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侍女》 第1章 相国孙女 野塘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时值多事之秋,春山眉黛皆断肠。 临安城楼上,一双狭长深隧的眼睛闪着阴沉的光芒,俯视着下面的人群,向旁边的老者沉声问道:“这次死了多少人?” “铁骑军中只有少数伤亡,但侍卫们却死伤惨重。”老者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凝重与惋惜。 “照老规矩,再训练。”少年冰冷的声音听不出有任何感情波动。 白衣老者不由眼神黯淡,尽管当今地大物博,兵强马盛,但要再训练出一批绝对忠心的顶尖侍卫,实属不易。 少年犀利的目光转向他:“很难吗?” 老者不敢迟疑,连忙跪倒在地,他的君王虽然年幼,但残暴嗜血,冷酷无情,一即位就在很短的时间内攻下汉人的所有城池,建立了新的王朝。族中上下无人不把他当天神一样敬畏,他说过的话从没有回旋的余地,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要办到! 夜幕降临,城内,白衣老者若有所思的徘徊在姜花小道上。突然姜花疏影中,隐隐约约传来了婴孩的哭声,老者四下环顾,见河边垂柳下,竹蓝中一孩子已被河风吹开了薄薄的外衣,露出大片鲜嫩透明的皮肤,正轻轻颤抖着。她的眼睛,明亮而孤独,好似有千种忧伤,又好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屑与愤恨,那么桀傲,那么亮丽,像是飞火流星般划过夜空,轻易震住了眼前人。 “来生,无论我变成什么,你都一定要认出我来。”夫人平姜临死前含泪所说的话又响在老者耳际。 迟疑片刻,老者走上前去,俯身将孩子抱出了竹蓝…… *** 九年后 橘色的云,柔软芬芳,夕阳的余辉洒满了整个相国府后院。曲径通幽处,三个小男孩正在方格石块上练功,旁边一女孩子坐在石凳上,安静的翻阅着桌上的名医别录。 “霜儿。”老者的声音徐徐响起,正沉浸在书本中的女孩抬起头,看见满头银发的程秉义从外面走进来,立刻放下书本,轻快的奔向他:“外公,你回来了?”三个男孩也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齐声喊道:“师父。” 程秉义慈祥的望着孩子们,一把抱起程霜:“今天霜儿乖不乖,有没有闯祸?” 程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样,正要开口,就被一个黑皮肤的男孩抢了先:“师父,今天她又上树打翻了三个鸟窝,把秦妈灶台里的柴全淋湿了,还有你看蒙洛的手,被她整得跟馒头一样。”小男孩气呼呼的抓起旁边另一个男孩的手,那男孩立刻把手缩了回去,藏在身后,红着脸小声说:“不关霜儿的事,都是我自己不小心。” 程秉义放下程霜,走到小男孩面前,见他的手粗糙的像树皮一样,上面裂了好几道口子,血管又青又紫。他本想责怪程霜几句,回过头,见她正和先前告状的李毅扭打成一团,便不再理睬他们,兀自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往蒙洛伤口上轻轻倒了些绿色晶莹的液体,蒙洛只觉一阵清凉,痛楚减退不少。 空中划过一声惨叫,蒙洛和程秉义双双回过头去,见李毅手上一排整齐清晰的牙印,他气愤的指着程霜,浑身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程霜被身后的王凌抱住,动惮不得,怒目圆睁,不甘示弱的看着他。 程秉义口气严肃起来:“你们都过来给我站好了!” 四个孩子立刻乖乖站到他面前,不敢再造次,一天中在这个时候如果出了差错,就会受到严厉的责罚。 “蒙洛,今天练了些什么?”程秉义拿起长烟斗,深深吸了一口。 “回师父,徒儿今天练的是四十二式剑谱第十式。”蒙洛左脚开步,摆臂屈蹲,提腿劈剑,将院中的石椅劈了个粉碎。 “师父,徒儿今天练了百晓生兵器谱上的鸳鸯钺,你看!”李毅快速甩出两把小飞刀,将程霜颈上戴着的琥珀观音击了个粉碎,王凌提起程霜的衣领,轻身一跃,就和程霜退到了花园假山上,程霜逃过一劫,不敢当下发作,只好看着程秉义:“外公,霜儿今天学了些什么,你刚才不都看见了?” “不错。”程秉义满意的喷出长长的烟雾:“你们的使命是什么?” “保护大王,保护我们的天神,我们的生死都将交付于他!”稚嫩的童声响彻整个后院。 *** 月上枝头,外面小巷清脆的打更声由远至近,程霜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向厨房方向摸去。厨房里灯烛微微闪动,两名厨娘的闲谈声不经意飘了出来。 “你见过大王吗?”粗哑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激动:“昨日大王狩猎回城,我刚好出巷口,就遇上了,我这辈子也没想过会有这种福气!” “那大王长的怎样?”另一个娇柔的声音充满妒忌,急不可耐的问道:“是不是和传说中的一样,俊美宛如天神?” “哪是宛如天神,我看就是天神也未必赶得上他一根头发。”粗哑的声音不可置信的叹息,听得出她的思绪已飘远:“别说没见过,就是想也没想过,天下间居然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就算是天子,上天给他的眷顾也未免也太多了。” “那当时街上的姑娘不是和你一样,都快晕倒了。”娇柔的声音充满嘲弄:“你都快二十五了,大王今年才十九岁,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就敢这样盯着他看?” 飘然的声音断然清晰起来:“才不是,他虽然才十九岁,可全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息,想来就是传说中的王者之尊吧,我只敢看一眼,就不敢看第二眼,街上本来闹哄哄的,可他骑马走过的地方,不用侍卫,也能鸦雀无声。” “听说大王八岁起就开始就随先帝上战场,几乎算得上是舔血长大的,整个人暴孽成性,不可捉摸。”里面的人说着就打了个喷嚏,似乎很冷。 “就是,每年那么多美女献进宫,如今也没有一个选为皇后,最难消受美人恩,要何等的铁石心肠,才能对那些美女们不屑一顾啊!”粗哑的声音不自觉的压低,生怕被别人听见。这时门被慢慢推开,两个厨娘吓得毛骨悚然,抱成一团,看清来人后,惊呼道:“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程霜揉了揉清澈的大眼睛:“葛姨,阿曙,我饿了。”外面有点冷,她不想一直站在门口听她们说完。 两人急忙把程霜抱到炕上,给她披上厚棉衣,阿曙,也就是娇美声音的主人,爱怜的望着她:“小姐想吃什么,阿曙马上去做。”程霜歪了歪脑袋,认真的说:“冰糖银耳。”话语一出,两人都面露难色,葛姨犹豫的望着她,缓缓开口:“相国曾吩咐,不准小姐吃那么多甜食,这不是让我们做下人的为难吗?” “那好,我这就去告诉外公刚才我在门外听到的。”程霜做势把绵衣一抖,就要下炕,两人大惊失色,一把抱住她:“小祖宗,你别折腾我们了,现在就去做,好不好?” “五碗。”程霜毫不留情的伸出五个指头。 “五碗就五碗。”阿曙愤愤的看着得意的程霜,这个小魔头,每天把相国府搅的鸡飞狗跳,夜晚也不让她们安宁,真希望她快点长大,被相国送进宫中,还她们一片宁静。 *** 刚过五更天,程秉义出门准备上朝,见程霜坐在房门口,一动也不动。 “霜儿,你干什么?”程秉义一头雾水,不解的问她,每次她这样堵他上朝,都没好事。 “等我成年,你就要把我送进宫去吗?”程霜稚嫩的声音里竟有老女人般的哀怨:“听她们说,宫里的大王冷血无情,我不想进去。” 程秉义脸色严肃起来:“他是你的君王,你不能这么说他,相国府里下人一向本分,你到哪里听来些闲言闲语的?” “我不想进去。”程霜漠然的重覆,根本不理会程秉义。 程秉义微怒,一拂衣袖,想绕过她出门,却被她死死抓住衣角:“外公,你不要把我送进宫好吗?” 程秉义大怒:“到底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让你尽乱猜想,你今天跟我一起进宫,好好看看宫里到底怎样。”他一把抱起程霜,上了马车。 马车在月的余辉中缓缓前行,程秉义不曾想过,因他一时意气,结下了程霜一生的情动! 马车经过层层关卡,最后停了下来,程秉义把程霜抱下马车,这时天已微亮,红墙金顶的宫殿初露棱角,威伟庄严,程霜吃惊的增大了嘴巴,在自家后花园待了九年,这景观怎能不让她震撼? “程老,怎么今天带个小女孩上朝啊?”醇如烈酒的男声在他们后面响起。 程霜回过头,嘴角顿时堆满甜甜的笑:“蒙叔叔。”她跑过去,投入中年男子的怀抱。 蒙飞田宠溺的抱起她:“我的小魔星,我儿子的手被你整的足足肿了三天,我家夫人说让我为他报仇哦。” “才不会呢。”程霜不以为然:“是蒙洛自愿的,我之前给他说了后果的,可他说,霜儿,来吧,为了你我什么也不怕。” 程霜故做老沉的声音,引得蒙飞田和程秉义一阵大笑。蒙飞田换了个手,把程霜腾到另一边,向程秉义道:“程老,你看我家公子和你家小姐从小就感情这么好,不如结为亲家如何?” 程秉义笑而不语,蒙飞田有些急了:“程老,我们武夫,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你若是觉得麟儿配不上,不妨直言。” “你这直脾气怎么又上来了?”程秉义淡淡的话语中微有些责怪:“我只是觉得霜儿还小,她父亲死得早,每天跟在我这老头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时常觉得自己委屈了她。” “那程老的意思是?”蒙飞田着急的问。 “你不要忘了,霜儿和蒙洛一样,长大后是要进宫当侍卫的,到时生死都不在你我手中。”程秉义望向不远处的大殿,意有所指。 “可她是女子,宫中规定,女侍卫待满两年,男侍卫待满五年,就由新的侍卫接替,那时霜儿十八,嫁人刚好。”蒙飞田俨然已为程霜规划好了未来:“嫁进蒙府,和我家夫人做个伴,等到蒙洛期满出宫,我就在城里为他们小两口置一套府邸,让他们过两人的逍遥日子。” 程秉义打断了他:“现在一切言之过早,我是想,等霜儿长大,进宫当御前侍卫,多见些人,自己慢慢选,选中了谁我都不干涉,当然也包括蒙洛。” “我怎么觉得程老是在换个说法拒绝我?”蒙飞田狐疑的看着程秉义,当相国的,心思较一般人是细密得多。 “快到大政殿了,你再不把她放下来,不怕你的未来儿媳没了。”程秉义调侃的指着正中的匾额,同时快速往程霜嘴里塞了一颗丹丸,程霜来不及反应,觉得一股奇香被咽下了肚。 程秉义从蒙飞田手中接下程霜,把她放在大殿门前红柱后,不易被人发现的位置:“霜儿乖,等外公上完早朝,就和蒙叔叔来接你。” 程霜手脚不能动,口亦不能言,只能气愤的看着奸狡无比的外公。 *** 程霜所在的位置,刚好面对大殿,她看到许多官员穿着着整齐的朝服,正在静静恭候,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皇上驾到!”一男子的声音高高响起。程霜认得说话的人,是前朝降臣范文虎,有时在街上,也能听到人们对他鄙视的闲言闲语,可能由于耳濡目染的关系,她并不太喜欢他那五大三粗,却低眉顺眼的面相。 从后殿中走出来一名男子,程霜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待她再定眼看时,居然有瞬间天旋地转的感觉,这是怎样一张英俊的脸啊,坚毅硬朗的线条,刀削斧砍般的完美面容,足以盖过日月同辉,使天地愧色。一双眼睛,胜过千年寒潭,闪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光芒,此时,他正嘴角轻扬,眼中却殊无笑意,盛满的是残忍与霸道。程霜心里一紧,她的君王,奇渥温。铬烈,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是嗜血残暴,六亲不认的。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她心底升起,熟悉而又陌生,就好像龙椅上坐着的这个人她已认识千年,却又隔了千山万水,遥不可及。程霜的心,有了平生第一次悸动与疼痛,他的出现,让她生命中所有的亮丽都黯然失色。 下完早朝,程秉义把程霜抱了出来:“霜儿乖,外公带你去宫里逛逛!”程霜摇了摇头:“我想回家。”程秉义只当她是和他呕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好,回家,你这一回去,就要等七年后才能再进来了,你可别后悔哦!” “我要回家。”程霜简短的重覆,眼里闪着璀灿夺目的光芒,从九年前,程秉义就对这双眼睛毫无抵抗能力。 “走吧,蒙洛他们都在练功了,你也该回去了!”程秉义的话语充满无奈。 自宫中回来后,程霜调皮捣蛋的时间明显减少了,她拼命的学习,不再上街玩,不再随外公出游,唯一能让她感兴趣的就是每晚听程秉义讲在宫中发生的事,程秉义对这种变化很是想不明白,不过蒙飞田告诉他小女孩成长时或多或少都会有性格的转变,他也就安心了。何况程霜这样三步不出闺门,确实让他省了不少心。 “今天宫里举行德贵妃的册封大殿,她性子直率刚烈,很讨大王欢心。” “今天大王训一匹烈马时把手擦伤了,不过马儿最后还是被训服了,从小到大,没有他不能征服的东西。” “今天大王下令诛死叛乱的王叔全家,只要是他的敌人,他一定毫不留情,斩草除根,那些人里面,有他的姐姐和弟弟啊!” “今天大王把德贵妃赏给了城门口的士兵们,德贵妃哭得那个惨状,让人不敢正视,我今天推脱了一切事情,早早回来了,这简直是造孽啊!” “霜儿,今天你云师姐进宫了,很快就该轮到你了。” 程秉义从来没想过,是他一手渐渐把程霜推进了火坑。 第2章 御前侍卫1 蝶去莺飞,春风依旧,时值盛世,国富民强,京城里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今天又是程老送侍卫进宫的日子,我听人说里面有位是程老刚满十六岁的孙女呢!”小酒馆里有人兴趣盎然的讨论着,店里跑堂的小二闻此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偷懒靠过来,压低了声音:“听说啊,就她一人是女的,其他三位分别是蒙将军,李将军,王将军的长子,也都才十八岁,家中皆有次子,也不怕有个万一,家中无后。” “程老真精,送个无关痛痒的孙女进宫,相比其他三位将军,真是捡了便宜又卖乖!”东桌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调侃的念叨道。 “快看,进宫的队伍来了!”有人指着窗外喊,酒馆里众人一拥而上,争相看热闹。 所谓的队伍,不过是两辆结构精致的马车,四周没有护卫,只有车夫在前面熟练的驾着车。 “那就是程老的孙女吗?一身紫衣,看上去好瘦弱啊。”“这么年轻的姑娘,就要侍奉于君王左右,却不能和宫中妃嫔一样享受恩宠与荣华富贵,真可惜!”“那是蒙将军的长子吗?真英俊,不愧是英雄出少年!”“都是将门虎子啊!”路旁老百姓低声议论着,车里的人默然不动,好像一切与他们无关。 皇宫大明殿内,四人安静的跪在程秉义身后。 “这是蒙将军的长子蒙洛,擅长舞剑,李将军的长子李毅,能使各种飞刀,这是王将军的长子王凌,轻功卓越。”程秉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他们个个都是英雄出少年,出类拔萃,卓尔不群。 “那她呢?” 两道雄鹰般锐利的目光转向下面紫色的人影,程霜觉得一时间心惊胆战。 “这是微臣的孙女程霜,不会武功,只擅长用毒。”少了之前的从容,程秉义的声音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程霜抬起头,她生命中最绚烂的光景,再次清晰出现在她面前,就像是做梦,她等了九年,终于来到他身边,自此以后,就算是拼尽一切,就算是死,她都不想再离开他半步! “你每次训练的侍卫都很出色,本王信得过,带他们下去吧!”铬烈向程秉义挥了挥手,一脸的冷漠。 *** 出了大明殿,众人都觉得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李毅深吸了一口气,高兴的对着前面的王凌喊道:“你闻,这宫里的空气竟然是香的!”王凌微笑,并不言语。倒是程霜上前对他翻了个白眼:“天子居住地,不是香的还会是臭的?少见多怪。” “好了,别闹了,这里是皇宫,你们两个还当是自家后花园不成?”程秉义正色道,旁边的蒙洛拉了拉他的衣角:“师父,他们两个从小就是死对头,现在不让他们把话说完,今晚你走后打起来都不一定。”程秉义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任由前面的程霜和李毅展开新一轮骂战,也不知是为什么,这两人在一起就水火不容,针锋相对,从小到大,彼此给对方留下了数不清的伤痕。 五人步上一座小桥,突然一股恶臭从桥下传来,李毅几欲做呕,指着程霜鼻子大骂:“你这个乌鸦嘴,你一说香,马上就臭起来了,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非要天天和你这个霉星待在一起。” “你马上去死,看到阎罗王问他你上辈子是干什么的,不就清楚了,还在这里磨蹭什么?”程霜尖牙利嘴的还击,字字见血。 程秉义从桥上探出头去,向下面忙成一团的人们喊:“发生什么事了?”几个人满头大汗的抬头,见是程秉义,连忙回话:“相国,昨夜董贵人投河自尽,现在打捞上来了,一点小事,相国大人不必费心。” 蒙洛惊异的看着他们,不明白人命关天的大事,为何在他们嘴里那样云淡风清。程霜被暂时转移了注意力,朝桥下刚打捞上来的女人望去,身体被水泡得浮肿,面容也已模糊,洁白的手臂上,有道清晰的红线蜿蜒伸展,她不禁“啊”的一声,程秉义拖住她的手臂,一把拽走。 “外公,刚才那个女人明明是中了红罂罗的毒才死的,为什么要说是投河自尽?”程霜边走边急急忙忙的问。 程秉义停下脚步,脸色凝重:“你们四个给我听好了,留在宫中,要谨记,不可害人,也不可多管闲事,否则哪天人不见了,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有这么严重吗?”王凌觉得师父把话说得重了些,如果真是这么恐怖,每年为何还有这么多人争得头破血流想要进宫。 “徒儿定当紧记师父教诲,安分守纪,绝不像有些人。”李毅这次回答得无比大声。 程秉义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你们都还这么小,这宫中生活,可以训练你们快速成长,我只是怕,你们会为自己的成长付出过于惨痛的代价。” “不会的,我可不像某人那样不知天高地厚。”程霜说着的同时,狠狠瞪了李毅一眼。 *** 四人的住所包绕皇帝寝宫,分别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程霜住的是一栋两层阁楼,一楼简单摆放桌椅,二楼一间是卧房,一间是药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药房里放着排列整齐的的药材, 断肠草, 鸩酒,番木鳖, 鹤顶红, 砒石,金刚石,夹竹桃,乌头,见血封喉。虽然外公在朝庭里位高权重,家中各种珍宝亦是琳琅满目,可药材方面始终不能齐全,有些药也只能在书上看到。现在在这间小小的药房里, 连白色曼佗罗这种图都罕见的药材竟然也有,程霜不禁有些兴奋。 似乎感受到主人愉快的心情,怀中的东西不安分地动了起来,顺着紫色罗衣的袖口,慢慢滑出一条小蛇, 咝咝作响的蛇芯子调皮的打着主人的手臂。这是她七岁时在后院救下的一条小银环,伤好之后就不愿离开她了,转眼就陪了她九年。 “小东西,要让外公知道我带你进宫,你准被碎尸万段!” 程霜抓起它那小三角形的脑袋,吓唬着它。 小蛇不满主人的威胁,身子一扭,从程霜手中滑了出来,快速溜出窗外。程霜轻轻一跺脚,该死,快到晚上了,它准是又把这里当自己家出去找老鼠,鱼之类的东西吃了, 她连忙奔下楼追了出去。 此时宫中四周已点了灯,她对皇宫本来就不熟悉,夜色中更找不到方向。穿过一片荷塘,园里花明月满,珠帘晃动,女子的莺声燕语,伴随古筝轻弹声,迎风吹来。程霜正想离开,突然听见里面一女子的尖叫声:“啊,有蛇!” “糟了!”程霜心里一惊,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一进去,她就后悔了, 铬烈正半裸着躺在貂皮软塌上,古铜色的肌肤闪着诱人的光芒,周围一大群冰肌玉骨的女人众星捧月的围绕着他,见她就这么突然闯了进来,那双野狼般的眼睛更显狭长深隧。 “参见大王。”程霜毕恭毕敬的跪下,本已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子,见到她又不禁惊呼:“哪来的妖女,大王,宫中怎能容许这样的妖女走动?”话语中弥漫着浓浓的狐媚与撒娇,程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铬烈有些玩味的看着说话的凝妃,牵动嘴角:“你是在置问本王吗?”淡淡的话语一出,凝妃立刻脸色惨白,跪倒在地:“臣妾万万不敢,大王请饶了臣妾!” 铬烈目若朗星,转向正四下张望的程霜身上, 唇间涂满罂罗紫,长发高高束起,依旧是白天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却是在极力隐藏着担忧与焦急。突然她眼睛亮了起来,盯住了西边一个角落,角落里,一团银色的影子,正悄悄向外面滑去,铬烈快速起身,捉住了正欲向外逃串的小蛇。 “银环。”铬烈背对着程霜,长身而立,看不清表情。 “宫中禁养毒蛇,你是知道的。”铬烈依然背对着她,用手拨弄着小蛇,高大的身躯将她置于一片阴影中,周围女子皆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她。 程霜咬了咬牙:“回大王,这原本是属下准备进供给大王的供品,此蛇上颌强劲,实属少见,此后如遇乱臣贼子,咬上一口定会窒息而亡,于大王是最贴身的保护,不过属下训练时间尚短,请大王能再让属下训练一段时间,让此蛇更通人性。” “是吗?”前面的人突然转过身来,淡淡的麝香味,程霜觉得心从没跳这么快过。 铬烈俯下身,用手指抬起她的脸,俊美的脸上冷若寒霜:“从没有人敢欺骗本王。”虽没了下句,但在场所有人仿佛已看到了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场面。 程霜手指深深嵌进肉里,几乎就快渗血,关节发白得就快要突出皮肤, 仍是拼尽全力直视着铬烈,双眼如同玛瑙石般璀灿: “属下决不敢有半点欺瞒!” 铬烈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放开她,转身离去。 *** 深夜,阁楼上的八角铃突然响了三下,清脆的声音柔和干净。 程霜立刻警觉地跃起身,抓起一旁的衣衫,从二楼飞身而下,临近三座小楼也相继有人影跃出,四个身影一齐快速奔向大殿。殿内没点灯,铬烈斜靠在龙椅上,睥睨着铁骑军和杀手们以最快的速度从四面八方赶来。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殿前便站满了人,殿司范文虎见人到齐了,将手中军旗高高一挥: “前朝丞相携其幼主脱逃,奉大王之令,立即追捕,杀无赦!” 铁骑军们一齐举起手中的剑:“杀!杀!杀!”声音久久回荡,气势如虹,震撼人心,程霜望着君临天下的他,黑眸依然冷漠,却透露出征服的快感。突然他冷笑一声,目光闪电般的转向她,猝不及防,她又看见了那双千年寒潭般的眼睛里闪烁的警告,她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躲在蒙洛身后,蒙洛立刻不留痕迹的挪动了一下身躯,为她挡住了那危险的视线。 三天三夜,众人没合眼,没进食,在马上无尽的追逐与奔跑。第四天,叛逃者被逼躲进了当地的虹苔山,料定已插翅难飞,铬烈才下令扎营休息,另派一小支精锐部队上山搜索。高原上,越到晚上,气温越低,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程霜抬起头望着天,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仿佛在和她一起努力呼吸,淡淡的笑容不由在她脸上徐徐绽放开来。 蒙洛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蓝狐狸毛披肩,关切的看着她:“冷吗?别冻着了。” 她回头看着他,满不在乎:“放心吧,我又不是你家富贵。”富贵是蒙夫人养的一条狗,每天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三步不出闺门,她随外公去蒙府坐客时见过几次,肥得已走不动路,想到这里,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清晨,雪云散尽,山顶上燃起了狼烟,人找到了!大队人马到达山顶时,搜山的铁骑军们已将文臣相和前朝的两个皇子逼到了一处悬崖上。铬烈骑在马上,风吹着他黑色的斗蓬,有着雄鹰展翅般的倨傲。文臣相看到他,突然老泪纵横,双腿跪地,男儿膝下有黄金,虽不言语,但能看出他正隐忍的巨大屈辱。 “想求我放了你的主子吗?” 铬烈狂妄一笑。 “望大王成全!”声音不大,却让人心酸,前朝已亡国十六年,他仍然冒死保护皇子,其忠心足以无愧于天地,相比于降臣范文虎,文臣相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杀无赦!”不紧不慢的话语,带着不庸置疑的肯定,有天生的王者气息。 跪着的人抬起头看着他,悲愤,却有些无可奈何,眼神蓦然变得决绝,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他已抱起两个皇子,义无反顾的跃下了万丈悬崖。坦荡的笑声久久飘浮在崖谷上方,令人心生敬意。 一种悲伤的情绪从程霜心里蔓延开来,她鄙视的看着范文虎,任晨风吹散在脸上,只觉有千斤重。 *** 月华收,云淡霜天曙,一支队伍正静静前行,没了来时的紧迫,此时众人都显得有些轻松。 背后有些异样,程霜猛地回过头,却什么也没有,也许是太累了,这几天总觉得背后生疼,混身不自在。想起自己柔软芬芳的床,她的眉梢如雀跃枝头般不经意的扬了起来,旁边三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宠溺的望着她,嘴角轻扬。 正午,阳光炙烈,这地方早晚温差太大,环境过于恶劣。就连集市上也人烟稀少,程霜觉得自己的脸庞烤得就快冒烟了,她无奈的叹口气,看了看身后石雕般的铁骑军,这群人,和他一样,永远面无表情,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能影响他们分毫。 “在想什么?丫头。”高大的人影为她挡住了大半强烈的阳光。程霜举起手遮在额前,透过指缝看着眼前人,修长的身材,左侧脸上一道淡淡的刀疤,使整张脸更具阳刚之美。那是她九岁时,不慎从高台跌下,他为了救她,而被地面尖利的飞刀划伤的。 “王凌,你杀过人没有?”程霜问他,话语中尽显孩子的天真。 “放心,以后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双手染血的!”王凌信誓旦旦的向她拍胸脯保证,句句流露出真情。 “那还不是一样,人都死了,谁杀的有分别吗?”程霜忍不住泄气。 “那你来当什么侍卫,回去嫁人好了,我娶你。”突然冒出的李毅将手中一块小石子掷向她,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小脑袋。 “可恶,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小时候的无聊游戏。”程霜气恼的捡起小石子,看见李毅已骑马跑出了好远,只好绕到王凌身边。 “凌哥哥。”刻意拖长的话语,让王凌浑身立刻起了鸡皮疙瘩。这丫头,从来就是对他直呼其名,只有在被人欺负有求于他时,才会这番格外低声下气。见他无动于衷,程霜只得又将声音拖得更长:“凌哥哥, 李毅那臭小子骂人家,打人家。” “算了,怕了你了。”实在对那软绵绵的声音忍无可忍,王凌策马追了出去。蒙洛在一旁看着她,眼神专注,却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被她手中飞出的石子打了个正着。 “臭丫头!”蒙洛望着飞奔远去的她,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是她成天善于惹祸,从小到大就不会受这么多欺负了。 背后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又来了,程霜疑惑的回过头,还是什么也没看到。 第2章 御前侍卫2 缺月挂疏桐,宫里刚过三更,程霜就醒了。 可是,她发现,这里不是她的小楼。周围浓浓的麝香,软软的侵入她四肢百骸,令她浑身瘫软,无法站立。 房间正中一盆炉火正雄雄燃烧着,程霜进宫前,也曾听说过宫中的酷刑,剥的时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皮剥下来之后制成两面鼓,挂在宫门口,以昭炯戒。或是把受刑人的头跟四肢套上绳子,由五匹快马拉着向五个方向急奔,把人撕成六块。这些东西现在联想到自己身上,突然有着天崩地裂般的害怕,她的脸上浮现出恐惧之色。 “本人奉大王之命办事,若是有得罪的地方,程侍卫勿怪。”阴恻恻的声音在程霜背后响起,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范文虎。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你我份属同僚,又何需如此客气?”程霜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若不是程侍卫屡次冒犯大王,我又何苦与你堂堂相国孙女为难?”范文虎皮笑肉不笑的在火炉里挑选着烧得通红的铁烙,上面有着奴隶刺眼的标志:“程侍卫可知什么是忠心?你的忠心,大家都看在眼里,让大王怎能不动怒?” “不要。”程霜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两个彪形大汉按住,动惮不得。 晶莹的泪水在程霜眼眶里打了个转,慢慢涌出,突然她眼中泪波一转,心一横,抬起头勇敢的看着范文虎:“不错,我就是对大王不满,前朝文臣相一片丹心,忠心护主,震憾天地,他却死死相逼,不给他们留一条活路,这般苛刻对待,他就不怕重蹈暴君复辄?你与文臣相曾同仕途,在他面前,在你的幼主面前,你又有何颜面立足于天地间?”话语一出,架她的两个大汉狠狠震了一下。 “为何你,大王,铁骑军们,都是一群没心没肺的怪物?”程霜一发不可收拾,讲得愈加意气飞扬,似乎已忘了身在何处,谁是君,谁是臣。架她的两个大汉已松开了手,这般话语,足以吓他们个半死了。晶莹的泪珠,冲掉了她唇间的罂罗紫,白皙的肌肤,倔强的眼神,她的秀丽,一点也不像是本族女子,可是这般妄为,却胜过了族中最骁勇善战的猛士。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程霜发热的头脑像被淋了一盆水,瞬间冷静下来,她发现,自己的手脚能活动了,再也顾不得许多,她连忙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半天范文虎才回过神来,气得直跺脚,朝两个大汉骂道:“你们两个废物,楞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追?” “让她走!”铬烈从黑暗中踱步出来,浑身上下充满地狱阎王般的可怕。 *** 宫里一切依旧,很平静,程霜也没听到有关外公被五马分尸的消息。 或许是她多虑了,像范文虎那样的人,又怎敢将她的话转述给君王?程霜从假山后小心地探出脑袋,确定四周无人后,才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头顶上一阵劲风,没等她看清楚,就被狠狠敲了一记。 “我说你这几天怎么像个王八似的,缩头缩脑,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少年的声音很是得意。 “李毅,你这个王八蛋,这么多人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看清了来人,程霜气恼的揉着头,臭小子,从来下手都不知道轻重。 “我活着是为了敲你的木鱼脑袋啊。”李毅笑得兴高采烈。 突然腰间一凉,小银环不知什么时候绕了上来,同样高兴的吐着芯子,只等待主人的一声令下。 “你以为我傻啊,这蛇从来都不咬人,我会怕吗?”李毅不以为然,伸手就去抓,却条件反射般的停在了半空,虽然是不咬人,难保这丫头不在它身上涂点东西,上次蒙洛就被她整得手足足肿了三天,还是小心为妙。 “你抓呀,有一点你还不知道吧,小银环只有在夜间冷时才不能活动,从你腰间松下来,所以啊,你今天哪也别想去了,我就不信你敢腰间环条蛇在宫中到处走。”这次换到程霜得意了,她无辜的朝他一笑,背着手,轻跳着离开。 “臭丫头,你给我回来,把你这条臭蛇弄走!”李毅在她后面暴跳如雷,可他不知道,他越生气,程霜就越高兴。 郁闷惶恐的心情一下被一扫而空,程霜哼着走调的小曲,欢快的在石道上跳着,等会儿蒙洛和王凌看到李毅的样子,恐怕会笑得憋气吧!冷不防,一转角,就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程霜毫无防备,就像撞上了一块千年寒冰,狠狠的跌坐在石子路上,浑身生疼。 “好疼。”她不禁低声喊道。 “怎么又是你这个妖女?”娇媚慵懒的女声在她头顶上响起,带着明显的嫌恶。 程霜小心的抬起头,这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还没等到他们憋气,她就该窒息而死了。一双看不到底的深遂眼睛,胜过千年寒冰,旁边柔弱无骨的凝妃,正紧紧依偎着铬烈,看她的眼神无比厌恶。 “属下鲁,鲁莽,望,望大王与凝妃娘娘恕罪。”程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结结巴巴,惶恐之至。 “大王,不是说要陪臣妾一起去赏进供的西夏珠宝吗?别为这妖女坏了兴致。”凝妃娇声道。 铬烈从程霜身边走过,淡淡的麝香味,让红晕悄悄的爬上了程霜秀丽的脸庞,突然铬烈在她身边停下:“你也跟着去!” *** 西夏国进贡的珠宝,带着浓厚的西域文化色彩,鸡冠玉,牡丹纹都在中原地区甚为罕见,其他的翡翠玉器也很是稀奇古怪,程霜看着满殿的珠宝,暗自揣摸着铬烈的心思。 “大王,这条银链上全是手工雕刻的四瓣花纹,可否赏赐给臣妾?”凝妃高兴的把精巧的银链戴在手上,看得出是真心喜欢。 “赏。”简短的话语,一如既往的听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谢大王。”凝妃狂喜,程霜不得不承认,那条银链让她更加光彩夺目。 “你也挑一样。”铬烈望向程霜,可程霜只觉得他是面向空气讲话,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根本没有她的半点影子。凝妃瞪大了眼睛,愤恨的看着程霜,眼中妒火中烧,却不敢在铬烈面前发作。 “属下不敢,属下何德何能,敢受大王如此恩赐?”程霜连忙跪下,一时间也找不到头绪。 “在宫中,是没有臣下敢拒绝君王的赏赐的。”无处不在的范文虎及时提醒程霜,却见她迟迟不动,铬烈也不急,像是赏玩猎物一样看着她。 “是不是属下要什么都可以?”程霜低着头,打破了僵局。 “当然!” 铬烈答得很爽快,程霜抬起头,看着他:“属下斗胆想要左边桌上那块硫璃翡翠!” “大胆!”凝妃忍无可忍,终于出声:“硫璃翡翠乃原火熔炼,价值连城,怎能轻易给你这个刚进宫的小侍卫,就算你是相国孙女,也不能如此放肆!” 铬烈拿起碧绿的翡翠,不屑一顾的扔在地上:“拿去!” “谢大王。”程霜上前拾起,手微抖。 一夜之间,消息传遍整个皇宫。 *** 清月当空,高大的榕树下,强行挤下了稀稀朗朗的淡影。程霜坐在榕树下,出神的看着明亮的翡翠,像湖水般透明,又似有一团幽绿的火焰在里面燃烧。 远处行来一群人,正中的女子身材高挑,衣着华丽,自有一股压人的气势。程霜看着他们走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被那女子狠狠扇了一耳光,五个手指印在她白晰的皮肤上肿了起来。 “你凭什么要进供的硫璃翡翠,王者之尊,且能由你亵渎?”月光下,眼前女子深刻的容颜上有着分明的鄙视之情:“不给你点教训,我看你凭着相国这颗大树,将来更要无法无天,把她给我绑起来,带回寝宫。” 听到主子的命令,四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立刻饿虎扑狼般的上前,想要架起程霜,却在触碰到她手臂的一刹那,同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到底是谁?”程霜扬起头,冷静的问她。 “大胆,齐妃娘娘面前岂能容你这样放肆?”其中一个大汉恶狠狠的出声,只觉手上的热辣感更甚了。 “原来是齐丞相的千金,你可曾想过,大王为何要将这翡翠赐予我?”程霜晃了晃手中的翡翠,目光清晰:“这块翡翠,和其他珍宝一样,只要我想要,大王就会给。” “你说什么?”齐贵妃气得身子发颤,她在宫中受宠多年,现怎能轮到一小女孩向她示威? 程霜看着她,摇了摇头:“你怎么和丞相大人一样,凡事都沉不住气呢?” 她站起身,走到齐筝面前:“后宫每天斗得你死我活,每个人都练得聪明伶俐,你怎么就看不透了,我虽然是刚进宫一侍卫,但同时也是相国孙女,要不是冒犯了大王,大王何以把这是非之物丢给我?” “那你为什么还要?”齐筝问她。 “换成是你,你敢不要吗?那可是君王的赏赐。”程霜无奈的答道。 “此话当真?”齐筝觉得她说的句句有理:“可是大王性子刚烈,他应该杀了你才是啊?” “大王无凭无据,杀我一手无寸铁的女子岂不是以后要落人话柄?何况我外公是当今相国,从小看他长大,说句不好听的,打狗也要看主人!”程霜耐心的给她分析,见齐筝目光渐渐释然,便毫不犹豫的扬起手,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你我身份同等,这记耳光是我还你的,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以后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她转身离去,撒下几个黄纸包好的小袋:“这里面是葫蔓藤中毒后的解药,内服后明日就可消肿,不过只有三包。”先前几个大汉闻言一拥而上,在地上相互争扯起来,齐筝怔怔的望着程霜远去的背影,有着雪莲花般的圣洁无瑕,让她怎能不信她所说的话? “抢什么抢,解药明明有四包,我们被她耍了。”一个大汉站直身,低声咒骂。 *** 老远,程霜就看见李毅在她的小楼上仰卧着,月光洒满了他那张分外年轻的脸,亦正亦邪。 程霜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会,径直往屋里走去,李毅一跃而下,也跟了进去。 “他们两个到哪去了?”程霜倒了一杯水,没好气的问他。 “告假出宫去了。”李毅顺势接过程霜刚要送到嘴边的茶杯,把杯中清水一饮而尽。 “我今晚没空理会你,你要么像他们两个那样告假出宫,要么回自己狗窝,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要到我这里来讨嫌。”程霜背过他,努力使自己不发火。 “你怎么不问他们两个出宫去干什么?我们三个要是再不帮你,你的脸恐怕过几天就要成猪脸了。”李毅向她做了个鬼脸:“你本来就够丑了,万一这次毁了容,以后出去怎么嫁人啊?” 程霜捏紧了拳头,按下心中的火意:“你有什么好方法就说,不说我也不稀罕,只要你滚得越远越好。” 李毅见她白静的脸已变得通红,先前的五指印都看不清了,也不敢再乱说,才于正中坐定:“大王赐你翡翠,让后宫的矛头全指向你,只要能让她们知道,这块翡翠并不是意味恩宠,就一切好办多了。” 程霜不满的看着他:“这点谁想不到,只是佳丽三千,我如何使每人都信?” “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是大王亲自证实,便由不得她们不信。”李毅看着程霜,有一丝担忧:“不过你肯定是要受点委屈才能成事。” “你想干什么?”程霜警觉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明天下午各宫嫔妃都要去花园听戏,你到时在凝妃齐妃面前争宠,在场众人看大王对你的反应,不就清楚了。”李毅突然扬起好看的笑容:“你不要想你以后在宫中怎么立足,你只要想,先让自己远离危险,安全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时阁楼的门有节奏的敲了两下,李毅不耐烦的向外大喊:“门没插,进来!” 蒙洛和王凌拎着两个大包袱推门而入,满头大汗,程霜不解的看着他们两人:“这包里装的什么,把你们累成这样?” “男人都讨厌庸脂俗粉,所以我让他们把市集上所有尽显庸俗的装饰品,衣物都买回来了,就看你好好表现了!”李毅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程霜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恍惚的看着李毅:“不用说,这肯定是你想出来的,你这次可以报仇了!” “不敢当!”李毅爽心的发出一阵大笑。 *** 刚过完正午,御花园里就有事前排练的鼓声响起。 东面阁楼里,不时发出一阵爆笑。程霜气恼的看着面前三人,发誓过了这次后一定要出这口恶气,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别扯,这金线绣好的雀上枝头,配这大红缎面,意味着你以后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千万扯不得。”李毅小心的把缎衣上的皱折抹平,就好像是他自己要去跃龙门一样。 “就是,这可是我妈当年的嫁妆,我偷出来的,你可别弄坏了。”王凌也是装着一脸的紧张。 程霜忍无可忍的仰天长哮一声,伏倒在桌上:“妈的,费这么大劲今天下午都不能成事的话,我去死好了。” “你去哪里学的市井俗话,女孩子家怎能这样讲话?”蒙洛在一旁皱起了眉心。 “更难听的都有,不过全是拿来骂我的,你们是没机会听到了。”李毅的话中竟有微微的炫耀。 程霜蓦的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再这样,她就快疯了,后面三个少年,不紧不慢的跟着她,脸上仍有止不住的笑意。 程霜一出现在御花园,那刺眼的红立刻引来周围的议论纷纷,坐在正中的铬烈看着她,面无表情。齐筝与凝碧坐在两旁,目光中充满不解。程霜装着若无其事,和蒙洛,李毅,王凌站在一边,并不声响。 锣鼓震天,戏的高潮一出迭一出,台下的人都被转移了注意力,聚精会神的看着,程霜暗中观察着铬烈,而铬烈始终是面无表情。 “大王,这新疆运来的葡萄,甘甜无比,就让臣妾服侍大王。”凝碧娇怯怯的把葡萄喂进铬烈嘴里,见铬烈咽了下去,心中暗喜,连忙抓起下一颗。 “恳请大王让属下服侍大王。”程霜的声音突然响起,凝碧回头一看,程霜面泛红晕,很是诱人的看着铬烈:“大王将翡翠赐予属下,那属下,今生就是大王的人了。”话说到最后,竟狐媚的让人荡气回肠。噬魂销骨。 齐筝看着程霜,心下雪亮,却也不道破,只是当个局外人,看着这场好戏。 “你,你想进后宫?”凝碧惊异的问程霜,眼中精光一闪,她转向铬烈:“大王,她是相国孙女,想要个名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试问这天下间又有何人不想常伴于大王左右呢?” “本王没想到,程秉义的孙女竟是如此的愚蠢,会把本王的一时兴起当真,看来本王真是高估你了。”铬烈冷冷淡淡的话语一出,程霜和李毅他们三人都松了一口气,要刚才他真答应了,才不知道是如何收场,周围嫉妒的目光马上转为不屑与讥讽,还有断然的嘲笑,不过程霜的心已经欢呼雀跃起来。 她看着铬烈,目光中充满委屈,三步并两步,呜咽着掩面而去,蒙洛等三人也假装着急的追了出去。跑了好远,锣鼓声渐渐细不可闻,程霜才停下来,看着后面跑来的三个少年,着急的问:“怎么样?” “还用说,当然是成功了!”王凌高兴的一拍程霜的肩,四人都兴奋的齐声欢呼起来。 听完戏,铬烈回到寝宫,见范文虎已在门外恭侯多时,他看了他一眼:“怎么样?” “大王真是料事如神,臣跟在他们四个后面,见他们停下后说了几句话,就欢呼起来,样子高兴的不得了,哪像是受了委屈,倒像是摆脱了枷锁般逍遥自在。”他突然止住声,也不知是不是说错了话。 铬烈斜眼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你想说什么就说。” “这丫头,把臣下骂得狗血淋头,把齐妃娘娘和一群侍卫耍得团团转,甚至还动手打了齐妃娘娘,大王明知她的虚情假意,为什么刚才这么轻易就放过她?这宫中可不是供她游玩的后花园。”范文虎说到最后都有了难得一见的气愤。 “这后宫中,连齐筝都被她打了,她还有怕的人吗?与其再让你们这群废物与她周旋,不如让本王亲自出马,本王就不信,这世上会有训服不了的人。”铬烈悠然喝完剩下的茶水,依旧面无表情。 第3章 微服出巡1 “最近天气不错,本王想出宫走一趟。”铬烈翻开桌上的烟雨图,里面细风斜雨, 烟波浩淼,马踏青苔,鱼翔浅底。 “微臣马上去准备。”范文虎立即会意。 铬烈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次是微服出巡,身边带几个有用的人即可,不必大肆张扬。” “微臣愚昧,不知大汉想要宫中哪些人随行?”范文虎小心翼翼的试探,心中也料到了几分。 “铁骑军中选六个,另加黄字号程霜。”铬烈声音低沉,目光如炬。 “微臣立刻就去办!”不敢有一刻耽搁,范文虎起身退去。 清晨,雾气弥漫,一老者和三个白衣少年焦急的守待在宫门口。昨夜,听到圣旨后,他们对程霜千叮咛,万嘱咐,往她的包裹里塞满各种各样应急的东西,她却交待完蒙洛帮她喂养小蛇后,把他们全都赶出门去。这个从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第一次离开他们出远门,叫他们如何能放心?。 “来了!”眼尖的王凌一眼瞥见了刚转过角落的马车。 “霜儿!”四人一齐迎了上去。 望见远处奔来的四人,骑在马上的人儿不悦地挑起了眉,又来了,到底有完没完?虽然她也不知道此行铬烈用意为何,但终于可以摆脱这四个婆婆妈妈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霜儿。”蒙洛急着要接着昨晚的话继续说。 程霜不耐烦的一摆手,一脸快发作的表情,又不是三岁小孩,耳朵都快被他们念破了。此时此刻,她真想快马加鞭,奔出宫去。 “霜儿。”程秉义一把抓住马的缰绳,脸色凝重。 “记住,你是臣,要永远尊崇于君王,不得越界!”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程霜一楞,外公,他感觉到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说? 一声冷哼从马车里传来,程秉义只好放开了缰绳,却仍然盯着她,充满了担忧。 “放心,外公,我会听话的。”程霜咬了咬嘴唇,说的很轻,却还是被车里的人听到了。 程秉义看着程霜随马车出了宫门,仍深锁眉头,对于此行,他总有不祥的预感。 *** 金色的稻田,随微风一波接一波的麦浪,男人女人们在田间忙着收获,孩子在一旁欢快的歌唱,到处都充满了生机。程霜贪婪地看着这一切,真美,蓝天白云,和谐的没有一丝瑕疵,自出宫以后,一路锦锈河山, 重峦叠嶂,烟波浩渺,应接不暇,要不是旁边那些雕像碍眼,处处都应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可是,要经历多少次的冲锋陷阵,浴血奋战,才能享有这大好山河?程霜记得外公曾说过,铬烈的哥哥和父王就是在攻宋时战死的,那么当时年幼的他,是否也因挺过了无数次切肤之痛, 才会变得冷漠无情? 渐渐的,一座城楼越来越清晰,眯着眼,程霜看清,她们到杨州城了。 此时并非烟花三月,但还是让她心停跳了一下,入城处的榜文清楚昭示,只要是未婚男女,年满十六岁,均可于今晚参加每三年一度的抛绣球盛会。这一生,如果她没和铬烈遇上,今晚就是大好的机会,抛得自己的如意郎君,从此平静的相夫教子,可是,有生之年,与他狭路相逢,一切都被改写,想到这里,程霜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行人进城,找了间上好的客栈,铬烈进了房间后就再无声响,两个忠心的铁骑军守卫在他房门口,其余人各自回房休息。程霜无聊,一个人走到后院,对着石井发呆。 “小姑娘,在为今晚上的盛会发愁吧!” 程霜循声望去,后院中一老妪在洗青菜,悄声无息,她刚才一直没注意到她。 老妪看着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向程霜微笑:“姑娘若是不嫌弃,老身可帮姑娘破读手相,一解今晚吉凶。” “好啊,老奶奶, 麻烦你了。”反正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嫁了,程霜索性让她看,说点好听的,以后回去好当笑话给蒙洛他们说。 “姑娘这辈子可觅得如意夫君,生一对儿女,今晚是大好机会,不容错过!”老妪说的和程霜想的差不多,她看着程霜,脸上仍是朴实的笑容:“姑娘看样子是外地来的,身上没什么合适的衣服今晚出去,就让老身送你一套,请姑娘不要嫌弃。这千里姻缘一线牵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姑娘今晚是一定要去的啊!” 程霜明白,这是他们本地人热情的邀请,算命只是拖辞,他们不想让外来的客人缺席他们的盛会。她接过老人递来的衣服,感激的说了声:“谢谢。” 程霜让店小二打了盆清水,仔细对镜洗掉了唇间和十指上涂的罂罗紫,褪下紫色罗衣,换上老人送的桃红撒花袄,松开绾起的发丝,任其披散垂在腰际。此时的她,看上去和民间普通女孩儿没什么两样,程霜小心的从客栈后门溜出,确定一切无恙后,她高兴的买了串冰糖葫芦,自顾自的逛了起来。 杨州城内,但凡想抛绣球的女子,只需上缴一两银子,就能进入湖边高塔。塔分七层,姑娘们可以选择自己认为合适的高度抛下手中绣球,绣球上写下想写的话语,或是闺名,住所等等,在塔下等待的男子有缘接到者,可以在塔下等候,也可以自决去留,一切随缘。程霜缴了银子,接过塔底官差递过的绣球,一时间也想不出要写些什么,就边看边往上爬。 塔上的女子, 方当韶龄,个个肌肤胜雪,明眸皓齿, 雅致清丽, 笑靥如花, 绣球接二连三的抛下去,塔下不时传来阵阵欢呼声。程霜爬上二楼,想了想,写下了思帝乡中的一句:“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写完,程霜在二楼上挤出个空隙,,将绣球抛向了塔下的人群,转身离去,本来,她也不可能在这里找自己的夫君,只是了老人的愿而已。 *** “姑娘,这可是你的绣球?”刚走出塔底,程霜就被人叫住,程霜回头一看,一个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皮肤微黑,眉清目秀的男子拿着绣球在向她轻轻微笑。 “是我的。”程霜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小姑娘想必有意中人,只是来凑热闹玩玩是吗?”男子善解人意的问道。 见程霜点了点头,他笑着说:“在下也是外地人,今天来凑热闹,碰巧遇见姑娘你,也算是有缘,未请叫姑娘芳名?” 他说话堂堂正正,程霜知道他并非坏人,她看着他:“即是有缘,我们下次遇见时我再告诉你。”说完,她快如闪电般消失在人群里。 明月当空,程霜忧郁飘忽的走在石子路上,回想着刚才的一幕。 “小姑娘想必有意中人,只是来凑热闹玩玩是吗?”那男子这样问,她也就点头,没半分犹豫与否认,她的心里早根生蒂固的种下他,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程霜推开客栈后门,里面静悄悄的,看来人都睡下了。她放轻脚步,摸索着朝自己房间方向走去,却在黑暗中,撞上了一个冰冷的身影。 “谁?”她警觉的摸向怀中,准备放随身携带的青荇,这是她喜欢用的一种迷药,除了令人昏睡不醒,对身体毫无害处。 “回来了?”黑暗中传来淡淡的麝香味。 程霜一下目瞪口呆,不知道她的君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知道今晚她出去了?这么晚了,他在这里难道是在等她回来?他究竟想干什么?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她嘴角动了动,却觉得四周的黑暗湮没了她的声音。 铬烈在黑暗中逼近她,气息湿热,微有酒气:“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他的手中,转溜着一个五彩斑澜的绣球。 刹那间如同五雷轰顶,程霜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尴尬狼狈,像是被脱光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人前,根本无力招架。“想不到你这么想嫁,就算是日后被夫君休,也无怨无悔,程秉义的孙女,居然这么自降身价,真是想不到。”铬烈冷冷的说。 淡淡的月光洒了进来,坐在地上的程霜,孤独,悲伤,无助,怅惘,悔恨不已,她从没想过,因她一时贪念,会铸下如此大错,那个男子怎样了,她不敢想。 “你接了翡翠,早就是本王的人了,还敢出去抛绣球,是在怪本王没宠幸你吗?”铬烈带着酒气,突然抱她上楼,程霜看着他俊美无双的侧脸,吓得不敢出声。 深夜,杨州城内,罗绡垂薄雾,环佩响轻风,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 华光犹苒苒,旭日渐瞳瞳,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 程霜盯着身旁的铬烈, 昨夜发生的一切,好像是最遥远的梦, 她的一生,从没想过,会这样近距离的看他。 铬烈突然增开双眼,邪妄一笑:“本王好看吗,能让你看这么久?” 程霜心里一惊,想往后缩,却被他反手一搂,紧紧抱在怀里,湿热狂野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仍然让她觉得危险。铬烈看着她,眼里闪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突然翻了个身,把她压在身下,深深吻了下去,他的吻,充满占有与掠夺,口中浓浓的麝香味,竟一时让程霜沉醉得无法呼吸。许久,他才松开她,指间仍缠绕着她的长发。 “今天出发去柳州,本王想去看个人,那人不知道本王的真实身份,只当本王是个京城商人,从今天开始,你就暂当本王的民间妻子!不准再往唇上涂罂罗紫,也别再把头发绾成道姑头了!”铬烈抓起程霜的手,上面有他赐给的晶莹剔透的翡翠。 清晨,程霜满脸羞红,被铬烈紧搂着走出客栈,上了马车。身后六个铁骑军紧紧跟随,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柳州岳府,铬烈与程霜坐在富丽唐皇的大厅内,铬烈紧紧抓住程霜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对面一中年男子不禁莞尔:“齐兄,这就是你信上提及的新婚夫人吧!” “不敢当,家中夫人无数,我不过是个新进门的小妾而已。”程霜云淡风清的说道。 中年男子开怀大笑:“小姑娘快人快语,可见性格直率,两位从京城而来,不知这几年京城变化如何?” “当今皇上,残暴成性,荒淫无度,对汉人苦苦相逼,不留活路,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啊!”程霜刻意拖长了语调,看着身边的铬烈,他却不以为然,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真的吗?我怎么觉得,当今皇上励精图治,国富民强,让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比前朝好上许多。”中年男子捋着长须,疑惑不已。 程霜一楞,问道:“当今老百姓的日子真的比前朝好上很多吗?” “这是当然,前朝皇帝昏庸无能,花天酒地,老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少人卖儿卖女,日子过的是苦不堪言。”中年男子想起当年的情形,还是那么触目惊心。饮一口清茶,他接着说道:“那时齐兄到我家时,才七岁,我刚出门,就见他晕倒在雪地里。我吩咐下人把他抬了进来,当时他已经气若犹丝,身上刀伤剑伤连在一起,没一处完整的,想来那些强盗也真狠,杀了他父母,抢光所有的财物,连孩子也不愿放过!” 程霜转过头,一副悲天怜人的表情看着铬烈,用力拍了拍他手:“这么小,真是难为你了,你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吧?”唇角却禁不住上扬,当今太后不是还好端端的在宫里吗?强盗杀了他全家?恐怕是他杀了强盗全家吧,铬烈看着她,依旧面无表情,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 夜晚,岳府大摆盛宴,欢迎远方而来的贵客。 铬烈牵着程霜一出现在花园,在场所有女人都惊得屏住了呼吸,她们从没见过这样俊美的男子,充满阳刚之气,又有着天生的王者气息,无一丝赘肉的豹形身材,高大威伟,令世间其他男子都相形见拙。众女子都向他投去了敬慕爱恋的炙热目光,能够靠在这样宽阔厚实的胸膛上,今生死也甘愿! 岳颂阳拉起铬烈的手,向众人介绍:“这位是齐埒,我的结拜兄弟,刚新婚燕尔,与夫人一道从京城而来。”一时间,程霜感到无数怨毒的目光射向她,想从他手中抽手出来,铬烈却加重了力道,让她动弹不得。现在程霜是明白为什么要假扮他的妻子了,他这样出众耀眼的人,走到哪里,都避免不了很多狂风浪蝶,宫里宫外她都是他的炮灰。 众人入席,桌上各种精致可口的菜肴立刻吸引了程霜的目光。竹筒鸡丝,龙竺梅花参,菊花包子,凉拌面皮,全都是宫中吃不到的菜色,程霜左一口,右一口,吃得忘乎其形,铬烈在她身旁和岳颂阳饮着酒,不时斜眼看她。 “齐夫人不是京城人氏吗?为何会对我们这小地方的下等菜这么感兴趣,难不成之前一直没吃过鱼虾蟹肉?”尖酸刻薄的女声响起,四周发出一阵低低的窃笑声。 程霜一楞,放下碗筷:“每天在家里鲍鱼扒翅,芙蓉燕窝的吃多了,见到这些清淡的菜色,胃口大开,不足为奇。” “哦,那不知齐夫人是京城哪家达官贵人的千金?”对面桌上,一位身穿黄衫,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充满妒火,紧紧相逼。“这个嘛,我家相公夫人无数,连侍妾,都是兵部上书所庶出,你们自己动脑子想想我应该是什么出身吧!”程霜故作高深莫测状,同时回头瞪了一眼不为所动的铬烈,不满他将她置于一片水深火热中,旁边的岳颂阳不以为然的轻笑,当她说的是小女孩气话。 “是吗?家中夫人无数,那再多一两个,也不见多了。”黄衫女子低低的念叨,似在自言自语,又像在思索着什么,四周都安静下来,女人们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上。 第3章 微服出巡2 岳府的夜晚,明月当空,花香弥漫。 程霜被铬烈连拖带拉的拽进箱房,一进门,就被摔在床上,却丝毫没有弄痛她。铬烈伟岸的身驱压了上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当今皇上在你心中原来是残暴成性,荒淫无度,对汉人苦苦相逼的昏君?” “我只是实话实说。”受不了耳边的酥痒,程霜把头转向一边,不想看他。 “那么,今晚就让你见识一下本王的残暴与荒淫!”铬烈一脸坏笑,扳过她的脸,深深的吻了下去,房间内,春色无边,醉红自暖。 三更,月挂梧桐,疏影残缺。 铬烈翻了个身,把程霜搂进怀里,感到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看,不得不睁开双眼。 “在想什么?”他看着她,目光如广阔的天空,自由桀傲。 “你这么冷血无情,居然会来看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人,是不是有其他企图啊?”程霜看着他,胆大包天的问他。 铬烈嘴角轻扬,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自从在扬州那个夜晚以后,这丫头就越来越不怕他了,抱着一副视死如归般的表情,千方百计想挑起他的怒气。 “岳颂阳是个老实人,富甲一方,经常接济贫民,使一方百姓能安居乐业,本王对他,实在心存感激。”铬烈用手指在程霜脸上轻划着,触手生温。 “你会感激吗?”程霜不可置信的望着他:“我想啊,你一定是想来看看柳州美女,有没有你中意的,好带回宫,封个贵人什么的,换换口味。”程霜从被窝里伸出手,煞有介事的比划:“你算算,你算算,你害了多少正值大好年华的青春少女!” 铬烈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开怀大笑,有着雄狮般的王者气息,他将她的脑袋深深埋在自己宽厚的胸膛上:“睡吧,别太放肆,忘了出宫前程秉义对你说了什么吗?”怀中扭动不安的人,听到这话,像被人点了死穴,安静下来,渐渐靠在他胸膛上睡去。睡梦中,程霜的手,不自觉的同样搂紧了铬烈。 *** 清晨,一向安静的岳府竟吵闹不堪。 “齐相公,我家小姐年方十八,国色天香, 沉鱼落雁,只愿侍奉左右,不求名分。”“齐相公,我家小姐名门闺秀,方圆十里求亲者是踏破了门栏,如今芳心暗许齐相公,只愿千里姻缘一线牵。”老女人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 “吵死了,一大早谁啊,扰人清梦?”程霜伸了个懒腰,很是不满。 “又有一大堆青春年华的少女在送上门等着我害了!”铬烈声音里充满揶揄:“仔细听,还不求名分,比你那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更加自降身价。” 程霜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不想理他,却被铬烈一把拖出被窝:“走,去看看你干的好事!” 岳府大门外,一大群媒婆争先恐后的往里叫喊,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是一大堆,好奇的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六个铁骑军如地狱罗刹般阴森森的守在门口,让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铬烈一出现在大门口,闹哄哄的人群轰然静了下来,英气勃勃的他,冷冷的望着穿红戴绿的媒婆们,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一旁看热闹的人也被他傲然的气势所逼,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是哪家小姐想嫁我家相公?”程霜突然从铬烈背后探出头来,大眼睛转溜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表情。 “我家小姐是城内马大人的千金, 秀外慧中, 倾国倾城,昨夜对齐相公一见钟情,今特拖老生前来说媒。”一年龄约四十左右的媒婆怯生生的开口。 “马家小姐,昨晚穿黄衫那位姑娘吗?我也很想与她结成姐妹,共侍一夫呢。”程霜笑着望向铬烈,把那媒婆惊得增大了眼睛,不相信世间有如此大度的女子,愿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何况,还是这般不凡的夫君。 铬烈轻轻一扯,把她拉到身边,低声警告道:“如果你再敢放肆,我要这些人全都活不过今晚。”他的话语,字字千斤,程霜无奈的低下头,不敢再造次。 “不知齐相公意下如何?”媒婆殷勤的追问,有些焦急。 “如果,你再敢来打扰岳府上下,我会让我的手下扒你一层皮。”铬烈此时脸色狰狞,显得阴森可怕,媒婆吓得脚下一软,几乎快跪了下去,岳府门口集聚的人见状立刻作鸟兽散,片刻便没了踪影。 “散得比王凌还快。”程霜绞着手,小声嘀咕道。 *** 在柳州停留了三日,铬烈向岳颂阳辞行,继续上路。临行前,岳颂阳偷偷把程霜拉到一边,送她三颗红豆:“拿着,小姑娘,这是柳州男女定情信物,可保佑你和齐兄一生相守,不离不弃。”程霜哭笑不得,又不忍拂他好意,只好收下。 马车上,程霜掏出红豆递给铬烈:“这是岳颂阳送的,说是可保安康。”铬烈不以为然的接过,看了看,从怀中摸出一根极细的银丝,将三颗红豆串了起来。 “帮我戴上。”他扯了扯程霜的长发,命令她,程霜不解的看了他一眼,绕到他身后,为他系上银丝。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铬烈没有回头,反伸出双臂捉住程霜的手,按在胸前:“这相思之物,可保男女一生相守,不离不弃,就当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了。”程霜整个人俯在他背上,看不到他的表情,手尖上传来他结实有力的心跳,只觉心里一阵温暖,瞬间流串全身。 “你和蒙洛,李毅,王凌三人从小一起长大,看上去感情不错。”铬烈回过头来,突然问她。 程霜朝他白了白眼,心想关你什么事,见他瞪着自己,只好回话:“我们从小就在一起训练,他们三个虽然婆婆妈妈的,却是真心对我好,李毅脸上的刀痕,就是为了救我留下的。” “那你外公和他们几家走得很近,有没有定下什么口头婚约之类的?”铬烈想起在高原上,蒙洛对她充满爱怜,李毅也信誓旦旦的说过要娶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外公说过,只要我嫁人,就会把我接出宫。”程霜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其实她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出宫了。 “你嫁人?”铬烈冷哼一声,充满不屑,她已是他的人了,还妄想什么嫁人? “你已并非清白之身,有哪户人家会要你?”铬烈问她。 “至少他们三个,都不会嫌弃我,难不成我还能指望你把我用金峦大轿抬进宫,封为皇后。”程霜不甘示弱的看着他,全然不顾他微微变了脸色,也好,能激起他对自己的一丝在乎也好。 “你这么想嫁,本王偏要你们这辈子谁也不能嫁,谁也不能娶!”骨子里残暴的本性被挑起,程霜看见铬烈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燃起一团可怕的火焰。 *** 马车突然停住,马儿长长一声嘶鸣,倒退了几步。 “下去。”铬烈面无表情的命令程霜:“你下去跟在马车后面,不准吃饭,不准喝水,直到本王回心转意为止。” “下去就下去。”程霜轻身跳下马车,不满的瞪了里面一眼,当今天子,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马车沿着大江边上走,正午太阳毒辣,把江面照得强光四射,灿灿生辉。 程霜不禁低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背后传来阴冷的声音:“你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程霜知道是铬烈,便不再做声。 “你看这江水波涛汹涌,人下去,还会有生还的可能性吗?”铬烈不紧不慢的问道。 “你不如直接说我下去还有生还的可能性吗?”程霜心里咒骂了一句,仍是一声不响,盘算着铬烈接下来要干什么。 下一个动作,铬烈直接把衣服脱了,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胸膛,程霜偷偷瞟了一眼,脸就红到了耳根。铁骑军中有人上前劝阻:“大王,这江水太急,万万不可,去不得啊!” 铬烈未加理会,走到程霜面前,阳刚的气息逼得程霜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他邪妄一笑:“如果我能游到对岸,你能对我保证你今后不会嫁给你师兄吗?” 程霜疑惑的抬起头,这人上午还好好的,怎么下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比李毅还幼稚,她嫁人和他游到对岸实在是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事,怎能联系到一起去?在她沉思的间隙,随着扑通一声水声,铬烈已跃下了水,铁骑军们万古不变的脸上终于有了惊慌的表情,刚才上前劝阻的那个铁骑军更是着急的走到程霜面前,指着她的鼻尖:“大王从小在草园长大,很少接触山河湖海,若是大王有个万一……”他突然止住了嘴,狠狠瞪了程霜一眼,转向江中望去,程霜顺着他的眼光往下看,铬烈古铜色的肌肤在娇阳的照射下泛出奇异的光芒,他在水中一起一浮,像是一条蛟龙,程霜突然眼睛微湿。猛的一个浪头,盖过了铬烈的头顶,待浪花散尽,铬烈也没了踪影。正紧张观望的铁骑军们一颗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惊呼:“大王,大王你在哪里?” 程霜脸色陡然惨白,泪水止不住大颗大颗的流了出来。 对岸哗的一声冒出一个人头,是铬烈,他利落的爬上岸,看着对面快缩成小点的程霜,狮吼山林般的高声狂喝:“我游过来了,你以后不许再嫁了!”程霜再也控制不住,俯下身抱头痛哭,他是天子啊,他说不准嫁,她就不会再嫁,又何必要用这种方式,让她难受。刚才那个铁骑军一把抓起她:“大王在对面问你话,你不回答,哭什么啊?”那种语气,让程霜觉得他肯定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觉难以置信。 程霜把手环在嘴边,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对岸喊道:“我不嫁了,我一辈子都留在宫中,你等着,我们接你回来。” 对面发出一阵狂笑,有着征服的满足,然后,铬烈在众目暌暌下再次跃入水中,把对岸站着的七个人惊得是目瞪口呆,直到他再次上岸,都没回过神来。 *** 一路南下,进入四川境内。 “这里的地方官曾上报山贼活跃,经常下山攻击百姓,借此次机会,本王想亲自剿灭。”铬烈睡在貂皮软塌上,半眯着眼,任阳光从外面晒进来,很是惬意。 “如果世道好,谁还原意当山贼啊?”程霜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说。 “你懂什么,有时当山贼并不是为了生计。”铬烈翻了个身,想抓住她,却被她灵敏的躲开。 “哪有人愿意每天过着风餐露宿,担惊受怕的生活?又不是脑子坏掉了。”程霜抓起一个青枣,塞进嘴里,脆生生的嚼着,不解的问他。 “好歹程秉义在朝中也算是百官之首,怎么教出来的孙女这么没仪态?”铬烈嘲弄的看着她张大嘴吃东西的样子,没回答她的问题。 “大王,快到了。”前面探路的铁骑军在马车外恭敬的禀报。 程霜眼中精光一闪,爬到铬烈身边:“这次让我来吧,我能让你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山贼全部歼灭。” “好啊。”铬烈想也没想,爽快地答应,他掀起帘子,对车外的铁骑军命令道:“一会儿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动手!” “属下遵命。”铁骑军们快马扬鞭,飞驰而去。 山寨门外,集满了人,因为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城楼上原本布满了弓箭手,最后见来的只有一辆马车,全都松了口气,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一身穿青衣的瘦削男子,高声向他们喊道:“不知是哪条道上的朋友,可否现身相见?” 话语声刚落,马车里钻出一个年轻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龄,姿容秀丽,无半点俗态,一双眼睛,胜过了最美的大海。青衣男子见出来的是程霜,不由一楞,程霜见是那晚接她绣球的男子,也楞住了,她原本以为,照铬烈的脾气,早就把他杀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为不让马车里坐着的铬烈生疑,程霜跳下马车,径直向他走去。 “你一人来的吗?快回家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青衣男子只以为她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上山游玩,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小姑娘,快回去吧!”其余山贼见头领这样发话,都充满善意的看着她,不忍心伤害她。 程霜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她朝青衣男子使了个眼色,瞟了瞟不远处的马车,空气中悄悄弥散着一股腥臭味,山贼们纷纷倒地,感到呼吸困难,头痛欲裂。 青衣男子大吼一声,纵身跃下,正好落在山寨门前一匹枣红色马的马背上,马儿长长嘶鸣一声,驮着他飞奔而去。程霜也跃上一匹马,跟着追了上去。 “你回来!”铬烈在她身后怒喝着,想捉住她,可程霜已骑马跑出了老远。 悬崖峭壁边上,两匹马一前一后的跑着。 前面扬起的尘土,渐渐迷蒙了视线,一个急转弯,程霜把握不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眼看就要滚落下悬崖,她死死抓住崖边一从野草,苟延残喘。 没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前面的青衣男子疑惑的回过头,见程霜在悬崖上拼命挣扎,他猛的一拉缰绳,又倒回她身边,跳下马,向程霜伸出双手:“来,我拉你上来。” 程霜把手伸给他,青衣男子踏前一步,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踩上崖边一块松土,脚下一滑,两人惊呼,双双跌落万丈悬崖。 等铬烈带着铁骑军赶到时,崖上只剩两匹马来回晃悠。 第3章 微服出巡3 程霜醒来时,天空乌云密布, 霹雳惊空,大雨即将瓢泼而下。 四面都是山,环成一个死角,周围一目了然,根本没有出路, 中间一个很大的水潭,水泡不断从下面冒出,想来就是这深水潭救了她一命。不远处,青衣男子半泡在水里,程霜走过去,一探鼻息,命还在,只是昏迷不醒。 “喂,醒醒。”程霜轻拍他的脸庞,摇晃着他,青衣男子意识不清的吐了口水,没睁开双眼。程霜摸下头上的发簪,稍加用力刺向他的百会穴,青衣男子逐渐苏醒过来。 “是你救了我吗?”青衣男子看着她,微微行礼:“在下苏原,是清风寨寨主,不知姑娘你奉何人之命,前来与我山寨为难?” 这哪是想象中是凶猛彪悍,满脸匪气的土匪头子,连兴师问罪的话都问的这样文质彬彬,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怨恨,这人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看出了她的疑惑,苏原淡然一笑:“不说也罢,知道我为什会回来救你吗?” 程霜看着他,那张皮肤微黑,眉清目秀的脸,怎么看也不像傻子,她小心的摇了摇头。 “其实我更应该感谢你,帮我散了这个山寨。”苏原用力拧了一把衣服上的水:“清风寨乃家父创立,本意也不在打家劫舍,混口饭吃,只是想劫富济贫,笼络人心,在适当时候揭杆而起,匡复宋朝。” “怪不得他说,当山贼有时并不是为了生计。”程霜第一次觉得,在铬烈面前,她是多么浅薄可笑。 苏愿并没在意她说的话,继续说道:“可是,我看到百姓的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好,男耕女织,悠闲宁静,渐渐觉得,山寨的存在,根本是个错误。” “那为什么不一早解散了它?”搞清楚苏愿不是疯子,也不是傻子,程霜大胆的问。 “家父是个老顽固,思想守旧,一直到半个月前临死时,还口口声声念叨着要匡复宋室。”苏愿无奈的苦笑着。 “原来是这样,你放心,刚刚的马钱子粉我全部用油炒过,毒性不强,你的兄弟不会有事的,估计送进衙门里关几天,出来后就各回各家了,只是现在我们两个,怎么办才好?”程霜抬头望去,上面山浪峰涛,层层叠叠。 “你家主人会派人来救你吗?”苏原问她,却见她脸上,突然浮过一丝害怕。 “你傻啊,他们一来,你就不能活着出去了,我们还是先进山洞躲雨吧。”程霜蓦地转过身, 狠狠压下心中莫名的情绪,大步朝山洞方向走去。 *** 大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这崖下寸草不生,没什么能充饥,只能渴时喝点水。 “看来我们就算没被摔死,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苏原感慨,见程霜望着外面发呆,根本没听他说的话。 “我在想,这么高的地方,你家主人纵使有通天的本领也下不来,还是别指望了,看在我也是因为救你才落崖的份上,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苏原试着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却见程霜仍死死盯住外面的滂沱大雨。 “喂,人都快死了,你还想这么多干什么?”终于按捺不住,苏原生气的抓起一颗石子,掷向她手臂。 半响,程霜才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是御前黄字号侍卫,程霜,那天马车里还有一个人,是当今皇上奇渥温。铬烈。”她自然而然的说着,并不在乎苏原信还是不信。 “那你是相国程秉义的孙女?”苏原吃惊不已,他虽远居四川,但对京城的事还是略知一二:“怪不得我上次在杨州刚出巷口就被人打晕了,你是相国孙女啊,岂能容我这样冒犯,当时没丧命已是万幸,现在想来都后怕!” 程霜捋了捋额前额的发:“如果你是当今皇上,你会费尽周折来救一个侍卫吗?” “传说中,没有当今皇上办不了的事,关键是看他愿不愿意。”苏原眯起眼,似乎嗅到了一丝生还的希望,转而眼色黯淡:“可是,当今皇上是蒙古人,出生戎马,自幼征战沙场,残暴冷血,六亲不认,我想他是不会下来的。” “我想,也是。”程霜使劲搓揉着手上配戴的翡翠,可翡翠始终冰凉入骨。 这时,洞外突然落下几根麻绳,垂在水面上来回晃荡着,俩人大惊,起身跑出山洞,向上望去。 裸露的岩壁上,几个人披着银色的盔甲, 行云流水般在崖间灵活的跳跃着, 驰风骋雨, 人与山之间溶为一体,整个景象壮丽绝伦。 “看来你在宫中地位不低啊。”苏原不禁目瞪口呆,一旁的程霜,千丝万缕的情感如海水般汹涌而出,紧紧缠绕着崖间那个俊逸挺拔的身驱。这道风景,她今生今世怎能忘怀!这样的男人,她又怎能不爱! “那是当今皇上吗?”苏原呆呆的问道,人离他们越近,那股肆意苍生,傲然轻狂的气势,就越明显。程霜一下回过神来,从苏原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交到他手里,反手架在自己脖子上,苏原一楞,明白了她的好意。 离水面还有几米远,铬烈就看清了崖底的情形,眼中寒气逼人,却不言语, 使幽幽的深谷更显骇人的清静与阴冷。 苏原不寒而栗,整个人也变得战战兢兢起来:“上,上面的人听,听着,要是不,不放我一条生路,我要这女,女的陪我一起上奈河桥。”程霜差点没笑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说话还这么咬文嚼字。 她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样,高声向铬烈喊道:“救我,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死,我家中还有老人需要侍奉,我不能死!”同时低声对苏原说道:“你放心,你救我一命,我无论如何也要还你一命!”背后的苏原吃惊的看着她,没想到她演技这么好。 铬烈冷笑,用力一荡,抛开麻绳,正好落在两人之间,同时轻易夺下了苏原的匕首。 “什么时候程秉义需要你来照顾了?” 铬烈没看她,而是拿匕首指着苏原。 *** 苏原看着眼前的男子,深刻的轮廓,完美的线条,也只有天子,才能得到上天的如此眷顾。 “你们两个,相识不过三天,就已成为生死之交,戏演得是够好,可惜选错了看的人。”铬烈反手钳住程霜的腰,轻轻一抛,程霜飞起身,被十几米外半旋在空中的铁骑军接住。 “不要杀他,他早已无心维持山寨,对我有救命之恩,不要杀他,我求你。”无奈渐渐远离崖底,程霜束手无策,只得大喊大叫。 铬烈回过头,冷若冰霜,淹没了所有生命活着的权力。他用匕首轻轻割开了苏原的咽喉,顿时间鲜血四溅,苏原痛苦的跌倒在地,十指痉挛的抠进土里,他扭曲的在地下爬行,鲜血如同崖底水潭里的水泡,咕嘟咕嘟直往外冒,地面上拖出一条红色的弯弯曲曲,刺痛了程霜的双眼。她努力的想喊些什么,却发不出声,眼睁睁的看着苏原在下面停止了呼吸。 铬烈一脚踏上苏原的背,割下他的首级,扔进正中的水潭里,轻身跃上麻绳,怡然自得。 程霜看着崖底的水潭,渐渐变红,心如刀割,悲痛欲绝。他是天子,他有权力,让一个人生与死,在他眼中,万物皆如蝼蚁,卑微不堪,不值一提!是她的错,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他的权威,陪上了一生的情动,更把自己堕入积毁销骨,万劫不复的境地。 崖间滚下的小石子,没入风中,失散到地上,变成永久的心碎。 是她忽略了,他眼里那些按捺不下,残暴可怕的火焰,她忽略了,她愚蠢的居然会相信,他的轻笑,他的柔情,他的翡翠,他的悲悯。 “记住,你是臣,要永远尊崇于君王,不得越界!”外公的话,是她愚蠢的忘记了。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需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慢慢升到崖顶,程霜痛得快没了知觉,她冷眼看着铬烈面无表情的解下缠在腰间的绳索,刚才,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没了,他还这么年轻,他本可以保住一切的,只因对她的一念之差,他就早早离开了这个世界。这让她犯下的是何等杀人不见血的罪过啊! 铬烈抬眼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程霜,大步向她走来,伸出有力的臂膀,想抓她起来,程霜愤然避开他的手,突然用力抓住他颈上的银丝,用力扯断。红豆滚落在地,被程双用力碾了个粉碎,而铬烈脖子上,也出现了银丝划伤的血痕,整整一圈,慢慢滴下血来。 “大王。”忠心的铁骑军们急忙上前,想为他止血,铬烈猛的一挥手,制止了他们。 “要杀就杀,何必对我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程霜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我鄙视你,身为天子,做事却这么不堪,你有何颜面面对你的子民?” 铬烈伸手摸了摸颈上的血痕,并不觉得痛,他摄住程霜的下巴:“嘴还是很硬,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见了棺材还不掉泪的人,不过,你不要忘了你的外公和师兄们都还在宫中等你,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他在手上加重了力道,程霜猛的一扭头,侧脸上粘满了铬烈的血:“你这个疯子,我平生最恨受人要胁,你要我死是吧,那就一起死好了。”她拉起铬烈,疯狂的想拖他下崖,无奈铬烈高大的身驱一动不动,反而显得程霜的动作滑稽可笑。身后的铁骑军们紧张的盯着崖边的两人,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要跳就跳好了,没人会管你,反正你跟我们族人没瓜葛,也不是程秉义的孙女。”铬烈淡然转过身,向马车方向走去。 程霜一楞,理智也渐渐回到头里,她一把拖住铬烈:“你说什么?” “不信,你回去找程秉义问个清楚!”铬烈一把甩开她,程霜站力不稳,摔了个趔趄,差点又要滚下崖去。尖利的石子划开了她的手心,血丝渗出,她开始觉得痛了,坐了片刻,她跟了上去。 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铬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不去跳崖了吗?” 程霜没有看他,紧盯着前方,她至少应该知道,她到底是谁。 第4章 手刃亲儿1 一行回宫,一路上,程霜没吃一口饭,没喝一口水,重新绾起青丝,涂上罂罗紫,她的脸上,浮现的是和铁骑军们一样的表情,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知道,那是绝望的表情,身负人债,永世不宁。铬烈掀起帘子看她,程霜没看他一眼。 黄昏,终于回到宫中,看到外公和他的三个爱徒向她急切的奔来,程霜鼻子一酸,觉得天地万物都在一起旋转,而她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一切都飘然远去。 相国府内,下人们忙成一团,小姐病倒了,这还是头一回。 “怎么瘦成这样,她没吃饭吗?”“怎么还不醒,到底怎么回事?”程秉义望着三个年轻人忙成一团,低头想了想,对他们说:“现已过三更,你们先回去,在这里,反而妨碍霜儿休息,明早她醒了,你们再过来。” 三人想了想,师父言之有理,他们在这里除了抱怨,什么忙也帮不上,不如还相国府一片安宁,于是一同离去。 他们走后,程秉义吩咐下人退去,关上门,他走到程霜床前坐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你从来睡不过三更,别装了,这里是你的家,没人会伤害你。” 床上的程霜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满头银发的外公,粉红芬芳的纱帘,桌上自己爱吃的冰糖燕窝,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眶外。 “你还是没记住出宫前我对你说的。”程秉义叹了口气,拂去她眼角的泪水,他跟随君主多年,对其脾性略知一二,加上程霜是他一手带大的,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不用程霜说,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是圣上赐你的硫璃翡翠吧。”程秉义的脸上,没有太多吃惊的表情:“哀莫大于心死,大王是最明白这一点的,如今已这样,还留着这翡翠干什么?” 程霜泪眼朦胧的看着手上翠绿一片,心像被尖刀狠狠剜了一下,泊泊流血,她又想到了苏原在深崖里,血流成河,面目扭曲,不由痛苦的转过身,缩成一团,胸口一阵阵的恶心,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她几欲呕出,又强忍下去。 程秉义看她这样,心痛不已,是他造的孽,不该收留她,训练她,送她进宫,放她出去,让她走上和他相同的道路,这以后,还会有多少可怕的事情发生,他不敢想,他只是怕,自己已还不起对她欠下的债! “外公,我不是你亲生的,是不?”程霜突然问道。 程秉义身子一震:“大王跟你说的?” 程霜微微点了点头,程秉义拉起她的手:“孩子,你傻啊,不这样说,你怎能乖乖回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累了,不要想太多。” 心里悬下的一块大石放下,程霜渐渐睡去,没注意到,程秉义的掌心已是层层冷汗。 *** 万瓦宵光曙,重檐夕雾收,一大早,蒙洛,王凌,李毅就来了。 程霜看见他们,强挤出一丝笑容,从后花园的假山上跳下来,轻灵秀雅,绽放着柔美的气息,让人一时无法回神。 “霜儿,等会儿我们还要回宫,你今天回去不?”王凌摸了摸她的额头,俊秀的眉目舒展开来。 “今天宫里有什么事吗?”程霜看着他,想起今天一大早就没见外公的踪影。 “今天西夏国进献刚满十八岁的贺兰公主,宫中上下都忙得热火朝天。”李毅笑着在程霜身边转了一圈,却感觉她在轻轻颤抖。 “蒙洛,我的蛇呢?”沙哑的声音,强忍着一切。蒙洛一楞,从怀中掏出小蛇,递给她,却发现她的手强烈颤抖着,他大惊:“霜儿,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等我一下。”程霜转过身向房里走去,全身上下都急剧的颤抖着,悲伤绝望的泪水慢慢滑下,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这么爱他,一丁点的消息,她的整个世界就这么轻易崩塌。 许久,程霜才回来,紧闭拳头,竭力掩盖她的痛苦:“这条蛇,是进献给皇上的供品,今日龙颜大悦,你帮我呈给皇上。” “这不是你一直养大的蛇吗?你舍得献给皇上?”王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蒙洛和李毅在一旁不说话,紧锁眉心,这样的她,陌生的让人害怕。 “这些,都不关紧要了。”程霜努力的忍住泪水,抬头看天,明丽的蔚蓝色,流动的彩云在空中随风翩翩起舞,沉净深邃,像极了某人的眼睛。 明明就在眼前,蒙洛却感觉她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走吧。”蒙洛叹口气,转身离去,似乎看出些端倪,王凌和李毅也紧跟了上去。 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程霜蹲下身,细肩抽动,低低的啜泣逐渐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最后她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嚎啕大哭,泪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宫内,铬烈坐在大殿上,看着程秉义:“今天你孙女没进宫来吗?” “微臣孙女长途跋涉,感染了风寒,只能留在府中静养两天,望大王恕罪。”程秉义平静的回答道。这时蒙洛走到殿下:“黄字号程霜因报恙不能进宫,特拖属下向大王进献西域银环一条。”他从怀里掏出小蛇,小银环在他掌中一动不动,失去了往日的孽气,细密繁琐的纹理,腹部凸起一团,好像比以前粗些,蒙洛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一时说不上来。 “呈上来。”铬烈命令道。 蒙洛尊敬的把蛇呈到案上,铬烈眯起眼,突然双手抓住小银环的脖子, 快速抡了几圈,顺着蛇脖子迅速用力往上一捋,一块玲珑剔透的翡翠自小银环口中落下,殿下两人都大吃一惊,齐齐跪下。 “程秉义,你教出来的好孙女,百年难得一见!”铬烈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 “来人,去相国府!”铬烈咆哮着,愤怒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势不可挡地涌出。 “可是,大王,贺兰公主就快到了,太后也已在大政殿等候多时。”范文虎不安的劝阻,现在出宫,开不得玩笑,稍有差池就会引发两国交战,他已上了年龄,不想再经历战争。 “若是有人胆敢阻拦,杀无赦!”铬烈粗犷的剑眉拧成一条直线,有着地狱阎罗般的森然,眼里的寒光,渐渐泛成鬼火般的幽绿骇人,他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程秉义在殿下跪着,精神恍惚。 相国府内,高大威猛的铁骑军们挖地三尺,一无所获,只好如实禀告:“大王,这相国府里里外外都搜遍了,没发现人。” “没人?”铬烈紧抿薄唇,苍天也随之昏暗:“就算是上天下地,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这时范文虎急匆匆的从外赶来,跪倒在地:“太后娘娘请大王立即前往大政殿,西夏贺兰公主已等候多时。” “都给我滚!”铬烈看着他,咬牙切齿,有一股杀人的冲动。 一滴冷汗自范文虎额上滴下,他感到喉咙发干,有一种下一口气吸不上来的感觉:“禀大,大王,黄字号程霜也在殿内侍奉。” “她人在大政殿?”铬烈猛地回过头,眼中的火焰愈加燃烧的旺盛。 “太后娘娘说,宫中缺女侍卫,程霜她很是喜欢,想向大王要人。”范文虎的唇间,已裂出无数条干燥的细缝。 铬烈看着四周,要不是这里是相国府,他真想一把火烧个精光。 大政殿内,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帘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红妆千万,笑语熙熙。 程霜不动声色的看着贺兰公主,长相极美,气质高贵,如莲花仙子般出落得纤沉不染,心下隐隐作痛。 铬烈傲然阴冷的出现,把融洽的气氛全然打断,众人皆起身叩拜:“参见大王。”铬烈看着一旁的程霜,寒气逼人,他大步向前,对太后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母后啊!”太后起身,冷嘲热讽的本事一点也不输于自己的儿子,她走到他跟前,挡住了他吃人般的视线:“这是西夏公主贺兰雪,等你许久了。” 贺兰雪急忙回话,声音不卑不亢:“皇上政事繁忙,忧国忧民,不能为皇上分忧,是做臣子的不是才对。” 太后脸上浮起满意的笑容,拉了拉铬烈:“看看,多识大体的孩子,你忍心让这么娇美的公主一直跪着吗?” 铬烈看着太后,不好发作,只好淡淡的说了句:“都起来吧!” “谢大王。”贺兰雪起身,脚下一滑,被铬烈有力的臂膀轻轻一扶,方才巧笑嫣然的站直身子。 “小骚蹄子!”程霜听见身后的凝妃低声骂道,回过头,凝妃红红的脸上充满愤恨,转过头,她就看见铬烈千年寒潭般冰冷的双眼,正狠狠逼视着她。 *** “现封西夏公主贺兰雪为雪妃,从此西夏国与大元世代交好,永不宣战。”铬烈知道,不给太后一个满意的答覆,她会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 贺兰雪和西夏使臣闻此又再度跪下:“谢大王。” “雪妃,一路前来辛苦了,皇上已将永春宫赐予你,下去好好休息吧。”太后上前扶起贺兰雪,像是民间婆婆扶起刚进门的媳妇。 “谢皇上,谢太后,臣妾告退。”西夏一干人等随着贺兰雪退下。 “为什么要把永春宫给这个小狐狸精住?”凝妃上前一步,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手臂碰了碰程霜:“小妖女,你说是吧。”动作自然的就像两人是亲姐妹一般,不露痕迹。 “凝碧,你们也都下去吧,不要像市井俗妇一样在那里嘀嘀咕咕。”太后威严的目光转向程霜,顿了顿:“你留下。” “臣妾告退。”众妃嫔们一齐行礼,皆不解的看着程霜,一头雾水。 热闹的大殿转尔陷入沉寂,程霜听到了空气静静流动的声音。 “听范文虎说,母后想在我这里要人过去。”铬烈吃人般的眼光望着程霜,恨不得上去将她剥皮拆骨。 太后冷眼旁观,像在看一出好戏:“宫中侍卫多男子,虎背熊腰,太过粗野,本宫一直想要个柔和清丽的女子,不知皇上能否割爱?” “她不会武功,将母后的安危交于她,本王放不下心。”铬烈收回视线,虚情假意的和太后周旋着,太后的聪颖过人,他是领教过的,不容小觑。 “可是,堂堂相国孙女,金枝玉叶,在你那里,本宫放不下心。”太后加重了语气,看着铬烈,想起天刚亮程秉义就进宫,跪倒在她面前,恳求她能够出面护住程霜。先皇在时,后宫争斗激烈,若不是程秉义鼎力相助,她也不能执掌凤印,这般恩情,今日又怎能不还? “不过就是个侍卫,本王能把她怎样?”铬烈不屑冰冷的声音将她遥远的思绪拉扯回现实:“母后想必是亏欠了程秉义什么,才这般挺身而出,不过这女人实在是胆大包天,屡次触犯天威,儿臣只想留她在身边,好好调教,别无他意。” “敢情皇上是咽不下一口气,才对这孩子穷追不舍,堂堂男儿汉,这也未免太过小心眼了。”太后愤然起身,从他腰间拔出长剑,一下斩断了程霜的如瀑青丝。 “长发对于女子而言,无比珍贵,我已代皇上惩戒了这孩子,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如果不够,本宫还有一头长发。”太后手执长剑,英姿飒爽,铬烈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她跃马横刀,与诸将领一道,所向披靡,浴血奋战的情形。 “既然母后坚持,就让她留在母后身边吧。”铬烈转过身,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完美的背影让人窒息:“你最好别再犯,要不天,地,玄三位侍卫会和那山贼一样死无全尸。” 瞬间血液冰冷,程霜像是电击般全身僵硬,心一下崩紧,又轰然破碎,这是她一生一世挥之不去的梦魇! 第4章 手刃亲儿2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平静美好。 程霜陪伴着太后,早上看各宫妃嫔前来请安,有时早朝散后,铬烈会过来,程霜一直低眉顺目,渐渐的铬烈似乎也忽略了她的存在,后宫中,贺兰雪逐渐风声水起,渐渐与凝碧,齐筝平分秋色,成为最受宠的妃子之一。黄昏以后,没什么事,她会和蒙洛,王凌,李毅一起玩耍,看他们比武,与他们打闹。每周留一天出宫回家看外公,相国府里总会张灯结彩,秦妈为她准备冰糖燕窝,小兰为她铺好软床,熏起她喜欢的迷迭香,夜深了,和外公在清郎月夜中闲谈宫中趣事,一切都美好的超乎想象,程霜觉得,她和铬烈就会这么一直下去,渐行渐远,待到两年后她日子满了出宫,他们两人将不再会有交集。 可是,他这样的男人,往日留给她的种种,今生已刻骨铭心,就算他再怎么对她,她还是舍不得离开。 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程霜赤裸的双踝泡在池水里,微笑的看着李毅和蒙洛在一旁比武,王凌在她身边,爱怜的抚摸着她已触及细肩的黑发。 李毅喜欢用圆柄头钝的飞刀,蒙洛喜欢用那种看上去极易折断的水蛇剑,弯弯曲曲的长剑,与凌历的飞刀纠缠在一起,渐渐磨出了电光火石。 程霜突觉胃里有些东西翻动,一股苦涩迅速涌上喉管,哇的一声,她淬不及防的吐出一口胆水。 “霜儿。”三个少年紧张的扶着她,程霜只觉胃里返酸,难受不已,蒙洛横抱起她,向宫外奔去,程霜在他怀中,脸色煞白,嘴唇发青。 “师父,师父,霜儿又病倒了!”老远,程秉义就听见了焦急的呼声,他放下书,见蒙洛抱着程霜进来,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在烛火的印照下,闪闪发光。搭上程霜的脉,程秉义脸色骤变:“来人,扶小姐回房休息。” 小兰和秦妈从后堂匆匆跑出,从蒙洛怀中接过程霜,小心翼翼的扶回后院。 “宫中御医无数,为什么要把她送回家?”程秉义看着蒙洛,眼里闪烁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芒。 “都什么时候了,师父你还问这些?”蒙洛心虚的转过头去,他自幼跟在程秉义身边,医术虽未专攻,但一般的疾病也难不倒他,刚才不经意触到程霜的手,只觉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是喜脉的征照。 “这个孩子不能要。”既然他已知道,程秉义也无避讳,把话挑明。 “那么,如果我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呢?”蒙洛急切的问道。 “臭小子,你明知道孩子不是你的,来凑什么热闹?”程秉义暴跳如累,抓起案上的长烟斗,向他脑袋上敲去:“我敲醒你这个木鱼脑袋,没出息,不长进。” 蒙洛猛的抓住他的烟斗,抬起头,脸上清泪潸然而下:“师父,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霜儿的,看她这样受苦,我比她更痛!”他攥紧拳头,狠狠垂打着胸膛,一下一下,渐渐泣不成声。 *** 程秉义看着一手带大的孩子们,现在个个痛不欲生,不由长叹一口气,情爱这东西,就像是前世欠下的债,今世只能受尽折磨,无穷无尽的偿还。 深夜,程霜幽怨的躺在床上,脸色铁青,四人之中就她心无旁骛的研习了医学药理,如今连蒙洛都知道,她又岂能不自知? 程秉义推门进来,慈祥的看着她,坐在床前握住她的手:“明天一早,我进宫求太后赐婚,后天蒙府就会有人上门提亲,我的霜儿,就快要出嫁了。” 他心里明白,大王生性高傲,从不屑于让任何女人怀上他的子嗣,宫中妃嫔侍寝后太医院都会烹制一碗马齿苋汁,鳖甲,薏仁混合熬成的汤药送过去,如是有遗漏怀上者,也必需打掉。如今保住腹中胎儿的唯一办法,就是将两人交托给蒙洛。 程霜只觉眼里有些酸涩涌动:“外公,对不起,是霜儿太过莽撞无知,如今犯下大错,还要委屈蒙洛和你,可是这样,不但救不了我和孩儿,反而可能陪上蒙洛一条命啊。” 程秉义宽容一笑,为她掖了掖被子:“傻孩子,快睡吧,明早过了五更,我们一起进宫见太后。”他怕,有一天,他想保护她却已力不从心,现在,唯恐不能给她全部的爱与包容。 天色灰蒙,鸡叫五声,一夜未睡的程秉义带着程霜在太后寝宫外求见。 “本宫这一个月来被搅得是没睡几天好觉,又出什么事了?”太后凤威入鬓,睡眼惺松的看着两人,没好气的问道。 “微臣自知罪该万死,今日入宫实因事出突然,只好不得以而为之。”程秉义字字官腔,铿锵有力:“微臣只有程霜一个孙女,昨日突和御前侍卫蒙洛私定终身,请太后念及我儿英年早逝,膝下无子,能够赐婚,让老臣早享儿孙之福。” “原来是这事,怪不得程老急不可待。”太后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趣的看着程霜:“都回去吧,这次由本宫亲自主婚,程老你可以放心了。” “不过,这桩婚事,老臣怕惹怒大王。”程秉义扯到了重点。 “大王对霜儿的紧紧相逼,全因她过于桀傲不训,只要收起她的光芒,大王看在本宫和程老你的面子上,自然会放过她。”太后心里对此事也是雪亮:“你与大王河水不犯井水已有一段日子,想来问题不大。” “谢太后。”程霜深深叩拜,她何其有幸,能拥有他的血脉,就算是付出离开他的代价,她也要保住这个孩子。 红日冉冉升起,大地重回光亮,太后漫不经心的嗑着瓜子,斜眼瞥见铬烈走了进来,嘴角浮起淡淡的笑容,铬烈向她微微行礼,上前坐在她身旁。 “她呢?”铬烈饮一口茶,不紧不慢的问道,平时这个时候,她都是守在这里的。 “谁啊?”太后避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程秉义的孙女,和某人一样,最喜欢装聋作哑。”铬烈仍是不紧不慢的饮着茶,面无表情。 “霜儿啊,我让她去城外山上采花去了,巫师说我造孽太多,需要野鸢尾花静涤心灵,以报怨气,我也不知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太后刻意拖长了语调,甚为无奈。 母子两人,冷嘲热讽的本事都与身俱来,常常针锋相对,互不退让。铬烈眯起眼,看着太后,觉得她有些诡异。 *** 一连三天,铬烈都没见着程霜,第四天早上,太后不见人影,程秉义也未上朝。铬烈坐在龙椅上,眼中光芒沉浮不定,直觉告诉他有事情发生,却又一时想不透到底会发生什么。 直到傍晚,太后才面带倦容,被一大堆宫女太监们簇拥着的回宫,不出意料的看见铬烈的坐在长乐宫里等她。 “你今天去哪里了?”铬烈似笑非笑的看着宫女们为她拖下披肩,捶背揉脚,忙成一团。 “故人嫁女,前去凑热闹去了。”接过宫女递上的烟丝,太后深吸一口,让烟雾肆意喷洒。 “故人,哪个故人?”似乎明白了什么,铬烈剑眉怒视着她。 “霜儿与蒙将军长子蒙洛情投意和,本宫今日亲自主婚,让他们共结连理。”懒得再和他周旋,太后定然起身,高声说道:“先皇遗训,臣子妻,不可欺,若是违反,就是大逆不道,定遭天打雷劈。”话语声刚落,突然外面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滂沱而下。铬烈转过身,径直向外面走去。 “你给我站住,老祖宗都在天上看着你,你当真这么大逆不道?”太后不自觉的手中冒汗,气得发抖。 铬烈定住,强忍的愤怒让他英俊的五官变得扭曲狰狞:“若是母后再多加阻挠,逼儿子不能尽孝,才是真的大逆不道。”说完,他消失在雷雨交加中,冷漠绝然。 相国府内,一大堆铁骑军深夜破门而入,手执火柄,充满杀气。 程秉义闻声而出,见大雨淋漓中,冷酷疯狂的铬烈,心里已明白七八分,他还是不动声色的跪下:“若大王再来我这相国府几次,老朽的门就可以拆了。”虽说得云淡风清,但疾风暴雨中,言下之意,两人心照不宣。 程霜和蒙洛闻声而出,见程秉义跪在雨中,心中大惊,双双上前跪下,鲜红的喜服很是刺眼。 “你又忘了,本王说过的话,你们谁也别想嫁,也别想娶。”铬烈看着程霜,斩丁截铁的说道,任冰冷的怒意喷射而出:“明日起,蒙洛前往高丽驻守,今后不准再踏进京城半步,而你,马上回宫,一辈子不准出宫门,违令者,当场处死!”他要他们,今生不能再见,天涯海角,各自一方,孤独终老。 “够了!”程霜一把挣脱蒙洛拉她的手,在风暴与雨水中颤栗着,回宫很有可能保不住孩儿,不回宫又要连累蒙洛一起枉送性命,他把她逼到这样的绝境,让她情何以堪? 程霜看着铬烈,仇恨与爱恋倾泻而出,目光中充满毁灭:“我给你一个机会,放过我们,不然,你会为你今天说过的话付出代价的!” 铬烈怒不可遏,一把上前擒住她的咽喉,渐渐缩紧,程霜反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飞刀,在他手上狠狠划下,顿时血流如注,鲜艳的红,让喜服蓦然褪色。 “霜儿,不要。”蒙洛上前抱住她,把她从铬烈手中夺下。 雷嗔电怒,程霜在雨中狂愤大笑,将沾着他血的小飞刀,刺进了自己的下腹。她恶狠狠地看着铬烈:“这腹中,是你尚未成形的亲儿,如今被你逼死,怨不得别人!”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一刀刺下去,铬烈会不会在乎,只是,他一次又一次的不给她留活路,她也不想就这样任人宰割,忍气吞声。 所有的一切,希望,爱恋,仇恨,激情,疲惫均已消失,只有毁灭,才能获得重生…… *** 深夜相国府,宫中御医齐聚一堂,看着一盆盆血水不断从房里端出,蒙洛揪紧了心。程秉义和铬烈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各自心怀鬼胎。 “禀大王,腹中胎儿不足两月,这一刀不深不浅的刺下去,大人并无性命之忧,可孩子确实是保不住了。”黄太医小心的禀告道,同时也有无尽的惋惜,到底有多大的绝望,才能逼得生母手纫亲儿! “她以后还有孕育子嗣的能力没有?”铬烈依然面无表情,心中恨意却油然而生,他是不屑让那些浅薄无知的女人怀上他的孩子,可第一次,有人未征得他的同意就擅自结果了孩子的性命,如果这孩子能够活下来,女的应该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男的应该是俊若太阳,荣曜万世,她就这样轻易的,将他的王者之尊再次贱踏在地! “回大王,并没伤着身子骨,以后并不影响传宗接代,延续香火。”黄太医实话实说,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相国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那就好。”铬烈转向铁骑军,冷冷的命令道:“带她回宫去!”他恨到极至的表情,极其恐怖邪恶,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还会有多少荒谬绝伦的事发生! 程秉义看着披头散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程霜被铁骑军们架上马,飞驰而去,对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悔恨交加,捶胸顿足。 腾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程霜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正午过后,看着房间里俊逸挺拔的身影,脸上浮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醒了。”铬烈望着她,冷冷淡淡。 “本王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与本王周旋,你要玩,本王当然奉陪到底。”铬烈不自觉的握紧了屏风上挂着的马鞭,有一股想抽她的冲动:“从今以后,你就留在本王身边,不准离开半步,好好想办法对付本王!” 一身披盔甲的铁骑军进来,看了看程霜,上前压低声音,靠在铬烈耳边说了几句,铬烈微微颔首,程霜厌恶的侧过身,不想看他们这些怪物。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背后门开的声音,一股冷风串了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双臂紧抱在胸前,却仍挡不住浸入身体的寒意…… 门静静开了一会儿,重新关上,若大的屋里静得可怕,程霜渐渐睡去,梦中,又看到了苏原向她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要她偿命,一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拉住她的手,一声一声的喊着娘…… 第5章 京城寒冬1 夜过三更,程霜虚弱起身,打开窗户,向外探望。 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夜空深邃依旧,群星灿烂依旧,一轮满月像玉盘一样,是罕见的星月同辉景象,就在不经意仰头的一刹那,程霜禁不住泪如雨下,如今,她又多欠下了两个人的债,一个是亲儿,一个是蒙洛。 温柔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一只白鸽悄然飞进她手心里,咕咕直叫,红红的大眼睛无辜的望着她,程霜用手背擦干泪水,小心地从白鸽腿上取下紧绑的竹管,颤抖着取出里面的纸条,上面有程秉义苍松翠柏般的有力字迹:“蒙洛已动身前往高丽,一切安好,珍重勿念!” 字迹被泪痕淡淡地化开,幻成诡异妖艳的形状,是今生咒怨的标记! 阴霾的天空,树木飘摇,一切都在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冬天,早早到来了。 程霜仍是一袭血红单衣,铬烈上朝,处理政事,打猎,赐宴,宠幸后宫,她都阴魂不散的跟着,像个红色的厉鬼,爱恨重重。 “每天这样过,你越是无聊,本王越觉得有趣。”铬烈坐在龙椅上看着奏本,余光瞥见程霜正默默地往火盆里添加干柴,火焰从新添的木柴底下卷上来, 熊熊燃烧,红星四溅,印得她全身像在燃烧一般,铬烈手上的刀疤又开始隐隐作痛。 “京城未到腊月,就已这么冷,远方定是冰天雪地,万物沉睡。”程霜看着通红的炉火,眼里有黯淡的火苗。 “可惜,你们今生注定天各一方,不能相见。”铬烈大笔一勾,批下翻阅完毕的奏折。 程霜用竹棍漫不经心的在盆里拨弄着:“这天涯海角,只要心意相通,就可近在尺咫,没感情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那让你一辈子陪在没感情的人身边,岂不是生不如死。”铬烈停下笔,看着她,眼里泛出冷峻的寒光。 外面范文虎的声音不适时宜的响起:“太后娘娘请大王移驾长乐宫一趟!” 铬烈放下笔,走到程霜跟前,攥起她的手臂:“还不走,楞着干什么。”程霜看着他,眼神漠然,甩开了他的手臂。 “我自己会走,不用你扶。”她很快奔出了大殿,朝太后的长乐宫方向跑去。 “该死!”铬烈低声诅咒,跟了上去,对门外发抖等候的范文虎咆哮:“还不走,楞着干什么!” 每天这样激烈的争端,都在如时上演,两人都在耗,等待对方先耗尽所有气力。 *** 长乐宫内,程秉义坐在太后身旁,与她细细商量着什么,下面精心打扮的妃嫔们,螓首娥眉,迫不及待的等待君王到来。 看到铬烈出现在长乐宫门口,女子们娇生两靥,弱柳扶风般起身行礼:“臣妾参见大王。” 铬烈冷眼看着太后和程秉义,心下暗自盘算。程霜奔上前去,低低唤了声:“外公。”声音有些哽咽,眼泪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程秉义看着她,拉起她的手:“傻孩子,到外公这里来。”程霜点点头,乖巧的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不再言语,她想和他说的话,一句也能在这里说。 “霜儿是越来越懂事了,换以前,才不会这么听话。”程秉义拉着程霜的手,意味深长的看了铬烈一眼。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看到霜儿这么乖,我真恨自己以前为什么不生个女儿。”太后拈花微笑,顺势接过程秉义的话。 “太后难道还在为大王操心,大王威震天下,如今国泰民安,并无内忧外患,老臣实在不知太后为何忧心?”程秉义和太后一唱一和,自然流畅,铬烈看着他们二人唱双簧,心下已明白今天叫他来是为了什么。 “我儿早已成年,却迟迟未能立后,怎能不让人忧心。”太后掩面而泣,下面妃嫔全都崩紧了心,程霜觉得自己的心也震了一下。 “原来是这件事让母后操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子的确是不孝。”铬烈天神般完美的轮阔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从今日起,后宫妃嫔不用再服食汤药,谁先诞下皇子,就立谁为皇后,母后可否满意?” “这样当然最好。”太后看着铬烈:“就这样说定了,若是皇上日后反悔,当心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程霜抬眼看着铬烈,象天神一样高大,又象青松一样挺拔,整个人像在雾气翻腾中,渐渐模糊,很快,他就会有自己的妻,自己的孩儿,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她恨他,也爱他,在这反反复复的爱恨中,她已不能自拔。她甚至想忘掉苏原的死无全尸,蒙洛的远行高丽,亲儿的胎死腹中,留在他身边,看他立后生子,实现王朝的千秋盛世,只是那些过往,怎么可能轻易忘得掉? *** 回到铬烈寝宫,程霜仍有淡淡的泪痕挂在脸上。 铬烈躺在床上,淡淡的问:“你知道为什么你外公和我母后突然要让我立后?” 程霜看着他,就像远在天边,心里又泛起一股悲哀,茫然摇了摇头。眼睛越过铬烈的头顶,望向千里之外,这种眼神,铬烈最为熟悉不过,以前战事只要持续几天没有进展,很多士兵就会像她这样出现惘然散漫的目光。 铬烈向程霜挥了挥手,有着轻微的麝香味,:“你出去吧!” 尽管已做好了准备,可第二天早朝过后,程霜还是觉得无法支撑,先是凝碧,后来贺兰雪,再来淳乐,悠兰,萦儿,齐筝,看着她们暗香浮动,在铬烈面前笑扑流莹,拼醉红颜,程霜只觉眼花缭乱,她试着离铬烈远一些,看到铬烈并没注意,她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外面略带泥土清新的微风让程霜松了口气,她轻轻捶了捶胸。这时后面传来略带惊异的呼声:“是你,小妖女。”程霜回过头,身后的女子轻轻嘟着嘴,发若流泉,衣如蝴蝶,是凝碧。 “你怎么也出来了?”两人同时不解的问道。 “你看这里面,还有我容身之地吗?”凝碧不满的指向里面,用力捶了捶腰:“快要折腾散我这把老骨头了!” 程霜忍不住奇怪,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凝碧都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凝碧厌恶的看着程霜:“我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扯到立后的事情,是因为你小妖女,太后和相国想逼后宫硝烟四起,从而渔翁得利,为你在后宫腾出一席之地。” 程霜苦笑,她从小跟在外公身边,对外公的脾性也很了解,昨晚铬烈虽然没说,但她知道,历来宫中规矩,谁先诞下皇子就立谁为皇后,皇子封为太子,这次立后只是想用新生的皇子消除掉铬烈的心结,分散他的注意力,适时让她出宫。 可是,所有人甚至包括铬烈,在这个约定中,都不会想到,她根本不想出宫! 如果真如外公所说,今世爱上一个人就是还前世欠下的债,那么他令她欠下的那些今生无法偿还的债,也许就是上辈子她欠他的!她认命,且无怨无悔! 程霜望着凝碧,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 定下立后之约后,铬烈对程霜放松了一些,程霜可以在他忙时走开,去宫里闲逛。 正午过后,铬烈与大臣们在内殿商量事情,程霜不想听,悄悄溜了出来。这时,京城里已开始积雪,阳光照在地面上,白茫茫的一片,夺目刺眼。程霜不敢走出去,就绕着大理石柱转圈,一根接一根,不知不觉,渐渐走远。 等她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刚好站在一座废弃的宫殿面前。宫里对这里传言甚多,有人说是前朝皇帝自尽之地,有人说是前朝的冷宫,以前里面住的都是失宠的妃子贵人。还有人说这里面是摆放的是前朝先帝的灵位,当初上有人上书想将这里拆除,铬烈并未准奏,日子久了,人们也就淡忘了这里,这若大的宫殿算来也废了很多个年头了,虽并非宫中禁地,但也没见人进去过。 程霜轻轻推门,年老失修的木门一下就开了,掉下些木屑,惊飞了里面筑巢的几只黑乌鸦。里面有着浓浓发霉的味道,从摆设来看,像是女子住的地方。程霜仔细打量四下,觉得实在太过模糊,从腰间抽出李毅以前给她的飞刀,对准房顶甩上去,打落下几片瓦来。 冬日骄阳立刻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程霜才看清,墙上四周,密密麻麻,大大小小全刻满了三郎这个名字。 程霜上前,摸了摸字迹,像是人用石头一笔一画刻上去的,要刻满四面墙,最少也要一两年的时间,字迹看来是出自女子之手,这一两年的时间,这个叫三郎的男人又到哪里去了?是这女人的情人,还是这女人的儿子,如今无奈人去楼空,留给后人的只是唏嘘与无尽的猜想。 程霜绕着殿内走了一圈,除了灰尘与杂物,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她踢了踢墙上的砖,也没听到空响。看来这真的只是一间残留了些许陈年往事的旧殿,并无特别,程霜掩上门,抖了抖身上的灰尘,看天色也不早了,连忙赶着往铬烈寝宫方向走去。 *** 半路上,突然闪出一个高大的人影,程霜尚来不及喊叫,就被拖进屋里,那人紧紧捂着她的嘴,确定外面无人后,才松开她,两个男声同时急切的响起:“霜儿。” 程霜一楞,是王凌和李毅。自从蒙洛走后,程霜过的是半监禁的生活,宫中虽然经常看见两人,却说不得半句话,已经好久,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他们了。 李毅上前,把程霜紧紧搂进怀里,疼惜的摸着她的发,渐渐泣不成声:“你受苦了!” 程霜微笑,想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无奈被他搂得更紧,只好拍拍他的背:“没事,我很好,在宫中没受半点委屈。” “别装了,单是手纫亲儿,就是一辈子无法摆脱的噩梦,你在我们面前还逞什么能?”王凌的声音有着强压的怒气:“走吧,霜儿,我们带你出宫,去高丽找蒙洛,我们一起走,不要再管京城里的是是非非了!” 李毅感到怀中的程霜轻轻摇了摇头,有着一声远在天边,细不可闻的叹息。 “为什么不走?”李毅扳过程霜的双肩,逼视着她:“我们三个,在一起,过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走?”他手上加重了力道,程霜感到有些吃力。她看着他们,眼中浮起一团雾气:“我不想走。” “你留着有什么出路,不要说大王不放你,就算是放了你,朝中又有哪户人家愿意娶你进门,你现在不走,只能在宫中孤独终老!”王凌狠狠一拍桌子,桌子断成两截,程霜记忆中,温文尔雅的他从没对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霜儿。”李毅突然唤她,程霜毫无防备的回头,头上却挨一记闷棍,她眼前一黑,没了知觉。王凌在一旁大惊失色,上前按住李毅的手:“你干什么?” “不把她敲昏,怎么带她出宫?”李毅动作麻利的把程霜塞进箱子中,对王凌低吼:“还不快来帮忙,想等她醒过来继续留在宫里啊?” 王凌迟疑了一下,上前帮李毅抬起了箱子,这时已到晚上,外面下了很大的雪,宫里的人都缩在自己的住所,不愿出门。在茫茫大雪中,两人抬着箱子,竟未受到任何阻碍就出了宫。 风越吹越猛,雪越下越密,雪花也越来越大,像织成了一面白网,远处也看不见,铬烈饮着酒,望着窗外,心渐渐收紧。 他以为,她已乖乖听话了,才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可才半天,她人又不见了。 *** 深夜将军府内,李毅一打开箱子,厅中的中年妇人吓得把持不住,把手中端着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毅儿,你疯了,这女人碰不得,是个红颜祸水!”中年美妇急得直跺脚,哀怨的目光转向王凌:“你怎么也不看着他,随他一起胡闹,这弄不好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王凌双手一拱:“李夫人,霜儿和我们一起长大,感情有多深你也知道,我们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而丢下她不管?” 李夫人怒目圆睁,指着王凌骂道:“你们两个鬼迷了心窍了,有了蒙洛这个前车之鉴,你们还敢碰她,惹怒了大王,真要全家性命不保吗!”她抓起李毅的衣领,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她真的留不得,乘宫中还没动静,要么赶快把她送回去,要么连夜送她出城,否则我这一把年龄了,都不敢想有什么后果!” “送她出城!”王凌话语间不复有少年的稚气,他看了看李毅,两人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异口同声道:“我们一起出城,不再回来!” “逆子,你说什么?”李夫人气得混身发颤,突然从箱子中拖出程霜:“我倒要看看,这女人有什么好,让一个个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甘心不忠不孝!” 李毅急忙上前拉住李夫人的手:“娘,不要!” 在两人的拉扯中,程霜渐渐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两人,她低低唤了声:“李夫人!”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清晰的甩在她脸上,五个红掌印清晰可见。李夫人眼中已喷出了火:“你不要叫我,好好的一个家被你拆散,你到底还要害多少人才心甘?” 程霜脸上麻目到没感觉,李毅和王凌都靠上来问痛不痛,她伸手拨开他们,直直的盯着李夫人,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哼,你装什么装?”李夫人冷笑一声,眼中盛满愤恨:“蒙将军每日愁眉不展,蒙夫人天天以泪洗面,相国年近八旬,天天为你的事四下奔走,我的孩儿,背弃君主偷你出宫,王凌冒上不孝的罪名也要同你出城,还有你和大王微服出巡的日子里,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没有人因你而受到牵连?” 岂止是牵连,根本就是枉送了性命,一切的过往,再次清晰的凸浮出来,程霜看到李毅起身急切的同蒙夫人争论,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站直身子,向门外走去。 王凌一把拉住她:“你去哪里?” “回宫。”程霜答得简短,也很坚决。 “不准!”两个少年都急欲拉她回来,却见她蓦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对准自己的脖子。“谁都不许拦我!”她怒喝道。 王凌和李毅踏前一步,却见她雪白的脖颈上已划出了血红的刀痕,只好停住,她看着他们,坚定不已,慢慢走到门外,消失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 第5章 京城寒冬2 雪花成片,程霜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城里,进宫快两月了,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几乎要忘了过去,方才李夫人一席话,毫不留情的将她拉回了现实。她才发现,自己已被铬烈逼得无路可走,在宫中引得妃嫔四下争斗,在宫外一大堆人更因她无辜受罪。她到底该怎么办,才能平息这些莫名其秒的争端? 思绪乱成一团,明明想走的是回宫的路,却最后来到了相国府,门口守卫看见漫天飞雪中一红衣女子渐渐走近,揉了揉眼睛,确定是程霜后,才几乎是带着哭腔喊道:“老爷,小姐又跑回来了!”如今,人人见她就像是见到鬼一样,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程秉义披了件外衣,鞋都没穿就出来了,程霜见他满头银发,一道道皱纹刻满了忧伤,不由潸然泪下:“对不起,外公!”这句话说了太多次,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 程秉义伸出手,把程霜轻揽进怀:“霜儿,你怎么出来的?”他不由感慨,如今靠在他肩上的程霜已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因他的一时错念,她被逐渐扯进了千丝万缕的恩怨情愁中,身不由己。 “是李毅和王凌把我偷运出宫的。”程霜低声答道:“可是,我想回宫!” “霜儿,你走吧,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留在他身边你是不会幸福的,去高丽找蒙洛,如果你不想去,去临安城也行。”程秉义眼中有些捉摸不透的色彩:“外公在那里有个朋友,你去那里住下,重新开始。” 程霜的手渐渐缩紧,沉默片刻,她还是低低的说道:“我想回宫!” “不要再回去了。”苍老的声音无比沙哑:“回去,后宫不适合你,侍卫两年后若是要留在宫中,需经过严格的筛选,以你现在的身子骨,根本撑不住,大王威震四方,坐拥天下,怎可能为你驻足,你在宫里是没有一点出路啊!” 程霜知道外公说的是真的,他看着铬烈长大,看着王朝建立,对朝中每件事,都一清二楚,可是她还是坚定的说道:“我要回宫去!” 程秉义一时语塞,想不出任何话语来劝说她,只好任由她。 程霜眼角滑出一滴泪:“我不想离开他,离开他,我的生命也就没了色彩。” “那你想一辈子留在宫里当差?”程秉义不可置信的看着程霜:“一年后的侍卫选拔,你确信你撑得住?” “为了留在他身边,我一定能撑下去。”程霜眼里闪出无比的勇气与自信:“外公,一切的纷争终会平息,就让霜儿留在宫里,陪你,陪他一同终老好不?” *** 外面响起门被撞开的声音,马声长长嘶鸣,程秉义牵着程霜的手,走到前厅。被铁骑军们团团包围的下人们,看到他们两人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大声呼唤:“老爷,小姐,大王又来了!”小兰年幼,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程霜上前,柔声安慰道:“乖,别怕,等会儿就没事了!” “你怎么知道等会儿就没事了?”阴冷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小兰吓得屏住了抽泣。 铁骑军们散开,程霜看见了最里面站着的铬烈,后面是漫天白雪,他却比雪更冷,像是遭人背叛后,即将展开疯狂的报复,让程霜看着心痛。她装着若无其事的看着他:“你看你每次这样来,都让相国府上下鸡犬不宁,我外公的颜面就快被你扫光了!” 铬烈盯着她,带着刺骨的冷:“你不要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你不会杀我的!”程霜直视着他,自信无比:“我跟你回去,你不要再为难我们相国府上下!” “来人!”铬烈命令道,外面进来两个铁骑军,手里拿着手链脚链,程秉义正想上前阻止,被程霜一把拦住,对他递了个眼色,低声道:“外公!” 程秉义一楞,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粗重的铁链拷上程霜的手脚。走到府门口,程霜回头看了程秉义一眼,目光中包含的千言万语,程秉义全都心领神会,他已不能再做什么,就让程霜自己决定走的路好了。 雪无休无止的下,回到宫中,铬烈脱下外套,看见程霜的双手双脚被冻得通红,铁链在她手上磨出了一道道青紫:“你今天为什么私自出宫,本王警告过你,今生不准踏出宫门半步,你又忘了?”铬烈背对着他,像是最远在天边的神,孤傲冷漠。 “你的脚这么快,以后就戴着手链脚链在宫中走路好了。”铬烈不带一丝感情,见程霜并不出声,眼中寒光射向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话说,你看你我都认识一年了,每次都这样拼的刀刀见血,到底累不累啊?”程霜不想管这么多:“我睡觉去了,你想好要杀还是刮,让你手下那群怪物把我抓来就是了。” 她完全不理会铬烈,自顾自的出门去,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有股很强烈的直觉的告诉她,铬烈不会杀她。 铬烈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却想不出要拿她怎么办。他不禁疑惑,这么辛苦的把她抓回来,就是为了听她对他的冷嘲热讽吗? *** 太后寿宴,在宫中请了戏班,后宫妃嫔全都应邀参加,当然也没落了程霜的份。 戏演的很精彩,台下不时掌声雷动,铬烈坐在正中,程霜站在一旁,两人的冷漠居然有出奇的相似。 旁边贺兰雪一把拉过萦儿,指着台上:“你看,上面那个形状像鹿,头上有角的就是麒麟。” “是吗?”萦儿杏眼圆睁:“等了一晚上它终于出来了,这送子神兽,等会儿千万要把佑子符喷到我这里来啊!”她兴奋的坐直了身子,这时原本窃窃私谈的妃嫔们都安静下来,屏气看着今晚的压轴好戏,这次太后寿宴,最吸引人的就是这场,民间相信,麒麟既能送子又能佑子,今晚符喷到哪个女子怀中,那个女子怀上龙子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怎能不让人紧张? 台上麒麟声音如雷,喷出一团幽绿的火,白色的佑子符从空中飘然而下,萦儿再顾不得许多,跳起来就要伸手去抓,其他妃嫔见状,也一拥而上,争先去抢。空中一阵清风,把符吹向了程霜的方向,程霜心里一惊,也不知如何是好。 眼看着就要落在她面前,凌空横着一颗石子飞来,把符打到了凝碧怀里,凝碧兴奋的手舞足蹈:“我抢到了,我抢到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欣喜,让其他人也无法怨恨。 程霜暗自松了口气,抬头四望,没看到外公,或是王凌,李毅的踪影,是谁打的第二颗石子呢?她担忧的望向铬烈,见他眼中盛满狂怒,起身离去。她略一思索,也拖着脚链跟了上去,太后看着一前一后两人相继离开,长叹了一口气。 铬烈走的很疾,程霜眼看就要跟不上了,突然见铬烈停住了脚步,高声喝道:“出来!”第一声落地,没人应,铬烈再喝了一声,连四周树木都瑟瑟发抖,程霜正想出去,却见宫墙阴暗处,闪出一个人来。面容憔悴,脸色苍白,是蒙洛! 瞬间的情感沦陷,程霜飞身跑了出去,只想紧紧的抱住他,好确定这一切是真的!铬烈没有回头,程霜跑过他身边时,他伸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看着不远处的人,程霜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唤:“蒙洛!”才两月没见,如今的他,已不是走时青涩的少年了。 程霜泪如雨下:“好好的,你回来干什么?” 蒙洛痛苦的看着她:“霜儿,我只想回来看看你,看你一眼,我死也甘愿!” “不要!”程霜转过头,泪水已冲得红妆一片狼籍,她疯狂的抓住铬烈,猛烈摇晃着他:“不要杀他,我求你,不要杀他!”她几乎是丧心病狂的重复着这几句话,思绪已经不清,那个幽静的山谷,她也曾经对他说过同样的话,时空重叠,令她几乎无法呼吸,全身冰冷,她意识不清的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促,最后程霜喉中呕出一团血,昏了过去,手还死死抓住铬烈,没有松开。*** “怎么样了?”铬烈问刚刚看完的黄太医。 “还好,再过一点,这嗓子就破了,这辈子也不能发声了。”黄太医小心翼翼的回答,似乎明白当初相国的眼光为何要将他千刀万剐,再这么折腾几次,神仙也受不了。 “都下去!”铬烈转过身在床前坐下,其余人悄然退下,整个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他们两人。 程霜额头上渗出大滴大滴的汗,脸色腊黄:“不要,不要杀他,不要杀他,我求你!”声音已沙哑的细不可闻,这今世的咒怨,要何时才能终止? 若有若无的冰冷麝香味,让程霜渐渐清醒过来,看清眼前的铬烈,她一下坐了起来:“他呢?你把他杀了是不是,你把他杀了,你还是把他杀了!”程霜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哀鸣,听上去如杜鹃啼血,飞蛾扑火般苍凉。 铬烈有些嘲弄的看着她:“你一直抓着我的手,我怎么有空去处死蒙洛?”程霜闻言一楞,才发现自己确实紧握着铬烈的手,掌心全是细密的汗,她连忙松开,却见他手上已有一道道红痕。 铬烈盯着程霜的脸:“本王放蒙洛回府,官复原职,只要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程霜只觉得嗓子火热,无法出声,就狠狠点了一下头,表示她愿意接受一切。 “你欠本王一个孩子。”铬烈不紧不慢的在程霜耳边说。 程霜瞬间血液冰冷,又轰然瓦解,这次用孩子来换蒙洛的命,是不可避免了,可是,孩子生下来,她又该如何自处,她不能再跟在铬烈身边陪他,而是和千百个后宫女人一样,等他,殷情的盼他回顾,受尽相思的折磨。她知道铬烈是心怀鬼胎,想用孩子令她驯服,可是,他又是否知道,她那么深切的爱着他,他是她活在世上最亮丽的风景,她不想离开这道风景半步! “想好没有,皇子之命,换侍卫之命,很划算的交易。”铬烈不耐烦的催促程霜:“你和程秉义都精通医理,没什么条件压住你们,就算是本王让你怀上孩子,指不定哪天就小产了。” “我能不答应吗?在我身上,你是用尽了一切卑下的手段。”程霜拼尽力气,挤出了完整的话语。 *** 清晨,程秉义穿戴好朝服,正要出门,却惊见铬烈站在前厅,漫不经心的敲着他的古董花瓶。这一吓可不轻,程秉义双腿不自主的跪下:“老臣不知大王前来,实在罪该万死。”铬烈回头看着程秉义,声音很平静:“罪该万死的应是,你欺君犯上骗人说程霜是你孙女吧!” 程秉义惊得一声冷汗:“大王说笑了,我含辛茹苦养她十六载,就是想保住程家这唯一的血脉,她怎么会不是老臣的孙女?” “十六年前,有人看见你在临安城姜花路上捡了一个孩子。”铬烈的声音又出现了往日的冰冷:“你儿子阵亡时已离家两年,若是征战前留下的,何以两年后她才出生?” 程秉义觉得周围一切开始旋转,他没想过,铬烈居然会清楚的记得他孩儿阵亡的日子,当时他才十岁啊! 铬烈注意到程秉义脸上的表情变化,冷冷的继续说:“后来,你怜你儿媳年纪轻轻就守寡,回去后就让她另嫁他人,对外宣称是为程家留后以后净身出户,几乎瞒骗了所有人。” 程秉义多年隐藏的秘密被人揭开,就像多年的黑暗突然进了阳光,头晕脑涨:“大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要怪,就怪程霜一点也不像是本族的女子,本王派人找到了你的儿媳,弄清了当年发生的一切。”铬烈脑海中清楚的浮现出程霜秀丽的面容,和本族女子们高高的鼻梁,深陷的双眼实在大相径庭。 程秉义颤微微的跪倒在铬烈脚下:“老臣自知犯下欺君大罪,甘愿承受一切,只请大王放过霜儿,此事她毫不知情啊!” “本王能对她怎样?”铬烈扶起程秉义:“本王现在想委屈相国暂时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不对她提起!” 程秉义转眼间由死到深,疑惑不已:“老臣为自己孙女的幸福着想,怎可能对霜儿吐露半字?” “那就好。”铬烈转身,把那个古董花瓶碰倒在地,摔了个粉碎:“起驾回宫!”她的身世,可以让他在关键时刻给她最致命的一击。 “老臣恭送大王回宫!”程柄义颤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第6章 宫中选拔1 夜深了,程霜卷紧被子,想抵御外面那浓厚的寒冷。 一双结实的臂膀从后面伸出来搂紧了她,那散发着冰冷麝香味的嘴唇在她肩上细细磨梭着,渐渐变暖。程霜翻个身,把脸贴上宽阔的胸膛,带着三分睡意:“你来了?”铬烈并未做声,一双大手在她的娇躯上不安份的游走,感受着她那光滑紧实的肌肤。 这些日子,不管外面下多大的雪,铬烈都会在后半夜偷偷潜入她的阁楼,拥她入睡,这件事,宫中除范文虎外,没人知道,万幸的是,他身上从未带有前半夜侍寝妃嫔们的气味。 外面的树枝被大雪压得不堪重负,突然断裂,清脆的一声,让程霜醒过来。她清晰的听到了铬烈的心跳声,就像是远方的战鼓,一下一下,沉重的敲在她的生命里。两人就这么平静的共同呼吸,宛如民间普通的夫妇。 手移到程霜光滑平坦的小腹,突然停下了,黑暗中程霜看不清铬烈的表情,只听他沉声问:“这么久了,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怎么知道。”程霜语气中尽是不满:“这系着蒙洛一条命,难道我还会做手脚不成?” 那晚匆忙答应铬烈,表面上虽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但同时也是缓兵之计。这孩子如果出世,不仅要引得后宫的矛头再次指向她,也是铬烈牵制她的重要筹码,从此很可能让她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现在蒙洛在宫中重新复职,一切尚好,就能拖一天是一天了。程霜每天都在偷偷服食地精,这是产于极西之地的一种矮小生物,能暂时让人不孕,全是程秉义悄悄从宫外给她带进来的。 “等过完蜡月,开了春,你进宫就到一年了。”铬烈也没再继续纠缠孩子的事,转换了话题:“你以往的师兄师姐们,在这个时候都开始为自己打算了,可本王看今年你们四个是省了这份心了。” “为什么是四个,不就我一人被你下令终身不能出宫吗?”程霜问他。 “你还留在宫里一天,他们三个怎么舍得走?”铬烈嘲弄不已:“昨日宫里举行侍卫留宫选拔的报名,他们三个是最先去的。” “他们三个倒不用,还有四年才轮得到,倒是我应该去才是。”程霜的语气淡然。 “你?”铬烈板起她的头,看着她:“你,要去参加侍卫选拔?”他那震慑黑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异。 “我待在宫里,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当个囚犯吧,我应该有自己该做的事,不然早晚会闷死的。”程霜漠然的说,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永远留在他身边,天天守候着他,而不是和那些怨妇一样,流泪到天明,盼他一回顾。铬烈心里开始盘算,如是让这丫头复职,从此以后经常出宫,她指不定哪天就不见了,她那么烈性,就算是留她的骨肉在宫中,也未必留得住她。 程霜大胆的伸出手臂环住铬烈:“我,蒙洛,李毅,王凌对大王忠心不二,会侍奉大王一生一世的。” “本王从未见你如此忠心。”铬烈覆上她的唇:“这侍卫选拔,历来严苛,就算你去了,也不见得会通过,你想送死自管去吧,本王绝不阻挠!” *** 又是一日,铬烈下了早朝,提议去花园走走。 “跟你一起逛花园很无聊,我不想去。”程霜向他抗议。 “为什么这么说?”铬烈一面问,一面拖住她的手走向御花园。 “满园的万紫千红,你这么无情的人,怎会懂得欣赏?”程霜几乎是被他拖着走,语气中有些嘲讽。 铬烈突然停住了脚步,程霜来不及收住脚,整个人撞上他的后背,铬烈转过身,冷冷的看着她,程霜悠然避开铬烈的目光,却被他一把捉住头发往后扯,脸不得不正对着他。 “痛。”程霜涨红了脸,想咬他的手,铬烈早有防备,另一只手摄住她的下巴,高大的身躯将她死死的抵到了墙角里。 “你又想为后宫鸣不平?”铬烈雄鹰般犀利的目光紧紧逼视着她,口中尽是冰冷的麝香味。 “同为女子,自是知道她们的苦,你这般铁石心肠,又怎能明白?”程霜也紧紧回看着他:“后宫中的女子们,都还年轻,青春年华,如此凄然度过,让她们情何以堪?” “你不想我在你身边?”铬烈眼中的千年寒冰重新凝聚,手上松开了她的发。程霜低下头,默然不语,她哪是想离开他,只是他这样天天和她待在一起,莫说后宫,就连朝中上下目前也是议论纷纷。 “霜儿,待在君王身边,就应该正确的引导他。”程秉义昨晚说的话,又在程霜脑海中清晰浮现。 “每个女子,都希望得到君王的恩宠与爱怜,这也是她们在宫中生活的唯一支柱。”程霜埋着头说。 “那你呢?”铬烈上前一步,把程霜完全抵得透不过气:“你也是女子,你不想得到君王的专宠与爱怜吗?” “王者之尊,哪容我奢望?”程霜心里疼了一下,她不敢说爱他,她怕,一旦说了,就会失去他。 铬烈从来和她说话没像此刻这样费劲,兜了大半个圈子却还是停在原地,他拉起她,回到小阁楼,粗暴的把她摔了进去。程霜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在外面关上门,上了锁。 “你把我锁起来干什么?”程霜从地上爬起,用力的摇着门,朝铬烈大喊。 “听你的话,我要去宠幸其她女人了,我不在你身边的时间,还是把你锁起来好些。”铬烈渐渐走远。 “你怎能这样对我,我说了我不会出宫的。”程霜暴烈的在他身后摇着门大喊。 *** 白天又黑夜,程霜被锁在小楼里,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本来她也可以从二楼跳下出去,但她不知道出去后应去哪里,小楼里每天三餐都有人按时送来,看似悠闲清静的生活,却让程霜悔青了肠子。 “早知道就不跟他说那些话了。”她一人在小楼里反覆念叨。 七天悄然过去,程霜想铬烈想得发疯,不知他是胖了还是瘦了,笑多一些还是怒多一些,他厌恶了谁欣赏了谁,她再也忍不住,打开二楼的窗户,翻身跃下,想去找他。 落地以前,她被人接住,带着麝香味的声音淡淡在上方响起:“怎么现在才跳,依你的个性,早就该跳了,还是你每天跳下来,又不知去哪里,只好拍拍屁股又回你的楼?” 程霜又见到了他的英俊容颜,恍如隔世,她呆呆的看着铬烈,不复有往日的暴孽。 铬烈抱着她,进了小楼,将她放下:“这几天累坏了,去给我冲杯参茶。” 程霜心里的气一下冒了出来,她坐在铬烈旁边:“我这里没有参茶,也不是你的休息地,你想喝茶休息回你的寝宫去,那里有一大堆人等着侍候你。” “怎么办,我就是想来这里。”铬烈开怀的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发烧烧坏脑子了?”程霜伸手摸向铬烈的头,铬烈紧紧抓住她的手:“你想不想去看看蒙洛?” “他回来这么久了,也没个正式了断。”铬烈抓着程霜的手:“你今天去和他说清楚。” 程霜不仅再次伸手摸向铬烈的头:“你是不是真的烧坏脑子了?那好,我一人去,你不准跟着我,要不然我就不去。” “随你的便。”铬烈面无表情。 程霜走到门前,见铬烈并未阻拦,连忙奔了出去,这一刻,她想了很久了。 *** 京城的夜晚,微风习习,程霜来到一座府邸外,上面红灯笼上赫赫然是丹青写的蒙府二字。 守门的人看见她,迟疑了一下,跑了进去,很快,蒙飞田,蒙夫人,还有蒙洛都出来了,他们看着程霜,目光中有着不解,担忧,怜爱,心疼。 “蒙将军,蒙夫人,我只想和蒙洛说几句话就走。”程霜向他们行礼,看见富贵拖着奔重的身躯来到门前,警惕的看着她。蒙夫人上前,拉起程霜的手:“孩子,人生的悲喜无常,我们从来都没怪过你,你以前怎么称呼我们的,以后还是这么叫吧!” 蒙飞田在后面推了蒙洛一把:“傻小子,还不快去?” 蒙洛艰难的走到程霜身前,两人一时间沉默不已,旁人见状都悄然退去,蒙夫人一把抱起富贵,富贵急得叫了起来,想跳下去守住它的小主人,无奈强行被抱走。 程霜看着蒙洛,嘴角有青色的胡茬,面色憔悴苍白,眼中重叠着过去和现在的阴影。 “蒙洛,你长大了,很快就该成家立业了。”程霜轻轻叹息:“户部张大人前天托人前来说媒,我听说被你一口回绝了,你还在等我吗?” 蒙洛闻言猛的抬起头,眼中的阴影尽数褪去:“我可以等你吗?” “我不会再出宫了。”程霜的话,让蒙洛难得的光亮转瞬消失。 “你知道,我爱他。”程霜有一丝心疼,看着蒙洛:“我不想离开他,能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岁岁年年的老去,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他是我生命中最亮丽的风景,我不想错过这风景的每一刻变化。” 蒙洛听她这么说,转过身去,捏紧了拳头:“你总是这么任性,就连现在,都只顾你自己的感受,不愿给我半句安慰。”他强烈忍住眼泪,知道今生,是无可避免的要错过自己的至爱。 程霜手足无措的站在他身后,不敢再说话,怕一说又触痛了他心里的伤疤。 “下辈子,你嫁给我,这辈子,就算了,我从此以后就是你哥哥。”蒙洛深吸一口气,把双手搭上程霜的肩,深深凝望着她:“我不能不成全你,可以后受了伤,不准来找我,我不会理你的。” 程霜苦涩一笑:“谢谢你,蒙洛。”今生他的情,她注定要辜负! “走吧,天色也不早了,回他身边去。”蒙洛心里有如刀剜般的疼痛,撇下程霜,径直走进府里,却见蒙夫人抱着富贵站在门后,眼中泪光闪动。 “洛儿,想哭就哭出来,人年轻,有些事情总是要经历的,没人会笑你。”蒙夫人温柔的看着高大的儿子,蒙洛慢慢跪了下来,抱住母亲,渐渐泣不成声。 *** 大雁掠过蓝天,不知从哪里溜来一抹新绿,接着,就像早约好似的,树们绽开新芽,碧草绿满山坡,到处是诱人的绿,春天来了。 春暖花开,宫中已有三个贵妃相继有喜,太后自是喜上眉梢,铬烈却是不闻不问,一如既往的冰冷无情。铬烈解除了程霜的脚链手链,程霜白天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在宫中碰到蒙洛,李毅,王凌三人也能说话了,傍晚以后,她就躲在阁楼里看书配药,有时深夜铬烈睡醒,见她又在烛光下看起书来。 清明又来,铁骑军们再度征战沙场。这次为减少军队的伤亡,加快战争的进度,铬烈对敌人采取了残酷而野蛮的政策,向铁骑军们投降的地区遭受的破坏相对较小,而大量敢于英勇反抗的地区破城之后人口被屠杀和奴役,无数财产被掠夺损毁。盛夏到来时,北到蒙古、西伯利亚,南到南海,西南包括今西藏、云南,西北至新疆东部,东北至外兴安岭、鄂霍次克海,已全被铬烈收入囊中。京城内,铬烈下令中书省修撰年史,设立枢密院执掌军事,御史台负责督察。他的江山,现下的确稳如磐石。 炎夏正午过后,宫中的蝉鸣听得人心烦意乱,程霜看着聚静会神看版图的铬烈,不自觉的将手中的摇扇转向他。 颈后一阵清凉,铬烈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很热吗?” “废话!”程霜心里咒骂,白了他一眼,将摇扇收起。铬烈伸手一拉,把程霜扯进怀中:“你这么热,本王同你去鸳鸯戏水如何?”他一手合上桌上的版图,拦腰抱起程霜,动作自然流畅。 “恭喜大王,凝妃娘娘刚产下一个小公主,太后已在长春宫,命小人前来向大王道喜。”凝碧的心腹太监霍青突然在殿门外出现。 铬烈放下程霜,一把拉起她的手:“走,去长春宫看看。” 长春宫内,众人也顾不上盛夏的炎热,围着太后和铬烈站了一圈。 “这孩子,和皇上你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上你说是吧。”太后将刚出世的小公主抱到铬烈面前。 铬烈并未伸手去抱,气氛一时间尴尬不已。 这时,永春宫的侍女筱青大汗淋淋的从外面奔来,跪倒在屹铬烈面前:“恭喜大王,贺喜大王,雪妃娘娘刚为大王添了一个小公主。” “怎么又是个公主?”太后小心眼的看着跪着的筱青,有些不悦。 铬烈看着太后,似笑非笑:“又多了一个公主,你去看了,不会又说和本王小时候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吧!” 太后正欲开口,见迎春宫的侍女傲梅上气不接下气的奔了进来,心马上悬到了嗓子眼,她颤声问道:“莫非齐妃也生了个公主?” 本是急急忙忙前来报喜的傲梅见太后这样问,吓得不敢出声,微微点了点头,就缩到一边。 太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这怎么回事,是不是造孽太多,要我们皇室绝后啊。” 话语刚落,迎春宫的另一名侍女子萤赶进来跪倒在地,声音有些激动:“奴婢该死,早早让傲梅来这边报喜,她刚走,齐妃娘娘就产下一名小皇子,奴婢们未曾料想齐妃娘娘怀的竟然是龙凤胎,望大王,太后娘娘恕罪。” “龙凤胎?”太后按捺不住,站起身来:“本宫就说,齐妃怀孕时怎么比她们两人膨起许多,原来是一次怀了两个啊!”她转瞬间由失望到大喜过望,表情不禁有些僵硬。 长春宫里众人,包括程霜在内一同跪下:“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程霜心中还是痛了起来,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女,很快也会有正统的妻,照目前发展下去,他也定会实现王朝的千秋盛世,她当初最想看到的一切,如今竟然这么早就来到眼前,实在让她手足无措。 第6章 宫中选拔2 宫里的立后大典紧密的准备着,齐筝诞下太子,贺兰雪,凝碧两人只能认输,后宫的争斗,暂时平息下来。 “早知道就不去抢那佑子符了!”程霜听见凝碧这样最后这样说,淡然一笑。 夏日傍晚,凉风习习,程霜舍不得马上回阁楼,竟然又鬼使神差般的来到了那座写满了三郎的大殿外,已经半年没来过这里了,四周开始爬满青苔。 轻轻推门进去,里面竟然站了一个人,听到门开的声音大惊,回过头来,是范文虎! “是你。”程霜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你来这里做什么?”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指着范文虎:“你,莫非就是这墙上的三郎?” “看来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范文虎紧张的表情平缓下来,踱步走到墙跟前,抚摸着那些字迹:“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想必也有很多猜想吧。” “这废殿像是以前宫里女人住的,你莫非是多年前与宫中妃子私通,可这种隐密的事,她又怎敢堂而皇之的写在墙上?”程霜看着范文虎,淡然的问。 “我和芊芊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和,可她成年后,她那势利的父母嫌我身份低下,硬将她送进宫中当秀女。”范文虎已白发苍苍,谈到往事,突然年轻起来:“我进宫当差,和她经常在宫中碰面,却说不得半句,我在她目光中看到了她的凄凉,当时也是年少气盛,就决定带她私奔。” “你会有这种勇气?”程霜俨然不信。 范文虎并不在意她的嘲弄,仍盯着那些字迹:“我们出宫没多久,就让人给发现追了上来,当时芊芊把我死命推到河中,让我快走,自己一人在岸上与追来的人扭打,很快就被那些人按住了手脚。” “你们既决意私奔,为什么不共同生死?”程霜问他。 “她当时在岸上动惮不得,就朝我大喊,说她一定等我回来,让我带她离开。”范文虎声音有些沙哑:“我当时就想,就算马上游回去,最好的结果也是带她从此过着颠沛流离,胆惊受怕的生活,我堂堂正正一男子汉,为什么不能给心爱的人幸福?于是我就咬牙狠心离开,听着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未曾想过,那是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后来你就为她叛了国,投奔了我们族?”程霜见范文虎说的真诚,话语中也没了嘲弄。 范文虎微微颔首:“我当时就一心只想能把皇帝赶下龙椅,用什么手段都再所不惜,后来的事也是听人说起,她被带回宫,皇上对这个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竟然很感兴趣,就把她安置在这里。每天都过来看她,可芊芊只想着我,每天在墙上刻字,对皇上不理不睬,皇上大怒,令人将她刻的字全都磨平,磨平了芊芊再刻,磨平了再刻,转眼就过了二十几年。” 范文虎眼光转向程霜:“你现在,和当今圣上这样纠缠,与当年的芊芊和皇上太像了,有时我都能在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历来宫中,都不乏规规矩矩的女人,偶尔出现一两个你和她那样的女子,君王都舍不得放手。” “后来怎么样了?”程霜打断了他的话,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芊芊。 “后来,听说在都城被攻下的前一晚,皇上放芊芊走,让她来找我,芊芊竟然就不走了,我对她而言不过是年少无知犯下的错误,面容早已模糊。她和皇上在一起了二十几年,想来感情早已有了,只是她不知道如何放手,她怕她一旦放弃对我的思念,皇上就会对她失去兴趣,直到那晚,她才敢向皇上表明自己的心意,两人在大殿里抱头痛哭,痛恨在有生之年里错失了彼此,而后双双自刎。” 程霜终于把这个故事听完了,比她想像中要复杂许多,她轻声问:“你不恨她?” “这么多年了,再惊天动地的事都变淡了,现在我人老了,也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范文虎无奈的叹了口气:“都城攻下时,我都五十出头了,大半生来图个什么,也不知道。现在留在宫中,陪着芊芊,前朝皇上,当今皇上,过完下半生,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这件事,我从未对外人说过,之所以对你提起,不过是想提醒你一句,虽然君王自古薄情,但未必就没有真正的感情,前朝皇上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 范文虎意味深长的看着程霜:“很多事情,错过了一时,也就是错过了一世。” 程霜伸出手:“范老,不嫌弃让我扶你出去,你今天的话,程霜自会铭记于心。” 范文虎一楞,随即将程霜的手挽进臂弯,她实在像极了当年的芊芊,爱憎分明,一老一少的身影,在夕阳中拖了老长。 送完范文虎,程霜缓缓的走向阁楼,看见铬烈在楼前站着,想着刚才范文虎刚才告诉她的故事,不由叹气。明明爱又不能爱,这种感觉,她比谁都更清楚!他是那么的不凡,她哪敢去奢求他的爱,每个人都有自己卑微的心满意足,就像范文虎,就像蒙洛,甚至外公,而她的心满意足,就是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铬烈转过背,逼退了夕阳的余辉,看见程霜回来,淡淡的问:“你去哪里了?” “陪范殿司聊了会儿天。”程霜答道。 “你跟范文虎?你不是一直对他很有陈见吗?”铬烈伸手缠绕起程霜已达腰际的黑发,漫不经心的问。 “人与人之间,哪有永远的朋友与敌人啊?”程霜抽出自己的长发:“你今晚在我这里过夜不,不过夜就快点走,我还有事情要办。” 铬烈头一次听到有女人这样对他说侍寝这件事,忍了一下,还是没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俯下他俊美的身躯,一手抱着程霜的头,深深的吻她:“哪有人这样反客为主的?” “你干什么?”程霜急红了脸,这天还没黑,又在外面,让人看见,她可怎么办?她不安份的扭动起来,那软绵绵的身躯,更令铬烈血脉曲张,终于他低吼一声,扛起程霜,上了阁楼,盛夏的夜晚,更加炙热无限。 立秋以后,皇后册封大典如期举行。齐丞相荣升国舅爷,齐筝封为当朝皇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齐家上上下下都乐得合不拢嘴。程霜看着上面的齐筝,抱着小太子,幸福溢满了唇角,眉稍,太后在一旁开心的逗着小太子,铬烈仍是面无表情。 “皇上,这刚出生的小太子,你是不是也想抱抱?”有了前车之鉴,太后再也不冒然把孩子递给他,只是随意问道。 “让本王看看。”铬烈伸出双手。 齐筝大喜过望,连忙将小太子抱到铬烈面前:“大王你请看,这孩子是像我多一些,还是像大王你多一些?” 程霜看在眼里,心中难免苦涩,仰头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正要喝第二杯时,被旁边的范文虎按住了酒杯:“一切自有天意,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也不能强求,又何苦如此?” 程霜看着他,现在他居然是最懂她心意的人,他也曾经枉费了二十几年为一个女人,到头来一场空,还不是没怨过什么吗?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从古至今,伤心的又不是只有她一人。 程霜不禁释怀:“范老,是程霜太过钻牛角尖了。”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铬烈看了眼怀中的孩子,天庭饱满,眉清目秀,但并是当初他想的那种俊若太阳,荣耀万世的容颜,于是还递给了齐筝,齐筝抱着孩子回到太后身边,继续有说有笑。 铬烈凌厉的目光转向了下面的程霜。此时,她正和范文虎对酒当歌,言谈甚欢。铬烈皱起了眉,她是那样高兴,是否认为他立后生子后,会很快将她淡忘,对她不再过问,明明是无端的揣测,铬烈心里还是莫名其秒的不高兴起来。 上面传来了熟悉的寒意,程霜心里隐隐作痛,并未抬头看他。 *** 天空白云朵朵,四周花香一片,宫中的假山,成了程霜最爱的游玩之地。“明天有进供的瓷器进宫,李毅叫我陪他一起去负责压运进库。”程霜俯在铬烈背上,高兴的摆弄着刚采的野花。 “你去吧。”铬烈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粉红色的花:“反正我和宋翼明天还有要事要办。” 程霜闻言立刻把头靠上前去,在铬烈耳边警觉的问:“你跟他有什么事?”这个宋翼,她最讨厌了,每次都千方百计的在民间搜罗美女献进宫,以确保自己仕途平顺。 “听他说民间有位歌姬,一手琵琶弹得能颠倒众生,我也想听听。”铬烈将头后仰,刚好和程霜的脸紧靠在一起。 “什么颠倒众生,我看多半是花街柳巷的妓女。”程霜将手中的花愤然摔在地上:“我不去压送了,我明天跟你一起去,看看那姑娘是不是真的能颠过半边天。” 铬烈目的达成,弯下身去,睡在程霜腿上,长长伸了个懒腰,嘴角上还残留着亦正亦邪的饱满笑容。 程霜看得痴迷,半响才回过神来,推了推怀里的铬烈:“你快点起来,你这样睡,我脚会麻的,到时下不了山难道要你背我啊?” “换成别人,这样对我,早就该诛九族了。”铬烈眯着眼说。 “所以我才经常说你是暴君啊。”程霜淡然的回答。 铬烈按下她的头,狠狠的吻她。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痴缠的两人,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至近。 “要下雨了。”程霜从铬烈吻中挣脱出来:“我们快点下山,到时你被雨淋透,上不了朝就麻烦了。” 铬烈抓起她的双手,将她一把拉在自己背上,背着她直起身:“你说要我背你下山的。” “你还真背啊!”程霜嘴上逞强,心里却控制不住感动,反手将上衣拖下,为铬烈在头顶支起一片天:“万一下雨了,我帮你挡雨。” 程霜的乌鸦嘴很灵,铬烈背她走到半山腰,雨就下来了,下到山底时,两人全身都已被淋湿。 “不是说要帮我我挡雨吗?”铬烈嘲讽的回望了程霜一眼:“回你的小楼去,洗个热水澡,上床睡觉。” “好。”程霜连忙从铬烈背上滑下,想离去,铬烈一把抓住她的手:“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说的是我们两人一起回小楼去,一起洗热水澡,一起睡觉。”他的嘴角,浮起坏笑,让程霜羞红了脸。 暴雨瓢泼而下,小楼里,火热一片…… 第6章 宫中选拔3 “大王,这位就是飘红姑娘。”宋翼小心的观察着铬烈的反应,却被旁边的程霜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即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每次她都来坏事,让他伤透了脑筋。 “飘红,飘红,一听就是青楼名字。”程霜心中悄声咒骂。 那名叫飘红的女子,明眸善睐,眼珠一转,就包含了万种风情,她娇羞无限的跪在铬烈面前:“大王若不嫌弃,就请让奴家为大王献丑一段。” 铬烈正观察着程霜和宋翼两人目光中的火拼,心中暗暗好笑,根本没听到飘红的话。范文虎只好低声提醒:“大王。” “你就随意弹一曲吧。”铬烈回过神来,向飘红冷冷命令道。 飘红心里狂喜,只要能让她弹一曲,大王肯定会把她留在宫中,从此以后,她再不必卖笑为生了。 旁边的程霜,把铬烈的失神误认为是被飘红迷住,心中更是愤然。 飘红下面坐定,铮铮然转轴拨弦三两声,尽诉凄然相思之意,转而高调走声,如盘走珠,琵琶声在高低之间宛转流动,顺畅自然。 “年纪轻轻,弹得实在不错。”一曲终了,范文虎忍不住赞叹。 “属下也略通音律,今日遇到飘红姑娘这样的高手,一时手痒,也想献丑。”程霜的声音急切的响起。 “你就下去弹一曲,你若不如人家,本王就把飘红姑娘留在宫中。”铬烈看着程霜,似笑非笑。程霜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下去,接过飘红手中的琵琶,像模像样的坐定,铬烈转过头低声问范文虎:“她会弹琵琶吗?” “这,老臣从没听说过。”范文虎迟疑一下,回答道。 程霜拨动琵琶,声音如千军万马冲泻般跑了出来,雄浑天然,壮人豪情,让人看到了锋火连天,战马嘶鸣的场景,飘红先前所弹奏的立刻相形见拙。 待程霜一曲完毕,飘红失望的向铬烈叩拜行礼:“奴家不知宫中能人甚多,今日还敢来班门弄斧,实在丢脸至极。” “等等,先别走。”程霜放下琵琶,走到飘红面前,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递在她手中:“这银子你拿去,虽然你现在还年轻,但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弹琵琶谋生吧。”沉甸甸的白银在飘红手中,让她红了眼眶,她看着程霜,目光中有着真实的感激。 “我的银子呢?”待飘红离开,宋翼一摸腰间,疑惑的问道。 “刚才不都给飘红姑娘了吗?”程霜满不在乎的看着他,宋翼恍然大悟,脸马上涨成了猪肝色。 “这就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活该。”程霜向他得意的笑。 “还不出来。”铬烈气势十足的喝向殿后,殿后,一四十余岁的男子慌忙现身,颤抖着跪倒在地:“臣该死,请大王恕罪。” “你敢耍诈?”宋翼再次明白过来,他气得指着程霜,猪肝色更深一层。 “哈哈。”范文虎再也控制不住,大笑起来,铬烈也笑了起来,跪着的琴师也忍不住笑了,最后宋翼也无奈的苦笑起来。 大殿上笑声一片,门口的铁骑军们,都吃惊的往里张望,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花园里,红色的枫叶片片飘落,美的不似在人间。立后大典之后,一切都恢复平静,后宫有人打理,争斗明显不比以前,蒙洛也回来了,不用在高丽过第二个冬天。程秉义每天都让信鸽带地精给程霜,小鸽子看着看着就长大了,李毅,王凌他们也褪去了稚气,长出一张更能俘获女人欢心的男人脸出来,除了连累至死的人不能复活外,一切都还好。 “明天就是侍卫选拔了,你今晚还睡得着?”铬烈看着睡在他臂弯里的程霜,冰凉的小脸不时在他手臂上来回蹭动。 “你明知我今晚要好好休息,怎么又来了,你今晚不是召了凝碧侍寝吗?”程霜不满的翻了个身,这张床,有了他实在拥挤。 “本王让人把她送回长春宫了,你明天就要走了,为全情义,本王也该来看看你。”铬烈抚摸着程爽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都是他所熟悉的。明天以后,参加选拔赛的侍卫们都会统一住进东正殿,他将有七天不能拥她入眠。 “笑话,你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感,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你杀我恩人,我杀你亲儿,我们之间,又何来情义?”程霜逞一时嘴快,说完后马上后悔了。 果然,铬烈的身躯开始冰冷起来:“你还没忘掉那个山贼,一年前的事,你一直都记着。”他猛然摄起程霜的下巴,把程霜捏得生疼,程霜死命锤打着铬烈的手,无奈他捏得更紧:“你们这些自以为高尚的情感,在本王眼里廉价的不值一提。” 他愤然将程霜甩下床,黑暗中他的眸里尽是幽绿:“这次侍卫选拔,本王会亲自主考,你不要想有机会通过,你只能是个囚犯,终身不得出宫。” 程霜被摔得浑身生疼,她好不容易站起身,看了铬烈一眼,淡然打开门,欲下楼去。后面一阵疾风,铬烈抓住她,擒住她的咽喉,把她狠狠摔在墙上:“你不要一再挑战本王的耐性,不然,本王真会杀了你。” 程霜张嘴在铬烈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这一次,她舍不得对他用刀,铬烈松开手,一把推倒她,漠然离去。 程霜追出去,对着月光下铬烈冰冷的背影大声喊:“你等着,我一定会通过选拔,我不要当你的囚徒,任由你摆布!” 听到她的喊声,铬烈全身上下更显邪恶。他一定要让她知道,他才是能主宰她一切的人! *** 清晨,欲待选拔的内侍都齐聚于东正殿门外。宫中侍卫选拔分三轮,历来正统,往年能撑到最后一轮的,少之又少,所以能留下的宫中侍卫皆高手,绝非绣花枕头。 “今年听说是大王亲自监考,我们是何等容幸啊!”程霜旁边一男子激动的说,程霜认得,他是他是刑部上书郑赞之子郑晓,三年多以前进的宫。 “可不是,就算没选上,今后出宫同人说起,也是毕生的容荣幸,你说是吗?”说话的黄衫女子推了旁边黑衣女子一把。 黑衣女子转过头来,白了黄衫女子一眼:“你成天就想着大王大王,你不要忘了,就算我们能留在宫中,也是进长乐宫当差。”她的容貌竟然和黄衫女子出奇相像,看来是一对孪生姐妹,不过程霜并不认识她们。 “大王驾到!”是范文虎的声音。 本来议论纷纷的侍卫们顿然安静下来,众人齐跪倒在地,整个气氛显得庄严肃穆。铬烈今天并未穿龙袍,而是一身黑色的猎衣,在清晨的雾气中,他有着惊世骇俗般的邪妄,让在场每个女人心动。程霜忍不住奇怪,昨晚折腾了大半夜,他何以看上去还是那样的精神,不像她现在浑身生疼,眼皮就快撑不起来了。想到这里,程霜不禁揉了揉手上淤青,叹了口气。 “很痛吗?”冰冷的声音在程霜头顶上响起。 “不痛。”程霜连忙放下袖子,不想被他看到身上的伤痕。 一袭白色狐皮突然丢在程霜面前:“清晨风大,别冻着了!”说完,铬烈头也不回的进殿去了,旁边的人纷纷对程霜侧目:“她是谁啊!” “好像是相国的孙女,曾随大王微服出巡过。”“我听说她现在被囚在宫中当阶下囚,怎么也来参加侍卫选拔了?”“她本来就是侍卫,只是因惹恼了大王,才被囚在宫中的。”“听说她当初硬是把龙种给刺死了,大王为何还对她这么好?” 程霜无可奈何的捡起地上的白色狐皮,任由周围的疑问声音满天飞,她与他发之间生了这么多事,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旁人又怎能明白?她的君王啊,是否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想炫耀他的恩宠! *** 很快,考试正式开始,程霜抽签,和刚才门前说话的那对孪生姐妹三人组成一组。 “呈上来。”铬烈向下面的侍卫示意。 青衣侍卫毕恭毕敬的呈上一个小盒子,铬烈刚打开,里面银色的影子就迫不及待的窜了出来,程霜从没想过,她的银环蛇还活着。 “这条银环,剧毒无比,你们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毒死它,谁就能通过这一轮。”铬烈森然的看着程霜,他就赌她没这个胆! 小银环看见自己昔日的主人,高兴的爬过来,程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果然,小银环在离她几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想前行却像有什么东西阻挡着,让它急得直在程霜周围转圈,却再靠不近半步。那对孪生姐妹见状惊异的睁大了眼睛,这世上竟然有人,使毒的速度快得让人无法察觉!她们怎能不甘拜下风? “大王,胜负已经很明显了!”范文虎连忙为程霜说话,他怕再拖一会儿,两人又要水火不容。 铬烈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这一年多以来,她在他面前用毒的次数少之又少。他虽不是很清楚她本事到底有多少,可这么快,连程秉义都不一定能办到,何况是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 “里面有诈。”铬烈在心里反复念叨,表面却不动声色。 见君王迟迟未动,那对孪生姐妹一齐跪下:“大王,属下甘愿认输,程姑娘虽年纪轻轻,但却是毒学药理上少见的人才,实在应留在宫中为大王效命。” 铬烈扬起倨傲的下巴,向范文虎微微颔首,范文虎立刻高声宣布:“第一轮四组程霜胜!” “谢大王。”程霜叩谢皇恩,却总觉得自己快要大祸临头。 铬烈回到大正殿,眼中光芒一直沉浮不定,终于他直起身:“来人,宣黄子祈进宫!” 黄太医刚回到府中,听到传召,又马不停蹄的赶进宫来。 “微臣参见大王。”他颤抖着跪在铬烈面前,祈祷这次再也不要让他碰到那些倒霉的事了,程相国可是才开始同他说话不久。 “蛇最怕什么?”铬烈突然问他。 “回大王,蛇最怕具有刺激性气味的物质,如火,烟,雄黄、硫磺,地精等,打猎时,为避免被毒蛇咬伤,大王也可训练鹰、蠓这类的动物进行活捉。”黄子祈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说漏半字。 “人的身上,会带有这些气息吗?”铬烈明明问的是另一方面的事,黄子祈却完全会错了意。 “这些气味,挥发性极强,涂在身上只能持续一两个时辰,民间经常有毒蛇出没的地区,都是从幼时就开始服食药物,长年累及的气味才能保安全。大王以后出去狩猎,这个方法是千万用不得的。”黄子祈还是固执的认为铬烈要出去狩猎。 “地精是什么东西?”铬烈忍不住指间开始缩紧。 “这种植物产于极西之地,能暂时能使人血不入脏腑,就算是被毒蛇咬伤后,也是补救的灵丹妙药。”黄子祈的一厢情愿无可救药。 铬烈眼底顿时凝结成冰,血既不入胎胞,胎无血养,又怎能怀孕?她居然,在悬系蒙洛一条命的威胁下,还敢与他作对。世间怎能有如此女子,越驯越猛,她是不知道疼,还是不知道痛,或是她对他厌恶到了极致,一次又一次的不屑有他的血脉。 像是一个耳光清脆的甩在铬烈脸上,再次打得他的王者之尊荡然无存。 第6章 宫中选拔4 第二天,铬烈依旧出现在了考场。他的双眼布满血丝,俊美的面容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 “你怎么了,生病不舒服吗?宣了太医没有?”铬烈经过程霜身边时,程霜低声问他。 铬烈停下脚步,看着她,眼神狂傲冰冷,程霜自然而然的垫起脚尖,抚上他的额头:“怎么有些烫,你昨晚睡觉是不是着凉了,现在头还晕不晕?” 四下一片寂静,他们两人,现下这些举动与夫妻有何不同? 程霜完全沉浸在担忧与焦急中,并未注意到周围的异样。铬烈僵硬的拉下她的手,冰冷的双眼转而盛满了怒火,程霜眼光一凝,看着他走上高台。 留下的侍卫人数已是昨天的一半,这关系前途的关键时刻,没人会去揣测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大家可曾看清前面那座山?”范文虎手指向远方轮廓清晰的假山:“山上已设好重重机关,大王有令,你们最先到达山顶的十人就能留下参加第三轮考试,这里面,不仅比轻功,也比对毒物,暗器的防御能力,请各位小心。” 范文虎话语声刚落,一群人就争先恐后的向假山跑去,只有程霜站在原地不动。 “丫头,还不去?”范文虎走到程霜面前,不解的问她。 “山上机关重重,争这一时半会儿也占不到什么便宜。”程霜望着远去的人群,靠近范文虎耳边低声问:“昨天大王回去后宣了什么人没有?” “宣了黄太医进见,好像是问有关打猎如何捉毒蛇的事。”范文虎疑惑的看着程霜,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程霜问这些有何用。 “打猎捉毒蛇?这个季节到哪去捉毒蛇?”程霜不禁皱起了眉。 熟悉的寒意从高台上传来,程霜连忙抓起范文虎的手:“范老,今天我不一定回得来。”她说着就向高台上望了一眼,那里铬烈正冰冷的凝望着她。 “放心去吧,我会让黄太医进宫为大王诊脉的。”范文虎向程霜挥了挥手,看着她追随人群方向而去,这情爱之事,最易当局者迷,大王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就看不透这旁人一看就心知肚明的事? *** “沙师兄,石师姐,等我一下。”程霜急着追了上去。 两人停下脚步,看着程霜从后面奔来,齐声道:“小姐。” 这两人都是孤儿,当年被程秉义在沙河教场附近的乱石堆中救起,也就留在了沙河教场长大,名字是程秉义给取的。 “沙师兄,石师姐,这山上机关甚多,道路险阻,结伴而行如何?”程霜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单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到达山顶的。 “相国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理应保护小姐才是。”石镜轻柔的抓起程霜的手:“小姐,我们走吧!” 上了山,人群很快消失在各路岔道上,程霜,沙豢,石镜选了正中的小道上山。沙豢轻功卓越,一手拎着程霜,一手拎着石静,仍是脚下生风,轻如浮云。 “等等。”石静突然沉声道:“你听这风声有异,像是有物阻挡后吹过来的,前面可能有机关。”沙豢放慢脚步,转了个弯,见前面大道上空空如也,风吹得榆树叶沙沙做响。 “在树上。”程霜从腰间摸出李毅的飞刀,看准甩了过去。两边高大的榆树晃动起来,一道道的绳索从地面上被拉起,晃动在树叶间,如是刚才冒然前行,定会踩中陷井,这会儿多半就挂在树上了。 “这绳子是天蚕丝线绕成的,越挣扎越紧,一旦被绊住,就只能等人来看好戏了。”走过时,石镜还不忘仔细的研究,沙豢看了她一眼。 刚绕过小道,三人不得不再次停住,前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潭,四周已无路可走。 程霜上前,仔细往水里观察,水质清澈透明,可并无活物生长。程霜从怀中掏出一粒小丸,扔进水里,水面上立刻冒起了灰色的烟。 “这水里面下了无色无味的蜥蜴毒,千万下去不得。”程霜回头对两人说。 “那套个绳子到对面,我们荡过去,这距离不宽,用点力应该没什么问题。”石镜望向对岸,那里刚好有一棵树。 “等等,这树不偏不倚长在那里,你们不觉得它的位置太合适了吗?”沙豢皱起了眉:“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 “沙师兄说的是,这路肯定是有的,我们再找找看。”程霜说着四下望去:“石师姐,你看碰得出什么机关不?” 石镜瞥见岸上的树,沉吟道:“五行中木克土,土克水。” “不对。”沙豢经她一提醒,眼睛骤然雪亮:“阴阳中水生木, 木生火, 火生土,这道摆的不是相客,而是相生的阵。” 石镜取出携带在身的火种,沙豢脱下外衣,用药酒把它全部淋湿,点燃后石镜用长剑用力一挑,火球飞出去,刚好落在对面树上。树干劈里啪拉的燃烧起来,断开成两半,水中开始隆隆响,渐渐浮起一座石桥。 “行了,沙师兄,石师姐!”程霜兴奋的说,沙豢与石镜相视一笑。 *** 三人相伴,一路上克服了无数道机关,到傍晚时,已到达半山腰。 “看来必需停下了,天色一黑,还冒然前行,前面的努力会前功尽弃。”沙豢望向程霜和石镜,两人这一天下来,都明显有了倦色。 程霜看着旁边一个接一个的山洞:“这些山洞看来是特意凿挖出来供休息的,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在这里过夜吧。” “那可不一定,很多人急功近利,舍不得在这里浪费时间。”石镜望向远处,那里还有若隐若现的人影在前行。 沙豢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这么多年了,还没听说过有人半夜到山顶的,放心吧。” 程霜山前拉起石镜的手:“是啊,石师姐,我们还是进去休息吧!” 山下,天色已晚,考场四周的火盆里都点起了火,宫中也都开始上灯。 “大王,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宫歇着吧。”范文虎看着一直凝望远山的铬烈,怕自己再不提醒,他会在这里坐到明早天亮。 铬烈没有任何反应,仍看着远方,风吹起他的黑色斗篷,有着不可思议的傲然。范文虎怕惹怒他,不敢说第二遍。 “今天她跟你说什么?”铬烈终于收回视线,转而看着手上的刀疤,他经历无数场战役,都没留下痕迹,偏偏她给他的这一刀,至今无法复原。 “霜儿说,请大王你一定要宣太医进宫请脉,保重龙体要紧。”范文虎的话很委婉,铬烈一听就知道绝非出自程霜之口。 “她会有这么好心?”铬烈不由冷笑,他突然就后悔把她放上山去,要不现在就能看着她,任由她挑起他一切的喜怒哀乐。 “大王请放心,霜儿冰雪聪明,一定能顺利到达山顶后平安归来。”范文虎是过来人,他很快就看出铬烈在想什么。 “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铬烈心细如尘,让范文虎不禁钦佩,连程霜总共说了几句话,都没能逃脱他的眼睛。 “她问,昨天大王回宫后是否有宣人进见?”范文虎顿了顿:“老臣斗胆,告诉霜儿昨天大王曾宣黄太医进宫,问有关秋后打猎捉毒蛇的事。” 铬烈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表情,这黄子祈,真的是越老越糊涂了,这么明显的事,他居然也猜不透。 “她有什么反应?”关于她的一切,铬烈都想清楚的知道。 “霜儿只是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就急急忙忙的走了。”范文虎不安的看着铬烈。 铬烈心下居然有些轻松,原本他以为程霜很快会猜到一切,经黄子祈这么一搅和,把事情完全引到另一个方向去了,铬烈嘴角浮起一丝微笑:“今晚不回去了,把程秉义那个老头宣进宫来陪本王下棋。” *** 程霜三更醒来,看见沙豢正看着沉睡的石镜,眼神专注。 “沙师兄,你喜欢石师姐是不?”程霜问他。 沙豢转过头来,有些尴尬,做势轻咳了几声:“小姐怎么就醒了?” “你别想转移话题,你明明就喜欢石师姐,刚才那眼神骗不了人的。”程霜靠近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声音不禁高了几度:“那你们还来参加这场选拔干什么?留在宫里,又要拖上好几年成不了亲,何苦呢?” “是石镜想来,我自然也就跟来了。”沙豢把手指靠在唇边,示意程霜小声些,又回头看了石镜一眼,确定她没醒,才继续说:“她自小命苦,仇恨天下男子,誓言终身不嫁,我只能留在她身边,陪她一辈子,也心甘情愿。” 程霜心里默叹,又是一个卑微的心甘情愿! “你不同石师姐说,怎知道她不愿意嫁给你?”程霜着急的推了沙豢一把,他是男子,怎能这样懦弱? “没用的。”沙豢的眼里盛满痛恨与愁苦:“石镜十二岁时,不幸被人污辱,相国大人说,她这辈子都无法生育了。她变成一个不完整的女人,从此认为天下男子皆薄情寡性,恨不得全部杀尽。” 程霜低下头,默不作声,她没想到,平日里稳重娴雅的石师姐,会有如此大的痛苦深埋于心,就连这种经历,她都还是第一次听见。 白棋落定,占尽先机。 “大王今晚兴致这么高,看来不到天明是收不了场的。”程秉义捻着白须,落下黑子。 “程老,说些你孙女小时候的事给本王听。”铬烈落棋无悔,成竹在胸。 “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和其它小孩子一样,玩劣成性,难以管教。”程秉义想起程霜那时把相国府上下人人都整得哭丧着脸,不由轻笑:“不过,自从她九岁那年我带她进宫后,她就乖了很多,每天都在府里听我闲话宫中琐事,三步不出闺门。” “她九岁那年进过宫?”铬烈的手突然停住,他记得有一年早朝,他总觉得殿外有一种大海般自由清新的气息,让他心旷神怡,原来是她。 “这一年多了,不知大王到底想把霜儿如何处置?”程秉义看宫中也有了皇子,皇后,铬烈却迟迟不放程霜,想探探他的心意。 “本王能拿她怎样?”铬烈看着程秉义:“她那火脾气,谁敢惹她?” 程秉义连忙跪下:“老臣自知教导孙女无方,这次如果霜儿没通过考核,她两年之期一满,可否让老臣带她出宫,不再惹大王生气。” “她必需留在宫中。”铬烈坚定的说:“你和你的孙女,都这么聪明,本王怎么舍得放走?宫中从未进过地精之类的药材,本王想问程老一句,你孙女如何能天天服食?” 程秉义的身躯狠狠震动,范文虎闻言也是脸色惨白,两个上了年纪的人一起跪倒在铬烈脚下。 “大王,请你饶过霜儿,主意是我出的,药是我给的,不关她的事。”程秉义心跳快的几欲不能呼吸。 “大王,请三思,霜儿到底是个女子,年幼不懂事,见识浅薄,大王犯不着为她动怒。”范文虎怕,两人之间的积怨会越来越深,最后玉石俱焚。 *** “沙师兄,我帮你。”山洞里的程霜看着沙豢,一双漂亮的眼睛闪动着鼓励的光芒。 沙豢看着她,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小姐一向聪明,指不定这事在她手里会有转机。 “你先装睡,快点。”程霜把沙豢推到角落里,看着他躺下闭上眼睛,再走到石镜身边,叫醒了她。 “小姐,大半夜的,有什么事?”石镜不解的看着她,揉着睡眼惺松的眼。 “石师姐,我睡不着,你陪我聊天好不?”程霜撒娇的抓起石镜的手,嘟起了嘴。 “小女孩,年纪轻轻的睡不着觉,想情郎了是不?”石镜轻笑,用手指戳程霜的头:“你就不怕被沙豢听见难为情?” “沙师兄正睡的香,怕是打雷闪电都醒不来了。”程霜坐到石镜身边,刚好遮住了石镜看沙豢的视线:“石师姐,你有喜欢的人没有?” 石镜听她这样问,眼中一亮,转而黯淡:“我这样的人,就算有喜欢的人,那人也未必领情。” “那就是有喜欢的人了,是沙师兄吧?”程霜见石镜红了脸,更加确定:“石师姐,有些事,埋在心底,年轻的时候错过了,会后悔一辈子的。” 石镜茫然的摇了摇头,凄苦的说:“小姐,你不懂的,我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石师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程霜说:“以前有个女人,他的夫君有很多妾室,她也是其中之一。她一躺上为她丈夫侍寝的床,想起是其它女人躺过的,就忍不住呕吐,然后她丈夫就说,不侍寝也没关系,你陪在我身边就好。后来,她唯一的亲人去世,她觉得万念俱灰,就请求她的丈夫休了她,让她离开。她的丈夫就说,你不在我身边也没关系,你出去走走,我就在家中等你回来。他让女人带上足够的银两上路,女人走了很多地方,用光了所有的盘缠,她写信给她的丈夫,她丈夫立刻马不停蹄的赶了三天三夜,把钱送到她面前,对她说你不回家也没关系,只要你想见我,我马上就来。” 程霜见石镜听的入神,转向她:“石师姐,那个女人最终明白,真正的爱情,不应拘于任何世俗形式,是她的丈夫,给了她最诚挚的感情,她可以得到幸福,你也一样可以。” 石镜眼中已有泪光闪烁,角落里的沙豢再也按捺不住,一跃而起,上前抓住石镜的手:“嫁给我,我沙豢对天发誓,会一生一世对你好,否则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石镜按住他的嘴,泪如雨下,扑倒在他怀里。他们两人一起长大,他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她只是对自己没信心,却不料今夜,幸福来的如此突然! 程霜悄悄的走出去,把山洞留给两人,外面的夜空,沉静深隧。她想起,不知铬烈宣黄太医没有,今晚是否睡得好,此刻,她直想下山去,守在他身边,在他熟睡时为他盖好被子,就像这一年来的每个夜晚一样。 第6章 宫中选拔5 山下,气氛仍然紧张。 “大王,别再折磨她了,你这样让她生不如死,倒不如一刀杀了她来的痛快。”程秉义慌的已开始口不择言:“大王你也知道,她并非是本族女子,性子刚烈,是无法乖乖听话的。” 范文虎硬是一口气没吸上来,程霜竟并非相国孙女,这个夜晚,到底还要发生多少他料想不到的事。 “昔年唐代女皇训马,用三样工具,一为铁鞭,一为铁锤,一为匕首,若不服就用铁鞭鞭之,再不服,用铁锤敲之头,更不服,就用匕首断其喉,程老你是否想逼本王走这最后一步?”铬烈漫不经心的问程秉义。 “大王,万万不可啊!”范文虎苦苦哀求,他不想看到他的君王,以后寂寞如雪! 铬烈望向远山,好像看到了程霜的眼睛。 “老臣为一个女子耗了大半生,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心中却并无怨恨,因为老臣明白,人一辈子,真正动情只有一次,能遇到就该感激上天了。”范文虎诚恳的说。 “我成年后,因是贵族,家中娶了很多妻妾,她们都竭力讨好我,让我厌烦。”程秉义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三心二意,还历历在目:“直到有一年冬天,母亲看中了一位姑娘,为我纳进门当小妾。她脾气很倔,不愿服侍我,我也不强迫她。府中女人太多,她生活的厌烦,后来她唯一的姐姐在夫家上吊自尽,她再也不想留在府里了,就以死相逼,要我休了她。我放她走,她走后我又日日思念,最后我赶走了府中其她女人,想等有天她回来,还她一片安宁。两年后,她来信说她在临安城,我马上过去。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整个人溃不成军,抱着她哭了很久。我跟她说,不回家也没关系,只要想我了,带个信,天涯海角我也会赶去。这辈子能遇到对的人,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啊!” “你们两人的意思是说本王对她有情?”铬烈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你们未免把本王想得太过天真了。” 范文虎和程秉义两个过来人,话已说尽,心中暗自叫苦,他们的君王,为何就不懂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个道理? 阳光开始在层云后透出千丈光芒,照在程霜年轻的脸上。 “小姐,我们该出发了。”石镜走到程霜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 “你们还要上去啊?”程霜惊奇的回过头,她以为这两人不会再愿意留在宫中。 “小姐和相国,对我们的恩情,今生难以回报,送小姐上山,是我们应该做的。”石镜脸上充满幸福的表情:“小姐请放心,等到了山顶,我们就回去,过些日子就请小姐来喝我们的喜酒。” 像是春风吹进程霜心里,和旭温暖,她一手牵起石镜,一手牵起沙豢,好久,没这么平静了。 “程老,你孙女到山顶了。”铬烈接过递来的参茶,喝了一口:“我们也该上朝了。” “那大王想如何处置霜儿?”程秉义不甘心的问。 “你们等着看不就知道了。”铬烈逼退清晨所有的朝气,万物随之晦色。 *** 程霜下山后,不受控制的往东正殿外奔去,两日未见,就让她思念成灾。 门口的铁骑军将她拦住:“历年规矩,未到最后一刻,出来的都只能是淘汰者和弃权者,你可要想清楚了。” 程霜无奈只好返回,心里老想着铬烈。 “没事,后天就能见到他了。”她在心里拼命的安慰自己。 留下来的侍卫总共二十人,休息一天后,最后一轮选拔开始,侍卫们要求上前抽签,在规定时间里完成指定的任务,全过程都有高手暗中跟随,回来后如实上报,主考官们根据表现来决定关键的最后去留。 程霜看着前面抽签的队伍渐渐缩短,还是没看到铬烈的身影,有些心神不宁。 一个铁骑军上前拦住她:“大王有令,你不用抽了,你的任务就是三天内杀掉安敬,只能杀他一人。” “什么?”程霜倒吸了一口气,安敬经常在城外神出鬼没,赫赫有名,打劫过往商队,镖车,他的手下,全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就算能找到他,她又不会武功,怎能杀死他那样的高手,就算是杀了,他的手下,不是要追她到天崖海角。让她血债血偿。 见程霜眼中的犹豫,铁骑军面无表情的说:“大王说,如果放弃,就等着相国被治罪,偷运地精进宫,谋害龙种,理应诛九族。” 程霜像是电击般的僵住,她清楚的感到,这一次,他是彻底不想给她留活路。 “我去,回去转告你们高高在上的君王,我一定会把安敬的人头带回!”程霜从牙缝里艰难的挤出话语,她一定要回来,留在他身边,她绝不认输!不能顺他的意愿作庸俗的女人,绝不是她的错! 也不知暗中是否有人跟着她,程霜一深一浅的走在大街上,明明应该想的是如何找安敬,她却满脑子尽是铬烈,四天没见他了,也不知他的脸上,现在是否有野兽般受伤的表情,他恨她有多深,他今晚会召谁侍寝,他会不会为难外公? 城门口,过往的人很多,程霜看着来来去去的人,想着铬烈,不知不觉就站了好几个时呈。最后人群渐渐稀疏起来,天色变暗,程霜又一深一浅的走出城门。 “喂,穿红衣服的。”有个声音在后面喊她:“这么晚,城门要关了,你还要出去吗?” 程霜置之若罔,一深一浅的远去,没了铬烈在她身边,她的魂也去了大半。所以,她要快点找到安敬,回铬烈身边去。 *** “喂,穿红衣服的,叫你没听见吗?”后面有人追上来,拍了拍程霜的肩。 程霜茫然的转过头,看着面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好久,才想起是一年前随铬烈微服出巡时,江边骂她的那个铁骑军。 “怎么是你?”程霜脑中灵光一闪:“你才从宫里出来吧?” “什么才从宫里出来,我才从四川回来。”男子不悦的看着程霜:“全都是拜你所赐,让我一去就是大半年,我都快记不清我儿子长什么样了。” 程霜心跳加快:“你是不是去找崖底的骸骨了,大王要你全毁掉是不是?” “我们的大王,才不会做这些无聊事。”男子冷哼一声:“怪不得人家说,妇人之见,愚昧短浅之至。” “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啊,枉你是个铁骑军,直接告诉我你去干什么就行了,哪来这么多废话?”程霜气愤的转过身:“不说就算了,我过几天回宫自己问去。” “你真是一点没变。”男子也不满到了极点:“也不怕跟你说,就那次你老情人回来后不久,大王就让我去四川,找当地的黄世诚大人商量开通四川水路运输的事,四川群山居多,只有开通水路运输,才可能繁荣起来,这半年了,具体路线和方案才定下来,我是赶回来让大王过目的。” 程霜怀疑的挑起眉:“你一介武夫,胸无点墨,他会派你去干这个,你当我三岁小孩啊?” “所以我才说,妇人之见,愚昧短浅之至。”男子气愤不已:“我三岁就开始学习天文地理,是家中最聪明的孩子,我们族的人,就算读破万卷书,不能征战为王效命,也是无用,所以我才加入铁骑军的。你不明白吗?大王这样做,是想人死不能复生,让活着的人过得更好,可慰某人在天之灵,他从来不屑弱者的性命,这次这样做,全是因为你。” 男子的话开始滔滔不绝:“我看着战争中先王和大皇子先后死去,大王虽然没流一滴泪,但这种痛,不是常人能明白的。他不对任何人存有情感,是因为他不想再经历至亲至爱的人离去后的那种痛苦,你的出现,他简直是失控的动用了他沉封已久的喜怒哀乐。你让他重新变回常人,只是他好像还不知道。” “谁说的?”程霜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三更半夜想在城外晃啊,还不是被他逼出来杀人的,他拿我外公的性命要挟我,铁了心要我死无全尸,他那样的人,怎可能有情?你半年没回家,什么事情都想得温情无限,这开通水路运输,只是为了稳固他的江山。” 男子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重前,全部的人都看出了爱情,只有当事的两人浑然不觉。只愿他最尊敬的君王,不要和他一样,今生错过后才后悔莫及! “不跟你说了,我儿子还在家里等我呢,你好自为知吧。”男子转身进了城,程霜却往外走的更远。 *** 安敬,安敬,是肥是瘦,是老还是年轻,都不知道,要到哪去找啊?程霜心中觉得憋闷,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喊:“姓安的,你到底在哪里?” 路边小茶馆里,一正在喝茶的男子听到她的喊声,满口茶水喷了出来,把他呛得红了眼。 “姓安的,为什么今天像个王八样躲着不出来见人,安敬,安敬,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人,安安份份,恭恭敬敬。”程霜像个疯子样大喊,管他呢,发泄完再说。 那男子忍无可忍,一把抓起桌上的长剑,站起身向程霜怒喝:“喂,小丫头,你疯够没有,你为什么这样骂我们当家,我们从来都不认识你?” 程霜转过头,眼前这个男人,身形高大,浓眉大眼,刀样的薄唇,有着孩子般天真的表情,程霜总觉得他那张有点像苦瓜的脸很好笑。 “安敬是你们当家啊,带我去见他。”程霜不紧不慢的捂住腹部:“我只要去问他一声,要不要腹中的孩子,就行了。” 小茶馆里的人开始对她侧目,未嫁先孕,是件丢脸的事,她却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丝毫没有羞耻的表情。 “你胡说。”苦瓜男涨红了脸:“我每天都跟在当家身边,为什么从没见过你?” “难道男欢女爱的事,也要你跟着不成?”程霜的话,再次引得四下一片哗然。一个中年妇人忍不住开口:“你们的家事,回去解决不好吗?干嘛要在这里让大家都听到呢?” 程霜得意的扬起眉:“苦瓜,回去说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谁是苦瓜?”男子气得直跺脚:“我叫安然,你不怕死,就跟着我一起回去,让我大哥叫你好看。” 安敬的藏身处,隐藏的天衣无缝,居然是建造在树上的,程霜心中不仅感叹,怪不得都无法找到他们,有谁会想到抬头望一望? “二当家,今个转性了,怎么带个姑娘回来?”明明是开玩笑的话,程霜却听出了责备,也是这苦瓜年龄还小,换了其他人,她不一定上得来。苦瓜连忙拉住问话的中年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那中年男子疑惑的抬起头,打量着程霜,心下也拿不定主意。 “看什么看,我要见安敬。”程霜毫不客气的说。 中年男子眼中有着犀利的光:“小姑娘,真不知天高地厚,我就带你去见当家的,是生是死,就由不得你了。” 皇宫内,已点了灯,大殿里轻纱慢舞,铬烈饮着酒,面无表情的欣赏。 “属下参见大王。”外面的声音传来,铬烈挥挥手,示意舞者们退下。先前程霜在城门口碰到的铁骑军,大步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属下将事情办妥,带地图和方案回来请大王过目。” “这趟辛苦你了,朗寒,呈上来你就早点回府去休息,看看儿子。”铬烈的话语,让叫郎寒的男子惊得几乎跪不稳,他睁大眼睛看着铬烈,想确认这还是不是自己的君王。 “还不呈上来?”铬烈见他迟迟未动,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朗寒才回过神来,毕恭毕敬的呈上图卷,作辑告退,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大王,属下今天在城门口,碰到了相国的孙女,和她闲聊了几句。” “她倒是和任何男人都聊的开。”铬烈并未多大反应。 “大王好像要派她去杀某个人,她不会武功,宫中有的是高手,为什么偏偏要她去,她一个女子,万一有了闪失,让相国大人怎么办啊?”朗寒是鼓足了勇气才敢对铬烈说这些话,见铬烈的手指开始缩紧,连忙说:“属下多事,属下告退。”说完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铬烈一个人坐在龙椅上,心中却无法平静,她只是一个外族女子,如果不是程秉义的一时错念,她现在就应该是个奴隶,身份低下,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为她说情,对她这么好? “大王,天色不早了,今晚要召哪位娘娘侍寝?”范文虎问道。 铬烈挥了挥手:“不用了,你也退下。”他现在,对一切事情都不感兴趣。 第7章 身世之谜1 三天后,其余的人都回来了,唯独不见程霜的踪影。 “不是让你们跟着她吗?”铬烈森然的问回来的人。 他噬人的冰冷不禁让跪着的人瑟瑟发抖:“回大,大王,我们一直跟着她,见她和一名男子上了山,在一棵大树下消失,属下就一直在树下守着,也没见有人下来。直到今天,属下觉得不对劲,才上去,却发,发现上面已人去楼空了。” 铬烈抿紧了薄唇,他了解她,如果她不愿意,没人可以碰她,也没人可以带走她,除非是,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紧。 “大王,相国在门外求见。”范文虎进来通报。 “来的正好,本王正有事想问他。”铬烈皱起漂亮的浓眉,偏偏这个时候来,未免也太巧了。 程秉义迈步进来,跪在铬烈脚下:“老臣参见大王。” “你是不是将她的身世告诉她了,要不然,她怎么可能丢下你走掉?”铬烈不安的来回走动起来。 “老臣的确是告诉她了,老臣宁愿生离,也不要死别,请大王恕罪。”程秉义面对铬烈,没有丝毫害怕。 铬烈狂怒的一把抓起他:“你老糊涂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她死?” “这样反反覆覆,哀莫大于心死!”程秉义看着铬烈:“放她走吧,你们在一起,总有天会唇亡齿寒的。” “不可能。”铬烈甩开他,面目扭曲成一团,无比狰拧。 “太后驾到。”范文虎看到走进来的太后,松了一口气。 没了往日的悠闲,太后看铬烈的目光很直接:“你又想干什么?” “不用你来操心。”铬烈看到她,觉得心里更乱了。 “你为什么还不明白,你越是这样逼她,越不可能达到你想要的结果。”太后提高了声音:“你扪心自问,霜儿可能变得唯唯诺诺,见到你就不敢出声吗?明明是达不到的结果,你为何会一再的一意孤行?” 太阳的余辉,照在铬烈尊贵的脸上,铬烈不由眯起了双眼。 范文虎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大王,老臣认为相国大人并没有错,你们两人分开一下也好,不然也无法明白,儿女情长面前,再多惊心动魄,再逞强也是无用,单单一份相思,就会让人承受不起。” 太后上前拉住铬烈:“我和相国,范殿司都是看着你长大,大家都看得明白,你不要再执迷不误了,我们三人,今生都无福与心爱之人长伴到老,可你是天子,是君王,是有这个福份的,让她走吧,她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第7章 身世之谜2 京城内,一片喜气洋洋,今天是李将军之子娶亲的好日子,老百姓也跟着同乐。 “师父,我敬你一杯!”李毅摇摇晃晃的走到程秉义面前,手中的酒杯拿捏不稳,酒洒了程秉义一身,两个下人上前想扶住他,却被一把甩开。 “大喜的日子,像什么话?”李夫人再也看不下去,站起身:“你们两个,还不扶少爷回房!” 王凌和蒙洛站起来:“李夫人,让我们送他回房,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看着李毅被搀服着离开,程秉义无奈望了李夫人一眼。 “不要扶我!”后花园里,李毅拼死甩开两人,却站不稳跌坐在地,他突然捏紧拳头,狠命往地上砸去,手上渐渐渗出血丝。 “还在想她?”王凌不想再阻止他:“一走就是四年,却总觉得昨天才见过她一样,这辈子也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我下个月也要成亲了,转眼间都长大了,她也应该更漂亮了吧!” 蒙洛一言不发,坐在石椅上,只觉寒意阵阵,她与他们之间,如今隔着的是国破家亡的仇恨,她怎么可能再回来? 李毅站起身,走到蒙洛面前,狠狠给了他一拳:“还是你命好,没人逼你成亲!” 李夫人前不久才闹了一次上吊,说什么抱不到孙儿死不瞑目,王家老夫人身体每况愈下,黄子祈说拖不过几年了,她最大的愿望,不过就是一杯孙媳妇茶。只有蒙洛,将军府上下,像是约好一样,没人提过半字关于成亲。 三个男人同时望向天空,回想起那些回不去的过往。 程秉义多喝了两杯,回到相国府中,走到程霜的房外,呆呆站立,一只小白鸽飞进他掌中,程秉义抹掉眼角不经意渗出的泪,打开竹筒。 “外公,我们今天到洛阳了,这里的牡丹花很漂亮。”程霜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在程秉义眼前:“我采了很多,正在研制一种牡丹花毒,城里有个大官人,为富不仁,很快他就会尝到这种毒了,哈哈。安敬说我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该嫁人了,我说我嫁你啊,他说反正你四年前就怀了我的孩子了,大家都笑成一团。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呢?外公,霜儿从来都不怨你,如果不是你,我恐怕早已不在人世,或现在正在某个大户人家里为奴为婢,就算没血缘关系,十几年的感情是假不了的,霜儿真的很想你,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珍重勿念。” 泪水打湿了信,程秉义长叹一声,霜儿,我们大家都很想你,你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第7章 身世之谜3 皇宫内,夕阳西下,铬烈孤单的坐在小楼里,金色的余辉,让他更加落寞。 “回大王,这原本是属下准备进供给大王的供品,此蛇上颌强劲,实属少见,此后如遇乱臣贼子,咬上一口定会窒息而亡,于大王是最贴身的保护,不过属下训练时间尚短,请大王能再让属下训练一段时间,让此蛇更通人性。” “不错,我就是对大王不满,前朝文臣相一片丹心,忠心护主,震憾天地,他却死死相逼,不给他们留一条活路,这般苛刻对待,他就不怕重蹈暴君复辄?” “当今皇上,残暴成性,荒淫无度,对汉人苦苦相逼,不留活路,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啊!” “你算算,你算算,你害了多少正值大好年华的青春少女!” “我不嫁了,我一辈子都留在宫中。” “不要杀他,他早已无心维持山寨,对我有救命之恩,不要杀他,我求你。” “你这个疯子,我平生最恨受人要胁,你要我死是吧,那就一起死好了。” “这腹中,是你尚未成形的亲儿,如今被你逼死,怨不得别人!” “这天涯海角,只要心意相通,就可近在尺咫,没感情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没话说,你看你我都认识一年了,每次都这样拼的刀刀见血,到底累不累啊?” “我待在宫里,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当个囚犯吧,我应该有自己该做的事,不然早晚会闷死的。” “你今晚在我这里过夜不,不过夜就快点走,我还有事情要办。” “笑话,你为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感,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你杀我恩人,我杀你亲儿,我们之间,又何来情义?” “你怎么了,生病不舒服吗?宣了太医没有?” 每天,回想起程霜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铬烈都心如刀绞,他没想过,四年前她上山,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她!银环在铬烈身边绕来绕去,铬烈看到它,心更痛了。 范文虎不动声色的上前抓起银环:“小东西,你都这么大了,你的主人也该回来了吧!” 铬烈转过头去,拼命压下心中的涌动,都四年了,她到底去哪了,为什么翻遍全国每一个角落也找不到人? 第7章 身世之谜4 洛阳城内,国色天香争奇斗艳。 程霜听见推门的声音,回头看是安敬,她拿起一把花,对他轻笑:“帮我挑支白牡丹出来。”,四年前她知道真相后,整整哭了八天才睡去,醒来后双眼依然清澈透明,却再也看不到任何颜色了。 “听来往的人说,洛阳城内有位大夫,治眼疾不错,要不要去看看?”安敬挑出一支白牡丹,递给程霜。 “不用,又不是看不见。”程霜答得轻描淡写,她不用看到万紫千红,因为最美的已去,其它的她没兴趣。 “去看看吧。”安敬推了推程霜的肩:“你难道不想看这满城的花有多美?” “不想看,你想看自己去看。”程霜转过身,将花瓣折下泡在清水中:“这花开满城,人也特美,你们晚上去城里逛逛,我就不去了。” 安敬见她专心的折着花,于是掩门而去。 花瓣浮在水中,渐渐模糊,幻成一双深隧的眼睛。 “你还好吗?”程霜的泪又落了下来:“现在,你应该不记得我了。你的小太子,也该能叫你父王了,我是多想看你初为人父的变化,宫中是不是又进了许多天资国色,你现在最喜欢谁,我也想知道。可惜,外公从不跟我说你的事,他怕我难受,我多想还是你的侍卫,日日夜夜守在你跟前,陪你每个春夏秋冬。可是,我不能选择杀了你,只能选择离开你。” 程霜用手指在清水中搅动,泪止不住的落下,既然今生不能在他身边,又何必让她遇到?她的亲生父母,在战乱中被迫将她抛弃,她原本的君王臣相,就在她眼前被逼跳崖。她不可能再突略掉一切,若无其事的待在铬烈身边,国仇家恨,来的千斤重! 四年前,安敬轻易的制服了她,却没杀她,而是把她供起来,让她好吃好喝,那天晚上程秉义让小白鸽找来,以已故夫人的亡魂起誓,在信上告诉了她一切。程霜慌忙失措,根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当时安敬也在场,他的脸上划过一丝不屑:“什么国仇家恨,忠君,丹心一片,都太遥远。,看在你是汉人的份上,你若愿意,就跟我们走,从此过些虽居无定所,却自由自在的生活。” 从此以后,她就随他们一起抢劫不良商队,黑心贩夫,每天和朝庭过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晃就四年过去了。 第7章 身世之谜5 清晨,鸟声幽鸣,程霜踏出房门,看到冯管事端着一盆热水迎面走来。她略略颔首:“早啊,冯管事。” 冯管事像看到救命稻草般,一把拉住程霜:“昨晚当家的带兄弟们进城,喝酒喝到今天早上才回来,现在在房里大喊大叫的,你看我一人恐怕应付不来啊。” 茶杯的碎裂声从安敬房里传来,接着是他意识不清的吼声:“再喝,我们再喝一杯。” 程霜和冯管事连忙上去推开安敬的房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安敬满眼通红的躺在地上,他奇怪的看着进来的程霜和冯管事:“你们怎么都来了,快来看看这位柳姑娘,是不是天下无双的绝色?” 程霜不禁皱起眉:“他们昨天晚上是不是喝花酒去了?” “这哪知道啊?”冯管事着急的把安敬扶到床上:“你看今晚原本是要去沈大官人那里的,现在当家的醉成这样,怎么办啊?” “让他睡好了。”程霜看着床上的安敬:“今晚我和安然去就行了,冯管事你就留下来照顾当家的。” 冯管事看着安敬,又看了看程霜,她每次用毒都没什么疏漏,安然的武功与他大哥比也不相上下,虽然两人没单独行动过,但应该没多大问题。 “好吧,你们两个去。”冯管事转身,把拎干的热毛巾敷在安敬额头;“钱财只是身外物,到不了手不宜强拼,万事要小心!” 安敬翻了个身,嘴里低声念着:“你哪有多漂亮,万花楼里的小娘个个都比你好看。” 冯管事的表情有些尴尬,他干咳了两声,想说什么,程霜挥挥手:“我明白,男人都是这样子的。” 沈万福的大宅,气势一点也不输给相国府,程霜躲在屋檐上,看着沈万福满脑肠肥,伸着油腻的手在身边小妾身上摸来摸去,实在恶心到了极点。 “这沈万福可真够福分,一大把年纪了,身边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侍候,怕是比当今皇上还享福。”安然不经意的说,见身边的程霜,突然沉了脸。他连忙转换话题:“我大哥昨晚和兄弟们去城里的粉蝶居了,听说和里面的柳燕燕举杯畅谈了一晚上。” 程霜转过头来,一副恨铁不成刚的表情:“你哥都这样了,你千万不要学他。” 安然拉过程霜:“今天晚上我们去粉蝶居看看那柳燕燕到底是何方的仙女,你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别浪费了。” “好啊。”程霜一口答应:“只怕是有人接着要步他大哥的后尘了。” 第7章 身世之谜6 沈万福很快就被程霜和安然两人整的痛哭流涕,看着他们在屋里搜满几大包,扬长而去,他歇斯底里的在后面喊:“你们等着,居然敢在我沈大爷头顶上拔毛,我要你们好看。” 程霜没回头,轻快明断的把一把毒针一根不剩地投向沈万福,有如天女散花,插满了他肥腻的脸,沈万福当场晕了过去。 “明明是个鸟人,却偏为了钱财充英雄。”安然黯然叹息。 程霜淡然看了他一眼:“不要在这里哀春叹秋的,我们该去看你哥的柳燕燕了。” 粉蝶居位于洛阳城中心,现在是牡丹花盛放的季节,就算是晚上,也人流如织。前方的人群,突然有了不小的骚动。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伴随女子低低的啜泣声,隐隐传来。 “你真是长胆了,在粉蝶居这里也敢偷偷怀上孩子,简直是触老娘的霉头,断老娘的财路。”尖利的声音响起。 站在前方的人们纷纷议论起来:“那不就是柳燕燕吗?”“这粉蝶居里三天两头就有女人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也没见老板娘亲自出马,今个是怎么了?”“你不知道青楼的规矩吧,在里面怀上孩子,是触霉头的,怪不得老板娘这么生气?” “老娘供你吃穿,把你养大,还没在你身上捞回本钱,你居然敢恩将仇报,来人啊,给我往死里打!”老鸨完全没了往日里的抑扬顿锉的花腔,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想打死眼前人才出气。 “这哪是什么恩情?”程霜转向安然:“你大哥的心上人就快被打死了,你还不去帮忙?” “怀孕了,我大哥肯定不会要了。”安然不屑一顾的看着前方:“其实她们这样的女子,每天接待三教九流的人物,早晚都会出事的。” “你猪啊,你哥现在宿醉不醒,万一她腹中胎儿是你哥的种,等他醒后,知道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嫂子和小侄儿被人活活打死也不管,肯定是要和你反目成仇,拼个鱼死网破。”程霜一边说,一边把安敬往前面推。 “哪有这么快?”安然转向程霜,程霜一用力,把他推进了前面人们自觉留出的空地,顿时全场安静下来,几十双眼睛都看着安然。 “你要干什么?”老鸨警觉的问安然,浓烈的水粉气,让安然不禁掩鼻。他恼怒的看了人群中的程霜一眼,脸涨得通红:“快点,你,把人放了。”他左手掩鼻,右手掏了些刚才在沈家抢的东西零碎的丢在地上:“这些珍珠翡翠的,够为她赎身了吧。” “这是哪来的少爷啊,这么阔气。”老鸨虽然是见钱眼开的主,毕竟现在脑子还是没犯糊涂:“这不是钱的问题,她触我粉蝶居的霉头,就等同于是打破了我的财神爷,如果以后想走的姑娘都学她,让我以后怎么打开门做生意?” 安然骑虎难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哀求的望向程霜,程霜无奈只好从人群中走出来,狠狠将他推开:“走开,真是没用!”她捡起地上的一锭白银,走向老鸨:“老板娘不如看看这银子再说。” 老鸨涂满蔻丹的双手接过,将白银倒过来,见上面印的沈府的标志,脸陡然全白了。 程霜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沈大官人肯出钱解决,你心里也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不要说开门做生意,怕是你这小楼都保不住!” 老鸨低下头,心里暗暗叫苦,沈万福是这里的常客,他娶烟花女子回去当小妾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这么倒霉的事就让她给摊上了?她只好收起地上的金银珠宝,转向楼上围观的姑娘们骂道:“看什么看,今晚不做生意了,你们胆敢以后学这贱人,我把你们脑袋全拧下来。”楼上的姑娘吓得全都躲进房去,围观的人群看没戏了,又重新流动起来。 “你怎么知道沈万福的银子上有标记?”安然走到程霜身边,不解的问她。 “他那么肯定要我们好看,我想他肯定是有办法找到我们,我随手翻了几样,就看到上面的标记了。”程霜敲了一下安然的脑袋:“拜拖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沈万福平日里如此小气,他不把他的家财全部标上沈府的记号,又怎能睡得着觉?” 第7章 身世之谜7 程霜上前扶起柳燕燕,见她果真人如其名,柳眉细眼,万种风情。 “我们送你到那男人那里去。”程霜低声说:“你一个女人怀着孩子,难不成今后想要流落街头?” 柳燕燕埋下头不说话。安然在后面气愤的扯了扯程霜的衣袖:“你刚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是我哥的孩子吗?你想送她回去让我哥在众兄弟面前难堪是不是?” “他是你哥?”柳燕燕诧异的抬起头,嘴角还残留着血丝:“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程霜白了安然一眼,扶着柳燕燕径直向前走去,把安然撂在后面:“我们今天才来洛阳城,佩服柳姑娘你的勇气才忍不住出手相助,刚才只是和他说笑的,你别当真。” 安然看着程霜走远,喊了几声,程霜没理他,他放不下心,只好跟了上去。柳燕燕回望了一眼安然,虚弱的叹道:“长的却和他很像,都有张能让女人执迷不悔的俊脸。” “可惜不过是个草包。”程霜不禁在心里暗暗骂。 三人斜穿过洛阳城内主街道, 在一座茶香杳杳的小店前,柳燕燕停住了脚步。店家用竹竿高高挑起一块布帛,上书三个偌大的字“清斟轩”。 “平日这个时候,他都在这里的,今天晚上也应该在。”柳燕燕无力的望向楼上,烛火印在纸帘上的身影随风四方闪动。 程霜把柳燕燕扶在地上坐好,转向安然:“你在外面等着,把柳姑娘照看好,我进去。”安然张大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程霜一闪身就进去了。柳燕燕靠在门边,看着安然:“放心吧,她虽然是女子,但进去可是比你有用多了。”柳燕燕每天身处青楼这样复杂的环境,识人自有慧眼,刚才粉蝶居前一幕,她也看得很清楚。 程霜匆匆上楼,一脚踹开房门,却和一双眼睛不期而遇,呆了半响,两人同时喊出声来:“怎么是你?”眼前的男子, 长手过膝,面如冠玉,正是当年的宋翼。 “这几年你到哪去了?” 宋翼惊的一下站直了身:“你走了四年,我们就轮流找了你四年,这几年里,四川的水路开好了,李毅王凌都出宫成家了,大家可是都在盼着早日找到你,就万事大吉了。” 程霜的心,像是被人用力揉捏般痛了起来,她上前去坐定,翻开茶杯,为自己斟满了青色的茶,震惊与慌乱却不经意间,从溅出的茶水中泄漏无遗。 宋翼看着她:“你四年前一声不响的走掉,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这四年的时间你都没回过京城,事情想来应还没解决。” 程霜淡淡的饮了一口茶,用力挣脱心痛:“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说话太拐弯抹角,像个女人。” “说的你自己好像不是个女人。”宋翼在她对面坐下:“那好,我就明说了,你的事情还没解决,定是不想回宫,看到我为什么不逃,你不怕我把你强压回京领赏?我可是知道你不会武功的。” “我又不是什么朝庭钦犯,见你这种人还用得着躲?”程霜高傲的看着她:“以前在宫里,我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出来了,你怎么可能让我再回宫,就那区区几等的加官进爵,你怕是看不上的。” “不错啊,跟相国一样,能揣摸出人的心思。“宋翼也不否认:“既然大家心里都明白,就各取所需好了,我们终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平静相处了。” “可惜,不能如你所愿。”程霜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你来看看下面的女子,你可认得?” 深绿如镜的清月下,柳燕燕清纯羞涩仰头望着宋翼:“宋大人。” 宋翼的脸上浮过一丝厌倦:“是她?” “她怀了孩子,差点被粉蝶居的老板娘活活打死在街上。”程霜转向宋翼:“她抱着这么大的勇气和决心,离开粉蝶居,全都是为了你。” “给她钱就好了。”宋翼不耐烦的把窗户重新关上:“我原本认为她贞洁刚烈,才一时对她有兴趣,结果到头来,她也和平常女人没什么两样。” 话语声刚落,外面又响起杀猪般的嚎叫:“宋大人,你这次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宋翼气急的推开窗户,程霜站在他身后,见沈万福满脸红点,手脚并用的来到轩前,他也看到了程霜和下面站着的安然,眼神突然无比激动。 “苍天有眼啊,让仇人就在眼前。”沈万福轰然跪下,程霜觉的地都跟着振动了一下。 楼下的沈万福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这两个男女强盗,几个时呈前闯入我府中,把我一生的积蓄全部抢走,我快要入土之躯,只想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他们却这样心狠手辣,简直是在挖我的肉啊。” “原来你就是他的靠山啊,怪不得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程霜觉的现下,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厌恶宋翼。 好好的一个晚上,宋翼却被整的头昏脑涨,他忍无可忍的跃下楼,把沈万福一脚踢倒在地:“你给我住嘴,她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莫说是你,就是我再多长一百个脑袋出来也不够砍,还不快滚。” 第7章 身世之谜8 京城皇宫内,铬烈下了早朝,想去程霜的小楼坐坐。 “你看皇上,整个一痴情样,简直和他父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路过长乐宫时,太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铬烈冷哼一声,也不知她高兴什么,当年他父王痴情的女人又不是她,要换了别的女人,肯定是羞于启齿。 范文虎默默的跟在铬烈身后,想着如果程霜还在,两人肯定又有话题挑起。 还没到程霜的小阁楼,铬烈就听到女子的低笑声:“这颗海棠树这么细的树身,也能开出这么多花来,真是少见。” “你快点下来,这里是宫中禁地,我们还是快点走好了。”另一名女子的声音焦急催促着。 走到红墙底,转个弯,铬烈就看见这样一幅风景,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红色水袖衣,在院里海棠树上用力摇晃着树枝,鲜艳的海棠花,渐渐落下,天降红雨,而上面的女子,就像是正在散雨的仙女。 或许是错觉,范文虎听到了前面铬烈极低的一声叹息。他连忙上前:“你们两个是哪个宫的,见到皇上还不下跪行礼?” 树上的女子抬起头,看到铬烈和范文虎,惊叫一声,从树上跌了下来,树下的女子慌忙想去接她,结果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不胜狼狈。 “你叫什么名字?”铬烈走到先前摇海棠树的那个女子面前,声音有些疲惫。 “小女子叫钟锤珍,今天随戏班师父进宫来,刚好碰到了认识的同乡,就求她带我四处看看。”钟锤珍看来是不识人间烟火,没听过有关铬烈冷血的闲言闲语。 范文虎听她这么说,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这女子名为锤珍,定是家境贫寒的孩子,父母取个贱名,只求孩子平平安安的存活,不要受天意拔弄。 “本王不喜欢红色。”铬烈看着满地的落红。 “奴婢这就带她下去,换,换掉,请大王息怒。”跪在地上的宫女早已瑟瑟发抖,说话也不利落起来。 铬烈绕过她们,走进程霜的小屋。 范文虎留下拍了拍小宫女的肩:“大王进去了,你们还不快点走?” 跪着的两人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向范文虎感激的点点头,飞奔离开。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范文虎有些疑惑,照君王的脾气,就算当场处死也不奇怪,为什么当没事发生样放她们走? 第7章 身世之谜9 洛阳城内,安然走出房门,看见安敬,吓得连忙退了回去。 “装什么装,程霜到哪里去了?”安敬一脚踢开安然欲掩还羞的木门。 “进城找宋翼去了。”安然低下头,小声说,不敢看安敬的双眼。 “又去了,她倒是对说媒这类的事最感兴趣,还有那个柳燕燕,姓宋的不肯娶她,就要一直留在我们这里吗?”安敬颇有些气急,那晚程霜扶着哭的双眼通红的柳燕燕回来,也没和他商量一下,就安排柳燕燕和她住在一个房间。现在几天过去了,一直见不到她人,柳燕燕是走是留,也没和他说一句。 “哥,你不是很喜欢柳燕燕吗?”安然突然郑重其事的把手搭在安敬肩上:“我若是喜欢一个女人,不管她是否是清白之身,我都会喜欢,你实在不应拘于世俗观念而嫌弃她,趁现在宋翼还没答应,你去同她表明心迹,还有扳回胜局的可能性。” 安敬无比悲哀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为什么上天空给他一副好皮囊,却不给他健全的大脑? 城内狮子楼上,程霜和宋翼坐在临街二楼上。 “还是那句话,不可能。”宋翼很坚持。 “你有喜欢的人?”程霜不甘心的试探。 “目前还没有,不过对我来说,感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来不得半分勉强。当初的寻欢作乐,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怨不得我。” 程霜重重的把筷子一搁:“你的意思,就是柳燕燕自作孽,不可活?” 宋翼仍是面不改色:“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如果你有什么条件,我可以满足你,只要你愿意给柳燕燕一个安身之所。”程霜还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你何苦呢,你在宫里待了这么久,难道不明白就算有了名份,却无感情,还不是让人空守深闺,受尽煎熬。”宋翼没有丝毫的退步。 两人在激烈争论着,没注意到下面街道角落里,一双肮脏龌鹾的眼睛一直死盯着他们。 “挖我的肉,我身边的女人见我没钱全跑了,你们不让我活,那就都不要活。”沈万福意识不清的笑了起来,口角抽动。 第7章 身世之谜10 夜晚,铬烈躺在床上,望着外面的星空。 “程秉义,你孙女怕冷多些,还是怕热多些?”他想起今天问程秉义的话。 “好像是更怕冷一些。” 铬烈翻了个身,心中无比纠结,她从小高床软枕,又没习过武,这四年来惨烈夏日,严寒酷冬,她要怎么过?难道要和那些乞丐一样,身不蔽体,围着零星的碎火取暖? “当初叫她走时,怎么不给她带上足够的盘缠?”他当场就禁不住对程秉义动怒,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每天都要小心眼的和程秉义纠缠这些零碎的小事很久。 宫里这么好,床又大又软,冬天有温泉,夏天有冰池,本王这么好,每天无数的妃嫔笑脸相迎拼尽爱恨,你为什么还不回来?铬烈辗转难眠,在心中莫名的叹息。 突然铬烈的面前浮出一张脸,大眼,深酒窝,俏皮又有些娴静,他想起今天在戏台上见到她时,她很听话的换上了藕色的水袖衣,舞得台下掌身雷动。 “哪有你这样的人,妥协一步也不愿意!”铬烈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衣衫上有薄薄的汗,他没发觉,里面也许混杂了泪水。 “大王,戏班这次出宫,照惯例赏银五千两吗?”次日范文虎问铬烈。 “你亲自去一趟,除了打赏外,把那个叫钟锤珍的女人留下来,带来见我。”铬烈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范文虎深深作辑,踏出大殿,一行去的路上,他对执行这样的命令也说不出心中到底是喜还是悲? 很快,钟锤珍就被范文虎带到。 “大王,人带来了。”范文虎的声音沙哑起来。 铬烈抬起头,眼中的光芒把钟锤珍震得心跳不断加快。 “你为什么换了藕色的衣服?”铬烈看着她,又好像没看她,更像是要透过她寻找某人。 “大王不是说,不喜欢红色吗?”钟锤珍毕竟只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实在是猜不透君王,只好实话实说。 “要是本王同样不喜欢藕色,你该怎么办?”铬烈步步紧逼。 “大王不喜欢,就应换掉,否则触怒龙颜,就是罪该万死!”钟锤珍不解的看着自己的衣服,不明白为何单单自己的衣着被君王多次挑剔。 “范文虎,传本王旨意,封她为贵人,赐冬暖阁予她。”铬烈突然命令道。 “老臣马上就去差人把冬暖阁打扫出来。”范文虎平静的完全可以端平两晚水。 “谢大王恩宠。”钟锤珍的声音里有不可置信的狂喜。 三个人,一个决定,一个执行,一个荣升,天空突然间风云变幻。 第7章 身世之谜11 戏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不仅传遍了整个皇宫,连民间也是议论纷纷。 太后坐在冬暖阁里,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这个钟锤珍与寻常女子有何不同。 “大王一连六天都传召你侍寝,看来下一个诞下皇子的妃嫔,非你莫属了。”太后的声音不冷不热:“从此后母凭子贵,身份更上一层,你以前做梦也没想过吧?” 钟锤珍对太后的不悦一头雾水,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太后:“臣妾能留在大王身边侍奉,确实是千年也修不来的好福气,可能是臣妾父母为臣妾取名,赶走所有的珍贵,上天不忍吧。” 御花园里,范文虎和程秉义也是摸不着头脑。 “你看大王这次,是真的吗?”程秉义目光炯炯,看着范文虎。 “这我也说不上,反正第一次见面时,大王就待她与常人不同。”范文虎是过来人,他实在是不明白,如果真是动了情,怎么可能再喜欢上别的女子? “大王今年都三十了,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猜他的想法,我真的是越来越吃力了。”程秉义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我都快入土之人,还是别太操心了,我还是那句老话,是你的跑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范文虎回想起了那年立后大典上他同程霜说的话。 “废话,她不是你孙女,你自然说的云淡风清,可她是我孙女,我能不操心吗?”程秉义说的跟真的一样。 黄府内,黄子祈接过夫人递过的点心,举到半空,又放了下来,长叹一声。 “怎么了,老爷,点心不合胃口吗?”黄夫人紧张的问,这可是她亲自下厨做了一天的点心啊! “大王怎么就把那个戏子看上了呢?我道是除了相国孙女,其她女人他是看不上的。”黄子祈也是在为这事操心。 “这四年来,相国孙女音信全无,你们为什么个个都还惦记着她?”黄夫人有些埋怨。 “你没见过她本人,她真的和其她女人不一样。”黄子祈不自觉的拿起点心,咬了一口,又全部吐了出来:“谁做的,这么难吃?” 将军府里,蒙洛坐在椅子上出神。 “洛儿,吃晚饭了。”蒙夫人温柔的声音响起,蒙洛抬头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娘,这下霜儿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大王另有所爱,她在京城里唯一的念头也断了。” “孩子,你想不想出去走走,游山玩水,顺便可找找霜儿。”蒙夫人不愿孩子一直都这样郁郁寡欢:“大王也忘了她了,你去找她,找到她后,就不要再回来。” 蒙洛看着自己的母亲,目光中泪花闪烁。 深宫内,玉器被凝碧狠狠摔在地上,宫女们吓得四下躲藏。 “齐筝已爬到我头顶上去了,好不容易看着那妖女走了,怎么又来了个戏子?”凝碧气得直跺脚。 第7章 身世之谜12 程霜和宋翼在洛阳城狮子楼上连续对持已有一周。 “怎么今天把她也带来了?”宋翼一进门,就看见程霜和柳燕燕,柳燕燕看到他,牵强一笑。 宋翼看了她一眼,有掩饰不住的厌倦。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有什么话,你们两个当面全部说清楚,从此以后各走各路,我也不来烦你了。”程霜起身,掩门而去,留下两人在房里。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给你足够的银两,你自己把孩子生下来或是打掉,都与我无关。”宋翼的绝情冷漠像足了他的君王:“离开青楼也好,回去也好,你都自己决定。”他把一袋白银重重的甩在桌上。 “是我自不量力,妄想高攀。”柳燕燕还是忍不住哽咽起来:“你我之间,根本是两种身份的人,怪我一开始就没看清。” “哭什么哭?”宋翼有些烦燥的止住她:“你明明知道结果,今天何必来自讨没趣?” “我就是想听你亲口对我说,我就是想再看一看你,这也不行吗?”柳燕燕哭的更加凄惨,看到宋翼起身往外走去,她连忙上前从后面环住他:“最后一次,再让我抱抱你好吗?” 程霜不想出去,一人在二楼上绕圈走,最后停下来,出神的看着对面的包房。今天的事木已成舟,她也想好了,从此后带柳燕燕离开洛阳城,让柳燕燕和她们一起生活,只是,还不知道怎样给安敬说,想到这里,程霜皱起了眉。 突然,一个肥胖的身躯发疯似的跑上二楼,手中挥舞着尖刀,闪耀的凛烈寒光,晃到了程霜的眼睛。 “宋翼,柳燕燕,沈万福上来了,你们小心点!”程霜用力朝对面喊,心中却不担心,以宋翼的武功,沈万福是伤不了他的。 听到程霜的喊声,看到门纸上晃动的刀影,柳燕燕出现一丝古怪的表情,她双手环紧,猛地把前面的宋翼换到身后,与此同时,门被撞开了,尖刀毫不留情的刺中了她柔软无骨的身躯。 “嘿嘿,死了,死了。”衣衫不整的沈万福疯颠的笑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跳下楼去。 “你干什么?”宋翼着急的扶起血泊中的柳燕燕,她这样,根本就是自杀! 剧烈的疼痛让柳燕燕清醒了些,她脸色惨白的看着宋翼;“对不起,我原本是想等你离开后再自尽,让你能永远记住我。可是,我更想死在你怀里,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宋翼悔恨的捏紧了拳头,闭上内疚的双眼:“对不起,我没有!” 柳燕燕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你是我今生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没骗过我的男人,谢谢你。”说完后她无力的闭上了细眼,眼角渗出的是最后一滴泪,纵使死前努力释怀,可还是无法抹去心有不甘!” 第7章 身世之谜13 程霜下楼追到沈万福身后,将一根银针迅速的刺进沈万福颈部,沈万福哼都没能再哼一声,就口吐白沫倒了下去,将旁边菜贩的小摊,一并碰倒。 “啊,杀人了!”卖菜的农妇大声尖叫起来,引得人们纷纷驻足围观。 程霜冷冷的上前踢了沈万福一脚,是她的错,要是一开始就把他杀了,柳燕燕幸许就不会死了。可是,一切又或许都是天意,容不得人来逆转。 回到小楼上,宋翼还呆呆的抱着柳燕燕冰冷的身体,坐在血泊中。程霜俯下身,看着满地的鲜血,也静静的不说话。两人围着柳燕燕,呆呆的,狮子楼里的人都诚惶诚恐,没人敢上去问一句。 一直到晚上,安敬和安然找来,老板才松了一口气。 “老板,有两个姑娘,长的很漂亮,其中一个最近经常来,你今天见过她们没有?”安然着急的问。 “知道,其中一个不是柳燕燕嘛。”老板压低了声音,小心的指着上面:“都在楼上,还有一个是京里来的宋大人,在里面都待了一天了。” 安敬和安然连忙上楼去,看见房里的惨状,都楞住了。 “沈万福干的,我已经把他杀了。”程霜没抬头,淡淡的说。 安敬看着他们:“事已至此,你们这样一直坐着也是无用,不如早些把柳姑娘厚葬了。” “火化吧,我想带她的骨灰回京城。”宋翼终于开口。 “可是,这样就不是等同于客死异乡,无法落叶归根吗?”安然问他,同时被安敬踢了一脚。 程霜拉起柳燕燕的手,冰冷刺心,她的身上,已有尸体开始腐败的酸味。 “她临死前还有没有机会和你说什么?”程霜突然问。 “她问我喜欢过她没有?”这是每个为情而困的女子死前必问的。 “那你定是同她说,没有。”程霜黯然扯着柳燕燕的衣角:“族里的男人,个个感情都生硬莽撞,向来都只是伤人伤己而已。” 金鼓喧阗,钟锤珍斜跨花鼓,打着小调在冬暖阁里吟唱。突然脚上一凉,她往下一看,不禁吓得花容失色:“大王,这蛇?” “这蛇从不咬人。”坐在正中的铬烈,表情很冷。 在门外守候的范文虎,突然听见里面一声尖叫,随后是铬烈惊天动地的吼声:“范文虎,快点去把程秉义和黄子祈都给本王叫来!” 第7章 身世之谜14 满天的黄纸,带着灰烬,在呼啸的山风中来来往往。 “你真的要走吗?”安敬问正在烧纸钱的程霜:“你走了,还回不回来?” “不是有书信吗?我回去后天天给你们写信,哪天想回来了,我就回来,只是到时你千万不要把我拒之门外。”程霜对安敬笑道。 安然来到宋翼跟前,很是失落:“她的眼睛还没好,这一路回京,请你多照顾她。” 宋翼点点头,低首继续对着雕花的骨灰盒出神,回想着往事。 程霜起身,走到宋翼面前:“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程霜,一路保重。”安敬和安然对她用力的挥手,后面山坡上,冯管事和其他兄弟们朝她一齐大声喊:“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知道了。”程霜也同样用力的回喊,她虽然不是真正的王孙贵族,但是却在哪里,都受到上天的格外眷顾。 看着马车渐渐缩成一个小点,直至不见,安敬才放下手,有些褪废。 “哥,你喜欢程霜吧,要不也不会去粉蝶居喝得大醉。”安然问他。 “臭小子,你还不是一样,拼命想撮合我和柳燕燕,其实还不是为自己打算。”安敬一拳锤在安然的胸膛上,两人不禁放声大笑,毕竟是亲兄弟,谁也瞒不过谁。 马车上,程霜幽幽的望向外面。这次柳燕燕的死,给了她极强的震撼,人生在世,感情实在太过扑朔迷离,总有人永不知足,总有人装不再乎,总有人存心辜负,总有人认真而哭,这兜兜转转,让他们都迷了路。而她,既然从小就认定了自己的最爱,实在不应该浪费短短的一生,在那些太过遥远的事情上,迷了路也不知返回。 “阿烈,我回来了。”程霜在心里低声呼唤,有些激动。四年没见,他怎样了? 宋翼看着程霜突而激动的表情,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另外一个柳燕燕,同样自作孽不可活! 第8章 与子成说1 京城相国府里,程秉义满脸憔悴的回来,双眼布满血丝,他已三天三夜没睡,宫中珍贵人仍在生死边缘徘徊。 “怪了,这蛇怎么会咬人呢?”程秉义眯起眼,实在是想不透,除非它是换了主人,也换了性情。 “可是,蛇是极具灵性的生物,一生只认定一个主人,怎么可能轻易转变?”程秉义背起手,来回走动:“难不成毒是大王下的,可是没道理啊,那脚上的伤口明明是蛇咬的痕迹。” “外公。”一声极细的声音,程霜怕说大声了,惊吓到程秉义。 程秉义抬起头,看到门前站了一个女子,双眉修长,肤色微黑,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化得他浑身瘫软,后面站立的男子,昔日里疏狂魅惑的脸,如今却肃穆得没什么表情。 程秉义带着几许震撼的狂喜,颤声说道:“霜儿回来了,回来就好。”他转过身去,想喊下人出来,却脚下站立不稳,绊倒在地。 程霜连忙上前扶住程秉义,泪水潸然:“外公,是霜儿回来了,霜儿不孝,一走就是四年。” 程秉义不禁老泪纵横,泣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秦妈,小兰,阿曙跑到前面,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兰跑向后院,大声喊道:“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欣喜的声音响彻整个相国府的上空。 宋翼见状叹了口气:“我回去了,你在这里好好和相国大人团聚。”他脸色苍白,更衬得鬓角发丝乌黑,这些日子里他似乎清减了许多。 看着宋翼瘦削沉默的背影渐渐远去,程霜也不知道,自作孽不可活的人到底是谁。 “外公,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有什么事吗?”程霜望向程秉义,她也想知道是不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 程秉义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沉声说:“霜儿,你的蛇在宫里咬了人。” 他把有关钟锤珍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程霜,既然她回来了,定是为了皇上,应当让她知道一切。 “知道了。”听完后程霜很平静:“我们晚上进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介意?”程秉义惊奇的问她。 “这四年来,我经历了不少聚散离和,生离死别,觉的能活着爱一个人,就是最好不过的事了。”程霜淡然的说。 程秉义不由爱怜的抚上程霜的头:“我的霜儿,是真的长大了。”还好,她没有为成长付出生命的代价。 第8章 与子成说2 夜晚风凉,在程秉义的掩护下,程霜很顺利的来到冬暖阁。 “霜儿,这个时候里面没人,你进去吧。”程秉义看了看四周:“我不能留在门口,会让人生疑的,我去范文虎那里,一个时程后来接你。” “去吧,顺便告诉范殿司我回来了,等会儿让他和你一起来接我。”程霜利落的朝程秉义挥挥手。 房内,汗水如走珠,自钟锤珍光洁的额头滴落,程霜见她还只十六七岁年纪,身形婀娜,虽裹在一袭宽大病衣之中,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 钟锤珍脸色蜡黄,口中不停的重覆:“大王,大王,臣妾好冷。” 程霜拉起她的手,觉她脉象中脉来次数极少,一息只有三至,甚至两至,像是是内脏阴寒之症。 这时,她背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叹息:“你终于回来了。” 声音传到程霜耳中,她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样,脑中嗡的一响,四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整个人就像傻了一样,连转过头去的力气也没有,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那里。 仿佛过了半生之久,才有勇气回头。 烛光晕黄,照得铬烈眉峰如剑,面部线条犹如雕刻般清晰明朗,所谓风华绝伦亦不过是如此。他的眼里混杂了一切,残酷无情如地狱鬼火,耀目摄人,世上再不会有如此的绮丽炫美。 “四年了,终于回来了。”铬烈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手上的刀疤,如暗花般涌出阴影,闪出光泽。 “好好的,学别人装什么高尚,去计较那些无谓的国仇家恨。”铬烈的声音有些吃力,眼眸里精光四射,身体坚劲浑若天神,竟令程霜有些不敢直视。 “毒是你下的?”程霜嘴角微微一动,终于说出再见他后的第一句话。 “如果这样你都不回来,我还当什么皇上?”铬烈神情专注看着程霜,时间也好像静止了一般。 第8章 与子成说3 程霜眼里闪过一丝自嘲,她怎么又忘了,他是冷血的,任何人都可以被他利用,他对她,从来就没有用过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也不知是她在他面前太过愚蠢,还是他在她面前太过自作聪明! 床前红烛高照,把一切都镀上一层金色,程霜和铬烈沐浴在淡金色的烛光之中,冬暖阁里有着铺天盖地的静默。 “出去这么久,人也晒黑了,还不知多久才恢复得过来。”铬烈云淡风清的举起手,抚上程霜的脸庞,好像有种说不出的魔力与气势,让程霜坐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她平静无畏的看着他,任由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从目光中倾泻而出。 铬烈上前一步,想搂住她,程霜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惶,猛的站直身,清醒过来。 “你别碰我!”她绕到了铬烈身后:“国仇家恨,你说的轻巧,当初还不是因为你父王和大哥为我们汉人所杀,你才灭掉我们国家。这种切肤之痛,你有亲身经历,在你身上是痛,在别人身上就不是痛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铬烈看着程霜,漫不经心:“这江山,陪上了我父王,大哥,众多将士的性命,要说奉还,恐怕我做不了主。” 铬烈慢慢的抽出一把尖刀,望着程霜如同天上星星般晶亮的眼睛:“不过,我倒是还有血债血偿的能力!”说完,他以闪电般的速度挖向自己的左眼。 程霜发疯般的扑向前,只触到一片温热,她的头有些眩晕,眼前突然一黑,待她再睁眼时,她看到了铬烈的血,是鲜红色的。 “你听我说。”铬烈一把按住程霜:“这江山是鲜血换来的,我不能置之不理,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如果你嫌不够,我把右眼也给你,但是,从此以后我就看不见你了。” 鲜血混着泪水,从铬烈的眼中流出,此时深情的他,看上去更加英气勃勃。 “外公,你在不在外面,快点进来。”程霜抱住铬烈,痛彻心扉,他们族的男人,都这么莽撞直接,只会用最生硬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感! 程秉义和范文虎跑了进来,看到这种场面,只觉头嗡的一声,胀得老大。他们两人四年未见,怎么才见面,又搞得这样血流成河? 第8章 与子成说4 “放心,没事的。”大殿内,程秉义用力拍了拍程霜的手,让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跟他父王一样,有事也不知道好好说,就只会像蛮牛一样横冲直撞。”太后看着睡在床上的铬烈,很是不满。“ “都出去。”铬烈的声音虚弱无力,狂傲却不再冰冷。 “好了,没事我们都出去吧。”太后目光转向一直静立的程秉义:“人无论有多强的情感,刚才死过一次,短时间内是不会死第二次的。” 程秉义点点头,才放心随太后一同退下。 程霜小心的把脸埋进铬烈的掌心,铬烈感到掌心一阵温热,知道她又哭了。 “留下来,不要再走了。”铬烈低声说:“我不会再勉强你,你想家了就回相国府,你闷就同其他侍卫一起出任务,你不想怀孩子就不怀,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怎么样都行。” 程霜用力点点头,她今生何其幸运,千里迢迢的赶回来,还没来的及同他好好说明自己的心意,就已被他的爱浓浓包围。 “对不起,我以前那样的伤害你。” “对不起,让你孤苦无依的在外面过了四年。” 程霜抬起头,搂住铬烈:“别说了,这不是君王该说的话。” “在你面前,我还是个君王吗?”铬烈温柔的对她笑:“我,能和他们一样,以后喊你霜儿吗?” “那我以后就在私下叫你阿烈了。”程霜轻抬起铬烈的手,靠在自己脸上,笑着说。 “不用私下,就是在文武百官面前,叫我铬烈也行。”铬烈对着程霜,笑的更加开怀,就像是孩子捡到了最珍贵的宝贝。 两人幸福的把脸靠在一起,之前的种种,总算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