牲的,只要你日后别嫌弃人家姑娘就成。电话多少?我来打。”说着刘建新就抓住了话筒。 “算了,还是我打吧。”陶明无可奈何的接过话筒,电话一下就拨通了。“喂,是佳美服装公司表演队吗?我找柳琴,好,谢谢。——柳琴,我是陶明,没啥急事,只是……上次我带你去中原公司谈的事儿可能要黄,我想请你……我们一同约他们董事长吃个饭……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仅是吃饭而已。刘总监在这里,他和你说话——”陶明把话筒递给了刘建新,刘建新接过话筒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态不见了,变的严肃而小心道“小柳同志,实在对不起,这事关系重大,陶总已愁的吃不下睡不安的,他是一百个不同意你介入此事,全是我混,想出的这个馊主意。公司新开张不久,在广告界还没有什么名气,如果手头没有大单子,这么大的费用就很难支撑,如果把中原公司的单子接了,那公司的生存和发展就没了一点问题。也是我太自私,为了每个月的一千多块钱工资着想,这才想了这个招,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和陶总再想其它办法或干脆放弃,姓罗的那小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去我们也不大放心,就这样了,小柳同志,再见。什么?为了明明和公司你愿意试试?小柳同志,你太伟大了,谢谢,谢谢!我会尽快安排的,再见,再见。”刘建新放下电话,一脸的嬉笑颜开,再看陶明两眉几乎皱到了一起,他不得不收敛一点站了起来说“我去安排一下。”出去了。 陶明表情痛苦的头往靠背椅上一靠,他看到陆小花正手足无措的站在一台电脑旁。 第三十一章 刘建新几个电话就安排好了一切,约定下午六点在二环路的澳洲酒楼请中原公司懂事长吃饭,柳琴已经请假辞了今晚的演出,答应按时赴约。刘建新想了想,还是通知了陶明,陶明没说什么,没到下班时间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公司,他挡了辆出租车一个人去了澳洲酒楼,在二楼可以看到大厅入口的位子上坐下来,要了酒菜,眼睛却望着楼下的大厅。约六点半,刘建新在先,用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一个中年胖子挺着大肚子目空一切的进来了,身后跟着陶明的女朋友柳琴。 柳琴着一件黑色的中式旗袍,左胸前金线绣的一只凤凰翩翩欲飞,白色的真皮小绅包轻挎在肩上,高帮的白皮鞋上着一双短袜,露出一节冰清玉洁的腿,一头瀑布似的长发披在肩上,脸上挂着舞台上的微笑,目光却显得有些无奈,在显得有点猥琐的刘建新衬托下,她越发显得高雅、漂亮、挺拔和亭亭玉立。她的出现,使全大厅的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焦给了她。刘建新进门就发现了陶明坐在二楼,他见陶明低头吃菜忙换了个站位,挡住了那胖子和柳琴的目光,在服务员小姐的带领下走进了一个包厢。 陶明象是东西在撕咬他的心,酒菜也感觉无味,他很想发火但找不到发火的对象,看到服务员鱼贯的往包厢里送菜,刚上完菜刘建新就从包厢里出来去了洗手间,一去就是半个小时,直恨的陶明牙根疼,反复了两次,陶明受不了啦,招手叫来服务员买了单起身就走。 出了澳洲酒楼,陶明不知道该去哪里,停在身边的 出租车他看也不看一眼,顺着人行道往前走,糊里糊涂拐进了帝王夜总会,望一眼昏暗灯光下闪动着的跳舞的人头,他坐在了吧台边的转椅上,挥挥手赶走推销小姐的皮条客服务生,要了瓶啤酒喝着,望着吧台里供的财神发呆。 “叮铃铃……”他腰间的手机响了,取出手机一听是翔泰公司的郝军打来的。 “有事吗?”他提不起精神的问。 “你现在哪里?今天是周末,我们聚聚。”郝军电话里说。 郝军是陶明的大学同学,家在外地,俩人关系一直不错。 “我在帝王夜总会,你过来吧。”陶明告诉了他地址关了电话,半小时不到,郝军打的赶来了,陶明帮他要了啤酒。 “陶明,你看上去不开心?”郝军问。 “有点。”陶明并不看他,喝干了瓶子里的酒,又要了一瓶。 “有什么能使你陶总发愁的,这么年轻就拥有自己的公司,又有漂亮可人的女朋友相伴左右,你简直快成咱们这帮哥们成功的代名词了。对了,你的模特儿柳琴小姐呢,她没和你一块来吗?”郝军倒显得兴致勃勃。 陶明轻轻摇了摇头,似不想提起她似的道“她有演出。” 又过来个服务生问俩人要不要小姐,俩人一同挥手让他走开了,大厅音乐改换成了迪士科,郝军拉着陶明蹦到曲终,出了点汗,陶明心里感觉好点了,二人重又坐回吧台边喝啤酒。 “老同学,公司又壮大招新人了?”郝军扯入了正题。“那呀。”陶明敷衍着 “我上午从你公司走的时候不是来了两个人吗?一个保镖护着一位公主,那小姐是那个学校毕业的?”郝军以很随便的口吻问。 “你说哪去了。那是我舅舅的一个朋友领着侄女来我公司实习的。公司这样举步艰难,哪还敢再添什么人手。” “她学什么专业的,能帮忙介绍认识一下吗?这顿我请。”郝军终于说出了来意。 “原来如此呀,我说你今天怎么好心情陪我喝酒。”陶明笑了笑道,“说出来怕你没胆量追,实话告诉你,那位是你们老总、我的舅舅的千金,你赶追吗?” “陆总的千金小姐?你舅舅不是没结婚吗?他怎么多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女儿?”郝军脸一红但还是情不自禁的问。 “历史原因。鬼知道是怎么回事。”陶明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怎么会这样?”郝军还是一脸的不明白。 “还想我搭桥你们认识吗?”陶明讥讽道。 “陆总的女儿怎么了?只要她未嫁,我就有追求她的权利,追成追不成又不犯法,顶大我在翔泰不干就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郝军一脸不服气的样说。 很快俩人的面前摆了一堆空酒瓶,俩人渐渐也喝的有点高了,舞池里已经没有了跳舞的人,服务生却在各个包厢里来回穿梭的忙起来。时间已经很晚了,郝军醉眼朦胧的对陶明说“不知怎么搞的,今天在你们公司一见到她,我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我相信,冥冥之中,我追求的就是她。请你无论如何看在我们同窗四年的份上帮我这个忙。” “得了吧,就你追女孩子的那点胆量,给你介绍了你也不敢越雷池半点。”陶明也有点醉的嘲笑他。 “你说的是过去的我,现在的我是……等我一会,我去趟洗手间。”郝军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陶明目送着他继续喝自己的酒。郝军步子踉跄的刚拐过一个装饰柱,突然和迎面跑过来的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撞他的人急急的说了声刚要走,郝军却叫住了她“柳琴?原来你在呀,陶明这小子还……” 柳琴也认出了郝军,听他提到陶明就往吧台看,陶明也刚好回头往这边瞧,一个开着门的包厢里追出一个胖子,柳琴待看清了陶明后,气冲冲的走过来,刚张嘴要说什么,眼泪却先下来了。 “柳琴,你怎么也来这里了?”陶明也是一脸的不明白。 “这是你要的合同。”柳琴突然扬起自己的白色绅包狠狠的摔在陶明怀里,捂着脸快步跑下楼去了,陶明抱着绅包愣愣的站在那里发呆,那个追出来的大胖子止住了脚步,返身又回到了包厢。 陶明醉醺醺回到姥姥家自己的住处时,正碰上陆小花在姥姥家大吵大闹,事情是由保姆黄嫂对她们母女的不接受引起的。 经过几天的精心调养,陆巧姑的脸色已经红润起来,头发也有了光泽,已能料理家务洗衣服做饭了,陆天翔决定利用周末带她们母女正式回妈妈家。女儿小花被秦振扬带走见工没回来,吃罢中午饭陆天翔就开始准备,硬拉着巧姑去了商场,给巧姑和女儿买了几套衣服,又领巧姑去了美容院,巧姑忽然假装有点不高兴,回到家坐在沙发上使小性子。“怎么了?小花马上就回来了,快换衣服呀。女儿回来咱就走,我妈已经打电话催了。”天翔一边给自己找衣服一边说。 陆巧姑看女儿不在家,尽情的使着小脾气说“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成黄脸婆了,开始不喜欢我了。” “怎么了你是?”天翔连忙过来坐在她身边问,“我没有嫌你呀。” “没有嫌我为什么买了衣服不说,还非要我去美美容。是不是原先那样我就进不得你们家门?” “你看你想哪去了。我不是觉得你身体刚好,没时间打扮自己吗?去美容院既省事也能使你更漂亮一点。我就是要让我爸爸我妈妈看看,我苦苦等了二十年的老婆就是好,就是比其他女人漂亮,这不好吗?快换衣服吧,不光给你买衣服,我还偷偷买了围裙呢,一块带上要帮妈妈烧菜的。”天翔搂着巧姑劝哄着说,刚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被开门进来的陆小花碰了个正着,把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收拾好了一切,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开车去了陆天翔父母家。 尽管陆老太早已从儿子口中得知了一切,但看到眼前略显瘦弱但风韵犹存的儿媳妇和身材娇娆一进门就甜甜叫自己奶奶的孙女,高兴的还是眼里流了泪,陆巧姑鞠躬叫了声“妈。”心里也是一阵难受,婆媳俩对哭了好大一会儿才来到陆老爷子的房间,陆天翔的父亲已变的有些糊涂,听到陆巧姑叫爸爸陆小花叫爷爷,又见老伴立在一旁宽慰的笑,他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咧着嘴呀呀的不知说什么,能动的左手指着床前的水果让她们母女吃。陆家已接受了她这个儿媳妇,陆巧姑感动的又流泪了,她走近前来,拿一毛巾帮公公擦了一下口水,在婆婆的带领下去了客房,黄嫂面无表情的给所有人端上了茶水,天翔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她的嘴只是动了一下,一句话没说又进了厨房,她的冷淡陆小花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她一定是不喜欢自己和妈妈,仍在心里怀念过去的女主人白雪。哼,得找机会教训教训她。 一家人吃了饭,婆媳俩这才坐下来细细的说着家常,说着老河谷,陆小花插不上嘴,一个人到表哥屋里参观,陆天翔的手机响了,屋里的信号不太好,他拿着手机出了门,老太太忽然想起该给老伴熬药了,要从沙发上起来,陆巧姑把婆婆按住自己来到了厨房。黄嫂已经把药熬好了,正往碗里倒,看她进来不冷不热的说“太太,你还是出去吧,这是我们保姆的活儿,一会就好,耽误不了。” 陆巧姑笑笑说“我天天听天翔说起黄嫂的好,多亏你这些年照顾天翔,以后请别再叫我太太,我跟你一样也是乡下人出身,以后我们就是姐妹,叫太太显得生分。” “这哪成,太太。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规矩不能乱,你来就好了,干到收麦我也该回去了,老爷子病也好的差不多了,以后还麻烦太太常来家看看。” “黄嫂,我怎么没听天翔说起过你要走?干的好好的干啥要走呢。”陆巧姑不知道黄嫂什么意思,好心的劝阻道。 “我也……想家。”黄嫂说出这三个字后忽然掉了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陆小花冷冷的接过了话头“怕是想白雪吧?嫌我们母女占了她的位子是不是?告诉你姓黄的,有我妈就没有白雪,我妈才是这个家的正主儿!想干你就干,不想干我明天就再找一个来。天底下三条腿的蛤蟆找不来,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陆小花一句比一句声高,她为了就是要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陆老太太惊动了跑过来拉孙女连问怎么回事,陆巧姑有点发蒙,她搞不清女儿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直看到黄嫂气的把药碗一放转过身哭,才想起来训斥女儿,但陆小花根本就不听,全没有刚才进门时淑女的样,一脸的泼妇相,话也越说越尖刻。“你一个佣人,要你在这做是抬举你,你端什么二五八的臭架子。嗷?还戴着戒指,连你身上穿的也都是姓白给你的吧?怪不得你念旧主恩呢!你也不睁眼看看,她姓白的是什么东西?站在你面前的又是什么人!你听清了,陆家改朝换代了!……” “小花,你住口!”打完电话的陆天翔回屋看到这一切忙呵斥女儿,小花更放肆了,道“我偏不住口,我就是陆家的正主,陆家的接班人,我在这里也要有间房子,谁看不起我们都不行,她一个臭保姆……” “啪!”陆巧姑实在听不下去,抬手给了女儿一个耳光,陆小花一愣住了嘴。吃惊的看着妈妈,陆巧姑对老太太道“妈,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她。黄嫂,对不起,回去我一定……” “好,你们都不爱我,我会让你们后悔的!”陆小花说完拉开门跑了。“小花,小花。”天翔追了出去。 黄嫂收拾行李要走,陆老太和巧姑紧劝慢解释,巧姑连说了无数声的对不起,三个女人正纠缠间陶明醉醺醺的撞门进来了,进门就摔倒在地上,三个人忙拥了过去,黄嫂要走的事暂时放下了。 第三十二章 陆天翔只跑到楼下的球场就赶上了陆小花,确切的说是陆小花站在那里等他,他也看到了遥遥晃晃上楼的外甥明明,但女儿要紧他还是跑到了女儿身边。 “小花,你今天是为什么?黄嫂哪点得罪你了?”陆天翔站下喘吁着问。 “她没得罪我,我就是看不惯,想说,想喊。”陆小花倒是平静了,全没有了刚才跑下来的恼怒,脸上反而带着一丝奇怪的笑。 “小花,要想大家接受你,爱你,首先自己要努力,你看你刚才象个姑娘家吗?奶奶进门就给你五百块钱见面礼,能说不爱你吗?咱们家三室一厅不够你住,你在这要间房干什么,你这样气奶奶,让奶奶怎么看你?小花,你是大人了,要学会礼貌,学会尊重别人,黄嫂含辛茹苦的照顾爷爷、奶奶,将来还要照顾你和妈妈,你怎么能这样出口伤人呢?”陆天翔苦口婆心的教育女儿。 “陆天翔,我警告过你,留下我你会后悔的,这只是麻烦的开始。”陆小花嘴角带着冷酷的笑说。 “闭上你的嘴!”陆天翔真火了,“以后不许你这样称呼我,我是你爸爸,不管你承认还是不承认,我都要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以后你再拿这种态度对待我,对待你妈,对待这个家,我决不轻饶你,你马上到楼上去跟奶奶和黄嫂道歉!” 陆小花感觉到了父亲的怒火,她心里有点害怕了,她不是怕陆天翔忍不住打她,她是怕这刚到手的富贵又失去,怕回到过去的日子里。她不再言语了,半晌才小声说“爸爸对不起。我下次回来再给奶奶赔礼道歉行吗?我一个人来,我现在想回家。” 陆天翔怒视着变化多端的女儿,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掏出车钥匙扔给她道“你先在车上等着吧。”说完转身上楼。 看到公公婆婆对自己和女儿的承认,陆巧姑心里很感激也很高兴,久久悬在空中的心终于塌实的归了原位,她本想多待一会儿陪老人说说话,加深一下感情,被女儿这么不懂事的一折腾,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安顿好了明明她再次替女儿向黄嫂道了歉,给婆婆陪了不是,随天翔下楼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三个人谁也不说话,女儿类似变态的反常使陆天翔意识到某种潜在的危机,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以后说不定还有什么花样在等着自己,他在考虑挽救的方案。陆巧姑除了怨恨女儿的不懂事外,埋在心底的一件事被女儿当众揭了出来,她不能不问问关于白雪的事了。她为什么离开天翔,她去了哪里,自己到这个家寻夫的时候,分明他们象夫妻一样的生活着,自己不问,天翔不说,这事俩人都打算烂在肚子里,但女儿小花却无情的抖了出来,该怎么问和处理这件事呢,陆巧姑也陷入了深思之中。只有陆小花幸灾乐祸的躺在后排上,妈妈在身边,自己又有了靠山,量爸爸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她平伸着双手抓着前排座椅的边,摇头晃脑哼起了流行歌曲。 上了楼,陆小花哼着小曲进了自己的房间,复又大大咧咧的披着睡衣,仅穿一件内裤和胸罩同样哼着曲子进了卫生间,完全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陆天翔皱着眉头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回了自己的卧室,陆巧姑也感到浑身不自在的跟了进去。 陆天翔脱衣上了床,思量了好大一会儿对陆巧姑说“咱们的女儿看来得管教管教了,再不管还不知以后会闹出什么乱子。” 本来这话是陆巧姑想说的,但话由陆天翔嘴里说出来陆巧姑心里就有点不舒服,联想到白雪的事她赌气似的说“你是埋怨我没把小花带好是吧?” 短短的半个月热乎劲已经过去了,他们俩就象一对多年的夫妻一样,双方已经完全习惯了睡在自己旁边的丈夫和妻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原来你也是条件所限,小花自小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她现在的举止完全不象咱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她现在年龄还小,我打算重新送她去学校学习……” “她不象这个家的我也不象——”母性的护犊之情促使陆巧姑和女儿站在了一边,她容不得有人说小花一句不是,她显得很激动的样子抢过话头说“这个家本来就是给那个姓白的女人预备的,我们娘俩本来就不该进这个门,也怪不得人家黄嫂给我们脸色看。” “你看你把话扯哪去了。”陆天翔不满的说,“咱现在说的是咱们女儿的事,跟人家白雪和黄嫂有什么关系。小花这样发展下去不行,这会毁了她后半生的。” “你现在费这心了,早几年干嘛去了?我们娘俩身无分文被从火车上赶下来步行来西安找你,你还不是在和白雪风流快活着。孩子受了多大的苦,现在刚刚过上两天好日子你就嫌弃她了,你要是想给姓白的腾地方就明说,我们娘俩明天就走。” 陆天翔也有点生气了道“你怎么也和小花一样不讲道理,人家白雪招你惹你了,你们这么对待她?现在人家已经远离西安去了外地,和这个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请你们母女以后……” “说疼你心里了是不是?小花是我女儿我当然和他一个德行,要不是为了她你干啥不带我去登记?难不成有朝一日她回来再把我们娘俩一脚踢开?她信里不是清清楚楚写着恨我们有我没她,有她没我吗?……” “信?什么信?”陆天翔吃惊的问,忽然他想起白雪临走时留给自己的信忘记收起来了,看来这封信落在了陆小花手里并转交给了她妈妈。 “别装糊涂了,从你今天让我去美容、买衣服我就看出你嫌我来了,嫌我难看了,嫌我土气丢你人了,嫌我没有白雪那么可人漂亮。”陆巧姑呵护女儿升级到对白雪的嫉妒,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一声比一声高。 “得得,——得。全是我的不是好了吧。咱们才团圆了几天就吵架你不怕人笑话?明天我还一屁股的事儿,我先睡了。”陆天翔妥协了,躺床上拉灭了灯,陆巧姑也不知声了,屋子里静的一点声音也听不到了,趴在门上偷听的陆小花抿着嘴偷笑着轻手轻脚回了自己的屋。 听着工艺闹钟“滴哒,滴哒。”的秒针走动声,陆巧姑知道陆天翔没有睡着,她忽然为自己今天的言行感到很后悔。天翔虽然和白雪有那么一段,但那时自己生死未卜,一个三十多快四十的男人为一个女人至死不娶,这样的男人现在还能有几个?自己头一次来这个家看到白雪心里不是已经承认和原谅了这件事吗?看白雪是那样的善良和漂亮自己不是还暗中感恩她替自己照顾天翔了吗?只所以当初没有给白雪说明自己的身份不就是自己对他们相互身份的承认吗?今天自己怎么会如此看不开呢……小花呀小花,求求你以后再不敢给妈惹事了。陆巧姑大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的吊灯胡思乱想着,身边的天翔动了一下,她立即把身侧了过来,一只手扳住了他的肩膀。“你睡了吗?”她小声问,声音很柔。 “嗯。”天翔应了一声。 “都是我不好,听人说这叫更年期提前了,你不生气行吗?” 陆天翔心里一热,转过了身用手搂住了她,也轻声的说“我不生气。星期一我什么事都不做,咱们去登记,睡吧,天不早了。” 陆巧姑依偎在他的肩弯里象只温顺的猫闭上眼又睁开说“我睡不着,咱说说话吧。” 天翔又搂紧了一下她,没知声。 “我是见过白雪的,她人真的很好。”巧姑细声细语的说,声音象来自很远的地方,“我到西安以后不停的打听你的情况,一个多月后我找到了这里。还是因小花不争气,连着三天没回家,我就找来了,家里只有白雪一个人,我说我是收破烂的,想讨口水喝,她就让我进来了,还给了我一大捆废报纸,不要我的钱,她不认识我,我很老很丑……我心理很难过,也很高兴,你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了,但我真的很伤心……我哭了一个晚上,她年轻,漂亮,和你是那么的般配,我当时就死心了……”不知不觉,巧姑流了泪。天翔轻轻的给她擦了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知道了我不会让你走的,无论你是收破烂还是捡破烂。白雪也不知道,知道了她也不会放你走,她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你为什么不娶她呢?”巧姑把脸贴在天翔下巴上问。 “妻子的位置是给你的。” “她一个女孩家,去了那么老远的地方,你应该找找她的,我心里一直不安。” “我找不到她,我不知道她去了那里,也托朋友打听过……”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天翔。咱们为她祝福吧。” “为她祝福。” “祝福她……幸福。”巧姑闭上了眼睛,天翔亲吻了一下她头发,睡意却赶跑了,远处传来火车站的机车长鸣声。 中国西部经贸洽谈会如期举行,天桥商城作为洽谈会城北分会场立时成为城北市民的聚焦点,在郝军事无巨细的监督检查下,人人广告公司的策划全部实施了,天桥商城的一条条巨幅标语从天而降,鲜花、气球、悬空的广告飞艇、万群涌动的人群,天桥商城一下子成了北城的一道亮丽风景线,这种热闹欢腾的景象延伸出会场,四层太华路立交天桥被人人广告公司精心布置了三层,每一根立交桥和灯杆都被翔泰公司的承办广告利用了,此声势通过火车站地下隧道又延伸到火车站进出站口和广场,仅参展单位会议期间的租金和其它应收费服务项目弥补与屈有根所签合同的暗亏已成定局。做为翔泰公司的代表,郝军数次出席新闻发布会频频在电视上亮相,对翔泰公司和天桥商城都起到了很好的宣传效果,公司的招商咨询电话一时成了热线。 陆天翔这段时间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先是和巧姑领了结婚证,叫上亲朋好友在王福来的酒楼补办了婚宴,又开车带妻子女儿回了一趟老河谷,给奶奶上坟,参观二叔的农场,把巧姑的爹陆天成拉到省城看病,忙忙碌碌又是一个星期,唯一让他感到遗憾的是没见上罗建国夫妇。回西安上班以后,他只听取了汇报,没有去会务组和招商办,他不愿意看到由于自己的贸然前往而打乱了手下的工作步调。从财务部出来,他跑了一天工商银行,中午在二环路又请了几个办事人员,总算办妥了转贷延期,这才开车又回到公司,市场部经理周和平已等待他多时了。 “陆总,招商计划进展的很顺利,一家集团公司租了商场的两条街,今要在王总的酒楼订了几桌席招待他们,对方老总点明要翔泰的法人代表坐陪,所以今天你得亲自出马。” “哪家公司这么大谱。”陆天翔坐回自己的位子笑着问。 “中原集团,老总是罗胖子,在河南省城很有势力。”周和平递给陆天翔一根烟也在对面坐下来说“听说中原集团要来陕发展,许多专业市场都对其投出了橄榄枝,我们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我休假这段日子多亏几位,辛苦了。宴请中原公司我一定去。” “现在就得走,王总已经打电话催几回了,打你的手机你没开机,我正准备家里找你呢。” 陆天翔这才想起,昨晚手机充电时今早忘记打开了,忙歉意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忘开机了,现在就过去吧。” “你先走,我现去请罗胖子。”周和平说完匆匆走了,陆天翔也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王福来焦急的站在酒楼门口,看到陆天翔的车急忙迎了过来,待陆天翔下车,俩人边往酒楼里走,王福来边说“本来我不想安排在这里,可和平……” “这有什么,在哪都是花钱,应该的。老王,这几天辛苦了。”陆天翔不介意说。 王福来招呼人刚上了茶,还没容喝上两口,门口已停下了两辆车,一辆是黑色的皇冠,八成新,很气派,先下来一个高个子女孩,很漂亮,但却显得很忧郁,另一边的车门一开,下来一个大胖子,剃着光头,穿一身名牌,脖子太粗没系领带,敞着怀,露出被撑的满满的白衬衣,接着是司机,另一辆车是出租车,车上下来的是周和平和几个年轻人。王福来示意了一下陆天翔先迎了出去,陆天翔也忙站了起来,一行人进了门,他突然感到这个胖子很熟悉,没错,就是他,怪不得谱大,他现在发成这样了,忙迎了过去。 “我给二位介绍,这是我们陆总,这位是……”周和平赶上前介绍,话刚说了一半,只见两个人的两双大手已经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天翔老弟!” “建国哥!” 两个人相互摇着对方的手叫着对方的名字,继而拥抱在了一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王福来和周和平不由自主的对望了一眼,只有那位高个子小姐看到陆天翔显得浑身不自在的往人后躲,她是柳琴。 “没想到咱哥俩在这种场面遇见了,今儿咱俩可要好好的喝几杯。”陆天翔激动的说。 “酒啥时候都能喝,咱哥俩先好好唠唠。王老板,请开一间上好的包厢,任何人不要来打搅,我要和我兄弟好好说会话儿。”罗建国,现在的罗胖子大手一挥说“今儿的帐全算我的。” “好,好。”王福来点头哈腰的叫人操办去了,陆天翔和罗胖子被请上二楼的一间雅室,送上了两杯精品茶,所有的人退了出去。 第三十三章 待人退了出去关了门,陆天翔和罗胖子在沙发上坐下,互相望着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彼此傻笑着望着对方,还是陆天翔率先打破了沉默。 “建国哥,秀花嫂子好吗?” “好,再没现在这么好了。在家奶孩子呢。这次来她还一再叮咛我一定要设法找到你,要报答你当初的撮合之恩。”罗胖子呵呵的笑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陆天翔。 “建国哥,孩子不小了吧?怎么秀花嫂子……” “是这样,早些年咱穷,你嫂子给我生了俩丫头片子,怕罚款没敢再生,现在咱有钱了,提前交了一大笔罚款,头年秋季你嫂子给我正大光明生了个大胖小子,现在才八个月,还没断奶呢。” 陆天翔手指他的肚子笑道“大哥干的哪一行,发成这样。” 罗胖子止住了笑说“说来就话长了,自从你走后我和你二叔又合伙干了两年就分开了,他先是跑运输后来开上了农场,我呢和你嫂子又苦干了三年,挣了点钱就把厂承包出去了,我专门出来跑销售,你走后不久老河谷就家家户户干腐竹,我就帮家家户户销腐竹,再从东北往回贩黄豆,从平顶山往家里贩煤,不是给你吹,全国市场平均每三斤腐竹就有一斤是经我手销出去的。腐竹、黄豆、煤一体干,一条龙干,项项都有赚,没几年我就发了,腐竹不行的时候,我从我广州沿海等地的生意伙伴中又看中了一个行当,贩海鲜,空运。门口那辆车你看到了吗?那是我五年前买的,我的家早搬出了老河谷,县上,省城都有我的家,也都有我的生意,在这几个地方,提起罗胖子没有人不知道的,倒是知道我真名的没几个。说起来还是这车害了我,自打有了车,我是一步路也不想走,上趟厕所都得坐车,办公室从来都是一楼,不知怎么,身子就象是气球,呼的一下没几年就吹成了这样。这几年大气候不景气,生意不太好做,西部大开发我就来西安寻找机会了,没想到又和兄弟你联手了。怎么样兄弟,你看来混的也不赖,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对了,忘了告诉你件事,前两年我回老河谷修村里那条公路时,曾问过天成老书记,他说巧姑在新疆早嫁人了,给我个地址我也弄丢了,想起这事哥哥就觉的对不住你。” “那的话。建国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巧姑她在新疆不假,但没有嫁人,她是怀着我的孩子走的,我们已经团圆了,女儿也已经长大成人,前段时间我不在公司,就是这事。我和巧姑办理了婚姻注册,补办了婚礼,我带着她们娘俩回了趟老河谷,昨天才回的西安。” “太好了,天翔。老天真的待我们不薄,改天我去看看弟妹。老河谷这几年怎么样?变化大不大?自从那次捐款修公路我再也没回去过。” “现在的老河谷已经今非昔比了,你修的那段路已经和县过境公路连在了一起,家家户户是两层小楼房,河口镇也已并到县上改为市了。变化大的令人不敢认。” “你这次回去老支书没找你麻烦?”罗建国关心的问。 “时过境迁,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陆福寿也已经死了,巧姑她爹前段时间一身的病看到我们回去高兴的一夜没睡着觉,我二婶前不久还给他张罗了个老伴,现在老两口日子过的挺好,我要接他们来西安,他们死活不肯……” 门被推开了,王福来冲罗建国笑笑,对陆天翔道“陆总,其它公司的客人也都到了,你看是不是……” 陆天翔站了起来说“建国哥,咱兄弟既已见面以后有的是时间,不能为了咱们叙旧而得罪一些朋友,咱出去吧。” “听你的兄弟,走。”罗胖子站了起来,两人一同出了雅室。 在一间大包间里,众人见他们俩进来纷纷起座,两人摆手让众人坐下,周和平挨个给大家相互做了介绍,陆天翔既席讲了几句话,众人举杯,刚要碰在一起,包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陶明甩开服务员小姐闯了进来。 合同签了,宣传投放计划已经发送到各个媒体,但人人广告公司就是拿不到中原集团的支票。谁都知道船歪在哪里,陶明急的团团转,刘建新背着他又去找了柳琴。柳琴除掉了几滴眼泪外并没有为难刘建新,在刘建新的安排下,今天她以罗胖子公关部长的身份出现在今天这种场合,猛一见到陆天翔,她吃了一惊,在陶明姥姥家,柳琴见过陆天翔一面并且知道她是一家公司的老总,没想到他是翔泰公司的老总,她怕陆天翔认出自己,直往人后躲,多亏陆天翔和罗胖子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对她一个是没注意,另一个忽视了,她借机溜出了酒楼,在酒楼旁的小食摊上找到了打探消息的刘建新。 “这事我干不成了。”柳琴气喘吁吁的说。 “发生什么事了?”刘建新问。 “今天那死胖子请的客人是明明的舅舅、翔泰公司的老总陆天翔,我们见过一次面的,要是被他认出来,叫我以后怎么做人。” “那陆天翔是不是很好色?” “你胡说什么呀,人家陆总是公认的谦谦君子,那象你们这些人。”柳琴有些不满道。 “这就对了。”刘建新一拍手道,“他陆天翔又不是好色之徒,今儿这场合他不可能把你往眼窝里盯吧?今儿的场面谈的都是大买卖,他们没心思把注意力集中到一个女孩身上,再着说你借着亲娘舅的光,适时的提出广告费的事,说不定一举就成功了。放心,象你这样的漂亮女孩,除了个高点,西安城里到处都是,他一定认不准的,你就放心大胆的干吧,你们的新房子就建立在这张支票上了。” 柳琴犹豫着说“我做这事虽然全是为了明明,也可能他能理解,可万一让陆总认出来了,告诉了他家里人,你让我今后如何面对他们……” “这种万一的可能性太小了。你好好想想,上次签约他也顶多是动手动脚摸了你几下而已,今天这场合他更不会对你怎么样,我打听清楚了,那胖子的会计今天也到场了,只要你把握机会提出来他找不出其他理由拒绝,支票拿到手后抽空给我打个传呼,我立马冲进去帮你解围,保你失不了身。如果不去应酬,罗胖子一翻脸,合同就成了一纸空文,这事儿现在多了,谁他妈会在乎这些,小柳同志,拜托你了,为了公司,为了明明,你就再牺牲一回?” 柳琴思之再三,重又回了酒楼,刚巧陆天翔和罗胖子进入包间就坐,陆天翔讲了话之后,罗胖子端着酒杯站起来道“今遇到我兄弟是大喜,和翔泰公司签约合作是二喜,咱们大伙为这双喜临门干一杯!” 众人纷纷起立碰杯,柳琴也把杯子端了起来,他正庆幸阴差阳错死胖子的位子和自己隔了两个人,不再担心酒席宴中受到骚扰,门就被撞开了,陶明闯了进来,身后跟着一把没拉住的刘建新。所有的人一下子惊呆了。柳琴的脸红到了耳根,陆天翔和王福来等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有罗胖子一下子就反映过来,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由于气愤有些扭曲变形陶明的脸道“陶经理,刘策划,你们也来了?” 陶明刚张嘴要说什么,刘建新很用劲的拉了他一把,对众人说“误会,误会,我们走错包间了。”说着硬把陶明往门外拉。 “你放开我!”陶明甩开刘建新的手道“姓罗的,今天我找的就是你。” 陆天翔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见外甥如此放肆心里也很生气,他厉声呵斥道“明明,你要干什么?” 陶明这才发现罗胖子身边站着自己的舅舅,一下子变的有些底气不足了,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罗胖子眨了一下眼睛,脸上立即笑成了一朵花,刚才的不屑表情风吹一样不见了,他指着陶明问陆天翔“兄弟,这位陶经理是……?” “让你见笑了,他是我外甥,我姐姐的宝贝儿子。”陆天翔余怒未消道。 “大水冲了龙王庙,误会,误会。兄弟你别生气,是这么回事。我呢,初到西安,想找一家有实力的广告公司合作,就碰上了咱外甥,合同在几天前就订下了,由于我的款子今天早上才汇到帐,来不及通知他,光给刘策划打了个电话,刘策划就派这位柳琴小姐来取支票,也是我不应该,签了合同未及时履约。咱外甥又不知道今天取钱的事儿,给报社和电视台又垫了点钱,所以急了找到这里。大家请坐请坐,一场误会,明明,刘策划你们俩也入坐——张会计,你等会再吃,先同柳小姐把支票开了,办完手续后再回来,现在就去。——大家坐、坐、坐。” 众人又纷纷入座,那个被称做张会计的老头和柳琴出去了,陶明尽管还没有反应过来,刘建新已代他冲罗胖子连声道谢并拉着他出了包间的门。 “咱外甥不简单呀,一圈广告公司我一眼就相中了他,只是有点年轻,还嫩了点,练上个几年,保证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有你当年的影子。”罗胖子对陆天翔道。自始至终,他表情里没有一丝尴尬和不好意思,陆天翔也丝毫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同罗胖子一道招呼众人喝酒吃菜。 柳琴随那老头张会计办完了手续,张会计回了包间,她下了楼。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坐着陶明和刘建新,刘建新抽烟盯着二楼,陶明则双手抱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一幅痛苦状。刘建新看到支票,眼睛眉毛都是笑的,双手接过来,一个劲的对小柳同志感谢不尽,打个招呼出门档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柳琴坐在陶明身边,旁若无人的用手抚摩着陶明的头发小声说“明明,别想不开,今天除了来时在车上他拉了拉我的手,在这里什么都没发生,真的。现在支票拿到手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今天没发生什么事是因为有舅舅在,那么昨天,前天和签合同那天呢?我不允许他那脏手碰你一下!我……”陶明痛苦的掉了一滴眼泪,柳琴心里一阵感动,用手抱着他的头放在自己怀里,轻声的说“昨天和前天我根本就没见那死胖子,签合同那天他也只是乘我不注意摸了我两下。为了你我不在乎,为了我们今后的幸福我愿意,只要你对我好,我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看你这么在乎我,我心里真的好高兴,明明,我肚子饿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陶明被柳琴拉了起来,在众多服务员小姐的注目礼下手挽手出了酒楼。 罗建国约好了第二天下午来家看望巧姑,陆天翔第二天早早就下了班。 开开门见妻子不在,只有女儿陆小花斜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烟看电视,陆天翔腾的一下就火了,过去一把拿掉她嘴上的烟踩在了脚底下,双眼怒视着道“为什么学吸烟?啊!”陆小花没注意父亲突然就进来了,一下子感到有点害怕,忙坐正了身子道“闲的没事,随便抽一根。” “随便抽一根?没事为什么不去上班?”陆天翔继续道。 “我去了,公司里的人都忙的团团转,我什么也不会,电话也接不好,大伙背地都议论我,小看我,我一生气……就回来了。” “象你现在这样不学无术,不求上进,人们永远都不会看得起你!明天这个班你不要上了,联系个学校你上学去。” “你们爷俩又在争什么呢?”陆巧姑闻声由卧室里出来,这几天连续去婆婆家她感到有点累,刚才回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陆天翔变缓了口头说“我在问她为啥不去上班。” “去了,她说公司放假中午就回来了。你不是说这几天事情特别多,今咋这么早就回来了?”陆巧姑帮他脱了外套,看到清净的地板上被脚踩扁了的烟头,知道是女儿抽烟惹丈夫生气了,便狠狠的瞪了女儿一眼对丈夫说“吃饭了吗?我现在给你做去,赶好的面还有,一会就得。” “别忙,我告诉你件喜事,昨晚喝多了忘了告诉你。你知道我们昨天请的是谁吗?是建国哥,老河口的罗建国,现在是大老板了,乖乖,他现在发的有这么胖。”陆天翔用手比划着。 “真的?你咋不把他领家来?”陆巧姑也是一脸的惊喜。 “晚上他就来看你和女儿。我这么早回来就是为这事,咱们得买点菜,好好准备准备。”陆天翔说。 “爸爸,你说的那个胖子是谁呀?”陆小花问,她自己也感觉到,通过回故乡老河口,她对爸爸陆天翔的敌意慢慢在消失,心灵深处的伤疤正逐渐愈合。 “是爸妈的一个好朋友。”陆天翔已不再给他脸色看道。 “那我去买菜了。”陆巧姑说。 “咱俩一块去。”陆天翔又抓过了外套,陆巧姑心里高兴,嘴上却说“和我这个乡下婆子去自由市场你不怕丢人呀?” “哪儿的话,乡下有这么漂亮的婆子吗。”陆天翔笑道,夫妻二人一道下了楼。 这是他们相聚以来第一次相伴逛市场,陆巧姑和陆天翔同时感到了一种温馨。此时的陆天翔没有一丝公司老总的样子,真真切切一个模范丈夫,他提着买好的菜跟在陆巧姑旁边,夫妻二人认认真真的同小贩讨价还价,节省下来的零票子全攥在陆巧姑手上,两人提着大兜小袋高高兴兴的回去了,进了家门,俩人衣服一脱系上围裙就进了厨房,洗菜,杀鱼,切肉,忙的不亦乐乎,忽然客厅里看电视的陆小花跑过来说“爸爸,你的电话,是你说的那个胖叔叔打来的。”陆天翔忙擦了手来到客厅抓起了话筒。“天翔吗?刚才接电话的一定是咱女儿吧?真好。告诉她,她喜欢什么,来时我一定给她买。——真对不起兄弟,哥哥我今天失约了,刚才老家来个电话,我那边生意方面出了点问题,今晚必须赶回去,这边还有一河滩的事儿,马上要开会,所以告诉巧姑别忙活了,等我从河南回来再说,就这样了,再见。”没容陆天翔插话,电话就挂断了,陆巧姑也跟出来问出了什么事,陆天翔道“建国哥说老家的生意出了点麻烦,今晚要赶回去,来不了让你别忙活。” 能出什么事呢?陆巧姑担忧起来,电话铃突然又响了,陆巧姑一把抓起了话筒,刚要说话,话筒里传出罗建国匆匆的一句话“兄弟,哥哥我忠告你一声,小心家贼。”“啪!”电话又挂了,陆巧姑连着“喂——”了好几声,电话始终是一个长音。 “天翔,你公司是不是也出事了?”陆巧姑担心的问。 “没有呀。”陆天翔一脸的不解。 “没啥那他为啥嘱咐你小心家贼?天翔,你真的不会出啥事吧?” “哪可能。”陆天翔轻松的回答,但内心也是一扑腾,难道是建国哥看出我身边什么问题了吗?小心家贼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第三十四章 热热闹闹的经贸会结束了,天桥商城的招商工作接踵而至,有胖子罗建国租用市场三分之一的铺面垫底,主持此项工作的郝军心里更有底了,翔泰公司经过研究把原办公室楼又扩成商场,公司总部迁到了天桥商城里面的二层楼上,两层十八间办公室,翔泰公司占了二层九间,中原集团租用底层九间,门前就是停车场,顺马路绕开交易区可直接拐上立交桥进入市区,罗建国早已从老家河南回来了,几天来的安营扎寨,他和陆天翔都忙的团团转,只是简单通了几次电话,两个人也没再相聚,陆巧姑曾两次来商城想找罗建国叙旧,但都没碰上人,她怕打扰陆天翔的工作也没去翔泰公司,都是径直回了家,陆小花已向公司请了假,整天百无聊聊的在家看电视,为讨父母欢心,聪慧透顶的她隔三差五的买点水果回趟奶奶家,奶奶长奶奶短哄的老太太喜笑颜开,给黄嫂陪了两次礼,黄嫂也不在拿脸色给她看,陆天翔怕她闲的无事生非,经过咨询先在一个电脑培训学校给她抱了名,逼她今晚必须去上课,昨晚请一家客户吃饭,酒喝的有点多,早上起来晚了,陆巧姑强迫他吃了早点,开车去公司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快十点了,脑子里想着今天要办的事,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天桥商城,刚拐上商城,想把车往后院开,偶一扭头,见商城二楼入口处的自动扶梯平台上聚集了很大一群人,他放慢车速看到郝军正被一群人围着推推操操,他意识到出事了,忙把车开到后院,叫上几个搬东西的员工匆匆赶到前院交易大厅二楼,陆天翔快步冲人群走去,他眼睛的余光看到罗建国和他手下员工正冷眼的在旁边观看,郝军已被围逼着退到楼梯口,随时都有可能被群情激愤的人推下二楼,但他仍在努力的劝说着什么,陆天翔三两步跨过去,冲着人群大喝一声“住手!”所有的人都一愣,被他的威严所逼,甚至不自觉的给他让开了道,他冷眼来到郝军面前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郝军惊魂未定的擦了把脸上的汗说“我也刚才闹清楚,他们都是开发商屈有根的建筑队,屈有根欠了他们三十多万工程款要不回来,就找到这里,我怎么劝说也不顶用,他们甚至要搬客商的东西,与中原集团的员工差点打起来。”陆天翔闻听回转身冲这群人大声道“我是这里的总经理,你们这里谁是头?” “我。”一个并不十分响亮的声音传来,人群中挤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民工头,腰里别着一个传呼机。 “你过来一下。”陆天翔冲他一点头,右手一挥厉声冲闹事的民工喝道“所有的人全部退后五米!” 工头犹豫了一下,转脸小声让人群往后退,自己跟了过来,陆天翔看到民工退够可能引发骚乱的距离后,才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民工头说“说吧,怎么回事,为什么找我们翔泰。” 民工头一脸的苦象道“这个市场是我们建的,开发公司欠我们三十六万工程尾款,找他们头又不见面,我们都是庄稼人,眼看就要收麦了,一百多号人要回家,可就是要不到钱,昨天好不容易找到开发公司的屈总,屈总说你们翔泰买了这个市场,差两百万没给他,他也没钱,是他让我带上人来找你们的,你们都是大老板,不在乎这三五十万,求求你就把钱给我们吧,误了麦收的农时,我们要遭天骂的。” 陆天翔扫了一眼已安静下来的民工及眼前可怜巴巴的民工头,脸色仍冷峻道“首先咱们要说明几点。第一,我们翔泰公司与你们建筑队没有任何经济关系,你们今天来天桥商城闹事是犯法的,我完全可以报警抓你们。第二,我们的确没付清开发公司的收购款,但这只是我们两家公司的正常合作条件,与你们也没有丝毫关系,这两点你要记清了。”陆天翔停顿了一下,民工头急的都快要哭了,身后的人群又起了一阵骚动,陆天翔身边的几个员工也全神戒备,围在他身边随时准备应变,陆天翔神态自若的让自己的员工放松转向民工头和民工语气缓和的继续说道“当然,你们今天采取这些过激行为,对换个位置我也能理解,这样吧,我和开发公司的屈老板联系一下,我再提前给他转笔款子,争取他这两天把工程款给你们清了,这位是我们郝经理,你们把联系方法告诉他,由他帮你们催办此事。记住了,再发生今天这种不愉快的事情我就不客气了,现在你带领你的人马上离开这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好吗?” “谢谢大老板,我这就领人去找开发公司去。”民工头仿佛一下子有了注意,回转身挥挥手领着众人走了。 “陆总,是我的工作没做彻底,今天这事……”郝军观察着陆天翔的表情。 “周经理没来过吗?”陆天翔问。 “事发前来转了一圈,说是要办什么手续走了。……” “下午上班到我办公室开会。”陆天翔说完转身走了,路过罗建国身边时,罗胖子伸了一下大拇指“兄弟,行,有两下子。”陆天翔笑笑,简单寒暄几句就分手了。回到办公室,陆天翔立即给开发公司的屈有根打了电话,陆天翔不客气的说“屈老板,咱们两家的收购合同上我付你四百万取得天桥商城的所有权,剩余一百八十万待开业后一个月内付清,是这样约定的吧?” “是的,是的。”屈有根电话里连连点头,“是这样定的,四百万我早已收到了,天桥商城不是也交给你了吗?” “那就请你把刚才发生在商城的事情给我一个解释。”陆天翔冷冷道。 “什么事呀?”屈有根在电话里装糊涂。 “你欠民工队的工程款让他们来找我们翔泰,差点把我的人打了。”陆天翔不满的大声道。 “会有这事?这群混蛋!我只是顺口说你们还有近两百万没付我,他们就真去了,我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们。不过,陆总。还得请你多帮忙呀!我这里实在周转不开,刚开了一个新工地,那四百万早扔进去了,给我干活的民工队又多,真要都知道你还欠我一百八十万都去找了你,还真不好办。当然,这事不可能发生,陆总,你们翔泰人财两旺,财大气粗,请陆总抬抬手,提前把那一百八十万付了,救救兄弟的急,随你指什么地方,我请客。”屈有根电话里故作哀求实是威胁的说。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绝不姑息。屈老二,你也积点德,一百多号人等着那点钱回家收麦子,我不相信你真的拿不出那几十万?” “真拿不出,陆总。要不请陆总先借我百八十万,让我把这个难关过了?”屈有根说着好话。 陆天翔见已达到警告的目的便说“我可以先给你拨点款过去,但绝不是怕你煽动人来闹事,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小心你后面的一百多万,我陆天翔说话算不算数你很清楚。明天给你划过去四十万,把这些人打发了,以后的事按双方约定的合同办理。” “谢谢,谢谢。”屈有根连身道,陆天翔放下了电话。 下午的会议准时在陆天翔办公室召开了,一上午没露面的副总王福来首先发言,一面检讨上午的事情负有责任,一面肯定并表扬了表现突出的营销策划部及郝军,听的周和平心里一个劲的骂娘,他讲完之后,陆天翔问周和平道“老周,上午你干什么去了?” 周和平心里还在骂着王福来,听陆天翔直接了当的问他,来不及编造借口,只得实话实说道“上午?我……学校打来电话,我儿子闯了祸,我去见老师了。” “乱弹琴!”陆天翔生气道,“郝军是负责营销策划的,现在的招商已进行到这份上,你却有闲心去学校?嫂子闲在家里干什么?今天要不是我去的及时,郝军很有可能就被那群人推到楼下去了。这事不说了,谈谈你那一块的情况。” 周和平清清嗓子翻开了笔记本“经郝军推荐,我和中原集团罗胖子正式接上了头,虽然还没有签约,但他们的预付款已打了过来,人马也已入住,签约的主要条款已基本谈清楚,正式签约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儿。中原公司租下了四条街的两条,一条准备建冷库,以批发南方的冻鲜货为主,另一条街专营他们集团研制开发的各种调味品,经营品种与咱们的思路基本吻合,他还透风只要我们进一步让利给他,他将帮助我们把另外两条街租出去,看来开业和搞活天桥商城问题不大。” 陆天翔道“草拟的协议我看了,我们的让利有点过头。公司是有限公司,股东和大家的利益高于一切,我和他的私交不能影响了原则。在招商方面再进一步做做工作,和营销策划部多沟通,多配合。梅总监,谈谈财务部的问题。” 梅英推了一下眼镜说“这次公司总部搬迁装修,腾出来的办公楼再装修建西部鞋城,我们投进去了很多钱,原来开发公司遗留下来的小额费用需要支付,自动电梯和货运电梯欠款,厂家天天来人催要,坐在办公室不走,加上陆总上午交待的要给开发公司转款四十万,全部下来公司就空了,外欠的钱要不回来,要用钱的地方又实在太多,如果给开发公司把四十万转了,我连鞋城装修后进货的钱都拿不出来,各商场网点的营业收入今年都不是很景气,自保而已,公司对其核定的流动资金根本就不够用,可以说,公司出现了几年来少有的资金危机。” 陆天翔想了想说“我应屈有根的四十万还是得给,民工要都再找来,一百多号人,法不置众,闹起来影响天桥商城刚刚建立起来的声誉。下个月商场就要开业,我们一定要确保商城一个安定的环境,给招进来的客商树立经营信心,资金问题我再想想办法,老王,开完会帮我约一下潘有朋,最好约到你的酒楼,想办法把那一百万要回来。” 郝军一直没有发言,本来他想汇报一下除了天桥商城的营销策划的实施外还有人人广告公司送来的新建鞋城的宣传方案,但看到会议的焦点转移到资金方面他便没再发言,散会之后,看看表已接近六点半便匆匆走了。陆天翔散会后往家打了个电话,告诉巧姑他有应酬不回家吃晚饭并再三叮咛让女儿小花参加今晚的计算机培训开学典礼,忙完这一切,王福来进来告诉他潘有朋答应赴约,他便开车带上王福来去了二环路。 第三十五章 尽管在母亲的一再催促下,出门打车赶到位于高新区的计算机培训学校陆小花还是迟到了,透过门玻璃,除了见黑板上“高级广告设计班开学典礼”几个粉笔写的大字外,讲台上的培训学校领导都已离开了教室,陆小花稳了一下心情,记起小时候上学迟到喊报告的事儿,轻敲了一下门,大声喊了声“报告。” “进来。”一个很好听的男中音屋里应道,她推开了教室的门。 “是你?”她不由的脱口而出。正在擦黑板的老师竟是自己第一天上班在表哥办公室碰到瞧着自己发愣的小白脸,只是现在脸上架着一副眼镜。兼职老师郝军也一下子认出了陆小花,看陆小花有些调皮的笑脸,他不由的脸红了,不知往下说什么好,台下有女学生被他的窘态逗的吃吃直笑,他忙回过神来道“陆小花,请找你的位子坐下。”陆小花又是一笑,几乎跳着在第二排的一个空位子上坐下来,心里在想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郝军也察觉到自己的失口,忙借转身擦黑板的机会使自己不至于太难堪。背好的课几乎全部打乱了,他只是机械的讲解着计算机的入门知识,其乏味单调的授课方式连他自己都不满意。同样的陆小花什么也没听进去,她只是趴在桌子上双手托腮盯着郝军的一举一动,不高不低的个子,深色的西服没系扣子,白白的衬衣袖伸出袖口,紫色的领带在日光灯照射下显得不太好看,嘴唇一动一动的说着什么键盘、鼠标呀、显示器的鬼也不知道的什么话,看也不敢看自己一眼,但露出的牙齿却很白很整齐,声音也很好听,有一种磁性,他戴上眼镜比不戴眼镜好看多了,人不显单薄倒显得更家斯文和帅气。天生就是老师的样儿,还有他那鼻子,圆圆的,挺逗……“今天课就讲到这里,回去请同学们把今天的重点反复对照加深印象,也欢迎同学们对我的讲课方式提出批评和建议。”已经下课了,这几句话陆小花听的很清楚。已有同学离座离开了教室,有几个女孩把郝军围住了,七嘴八舌的讨教什么问题,陆小花不满的撅了一下嘴,等所有的人都出了教师,就剩下望着她不知所措的郝军时,她才站了起来。 “你今天为什么迟到?”郝军没话找话,望着她的方向又不敢看她的眼睛说。 陆小花忽然想起孩童时的一首儿歌便调皮的仰着脸望着他的眼睛道“因为我家有三个表,一个快一个慢,一个正好我没看。嘻嘻……” 她的顽皮和无忌感染了郝军,郝军也笑了,心里也轻松了许多,忙不失时机的邀请道“一块回去好吗?” “是!老师。”陆小花敬了礼,俩人都开心的笑了。春末夏初的夜还是很凉,但十点多了街上的行人仍然很多,汇入到人流,郝军的拘束感一下子就消失了,他取下眼镜放进外衣口袋里问“你这几天好象没去公司上班吧?我去了两回都没看到你。” 陆小花歪着脸看着他说“你知道的还挺多,包括我的名字,你是不是想泡我?暗中打探的这么清楚。” “请别误会,我和你们公司经理是同学,那次碰到你,印象很深,所以就问了些……我没别的意思,请你别介意,我不是故意要……”郝军有点口舌不清的说。 “你是这里的专门老师?”陆小花才不介意呢,她转了话题问。 “不是。我是兼职的。我是翔泰公司的,在你爸爸的手下做事。” “我爸爸给你的工资很低吗?还要这么辛苦的来教书。” “也不是的。我的工资在西安来说还是很可以的,只是我太贫心,想多挣两个,我不同于你和你表哥,我的父母只是普通的铁路工人,爸妈供我读了四年大学,新近又集资买了房子,欠下一些债,我还有个妹妹在读高中也需要钱,所以我……我已经长大了,想给父母分担一点。” “你真是个好儿子,好哥哥。”陆小花感叹道,感到这个话题有点重,她又换了,“不都说电脑好学吗?今天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只要专心挺好学的,实在不行我给你开小灶专门辅导。” “好呀。家里我爸爸才给我买了电脑,星期五、六不上课你到我家教我吧。”陆小花高兴的提议道。 郝军犹豫了一下说“这怕不太好,陆总会怎么看我?” “不要紧,只要我肯学习,我爸一定会很支持的。”陆小花鼓励道。 “不行,你爸支持,传到公司也不好。这样吧,周末来我宿舍吧,我已经搬出来自己住了,我那儿也有电脑。”郝军道。 “行,一言为定。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在我爸爸公司是干什么的?” “我叫郝军,在翔泰公司做营销策划工作。”郝军认真的回答。 “郝军,这间屋子里这么多电脑,坐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陆小花停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大玻璃窗前往里探着头问。郝军回答“这叫网吧。” “网吧?网吧是干什么的?”陆小花充满了好奇。 “网吧是……一句半句也和你说不清楚,走,咱们进去看看。”俩人推门走了进去。陆小花见里面多数人在打电子游戏,只有少数几台电脑前有人在敲着键盘,便小声问郝军“电脑也能打游戏?” “能。来,咱们坐这里,我先教你打游戏。”郝军把陆小花按在一台电脑旁坐下,自己坐在了旁边,面对实物陆小花一会就记住了郝军今天所讲课的全部内容,也用了不大一会儿就会了打游戏机,越打越上瘾,直到十二点多俩人才出了网吧。俩人刚走到马路边上要打车,郝军身上的呼机响了,他又跑进网吧回了电话又跑回来对陆小花说“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回家了,你表哥打电话让我马上去一趟,他在一个酒吧喝醉了,要不要跟我一同去?” “我才不要呢。”陆小花很生表哥公事公办的气,有点赌气似的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一个人回去了。”刚好过来一辆空车,陆小花上了车冲郝军招了招手走了,郝军心里一阵甜蜜也挥手挡了辆车朝相反的方向驶去。 两个大单子接了,公司上下忙的热火朝天,陶明反而越来越不开心,甚至一天比一天痛苦,一想到柳琴告诉他罗胖子那双脏手曾摸过她,心理就痛苦的直抽缩。谁知道背着我他们还干了什么?他真想一句话把刘建新给开了,但看到他对公司的贡献和忠心耿耿的态度,他又说不出口,毕竟他也是一片公心,怨只怨自己没有舅舅那样的能力和实力。柳琴既敢同罗胖子有染,会不会背着我还和其它男人来往。她的工作性质又决定她比别的女孩子受到的诱惑多……陶明在这方面的心眼越来越小,几天来,他一直躲着柳琴,不开手提电话,也不回她的传呼,甚至从前天晚上开始,他怕柳琴发觉,特意同别人换了摩托车全幅武装晚上偷偷跟踪柳琴,今晚居然坐在柳琴进行时装表演的夜总会里。柳琴仿佛也没有了往日的欢乐,整个晚上的演出,她脸上都挂着一丝忧郁的表情,这反而更增加了她表演的魅力,引的台下的小混混直冲她打口哨。这种情景在以往的演出中也是常有的,陶明在多次观看她演出时曾不止一次提出让她退出时装表演队,但柳琴热爱这个行业,非但没有退意反而还在努力要参加全国一年一度的模特大赛。平日里大多都是散场后,陶明骑摩托车送她回家,但自从收取罗胖子的支票后,他一次也没接送过她。刚才谢幕时,围坐在t型台边的一个胖子,乘柳琴不注意,探身在她的小腿上摸了一把,引得旁边的男人不怀好意的大笑,陶明把那胖子当成了罗胖子,如果不是离舞台太远,他真会拿酒瓶砸向他的胖脸,他又要了两瓶啤酒。时装表演结束后,台上又跳起了艳舞,几个穿透明薄纱的女子放肆的,无所顾忌的抬腿,抚胸,随着音乐做出各种富有挑逗,低级,淫秽的舞姿。陶明的呼机响了,打开看是柳琴的留言请接我回家。他关了机子望着t型表演台无动于衷,仍是大口大口的喝酒,按时间推断,柳琴已经走了,他掏出手机开开给郝军打了个传呼,半个小时之后,郝军赶到了夜总会,陶明又要了几瓶啤酒。 “老兄,你这是干什么?跟酒有仇呀。”郝军还沉浸在刚才的兴奋之中,拿过啤酒喝了一大口问。 “我心里闷,叫你来陪我喝酒。”陶明看他一眼,指着身边的空位子“你坐。” “还是那点事呀。有什么大不了的,犯得上这样吗?不就是女朋友被别人拉了拉手吗?”郝军坐下来眼望着t型台不以为然的说。 “我看不是那么简单。一百多万的合同,三十万预付款,对方又是好色之徒,这么简单就能弄到手,如果中间没有什么……勾当,能把那胖子摆平吗?男人什么都不怕,受累是荣,吃苦是福,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男人就怕戴绿帽子,万一她暗地里给我订做了一顶……我还要不要脸面在这个世上混?你没女朋友,跟你说这些你也不明白。”陶明头脑清楚,但口齿已有点含糊不清了。 “这话你还说的不尽然吧,哥们,从今天起,我也可以骄傲的宣称,我已有了准女朋友。”郝军无不得意的说。 “就你?见了女孩子就脸红的德行,别……别糊弄我了。”陶明不相信。 “骗你干什么,接你传呼往这赶时才分的手。”郝军严肃认真的说。 “谁?谁呀?你的准女朋友是……哪一个?”陶明眯着眼问。 “说出来你也认识,就是你的职员、表妹,我的学生……陆小花。没想到吧?”郝军往椅子背上一靠,喝了一大口啤酒,神采飞扬的说。 “你?——这下惨了。”陶明悲哀道。 “不会吧?我怎么就惨了呢。”郝军心里一紧张。 “今后有你受的了。听我姥姥说,那丫头——蛮不讲理,又善哄人,最拿手的就是胡搅蛮缠。哈哈——”陶明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儿。 “没这么严重吧?除了文化修养差点,这我能帮他提高。我看她各方面挺好的,并不比你的柳琴小姐差,该不是你嫉妒我吧。” “我才不呢……说真的,要是你女朋友,使用那种手段……做那种事,帮你……帮你拿到一个百万合同,你会怎么看?”陶明认真的问。 “柳琴小姐全心全意为了你和你的公司,别说没有被人怎么样,就算有,如果是我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那会象你一样小鸡肚肠、胡乱猜疑,换成我,我会加倍的去爱她的。”郝军信誓旦旦说。 “瞎扯。”陶明不屑的讥讽了一句,不再理他,把脸转向了舞台。 第三十六章 接到王福来打来约请吃饭的电话,潘有朋很爽快就答应了,陆天翔合家团圆并补办婚礼的事儿他已经知道,通过王福来,他派了手下的小姐领班参加了婚礼,确认了陆小花正是小瑶池原来的小姐他开心的笑了,他觉得是该主动出击的时候了,经过一番准备他驱车赶到了王福来的酒楼。在贵宾室,陆天翔和潘有朋围桌而坐,王福来坐陪,所上的菜肴全是酒楼的精品,陆天翔端起酒杯说“老潘,咱们是一块由康复路和火车上发起来的第一批人。不说友情,交情也有十几年了,来,为咱们的交情干杯!” 潘有朋呵呵笑着应道“陆总太客气,干!” 三个人一同举杯喝干了酒杯里的酒,王福来重给三人斟满酒一言不发。客套话说完,三人各自夹菜喝酒,陆天翔诚恳地说“老潘,你也清楚我今天请你的意思,眼下我们翔泰公司的确四面楚歌,危机四伏,按理不该给你说这些。屈老二的天桥商城盘过来后,按合同付足了头期四百万。今天上午他们叫来了一百多号民工堵了天桥的门,明天还不知会出什么事,屈老二言而无信的逼要尾款,公司总部搬迁,装修鞋城又花了不少钱,其它的经营网点能往回抽的资金都抽了,所以请潘总念在咱十几年的交情上,将我拆借给你的那一百万挤出来给我,一次付清的话,一百万出头的利息就免了,实在有困难先还我五十万也行,咱们今后还是要合作的,以后有困难只要言语,我还会帮你,你看怎么样?” 潘有朋微微一笑道“陆总,按理你借我那一百万我早该连本付息的还你,二期工程已经完工,电玩城早已开张营业,生意也还算可以,但我也确实有难处,按说干我这行的,钱是大进大出,抽出百八十万不算啥,可最近的扫黄打黑,七天我就打点了三十万,刀上舔血,我不留几个保命钱是不行的。陆总,你能不能再从其它方面想想办法?” 陆天翔一听心里就来了气,心理骂道妈的,我借钱给你挣钱,钱挣了你揣兜里,留下我的钱保命,天下那有这样的道理。但他的脸上仍挂着笑说“老潘,实话给你说,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现在银行也是钱根紧缩,只收贷不放贷,生意圈里我也打听了,各有各的难处,还请你帮我这一次,怎么样?给个面子。” “钱是硬通货,不是面子能解决的问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我确实没有多余的钱还你。”潘有朋摆出一副市井无赖象双手一摊说。 “潘老板,你总不希望咱十几年的交情闹到法院吧。”陆天翔有点按耐不住了。 “上法院也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借钱又不是抢钱,也许法院的裁决可以帮助我挤出一个还款计划表来。”潘有朋还是一脸的笑,但神情摆明了有持无恐。 陆天翔叹了口气讥讽道“世道真是解放了,黄世仁真要给杨白老下跪了。潘老板,你说句痛快话,这钱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潘有朋点上一根烟,看着陆天翔的眼睛道“还是上次我给你说的话,算投资算股份,我记在你的名下,还钱我没有,不是不还,没钱。” 陆天翔冷冷一笑道“看来我们真的要上法庭了。” 潘有朋也止住了笑容说“悉听尊便。” 王福来见二人马上就闹僵,忙劝酒并说“大家都是多年老朋友,何必为区区一百万伤了和气,有事好商量,犯不上法院里急赤白脸的,让圈里人笑话,潘老板也是痛快人,没多还能没少吗?陆总你也让一步,给潘老板一个时间。” 陆天翔刚要说话,潘有朋冷笑一声道“陆总,不是我潘某人不仗义,十三年前在康复路头天晚上喝酒说的好好的第二天早上九点去广州打货,到了车站不见你的人,我上了火车,你换乘了飞机,我到了广州,你已经连人带货从广州飞回来了,等我的货发回来,西安已满大街是格子西服,我减去运费进价卖都没人要,最后以低于广州进价的一半又转给了你。你当时说什么来着商场无父子。这句话我能记它一辈子!当时你知道我赔了多少?整整八万!那个时候的八万顶现在多少?当时我就想,我真应该好好的向你学习,有朝一日咱们再比一比。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一想起这件事我心就痛,我发誓我再也不做那被耍的猴子,你借我九十万是在帮助我吗?现在连本带利已经翻到了一百一十万,你是为了高额利息!从银行里批出来,转手几百万等于白用,利息我全出了,你不觉得你挣的多了点……”潘有朋说的有些激动,把烟狠狠的搞掐灭在烟灰缸里,眼睛冒着火逼视着陆天翔。 陆天翔终于明白,潘有朋从借钱那天起,压根就没有还钱的打算,他的心里感到一沉。 王福来见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里的局面,忙起身借催汤出去了,陆天翔刚说了句“桥归桥,路归路……”潘有朋一笑打断了他“陆总近来春风得意,这点事情难不到你的,区区一百万……你要是把我当朋友,你的婚礼为何不请我参加,怕兄弟备不起厚礼?听说嫂夫人贤达淑惠,含辛茹苦养大了你的女儿,又听说你的女儿婀娜多姿,出落的如天仙一般,这到使我想起了一个还钱的好办法,咱们都是生意人,友情是扯淡的事儿,我这有一个专利卖给你,顶那一百万,不知陆总有没有兴趣?”陆天翔感觉到不妙,他下意识的问“什么专利?” “一盘录象带。这项专利从发明至今使我获利非浅。一个报社记者买了我的专利,让他什么时候发什么文章他就什么时候发什么文章,管片的警察看了我的专利后,一次次的扫黄打黑我小瑶池毫发无损,西安娱乐界我能占一席之地,这项专利帮了我的大忙。你现在不必忙着答复我要不要购买,看在一百万的份上,我先把样品交给你,只此一份,三天以后你答复我,顺便告诉你,这个原始的东西你公司王福来有幸先看到,他要出十万购买,开价太低我没卖给他,但我却给了他一万块钱的导演费,这个专利也多亏了他。”潘有朋说完从外套下面的口袋里拿出一盘小录象带递过来。陆天翔的脸变的煞白,他接录象带的手有些哆嗦,压低嗓音气急败坏道“潘有朋,你真行!你要怎么样?” 潘有朋穿上外套站了起来道“不想怎么样,陆总,这只是生意,做不做在你,我还有事,失陪了。再见。”说完微微一笑,还欠了一下身子,拉开门出去了。 陆天翔愣愣的坐在那里,王福来端汤进来看到他手里的录象带立即明白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把汤放在餐桌上,一句话也没说。 陆天翔苦笑了一下道“老王,咱们还是风雨同舟的伙计吗?……” 王福来惭愧的低下了头“陆总,我没想到……” 陆天翔艰难的站了起来。 陆天翔回到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了,一路上他都在考虑如何处理录象带的事儿,进了家门见胖子罗建国正陪着巧姑说话等他回来,他忙把自己的情绪调整回来。巧姑帮丈夫脱了外套,闻他一身的酒气,要给他弄饭,他拒绝了,坐在了罗建国对面,巧姑端了杯浓茶放在他面前。 罗建国呵呵笑着说“兄弟,看得出这几天你不太顺心,有什么事跟哥哥我说说,说不准我能帮你什么忙。” 陆天翔心里一动,罗建国今非昔比,财大气粗,说不准真能帮上自己的忙,便笑了笑道“不瞒大哥,我还真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不知你肯不肯?” “说吧,有事我帮你兜着。”罗建国故作豪爽的说。 陆巧姑看他们要谈公事,起身给二人重续了水,回卧室去了,待他一走,陆天翔把公司资金周转紧张的大概情况讲给了罗建国听,最后道“欠我们公司一百万的公司资金暂时也困难,短期内还不了我,如果建国哥肯帮这个忙,提前把明年的租金交给我,我这一盘棋就全活了,怎么样,建国哥,有没有可能?” 罗建国料定陆天翔要说的事,并没感到一点意外,仍是笑容可掬的说“兄弟,这事我早料定了,提前付你租金不是不可以,但这要经董事会研究决定才行,必究不是咱兄弟间的事儿,你要说你个人买房买地,哥哥我一下拿出个五六十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咱们两家公司就不太好说了,订合同都有个前提,如果不是租金的优惠前提,中原公司怕来不到天桥,所以。这个事不太好办。但我却有另外一个办法同样能帮你解脱危机,天桥商城你们翔泰投资了六百万,我们中原公司参股你看怎样?一次性给你所需要的钱,你解脱了危机,我也在西安有了根据地,两全其美皆大欢喜,你考虑一下?” 陆天翔心里一惊道“建国哥,你怎么知道天桥我投入六百万?” 罗建国哈哈笑了道“还记得我上次电话忠告你的事吗?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别问了,问我也不告诉你,这点信用我还是有的,虽然咱们是兄弟,但公与私还是要分清的,怎么样,我这个建议你考虑一下,我拟了一个方案,喏,就是这份,抽空你看看。” 陆天翔皱了一下眉,无可奈何的说“建国哥,说实话,你的这个建议太大,不是我一下能答复的,改天我看了方案再说。” “可以,不过要快。如果此事谈成,我一个星期内能把天桥商城的全部铺面租出去,在西安做生意的河南人超出了你们当地生意人的十分之一,凭我中原集团的牌子和我罗胖子这棵大树,咱们联手盘活天桥商城易如反掌。好了,今天太晚了,改天再叙,我该回去了。”罗建国说完站了起来。 听说要走,陆巧姑也从卧室里出来,两人把罗建国送到楼下,看着他坐上车司机把车开走,这才回转身上楼。陆天翔问陆巧姑“这都十一点多了,小花怎么还没回来?往家打过电话没有?” “没有。她野惯了,不会出什么事的,要不要我给你做点吃的?” “算了,我胃不太舒服,你帮我找点药。小花上学的事你还得盯紧点,包括给她规定回家时间。” 陆巧姑应了声给他找药去了,他坐下来打开了电视机,看到电视他又想起了录象带,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还在,忙拿起了电话。 “振扬吗?我天翔,明天你晚点出车,我找你有点事,好,再见。”放下电话,陆巧姑已给他拿来了药,他喝了看看表十二点过十分,陆小花连蹦带跳的回来了,进门喝了口水坐在了父亲对面问。 “爸爸,你们公司策划部有个郝军是干什么的?” “是营销策划部的经理,怎么了?”陆天翔顺口说,不解女儿的用意。 “他是我们老师耶。”陆小花兴高采烈说。“是吗?他教的怎么样?”陆天翔感兴趣的问。 “好着呢。爸,我能不能请他来家里教我电脑?我基础太差,课堂上讲的我消化不了。” “为什么不可以。”陆天翔同意道。 “太好了,爸。那你亲自给他说,他怕你,不敢上咱家来。”陆小花还沉进在刚才和郝军一快打的电脑游戏中。 “放学这段时间你是和他在一起?好,我抽空给他说说,但关键是你要多动员,我说了管不管用我可打不了保票。” “只要你答应,保证没问题。”陆小花高兴的一跃从沙发上跳起来,进了自己的房间就打开了电脑。 “那个郝军人怎么样?”陆巧姑来了精神问。 “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和明明是大学同学。”陆天翔回答。这是他今天遇到的唯一令他欣慰的事儿了,女儿居然能很积极的跟自己所欣赏的爱将学习电脑了。 第三十七章 打发走了儿子上学,秦振扬把媳妇也赶往菜市场,自己独自一人在屋里喝着茶等着陆天翔。陆天翔昨夜专门打电话要谈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果然,陆天翔进门一坐下就是一脸的沮丧。 “出什么事了?”秦振扬把倒好的茶往他跟前推了推问。 “事情比原来想象的要坏,我去小瑶池从根本上就是一个阴谋,可能王福来也参与了,他们录了像,要敲我一百万。”陆天翔说完双手抱着头。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我不太明白。”秦振扬也预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进一步追问。 陆天翔自转贷小瑶池九十万开始,从误入小瑶池讲到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并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盘录象带。 “带子你看了吗?”秦振扬问,陆天翔摇摇头。秦振扬又问“依你的判断,他们知道带中人是小花对吧?” “潘有朋一定知道,至于王福来?……这还不清楚。” “你等一会儿。”秦振扬拿着录象带进了卧室,半个小时以后他出来了,用手把录象带的塑料外壳掰开,取出带芯用打火机点了道“从录象带上看,你录的很清楚,小花不清,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绝看不出那就是小花,所以我想,王福来可能还不知道真象,否则,他也该下手了。” “潘有朋情有可原,是利益驱动也是为了报复,可王福来为什么也要害我,我自问待他不薄。”陆天翔伤心的说。 “这也是利益驱动,只不过你还不知道罢了。巧姑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没敢告诉她。振扬,以潘有朋的为人,我如不就范,他早晚会将录象带寄一盘给她,这样我等了二十年才建立的家就毁了。这事又不能报警,你说怎么办?” “找人从中调解不行吗?” “可能不行。潘有朋干的这一行,黑白两道都玩的转,他不会认这个的,一百万对他的诱惑太大了,摆明了他是要报十几年前格子西服之怨。——实在不行妥协算了,就是看能不能说服他减减价,我把手里的债券卖了,再从生意圈里借点钱自认倒霉也就算了,我不想把这事再闹大。” 秦振扬望着手中的茶杯发了会愣儿说“要不我去找他谈谈?” “你千万别去。”陆天翔连忙制止,“这个圈里的事情太复杂你不摸底,出点什么事我没办法交待。” 秦振扬不再坚持转而问“小花最近怎么样,还故意和你闹别扭吗?” “打从老河谷回来渐渐好点了,昨天我把她逼到了学校,刚巧电脑老师是我们公司的郝军,他是明明的同学,一个挺不错的小伙子,家也在道北,父母都是铁路上的,听小花那口气,他们俩可能有点一见钟情,真要是那样,我就省心了。” “我看小花这孩子不象个有心计的人,时间长了,这事也就忘了,你毕竟是她爸爸,只要处理好小瑶池的风波,你这个家挺好的。” “我也这么考虑,所以我宁愿破财免灾。”陆天翔道。 门一响,秦振扬的媳妇玉梅回来了,手里提着大兜小兜的菜,进门皱了一下眉问“这什么味?”两个人都没回答,她进了厨房。 陆天翔要赶去上班,秦振扬也要出车,俩人打声招呼一道下了楼。 陆天翔到了公司,推开财务部的门,王福来正向梅英询问什么事,见他进来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出去了。梅英告诉他“今早一上班,供电局把电停了,我取了现金把电费缴了,刚刚才恢复供电,陆总,我怎么越来越感觉到咱和开发公司订的合同有问题,这些本来都是他们应付的,现在全落在我们身上。” 陆天翔问清了代交的前期电费额后说“这不要紧,咱们还压着他一百六十万。就是再付他几十万,后面的款也扣得回来,你最好派人找开发公司让把所有代交的款项票据签字认可,免得日后扯不清。” “这请陆总放心,包括代付的电梯工程款等等他们必须签字认可,今天我就去找他们补办手续。压着他们的钱,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 陆天翔刚一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抓起电话一听是女儿小花打的,一副刚睡醒的样,嗲声嗲气说“爸爸,我代郝军请个假。” 陆天翔皱了一下眉头说“还没睡醒,说话这个腔调?你带郝军请假干什么?” “昨天电脑课我没学会嘛,我要他来家里帮我补课。”电话里的小花还是那德行在床上扭着身子说。 “他正在工作,手头事也很多。你还是快点起床,帮你妈干点家务,我等会找一下他,看他能不能早点下班,要不你直接打他传呼,我告诉你号码。”陆天翔无奈说。 “谢谢爸。”陆小花记完号码挂断电话,从床上跳了起来。 陆天翔刚放下电话,市场部经理周和平走了进来道“陆总,中原集团的罗总这几天一直找我,他看中了咱天桥商城,有意参股经营,这是他给我的方案,你看看。”他把打印的方案放在了办公桌上。 陆天翔示意他在对面坐下,把方案往旁边推了推说“这个方案他也给我了一份,你谈谈对这件事的看法。” 周和平接过陆天翔递过来的烟点上说“我觉得这是天掉馅饼的好事,我们资金出现困难,招商也不是很顺利,中原集团在西安经商的河南人里面一呼百应,招商不成问题,再加上他投入的资金,我们翔泰这盘棋就活了,我把计划也交王副总看了,他也挺赞成,就差你表态了。” 陆天翔拿起计划书说“我怎么觉得中原集团是来摘桃子的。老周,中原集团前期人马来西安不至三个月了吧,天桥商城的情况他们不会不知道一点,现在想投资是不是有点坐享其成呀。这件事得开专门会议研究一下,六月十八日天桥商城就要挂牌营业,没有多少日子了,要不要专门成立一个部门,由你和郝军牵头,专门处理解决这些问题,待会儿你出去把郝军叫我办公室来一趟。” 周和平答应着出去了,不大一会儿郝军进来,和往常不同的是,他今天见到陆天翔脸有点红,陆天翔明白他可能刚接到了女儿的传呼,一下子很难适应这么突然的变化。为了消除他的尴尬心理,他请他坐下来,把中原公司的投资计划书递给他看,郝军这才稳定了心态,专心致致的看起来,陆天翔为不打扰他,点着根烟后,离开办公桌站在窗前往院子里看,直到听到郝军的一声咳嗽才转过身来,回到自己的坐椅上问“看完了?谈谈你的想法。” 郝军已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侃侃而谈道“整个计划书只说明一个问题,我们天桥商城的前期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天桥商城由遭商家冷落到今天备受青睐已经发生了质的变化,离实现我们的计划已经不远了。” “你还没说这份计划书该怎么答复?”陆天翔提醒他道。 “参股经营根本不可能同意。”郝军斩钉截铁的说“中原集团公司是有这个实力,但没有这种魄力。我第一次找他们寻求合作时,他们明显的持观望态度,连租赁的决心都不敢下。经贸会城北分会场的成功举办,加上我们的广告宣传,天桥商城的天时地利优势已逐渐显露出来,咨询的电话源源不断,中原公司这才移师天桥,现在突然提出要参股,由租赁变成二老板,显然天桥商城的未来他们也看的清清楚楚,他们此举的目的是想借他们的财力来瓜分抗战成果的,我持反对意见,按这份计划书,我们的宣传投入不计算在内,我们成功举办经贸洽谈会城北分会场所提高的商誉也不计算在内,这中间有很大的问题,有点趁火打劫的意思。陆总,有些事情我不知该不该给你说……”郝军试探的问。 “有什么话尽管说,这也没有第三人。”陆天翔心里一动鼓励道。 郝军变的十分严肃的说“有些事情变的很奇怪,咨询电话一直就不断,电话里答复的也信誓旦旦,可进入实质的谈判一个也没结果,谈判提纲和我们宣传提纲基本一致,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我曾试着给来过咨询电话的单位和个人去过电话,对方大都是闪烁其词,要不就干脆告诉我主管不在,我总感觉,我们的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 陆天翔十分注意的听着,见他停止不说便问“你接触了几家?” “我只负责电话咨询,谈判是市场部在管。” 陆天翔陷入了沉思,他又想起了罗建国的忠告小心家贼。 “还有。”郝军一咬呀干脆把话说透了,“我们遇到的财务危机,中原集团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计划书中的一个个统计数据他们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份计划书告诉我们我们除了华山一条路外无路可走,就如当时开发公司的处境一样,对他们无理的投资要求,我们只能答应,我觉得这一切很不正常。” 陆天翔站起身离开桌子在屋子里来回度着步子,突然停了下来说“你的这些看法先不要扩散,避免不好的影响,也可能我的工作环节有些地方出现了脱节,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我知道。”郝军站起身要走,陆天翔连忙叫住他,踌躇了一下说“昨晚我女儿小花说你是她们的电脑老师,我是说……小花是个任性的孩子,从小没在我身边长大,自身有很多坏毛病,希望你能在各个方面帮助她。” 郝军的脸再一次红了,陆天翔也感觉到有点不自在。“我会的,陆总。我还有事,先走了。”郝军逃也似的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陆天翔也长出了口气。 郝军回到自己办公室,看到陶明在自己位子上坐着,皱着眉头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便说“你跑到我这里用什么功,那边不是临时给你们腾了间工作室吗?” “柳琴找来了。”陶明没抬头,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她来不是好事吗。你给我拍的鞋城广告不还缺个模特吗,我看柳琴就很合适。”郝军在沙发上坐下说。 陶明不知声,把写完的东西划了个句号折叠好也过来坐沙发上说“郝军,我想了再想,决定和她断了,麻烦你把这封信交给她。” “开什么玩笑,三年的生死恋就为那么一点阴影就断送了?你也太过残酷和绝情了吧。”郝军不接信说。 陶明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伸出拿信的手仍然没有缩回道“不是我残酷和绝情,相反我是太爱她了,但爱情容不得第三者,我不想戴绿帽子,虽然理智上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情感上我接受不了,平时别人碰碰她的手我都受不了,何况她和那么庸俗下流的男人独处一室三个小时,而且还是那种场合。拜托,请把这封信交给她。”“我不干。”郝军往后缩了一下身子说“老人讲宁拆十座庙,不坏一门亲,这种缺德事我不干。再说你也太小气了,不看她给你拉来的百万大单,就冲她打工供你四年零花钱的份儿,你这样做也太缺德。” “你不去我去。她拉来的单子我会按公司规定给她提成的,但我一定要跟她断绝关系。”陶明把手缩回来,坚决的说。 “你真没劲!”郝军无可奈何的说。 “事放在你头上你会比我还没劲。”陶明站起身走了。 第三十八章 柳琴耐心文静的坐在人人广告公司临时工作室等着陶明,刘建新进来神情古怪的递给她封信。她知道判决书下来了,一段时间以来陶明的无影无踪已使她预感到她的心被出卖了,她颤抖着双手接过信展开只看了两行,泪水就模糊了她的双眼,脸上的肌肉由于痛苦而痉挛,刘建新试图说两句安慰的话儿,还没张口,柳琴已象一头发怒的母狮子冲刘建新扑了过来。刘建新慌了神,起初还想为自己辩解挣扎,但柳琴已失了控制,骂着骂着就动了手,她不怨陶明抛弃她,完全迁怒于刘建新的坏主意毁了她的爱情,她象疯了一样追着刘策划打,手里抓起什么砸什么,正在休息的广告摄制组演职员工全跑了过来,柳琴已没有了一丝斯文,披头散发,完全变成了一个泼妇,嘴里王八蛋、下流坯不住口的骂,椅子、茶杯、烟灰缸,凡能顺手取到的东西全砸向了刘建新,刘建新的头已经流了血,而且还有进一步被打伤、砸伤、抓伤的危险,几个女职员强把刘建新救了出来,柳琴拨开阻挡的人追了两步,仰天“啊——!”的一声长悲,晕死过去。有人打了“120”,救护车来后众人七手八脚把她抬上了车,刘建新满脸是血几乎冲阻拦他的所有人发了火,也上车跟着去了医院。 这场风波闹的很大,陆天翔,罗建国等都被惊动了,可陆天翔派人找了几圈也没见陶明的人影,连郝军也不知去了哪里。 晚上下了课,郝军和陆小花一同离开了学校,陆小花还是一脸的喜气洋洋,郝军却怀有心事闷闷不乐。 “郝老师,你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你妹妹问你要钱了?我这有,先借给你。”陆小花想逗他笑一笑,歪头怪脸的冲他开玩笑。 郝军终于勉强笑了笑说“我妹妹从来不问我要钱,只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影响了我。” “你们公司出什么事了?我怎么没听爸爸告诉我。”陆小花在郝军面前,为自己是陆天翔的女儿而自豪,用过于夸张的表情说。 郝军摇了摇头道“公司没出什么事,是你表哥出了点事儿,他和他的女朋友吹了,她女朋友受不了,打伤了人还把她的工作室给砸了,人也晕死过去,现在可能还在医院里。” “他们为什么吹?”陆小花好奇的问。 “我不知道,可能是合不来吧。”郝军撒着谎说。 “这有什么,合则来,不合就散,拜拜就完了,干嘛要闹呢。”陆小花满不在意的说。 “你还太小,体会不到被人抛弃的滋味。”郝军若有所思。 “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好不好,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敢不敢去?”陆小花突然提议道。 “要去哪儿玩?”郝军来了精神。 “小瑶池。” “小瑶池是玩什么的?” “小瑶池是个娱乐城,现在新开个电玩厅,我一个朋友打电话说,非常刺激,咱们走吧。”陆小花不由分手,拉起他就挡车,自从学会了在电脑里打游戏,她对游戏机着了迷。 郝军有些犹豫说“去那种场合,你爸爸要是知道了该怪我把你带坏了。” “傻冒,你不说,我不说,他咋会知道,车来了——”陆小花伸手拦了车,拉着他就坐了上去。 走进小瑶池铁花大门的时候,陆小花一下子想起了过去的岁月,她突然产生种怕碰上过去姐妹又渴望碰上他们好炫耀身边男人的感觉,紧紧挽着郝军的手臂向里走,只偷偷扫了一眼那两扇红格子大门而最终没敢提议走进去,郝军被陆小花挽着手,内心充满了一种甜蜜感,晕晕忽忽陪她绕过喷泉来到霸河岸边新建的电玩厅。 正百无聊聊的潘有朋站在大厅门口,透过红格子的茶色玻璃突然发现了这对俊男俏女并且认出了她,匆忙向吧台那位妖艳的女人交待了几句,拉开门也走向了电玩厅。 进了电玩厅的门,陆小花象只快乐的小鸟,先是和郝军俩人分别骑了一会投币摩托,又玩了一会扑克牌和赛马,最终落座在一种叫“动物乐园”的电子游戏机旁。服务员小姐立即给他们端上了两杯饮料。坐在他们旁边的一个人输光了,懊恼而又恋恋不舍的站了起来,呆呆的忘着还在旋转的各种小动物,终于停了,有人押中了十只兔子,退币的音乐响起来,金属币哗啦啦的碰击着发出美妙的声音久久不绝于耳,那人叹了口气,无力的转回了身。又一个愤怒的赌徒把拳头砸在游戏机上,立即过来两名穿红马甲的服务生制止了他,那人骂骂咧咧的走了。陆小花只简单看了一会儿就搞懂了玩法,她看也不看冲身边服务生喊“来三百块的牌子。”郝军吃了一惊,拉了一把没拉住,已有人端着托盘送来了并收走了她手里举着的钱。又一个输光的人羡慕的望着他们俩人面前的金属币,好心的指点他们这一把押狮子。陆小花偏不听他的,第一次押了老虎,丢进去的十块币被吃了,旁边人惋惜的跺脚,她偏不信邪又投了四十块硬币押老虎,又没有中,她这种自杀式的玩法立即吸引了周围许多人观看,潘有朋也站在远处观察,心道这女孩比她爹狠。只见陆小花把背的包往后一甩道“我今天就不信捉不住你这只老虎。”一下一下把剩余的币投进了游戏机,又按了老虎键。动物转动起来,她的勇敢,她的豪气感染了身边所有观看的人,随着转动的小动物,陆小花握紧了双拳冲着游戏机喊“老虎,老虎,老虎!”观看的人也加入进来,有节奏的帮她一起喊老虎,老虎,老虎!“啊,我中了!”陆小花跳了起来。音乐响起来,退出的币碰撞着足足响了有三分钟。 “退币!”郝军大声喊,脸色已经很难看,压住了所有人的欢呼,陆小花从狂喜中惊醒过来,看到郝军真生气了,忙道“好好好,不玩了,不玩了,退钱,退钱。”金属币被端走了,一个服务小姐送来了九百块钱,郝军站起来就走,陆小花冲一直给她鼓劲的观众招招手,追了出去。 “你这是在赌博知道吗?”郝军冲追出来的陆小花喊道。 “生什么气嘛,我这不是赢了六百块吗?宵夜我请,你想吃什么?” “去你的鬼夜宵吧。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希望你踏入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游戏之旅,我更不想让你爸爸指着我的鼻子骂!” “好好,我错了行了吧。以后再不到这种地方来总行了吧。”陆小花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变的这么有涵养,肯给一个才相识不久的男人说软话,真是因为赢了钱吗?绝对不是。她自己肯定着,两个人已经来到了马路上。 郝军这才原谅了她道“不是我生气,这种游戏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政府早晚要取缔的,你的功课这么差,连拼音还都没有学通,将来我如何向你爸爸交待,明天在家好好复习,后天是周末,公司不上班,你来我宿舍我给你开小灶。” “说话算数?”陆小花一阵高兴。 “当然算数。”郝军回答的很干脆,两个人坐上了出租车。 “那就风雨无阻,不见不散。”陆小花强调着,两个人在车上击了一下掌。 下了车,陆小花哼着小曲上了楼,开开门,她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她刚要问,站在卧室门口的妈妈一把把她拉进屋里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 柳琴在医院醒来时,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头上缠满了绷带的刘建新,刘建新见她醒了忙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柳琴接了,她已经恢复了理智,歉意的望着伤痕累累的刘建新轻言细语道“今天对不住你了,刘策划。” 刘建新摸摸头嘿嘿笑了声说“没什么,这是我罪有应得。”他见柳琴用眼睛在病房里寻找,轻咳了一声沉痛的说“对不起,他没有来。” 柳琴的眼睛又湿润了,她挣扎着坐起来,低头找自己的鞋。 “你想干什么?”刘建新问。 “我要去找明明。”柳琴已经穿上了鞋。 刘建新见劝不住,对走到病房门口的柳琴道“小柳同志,听我一句忠告已开走的列车追是追不上的,但车站里相同方向的车还有。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振作起来。” 柳琴停顿了一下自己的脚步,看了刘建新一眼道“谢谢你,刘策划。”还是走了。 柳琴凭着记忆打听到了陆天翔的家,陆天翔夫妇正在家吃晚饭,见敲门的是柳琴忙请她坐下来一道吃饭,柳琴摇摇头拒绝,一句话也没说,眼泪就下来了。吓的陆天翔忙给她端茶倒水,坐她对面安慰她,陆巧姑也匆忙收拾了餐桌,给她削苹果,拿巧克力。柳琴把手里的信递给陆天翔说“陆叔叔,请你帮帮我,明明他误会我,不要我了。”话未说完就哭出了声。陆巧姑忙坐她身边给她递纸巾,陆天翔默默的把手中的信展开。 柳琴 做出这样的抉择我也是很痛苦的,爱我就不要使我心痛,虽然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我却心碎的发现我们的爱情小屋倒塌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我都在挣扎,但却怎么也赶不走扑向你的那双脏手,我即无力救你也就不配享有你这种牺牲的爱,在我的内心,这种牺牲已经玷污了圣洁的爱情,不管是不是被迫和故意,这就是我不接你电话,不送你回家的理由,让我们分手吧,我会让我的同事把你牺牲换来的报酬及时转付给你,但愿你找一个更好的,也愿我们不再相见! 陶明即日 “小柳姑娘,你别难过,叔叔会给你做主的。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陆天翔把信递给她,眼睛示意妻子离开,柔声的问。 陆巧姑回了卧室,碰巧女儿回来把她也拉了进来,柳琴已经止住了哭声,但泪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眼睛婆娑的望着陆天翔说 “这还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儿,明明接不到单子心情一直不好,我请假整天陪着他,有一天刘策划拉了个客户是中原集团的,去谈合同那天我刚巧在他公司,我觉得好玩,吵闹着要去,结果就和明明刘策划我们三人去了,到了地方,刘策划跟哪个死胖子介绍我是他们公司的公关部经理,死胖子就一个劲的用眼睛瞄我,当时谈合同我也没在意,合同谈的很顺利,过了两天明明给我打电话说中原公司的单子有可能黄,想让我去找那个胖子,我讨厌那双好色的眼睛所以拒绝不去,刘策划又拉找我,劝我为明明考虑牺牲一点个人好恶并再三保证不会出什么事儿,我就答应了,我也不怕叔叔笑话,我只去了一次合同就签了,那死胖子也没对我怎么样,只是喝酒,唱歌时有意无意用手碰我,不规矩,签字的时候,他乘我弯腰碰到了我的胸,我气愤的抓起合同就跑了,明明刚好在大厅喝酒看见,又过了几天,刘策划来找我,说对方不打款,公司已经垫了不少钱,让我再去找那胖子,就是在酒楼碰到你的那次。明明自那天开始就疏远我,后来连我的电话也不接,我去找他,他躲到别的地方,今天让刘策划把这封信交给我和我绝交。陆叔叔,我真的和那个胖子没什么,我连人带身子早已都给了明明,我这一辈子不会再跟另外的男人有什么的,我是清白的,我可以到医院做任何形式的检查,叔叔,求你找找明明,不要让他抛弃我,我知道他最听你的话,求你一定帮帮我……”柳琴不由的又哭出了声。陆天翔眼里充满了怒气,他抓起电话拨打了明明的手机,话筒里传出电脑提示,机主没有开机,又把电话打到家里,黄嫂接电话说明明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住了,他无奈的放下电话说“小柳,这么晚了,你就不要回去了,就同我女儿一同住,放心,我明天找到明明,一定好好教训他,他若敢抛弃你,我打断他的腿。” 看到陆天翔动了怒,柳琴反而担心了,怯声替明明求情道“陆叔叔,你别打他,和他好好说说就行,他会听你话的,你若把他打重了……他在公司的形象……” 陆巧姑出来了,眼圈也有点红说“好闺女,这事就让你叔叔处理吧,来,我领你洗个热水澡,今晚你就别回去了。” “不了,阿姨,我还是回去的好。说不定明明想通了半夜去找我,我不在就不好了。过去我俩闹别扭,常常是这样的,我不想他误会我太深。”柳琴执意要走。 陆天翔夫妇见劝不住只好送她下楼,出了小区大门,刚要挡车,包着头的刘策划过来了,柳琴奇怪问“刘策划,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放心,一直跟着你。”刘建新说并不看陆天翔夫妇说。 来了辆车,柳琴冲众人招招手上车走了,陆天翔夫妇回了家,刘建新目送着出租车消失也挡了辆车回家去了。 陆天翔夫妻上了楼,陆巧姑对站在客厅发愣的女儿道“你看看,一个姑娘犯一点点错人家都不要了,你别不听爸妈的话,将来也落个这下场。” 陆小花眼一瞪说“真那样,我才不会哭哭啼啼找人帮忙呢,我会把抛弃我的人心挖出来喂狗吃!” “净胡说八道,还不洗澡去。”陆巧姑斥责着女儿,随丈夫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陆天翔点了一枝烟,陆巧姑帮他把烟灰缸放好,悄声问“这个柳姑娘说的胖子是不是建国哥?” “不是他还会是谁。”陆天翔有些生气的回答。 “他现在咋变成这样?”陆巧姑闹不懂说。 “有钱了呗,这就叫温饱思淫欲。”陆天翔闭上了眼。 “男人呀……”陆巧姑叹息着依偎在丈夫身旁躺下,伸手熄灭了床头灯。 第三十九章 周五晚上,陆小花在吃饭时偶尔听父亲说起明日要去外县出差,为了怕影响她和郝军的周末学习约会,她放下饭碗就给郝军打传呼,郝军把电话打过来时,陆小花却不接,逼着陆天翔听电话,陆天翔无奈抓起了电话“喂——”他开了口但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听出是陆总的声音,郝军也很尴尬,还是陆天翔先反映过来道“明天你在家好好准备资料吧,我同周经理一道去就行了,没别的事是小花找你。”陆小花这才抢过话筒道“听好了吧,明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去补课,你在楼下等我——我不打传呼,我一定能找到你住的房子,再见。”陆小花放下电话冲爸爸做了个鬼脸进自己房间打开了电脑,现在她已经能用拼音打字了,这几天她一直在打着自己的小秘密。对于刚才女儿打传呼的狡猾,陆天翔心里是很高兴的,通过郝军在一起学习电脑,女儿显得进步了许多,许多坏毛病都在逐渐的消失和被矫正,同自己也慢慢的亲近起来,撒娇、使小心眼已不做作,自己的家真的很完美,他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眼前的一切。 第二天不到八点,陆小花就起床了,父亲陆天翔已经出了门,母亲在厨房里给她准备早点,她细细的给自己化了淡妆,把爸爸请人帮自己买的衣服全翻出来,试试这套,穿穿那一件,就是挑不出自己最满意的,最后还是陆巧姑由厨房过来,帮她参谋选了一套浅灰色的西服套裙这才罢休,之后又开始精挑细选穿的皮鞋,时髦的砖头块皮鞋被她首先扔到了一边,郝军瘦而不显得高,自己本来就看着比一般姑娘要高,她怕自己太高而引起郝军的介意,选来挑去穿上了一双式样很普通的黑色半高根宽带凉鞋,打扮整齐,穿衣镜前反复照了照,又从小坤包里掏出口红在嘴上轻画了一下,顾不上一旁母亲的唠叨,抓起放有课本的大包,早点也不吃,快快乐乐的下楼去了。走在街上,她的清纯、俏丽及职业女性的打扮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她整个一写字楼里的高级白领,看着过来人的注目礼,算算走过去人的回头率,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她几乎没问什么人,准九点就来到了郝军的出租房楼下,郝军也准时的出现了,两个人在院门口相遇一笑胜千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院,说是小院,实际上类似旧时房子的天井,院的面积不足二十平米,顺着一侧围墙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盆花,有七八辆自行车很整齐的排放着,房主人是城市里的农民,房租是他们的主要收入。由两个学生模样的姑娘挤在洗手间兼水房里洗着衣服,洗手间兼水房设在楼梯口,没有门,两个学生冲郝军笑了笑,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陆小花身上,陆小花没看他们,昂着头率先上了楼梯。二楼至五楼全是出租房屋,没有阳台,每层都有一个很宽的过道充当着阳台,每层六间房,每间房十二平米,外墙贴着白瓷砖,给人感觉很美很舒适,这里是文化区,周围不远就是西安的几所知名大学,房客也大多是在校的大学生,郝军由于喜静又爱运动,他选择了五楼,这样房租每月能节省二十元,而且透过窗户能很清楚的看到马路对面的母校大门。郝军也可能是刚晨练回来,仅穿着一条运动短裤和背心,上到五楼陆小花已有点气喘吁吁,脸上也浮出一层细细的汗水,郝军边上楼还边做着扩胸运动。 郝军的门没锁,他推开门请陆小花进去,“请坐。”他指着唯一的一把木椅说,待小花坐下掏出纸巾擦汗,他忙手提暖水瓶准备倒水,一摇是空的,不好意思的一笑说“你先坐,我打水去。”提着暖水瓶下楼去了。 陆小花待他出门,由木椅子上站起来,嘴角上带着笑打量着屋子。虽然房间不大,但郝军却布置的很好,一个两层的铁管架子床,一层用来睡觉,二层是书架,占去了屋子的五分之一地方,床上的被子是天蓝色带有机制绣花的那种被套套着,叠的四四方方如同军营里那样,床单是那种土布自织的,这在西安已经不多见了,一道宽宽的白,一道宽宽的蓝,很旧但很干净,靠床的窗下是一张早已淘汰的白色大电脑桌,桌边包着金属皮,桌面是那种贴面的,很笨但很结实耐用,桌上的电脑却是最新的,看着都比学校教学用的先进,和自己的电脑是一个型号,桌前一把旧黑色转椅,有几个地方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的海绵,再有的就是一个鞋架,但鞋架上却放着时令青菜,鸡蛋,还有瓶瓶罐罐的油盐酱醋,而所有的鞋和一个单头煤气灶都放在了床底下,煤气罐托着一节长管子被放在了墙角,旁边是一个大纸盒箱子,里面放了一些杂物。陆小花原地转了个圈,忽然被墙上的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吸引住了,轻声念道团结 紧张 严肃 活泼。她不由的扑哧一笑,郝军刚巧推门进来。 “你笑什么?”郝军莫名其妙。 “没什么,你写的?”陆小花指着墙上的字问。 “不,这是一个伟人的教导,我通过电脑制作的。”郝军边说边从纸箱子里拿出一个热的快烧水器插进暖水瓶接上了电源。 看着郝军穿着背心短裤的打扮,陆小花又是抿嘴一笑道“我让爸爸给你放假,你睡懒觉了吧。” “不是,我每天都跑步运动,所以……不过,今天确实起的晚了点。”郝军嘿嘿一笑。 “你自己做饭吃?”陆小花好奇的手指塑料鞋架说。 “仅限晚饭,如果没啥事,晚饭我就自己解决。” “吹牛,这菜叶都枯了。” “不信?今儿中午我给你露一手。” “好哇,我现在就去买菜。”陆小花来了精神。 “得了,大小姐,咱还是先补课吧。”郝军拉过木椅子坐下,用手一指电脑和电脑桌前的转椅道。 陆小花明显的降低了情绪,很无奈的取下了挎包,掏出书,把包扔到床上,在电脑桌前坐下看着郝军。 “你看着我干什么,按课堂上我所讲的,现在开始按程序打开电脑。”郝军以上课时老师的语气不管她不情愿的表情指着电脑说,自己的心中也是狂跳不已,陆小花无奈的面向了电脑。 在郝军不厌其烦悉心指导下,陆小花手忙脚乱的学习着文件处理和编辑,终于完全掌握了这几天课堂上郝军所讲的内容。 “下课。”郝军轻声说。 “嗷——解放喽——”陆小花手舞足蹈,得意忘形,反手抓住了郝军的手,郝军一哆嗦,陆小花意识到了什么忙松了手,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的,陆小花低下了头,半晌她说“郝军,我是不是很笨?没有你我是绝学不会电脑的。” “不,你一点也不笨,只是基础比别人差点。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赶上和超过同班同学的。”郝军也轻声回答,声音柔软而富有磁性。 “郝军,我——啊,咱们做饭吧……”陆小花不知自己想说什么,突然提高嗓音抬起头,一下子她就愣住了,抬起的头正对着郝军的眼睛,她感觉到了郝军的呼吸,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两双眼睛相距不到五公分,不知什么时候,郝军的两只手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肩上,两个人的呼吸都变的有些粗重起来。 “小花,你真漂亮……”郝军的嘴角在动,声音象从天边传来一样,眼睛又移前了一寸。 “瞎说,你哄我开心……”陆小花已感到浑身无力,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想闭上自己的眼睛。 “真的,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 “就怎么样?”陆小花终于闭上了眼。 “就喜欢上了你!”郝军说完这句话,双手用力往怀里一拉,两人的鼻子就碰在了一起,陆小花想说什么,嘴已被热辣辣的吻堵住了。“小花,我爱你。”郝军急促的说,两片同样热辣辣的嘴唇已迎了上来,又同时开启一道逢,相互把舌尖送给了对方,甜心润肺的甘泉通过心的传递涌遍了全身,两个人忘情的长吻起来,转椅被挤到了一边,木椅被踢倒了,计算机的电源线也被扯掉了,两个人由坐着到站着,由拥着到抱着,象强力胶一样沾在了一起,直到走廊上传来很重的脚步声,陆小花才一把推开了郝军。“开门,开门。”脚步在隔壁房间停下,门开门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郝军,你刚说的是真的吗?”陆小花用手理着头发,抬眼望一眼郝军又低下问。 “真的,从第一次见你我就有一种冲动,我就在心里认定你就是我所追求的……”郝军跨前一步,想进一不拥抱陆小花。 陆小花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说“我也……喜欢你。可我太笨,什么也不会做,会让你在朋友面前很没面子……” 郝军跨前一步又抓住了她肩膀说“我才不要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要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就够了,我只是担心你爸妈……我是一个普通工人的儿子,而你……” 陆小花轻摇一下头说“这不重要,我爸妈绝不反对我们来往,重要的是你能永远……我家过去是农村,我和我妈吃了很多苦。郝军,你会象我表哥那样,有一天发现什么就无情的抛弃我吗?” “我发誓。”郝军举起右手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还爱我,我就爱你一生一世,一直到死!” “郝军,我好幸福。”陆小花扑到了郝军的怀里,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再一次热吻在一起…… 陆天翔去郊区办完事回来,顺路来到了外甥陶明的广告公司,今天是周末,员工都不上班,公司只有陶明一个人在桌前写着什么,见舅舅进来,陶明脸上除了表情恭敬之外,心里早已猜透了舅舅的来意。 “舅舅,天桥商城的事进展很顺利,鞋城的事我们也正抓紧在搞,全套方案……” 陆天翔点着烟挥手道“这些事留着跟郝军谈去,我要和你说的是柳琴的事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柳琴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低着的头抬起来了,尽管还是一脸的恭敬,但眼里却闪着倔强的光说“舅舅,我觉得这是我和柳琴两个人之间的事儿,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私事。” “混帐,小柳姑娘一心一意的对你,且不说帮你解决了公司方面的危机,仅凭她帮你大学期间洗了四年衣服,供你零花钱你就不该这么绝情,天底下你还能找出这样的好姑娘吗?” “舅舅,这事以后再说行吗?我还有事,要给一家公司赶方案。”陶明不想过多顶撞陆天翔,妥协道。 “不行。这事不给我个答复,今天你什么事也别想干。”陆天翔摆出一副家长架势道。 陶明咬了咬牙问“舅舅,你想要什么样的答复?” “我要你向小柳姑娘道歉,重新合好。” “道歉可以,合好不可能。”陶明一字一句冷冰冰回答。 “为什么?”陆天翔有点怒不可遏了。 “你见过破镜重圆吗?”陶明反问道。 “我和你舅妈不就是吗?我们被逼分离了二十年,现在不也生活的好好的?”陆天翔尽量克制自己还想再劝说,他已经明白,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他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 陶明冷笑一声道“如果二十年后的今天,舅妈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生活被你撞见,如果表妹是舅妈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你还会接纳她们吗?舅舅,你可以打我,骂我,但你想想,姥爷那样逼你把你追求舅妈的念头打消了吗?我也一样。你等来了属于你的爱,我也要追寻属于我一个人的爱,虽然你是长辈,我叫你舅舅,但在爱情方面我们都是一样,我不希望你象姥爷那样再拿你的理论强加于我,更不希望你象姥爷那样专制!这是我和柳琴之间的事,爱与不爱你们谁都无权过问,对不起舅舅,我要走了。”陶明一口气说完,站起身就走。 “你——”陆天翔气的扬起了手。门突然被人推开,刘建新走了进来,头上的绷带已经去掉了,但包扎的纱布块还贴在脸上和头上。陆天翔无奈的甩上门走了。 第四十章 翔泰公司的高层管理会议正式否决了中原公司参股天桥商城的议案,周和平和王福来眼看到手的高额利益一个决议就化为泡影,不由的暗中恼羞成怒,周和平散会后去找了开发商老板屈有根,王福来则给小瑶池老板潘有朋打了电话,一场由暗转明的倒陆阴谋开始实施了。 按约定的时间陆天翔没有给潘有朋关于录象带任何的答复,在接了王福来的电话和明确表态之后,潘有朋出击了。这天一上班刚走进办公室,陆天翔就接到了潘有朋的电话。“陆总,咱们的买卖不知你做何打算?今天咱们找个地方坐坐,是否把这件事了结了。”潘有朋电话里阴阳怪气的说。 陆天翔听出他的声音,忙冲话筒说“请等一下。”放下话筒,过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上,复又拿起了话筒,潘有朋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的心虚,闻到他的气息便说“陆总,行情一天一个价,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希望咱们见面的时候,我能见到我的原始借据,借款合同原件,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天翔冷冷的说“潘老板,你以为胜券在握了吗?” “你还有机会吗?”潘有朋也冷笑道。 陆天翔心底忽然开起一股豪气道“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去投案自首,从零开始。” “哈哈哈——”潘有朋哈哈大笑起来,夸张的笑的有点喘不过气。“刮大风吃炒面——陆天翔,说这句话你也不问问自己相信不相信。我无所谓,大不了以容留妇女卖淫罚上个万儿八千,你老兄真的就两散了。贵夫人要是知道你亲自调教自己的女儿,要是满大街都在卖父女阳春碟片,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从零开始?大小姐前段时间偶来我的电玩厅捞了一把,身边紧跟着你的策划部经理,如果那个小白脸知道了这一切,你的女儿又重回到小瑶池,真不敢想象又是怎样的一个一拍两散,陆总,这一把你敢赌吗?” 陆天翔不由的吸了口凉气,是的,这一把自己真的赌不起。他不由的放软了口气“你究竟要干什么?” “和你做买卖,拿我手里的母带换回一张借据和两份合同,至于如何同股东交待那是你的事,过了今晚另当别论。”潘有朋有点得意洋洋了。 “就你这种卑鄙小人,我如何信你?”陆天翔恨的咬牙切齿。 “卑鄙说的过去,但小人我不是。我潘有朋比你的手下堂堂正正的多。今天,除了给你的样带,我这里只有一盘母带,明天有多少我就不敢保证了,怎么样陆总,我们是不是现在就定个时间和地点,要不要还来我的小瑶池?” “除了小瑶池你定吧。”陆天翔彻底的败下阵来。 “好。不愧是超级大赢家,我已包了房间,晚上八点唐华宾馆404房间见。”潘有朋说完挂断了电话。 陆天翔发了会儿呆,起身来到了财务部,对正同王福来说话的梅英说“梅英,你把财务档案里小瑶池的借据和借款合同找出来给我。” “复印件行吗?”梅英问。 “我要原件。”陆天翔说,看了一眼王福来。 “陆总,你要三思呀。”王福来别有用心的提醒道。 “你不会认为我把他弄丢或送人吧。”陆天翔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王福来讪讪的走了。梅英把资料找出来递给陆天翔并给了他一枝笔道“陆总,这是你要的借据和合同,这你要给我写张借条。” 陆天翔伏身写了借出某某单据多少张的借条后出了财务部的门,回到办公室抽了一会儿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巧姑告诉她小花还在睡觉,他想说什么,又把电话放下了,听到有人敲门,他喊了声“请进。”坐直了身子。 梅英领着一位很干练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梅英介绍道“这是我们陆总,这位是律师事务所的李律师。” 李律师很客气的递上了名片,陆天翔接过名片示意对方请坐,面含微笑注重礼节的说“请问李律师找我有事吗?” 李律师也是微微一笑,接过梅英端过来的茶水道了谢转向陆天翔道“接受屈有根先生的委托,我作为开发公司的委托代理人,就开发公司起诉你公司天桥商城收购合同违约一案,立案前想同陆总谈一谈,争取庭外解决此事。” 陆天翔吃了一惊道“屈有根把我告了?” “是的,今天上午在事务所同我们签订了代理协议。” “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陆天翔不由的怒火上升,没有了一点风度,抓起电话就拨屈有根的手机,但屈有根早已关了机,电话打到开发公司,人也不在,他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摔了电话机,才想起自己面前坐着个异性,而且还是个职业律师,忙为自己的失态而道歉。 “这没什么,你此时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李律师仍是不急不燥很有职业风度的说,“就现在证据和双方所签合同明显可以看出,你们翔泰公司在执行合同过程中违约了,接受委托之后我们对贵公司的财务状况进行了调查了解,虽然你们暂时遇到了财务紧张问题,但若是认真履行合同并不是不可能。由于贵公司在本市民营企业中一直口碑尚好,又恰在招商的关键阶段,我很不情愿看到因为此一点小事而使贵公司的声誉受到了侵害,这就是我这次来的初衷。当然,如果陆总不相互体谅,执意如此的话,三天后你会收到起诉书副本和法院的传票。”李律师不紧不慢把自己的来由挑明了。 陆天翔道“开发公司告我们违约是因为那一百四十万吗?” “是的。”李律师点点头。 陆天翔辩解道“我们当初说好了,合同上也注明了,剩余那一百八十万待天桥商城开业一个月内付清,我们现在还没有开业呢。” “但是你们已经领取了合法有效的商城营业执照和税务登记证,而且租赁户中已经有人做成了第一笔生意。开业的概念不是你所理解的开个庆典会才能算起的,而是指你具有法定的有效手续且已经有了交易行为即为开业,从你们具备上述条件至今天已有四十二天了。再给你比个简单的例子,我们传统意义上的结婚是从举行婚礼那天算起的,而法定意义上的结婚是从婚姻注册登记那天计算的。”李律师耐心的给他讲解着一些基本法律常识。 陆天翔心里烦透了,照李律师的解释,他很清楚上法庭的结果,这是一场必输的官司,根本就不能打,若闹上法庭,非但要还钱,而且极有可能影响到天桥商城的开业。他勉强笑了笑说“谢谢李律师的好意,我们公司最近确实遇到一些问题,但很快就会解决,它绝不可能影响到收购合同的执行。这位是我们的财务总监,财务上的事情她比我清楚,你看这样好不好,你们俩好好谈一谈,看能不能先期解决这件事,我也同意并主张庭外解决,不是怕输,而是时间赔不起。” “谢谢陆总的理解。”李律师站了起来,俩人握了握手,李律师随梅英出去了。 两件事揉在一起把陆天翔的心绪搞的乱七八糟,使他根本无心在办公室呆下去,抓起电话给好友秦振扬打了个传呼,不一会儿秦振扬回了电话。陆天翔把潘有朋打电话的事告诉了他,秦振扬问“你觉得潘有朋的话有多大的可信程度?” “你指的哪方面?”陆天翔问。 “就是除了样带他手里只有一盘带子。” “应该是真的。他这人心黑说到做到,但也说话算话。” 秦振扬又问了约会的时间和地点后说“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已经把他所要的东西拿到手了,我这就回家去清点一下家当,尽快把公司的窟窿补上。这件事没别的办法,只有这一条路可走。”陆天翔如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的说。 “见机行事吧。”秦振扬冷不丁冒出这句话后挂断了电话。 陆天翔开车回了家,进屋见女儿一副刚起床的样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妻子外出买菜不在家,想起潘有朋的电话,他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虎着脸站在陆小花面前,伸手把电视机关掉说“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又回小瑶池了?” 陆小花一惊,看一眼发怒的父亲下意识的撒谎道“我没去啊,你听谁说的?” “住口,你再敢说一句没去过?!”陆天翔怒冲冲道。 “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偶尔和郝军去过一次他们的电子游戏厅。”陆小花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忽然变的倔强起来,那层阴影又浮现在眼前。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陆天翔抬腿就向她踢去,踢的虽狠,但目标却是沙发。 陆小花猛往沙发里缩了一下身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陆巧姑刚巧买菜回来。“天翔,天翔,你是咋了,为啥打女儿?”陆巧姑扔了手里的菜忙去拉丈夫。 “你问问她又去了什么地方?”陆天翔冲妻子吼了一声之后进了卧室。“嘭——”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陆巧姑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点着女儿的头说“小花呀小花,你咋这么不听话,你又去了过去那种地方?” “我没去,没去,就是没去。我就和郝军玩了一会电子游戏。”陆小花哭着喊,喊完就去抓电话,哭着给郝军打了传呼。她的哭声还没有止,郝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你为什么出卖我?”陆小花抓起电话就喊。 “怎么了,小花,我没出卖你呀。”电话里的郝军有些迷惑不解。 “那你为什么把咱们去小瑶池的事告诉我爸爸?”陆小花进一步逼问。 “没有呀,我在外面办事早上到现在还没回公司呢。你怎么哭了?陆总生气了?真的不是我,今天我还没见到陆总呢。别哭,小花,到底出了什么事?”电话那边的郝军着急的说。 “我爸爸打我。”陆小花反而哭的更伤心了,“郝军,你带我走吧,我不要在这个家待了。” 陆天翔由卧室出来刚好听清这句话,他冲打电话的女儿喊“你哪里也别想给我去。——你”转向妻子“小花今天敢出这个门我拿你示问。”陆天翔冲母女俩喊完,拉开门走了。 陆巧姑追了丈夫两步又站下了,看看女儿还在电话里没完没了的哭,没完没了的说,她摇摇头叹了口气,郝军电话里把陆小花哄好了,哄不哭了,哄的扑哧又笑了,陆巧姑自语了一句神经病。捡起地上的菜进了厨房。 门外传来敲门声,陆巧姑以为丈夫忘了取东西没带钥匙,忙小跑着开了门,门一开她愣住了。门口站着一位看上去和自己年龄差不多,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的中年妇人,开门就冲她露齿一笑,陆巧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交加的叫了声“秀花嫂子。是你吗?” “可不就是我。妹子,二十年咱姐妹俩又见面了。”门口站着的妇人说。 陆巧姑的眼泪就下来了。站在眼前的就是二十年前的罗秀花,她几乎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二十年前的身段,二十年前的笑容,只是额头有了几许细细的皱纹,鬓角有了两捋青丝。看到陆巧姑掉泪,她的泪水也止不住的往下流,但嘴角却带着笑说“看看咱俩,这么高兴的事儿,咱是哭啥呢!” “就是,就是,快进屋来。听天翔说了,这就是你新添的儿子?快让我抱抱。”陆巧姑连忙接过正在睡觉的儿子,两人依嘘着进了屋。陆小花早已放下了电话,刚才的不快早丢到了一边,虽不知来人是谁,但见母亲的样子,料定来人关系不一般,忙乖巧的叫了声阿姨,端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是小花吧?真的比你娘年轻时长的还俊。巧姑呀,赶上这好时候,咱姊妹终于算熬出头了。”罗秀花感慨万分的打量着房屋四周和面对的小花说。 “你啥时候到的?”陆巧姑把孩子在卧室里放好后出来说。 “刚下火车我就让建国给送这儿了。二十年不见,你可是见老了,也难怪,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们能不老吗?” “嫂子你可不显老,和二十年前一样。我老了,都是这死丫头给气的。你咋不让建国一块上来?” “他说公司太忙,晚上抽空来,不管他,他不在咱姊妹更好说话,今晚上我就不走了,咱们好好絮叨絮叨。” “你是胖……婶婶吧。”陆小花猜出了罗秀花的身份问,天真的笑了一下。 “鬼丫头,不是我能是谁?有对象吗?要不要婶子给你介绍一个塞过你爸爸的?”罗秀花说笑着,卧室里的孩子醒了,哭声把三个大人全吸引了过去。 中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