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笼爷儿父子的故事》 第一章 你们是啥子人,来会那一个的,天势还这么早。 先志说,大妈,我们是张家沟的王顺山家里的人,是曾大老爷的佃客,今天来给他拜年了。女人说,呵,你是王顺山的什么人。先志说,他是我爹。开门一看,漫天大雾,先志又连忙退了回去。他叫,婆,外面下着罩子呢,现在走,是不是太早了。婆在灶房洗碗,说,知道,雾大一点怕什么。从来都说正月十六是黄道吉日,出门办事求人,一说一个准,是很灵验的。再说,春寒晴,起来的时间,我就感到背凉溲溲的。怕你们还没有走到曾家锅铺,太阳就会出来,那时间雾也散了,还是马上走吧。哦,大名,你准备好没有?大名说:外婆,我没有什么了,说走马上就可以走的。于是,兄弟俩出了门。 虽然有点淡雾,但是东方已经发白了。道路、田坎一清二楚。冬水田里还可以看见闪亮的薄冰。今天不是简单的走人户,而是去向曾老大讨好,所以,按照婆婆的安排,一人身上穿了一件毛兰布的兰长衫子,下面是猫毛灰的长裤子,脚上是桂花做的新布鞋,为了讨吉利,头上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困着一根五尺长的白布帕子,所以,两人看起来倒是精精神神、清清爽爽的。一人的背上背着一个编得还算好看的小夹背,里面装着送给曾老大的东西。也是婆婆的安排,新鞋是不能来走田坎路的,如果沾上泥,就不好了。于是在鞋的外面,又套了一双手爬虫草鞋,这样,不但把滑,保证不会跌跤,而且,鞋也不会脏,所以走起路来,两人都显得很轻快。 先志问:大名,婆交待的事情,你记清楚了。 大名说,婆讲了,今天讲话主事的,都是你,我没有什么要准备的,只是做起事来,我会手脚麻利的。你倒是要趁走路的时候,好好默念一下,不要把重要的事搞忘了。 先志说,其实你的文墨比我高,你说起来也会通泰得多。反正有什么没说到,你要给我递点子的。 大名说,那是,那是。 已经是正月十六了,翻春也十来天了,树枝上已经可以见发出的嫩叶片。在这条西大路上,不时还可以看见一些鞭炮的纸屑。按照习俗,元宵节这天要倒龙,所以,在初九晚上起龙的灯会,昨天已经结束了。看来,年倒是真正过完了。 一阵微风吹过,雾一散开,曾家锅铺的大院,就已经遥遥在望了。先志记得前些年跟着爹到曾家去拜过年,那时的曾家,还没有现在这样气派。婆口口声声叫记住,要一口一个大老爷的曾老大,当时的锅铺还不成气候,就是这几年,不知怎么就发了起来,说是生意做大了,又讨了小,人一发财,难免傲性,所以,婆一直说,走路说话,都要十分注意的,万一事情没说好,退了佃,这一家几口,怎么生活。所以,兄弟俩停了下来,把背兜又收拾了一下,水爬草鞋也扯起来甩了,而且,拉了尿,彼此对望了一眼,觉得都是一付人五人六的样子。先志清秀的面容上始终挂着笑,所以眼睛有点像碗豆角,但是方正的鼻子,稍嫌宽大的嘴和口中整齐的白牙,完全是一个很漂亮的青年。大名的个头更高一点,到是鼻正口方的,身板儿很直,比先志瘦一点,也就显得干练。 先志记得这就是曾家院子,他去拍门时,一个看门的有点灰头土脸的人说,你们是找曾大老爷吧,从这边扭过弯,那边才是大老爷的住处的。先志陪笑说,记得原来是从这儿进的。看门人说,你说的是前几年的事了。这边一排全是锅铺了,你怕有几年没有来了吧。先志说,是的,你歇着,我们去了。大名向里面一望,发现里面搭着棚子,堆着很多的大口毛边锅,还有巨大的风箱,以及到处堆着的木材和沙子。屋子边也有几棵桤木树,上面还有麻雀在叽叽喳喳的叫着,因为并未开工,所以,显得相当冷清。 先志说,看来锅厂还没有上工,师傅些都回家过年了。 转过一个小弯,就到曾家的大门,其实大门并不大,门还虚掩着,大名去拍了一下,就轻轻的推开了。里面一个小小的院子,是一个四合头的房子,旁边有一块菜园,似乎很久没有人收拾,显得比较荒芜。堂屋外有一个方正的三合土打的小院坝。院坝里边有很多鞭炮的纸屑,看来,这儿还像有龙灯来庆贺过。大名问了一下,这是曾府,有人吗?这时从灶房门口走出一个五十上下的女人来,女人虽然穿着光生,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是一个打工帮人的样子,因为外面捆着一根黑色的围腰。她问:女人说,年都过完了,没听说大年十六来拜年的。是这样,大老爷娘子和大小姐倒是起来了。老爷昨晚去兴隆场龙灯会吃了酒,现在还在二姨太屋里没出来。你们等一下。其实,我是认得你爹的。 先志说,大妈,其实有些事,我们要找曾大老爷亲自说的,我们等他吧。我看这样,我们这样歇着也是歇着,我看,你的菜园子也该收拾,院坝也该打扫了,不如就让我们兄弟一边做一边等……就是要劳你给我们把一两把锄头和扫帚什么的,你老人家看可以吧? 这女人就眉和眼笑了起来,我看你和你爹一样,生来就是一个勤快人。这儿是锄头,这儿是扫把,做多少就多少,空了,我会做的,我给你两兄弟泡一杯热茶,老爷一起来,我就会叫你们的。 兄弟俩脱了大衫,就开始收拾,年轻人手脚麻利,不大功夫,菜园的土翻完,又打好沟垄,接着又来打扫院坝,还没扫完,女人就来了,她说,老爷和二姨太正在堂屋吃早餐,你们去罢,我已经讲了,你们有事会他的。 先志和大名洗了手,又穿上长衫,彼此望了一眼,各自提着小夹背,就去了堂屋。 堂屋还大,除去神龛上供着曾氏历代高曾祖考的牌位外,又有什么散财童子,送子观音,还有赵公元帅,土地菩萨。堂屋两边放着红木椅子和茶几,此刻,曾老大和二姨太正在一个方桌上吃饭。 先志过去轻轻叫了一声大老爷。曾老大正在咬着一个荷包蛋,他抬头望了一下,说,有事说吧。曾老大一抬头,先志才看清了,曾老大一脸威严之气,他长着一个国字脸,轮廓十分分明,鼻子下面留着修饰很漂亮的八字胡,虽说是正起床不久,但收拾打扮仍然十分整齐,头上戴着的瓜皮帽,除去顶上有放着光亮的一枚黑珠子外,帽子前面,有着一块碧色的方玉片。身上穿着灰面羊皮袍 ,脚上是一双双鼻梁的抱鸡婆直贡尼鞋,显出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说是五十好几的人,但是保养到家,显得并不苍老,只是额头上还有不少的抬头纹,多少有点沧桑的痕迹。 先志又叫了一声曾大老爷。曾老大把兄弟俩审视了一下,问,听说你们是张家沟王顺山家的,他为什么不来,你是他什么人。 大老爷,先志他又叫了一声,我是王顺山的儿子,我爹去年冬天去了,还有我妈也去了。 曾老大点了一下头,说,万般皆是命啊,半点不由人。 先志说:去年赵家沟,说是得了什么寒凉瘟疫,我们也不懂得,父母就去了。我的姑父母也去了。只留下我的表妹桂花一人,我婆不放心,就把她也接到我家了。这位姓曹,曹大名,是教师塾的曹先生的儿子,他和我表妹是由我姑父与曹先生指腹为婚的,去年曹先生也得疫病去了,为了有个照应,我婆把他也接到我们家里。 曾老大又点了一下头。 先志说,这次我们来,一是给大老爷拜个年,只是我们穷家小户,大老爷正过年的时候,我们不好来的。今天大年过了才来。我们山沟里也没有什么送的,况且,大老爷家什么都不缺,所以我们兄弟俩就上山给大老爷收检了一些上好的木耳香菌,又去悬崖上找了一些野蜂蜜,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请老爷收下。 曾老大说,哦,费你们的心了。李妈,把他们的礼行收好。你们想必还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我是痛快人。 先志说,一个,我们当然是惦记着大老爷的身体了,东西不值钱,可也是养人的。二来我们是想说,虽然我的父母去了,但是现在家里有我和大名,还有桂花,我们身体都好,一个一个都金刚马汉的,大老爷的田地,决不会荒着,大老爷照常收租纳佃,是没有问题的,我们会像我的爹一样,巴巴适适把你的田地种好的。 曾老大把碗推开,又用手摸了一下八字胡,就问:你叫什么,说一说你干什么的。 先志说:我爹给我起名先志,先生的先,志向的志。他叫大名,大小的大,姓名的名。我今年19岁了,大名和我表妹同年,吃十八岁的饭了。我没有读过什么书,主要跟我爹在家种庄稼,有空了,也认几个字,读了《三字经》、《百家姓》这些书,字也写得起几 ,还会一点珠算,给家里记个帐什么的。大名的爹是教书的,听说还读过《增广》这些书的,不过,这些年,都在地里种庄稼。好在我们几个人身体还好莫病莫痛。我婆六十几身体还行,在家煮饭喂猪,洗衣浆裳。所以,你老人家的土地,一定不会荒着的。 曾老大吊起一支眼睛,顺手去拿他的长叶子烟杆,先志连忙去为他点火。这时,他看了二姨太一眼,二姨太还年轻,先志估计不出她有多大年纪,因为先志还没有怎么接近女人呢!只见她描眉画眼,收拾打扮得很体面,脸上打着摩登红,也穿着一件皮袄。先志还看见,姨太的脚裹成了三寸金莲的样子,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香气,有点薰人。 曾老大一面叭着叶子烟,一面说,想不到你家里遭了这门一场灾难。我看,这样吧,地呢,你们继续种,原来定的事也不变。不过,那几亩地也没有多大的种头。我看,这样好不好,田,你们继续种,我不会退佃的,我也不大指望那点田地,主要,我是靠我的生意。现今我的锅铺生意好,几多远的地方都在这儿来买,我的人手也不够,有时,我还要出去联系生意什么的,身边也缺人手。我看这样,你们兄弟俩一块儿在这儿来做工,来锅铺学一门手艺,每年的四时八节,载秧打谷,你们是可以回去帮忙的。你们平日就来学炒铁翻砂,俗话说,天干饿不死手艺人,而且,我不但管吃住,还要给工钱的,行不行? 先志说,凡是大老爷的安排,我们没有不行的,有你给我们做主,完全对的。但是,家里做主的是我婆,我们还要先回去向婆她老人家禀告一声的。曾老大说,对,你很有礼数,要这样才行;你回去给你婆说,这是我的意思。他又转过身来向着大名,我还没有听见你说一句话呢,你怎么样? 大名思忖了一下,说,有大老爷你载培,我们算是遇见了有福之人。‘笋因落箨方为竹,鱼为奔波始化龙,’我们就是只有跟着大老爷你,才会有出息,这是巴不得的事,我是一定要来的。曾老大笑了,人家说,读了《增广》会说话,看来不错,你到是一个有见识的人。这样吧,李妈,你就留他两兄弟在这儿吃了晌午饭再回去罢,我是等你们的,你们快一点来。 先志说,大名,我在这儿收拾夹背,你快去把院坝收拾规一,快。 李妈说,大老爷还不知道,他两兄弟一早来,人是勤快得很,院子打扫之前,代我们的菜园也翻好了,勤快勤快。 曾老大又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章 三天之后,就是正月十九,先志和大名挑起自己的简单行李进了曾家锅铺,除去一床灰色的被盖,一床兰布被单,两个谷壳枕头,还有换洗衣服。两个都是有心人,所以,先志专门带了几本书,一本是《弟子规》,一本是《庄稼杂志》,还有一本《珠算指南》,想到今后去了锅铺,有机会帮助去挂帐,说不定有一个讨出身的机会。大名原是读过书的,除去那一本经翻过多次的《增广贤文》之外,还有一本《千字文》,一本《幼学琼林》,想到这样也不致把自己认得的几个字忘光了。自己做庄稼本来就不十分在行。如今去练炒铁翻砂的事,多明白点事理,对人处世,学习手艺,肯定是有好处的。 到了曾家,也是时间还早,两兄弟放下行李,就去了菜园,先志把一些种子、一点菜秧打整在地里,大名就忙着去挑水和收拾院子。这时,李妈也来了,少不得又夸奖了一番,还说:大老爷安排过,说你们兄弟来,先在这儿开早饭呢,不想你们连菜秧去栽上了。大老爷说,你们吃过早饭,就去堂屋会他。先志问:大老爷起来了。李妈说:大老爷是个勤快人,平日是起得早的。你想,做起这么大的生意,里里外外,都要操心费力,可真不容易。哦,你们来,你婆没有说什么吧。先志说,我婆说了,凡是做佃户的,只要绅粮一喊,当然都要去的,何况还让我学手艺,我婆说了,要我们道谢大老爷,要我们安安心心,专心专意,做好事情,学好手艺的。李妈说,那就好,那就好。快来,这儿有稀饭、泡菜、还有蒸馍,这儿还有一点荤菜,你们快吃罢。 这时分,曾老大拿着他的长叶子烟杆进来了。两兄弟连忙放下碗站了起来。曾老大说,坐下,吃你们的饭,来了就好。曾老大才栽上叶子烟,先志就连忙为他点火。曾老大说,来了就好。我现在把你两人的活路安排一下。一个呢,你们俩人今后都要去学手艺的。有了手艺,就等于有了饭碗,这点很重要。不过,现今还不能都去。昨天我去和锅场的管事温师傅商量了一下,曹大名先去,给温师当一个帮手,这个娃儿年龄不大,很聪明,脑壳灵光,温师傅是一个翻砂的好手,技术是没说的,他就想一个头脑灵醒的人,大名就合适。活也是不累的,工场又开得有伙食,每天两干一稀,帽儿头干饭管饱,初二十六打牙祭,每月的工钱是国币捌角,吃饭是不花钱的,逢年过节还另有赏赐的。你看怎么样? 大名说:大老爷安排是很恰当的,我是一心一意跟师傅学好,不辜负大老爷的栽培,今天就去。 曾老大说,今天不急,早饭以后,你们兄弟俩还可以到兴隆场去赶过场,今天十九,这儿是三六九逢场的。现在,第二,说一下王先志的工作,我想了一下,现今家里忙,我里里外外,一个人管起来也麻烦。你们大老爷娘子是一个只管拜观音,吃斋念佛的人,不管事的,二姨太呢,她也是无心管事,大小姐到是知书达理,识文断字的,不过开学以后,还得去上学读书。李妈不识字,一天也忙,所以,先志就在这儿帮忙理事。工钱和大名一样,吃饭,做活路先由李妈安排。说不定有时候,还要跟着我去跑一下永州府那些地方的。其实事情也不多,挑水劈柴一点杂事,还有就是上兴隆场,买油称盐,再有就是大小姐上学,早上送一程,下午接一下,也就是兴隆场,住处嘛,这样安排,大门边有一间房,原来是张老头住的,地方还是宽敞,向阳,又有床铺,你们兄弟俩就打伙住在一起。你们在早饭之后,就去打扫一下,收拾规矩,就去赶场,看一下热闹,摸一下庙门,今后办事也方便。晌午可以在场上吃锅魁夹凉面,还有大肉碗豆面汤的,李妈隔一会儿给他们壹角钱,这就是初来乍到,不扣你们工资的,好吧。 俩兄弟就连连称是。 吃过饭,他们去收拾了一下屋,就拿着钱去赶场了。临走前还向李妈可要买什么东西,李妈说,今天你们是去看热闹的,以后天天上街,你还会烦呢。再说吧,记着太阳偏西就慢慢回来。在路上,两兄弟谈起老大爷的安排来。大名说:大老爷的脑壳清楚,说话有条有理,交代得明明白白。先志说:婆说的这兴隆场一地,没有人不知道大老爷这个能干人,不然,也做不了这么大的生意的。还有,你看今天安排我们先耍一天。赶场,一般人就不会这么周到的。说到这里,俩人对视了一下,觉得是太满意了。去街上的道路不十分宽敞,还有坡陡弯急的地方。虽然还不到雨水节,但是枝头的嫩叶,路边的小草都探头探脑对他们笑,他们忍不住也笑了。 兴隆场不大,不过到底是两县交界的场镇,还是热闹,特别是赶集天,挑柴的、赶路的、还有卖米售油的,买针头麻线的,真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不过,正是春荒时间,虽然才过了年,大家的穿着也不光鲜,男人的头上,都捆着一根白布帕子,女人多半是穿着毛兰丰短挂子。街上也有各种铺面,生意最热闹的盐铺,看来这个长气力的东西,倒是人人缺不得。 除去正街之外,还有猪市坝,柴市坝,也是人很拥挤的。到了尽头,果然看见了一所学校,大门顶上写着‘兴隆场保国民高级小学男生部’。大名说,怕在不远处有女生部吧,先志说,再走看一下。果然,一个有花砖墙的院子外,上面写有‘高级小学女生部’字样的大门。先志说,今后这儿是常常要来的。大名说,先志哥,你今后一天肯定热闹,天天都赶场的,不像我,要埋头学翻砂呢。先志说,快莫这样说,你听见老爷说了,这是一个临时差使,说不定三月五月下来,我还要向你拜师呢。大名说,在乡坝头,我们是逢二、五、八赶王家场的,没有这儿人多,市口也不像这里热闹的。先志说,其实我们的工作还该换一下,你识文断字,又常常去赶过场,我还怕摸不着行市呢。大名说,哥,不说这些。老爷的安排是不错的。 这时,他们听见不远处有人在什么板上由棒子敲着很好听的声音,循声走去,才看见是打锅魁饼子的,旁边有一个凉粉店子,不少的人去买一个大锅魁,把红油粉夹进去,一面吃,一面油顺着咀角流,一个个十分满意的样子。 于是兄弟俩一个去吃了一个锅魁夹凉粉,觉得味道辣是辣,但是特别爽口。大名说,真还想吃一个,先志说,我们这钱,还不能一下花光了,我还想凑一点钱在过节的时候,给婆扯一根生丝皱帕,她老人家想了很多年这个东西了,你呢,还应该给桂花带点东西回去。大名说,不吃也算了,只是我还想买一包香烟。先志说,你啥时学会吃烟了,这可不行。大名说,你买吧,我是另有用处的。先志只好依他买了一包。在街上转了一回,两兄弟决定回去了。 到锅铺的工场,大名说,我们先进去看一下,不然明天来,连一个东南西北也搞不清楚。别人会笑话的。先志说,这倒好。 才推开门,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就过来,问,你们是买锅的,还是会人的?大名说,曾大老爷给我们安排,我们是来会温师傅的。中年汉子说,我就姓温,你们可是大老爷安排的姓曹的兄弟。大名说,不敢,我就是曹大名,今天专门来看师傅呢。这位是我哥,王先志,大老爷安排去曾府作事的。中年汉子说:两位快请在我的柜台屋去坐。 才到了屋,大名拿出一支烟来为温师点着,一面把温师傅让在上面坐了,这时,又来了几个工友。大名把烟递给先志,说,哥,为我向各师兄敬烟,自己去整理了一下衣服,突然恭恭敬敬向温师傅磕起头来。说,温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徒弟的一切,今后就全仗师傅提携安排了。温师傅一面拉他起来,哎呀,好,你还讲这么大的礼数,看来你是个聪明人,学得出来,学得出来。于是,他又向众人介绍,这个大名兄弟,是大老爷专门请来的,知书达礼,大家可要照顾点儿,不可欺生的。这位是王老弟,在大老爷家管事情的,大家也要晓得。大家忙说,那是那是。 于是温师傅又带两人在工场走了一遍,一面走一面说,这是大风箱,要八个人拉的,这儿是炒铁炉,这儿是翻砂场,那边是已经铸出来的毛边锅,还要打整去毛,就可卖的。大老爷交待过了,你是学手艺的,先就跟着我,学学翻砂,今后也有一个手艺。明天一早就来,早饭是开帽儿头干饭的,反正出气力的活,饭是管饱的;初二十六的牙祭,也是油大汤宽,四时八节,还有铁出炉的时候,老爷还另有赏赐的。所以,这里来,你是从糠萝跳进米萝了,比种什么庄稼都强。两人拜谢了温师傅,就回曾府。 先志说,大名,你倒是一个有心人,今天这一搞,就是一包烟,你看哪个不夸奖你。你先歇着,我也要去听李妈安排了。 李妈看见先志说,咋不多玩一会儿,街上闹热吧。先志说,是,这儿我还给你买了一个棒棒糖呢,老年人,汗水一流,口苦。李妈说,你真懂事,我看这样吧,老爷虽说你的活路由我安排,但大老爷是有心栽培你,你识字,手脚又麻利。今后呢,外面的事由你,比如上街买东西,听老爷使唤,送小姐上学,家里呢,生火煮饭,洗衣浆裳,就由我包了,只是种点地,打扫一下院子,还有,挑水我也费力,你干吧,行不? 先志说,挑水劈柴,种地扫院,这些我做都没有问题,只要你老人家一说,我会马上做的。只是我初来乍到,还摸不着横顺,你老人家要多指点。 李妈一面吮着棒棒糖,一面说,这儿是这样,老爷人勤快,但是事情多,大老爷娘子,是不大理事的。只是这个人,她用比了一个二,说,你莫到处说,她一天倒是事情不多,一天喜欢个收拾打扮,涂脂抹粉的,和大老爷娘子,是面和心不和,原来说是一个什么‘宜男之相’,奶子高、屁股圆,不过,已经来了两年,屁也没有放一个,就不像原来那么得宠了。大小姐是老爷和老爷娘子的珍珠宝贝,不过,人也不多言多语,只是也见不得这个,她又用手比一个二。你在这儿呢,反正记住,在大户人家,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不该说的,不问不说,要记住“闲事不管,走路伸展”的古话,还有,决不可翻空话,要学会一问三不知最好。 先志说:大妈,我以后就这样叫你,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该说就说,该骂就骂,连打几下,也是应该的,你说的,我记住了。 李妈说,你这娃儿咀巴甜,现在快去挑水,我也要动手做晚饭了。 晚上,大名回来睡觉的时候,兄弟俩交换了一下情况。大名说,温师傅对我是很好的,其他的师兄弟大家也没有什么,工作也是见眼生情的工作,不是特别繁忙,不过,到底没有做过,反正学得会的。比起做庄稼来说,也不算辛苦,所以,打算有空也看看书,还要早晚空时,还要练一下自己的拳脚,从前读私学的时候倒是练过了一些什么“左挂肘,右子午,右拳收回靠右肋,上右步”这些名堂,说不定今后还有用处。 先志说,你这样安排也对,我问你,伙食开得怎么样?大名说,米是糙一点,不过大白米,帽儿头干饭吃得够,菜是不多,不过是白菜、萝卜这些,还算有盐有味,不比家里差。先志说,那就好。我的事也还是不忙,晚上挑两担水,劈一点柴,空了帮李妈生火,大老爷娘子对人和气,小姐也是斯斯文文,有礼有貌的样子。二姨太我们不去搭白,也没什么事。每天上午上街,按李妈的安排,做点杂事,只是银钱的事马虎不得,所以,我就在大老爷那儿要了个帐本,每天写个流水帐,所以,没有事我也练习一下珠算,如今‘七归’、‘九归’都不怎么熟练了。听李妈说,再过几天,大小姐要上学读书了,所以,上街买东西,就要利用送大小姐的机会去的,不过,我们记住一下,清明前后,农活忙了,我们要请假回去一下。还有,应该给老人上坟。 大名说,这些是对的,有空,我向温师傅说。 第三章 先志送小姐上学,已经是雨水节之后了。第一天去,难免要带一点东西,因为中午不放学,高年级学生要在学校开一顿午饭的,所以,要带一些碗具、杯子书籍类的。大小姐叫惠芳,人长得清秀,按规定穿着灰衣、青裙的校服,美眉大眼,朱唇皓齿 ,一副漂亮的样子。令先志觉得奇怪的是,平日看得出还丰满的胸部,如今变得一马平川的样儿,就不免再多瞟了一眼。在见到她微微皱起眉头。先志连忙老老实实的走路。 才上路,大小姐就说,我们是去年就约好了的,上学就要约我的同学伍家二姨太一道的,所以,先绕一点路,我们先去伍家院子。先志忙不迭的说好,好。 路上,大小姐就问起先志的情况,先志把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并说,请大小姐不要见笑。大小姐说,听你这样说,也是很不容易,看来,你今后一定会有出息的,你这么劳累,还想着读书,这就不简单了。你读书的时候,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是可以问我的。不过什么珠算,我还不如你呢。先志说,我遇见了大老爷和大小姐这门好的人,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以后但凡不懂的,都请大小姐指教。 大小姐说,你也不必一口一个大小姐的,现今已经是民国时代了,在重庆、上海那些地方都讲什么自由平等了。你其实可以叫我的名字的,就叫我曾惠芳或者惠芳好了。这么说吧,你不懂的,都可以问。先志说,叫大小姐的名字,我是万万不敢的,万事万物,都要讲究一个规矩。大小姐你人年轻,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应该去读书上进的。我倒是有点不懂,你说伍家的二姨太,她为什么还要读书呢。 惠芳笑了,这就是你不懂了吧。伍家二姨太虽说也是姨太太,但是,人家是新式妇女,她的学名叫伍余,余是她娘家的姓。对人很好,也是很讲自由平等的,你见到了就会知道,我都在她那儿学到不少的知识呢。呵,你不要一听说是姨太太,就以为是我们家的那个骚货,人和人不同,花有几样红。 先志连忙点头说是。一面又想起了李妈教育的“闲事不管,走路伸展”,以后是不也再多话了。 及至到了伍家院子,果然一个丰腴、漂亮的少妇迎上来。说,惠芳,我就说你是一个讲信用的人,肯定会来的。她又瞟了一眼先志问,这位是——,惠芳说,是家里请来帮忙的,叫先志。伍家二姨说,来,你们过来吃一点茶食,我还要去收拾一下的。于是拿出米花糖,麻糖一类的东西来,一面又和惠芳两人嘻嘻哈哈的进房去了,先志觉得,虽然一天上街,也要看见一些地姑野妇,还有那些老板娘的,但是,像伍余这样漂亮的人倒是不多,当然,惠芳的清秀,又是另外一种风味了。 过一会儿出来,伍余已经是一付学生打扮,灰的上衣,青的下裙,穿着白色袜子和的上绊的布鞋,显得得体。她的行李不多,也由先志一块拿了。在路上,先志总觉得伍余不断用她闪射人的眼光瞟自己,搞得他很不好意思,及至送到校门,才停住,并约好下午再接回去。这时,伍余过来笑着说,先志,今天劳烦你了哟,谢谢了。看见伍家二姨的笑容,先志不知道脸怎么有点发烧。 下午接惠芳的时候,伍余并没有出来。在先志向里面张望的时候,惠芳说,走吧,伍家二姨在街上有住房,平日并不回去的,我们走吧。 于是,每天接人送人,也就成了先志的惯例。 伺候大小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能从小受着骄惯,有时难免有点任性。 有天上学的时候,惠芳很怨头昏,因为昨夜看书看久了,休息不好。先志说:学校读书就够辛苦了,晚上就不再学了,又不考女秀才了。惠芳说:你知道什么,我看的是那种唱本,只是想那些写词话的人,为何把话说得那样活泛。你看,说梁山伯得了相思病,医生下药要的药引子,就是一大通话,什么一要东海龙王角,二要王母身上香,三要千年山中雪,四要万年白上霜,还要什么阳雀蛋一对,墨蚊皮一张。你说好笑不? 先志也看过一些唱本,不禁脱口就问:大小姐说的是《柳荫记》吧? 惠芳说:你也看过这些呀? 先志忙说:是那些年听人说的,如今事忙,没有看了。 惠芳说:其实要看也是对的,人家伍家二姨懂的东西多得很,有的就是看来的。你看了,我也不会向爹说的。 有一天,惠芳又说到锅魁夹凉粉吃起爽口,先志就在接她回家的时候,给她准备了一个。把她高兴得不行,吃完之后,竟要先志给她把嘴角上的油迹擦去,搞得先志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天,惠芳突然间问:先志,你的老家给你说女的没有?先志怎么也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忙说:我们穷家小户的,自己养活都不容易,哪儿说得上这些事情。惠芳问:你不想吗?先志不知怎么回答,就说:我婆教育我,先要安心做事,不能一天东想西想,吃些不长。 说得惠芳哈哈的笑了起来。 有一次回来,天上下着小雨,有一点滑,先志不知道怎么办,惠芳倒是十分大方的伸过手来说,我要牵着你,不然大姑娘摔了跤还要惹人笑呢。惠芳的手在先志的手里,使他感到非常光滑、细腻,不知怎么就也出起汗来了。 第四章 清明节,先志原打算和大名一道回家,一是给家里做点农活,二是看一看婆和桂花,还有就是给父母上坟,这事打算已经好久了,所以,他还与大名商量,先后买了一点小的玩意,不想清明的前一天,曾老大亲自发话说,清明的时候,另有安排,大名可以回去,多耍一天也不要紧,但是先志是不能走的。先志虽然有点觉得可惜,但还是满口答应,说是家里也没有大事,大名一人回家也就够了,一律要以大老爷的为主。 大名听说一人回去,就说也好,只是等我一下,我还去一下兴隆场,看是不是再买点什么。先志心里清楚,肯定大名是想给桂花带点什么东西的,就笑着说好嘛。 吃过午饭,大名把东西收拾好就准备上路。东西是共同准备的,一是一条黑色生丝皱帕,是婆盼了多年的,二是半斤冰糖,婆说,还是她当姑娘的时候吃过,是又甜又香又爽口,还有一些针头线脑的东西,另外一个小包,是大名为桂花买的几个棒球糖,一面小镜子和一把橡胶梳子。大名说,我走了。 先志说,时间还早,何必这样慌忙火急的,我看你是急着想回去偷冷干饭吃吧。偷冷干饭吃,原是当地一句土话,说的是童养媳还没过门成亲,就和男人上床了。谁知大名就马起脸说,先志,这些非大非小的话,是不可乱出口的,桂花是你的亲表妹,我一天哥前哥后把你叫着,你怎么这样说话。先志连忙道歉说,是我打胡乱说了。对不起,不要往心里去。你回去告诉婆一声,我们原先是准备一道转去的,现在不行,端午节我一定多回去住几天。 原来,先志每天上街要碰见不少红女白婆、老板娘那些人物,不时可以听见一些打情骂俏的话。还有天天送一个小姐上学,不时还会遇见伍家二姨那会讲话的眼睛,使他不免有时也东想西想,言谈话语之间,就难免不干不净了。而大名在工场里,一天听见七荤八素的话就更多了。有时,不免有点心慌意乱。 清明节雨纷纷,天下着蒙蒙细雨,空气格外清新。回家总是一个大好的事情。而且,还有东西带给外婆,她们不知道会怎么高兴呢!想到这里,脚步不由自主就加快起来,比起正月十六那天回去,心里别有一番味道的。所以,就不由自主的哼起了锅场里面人家常常胡编乱造的哭嫁歌:我的妈呀我的娘,不要柜子不要床,只有花生和脆糖。我的娘呀我的妈,不要盖头不要花,只要新郎的大鸡巴……一面唱一面就到了家了。 回到家里,大名首先看到的就是桂花,几天不见,桂花更加油光水滑像一个大姑娘了,大名把丝帕、水糖和针头线脑交给婆,婆一迭连声的夸奖大名和先志,说真是孝顺懂事,又问了他们情况,大名一一的说了,婆一个劲的点头说好,而且说,幸好正月十六你们准时在黄道吉日出门,运气是越来越好了。又说。饿了吧,婆马上去给你煮好东西吃。 大名趁机把棒球糖、梳子、镜子悄悄递给桂花,使得桂花一脸绯红,赶快轻轻的收藏起来。在吃饭桌上,大名把街上、把工场上的事说了不少,引得婆和桂花快乐得不行。于是婆重复着说曾老大这人是一个善人,办事厚道,今后,二姨太肯定会给他生一个或者几个胖小子的。 以后三个人又商量明天上坟的事情。婆说,明天你们两一道,把该上的都上了,桂花她外公的,还有桂花的爹妈的,先志的爹妈,另外,大名的父母的坟,都要去烧一点纸钱、上柱香,这儿有一个刀头,你们也带去。让他们保佑你们,你们三兄妹越来越有出息,一切平安。到了过年后,看个好日子,还可以把你们的喜事办了。说得大名和桂花都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一个劲的点头。 第二天,天上只下了几颗小雨,雨后又出起了太阳,桃花李花都开了,空气也特别清新,大名和桂花都很愉快……桂花还稍稍打扮了一下,衣服穿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光光生生,而且抢先把要上坟的香蜡纸钱刀头之类的东西,自己捏着。大名忙说:你一天这么累,东西我来提吧!于是俩人笑笑和和的走去。几个人的坟不在一起,直到太阳偏西,才搞归一。 在两人烘烤玉米饼的时候,坐得很近,大名不断地去看桂花,使得桂花都不好意思起来,又是一脸绯红,她问:大名,我的脸上是不是搞花了,你指一下,不要一直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大名说,别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真是没有看够呢。桂花说,大名哥,你别说了,你在工场,我一直还是耽心你,你不如回来,让先志哥一人在外,我们两人来盘这点庄稼,生活也过得下去的。还免得牵心挂肠子的。大名说,桂花,这点你就不懂了。我是这样想的,一来,学了手艺,今后才会有个发展,不然怎么办?二来,我们自己没有田地,靠人家说是靠不住的,先志再好,也不是亲兄弟,就算他好,今后成了家,或者外婆去了,那时我们咋办?桂花说,大名哥,你想得周到,想看,你就多看几眼吧,于是她就笑着坦然的让大名看。突然大名一把就把桂花搂抱在怀里,又用咀巴不断去亲桂花的脸,一只手又进去摸桂花的胸脯。他感到桂花的奶又挺又滑,使他感到心发慌。桂花把他推开了,说,我们才去上了父母的坟,这样是不行的,父母在阴间的眼睛看着我们呢。你听见外婆说了,明年,我们要结婚的,反正我都是你的人了,你急什么呢。 大名无话可说,只好放了手,又问,我这个一天做工的手,太重了,摸得你疼吧。桂花不好意思的说,那倒不是,只是摸得人家痒酥酥的。我也说不明白。 于是,两人向回家的路上走去。又去田里看了一下农活,大名才告别外婆和桂花,走时,他看见桂花的眼睛红红的。 他心情有点不安,一步一步向曾家锅铺走去。 也是清明节这天,先志倒是事情很多。先是到镇上去雇请三程滑竿,因为大老爷和大老爷娘子以及惠芳要坐滑竿,二姨太说是今天不宜上坟。有三十几里路,先志要跟着。抬滑竿的走路很快,又说一些行话。比如‘天上明亮亮,地下水凼凼’,‘前靠左,后靠右’,‘前面上坎,后面莫闪’,‘天上鹞子飞,地下狗屎堆’等,十分好听。听到这些,先志不禁笑起来。他想:天底下的人,各有各的活法,哪怕抬把滑杆来,也是有趣的。所以,滑杆虽然走得快,他也赶得上。 到了祖宗坟墓,先志忙着铺派一切,在三个人行礼如仪的时候,先志又去点火生饭。因为惠芳是一个花样繁多的人,她说:祭祖挂坟这天,应该野炊一下,反正要做一点什么要吃的,不但有趣,也是一种与祖先回去的意思在的。大老爷和老爷的娘子觉得这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当然仍是以凉菜为主的,一切都十分顺利,曾老大和大老爷娘子还有惠芳都高兴,曾老大问:先志呀,每月的零花菜金,开支如何,基本够用吧? 先志说:足够用了,只是一口把帐目报不清楚,都在帐本上一笔一笔记好的。曾老大问:你很仔细,很好。只是小菜的名字不好写呀。 先志说:我读过庄稼杂志,不晓得的可以问大小姐呢。惠芳笑了:先志的珠算,加减乘除都会,是一把好手。 饭后,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惠芳说:先志哥,你看,我当着我爹夸奖你呢。这里没有人,你叫我一声惠芳妹嘛。 先志说:我不能这样没大没小的。惠芳笑了:先志哥,你不听我的话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快叫。于是,先志红着脸轻轻叫了一声惠芳大小姐。这时间那边曾老大说:我们三个人,要到张姑爷家去一趟,有事情商量。先志就不去了,先回去叫李妈准备一点好酒菜,过个节。于是就分头行动。 先志到了家就忙叫:李妈,李妈,还没有叫应,二姨太太就在门口叫:先志,叫什么呢? 先志就进去把大老爷的原话说了一遍。二姨太太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志你过来,看我的脚怎么了。说罢,坐在椅子上,就把一双楚楚小脚送了出来,二姨太从来就是以有这一双楚楚小脚而自豪的,她看见先志不动,又轻佻的说:“是想吃奶罢,过来呀。”说罢就开始解上衣扣子, 先志顿时就吓着了。幸好李妈多远就叫,先志先志。二姨太一咬牙:不识好歹的东西,说出去半句,有你好看的。我知道你和那小b的事情。 先志赶快退了出来,把曾老大的原话又说了一遍。及至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全家人都十分高兴。二姨太说:幸好你打发先志提前回来,不然这些东西还来不及准备呢。 晚上,大名也回来了。先志问了一些家里的情况,才上床,就回忆起白天的事情来,一方面,对大小姐和二姨太都有某种向往,听见那些话觉得有一种特别的令他不知所措,另外一方面,他又知道如果事情有所暴露,就是身家性命可以保存,单独他退佃一事,现在四口人的生活,就无从解决。权衡轻重,他出了一身冷汗。晓得应该如何生活了。一是要尽可能见都不能见到二姨太,二是决定要把主仆关系搞清楚。对非接近不可的大小姐,要避免多开口,大小姐是读书人,不可能会象二姨太一样露骨。事实证明这是对的。没有见二姨太,也无从被纠缠起。而大小姐除了教他认字以外,还说了历地,什么格物学中的力热声光,舍密学的合成分解,都是他闻所未闻的。不过,先志突然感到,如果不是曾家的人,有便宜的时候,也许就算是另外的问题了……她们这个样子,是个什么名堂,是不是自己真正长得不错,她们喜欢我呢。还有那伍家二姨一看见我就把媚眼抛过来,总有点关系吧! 听见大名均匀的呼吸,他就起来摸着火柴,把灯点着,对着镜子端详起自己的面孔来。 第五章 时间过的平静而快速。端午节快到了,家里的活路也忙碌了起来,五月初三,他和大名一道向曾老大请假,曾老大还说,家里事情多,要走可以初五一早走,多在家里住一两天也可以。曾老大说:偏偏今天我也不空,我还要到兴隆林大爷家去商量端午节划龙船的事情。一会儿要走呢。 大老爷的话,就是圣旨,他们也就奉命行事,各自去做各自的工作。 等候端午节到来。五月初四曾老大回来得很早,似乎感到某种不对,向家里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又匆忙的去了。在与李妈吃饭的时候,李妈悄悄向先志说,不得了,家里怕出了大事,老爷回来的时候,发现二姨太不见了。门还是关闭得好好的,是翻窗子走的。她自己的好东西不见了,还把老爷的钱也拿了不少。大老爷去追赶去了。这事情切忌说不得。一会儿大老爷娘子发话:大名可以回去,先志就不走了,这是大老爷的意思。因为多少晓得一点情况,先志只好把大老爷娘子的话告诉大名,请他向婆婆说明,过几天有空,一定回去。大名觉得未必不可以,说不定桂花会更高兴呢。于是在初五一打早,大名就急急忙忙去了。老太爷娘子安排过节的事情,而且交代,下午去学校接大小姐回家。原来七天之前,已经是毕业班的大小姐,为了参加县里的会考,按照学校的规定,在学校集中复习呢。 吃过中午饭,先志就去学校接大小姐回家。到了学校门口,先就看见伍余,虽然是学生的素打扮,但是,明目皓齿,十分动人。一看见先志就杏眼含春,眉角眼翘流盼不己,笑着说:正在等你呢。心都慌了,你才来。又向先志一笑才喊叫:惠芳,他来了。马上惠芳也出来了。惠芳说:伍二姨也要回家,还请去过节呢,我们绕道走吧。 于是,三人一道上路,俩个学生的东西并不多。大家走起也比较轻快。不过到了跳墩河,情况发生了变化。河水有点上升,那中间的十几步已经被水淹没了。惠芳说:啊呀,怎么办?伍余说:不慌嘛,下面几十步有个浅水沙滩,很好过的。说完,她就前面带路。浅水沙滩清澈见底,有百步左右。伍余和惠芳都有点发愁的样子。这时间先志自告奋勇说:我背你们过去吧。伍余说:那就难为你了。彼此推让一下。 还是先背伍余过河。才走了十几步,伍余说:不要把手放在大腿上,高一点,再高一点,好。不会滑下来,我知道夹紧。这样先志的一只手,就放在伍余的臀部上。不知道怎么,伍余又把一块糖放在先志口里,又悄悄说:你的鼻子真大。并且用胸脯不断在先志的脑后擦去擦来,于是先志的一只手更不老实了起来,在裙子外面捏来捏去。伍余说,你对女人还懂得多。过完河,伍余说:你真坏,不但把人家的包子发大了,下面也摩擦的痒痒的。有空我要把你收拾得要你叫娘,并噗嗤一声笑了,快过去,那边的包子还等你发呀。 先志心里扑通直跳动,到了河那边,又背起惠芳。手也不大老实,一下就放在她屁股上。惠芳说:先志,你怎么不老实了?吓唬得先志连忙收神凝志,赶忙说:我怕你滑下。惠芳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呼吸也变的快了起来。及至放下大小姐时,她倒是扼了一下先志的肩头,才使先志放下心来。 于是,三人又向伍家大院子走去。伍家大院门前的一带路,田坎有点滑,于是先志就去牵惠芳,惠芳的纤手在先志的大手里很温顺,及至放开时,她却用食指搔了一下先志的手心。好象得到了启示,他在牵伍余时间,也去用手指搔她的手心。伍余悄悄说:舒服得很,混小子。心慌了。一会儿让你看包子发得好大。 一进了家门,伍余就喊叫热,又命令丫鬟去拿粽子鸭蛋和酒菜来,惠芳说:酒菜不用了,家里也等着过节,况且还要走路。伍余叫:那么,去拿粽子鸭蛋来,无论如何也要吃一点才行。说完,就去了寝室。惠芳和先志吃粽子时间,撒起娇来,一时间说甜了,一时间说淡了,一时间把自己咬过的粽子,夹给先志,一时间又把先志碗里的粽子夹给自己。 片刻,伍余走了出来,她已经脱去了学生装换上了一套麻纱夏装,把胸脯挺的老高,出来陪同惠芳和先志吃粽子,又用眼睛不断去瞟先志,背着惠芳又向先志向示意自己的胸脯,搞的先志毛焦火辣。好在,三人在场,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走之前,惠芳又去伍余的寝室说了悄悄话,伍余才送俩人到门口。 俩人才出门,惠芳就一言不发,一直走在前面,令先志心里七上八下,及至到了田坎的滑路,先志才追赶上去,而且紧急握住惠芳的手,在过去田坎的滑路后,也没有放下来。倒是惠芳把手抽出来。 为了缓和气氛。先志说:我还没有告诉小姐,家里可能有点事情。惠芳问: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一直不说。先志才把李妈关于二姨太太的事情大体说了一下。在一个拐弯的小路边,惠芳要休息一下。于是他们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惠芳说:这些当姨太太的都是骚货,家里那个如此,伍家二姨也是如此。我问你,你和伍家二姨有什么勾当?别以为我不晓得。 先志说:什么也没有呀。 惠芳冷笑一声,又从衣服里摸出一块半员的洋钱,说:人家夸奖你善解人意,还倒贴钱给你呢,你不一五一十说清楚,你走不脱。 先志没有办法,只能把情况比如吃糖和鼻子大的话大体说了一下。 惠芳说:你们才见面两次,就这样了。没有我在这里,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你再说和家里那位骚货的事情。 先志知道决定一点风声也不敢于透露,就死也说什么也没有。 惠芳说:也罢。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你看见我那么害怕,老鼠见了猫似的?我特别丑吗?看着我。 先志看着大小姐那说不出的表情,恍惚得到什么示意,他突然一把把大小姐抱在怀中,而且放肆在全身乱摸,又把嘴巴在惠芳粉脸上乱吻,所幸的是惠芳并没有激烈反抗,及至嘴巴对正时,惠芳又把舌头伸进了先志的口里,而且轻轻的喘息着。只是在先志把手伸进她的裤腰,她才说:不行,放开我,再这样我真正要生气了。不过,你知道为什么那位骚货要说你鼻子大吗,她是在夸奖你的那件东西呢。说着,竟伸手去握着先志隔着裤子的那件东西,这样,更加激发了先志,彼此又放肆的互相轻薄了一番。只是没有超越疆界而已。这之后惠芳又让先志发誓不去看任何女人一眼,才告一个段落。 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俩人在路上都是摸摸捏捏的。到家的时候,先志突然说:惠芳,今晚上我一定要你。惠芳说:其实,我也想得很。但是没有机会。爸爸不在,我住妈的里面屋,怎么行? 先志说:去我那儿,反正大名不在家。惠芳说:回去看情况再说。 因为出了事情,家里显得比较冷清,曾老大还没有回来,李妈也回家过节。看见女儿回来,大老爷娘子稍微高兴一点。起来马上叫先志生火,说是有人无人,也要过节。先志生火,大老爷娘子上灶,一会儿惠芳出来的时候,她已脱去了学生装,换上了一套麻纱夏装,如伍余一样,也是把两个奶子高高挺起,嘴巴虽然在问着家里的这样那样,却是在向先志挑逗。 所以在喝雄黄酒时,先志又偷偷去摸了惠芳的大腿。 该休息的时间了。先志刚好起身,惠芳突然叫:上次给你的书,有几本我还要复习呢,你去清理一下,我马上有去取。 先志心里当然明白,回去就做好一切准备。当他把惠芳的一套麻纱夏装脱去时,才发现惠芳象一条蜕去皮的青蛙。 惠芳回去虽然感觉新鲜有趣,但是觉得下面疼痛而且坠胀,而且,曾经听见伍家二姨形声绘色的讲述,实际的感受远没有达到那种高度。惠芳从来都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基本上是非礼无视、非礼无听、非礼无言、非礼无动的闺秀。自从与伍余住在一个寝室之后,伍余把她当作徒弟一样教诲,而且,向她示范男女在床笫间搞事情的状态,使她又向往又害怕,渐渐明白了连君子都是好色胜于好德,就自觉不自觉的去满足伍余和自己,还一心想必定要和男人一试而后快。不过,这次与先志,倒是什么欲仙欲死,什么飘入天际,都没有体会到,不过是新鲜有趣的感觉而已。所以,也就沉沉睡去。 惠芳走后,先志觉得意犹未尽,又一边想着伍余的浪劲,一边想着二姨太太的骚相,又胡弄了自己一番。也就迷茫睡觉。突然,他似乎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喊叫什么不得了,不得了。慌忙起来去看,锅场那边,浓烟滚滚,火苗已经开始上窜,他连忙穿上衣服,鞋子无论如何也找不着,就赤着脚飞奔而去。到了锅场,不知道是谁人在叫:“快,快,上房子拆瓦。”他也就使着毛力,攀缘而上。大约就在拆瓦的当儿,他突然觉得脚板心钻心的疼痛,继而觉得头部被什么东西一击,登时就失去了知觉。 第六章 大名回去的两天,完全不空,主要是把三丘田的秧子插完,因为桂花恰巧不能下水,所以原来预想的计划,一律落空。幸好外婆和桂花都十分高兴,而且把好吃的东西都拿来他吃。 等到他回到锅场,才知道先志当夜就被送去三十里外邓家场的邓家老药铺医治,心里感觉说不清楚。如果大家一道回去,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情;如果自己没有回家而是留在锅场,说不定祸事会刚刚落在自己的头上。更让他感到渺茫的事情,是不知道今后会是一个什么情况。自己的手艺还没有学好。曾家的土地能不能继续耕作,都是大问题呀。他向温师傅请了假,直接去了一趟邓家场的邓家老药铺,见到先志是头部和脚都被包裹着,听老医生说,幸好送的及时,否则,小命都难保。不过,残疾已经肯定,文雅的说法是渺一目,瘸一足,说白了就是独眼龙跛子。大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安慰而去。又急忙回家向外婆和桂花报告,当即把外婆急得万没奈何。 这个消息传递到大小姐的耳朵里,惠芳已经在学校里了。当晚惠芳又把消息告诉伍余,伍余没有特别的惊诧,只是说了一句:“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他自己没有福气,也没有办法。”仍然要求与惠芳相拥而眠。惠芳到是感到心里不安,当天自己不应该激动;又觉得先志也真正没有享受自己或者伍余这种美貌女人的命运和福气。不然,自己当然不会放过他,他也肯定跳不出伍余的手板心。于是她在伍余热情感染下,继而拥抱抚摸亲嘴,逐步地进入了状态。 曾老大是五月初八一早赶回家的。李妈小心的侍侯着,不过,曾老大仍然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原因是非常简单的。姨太太虽然没有找回来,但是,接姨太太的初衷,是传宗接代,但是,曾老大白白花费了许多精力,姨太太却屁也没有放一个,她固然跑了,曾老大家里的损失并不大,等于放了一次生,问题也就没有什么了。此其一。第二,这次意外的碰见同行邓老八,老八他说:锅铺要收刀检,准备去武汉另外谋发展。县里的这块地盘,当然都是曾老大的天下了。男人总是把事业放在第一的,这个消息对于曾老大而言,什么姨太太二太太,都不重要了。那第三,锅铺失火,损失不大,被燃烧掉的地方,今后平出来,正是修新车间的理想地;何况,东街上的算命先生却在为他贺喜,说是锅铺失火,正当初六子时,越烧越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的一个小麻烦是对先志的处理,既不能坏了自己那乐善好施的名分,因为自己的锅铺还要发展,这个厚道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又不能一辈子把一个残废人养在家里;更为自己失掉一位好的帮手感到惋惜。心想一定要把这事情处理好。 他终于有了一个万全之策。 首先,他把温师傅找来,说了一番未来发展和当前规划的交代,在问及大名的情况之后,大老爷说,目前家里也缺人手,意思是把大名找回来,先顶替一段时间再说,并且要温师傅劝说大名一番。温师傅是久跑江湖的人,所以一看见大名就道喜,说是经过师傅本人的推荐,大名已经被确定为大老爷家的管事了,从此大名就‘从糠箩跳进了米箩’,今后的前途,那时不可限量,又说,关于学习技术的事情,大名是十成已经七八成,今后过经过脉的地方,再来看看就行了。 当大名到了大老爷那儿,曾老大详详细细问了王家的各方面情况,特别是大名、先志和桂花的事情。然后不动声色说了温师傅推荐大名的事,问大名的意思如何?大名不大好说话,但表示了一定听话的态度,只是自己苯手苯脚,怕不会办事情。曾老大一笑:好,就试试吧。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曾老大又把先志、外婆、桂花的各种情况详详细细的问了一通。之后又和温师傅细细致致研究了很久。 第七章 转眼到了五月十六,王婆婆一夜没有睡好,心里七上八下,担心先志的伤势和未来,担心土地的租佃,担心自己的养老送终,也担心桂花和大名的婚姻。她突然听见外面有胡琴的声音。那个调门很熟悉, 索索米来,索索米来,多拿多米来,米来米索来多,拉索, 来多拉多索拉多,来多拉来多, 表明是一个算命先生。她的心里不觉一动,连忙叫桂花出去看看,桂花说;是一个瞎子在拉胡琴,前面是一个小孩带路。外婆说:请先生进来吧。 算命先生在问及先志的生辰八字后,沉吟一下说:这个男造的命,原来是不错的,不过,今年的二、五、八月,怕有血光之灾,但是没有生命之虞,如果过了这一关口,今后嘛,也是可以的。眼下,也许会双喜临门。当然,也是时也,运也,命也。这些话,王婆婆似懂非懂。问,有大事妈。算命先生又象是点头,又象在摇头。 于是,外婆又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上。算命先生掐指一算,说:这个坤造的命,不好呀,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要隔代送老归山。不过,老来高寿,倒也可喜可贺。对于这个人命钱,我不收了。外婆听了,不免悲伤起来。又把桂花的八字报上,算命先生掐指之后,说:这个坤命,说好不好,说坏不坏;说好不好,是说,父母恐怕已经不在人世,说坏不坏,是今后婚姻得当,倒也是多子多福。所谓婚姻得当,应该亲上加亲,远则不宜。 奶奶听了,示意桂花把大名的生辰八字也报出来。桂花有点害羞,但还是扭扭捏捏说了。 算命先生嘴巴不断叽叽嘎嘎、手指不断掐来掐去,然后说:这个命,如果是坤造,到是好得很,是个男命,就是太硬了,对于这个命钱,我也不收了;到是要直言奉送,恐怕要上克父母、下克妻子哪。如果他的父母尚在,小可到是有一个办法,只怕已经晚了;今后娶亲,也应该找那命硬之人。这一席话倒是让外婆和桂花惊吓不已。及至付钱,算命先生非常和善,一点也不计较,反而说了不少安慰的话,人有善愿,天必佑之。不过,命中该有终究有,命中该无必然无,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由命安排。天命不可强也。 说得祖孙俩人连忙点头说是,真正算得太准了。 算命先生这才悄悄回复曾老大。 又过了几天,曾老大因故要去永春府。要求大名跟他同行。同时又提出你我最好装着不相认识,只在暗中照应即可,曾老大说一方面身上带有钱财,找一个跟包别人怀疑,一个人可以财不露帛,以免意外;另外大名是初次出门,单独上下,可以历练才能。大名自然答应。船只从兴隆码头停靠,大名才上船之后,就在五步之外盯住曾老大和他的褡囊。大名初次出门,觉得也很有趣,山光水色,各类人物,十分新鲜。加上船是火轮汽划子,有一个什么机器在后面豪叫。及至在下一个码头浅滩,又有人上下。 行船不久,大名刚好合眼小盹,忽然听见争吵的声音,他张开眼睛一看,原来是一名中年男子,不知道为什么与曾老大言语不和,中年男子气势汹汹,一副摩拳擦掌的状态,也有人劝解。在这种情况下,大名三步两步跨上前去,向那中年男子和颜悦色说;这位大爷,有话好好说,有道是‘同船过渡前世修’,何必这样。况且这位老太爷年纪大些,这样就不好了。 谁知道中年男子说:你是卖烧腊的,这边说话,那边搭个猪嘴巴。 大名宽容一笑:这位大爷,又何必出口伤人,有道是‘大路不平旁人铲’,我也是好心相劝。 中年男子说:‘闲事少管,走路伸展’你他妈的讨打。说完就一个耳光扇来。只听得‘哎哟’一声,曾老大正在为大名着急,周围突然有人叫好,原来大名眼急手快,在中年男子挥手的当儿,趁势抓住这只手向后面一扭,中年男子负痛,只好转倒身子,嘴巴还不依不饶:你敢咋个,敢于打人。 大名说:船上的大伯大叔看见,我怎么也没有这样的胆子,敢于惹这位大爷。是他自己把手递过来的。说吧,又轻巧向上一提,中年男子又杀猪般的叫起来。大名说:大爷,这样吧,一个吗,我们俩人不要麻烦他人,我们同时下水,一道顺水下永春,以免影响船上的大伯大叔。一个吗,你自己浮水回浅滩。怎么样? 中年男子火气似乎已经消了多半说;我本来下一个码头就要上岸。 大名说:船上的大伯大叔,既然这位大爷马上要上岸,我们何必难为他,这样吧,这位大爷手脚麻利,如果不是我服侍他,过一会他又发起毛来,恐怕不好,到了码头,如果这位大爷又去叫兄弟伙,不免还是麻烦。那时间,再说吧。大名说吧,又合目休息。众人又一齐叫好。 及至下一个码头鸣开船锣时,大名才放开中年男子,并且向他拱手说:这位大爷,委屈你了。慢走。后会有期。 中年男子埋头鼠窜下了跳板,又日妈捣娘乱骂起来。大名仍然并不答语。一位老者赞叹道:小先生从容应对,有理有节,将来必定要成大器。大名仍然笑笑而已。而且还是不与曾老大招呼。 第八章 到了永春府,这儿显得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叫买东西的声响,于上也是红男国、绿女,有的步履急促,有的潇洒从容,大名觉得这儿一切倒是十分新奇抢眼的。这时,曾老大对大名一笑。也并不言语。倒是叫了两程滑竿,一道向垂柳巷而去。而在中途又去了钱府和文府,说是拜会俩位太爷。大名在门口等候。在钱府由钱太爷送出,彼此拱手告别;文府出来送行的则是一位十分标志的太太,看来曾老大到是依依不舍才离去。 及至到了垂柳巷,看见沿街载有不少垂柳,不小的门外,挂有红色的灯笼,也有不少人去那儿转来转去……街面上,不时走出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来,也听到一些打情骂俏的声音,大名还有点奇怪。 在一座庭院前,俩人下了滑竿。曾老大吩咐大名给滑竿钱,自己就径自进了庭院。不久,在曾老大示意下,就有一个妇人的声音;大名,大老爷请你进去呢。大名跟随妇人上了楼,到了客堂,看见曾老大的身边,正依偎着一个妖媚的少妇。曾老大说:大名,快来见过你的二表姑。大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二表姑,少妇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曾老大说:今天,大家都受累了。今天晚上,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打早,还得坐船回家。既然累了,大名也可以吃点酒。 少妇说:表姐夫,事情都办规一了,就住两天再去嘛。你好久没有来看我了。 曾老大说:明天还要回去安排生意上的事情,过几天又来嘛。 这时间,那个妇人又上来说:大老爷,在哪里用饭,是二姑娘的寝室,还是就在这里? 大老爷说:就在这里吧。怎么小三还不来? 少妇说:她是个妖精——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外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凭什么说我是妖精,我再妖也妖精不过你呀。大名循声一看,又一个年轻女人款款进来,她打扮更加打眼。少妇说:大名,快叫三表姐。 大名连忙叫: 三表姐。谁知道年轻女人说:我可没有听见。同时一屁股坐在大名身边,一只手搂抱着大名的腰,又把粉脸送在大名嘴边:再叫一声。大名当时满脸通红。 曾老大说:大名,随便一点,你三表姐爱调皮,自己人嘛。来,大家共饮一杯。大名与大家一道喝了。 几杯下肚,大家的语言行动都开始放松。不知何时二表姑已经坐在了曾老大的怀抱里,三表姐也把一条腿放在了大名的腿上。一时,曾老大说:这样吧,我想去饮茶,小三和大名在这继续用饭,只是,要早点休息,明天一早要去赶船呢。说吧,便与二表姑一道走了。 这里,三表姐马上坐在桌子对面。很严肃的向大名说:我问你,你可要说实际话。大名说:是。三表姐问:今年到底多大?答:18.吃19的饭。问,在干什么事情。答:乡下,开始是发牛割草,也读过两年书,现今在老太爷的锅铺里学手艺,最近,大老爷家里人手不够,帮忙打杂呢。问,哎呀,看不出来,你还操过社会的哟。给三表姐透个风,有多少个相好的?大名说,三表姐笑话了。这些事情,我是半点没有的。从小父母管得紧。才懂人事又父母双亡,如今又寄人篱下,况且从小父母决定与张家姑娘定婚。而且,到永春府不但是第一次,连我们县城也没有去过呢。三表姐说,那,你与张家姑娘怕是常常偷冷饭吧。大名又辩别了一番。三表姐到是眉开眼笑了;和你说玩笑呢。我到是有一个脾气,平时只喜欢吃一个菜,那就是童子鸡。走,到我那去,我还有体己东西给你吃呢。 在大名要起床的时间,三表姐到是百般缠绵,死命不肯放松,说是要把教的方法重复一回,于是,两人又尽情亲热了一番。大名问:不知道大老爷在那里? 三表姐说:说不定累死在那骚货的肚皮上了。你那里知道那骚货是见不得男人的,上了身,就不准你下马,你小心别碰见她。他们在楼上第三间呢。 大名收拾好东西在大门的庭院中候着。不久曾老大果然下了楼,问大名:准备好没有?大名连忙点头答应。于是主仆二人急急忙忙向码头而去。 刚好要上船只,曾老大突然停了下来。哎呀,我还忘记了一件大事情。大名,你马上到二表姑那儿去一趟。她在楼上第三间。我还有一个包放在她那儿。一定叫她交给你带给我。还有,我昨天晚上问的事情,她想好没有,给我说个口信。这样吧,这趟船,你是跟不上了,但是,上水船走得慢。你去拿了箱子,在街上去打个尖,肚子吃饱之后,走旱路赶到浅滩,船到浅滩要停下来吃饭,要等一两个时辰。我在那儿等你。当然,这件事情都不要张扬。一面说,一面又从衣服里,摸出一块半元的洋钱来,递给大名。 大名就急急忙忙向垂柳巷去了。他到了楼上第三间二表姑的门口,看见里面还有微弱的灯光。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门,并且轻轻叫了一声音二表姑。二表姑问,谁呀?大名回答:是我,大名。 二表姑哦了一声:等一下。门内的灯光也明亮了起来。门一开,二表姑就叫:快进来,把门关上。我还没穿衣服呢。大名这才看见二表姑身上只披着一条毛巾,光着一双雪白的腿,不免心里一阵打鼓。二表姑又上床铺,叫大名坐在床铺边的凳子上,这才把毛巾放在腿上。大名看见二表姑上身只穿着一件绯红的肚兜,光着一对膀子,胸口高高地突起,于是他又是心里一阵打鼓。 二表姑对大名微微一笑:什么事情这样慌忙火急? 大名心里发慌,急急巴巴、重三达四把曾老大的话说了一通。二表姑说:不就是一个小包的事吗。急什么嘛。我问你,昨天晚上三表姐——有趣味吧?我从你门前过,听见乒乒乓乓,象是杀人那样厉害。 大名不敢言语,二表姑说:也不怪。不要说年轻人了。就是你们大老爷,也是饿痨病一个样,不信你看。说到这儿,她把腋下的什么地方一松,绯红的肚兜就掉了下来。大名不知道怎么的就手忙脚乱地骑在了二表姑的身上。大名感觉比起三表姐来,二表姑另外有风趣得多,也就不遗余力地表现了一番。 及至拿起曾老大的小包,出门的时候,大名才突然想起曾老大曾老大要二表姑答复的口信。二表姑红着脸说:告诉大老爷,完全按照他的安排做巴实了。另外,床铺上说的悄悄话,你可不敢到处说。她又给了大名半个洋钱。说:赶快出去打个尖,写一程滑竿去浅滩。下次再来,你这个饿痨鬼。说完,俩人又轻薄一番,大名才急匆匆的走了。 到了浅滩,刚好晌午,船还没有来,大名就在码头边等候。当他一人正在回忆二表姑的轻狂浪态时,突然听见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说话声音。一看,正是那天彼此较量过的中年男子。大名不免心里发虚,精力都用在二表姑、三表姐身上了,还有什么力量打架?这时间有人吆喝:船靠岸了。 大名趁船上下人的功夫,挤上了船去。看见曾老大还在打瞌睡。大名悄悄叫醒曾老大,递上小包,说了口信。曾老大点了点头,连说好好。大名又说了中年男子的事。曾老大反问一句:你看怎么好?大名说:他的老窝在这儿,不如避他一下。曾老大问:如何避免法?大名悄悄说了办法。曾老大点头同意。这样在上下船交错时间,曾老大由另外一个老者搀扶而下,而在开船前的那一萨那,大名也一个箭步上了岸。那位中年男子则浑然无觉。事情就是这样顺利。 浅滩是一个两县交界的水码头。商贾云集,十分热闹。曾老大带大名到悦来客栈,要了两个上好的客房住下。太阳偏西许多才吃过午饭,曾老大和大名各自在客房里休息。大名着实疲倦,虽然想回味二表姑、三表姐的趣味,但是仍然昏昏睡去。——忽然有说话的声音。大名张开眼睛一看,是店小二领着俩个女人进来。一个有二十来岁,打扮十分妖娆,另外一个不过十多岁,虽然打扮一般,但是,一对丹凤眼到是射人。大名望了一眼店小二。店小二说:大爷,是大老爷吩咐的。大名问:大老爷呢?店小二说:大老爷说疲倦到烟馆福寿去了。大名说:老太爷回来,立即说一声。 店小二笑着去了。大名已经是过来人,知道老太爷喜欢的是妖娆女人,于是,拉过那位少女,就动手动脚,少女也是半推半就。二十来岁的打扮妖娆的女人,就掩口而笑。大名摸着少女尖挺的乳房,一面问:什么名字,几岁了?少女说:桂花。十七了。大名不禁一惊:你叫桂花? 妖娆女人回答:中秋节生的。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呢。 店小二突然在外面高叫,大老爷到。大名连忙出去迎接。老太爷问:来了?店小二说:来了。你要的也来了。曾老大说:好,还没有夜宵呢。你去搞点酒菜来。我们要好好休息一下。 店小二去了。 曾老大一坐下,就把少女拥抱在怀。大名登时就不好意思起来。倒是妖娆女人善解人意,也依偎在大名身上。及至夜宵完毕,曾老大带起少女走了。并且说:明天早上不要太早了。 大老爷一走,大名就猴急起来。谁知道上了床铺,妖娆女人却守身如玉,不但不给大名上身的机会,就是口索舌,手探乳也不行。急得大名不可忍耐,一时叫亲亲,一时又喊姐叫妹。妖娆女人总是不答应。说什么陪你上床了,你还想多占便宜。及至大名去拿出二表姑给他的半个洋钱再上床铺,才看见妖娆女人已不著寸丝,玉体横陈了。 大名在失而复得,又花去洋钱的情况下,到是不遗余力的愤进发泄,妖娆女人则是百般配合,彼此极尽到位之能事。 大名问,我有点不懂了,你这样漂亮,这样妖娆,工夫又这样好,为什么大老爷不叫你去侍侯他?妖娆女人冷笑说,你懂得什么,他是那种老嫖客,漂亮女人玩多了,就对被人骑过的不感觉兴趣了,老牛想吃新鲜草,喜欢去开生地,去开苞。我们还不是一样,巴不得与童子娃儿上床。 大名就突然想起了三表姐要吃童子鸡的事情。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妖娆女人说,问好了,你准备供在你家神祖先牌位上吗。大名笑了,你这么有味道,我还要来找你嘛。妖娆女人在他耳朵边说,赵玉珍,赵钱孙李的赵,玉石的玉,珍珠的珍。记在心上,不是脚板心上哟。 第九章 在船上,因为走上水,虽然后面的机器吼得历害,但是走得并不快。曾老大似乎开荒费了力,就招呼大名坐在身边。大名说,大老爷子要不抽袋烟,不然打一下瞌睡,反正我看着,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曾老大微微笑了一下,说,认真说,我这次倒是不该带你来穿花街过柳巷的。不过,昨天上船,就看得出来,你有点像我,今后是会有发展的。有发展图个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说没就没了。你看,先志是一个多好的后生,诚实、周到,做事有章有法,那是知道祸事说来就来了,当然,我会想法帮助他的。大名说:也怕是命罢,这不怨大老爷。当然他后半生也有一些麻烦,大老爷要帮他最好了。 曾老大取出一根烟栽在烟杆上,大名连忙为他点火。在猛抽两口之后,曾老大又说:当然了。我是知道怎么处理的。这个人嘛,一辈子也不容易说清楚的,俗话说,英雄莫问出处。今天我两爷子来摆个闲调。有句话说三十不豪、四十不富、五十将近寻死路,我今年五十有八,但是,在三十七岁的时候,我还在跳乱弹。我帮过人,做过学徒,做小生意,给人收帐,帮人打架,还去做过马帮,一天吆起马儿上山岗。以后实在没法,还骗过人家的钱,又去给一个锅铺当学徒,光是拉凤箱我就拉了两年。不过,为人还聪明,也舍得偷师学艺,喜欢广交朋友,终于有机会用那骗的那点钱,把锅铺从老板那儿顶来,做了一年,摸清了行市,又把锅铺顶了出来,再把温师傅这批手艺人裹在一起,到这儿来开了一个锅铺,这几年生意也算红火。所以,我还不想寻死路啊!一个人不能什么都占完了罢,我和你大老爷娘子结婚,我都三十好几了,以后,就只生了惠芳一个。原来说讨个小,她又不争气,把我身子都淘空了,于今不但没有放出一个屁来,而且,人也溜求了。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去追了一程,原想再给他一笔钱的,人也没找着,也就算了。到了我的这个年龄,有时也想玩玩女人,开开心,年轻时候,我是一个很谨慎和规矩的青年哦。 他说,这次,让你见识了几个女人,一个个花骨朵儿一样,为什么,无非是告诉你,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要把它想玄乎了。比方说,你二表姑……, 说到这里,他看见大名一脸通红,忙说:这没有啥,不也就是那样一回事情,曾老大叭了几口烟,停了一下,大名不敢言语,只是诚心诚意,惶恐的听着。 曾老大说,她都是挂头牌的人物,人又漂亮,又会体贴人,不过,人一多了,一比,也差不远。这以后,你要知道两点,一个是,今后再不要去那些地方,搞那些名堂了,古语说,曾经沧海难为水,其他的,还能有多大的味道,是不? 大名听见十分为难,不敢点头,又不敢不点头。 曾老大说,所以嘛,拿得起,放得下,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要为女人的事放不开。有了本事挣了钱,好比我,也挣了这份家业,有了这个年纪,不是寻死路,而是要寻开心,原没有什么不好的。 听见这个,大名倒是真正点了头。 曾老大又说,这个第二,就是为人处世,不可坏了良心,因为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我在想,我膝下无子,是不是就是骗了人家一回钱财。现实我也捐捐功德,敬敬菩萨,也有消灾免难的意思。更主要的认命,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万事皆已定,浮生空自忙。所以,有的事,人是强不过命的。又说先志,人好,现今条件也好,可是一夜之间,就成了一个独眼龙跛子。你说怎么想。所以要认命,这一点懂不懂?不过这命,凡人是不一定搞得清的,往往要找高人指点,当今世面上扯谎的人也多,但是也有一些高人,在算命、看相、卜封、看风水的行业中混,所以,对这些人的话,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懂不懂? 曾老大的这一席话,虽然在《增广圣文》中大名也是读过的,但经曾老大这么联系他个人一说,大名觉得真是很深刻,于是对曾老大更加敬畏。曾老大又说,这次出门的这一些事情,是万万不可告诉别人的,不然,一点好处也没有。 大名多少有点挂念先志的后事,就说:大老爷说的很对。现今先志的事情,真不好说。命在那儿定了的。 曾老大说,你不用担心,我自会作出安排的,总之,你今后就在我家里来管事,一切事情不会错的。 大名又满心喜欢的谢了。 一路上,他把曾老大服侍得十分周到。到了家,曾老大就安排,先志原来管的一应事情,如今全交给大名。于是大名就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 第十章 大名第一件事,就是认识了惠芳,本来人是认识的,但是没有什么接触和交往,这次是知道惠芳正在迎接会考,只是逢礼拜六才去接一回,礼拜一才去送一次的。惠芳还没有从先志的事件中醒过来,所以并无心多话,也不着意去理答大名。大名只觉得自己不必像先志那样的处事办法,倒是也并不去曲意奉承的。 大名第二件事,就去奉命去探视了一次先志。先志到底是年青人,恢复也快,但是,因为变成了独眼龙,连脸形也变了,平日爱笑的他,于今不大笑,而且,笑起来也特别不好看。两只脚不一样,走起路来当然也不行。总之,先志已经不再是先志了。 兄弟俩见面,大名不断用好话去安慰先志。先志说我自己作了孽,就是自作自受吧。 大名说,你一直本本分分,那作作过什么孽呢?外婆和桂花说你好,大老爷还有大老爷娘子、李妈,是没有人说你不好的。 大名也并不说什么,只是哭。谈到了未来,先志说,曾家我肯定是去不成了,盼就盼大老爷还是不要把田地收回去,我身体不行,以后栽秧打谷靠你和桂花,我自己想法去学一个手艺,这样想法把生活维持下去就好了。大名说,听老爷的口气,对你十分好,我看不会发生什么退佃的事情,我虽然现在在曾大老爷家作事情,我也知道时常回家照顾你的,这点你不要怕。大名又哭着说,今后呢,我还是应该成一个家,还是要把我王家的香火接下去的,我也要好好生活下去,还要给婆养老送终啊。 这一席话,使大名有不少的感慨,知道要做出一个五人六的模样来,是不能回到张家湾的,要一辈子跟定大老爷。而且,又想,假如与桂花结了婚,还真不知要留在王家吗,还是搬出来,各家门,自家户。所以,心里也很无奈,于是安慰了先志一番,就回去复命去了。 大名回去,说了先志的情况,曾老只是微微叹息了一下,说是命不可违,只有认命,不过,对先志的安排,他是有数的。大名很想给曾老大表示一下忠诚,但又不知道会引起什么误会,于是,就在其他方面下功夫。对曾老大、大老爷娘子,是一味讨好,在李妈面前,也是很恭敬,做事比先志还要周到和勤快。倒是惠芳那儿始终话不多,大名只有好好的伺候着,也不多言多语,有空,他又去看了温师傅和工友们,大家倒是很恭维他。 大名听李妈说,大老爷今年还要趁热办几件事。一个是惠芳已经小学毕业了。所以决定今年要结婚,对方是城里头一个什么参议员的儿子,很有钱财的,所以,也要做一些准备。二个是,大老爷娘子劝大老爷,既然老二已经跑了,也不说什么了,不如就在附近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农家女儿接过来,将来老天有眼,再生一个一男半女的,情况也好。据说大老爷还没有定下来。只是说,就是接,也不好在附近,这是一件招惹人骂的事情,所以,还是远一点也好。大老爷娘子说这也是对的。还有大老爷有时要抽几口福寿膏的,大老爷娘子说这样不好,劝他想法戒了。大老爷答应了,但就是觉得混身不舒服,有时也发点脾气,大家都小心的经佑着。 这天,曾老大突然让温师傅这个久跑江湖的人,跟随自己分坐俩个滑竿去了张家沟王家。说是看望王家奶奶。先与王家奶奶商量了好多事情。 又让大名接回先志,并且邀请了当地的父老在王家集会。曾老大表示,决定把张家弯的三丘田和土地,无偿的赠送给先志,算是褒奖先志的忠心,所有的看医抓药费用,一律老太爷支付,并且立即办理手续。 这就使得王家奶奶叫起孙子先志立马给老太爷磕头谢恩。王家奶奶还是跪地不起,要求老太爷作主,要桂花今后成为她的孙子媳妇。曾老大说,这是家事,不便管理。同时请奶奶说原因。于是奶奶把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得病死亡,自己如何收养桂花,进而收养大名,以及安排先志大名,恳求老太爷这些事情的前后过程,还有算命先生和八字的情况,一一哭说一番。当地参加集会的父老,都觉得无论人情天理,奶奶的要求安排,都是十分妥当的,也求老太爷成全。曾老大才表示,如今已是民国,如果大家都觉得十分妥当,而且先志和桂花表姊表妹开亲也是风俗,他个人也觉得十分合适。大名如今在锅铺,今后大名的婚姻大事,他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 于是,大家都望着大名。 大名原来觉得桂花是一个泡酥酥的大姑娘,这次回来,想起什么这一段时间接触到的人来,她倒不算是一个什么希奇的玩意了。所以,他又说了一通话,比如奶奶的收养,他与先志情同手足,老太爷恩情如山,天命不可违背等。也把众人感动了。于是,在对老太爷的一歌颂声中,了却了一件大事。 不久曾老大的新翻洒房落成,老太爷的生意,如日中天。红红火火。大家都是众口齐声称赞曾老大是福缘善庆。 第十一章 有一句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曾老大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二姨太跑走,房子烧了,先志伤了。但是事业做大了,地盘拓宽了,乐善好施待人厚道的美名外扬了,大名也变成自己的心腹了。 怎么又有一句古话,叫做‘人有旦夕祸福’。这天曾老大正在寻思怎么再去纳一个小妾来生儿育女时,突然收到了县城里送来一件信。信是县里一位姓郑的参议员写的,这位参议员原先是与曾老大约好要结为秦晋之好的。曾老大的以为是来商议儿女结婚的事宜的,可是一看,却是什么“犬子志在四方,不日将赴欧留学矣”,而且“时间三年五载”也说不清楚,字里行间,看来就是要退婚的样子。这就气得他发昏。女大不中留,女儿已经十八九岁了,高级小学已经毕业,他自己在陪嫁上也有所考虑,怎么现在说黄就黄了。想起就想冒火,不过,冒火无益,想来郑参议员当然无意害怕他曾老大,他曾老大也得罪不起郑参议员。他与大老爷娘子一商量,大老爷娘子也是埋怨得不行。及至这个消息传到惠芳耳朵里,她更有如是一个当头大棒,因为,到城市去当少奶奶,就是她的追求,如今这样,怎么得了。于是放出了要去当“尼姑”这样的气话。搞得李妈一天要花大部分时间去安慰惠芳,使大名的杂事凭空增加很多。以后,伍余来探视了一次,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体已话,惠芳的情绪才好一点。 一事未落,一事又起。曾老大得到邓老八的通知,请他到永春去作客。他原以为又有什么好事,一见面,才知道近几个月老八在武汉并没有什么发展,相反,他要回来再起炉灶,恢复锅铺的本行。曾老大想到自己新建厂场,添制用具,用了不少的钱,而今半路又杀出一个程咬金来,也使他觉得十分窝火。 他还去过一次二表姑那儿,因为曾经在床上,他答应过二表姑的要求,把一笔钱拿给了二表姑的什么表哥代买华安煤的,这次去问,才知道二表姑没有什么表哥,而是一个相好的,打打伙伙,把曾老大的钱骗走,二表姑人也不在了,又气得他发昏。 心绪不好,也无心再去三表姐那儿耍把戏。鬼使神差,不知怎么就到了文府的大门,说是去会文老爷,其实在于会文太太,见面之下,两人不免儿女情长,双方就有点足之蹈之,手之舞之的,恰好被太太的小儿子看见了,就在文老爷回来的时候,说妈和一个八字胡在咬嘴巴。这之后的直接后果,是曾老大不知怎么就被人架在一个地方把脚筋挑了。 这样,曾老大在五十八岁的时候,落下了一个终身残疾,变成了一个跛子,而且更胜于先志。当大名雇两程滑杆和曾老大一道回锅铺的时候,曾老大是个聪明人,终于看出了自己的下梢头。经过几天的冥思苦想,才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首先是与老大爷娘子商量。经过算去算来,决定把锅铺的规模缩小,即把铸锅这一块不做了,顶给邓老八,用这一笔钱到县府购买一个宅院,一个铺面,住家,还有卖锅,今后就是销售邓老八的锅了,这样,全家人去县城,以免在兴隆场丢人现眼的。 这其二,就是女儿的婚事。马上当然找不到合适的,进而想到自己又是这副状态。女儿的身价也要下掉了。而且,快六十的人,又落有一个残疾,再去讨小纳妾,也会变成一个笑话,所以,实在面临一个绝后的问题。所以,当前似乎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就是招一个上门女婿……这个上门女婿,他三番两次的想到了大名,只是觉得不应该在永春府带他去那些地方,特别是不该让二表姑去勾引他,心想:翁婿二人共同在一个女人身上玩,这究竟算一回啥事?不过又想,反正是娼家,也没有什么。而且,谅他也不敢翻过我的手板心的。 于是,曾老大说:蚀本打倒算。我看就不如把大名选上门算了。 大老爷娘子说:这怎么行,他到底是个下人,门不当户不对,银钱也没有一个,女儿看不看得上,都说不清楚。 曾老大说:大名的老汉,原来就是教书的先生,所以,从门第上说,也可以将就。其次就是钱财的问题,我们的财产,就是够她们管一辈子了,还说什么财产的事,真是门当户对,哪一个又来上门。至于大名这个娃儿,长相不错,也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人高马大,身体健康的。说到女儿看不看得上,这当然是问题。所以,就要多说多劝。 谁劝才合适,老大爷有点犯难。自己不便开口,大老爷娘子口齿不行,也不会分析。李妈当然可以,不过,李妈的说服力能不能打动女儿也是问题。于是,大老爷娘子就想起了伍家二姨。她说:上次女儿说什么当姑子进庙子的,幸亏伍家二姨太来,还不是没有多久就把活泛了。 曾老大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明天我叫大名去要两程滑杆,你两娘母去一趟她姑妈家,说一下我的腿脚情况和进城的打算。这样,免得麻烦。我这时想法再叫人去找伍家二姨来商量一下,不然事情不好办。不过,对伍家二姨只能够说惠芳一个人的事情,其他的不说,不然人家会看不起的。 当两程滑杆把大老爷娘子和惠芳送走后,大名又奉命去了伍余家。天热怕二姨不来,不但去了一程滑杆,又说是惠芳身体不好,想死她了,请她务必去的。大名看见的伍余,完全是一个打扮妖艳、举止轻佻的妙龄少妇。只是她目前也无心招惹是非,而大名受曾老大教诲后也懂得各处检点。不过上滑杆前后,两个抬滑杆的倒是死命盯着她看。而且,一面抬着,一面说些不三不四的顺口溜,比如‘注意地下狗屎粑,上面抬的一枝花’,‘听说麦子垮了价,所以包子发得大’。来发泄想法。 当伍余被大名直接送到大老爷的卧室时,她不免有点吃惊,心想,这个背时的老色鬼,听说脚不行了,莫非还想打我的什么启发。所以还不免有点迟疑。大名也想,这个身段十分像二表姑的姨太太,大老爷请她干什么呀。 到了曾老大卧室,曾老大坐在一张桌子边,室内收拾得清清爽爽。曾老大说:大名,快请伍太在这儿入座,你去泡上好的茶来。大名出去后,曾老大说:家门不幸,一连出了几桩事情,上次小女蕙芳承蒙你的多方开导,终于已经放下心来了,我是十分感谢你的。 知道曾老大说正事,伍余一方面放了心,另外一方面又觉得没有多大趣味。心想,要是这老色鬼表演一点什么,怕才有趣呢。忙说,我和惠芳算得是好朋友,朋友之间嘛, 少不得要互相帮助的。曾老大说,像伍太这样好心眼的人,我真是感激不尽。在我因为银钱方面的事被人伤害之后,有多少人对我落井下石呵!不过,惠芳的事情,终于应该有一个交代,你知道,惠芳虽然各方面都好,但是,女大不中留。马上就是吃二十岁饭的人了。 看见曾老大一付落魄的样子,伍余也有点同情了。在大名送上香茶的时候,看见两人还在轻声的商量什么,他知道规矩,就及时退了回来。 曾老大把想到的关于惠芳的事情和打算,大体的说了一下,只是没有说具体入赘是什么人。于是,伍余问:办法也是一个好办法,倒要惠芳同意,你们已经选定了人没有?只要人看得上,我看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说说吧。 曾老大说:不知伍太太可有合适的人选,介绍一个,听小女说,伍太看人眼光利害,而且朋友也多,你说吧。 听了这几句,伍余太约微皱了一下好看的眉头:老伯取笑我呢,我一个给人当小的,说得上什么。 曾老大说,快莫这样说,像伍太这样的女子,标志漂亮,善解人意,而且慧眼识人,本身就是一个女中俊杰呀,我也是相见恨晚呢。 伍余说,怪不得都说老伯会讨好女人,几句话把我都说得不知怎么办了。 于是就向大老爷抛出媚眼去。曾老大心里一动,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这才感觉力不从心了。马上就凝神定心说:伍太,我们私人商量的话,你看,刚才给你上茶,来请你那一个叫大名的,你说行不行呢。 伍余说:我还没有正眼看过他,不知道他的情况呀。 于是曾老大从大名是私塾教席之子,为人老实厚道,身体健康,手脚麻利。特别是对曾家忠诚说起,又说,估计他也愿意成就一件好事,因为他原来的未婚妻,已经是王先志的女人了。说到先志,不知怎么就引起了伍二姨的一阵心跳。心想,你曾家的小姐,怎么横顺就不容易跳出这种人的手板心呢。 伍余说:这个曹大名,还不知道吧。 曾老大说:不知道,不知道。还要借你的法眼一看呢。连忙叫:大名。 大名进来后,曾老大说:大名,天气热,你给伍太太打打扇嘛。大名连忙允诺。并用一把扇子轻轻给伍余挥舞。大名发觉伍余的胸脯丰满,腿也修长浑园,他还想看下去, 伍余却说:谢谢了,我自己来,近来身子还有点怕冷呢。 大名退出后,伍余说,从长相来看,也说得过去,我尽量吧。不过,还看大小姐的意思如何才行,反正不可以先告知曹大名的。 曾老大连忙从旁边一本书里拿出一个红封,说:伍太,见笑了,拿去买个胭脂水粉的。 伍余说:老伯这怎么行。在彼此推让的过程中,曾老大突然抓住伍余的手说:“您好摩登呀!伍少爷真有艳福。” 二姨太用手指了一下他的脚,说:恨不相逢未跛时。就轻轻的走了出去。 午饭是由大名和李妈共同烧的几个菜,由曾老大夫妇亲自陪同用过的,大名就一直在旁边侍候着。 才吃过午饭,大老爷娘子和大小姐的滑杆就转来了。 大小姐与伍余相见,感到非常高兴,于是决定作彻夜之谈。 第十二章 在和大小姐交谈之前,伍余悄悄把曾老大给的红包打开看了一下,发现原来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如果用去买胭脂水粉的话,这一辈子大概也足够了。她就想:这个老东西怕不只是给我向他女儿买劝世文的钱,肯定也有想讨好我,想吃点甜头的意思。从他那色迷迷的眼睛,是透得明明白白的。她想,也是,一个惯于寻花问柳的人,于今失去了走街串巷的本领,不能再去干风流韵事了,有时就难免想张大嘴巴,便有什么东西闯进来。让自己再尝一口鲜的。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她喃喃的说:你死了这条心吧,这笔钱,我只能谋划如何为你解决家庭的麻烦,为我亲自教出的徒弟设计方案了。 伍余与大小姐这两师徒,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倒腾了一夜,叽叽咕咕的说了不少的话,大小姐像变了一个人,失去了往日的温柔敦厚,时而兴奋,时而低沉。哭的眼泪还没干,又心花怒放的笑出声来,大概在鸡叫三遍的时光,她们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于是才相拥的睡去。 第二天她们是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曾老大很着急,他急于知道消息。而且,他似乎感到,伍余在看了红包之后,不可能一点不会表现的。但是,直到中午时分,他才见到伍余。她看了他一眼之后,说老伯,这次承你的盛情款待,我想,惠芳心绪也不大好,反正我的先生近来出去了,我接她去我那儿住一下,你同意吧,曾老大有点莫名其妙的望着,但是当着大老爷娘子他也不好问,只能怔怔地望着她,伍余说,和惠芳已经说好了,过一会儿就去,这样吧,半下午,你再叫曹大名来我家一趟,看大小姐究竟愿意去我那儿住不。说罢就出去了。 曾老大对大老爷娘子说,我昨天倒是淡淡的向伍余说了一下打算,她到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只说一定努力,等一下再说吧,这种事原本急不得的,很多事我还要好生筹划的。你去送送她们吧。 大老爷娘子才去看女儿,伍余就说有一个小包刚才放在老伯的桌子上了,要去取,于是就去了曾老大的卧室。她远远地对曾老大说,你等着结果吧,可要注意要‘反客为主’,让人求你,你不求人。这一切听我安排好了。她又妖媚的向曾老大一笑,看你今后怎么谢我。 大名是太阳快要落坡的时候赶到伍家的。看门的说,你直接去吧,她在客厅呢。 到了伍余的客厅外,门是掩着的,她听见两人正在嘻哈打笑的说着什么,他轻轻推开门,看见两人正在那儿猜谜饮酒,天气稍热,又吃了酒,所以,惠芳不但粉脸通红,而且醉眼惺忪,居然上面只穿着一个肚兜,下面穿着一条短裤;胳膊大腿都裸露出来。伍余虽然穿着旗袍,但是纽凌扣乱,一副妖冶不已的样子。 惠芳叫:大名,你来为我报仇。二姨太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猜谜总是她胜我负,被灌了不少酒呢。大名虽然看见她们的样子,就不期而然的想到了三表姐二表姑,但是仍然不敢多话。说:我在外面等吧。伍余说:不用了,天干大暑的,你先喝这一杯香茶,看我们,这一局还没完呢。递香茶的时候,大名又看见伍余那故意暴露出雪白光滑的大腿。只好遵命喝了。没过一会儿,就觉得心里开始烦躁起来,而且,混身发热。 听见伍余叫:大名,你家小姐喝高了。来,我们扶她休息一下。大名过去,把大小姐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他又搂着惠芳的腰。就慢慢与伍余一道把惠芳送到了客房。伍余说:你也累了,让她休息,来吧。 到了客厅,伍余说:你敢不敢也来赌一把呢。大名说,我是不会的。伍余说:真笨,猜单、猜双总会吧!于是,也就把大名拉去桌边。大名有点慌,伍余从果盘里抓几个花生,问:单还是双?大名说:单。一看,原来是双。伍余说:不行了吧,喝酒。大名说:我不大会的。伍余说:不行。于是,就来灌他。不知怎么,她的粉脸,就凑去了大名的嘴边。两次三次之后,伍余输了,她说,我是不能再喝了,你别想抱着灌我。我也想休息。大名说:我扶你进去吧。就去搂她的腰。伍余说:坏小子,忍不住了不是。过一会儿,如果没有劲头了,小心我要杀了你。我不要你扶,我自己走,你过一会儿来看看我,我承认被处罚,让你吃够。说罢摸了一下大名的下面,就走了。 过一小会,大名轻轻关上堂屋门,定了一下神,就去了伍余的房间,这房屋内窗子都有了窗帘,他轻轻关上门,看见一个早已玉体横陈的美人伍余在床上。他就马上想起了浅滩的妖娆女人。他恍惚看见了美人近乎透明的白嫩皮肤,象含苞待放莲花一样的乳房,蜜蜂一般的细腰和修长白皙的大腿。于是,三五两下宽衣解带就扑上去,骑在美人的腰上,两只手在美人的乳上,放肆的搓揉,舌头在粉脸上狂吻。才进入的时间,不很流畅,像那种葳锁半启,娇啼宛转的状态。,还听见美人微微的哎呀之声,这就更增加了他的气力。于是他就更加勇敢的运动起来,身体又发起热来。于是他又勇猛的尽量用力。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上下配合倒是十分融洽协调,美人把整个身体,贴得很紧密,把他紧紧搂住,柳腰款摆,玉腿高翘,缱绻毕至,极尽迎逢。大名觉得尤胜于他已经取得的经验,十分销魄。于是,他又用嘴巴伸向她的胸脯。如同三表姐教育的那样。 他忽然听见:“你干什么呀?没有个完呀。”怎么完全是惠芳的声音。于是顿时就不知所措。原来哪里是什么伍余,就是那个大小姐嘛。他连忙翻身下床,马上穿好衣裤。这时他听见外面敲门叫惠芳的声音,那分明才是伍余。 他不知所措,惠芳却用怒气冲冲的声音说:谁?怎么办,去开门。就用双手怀抱着胸口。 伍余提着一盏灯进来,穿着得十分整齐。惊讶的问:大名,你怎么在这里?我去收拾东西,不是叫你去外面等候吗?你真是胆大包天。她又向惠芳说:哎呀,怎么你就让他给你脱得一丝不挂呢? 她厉声说:曹大名你也太狂了,居然在我的床上,把小姐睡了,你说怎么办?这不是第一次吧。为什么要在我的床上。 大名不知怎么腿一软,就跪在地下,说:我该死,吃酒乱性。大小姐是不知道的。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面就掌自己的嘴巴。这时惠芳不知怎么去那儿哭泣。 伍余说:事出在我家,我也有责任的。曹大名起来吧!你看,她从那儿取出一张手巾来,说,像黄花大闺女,绅粮家的小姐,被你破了身,占了便宜。我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下了种呢。 她又呵斥大名,你出去等着,我们商量一下,莫非你还要给小姐穿衣服? 大名连忙去堂屋发呆。他不懂,伍余说惠芳酒喝高了,是由他与伍余一道送进客房休息的,怎么又在伍余的床上。明明是二姨太引诱自己去的,怎么,如今却说去收拾东西,于今一本正经的来敲门。他想:这一河水该怎么消,怎么向大老爷交待?虽然大老爷爱这一杯,还给自己作过安排,但是大老爷又教导了自己如何立身处世,何况这又偏偏是自己敬畏的大小姐。而且还是黄花大闺女的小姐。所以,就不怪开始时不流畅和哎呀的呻吟了。他想,搞不好,我只有一死以谢罪了。于是就想起了‘万恶淫为首’和‘祸因恶积’的古话来。 在寝室,伍余说:听见你们妖怪打架的声音,我还忍不住了。怎么样,是不是欲仙欲死,是不是象飞到天上去了。惠芳说:你真坏,如果真是忍不住了,叫他上来上你吧,他那一副暴戾恣睢的猛劲,我都支持不了。伍余说:如果我不来,你一定会让他累死在你的肚皮上的。看来真是厉害,你觉得满意了,就照你爹的计划办吧。原来我不好说,就是怕你不满意的,你知道,女人所以要偷人养汉,人世间要闹出很多风流韵事来,这就是一个大关系,所以,我才告诉你要“先尝后买,不得搞拐”。就是这样子,惠芳说:那如果我不满意的话,你该怎么办?伍余说:那我另有妙法,这儿就不传了。 于是,大名又被叫进屋内,伍余说:这样吧,你也不急,事情已经做出来了,就要有一副男子汉的气度。你现在跟我们一道去大小姐家,我们去想一个万全的办法,你要听话懂乖就是了。 于是,在黄昏时分,志得意满的伍余,面带愁容的惠芳,垂头丧气的大名,就一路无话,慢慢向曾家走去。 第十三章 大名等人回到曾家院子,李妈等人就把大家接到客厅说开晚饭。惠芳说头痛,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不免用水洗涤一番。大名自去打杂,但眼睛也不敢盯任何人一眼,倒是伍余有说有笑,像没人事一般。用完饭伍余说,曹大名不忙走,我给老伯说两句话后,你送我回去呢。大名自然唯唯听话。 伍余把脸几乎靠拢曾老大的咀,只说现在看来事情基本办好,叫做不辱使命,过一会儿,你听我当面数落姓曹的小子,让他给你瞌头求饶,你再仔细安排吧。曾老大说:你真是一个女中豪杰,什么事你都可以放平的,一面说,一面又禁不住把一支手放在她的腰上,又慢慢向下滑动。伍余说,好好考虑自己的事情,亏你还有这份心思。我看这样,你让曹大名先去屋外间听着,我把事情的原委说一下。看见大老爷点头,伍余就出去吩咐李妈:我隔一会就走,叫大名去外间候着。 大名到了外屋,听见伍余正说自己这一起公案。伍余在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事情是这个样子的。曹大名来的时候,我和惠芳正在猜谜饮点甜酒,因为原来说惠芳是不走的。当时,惠芳大约已经喝多了一点,说是头有点晕了,我一面去招呼两曹大名也来饮几口,一面就想把惠芳扶去我寝室里休息一下。在我转来的时候,曹大名已经吃完饭了。今天下午天气太热,我就叫曹大名去看一下大小姐,看她不要呕吐了什么的。等我把东西料理规矩时,看见房门已经闭了。等我叫门时,大名就跪在我的面前,惠芳似乎还没有醒,但是赤身裸体的。我也没有想到,平日想来曹大名是断乎不敢的,看来是喝酒乱了性,不过,你大小姐花骨朵儿一样的美女,要曹大名把持住也很困难。 又听见大老爷很严历的声音:伍家二姨,那你看,他们做出见不得人的事没有?这怎么办?伍余说:局外人,我们也不清楚。不过从曹大名惶恐的为我下跪,惠芳光着身子,我被单上还有血污和痕迹,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过一会儿,你去盘问一下曹大名就知道的。 大老爷叹了一口气说:流年不利,是接二连三的出事情。现在又出了这一桩事。原来说参议员家要推迟婚期,我说关系不大。所以,我昨天就安排她两娘母去了她姑家,她姑原来是向我说起有个大户来说这门亲事的,我还在没有打定主意的时候,就被大名这个小子下了黄手。二姨太,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吧?伍余说:也许吧!不过两个年轻人,也许没有什么事,也许已经播下龙种,珠胎暗结,也说不准的,这要日后才知道。 他又听见大老爷说:她二姨太,你说这件事怎么办才行?伍余说:这件事我也有点责任。大名我是才认识的,看来也是忠厚老实,我以为他还不懂人事呢。哪里晓得如今的人,心思复杂。曹大名喝了酒,惠芳也喝了酒,不然断乎不会这样子的。我看是不是这样,我们想一下,不如于脆就成全他们,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了。 听见老大爷说:不行的,大名现在是孤身一人,原来就依附在先志家里的,我怎么舍得让我的一个千金小姐去跟着他,别人听见会笑死的。不行不行! 伍余说:老伯说得也是,不过我看呀,大名这个人还是聪明,也很懂事规矩,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不是还膝下无子吗?你看招大名为上门女婿如何? 只听得曾老大‘哦’了一声。又听到曾老大说:本来我对大名还是好的,这娃儿的老汉还是一个教学的先生,他做事情也忠诚可靠,平日我是十分信任他的,原来的想法是让他逐渐成为我的帐房先生,以后再给他娶一门亲,让他立个业,也算是扶他一把。倒是没有想过让他成为上门女婿的。 屋内两人一递一搭的谈话,把大名急得七上八下没办法。不过,看来伍家二姨太还好,她不但没有说她自己那一桩子事,而且,还为他承担了一些责任,只说是酒后乱性。又说什么还可以抬赘上门,他自己简直突然觉得人世间真是复杂。运气来了,门枋都挡不住呀。 这时他听见伍余说:老伯,我看你不如再考虑一下,你家的事由你作主。这样吧,你去审问曹大名,我走了。原说是要大名送我回家的,现在由李妈送我走好了。 门帘一开,伍余走了出来,她向大名一笑,又用手摸了大名一把,轻轻地说一声,坏小子,看你怎么谢我。 在伍余又去惠芳的房内说了几句悄悄话后,就由李妈护送走了。 这时,大名就一头闯进大老爷屋里,看见曾老大已经半卧在床上,他连忙跪在曾老大面前,说:大老爷,我辜负了你的教育,不知怎么就在喝了几口马尿以后,做出了这种害人的事情。老爷随便怎么处置我都可以的。这辈子如果不能报答你,下辈子变牛、变马也要还这笔债的。 曾老大叹了一口气,说,你起来,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就做出了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来。 大名说: 伍家二姨太说,天气太热,小姐又饮了酒,叫我看一下。进去之后,大小姐倒是滿头大汗的,我原来是想去擦汗水的,怕有人看对小姐不好,我就去关了门,以后我去擦,不知怎么就昏头,做了错事。 曾老大断喝一声:别说了,你说怎么办? 大名说:我做了天打五雷轰的事,你就是把我杀了我都是没有怨言的,我只是打死也不愿离开老爷,特别是老爷如今腿脚又不灵便,我是决心要伺候你一辈子的。 曾老大说:这件事传出去,你说我的脸怎么放?你害死我了。你去把老太婆请来商量一下。 老大爷娘子不但知道了这件事情,也大体知道了原委,只是没有想到怎么半天时间,女儿就变成了一个妇人。而给这个变化的竟是一个下人。她想到,惠芳也真贱,原来我看她和先志就有点眉来眼去,怎么现在就大名去送她还没有多久,又被摸索上了。女大不中留,真是呀。所以,进了屋,只在那儿叹气。 倒是大老爷问她怎么办时,大老爷娘子说:钱财痛人心,儿女痛人心。出了这种事,我看这样吧。出了也没办法挽回的,怕只怕人家指着背脊骨骂我们。我们不如搬到城里去,不在这儿丢人现眼的,挣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呀。 曾老大明白原来这是就商量好的。忙问:惠芳的事怎么办? 大老爷娘子说:我看这样,解铃还需系铃人,牛不吃水强按颈。我们也没办法,如果她们真要在一起,也就算了,搬去城里,让这个背时杂种又当儿又当上门女婿算了。 曾老大问:你杂种还有什么话说? 大名说:就是我再死一百次,我也没有不同意的,只是太委屈大小姐了。 大老爷娘子说:你在这儿干什么,去问她去。 大名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不过真有这种好事也是求之不得的。他想到虽然是无意中凑成的,但是在运动中,他感到惠芳就是很投入。而且,发生这件事之后,倒是一句也没骂我。所以,他觉得这一关的还怕是不大。不过,一个千金小姐,胡里胡涂就被一个接交不深的下人点污了,而且还要变成自己的男人。恐怕也难说。他想:我只有去道歉,去表示悔恨,来取得原谅再说其他呢。于是慢慢向大小姐房中走去。 曾老大夫妇在大名出去后,彼此相对的望了一眼。大老爷娘子说:真没有想到,原来只是说劝惠芳一下,怎么一下子就上了床,是不是你给伍家二姨说好的?曾老大说:上午走时,她不过说了一下没有问题,要‘反客为主’,一切可以做好的,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反客为主’法。不过,这也好,原来是想问大名愿不愿意上门的,现在反而是大名跪在我们面前求我们了。同时,我们进一步的进城那一摊子计划,都可以说是因为这件事促成的,倒是一件好事。 大老爷娘子摇了摇头,这些当姨太太的,一个个都像人精一样。我们家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跟人跑了,头天还到我那儿说要为我做一双鞋子呢。这位伍家二姨更是了不得,我们一家人不知怎么解决的事情,她一来,一切都像变戏法一样。我还耽心,惠芳千万以后要离她远一点,不然,‘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端公跳大神’。今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呵! 曾老大说,马上就说进城这一摊子的事情了,今后还有多少交道打嘛。 第十四章 把惠芳说成什么千金大小姐,或出自名们大户的淑女,与事实的本身都是不符合的。或者干脆就是揶揄,。当曾老大在开始发迹的时候,已经三十好几了,接得一位中产家庭的庶出的女儿为妻,也算门当户对,其实是惠芳她出生之后,家道才一年一年的好起来。不过,她的天资还算聪明。认得字,以后也进了兴隆场的保国民小学,大约是十六岁的时候,她上了女生高级班,怎么就结识了伍余。虽然也读过一些小书和唱本,也听了一些关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但是她的这种启蒙教育,却是无意之间由她爹完成的。 那是曾老大才讨了二姨太不久,当然十分宠爱,这个女人也很张扬。有天为一件什么事情,惠芳从学校回家,从曾老大的房门走过时,她听见爹一面吼叫,一面喘着大气。她从门缝中一看,正看见二姨太小脚上还穿着红色的尖鞋,但是光着的一条白腿正高翘的搭在爹的肩头,爹却光着屁股在那儿牛喘。她有些害怕,但也很好奇。才知道男人女人们睡觉是这么回事儿。进而想到,二姨太所以这么在家里受着宠,还不就因为爹需要在她身上喘气吗? 于是,有一次她悄悄的问伍家二姨太:你是结过婚的人,你能不能向我说一下这些事呢。伍余说,小姐的春心动了不是,这那儿是说得明白的事,看我来教你。 以后,经过调整,午休她们住在一块,伍余向她传授了很多男女间的秘密,最后向她说了她自己体会到的爱的真谛。她说,为什么看来郎才女貌的家庭也要红杏出墙,为什么那些富家太太要偷人养汉,为什么看见很多并不般配的家庭能够平安无事,白头偕老,其实最根本的就是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们床笫间的秘密。说白了,就是干那件事情的秘密。 她说,我为什么来给伍家当姨太太,主要是因为在没有嫁给他之前,我们偷试过一次,我觉得还算过得去吧。但以后我又不安份,还是因为我始终觉得没有达到我自己渴望达到那样一种程度。我说一句千急不能说出去的话,我在十四岁时,被我家一个做杂活的仆人强暴了一次。那是他送我去一个亲戚家去,去路上的一个草丛中,整整一个多时辰,开始是痛不堪言,以后,我觉得身体飘浮了起来,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体会,不光是快乐,或者舒服,而是一种沦肌浃髓的令我不知其可的感觉。最后他还在把我全身摸够后,又把那件玩意儿送进我的口里。那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亲戚家的。以后回家再没有见到这个坏家伙。现在我已经不是和一个两个男人有那些事儿,就是包括我的伍家大爷,谁也没有给我那种感受。其实女人之间也有趣呢。 之后,她们在一起的时候,都要互拥亲热。也使大小姐就觉得很舒服。不过伍余说,这不是一回事呢,那是一种欲仙欲死的舒服呵。我有时有点去挑逗男人,就是想,说不定会让我再去体会一次那种快乐。她说,我的性格是有一点淫荡,也喜欢那一杯。你不知道俄国有一个叫陶思道的大文豪,他说过这样一个意思,就是人类对无论是战争、地震和瘟疫的恐怖和痛苦,都赶不上床笫间的痛苦,她问惠芳懂不懂,大小姐说我是不大懂的。她又说,你们家先志出现的时候,我不过才使一点小手段,看来先志早迟要上钩的,但是,他又出了事情。其实,我也是想试一下。 不过惠芳当时没有说什么,到是已经很敏感了,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先志只令惠芳觉得新鲜,其他是说不上的。 上次那一夜她在劝慰惠芳时,就说,参议员的儿子未心就好,你家的什么曹大名好不好也不知道,我看,你不必考虑什么名份和财产,重要的是他能不能认真孔武有力的让你感觉飘到空中。如果这点达不到,你也就太亏了,随你嫁个人碰碰运气还好些。不过没有上过身,这是说不好的,所以,我告诉你,‘尝了再买,不会搞拐’,让他上一次身吧,我来安排,于是就有了在伍家的一幕,在大名和二姨扶她进客房以后,又按计划偷偷去了伍余的床上。及至大名上她的身子,在她的配合下,她真是感到一种从未体味到的快乐,伍余没有使她得到、先志也没有得到。 今天伍余走前看了一下她,问,事情大体可以不,说不定要定来了。惠芳不好意思说,已经这样了,就这样吧。伍余凑在耳朵上问:他的鼻子大不大。惠芳说,他就是一匹马。伍余说,那好。现在你要把他紧紧地抓在自己手里。惠芳问,怎么抓?她又悄悄地说了什么,使得大小姐粉脸又通红。走的时候,伍余说,你不把这马看好,谨防被我给你牵起走了。惠芳说,请便。伍余说,哦,我问你,你是多大,被谁破了身的。惠芳说,没有呀。哦,当然是今天了。伍余冷笑说,我什么不知道,床铺上我都仔细看过了,哪里有一点血迹。是我在替你掩盖呢。惠芳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伍余说,你主动送给你先志哥了,对不对。惠芳说,你胡说什么呀。伍余说,端午的第二天,我就觉得你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对了。我是一个老手,你能够欺骗我。惠芳说,好姐姐,别问了。大名是不是你培养出来的。你说,你们那天在哪儿干的。伍余说,你倒打一钉耙。你可要注意,我是真正想一匹马来骑了。说吧,笑笑去了。 这次,当大名十分惶恐不安来问她的看法时,看见惠芳正倚在床铺上。她看了大名一眼,就问,今天你怎么就爬在我身上了?大名说,我一点也不清楚了。 惠芳说,你原来是要上那骚货的,对不对。大名说,没有的事。 惠芳说,我恍惚看见那骚货给你递茶时,就故意拿大腿给你看,是不是。大名说,我没有注意。惠芳说,为什么你一进房屋,就爬在我上面,我什么时候授意你了,勾引你了。大名说,都没有。是我自己看见你——, 惠芳说,看见什么了。大名说,看见你素体莹洁、闻到你肤香袭人,就想和你柔肌互贴。惠芳笑着说,你还说得文雅。我再问你,你搞过多少女人。大名说,从来没有。 惠芳说,为什么你一上了我的上面,什么都知道。大名说,我为小姐搞糊涂了,只觉得——就忘了性。 惠芳说,我听说王先志现在的妻子,过去是你的未婚妻,你没有和她上过床。大名说,我们原来没有见过面,以后,几天就分开了。 惠芳说,没有摸过奶儿亲过嘴?大名说,从来没有。 惠芳还是不放心,说,你跟大老爷出去,也没有这方面的事情。大名说,我那里敢呀。惠芳说,你光说不行。你要发誓。 于是大名下跪发毒誓,并说愿意一辈子为她作牛作马,一辈子都要听话,绝不违背她的旨意。 惠芳问,你可是当真?大名说,随你吩咐,惠芳说,好,给我把袜子脱了。大名就老老实实的脱掉,望着惠芳。惠芳说,我的脚漂亮不?大名说,很漂亮。惠芳说,比那骚货的还漂亮。大名说,我那里知道。惠芳说,好,那你用舌头好好的给我舔了。大名果然照办。并且做出十分兴奋的样子。不期大小姐的呼吸紧促起来,就用另一支脚伸在大名的跨下。 虽然两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但是,并不敢再进一步,特别是大名,心里很矛盾。他说:大小姐,大老爷问事到如今,你究竟怎么过想法。惠芳说,我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你把他说动了就行。 于是,大名又急急忙忙到了曾老大的卧室,看见曾老大正在向老大爷娘子轻言细语的说着什么。大名又是一下跪在地上,说,给你们二老磕头请罪。 曾老大说:曹大名,你也是太胆大了,我看这河水怎么消,惠芳说什么了? 大名说:大小姐还在那流眼抹泪的。她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敢说,一切听凭二老作主。 曾老大说:你起来,我给你交待几件事。又向大老爷娘子说:你去看一下惠芳。另外,李妈回来,叫她做点东西来,今天我还真有点饿了。 待大老爷娘子走后,曾老大说:事情真没有想到闹到这一步。我现在也骑虎难下了。回想起来,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么就让你去了那些地方。像你这种青勾子娃儿,一旦尝到了甜头,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于今,我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这起事情一不准再说,二不准再做。知不知道?大名连忙点头。 曾老大说:也是为了你,当然,也还是为了蕙芳,我曾老大如果还在这儿住下来,倒真是丢人现眼的,别人会说:讨个小来不下蛋,又飞到别家去了,于今没有办法,把一个听差的小子招来当上门女婿。你说我怎么在这儿住?在这儿开锅铺,开他妈的鬼铺。兴隆场还有我曾某人立脚之地吗?大名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而是把头垂下来。 曾老大说:看来,只有换一个办法,我和你大娘子商量了一下。这个锅铺,就不开了。我的腿脚也不方便,一家人都搬在城里去。 大名说,大老爷的生意兴隆红火,丢了是可惜的。 曾老大说,当然啰,谁叫你们不争气呵。 曾老大又说,既然你表示了要伺候我一辈子,变牛变马也不变心,而我只好来一个青菜种在茅房里——将就屎(使)了,干脆你就上门吧,这其实我们想也没有想过,是伍家二姨太的看法,她的见识广,又是在她家出的事也就算了。 这样,使其大名一颗悬着的心又回到了肚子里。又做起要下跪喊爹的样子。曾老大止住了他,说:算了算了。 曾老大说:顶铺子,进城都不是小事,我的脚腿又不方便,你办事,也是老道不足,行市也不清的。我进城,还不能就去坐吃山空的,少不得还要做些生意,而且,要买一个住宅,这不简单。还要找一个阴阳先生看风水,排五行的。这样罢,明天去把温师傅找来,很多事,我们三个还要仔细研究一番的。 这时,李妈进来说:大老爷,我做了一点夜宵的,你们上哪儿去吃呢? 曾老大说:你去把她俩娘母都叫来,你也累了,送走伍家二姨太,又回来做吃的,干脆一道算了。大名,去把我的酒拿来,我要一醉解千愁的。 雨过天晴,这个问题虽然解决得有点风疾雨骤,倒也基本达到了曾老大的总体要求。 他把温师傅找来,先密谈了很久,又找大名来商量。 这以后,按照曾老大的筹划,温师傅和大名又去城里看房,又找人带信给邓老八。看来,一切事情还办得比较巴实。于是,他就安排上县城的打算。 第十五章 慎的伺按照曾老大的布置,家里的一些事情正式启动。八月十六是一个黄道吉日,就要由惠芳作曾家的代表,把锅铺的生产车间,包括大风箱,炒铁炉和翻砂坊以及马儿古董的那一整套,一概由邓老八付一大笔款子去经营去了,而温师傅这一干人,倒是属于天干饿不死的手艺人,继续留着。根据协议,曾老大的住宅部分的交付期,是订于九月初九的,也是寓意登高,有一个好的意思的。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下午之后,开始凉爽起来,根据曾老大的筹划,他要正式安排下一步计划。在下午的时分,就安排大名去兴隆买了过节的食品,和为了敬月亮婆婆的香蜡纸烛,又叫李妈好好的置办了几件菜肴。于是,曾老大把大老爷娘子,惠芳,还有大名以及李妈叫去一起,作了一番交待。而且,把好友温师傅也请来了。 曾老大说:我向你们说过多次,一个人重要的是要拿得起,放得下,想得开。我因为银钱上的事被人伤了,做起锅铺这一行不灵光了,我们就转到城里去,一方面去卖锅,另一方面,也可以享享清福了。人是说不定的,如果锅铺生意好,就做下去,不然,城里头,市口好,门路宽,还可以转行嘛,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们都要打起精神来,切莫做起一副死威倒阳的样子来。这个就是第一。 第二件事,我说一下大名和惠芳的事情,大名出身一个教师的家庭,父亲就是一个饱学之士,只是好人命不长,前几年去了。但是大名不但有一表人材,而且,对人处事,是十分练达的。懂得敬重老人,又热心事业,家里的事情,没有一样是不巴适的。我和你们妈一辈子就是缺少一个儿子,惠芳虽然聪明能干,又漂亮懂事,但是家里是不能没有男人来主事的,我们曾家的香火也是不能断的。惠芳和大名不但我看来十分相配,而且,我找温师傅去合过八字,说是什么金玉之配,是天作之合,会五世其昌的。所以,从今天开始,大名既是惠芳招 上门的女婿,又是我们的干儿。女婿当半子,干儿当半子,所以,他也当然就是曾家的少爷了。 温师傅说,算命的先生说,今后的名字就是姓曾名朝,朝庭的朝,和他原姓也是谐音的,表字大名。这样又吉利、又合适的。 曾老大望了两个一眼又继续说,本来就想在这儿来大操大办一场的。后来,算命先生说,两人的命相很硬,还不宜作的动静太大了,温师傅是不是这样? 温师傅一个劲的点头。大名和惠芳对视了一下。 曾老大接着说,人是不必过分拘尼的,听那位算命先生说,月圆之夜人团圆,是大吉大利的,所以,过一会儿,你们当着曾家的历代高曾祖考磕头,向父母、向亲朋的李妈、温师傅磕头,今夜就要圆房的。 大名惠芳又对视了一下。 曾老大又说,不过,这事又先不对外说,怎么办?所以,明天和邓老八签约,还是由惠芳作主的。大名跟着去伺候着,大名连忙点头。 曾老大问:温师傅,算命先生说几点圆房合适。温师傅说:算命先生说的是一句什么诗,是什么月缩头的。大名说:是月上柳梢头吧!温师傅说:对对对,就是柳梢头的。 这时窗外的月儿,已经升起来了。外面还听得见远处人家敬月亮婆婆的炮仗声。 曾老大说:可以了,就是这个良辰吉时的。 于是,在温师傅的指挥之下,大名和惠芳就行礼如仪起来。 在一对新人进入洞房之后,曾老大又给温师傅一个红包,给李妈一个红包,两人就喜滋滋的走了。 曾老大对妻子说:这一切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不过,也没有坏了大的规矩,基本上是按照我俩人商量之后定的。 大老爷娘子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过古人说:树挪死,人挪活,我们动一下也好。况且,你看你这女子,一下子就被人上了身。如果不给她赶紧安排,也说不清楚还要出些什么名堂来。 曾老大一边点头边说: 说起来,我们可能也有不对的地方。一辈子没有做大的亏心事,但也不是十全十美,才搞得膝下无子。 议员为啥突然提出退婚,我也搞不醒豁。为惠芳重新找个婆家,也可能高不成低不就,而她又偏偏交了伍家二姨太这样的朋友。说好也好,伍家二姨太也能干,把这件事搞得平平顺顺的。说不好,也对,伍家二姨太大家都说她是风流成性,‘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端公跳大神’,所以,现今这个安排,也算妥当了。 曾老大摸了一下自己的脚,说 ,过了这些日子,脚如果好一些,进城之后我想还是先买一副拐杖,慢慢学着走路,这个家还要我来撑持呵。 月亮已经渐渐的升高了,老俩口还这样坐着。 大名进了洞房之后,就急着要去剥惠芳的衣服。惠芳说:急什么。你说,人生一世,很多事真是料想不到。你是今年正月十六第一次进曾家的,正算不到七个月,你就居然变成曾家的女婿,曾家的大少爷了,人都讲有一个缘分,历来我都是要变成参议员的媳妇的,不知怎么竟成了你的人了。于是,她又叹了一口气。 大名说:不过,你不要总是以为跑了的鱼是大的,你说,那一次你不是说舒舒服服,巴巴适适的。惠芳说:你讨厌,一天就会说这些来挑逗我。不过,你不要以为圆了房,你就想怎么就怎么,不要忘了,舔脚板心的事了。 大名说:我就要舔、就要舔,于是,两人嘻嘻哈哈的进入状态。大名倒是小心谨候着。 第十六章 次日,惠芳是代表曾家去签了字,又和大名分乘两个滑杆进城,去看新的铺面和住宅。 铺面在城的大码头,靠江的地方,市口很好。招牌上已经有了“曾家锅铺”几个大字,相当光辉。而住宅却是半里之外的一个叫吉龙桥的地方。独门独户,不是铺面,而是门洞的。里面有一个古式的两层楼房,上面住人,下面则是客房厨房厕所。楼下还有一个小小的园子,里面 的有几株树,几竿竹的。惠芳说:这儿倒没有大码头热闹。突然惠芳想起什么说:我警告你,这儿不像老家锅铺,没有什么人的。这儿是县城,花花世界的,你敢于出去,背着我拈花惹草。你看我不叫你扫地出门,呵,不然,我真正要杀了你。 大名说,我对付你一个人都这样精疲力竭,哪里还敢去东想西想、吃些不长的。况且,我还有生意要去做。惠芳才笑了。 他们坐滑杆回家去向曾老大报告时,曾老大说:这样也可以,不过,去了那儿你还要给我安排人的。李妈是本地人,是不会去城里的。所以,生火煮饭,洗衣浆裳,还要请一个老妈子,另外,你的铺子,也不能没有人守店的,还要请一个伙计才行。 大名和惠芳连忙称是。 虽然约定婚事要进城再办,但是惠芳却是一天在家浓妆艳抹,百般妖娆,不但要大名效法曾老大对姨太的表演,还要做伍余曾经说的如何轻飘浮上天的把戏,使大名觉得大小姐比起什么启蒙的三表姐,不让男人下马的二表姑,还有浅滩的妖娆娼女,还有轻佻的伍余来,惠芳才是真正的女人,于是,死心踏地按照惠芳的安排尽忠效力。 在他们要搬家的前夕,大名和大小姐乘坐滑杆又去了一次张家湾,说是奉命去看先志一家。虽然仍然比较客气,但当大小姐与桂花站在一起时,大名觉得桂花虽然是他曾经牵挂的女人,奶子也挺滑,但是现在像一个什么人呵。 同时,先志心理也在打鼓,这个在他怀里像一只青蛙的女人,现在竟然是这等妖娆和体面。而惠芳也觉得,给自己破瓜的人,怎么是这样一个怪物。到是桂花非常自然,觉得算命的先生莫有错,她们的生活还是可以,先志已经会做篾匠活了,平日编织的竹器,精巧而美丽,可以买不少的线呢。 王家婆婆在一系列的事故之后,行动迟缓,精神不行,神志也又不清楚了。竞对大名没有什么亲怩的表示。 大名说服了大小姐,又让滑杆抬在他父母的坟前,他磕头喃喃地说着什么,而惠芳,只行了三个新式的鞠躬礼。心里想,自己做梦也没有料到会给葬在这里的人当儿媳呀。但是她无怨无悔,因为她每天都可能感受到刺激和新鲜,都会飘飞和激动。 惠芳晚上问大名,你发现你曾经的未婚妻桂花没有,她的腰有点圆,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大名说,没有注意,我也不懂的。惠芳说,你光知道干事情,不渴望有收获吗?大名说,我说过,一切都以你的意思办的。 惠芳忽然异想天开,要一起去拜会一下伍家二姨太,大名说以后吧,近来太忙了。惠芳说,心虚了不是,我看你对她也没有安好心的。大名只有苦笑,惠芳说,就是她送在你的面前,你也不准正眼去看她,懂不懂。大名说,一定一定。 九月初九,在登高的这一天,曾老大一家人雇用了几程滑杆,还有一些挑夫就吆吆喝喝的进城了。 在离开房子那一时刻,曾老大还流了几颗眼泪,想起这是他发家的地方。就在这儿他不但搞了一大笔家私,还有在兴隆,在浅滩,在永春府,还玩了不少的女人,而今却要离此而去养老了。所以,不免有点遗憾,为什么自己见了文太太居然把持不住自己,进而被落成了一个终身残疾。 惠芳的想法是不同的,进了城,地方大了,自己不是谁家的媳妇,而是一个真正的当家人。今后一定要好好的享受生活,伍余算什么,她不仍然只能蜗居在一个没有多大的小地方吗? 大名有点儿不同,他感到如你惠芳说的,来这儿今天不过八个多九个月,就居然由一个吆牛屁股,寄人篱下的变成当家人了,而且过手的女人都一个花骨朵儿一样,特别是大小姐,本就该入当官人家的,现今却成了自己的老婆。我一直以为父母死了会搞得吃饭都有问题呢!居然成了这样。他又突然想起桂花来,桂花,我是一直不想负你的,谁知道命运的安排会是这种情况呢?大家都认命吧! 大老爷娘子的想法多少有点不同,到了城里,有一个病痛,到是好得多,人生一辈子像这样,也可以了,不过真是死了,我还是愿意葬在乡下和祖宗在一块儿。不过,但愿我死在曾老大前头,不然以后靠下一辈人,总是说不清楚的。 在城里,久而久之,大家都陆续习惯了。 变化最快的当然是惠芳,首先就是穿戴,她是尽量的做了不少时髦的衣服,经常出入裁缝店。到了冬天,一律要显得雍融富贵,皮的衣帽,出汗也不怕,总要显出身份来。天气稍热,就要尽量的使自己风骚,无非是高挺的奶,凸翘的屁股,还有就是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所以,旗袍不但多,而且一是要紧身,二是要高开衩。头发烫了,还用一个玻璃发夹压住。宁肯回家来埋怨,也要穿着高跟鞋,她以为少奶奶是应该浓装艳抹的。所以,每天的描眉画眼要花去很多时间。 大老爷娘子虽然仍有人伺候,但总是觉得菜不对味,新来的这位姓张的女人,烧菜是不行的,而且,洗衣浆裳用起洋碱来简直不当数。同时,自己胃口也老是不好,街上买回的菜总是不新鲜。而且,老爷不时要拄着拐,说是去一下什么茶馆,去听一下什么评书。心里多少不放心,于是三天两头就依她的想法,有了病痛。 曾老大去吃茶听书的时候,眼睛总是不时还要去瞟那些女人的腰腿。城里人多,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偶尔他又看见了一些向他抛媚眼的女人。只是腿脚不便,觉得有心有胆,只是没有这个机会了。于是,就想到,大名是我一手提起来的,就借机会隐约的谈一下心理的想法。 大名是聪明人,就在大老爷娘子因病要送医院那天,他要张妈去服侍的同时,又找了一位姓曾的女人来,让这位女人管曾老大为叔,管惠芳叫妹,管自己叫哥,但这位女人有一套服侍他叔的办法,使得曾老大连茶馆也不坐了,评书也不听了。而且,吩附大名,要好好照顾大老爷娘子,去医院要把病治断根才出来。 惠芳对这事有点不放心,问大名是怎么一回事。大名说:老爷子没人照顾怎么行,谁去给他擦身子,递茶饭呀?何况,她还姓曾,是你的本家姐呢! 惠芳说:你不想吃油渣,就不要往锅边转,听见没有?你女人天仙一样,去街一走,多少双眼睛落在我的身上。 大名说:是呀!白天看见你我都不想等到晚上了。惠芳才得意的走了。不过,但于街道上的人把惠芳叫做“妖妇”,也令他觉得不很舒服,似乎惠芳并不只是想讨好自己的丈夫,而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艳羡自己。 第十七章 时间不久,惠芳果然就结识了一些所谓的姐妹,有的妖艳淫荡,有的家庭富有,还有本身就是官太太一流人。而且,居然结社成了什么手帕姐妹会,煞是热闹。大名无论如何也有些担心,因为有一天他代惠芳去打牌的时候,一个女人就用高跟鞋不断轻轻敲击他的腿,他才俯下身去,那女人就把旗袍的下幅掀开。他想:惠芳去那个队伍里会不会也是这样。似乎这些姐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也很容易启迪惠芳。不久,惠芳就是一个跳舞的好手了。进而她还要求大名也去长长见识。而且,还不止此 ,又有姐妹提出大家凑分子作生意,因为姐妹中有一两个是军官太太,他们进起什么货物来,是不受检查的,所以,利益也大,有一次的分红,就令大名觉得他的锅铺生意不算是老儿了。 他就觉得应该与曾老大商量。 曾老大说:任凭什么事情,还是要将本求利,不要去追求暴富的。 但他也不敢去得罪惠芳,因为一切家庭的契约上名字都是曾惠芳,如果有一天惠芳要他扫地出门,或者用一个新名词叫做离婚的话,他的下梢头也很难说了。 有一天,他收到一封要转交给曾老大的信。曾老大急于让侄女来擦身子,就叫他先看,过一会儿讲给自己听。 待曾老大红着脸儿一副舒坦的样子来听讲情况时,才有点脸色不对头起来。原来这封信是一个叫郑金佩玉的女士写的。内容是有要请曾光贵即曾老大偕小姐到‘忙里闲茶舍’一叙,时间就是当天下午。 曾老大说:在县城里,我是记不得什么郑金佩玉这个人的,如果说起姓郑娘家姓金的,慢惚我记得原来的郑参议员,就是要与惠芳订亲的那一家的女人。大约姓金。只是我来到县城后,听说郑参议员不知被参了,还是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不大知道了。而且,提出惠芳的婚事,原本也是郑家提出的,现今找我干什么,莫非想打一点启发?想骗一点钱财 .他又说:不过,与姓郑的这些年的淡淡交往,倒是不曾记得有过这些方面的恶习。 于是,他决定:今天下午由大名约惠芳一道,准时去一下。如果真要破费一点钱财,也不要吝啬的,只是,要他给惠芳说要少说为佳的。 惠芳照例是一副花枝招展的样子,大名也戴着博士帽,身着灰色大绸缎大衣,光亮的皮鞋去的。 到了约定的地点,先是一个穿着朴素又气质极好的年轻女教师模样的人,对他们微微一笑,说,这位可是曾光贵先生的小姐曾惠芳女士吧?惠芳有点傲气的说:曾光贵是我爹,他有事不能来,这位是我先生,家里的事,我们是可以作主的。你是郑金佩玉吧?女人说:郑金佩玉是我的老人,马上就到的。这时果然一个气度不错的女士出现了。 女士她说:今天我约曾光贵先生和惠芳小姐出来,是有重要事情告诉的,曾老先生没能来,你们来了也是好的。于是她清了一下喉头,就有条理的说了几件事来。 这第一件事就是郑益民,也就是过去的参议员,因为政见不和,早就辞去了参议员不干。目前,还在从事另外的工作。所以,请曾先生一家,不要为之担心的。而今天。由郑金佩玉来会曾家人,也是益民先生的安排。 第二件事就说到退婚的事,他们知道曾光贵把女儿送去读书,也是知道曾光贵十分钟爱女儿,是信守承诺的。而惠芳小姐又是一个慧中秀外的好姑娘。之所以提出这一安排,完全是益民先生和郑公子的要求。郑公子在外求学,思想进步,工作也较危险,生命都没有保障的。所以,就托辞要赴欧留学,三至五年不归的。同时现今他也与自己志同道合、准备一道为目标奋斗作牺牲的人,相爱结婚了。 金佩玉指着那位女人说,这就是她,这次信就是她专门带信来的。说到这里,金佩玉说,惠芳小姐请原谅我们,而今你已经找到这样的金龟婿,我也是为你庆幸和祝福的。 这一番话,说得大名与惠芳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金佩玉说,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说来惠芳小姐可能听见不愉快,不过如同我们第二件事处理一样,也完全是为惠芳小姐的利益,乃至安全着眼的。 于是她向惠芳谈了她们姊妹会中几个人的情况。其中一个带头集资金做生意的人,丈夫是一个军官,一般的生意是幌子,主要一是枪支,二是鸦片,一旦事情败露,轻则丢监,重则杀头的。而且,也知道这个利害,所以,以后是要拐带资金潜逃的。有一个年轻妖艳的富婆,是一个舵爷的姨太太,黑白两道都走,还搞一些逼良为娼、拐卖人口的勾当的。说是有几个年轻漂亮的学生姐妹已经卖在外洲府县去当窑姐了。还有一个出手大方,喜欢勾引男人的女人,至今没有人说得清楚她的身份,但其手下有一批年轻英俊的少年,是会专门引诱富家女人,或者什么要员的太太小姐的。 金佩玉说,我们了解的消息,也许合适的时候,要向小姐你下手了。我们特别提醒你一下,你们要想办法避让一下才好。 金佩玉说,我们也不可在这久待的,不然也有危险。正因为我们总算有那么一段关系或者缘份吧,才来告诉一声。你们知道,古人说,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些人也会逃不脱被揭露处理的,所以,不要以为她们可以一直玩下去。说罢她拍了拍惠芳的肩头说:惠芳,我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也许我们还后会有期。 向大名点了一下头,俩人就走了。大名一问,连茶钱也付清了。 才回家之后,惠芳说,我们商量一下再向老头说,以免他害怕的。 大名说,我与你的姐妹她们基本没有接触,你自己有什么感觉你说吧。 惠芳说,生意是太来钱,如果是枪支大烟,不但违法也是坏良心的事情。确实有一个教她跳交谊舞的姊妹,又让她自己的男友教过自己,他的男人确实英俊潇洒,很讨女人喜欢的,据一个姊妹说,她的男友很多,怕真是钓大鱼的吧。大名也回忆起了打牌时,一个女人向他追脚亮腿抛媚眼的。 他们觉得这事非同小可,是要给老爷子说的。 曾老听了下之后说,哦,郑家退婚,原来有这一档子事,这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了。这次说这些事,倒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曾老大又说,你们才来城里多久,地皮都没有踩热,那里知道江湖上的深浅,真是陷进去了,不是引来杀身之祸,就是要倾家荡产的,假如有出息了,也是会尽干伤天害理的事情的。所以,你们立刻就应该悄悄的跑出去过一段日子。我反正有你们姐伺候着。你妈在医院还有张妈,没有大碍的。铺子技术暂时歇业,也关系不大。反正有人看住的。 惠芳问:我们应该去那儿。 曾老大说,人生地不熟也不好的,我看,你们一道去兴隆场的张家沟王先志那儿住一段时间也可以的。俩人诺诺称是。 回到屋里,惠芳说,这样吧,张家沟我是住不惯的,我想去伍家那儿住一住,送一份礼就对了。你住那儿不行,你去张家沟,明天一早你先去伍余家去说一下,再去张家沟。分头走,不打眼,况县,我也要准备一下的,不像男人那么单脚利手。 第十八章 大名这次去伍家,其实,心里倒是有三个想法。一个是去谢媒,觉得没有伍余那种精密的设计,以及在各个方面的打圆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达到目前的位置的,说不定在今天仍然是一个大老爷的跟包,那儿可能有如今这种风光。第二个就是总忘不了伍余的那种十分风骚的轻佻的味道,那种不能不使你总要去跟着她转的风情,所以,如果可能,又想要去圆一下梦,去体味一下她到底与什么三表姐、二表姑,还有浅滩那位妖娆女人有什么不同,甚至她和惠芳也可以作比较,伍余是不是别有一番味道的。至于说惠芳住一段时间的事,则不在他的思考之内,因为很多话,他们已作过研究,原则不能说出来避祸的,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新的变化。 所以,他睡觉的时候,不很踏实,大致竟然没有如以后那样主动去逗惠芳,而是一人在胡思乱想,以致引起惠芳的怀疑 ,说,你怎么了,自己该尽什么任务也忘了,是不是明天的任务了。这时,他才伏在惠芳身上又说一些山盟海誓的陈辞烂调来,同时他自己都不相信有几分诚意的。 次日一早,大名就搭乘一程滑杆去兴隆场。几个月过去,兴隆场与以往没有多大分别,因为不是逢场天,街面上还显得冷清。在一个理发店,他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在镜子里,觉得还是颇像一个绅粮的样子。按照当地的惯例,他买了四色礼品,又请了一位半大小子为他提着,这样先去了两里路以外的伍家院子。 来开门的是一个近十岁的小姑娘,长得十分漂亮,完全是一个美人胎子的味道,她扬起头来问:你找谁。大名说,我是伍余的同学来找伍余问一件事情的。女孩说:知道了,那是我嫂,我去通知她。只是她还起来不久,你要稍等一下的。大名才知道这是伍余的小姑子。他想找媳妇看舅子,从这个小美人样子,可以看出伍余的男人肯定是有一表人材的。 伍余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妆抹,脸儿微黄,头发也是不光生的。她看了大名一眼,有点冷淡的说,曹先生,呵,曾家少爷来了,坐吧。你为什么来了。为了调节一下气氛,大名说,这儿一点薄礼,不好意思的,请收下。伍余说,谢谢了,放在这儿吧,大名又注意了一眼女孩,问:这位小姐是……,伍余会意说,是我的小妹呢,其实,她是我先生堂妹。她又向小女孩说,彩儿,你自己去玩吧。 大名认为这大约是给自己的一个机会,就说,今天我是来给你谢媒的,如果不是你一步一步的教我、帮我,我是怎么也不会到如今的地步的。伍余说,惠芳是我的好朋友,帮助是应该的。大名说,其实真正收获的是我呀。伍余说,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大名说,如果你不灌我的酒,你不示意我去看你,我怎么也走不到那儿去的。真的,不是后来,我一直以为让我当神仙的是你呀。伍余说,那你今天是请我吃早酒来了,是吧?大名说:知道不是你,倒始终是我一个很失望的事情。伍余说,今天你是想来补火的吧。大名嘻皮笑脸的说,如果你不嫌的话,我到是想……,伍余说,上床是吧。大名说,你真聪明。 使大名根本没有想到的是伍余突然把他送的礼物中的一方冬菜,劈头盖脸的给他打来,一面骂道,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红苕屎还没有拉干净的人,就想上我。你以为我是谁,是那种见了男人就挪不动步的窑姐吗?你他妈真是什么德性,我倒一定要与你一道去问问你的婆娘,去问问你那一身骚味的老跛子。 大名简直没有想到是这样一个结局,连忙说,伍家姨太,我向你陪罪,我完全是知恩不报,鬼迷心窍,我给你赔不是,你一定要原谅我这个乡巴佬。别看我一付人五人六的样子,真正是一个下贱货。我给你跪下好不?说着就真正跪了下去。 伍余这才消了一下气,说好吧,起来。到底为什么找我。 大名说,惠芳身体不行,又一直想你,今天打发我来,问可不可以去你这儿住一段时间,我是奉命来问来了,只是看见你样子太漂亮了,我一时昏了头,得罪你了。 伍余说,看到你知过能改的份上,今天也就算了,不会告诉惠芳的。不过你要知道,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我听说惠芳说你壮得像一匹马,老娘没看上的人,你就是一只狮子,一个老虎,老娘的骚气也不要你闻的,你滚罢。大名一边说承蒙指教,一面就抱头鼠窜的走了。 他又去兴隆场,再买了一份四包礼品,又叫了一程滑杆,这是真正去到张家湾了。想到刚才的情形,才突然明白,人是不能够以为可以贪图的便宜就去贪,迟早要吃亏的。而且,女人的事情,有时深不可测,是不可胡乱猜测的。否则谁知道有什么祸事呢。而且,这次去了张家沟,无论如何不可以对桂花产生任何念头的。 在他把思绪调整清楚,思想安定下来时,一年前从那儿走出的地方和破旧的房子,已经在自己的眼前了。 第十九章 到了张家湾的老屋,大名感到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与自己现在的生活是反差太多太大了。头一个看见的是先志,虽然他穿着棉衣,但是外面罩着一条围腰,而且正用一把锋利的刀在划竹条。看见大名,他有几分欣喜,一面说,大名回来了,快坐,快坐,一面慢慢站起来招呼。似乎腿脚还是有些不便,所以,看见大名坐定后,他也坐了下来。大名问:你的脚好利索了,眼睛怎么样?先志说,利索这辈子是利索不了了,脚呢,还站得起来,生活上也不要人服侍,也可以做些手头上的活路。划大竹的活路,我还是请了一个人,过细和编东西,我还能够作。逢场天由桂花挑到兴隆场去卖,反正,油盐钱也挣得回来。因为不交租谷了,这点田土做的粮食,还可以够吃。所以,比起前年爹妈才去的时候,还是好点。只是桂花人要累一些,除去栽秧打谷,我们要请人以外,平日的事,无论家里还是地里,都由她做着。说到这里,到是有一点夸耀妻子的意思。大名问:又下地去了吧。先志说,说不得,就是杀年猪那一天,她小产了,还是一个娃儿呀,吃了几副药,还休息着呢。为这事,把婆婆也气得疯疯颠颠了。所以,田里地里的事,还甩在那儿哪。 大名说:先志哥,这次我回来,我去做点活路算了。先志说,这怎么行,如今今非昔比,你是曾家的大少爷,身体金贵,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对得起大老爷一家人,其实,现在事也不多,我打算还是请个人做一下算了。 大名说:平日也没有时间回来,这一次打算回来耍几天,做点活路也是顺便的。到底城头到这儿也远,平日也不能来看你们,这儿买了一点礼行,自己不用,也可以用来送个人客的。先志笑着说:你想得很周到。还没有吃午饭吧,我去喊桂花起来生火煮饭。大名说,让她休息,这些我都会的。过一会儿,你到伙房坐在那儿,教我做,没有不会的,现在,我去看一下外婆,她还住在原来那间屋里吧。先志说,是。 大名去喊外婆的时候,王婆婆有点认不清的样子,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大名说:外婆你不认得我了,我是大名呀。外婆说,大名,曹大名,呵,你的样儿到是不像了,富态了,大了。她摸了一下头上的皱帕,这根皱帕,还是你去年买回来的不是。大名忙说,外婆的记性真好。 外婆说,万般皆是一个命。去年,你和先志两兄弟一路去的曾大老爷家,也是先志那娃儿的命不好,如今落下了一个残疾。好在,他还孝顺,桂花也懂事,承蒙大老爷给我们帮了大忙,生活还算过得下去。只是去年杀年猪那天,桂花出了事。本来头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就知道要出事的,给桂花也说了,过几天杀也可以的。她又好强,说是杀个年猪,大家吃个庖汤,也好闹热一下,又说是刀儿匠已经请好了,那能说算了就算了。猪是杀得好的,一刀子下去就见红了,就是以后去皮剖边的时候,那个背时的叫桂花搭把手,闪了腰,下午就流血,晚上就小产了。是儿是女,先志一直不给我说,说是怕我生气的。想转来,这是一个命字管到起的,那里是我们作得了主的。大名,听说你已经上城里去住了,你摆谈一下城里的样子。 大名说:外婆,我还要在这儿住几天的,现在我还要去煮饭,先志哥等着我呢。王婆婆说,叫桂花起来,你那里能去煮饭,你是我们的贵客呀。 到了伙房,桂花已经出来了,虽然还是人高马大的样子,但是脸儿发黄,看见大名,还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问了一句:大名哥,你还好吧,你屋里的曾大小姐还好吧。大名叹了一口气说,好,好。我这次回来耍几天,你就烧火,我会煮饭的。 桂花说,今年的收成还可以,不交租谷,粮食是足够吃了。收的红苕也多,我就去买了一个架子猪来喂,杀猪过年,也是一件喜庆事情。现今我觉得生活还是很好的。他的手艺还算可以吧,所以编的东西还卖得脱,这样,称油打盐,还有过年过节买点布来缝一件衣服,也是做得到的。 大名说,你的身体不大好,不要过分劳累了。桂花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我们是不能和你比的。你看他嘛,开始的时候,找的活路比你还好些,但是天爷不保佑,落得一个残疾。这也不能够怪外婆的,假如原来不去曾家,说不定还会出其他事情的,你说是不? 大名只是点头。大名又问:我如今怎么说也是有点钱的,你困难,我也中以帮助你们一点的。 桂花连忙说,你快莫说这一档子事情,命中该有终须有,得了不该得的钱,说不定又要生疮害病的。真是没有想到,杀年猪那天,我又偏偏闪了腰,坐了小月,听说还是一个男胎的,我都哭了几场,并且不敢让外婆晓得的,她一天就是等着当老祖的,她说,只要看了一眼,也自是四世同堂,也就会死得安生了。说到这里,她又凄清哭了起来。 大名说,这些事不用提了,明天开始,我和你们请来的人一道,去地里做活路,反正三天两天是不会走的。 晚上住宿的时候,桂花和婆商量的结果,为他在那间堂屋里铺了一个临时的铺位。夜里,他睡不安生,突然想到,去年清时节他与桂花一道上坟时去摸桂花的情况,他想如果我再坚持,或者桂花当时就没有把我推开,我们的生活道路,又会是一种什么情形。 次日,他们又有一次谈话的机会,当他说到这件事情时,桂花说,幸好有爹妈保佑我,我们没有做出错事来,不然,不是你把我克死了,就是我把你拖累死了。就是没有嫁给你,做了错事,我也会觉得对不起曾大小姐,对不起先志而会后悔一辈子的。现在我的一切确实是真正好。我的命不错,你还不很了解,幸亏有一个算命先生提醒了我。 大名终于觉得放了心,原来一直以为有愧于人的事,其实在别人的心里远不是如此。于是他感到异常的平静和快乐,而且心里并无一丝杂念,他也并不担心惠芳的生活。 他不用担心完全是对的。惠芳也在当日到了伍家大院子。伍余如以往一样的热情接待她。看见惠芳的穿着,她说:完全是个贵族少奶奶的打扮了。我真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伺候你呢?惠芳到是急着问:大名来过没有?伍余:来过了,看见你那一匹马经过你的调教,完全是一个绅粮的样子,使我都有点神魂颠倒了。 惠芳说:那好,他就是该谢媒的。 伍余说:近来我就是很寂寞的,来了一个小姑子,一天把我死盯着。我是很少出去的,上午以为来了一顿自来食,心里高兴得很,实在想他给我放松一下,起码要把上次的愿还了,我倒是一个劲的疯言疯语去挑逗他,而且,我还给他说:奶子上长了一个硬块,要他看一下。谁知道这个砍老壳的慌忙火急的说走就走了,我解扣子还来不及呢! 惠芳一听就乐了,说,好姐姐,你妹夫不对的事,妹妹给你补上吧!两人就嘻嘻哈哈,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样,惠芳在伍家,大名在张家湾,都相当平静的生活下去,直到有一天接到曾老大的信,说是大老爷娘子的病已经有点危险的时候。 第二十章 大名和惠芳走之后,倒是说有人找过他们,特别是找惠芳的人多,开始还打听去哪儿了,但是家里没有人,找了几次也就算了。曾老大说:郑议员家的,可能把情况说得太严重了,也可能惠芳并不是他们要钓的大鱼。所以,麻烦是不大的。有时又想,说不定这些人的事上面在追查,所以,没有人敢于来。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知道的。 曾老大只是觉得这件事情蛮好。主要是一对年轻人走了,自己倒也方便。有事莫事就要侄女来给他擦身子,趁机也去揩点油。有时晚上就喊来陪他睡觉。他问:你究竟姓不姓曾?女的说:你不要管什么真和假,反正每次都给你服侍巴适了的,你问清楚了,也不会为我去立一个贞洁牌坊,所以,只要每一次拿现钱,就没有什么事情的。 那天张妈回来,怎么听见曾老大呻吟之声,以为大老爷病了,去门缝中一看,原来那位侄女正俯在曾老大的身上做什么,曾老大就哼呀哈的叫着,听见外面有响动,过一会儿侄女出来了,一副脸红筋涨的样子。张妈问:刚才怎么了。侄女说,他说虱子咬,我为他找虱子呢。 于是,找虱子这件事,就传到了大老爷娘子耳朵里。大老爷娘子心里完全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心想,都几十岁了,还不死心,连脚筋都被人挑了,也不收心,在家里面也要这样,看来,原以为是没有给他生儿子,如今不是有了大名了,还是这样,真是和这个侄女生下一崽儿来,究竟怎么叫法。心里一急,病情也就加重,说是心里发堵。于是医院出了通知。 曾老大说,我跛起一副脚,又没有办法去经佑他。于是就叫侄女去看了一次。侄女转来时,向着曾老大生气。曾老大问怎么了。侄女说,她居然悄悄对我说,要我不要把你掏空了,看来这个鬼婆娘啥子事情都清楚。所以,我也决定不干了,想回家呢。曾老大连忙说,不怕不怕,她死了,干脆我就收你上房。侄女说,收上来干啥子,天天给你找虱子,我的事情还没人种呢。于是,又要了一笔钱,当天晚上不但没人来找虱子,老爷连吃饭,也只是下了几根挂面,有盐没味的吞下去。于是,就即刻派人去兴隆场张家沟找到大名。 大名此次去先志家住了几天,觉得虽然吃得不怎么好,每天还到地里去干点活,出一身汗,反倒觉得过得很舒坦。现在听说大老爷娘子病了,当然要去敬孝道的。于是,向先志家人告别,而且说好把县城里的事办好,就抽空又来帮忙的。 他又去了一趟伍余家,一进去,看见伍余和惠芳正在逗小姑子玩,让小姑子穿上惠芳的高跟鞋,在屋里扭来扭去,而且,脸上还化了妆,看起来,倒真的是一个小美女。 他一进屋,惠芳就劈头盖脸的说:你这个忙人,怎么今天来了?伍家二姨对你有什么不好了?叫你吃一顿午饭你都说不得空,你忙个屁呀。大名不知究竟,也不敢答话,倒是伍余给他抛来一道媚眼,才知道没有串帮。忙说:那一天我去兴隆买的礼物,是请了一个人提起来的,当然不便都来麻烦伍家二姨太的。 伍余说:你最近听说 去了张家湾,过得惯吗? 大名说,反正知道时间不多,也没有什么的。 惠芳问:他们一家人好吧? 大名说:先志的情况还是可以,首先是虽然跛起脚,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而且,似乎人很聪明,也学了一手编篾条的好手艺,于今大家都喊他叫王师傅,什么烧箕、簸箕、蒸笼、背兜都会编,而且,还相当精致,除去头钱,称油打盐的钱还是挣得回去的。况且,爸把田产给了他们,一年收的五谷杂粮,吃不完,去年还杀了头过年猪的。 惠芳听得很入神,一直说:那就好,那就好!伍余也不断点头,以致大名说外婆和桂花的事,大家都兴趣索然了。 大名说:爸带信来,妈的病又严重,叫我们回去。所以,今天来接你的。 惠芳说:才来几天,我没有玩够,小妹也舍不得我走呢!你先回去几天,把屋里的事办规矩了再来。一面又向大名递眼色,大名知道她还是害怕她的姐妹那一摊子事没放平,就答应了, 三个人来送大名的时候,伍余又笑着给他递眼色。他心想,看你如何鬼灵精,总有一天逃不出我的手板心。就径直回城了。 也就是当天下午,伍家少爷回来了一次。有些时候不见,这次见到他,惠芳觉得他的人似乎有些苍老,头顶谢得厉害,但是像鹰一样的眼睛,十分射人。而且,一但看起自己来,就恍惚他正在剥自己一件一件的衣服。所以,没有敢于说更多的话,就到了小姑的寝室入睡。 夜里,她似乎听见伍余房里有乒乓的声音。于是,多少有点不安,心里烦躁,就把已经深睡的小妹抱在自己的怀里。 惠芳起来较迟,伍家少爷已经走了,她看见伍二姨太有点不快的样子,就玩笑着说:过分了吧?小别当新婚,很自然嘛! 伍余红着眼圈说:你哪里知道。于是向惠芳说起,近年伍家少爷在重庆,当然是花天酒地了,这也没有什么,只是每次回来的时候,他总要变着不同的花样来折磨自己,说这是谁家夫人教他的办法?那是某个小姐与他交媾的方式。不但烦死人,而且令你什么心情也没有了。伍余说:昨天晚上他竟然提出,要我把你也找去。惠芳说:找我干什么?伍余说:真不好意思说。他说三人一起去开连床大会,大家都很刺激的。两人以后就吵了起来,最后他说如果不是小堂妹在,他是一定要找你的。今天一大早他才怒气冲冲的走了。 惠芳问:你怎么容得下这样一个流氓呢?不如干脆离了。 伍余说:你以为那么简单,何况我也有把柄在他手里。我不是不让他出去乱搞,只是希望不过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惠芳听了,不胜骇然,觉得今后还是少到这儿为佳。忽又想到,自己昨夜竟然赤身裸体去的抱小姑,也感到自己的荒唐。如果我也这样下去的话,自己都不知道会把自己带到何种境地。 两天之后,她等到大名的一张字条,说是问题似乎不大。而妈的病看来治好的希望没有。老人似乎很需要向她交代一些什么事情呢! 于是,与伍余相拥说了一夜的体己话,又送了一些东西给小姑,就去兴隆场雇了一程滑杆,把自己送回城里。 第二十一章 当惠芳赶到城里,只在家里打了一头,就急匆匆的去了医院。在家的时刻,她发现一方面曾老大很在乎大老爷娘子的病,另一方面似乎觉得自己的饮食起居,自从那位侄女走了之后,一直都处于一种不安逸的状态。所以,对惠芳也显得很冷淡。 先看见服侍大老爷的娘子的煮饭的张妈,知道这两个老年人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关系还可以处下去,估计特别是许多的事情,可以为大老爷娘子提供曾老大的情况。张妈说:大老爷娘子的病反反复复的,估计要治断根也困难。不过,一时半会,也可能不会出大事的。现在 还在给大名交待什么,而且,一直在挂念你,你去吧!是在九号病床的。 她感到妈的状态不大好,在一律白色的病房 ,白色的衣被映照之下,妈的脸也是一付惨白的样子。看见惠芳,妈的脸上居然勉强的挤出了一点笑容。大名正侧身的坐在旁边的一个凳子上,倾听着妈在讲什么。 大老爷娘子说:惠芳,你来得正好,我有好多事想给你们作交待呢,免得我走了,你们也不好拿主意的。 听见妈这样一说:惠芳忽然眼泪也包不住了,她强打着笑说:妈,你可别这样东想西想的,只是想说什么,你就说,特别是吃什么的事告诉我们,你看我和大名都转来看你,事情就好办多了。 大老爷娘子又勉强的笑了一下。 惠芳说:刚才我去找医生问过的,说是没有什么大的妨害,不过,人的年纪大一些,慢性病也要耐看性子多侍些日子的。 大老爷娘子说:好了,现在趁我的精神不错,听我说吧! 说得没有什么次序,难免东一言四一语的。大名想了一下,大约是这样一些内容。 一个是说她和曾老大结婚,已经二十五年了,她亲自经历了曾老大的发家,到如今的家道中落。亲自看见了曾老大由一个精力充沛、精明强干的人变成了如今的残废。她说:自己没有什么对不住曾老大的,没有她的辅助,曾家也不可能发得这样兴旺,不过自己没有为曾家生一个男孩子,倒是对不起他的,年轻时的曾老大还是相当规矩,没有什么眠花宿柳的恶习的,结一房小添人进口传宗接代也是对的,只是那个骚货进屋,不仅屁没有打出一个,倒是把老爷也带坏了,使得老爷就不规矩。以致落得现今的下场,而骚货也跑球了。我去了,还是有点担心他的。我说一下,第一呢,你们不要让他再去搞什么续弦成亲的事,不但丢人现眼,还有很多说不清的事情的。第二呢,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去等死,他是一个喜欢那一杯的人。今后呢,大名要记住请人去扶侍他,三月两月就要换人,不能让来的人把家底摸清,不然,要发出很多怪事来,不为别的,来的人,不管和他怎么处,都不能把关系搞深沉了。 看见大名点头,惠芳也跟着点头。 大老爷娘子又说:大名和惠芳,你们我也要说几句,大名能够变成今天的身份,也是一件有福气的事,要思来之不易。所以,要真心实意的对待惠芳,惠芳是独生女,在家里,我和她爹都是惯她宠她的。你不能够去外面拈花惹草。要正正经经把生意盘活做好。惠芳也要稍微注意一点,不要太爱打扮了,因为花儿开得太艳了,总不免要招蜂引蝶的。有的时候,会把自己搞得为难的。而一旦错走了一步,要回头也很艰难。其实这些你们都很明白,不用我专门多说的。我还想说的事情,那就是给曾家的香火和传宗接代的事情。看来我恐怕等不了这一天了,但是,你们都年轻,身体又好,一定要快一点生儿育女,特别是生一个儿子,这样,你们的爹,才可能安生。这件事情,你们一定要依我。如果真成了,我是要给东西给你们的。 惠芳说:妈,你放心,我会争这个气的。大名,你给妈说。 大名说:妈说的这些我都听清楚、记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去处理的。对爸,对惠芳,还有对我自己,我都晓得的。你要好生养病,我们生的儿子,你的孙子,还要你起名字吧! 大老爷娘子由衷的笑了一下,我的孙子应该叫做龙儿的,是人中龙呵! 医生进来说:你们让老太休息一下,病人可是忌讳说话太多的,话多伤神。 于是大名和惠芳就退了回来。 到了家里,曾老大问了一下病的情况,就不言语了,倒是大名来向他说:爹,你这样一个劲的自己做家务,是不行的,妈已经交待过了,我会再去给你找一个人来扶侍你的。 看见曾老大点头,他又悄悄的凑进曾老大的耳边,说:爹,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给你办好的。 曾老大脸就有上点红:就像前次的侄女那样也行,最好像伍家二姨太那样懂得风情的,而且胖一点好。 大名说:这样吧,我是一个月给你换一次人的,只好你满意就行,好不好? 曾老大并不答复什么,大名知道这事已经办妥了。 当天大名就托人找来一名身材高大丰满的女人来。谁知第二天女人就来找他辞工。大名问:为什么?女人说:你们老太爷也太刁钻了,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的,花样多,力气又不行。早知道是伺候他,我还不来呢!一直我以为是你呢!说完就轻佻的要扒过来。搞得大名十分尴尬,一面躲避 ,一面说:走吧,快点! 他去问曾老大说:昨夜这个人是不行的吧?曾老大说:你安的人,我不说什么,你们安排,随你。 晚上他向惠芳说及。惠芳说:妈交待过你,你就按她的交待去办,我总不成都找伍余说老爷子想尝她那一口吧? 说罢,彼此都笑了起来。 这样,大名就来劲了,说:妈还有一个交代,我们来努力完成吧!于是就去抚摸惠芳。惠芳一面说讨厌,一面倒是积极的回应。 对于大老爷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挑剔,大名觉得也不好处理。他想当地不行,去乡场上走走,也许可以碰见什么。 于是,有一天,他就到了浅滩,在街上闲逛,不知怎么脚不由己的不到了悦来客栈,他去坐下,一人伙计过来,问:先生是住店还是其他。大名说:你们该认识一个叫桂花的年轻女人。伙计笑了,说:我们这儿不敢再做这类生意了。至于桂花,现在是“花贵”了。大名问:怎么这样讲?伙计说:她已经被一个什么连长包了,现今听说一天穿金戴银的,很风光呢!大名又问:有一个叫赵玉珍的可在?伙计叹了一口气:人在,就在东街道一个茶馆隔壁住。原来说是跟着什么人从了良,以后又分开了,具体的事情,我不懂呢! 大名就信步出来,向东街的那全茶馆走去,但旁边都是铺面,他有点纳闷,伙计不会说谎吧?又走了过去,才看见有一个小的门洞,他轻轻推了一下,门呀的开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什么人?大名循声望去,果然是她,不过,今非昔比,她打扮很普通,已经不像当时的妖娆样子了。 大名说:赵姐,我来看你了。女人一笑,你还是个有情有意的。 彼此一交谈,才知道赵玉珍目前的处境多少有些困难。 大名便说:如今的大老爷出了事以后,行动不便当,不用说开新荒,平日门也没有多出,不过,你知道,他有瘾,已经戒不掉了。如今大老爷娘子去住院,我们常在外,和他说话的人也没有。所以,总是发脾气,毛焦火辣的。如果可以,我到想问一下,你愿不愿意去伺候大老爷呢? 赵玉珍的眼波一闪,说:只要价钱合适,我愿意去,而且,我也有办法把他服侍巴适的,我可以用这些办法的。一面说,一面她就坐在大名腿上,一支手搂着大名的头,舌头就递了大名的口里,另一支手在大名腿根一个劲捣咕。大名不知道怎么就受不了了,于是赵玉珍就俯下头去亲热起大名来。大名忽然感到一种浑身通泰 ,不知春从何处来。 告诉了在大码头的地址,大名才慢慢返回家里。 他把这件事安排好,家里就充满了一片祥和之态。 清明节前的一天,惠芳红着脸告诉大名,说‘老朋友’该前几天到的,一直不来,心里也觉得恶心,不知怎么了? 大名说:去告诉你妈吧!她等着这个消息呢! 不过,时间迟了一点,在半晌午惠芳收拾完毕,正准备去向大老爷娘子悄悄报喜时,却看见张妈心急火忙的跑来说:大老爷娘子怕不行了,你们快去吧! 当大名赶到医院,大老爷娘子瞪着眼睛,已经没有气了。 彼时,曾老大正在心平气和的让那女人给他擦身子。忽然他听见敲门的声音。进来的是张妈。张妈给他一把钥匙说:这是大老爷娘子在临终的时候,要她转交的,说是可以开那一口破箱子里面一个小铁盒子的锁的。 第二十二章 生意人出身的曾老大在赵玉珍离开的时刻,他悄悄打开了大老爷娘子一个破箱子,在一些布条和毛线的下方,果然有一个几寸见方的比较精美的铁箱盒,上面有一把精致的双开锁,曾老大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布袋,他用手一摸一掂,就明白了,于是,一切回复原位,又坐在那儿计划未来。 他明白大老爷娘子是有私房钱的,二十几年的夫妻,他也了解,在他特别是生意十分火红的年代,大老爷娘子是有私人的储蓄的; 在他讨小的时候,为了获得大老爷娘子的同意,他也有意给过她一些。大老爷娘子经常的一句口头禅就是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但是为什么要在临终前才给他,他也没有悟出这个道理来。他估计,或者夫妇多年情份,或者女儿女婿并不看重她,她有一种失落之感,或者就是久盼的孙子终于没有响动。总之,他不了解。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自己未来的筹划。 自从他从直接处理事情到名义上由女儿管,实际上是由大名作主的以来,他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制约,说的话,并不能都可以实现的,开支起钱来,还是要去问大名安排的,于是他就想到女有儿有,不如自己有,这是一。 第二,这个赵玉珍,手段非常了得,自己很是享受,如果能够……他猛然想起赵玉珍,不就是姓赵的遇见姓曾的吗?我的老爷娘子既然已经走了,如今要收上一个房,还是续一个弦,就可以名正言顺了。当然还得听赵玉珍的意见。 这第三,如果真要走这一步棋,那么,该怎么对待大名呢?他忽然想到,虽然大名和惠芳成了亲是货真价实的女婿。但是,作义子这一层,还是没有一个“抱约”,没有立什么字据的。所以,作为女婿外人这一点,他就不能说一定要继承好多财产的。 而第四,大老爷娘子留的这笔财产是任何人也不知道的,这笔钱估计不少,他一掂重量就知道是金砖,实际就是比豆腐干还小的金砖,但却是很直价钱的,这点什么都够了。 于是,他又联想到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的话,像大老爷娘子不是空留一袋金块吗?图个啥呀!想到这里他就说:一定要办,要办好。他还知道,以自己的精明能干,大名和惠芳加起来也不行的。 第一个要落实的当然是赵玉珍了,这天不知怎么了,赵玉珍使他感到特别舒服和过瘾。于是,他让赵玉珍骑在自己身上。他托着那一付丰腴的乳房,说:珍珍呀,我是离不开你了,你知道老娘子已经死了,我想把你招进来如何?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就刺激了赵玉珍,于是在曾老大身上大动起来。 曾老大问,你过来之后,你说我们把大名和惠芳分开自己过,还是仍然像这样过。 赵玉珍说:当然要分开过了,你想:头一次去浅滩的悦来客店,你就知道的。到了这里,有时他还想偕我的油呢!其实,我现在死心踏地是你的人,我才不愿意他杂种来闻我的骚气的。 听了这话,曾老大心里生气,口中却说:好了,以前的不说了,我知道怎么办的。 赵玉珍说:全靠你了。 第二天一早,曾老大说:你去河口街,找那一个唐先生过来商量事情,就是门口挂有一个牌子代写书文的唐先生,我有事商量的。 唐先生带上笔墨纸砚,还有尺犊大全,刀笔精华一些书来。 曾老大笑了,说:家里出了一点小事,我的夫人过世了。在城里,我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但是,还是要设一个灵堂的,做三天道场,找一个阴阳先生,看一看风水什么的。这一切事情,我会做出安排。于今我请你,是你要代我写几份死了人的讣告的。主要的是,要写我曾光贵的妻子西去,看如何写法,后人则是写女儿女婿的,你懂吗? 唐先生说:这是有讲究的,既然曾大老爷无子,女婿外人,在后面是泣血稽首,或者泣血稽 ,都要讲究的。 曾老大说:你要马上用黄纸黑字写好,今天晚上就去四城门贴好,你先起稿吧!这几个钱是贴补你的,事完之后还有一些契约,也要你的笔的,收下吧! 唐先生不知怎么就半跪的谢起恩来。 而且,一挥笔,一张讣告的底子就完成了。 内容是: 家门不幸,蹇及荆妻,曾孙氏老夫人,悼于中华民国十五年夏历三月初八子时,疾终正寝。距生于民国纪元前三十年,享年四十五岁。即日殡殓,当命不孝女惠芳,遵礼成眼,兹择于三月初十在家设奠,并于三月十一择吉安葬于城西寨子坡地,哀此 讣告 夫曾光贵 哀告 不孝女 惠芳 泣血稽颡 女婿 大名 泣顿首 曾老大看了,说:可以的。心想这说明家里主事的仍然是我,不是他们。还有,说了女儿女婿,并无半个孝男的字样,等于不承认原来的那一摊子事情。 他又说:唐先生,你将就再给我写一篇祭文,除了一般的话,后面要表示一个我还有接婆娘,续弦的意思,行不行? 唐先生说:祭文是现成的,抄一遍就行,后面的意思,添上一笔,明白无误就可以了。于是,爰笔立就。 维 中华民国十五年三月初十,宜祭之夕,夫曾光贵,谨以清酒庶羞,致祭于亡妻曾孙氏之灵前,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树欲静而风不止,夫思爱而妻已逝,此无可如何之事也。亡妻生于巨室大户,深明大义,针黹烹调,无不精通,治家兴业,卓有成效。何期天不假寿,于四七之年而仙逝矣。致愚夫哀痛无极。呜呼,夫人之德,钟郝可方,夫人之誉,彤管莫扬,早为吾妇,相夫有光,及为人母,教女以方。待人以慈,内外皆康,持家以俭,巨细咸臧,何期大数,遂梦黄梁。幽冥阻隔,实为可伤,何以解忧,再讨婆娘,重振妻德,耀我膺扬。明智独断,勿庸商量。爰具牲鳢 ,祭奠于堂,仰我爱妻,是格是尝。呜呼哀哉,伏维 尚飨 . 唐先生问:这样可以吧? 曾老大说:好就好在“明智独断,勿庸商量”、“何以解忧,再讨婆娘”这几句。这样吧!祭文你回去用黄表纸工整写出来,以便我初十晚上用。这些布告回去之后连夜写好去四城门去贴,而且,要一张大的张贴在我家门口。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 等大名、惠芳一干人把手续办好,死人用个架子车拉回,又穿寿衣入殓、 进棺,一切事情办好时,天都亮了。 第二天 ,大家劈头看见的刚好是那一张已经对大名改了称谓的讣告。 于是,他连忙去找惠芳说:拐了台了,老爷子恐怕要搞怪事了。惠芳说:才死了妈,你怎么就说我爸要搞怪事呢?大名说:你去看外面张的那一个讣告,根本就没有说我是儿子,孝子那一档子事。 惠芳说:这好说呀!那你的名字上面写什么呢?不写女婿而写儿子,不是说我还没嫁吗?大名说:你是泣血稽颡 ,而我只是泣顿首,就不是一个资格嘛,你说呢?惠芳说:你太多心了,我想这没有什么问题的,你不是一天爸前爸后,把他叫得亲热吗? 大名说:中秋节那天,他说是不宜张杨,也许是老爷子埋的一个杀手锏呢?《增广》上说: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可是没有办法,也只好走着瞧了。 惠芳问:你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吧?我爸年纪一老,就难免老还小的,你想想。 大名说:应该没有。于今还是小心伺候为好。 惠芳问:你最近给他找的那个女人,表面朴素,可是看得出来,如果要妖精,她是很妖精的,不会受她的挑拨吧? 大名说:应该没有什么,要不,我给他另换一个。 惠芳说:哪有在办丧事期间说这些事的,莫把人笑坏了。我做不出来! 大名说:那今天一早你在我身上挨挨擦擦是什么意思? 惠芳说:你真坏!说着就不好意思的走了。 第二十三章 在一派鼓乐声中,惠芳在那儿做着跪拜还礼行礼的事情,大名忙于招呼应酬,曾老大却是满脸的阴霾四合,对大名问事总是一副哼哼哈哈的样子。大名也不知究竟。至于张妈倒是得了曾老大的一点钱,说是多亏帮忙,其实现今要走也可以走的,张妈笑哈哈的说,那我就走了。曾老大说,这里有几件大老爷娘子的衣服,料子都满好的,样式也可以,留着无益无用,你一并拿去,送人自用随你了。张妈更是道谢不迭的走了。赵玉珍几乎不露面,到是潜心思考怎么使曾老大离她不得,于是,外面的哀乐一停,她就扶曾老大进屋去奏喜乐了,把个曾老大倒是觉得人世不定、喜乐无常是真的,于是就筹划七七之后的事情,还有一系列的动作呢。 初七的晚上叮叮当当的道场法事已经做完,就进入到最后一个仪式,念诵祭文。按照一般情况,这是祭祀中的最后一个高潮,祭文完毕,灵柩就可以移动,次日一早风雨无阻就要送死人上山了。当时,无非是有人端灵,有人持引魂幡,由端公在前面开路,就去葬地。葬坑是早挖好的,不过是按时由端公把手中的罗盘拿出对正,在规定的时辰吉时入土就行了,至于坟墓的修建,那是可以等的。 在法事基本做完,祭文尚未开始的时候,曾老大就开了一个会,除去大名惠芳、大老爷娘子家的两个侄儿,还有曾家张大姑妈一干人参加。曾老大说了道谢帮忙一干话之后,就说事情大体已办完,我们还是闹闹热热送她上山的。明天的事情是这样,惠芳是孝女,当然是头上孝布全身孝服,把你妈的灵位牌端好,一直奉送上山入土。大名是女婿,就手持引魂幡,走在前面,其他的招呼灵柩的临时放置,撒买路钱,放火炮一类事,就拜托两个侄儿了。我呢,腿脚不便也就不去了。大姑年事高,把灵柩送出大门就行了。 这一番安排,明眼人一下就懂了,首先是再一次确定大名的地位,确实只是女婿,而不是儿子,所以只是拿着引魂幡引路,孝子是由女儿惠芳来披麻带孝端灵牌的。其二就是配偶故去送不送上山,是一种还要不要婚嫁的表示,不送上山,就可能今后还有这方面的动作。另外,把大姑留在家里休息,总是这两姊妹还要商量一些什么名堂的。所以,当着大家一安排,惠芳和大名对视了一下,也开口不得。 及至晚上读祭文时,当那位唐先生拖声嗲气的念道“何以解忧,再接婆娘”、“明智独断、勿庸商量”时,还跪在地下的惠芳就差一点要跳起来。但一到“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时,曾老大就由赵玉珍扶进屋子紧闭房门不露面了。 于是大名和惠芳就去找大姑母。大姑母说,你爸做事情是个有决断的人,他定的事,我这个当老姐子的,一般也不好干涉。这份家产,倒是他一人挣出来的,我出嫁的时候,他还在当学徒工,我们对他的帮助不大,倒是他还拉扯了我们不少。我看,他年岁大一点,不过还不满六十,讨一门续弦,说不定还是会生个一男半女来。俗话说,不怕天干,只怕水旱,六十得子的人也多。另外,他对惠芳好,你们又住在一块,女婿也是半个子嘛,如果三年五载还不成,当时他是要回心转意的。当然了,明天我还是要劝他的。劝不转,我也要他去找一个本分人家的子女,怕的就是找一个刁钻古怪的人来,一天要兴风作浪就麻烦了,家和万事兴嘛。我想在附近找一个农民的大姑娘,样子也不要什么好看的,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名说,大姑,你不大知道,去年中秋的时候,爹是当着当煮饭的李妈,还有温师傅说好,连名字都说找八字先生讲好了,说我姓曾名朝,号大名的,而且,说明是上门女婿同时是抱给他当儿子的。 大姑母说,当时搞那个请人作中打保,写好“抱约”没有,还有请了什么客人没有? 惠芳说,这些到没有办,爸说,不必张扬。 大姑母就没有再开腔,于是惠芳和大名告退,转去商量对策了。 大名说,别说你爹能干,我倒有一个办法,明天我两个给他来个不来气,不理采,看他咋办。惠芳忙说,不行不行,听端公说,误了这个时辰,将祸及子孙的,说不定会妨碍我们,还有肚子的孩子的。大名说,那怎么办? 惠芳叹了一口气,我看这样,一个是我们要尽孝道一些,不要把他得罪了,免得旁人、三亲六眷有话说,天下没有不对的父母,只有不对的子女的,而且,你来说话更不好。二个是,我们在他讨女人这事上,大姑说得对,一定要找个本分人家的黄花闺女的,这样,我不信他就耗得过我们,再说,他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大名说,只好这样。你考虑得周到。于是,又开始动手动脚了。惠芳说,今天明天是啥日子,你不能安静一点。大名说,说不定老爷正在赵玉珍的肚皮上出大气呢,不管大家都不管。惠芳说,你放屁,就是旁的不管,我肚子的儿子你也不管。大名只好叹气翻过身去睡了。 果真如大名估计的,曾老大因为铺排了明天的事情,又叫唐先生读了祭文,觉得基本上是按计划办好了,一高兴,就不免和赵玉珍胡闹起来,赵玉珍说后面的事,你可筹划好了,反正两件大事,一个要分开,你是你,你是你,鸭子不和鸡打伙,要这两个搬出去,以免大家不顺眼。这第二,当然是要用花轿把我抬进门的。那时,我才有名有义,天天把你伺候到家。曾老大说,当然是这样,他们如果不依教,老子跟他们毛起,让他们扫地出门,现在到处都兴讨小,不说接一个,两个三个,谁把我有办法。 赵玉珍心里一惊,连忙把老大紧紧抱住,说你这个吃不饱的,噎死你,噎死你,于是两人就悉悉索索的做起功夫来。 不知怎么,曾老大又去扳动赵玉珍的头。 赵玉珍说,你这个老骚棒的精神还好,还没吃饱呀。 曾老大说,你说什么屁话,我想问你,你究竟开过怀没有,起码打过胎没有。 赵玉珍说,你懂得过屁,其实,我这种青楼女子,是相当贞洁的,说不定比多少良好妇女还强,其实,这种生意我还没有几年,而且,我也挑剔得很,不是那一个人休想占到我的便宜的。 曾老大说,没有怀上,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赵玉珍说,你才有毛病,我们是经常要服一种药的。 曾老大说,什么药。 赵玉珍说,我只知道药引子是要那种青蛙蛋的。 曾老大说,你说人贞洁,我问你,你的花样这样多,不是老嫖客过身,你怎么做。 赵玉珍说,你也是一个老骚棒老嫖客了,你教过我什么,告诉你,我是有院妈妈教的,她是在书上学的,我们是有素女真经的,比你们的孔夫子的道行还大呢。 曾老大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过一两天,我去找过医生给你开几付药吃,说不准就要怀上的。你生了儿子,什么大名、惠芳统统不在话下。赵玉珍悄悄笑了,你也去找点药吃,一齐努力。曾老大有点不安逸,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大了,有点不行对不对?赵玉珍说,打什么狗屁,那一次你不是把我折磨得给你说好话,我其实巴不得你注意休息,你倒像一个吃不饱的狗呢。于是商量决定,等事情稍微空一点,就去找医生的。 曾老大想到当地的一句俗话,钱是人的胆,衣是人的脸。他想,我是因为二姨太逃了,女儿的婚退了,地盘有人来侵蚀了,票子被二表姑骗了,感到在住于兴隆场,没有发展,没有脸面,才运作这新的计划。缩小经营规模,招赘大名为婿,搬迁于城里,把主人的地位移交给女儿,以为一切都做得合乎天理,顺乎自然,还得到了应有的面子和名正言顺的声誉。没有想到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之后,他似乎一下子就蔫了。 既没有人反馈兴隆场人对他的评价,在城里也没有人因之对他恭维,曾经呼风唤雨的本领一点没有了。不但此也,作事用钱还得看女儿女婿的脸色。甚至找什么女人玩,仿佛也要经人批准。于是就不时哼两句川剧词:我好比笼中鸟,我好比龙困浅水,我好比寇落平川……,当然是一副无可奈何之样,但是,善于掌握对抗火候的曾老大知道,失一棋而满盘皆输。自己原就不是甘属人下的人,现在这个地位,无论如何也不适应自己。因此,要等待时机。 天不负人愿,终于两个时机成熟了,第一,原配夫人已经去了,自己的自由就多了许多,目前不再是讨小,而叫续弦,名正言顺。第二,也是更主要的,是老娘子为自己公然留了这一大笔遗产,而且,这件事连女儿也不知道,何况大名。有了钱,胆子就壮实了起来。我曾老大要重振雄风,要不受制于人,要继续当家作主,要呼风有风,唤雨得雨。 如同做生意要小心一样,这做人也要小心。要有人为你谋利,要有人为你心腹跑腿。要利用好机会,还要注意一定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当断不断。 他突然想起了一位座落在街这的有着虾米胡子的代人写诉讼和书信的唐先生,他突然无师自通的想到了“大隐隐于市”的古语,市井之中能人多呀。他又想起了眼前这位赵玉珍,不管曾经如何,今后怎样,但是,对于跛子来说,她是当前最好的一柄拐棍。 第二十四章 在一切丧事都办规矩之后,大名和惠芳一方面窥探曾老大的举动,一面小心的伺候着。不过,曾老大仍然一副不动声色的样子,没有人事一样。每天照吃照活,大名有时去报一下锅铺经营的情况,曾老大也并不十分关心,只说,你经营已经有些时候了,凡是火候把握得稳的事情,你就自己决定好了。 立夏之后,天势不大好,一些地方缺雨水,所以卖田地的人多了起来,而且,价格似乎有很大的下降。这天,曾老大又叫赵玉珍去请唐先生来,他们一道密语了很久。第二天,曾老大叫赵玉珍去找惠芳来。 惠芳似乎有点孕娠反应,一会儿要醋,一会儿要酸的。但曾老大到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只说,有件事情找你商量一下,惠芳睁大眼睛看着他。 他拿起叶子烟杆来,赵玉珍连忙为他栽上烟卷又为他点好。 他示意赵玉珍出去。转头就对惠芳说:是这个样子的。目前锅铺听大名说还赚了不少钱,你,我也知道过去在生意上也有收入。这几天,我听唐先生说田地在降价,我看好一块余家坝一个地方,余老二抽一口大烟,家道已经不行了,这次决定要出手自己的田地,我打算把这一块地方买下来,总共有60亩,就是三百挑谷子的样子,这样,每年收租纳典,这个日子就过得下去了。这样吧,锅铺出四成,我出四成,你出二成,你一个人可能也作不了主,要去和大名商量一下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六成钱,都算是你出的,因为锅铺的老板,实际是我,但名字是你的。明天你就给我作过答复。今后呢,这个收的租谷,六成还是算你的。 惠芳说,爸,你当家,你作主,原是没有话说的。我是有一点钱,不过,存在银行里,也不多的,两成出了之后,我的手头就紧了。另外铺子里的事,一直大名经营,还要他才说得清的,是不是直接找他来一起商量。 曾老大说,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觉得,这是我们俩爷子的事,外人一定要参入也没有多大的意思的。惠芳说,他是你女婿又是你干儿子,总不能说是什么外人吧。曾老大说,乖女儿,这些就不多说了,你去告诉他作好准备就行了。 惠芳觉得不放心,就去锅铺找大名商量。大名听了,半天才说,这有个什么原因吧。你不管,今晚上,我直接找他去。惠芳问,你准备怎么找?大名说,我看只有以攻为守了。一个呢,我说已经给他物色好了一个女的,他不是要再讨婆娘吗?就探听一个口气。二个,说是目前锅铺的生意正好,那里能够釜底抽薪,去买什么田地,农不如工,刺绣纹不如倚市门的道理,他不应该反对。第三,我不够清楚了,他那儿就有四成的买田地的钱,当时处理兴隆场那一摊子事,我还是大体了解的呀!这第四,我要直接告诉他,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他的传种接代延续香火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我看他咋说。 惠芳说,是倒是,只是你要和气一点,如果把他惹毛了,事情也不好办的,大名笑着说,我知道,我不相信,他跛着一双脚,还能耍出大的把戏来。 到了晚上,曾老大一人在家,赵玉珍去了那儿了不知道。他在床边叭着叶子烟。一边悠然的哼着川剧。看来心情不错,当大名和惠芳进去找他的时候,他倒反客为主的问了一句,怎么钱的事准备好了。 大名问,钱,什么钱。 曾老大笑了,惠芳没有通知你。 大名说,我刚刚从铺子回来,原有几件事要找你商量的。 曾老大说,有事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大名说,这第一件,我听大姑妈说过,还是应该给爹你找一个人来服侍你,而且,正式收上房,名正言顺,好好经佑你老人家,最近我到打听了一下,有一个消息,说是………… 曾老大打断他,这件事,我另有安排的,就不劳你们费心了。还有什么,快说。 大名起首觉得挨了一闷棍,就迟迟疑疑的说,近来锅铺的生意很好的,我想把市口搞大一点,在几个乡场上,开点分店,这样,生意会一天一天做大的。 曾老大说,这生意场上的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我已经搞了很多年的生意了,现在不是要扩大,而是要缩小,你知道,这个地盘,今天姓刘,明天姓杨,后天又姓王了,我们摸不透这些带兵当官的,他们的花样多,所以,我才要买田量地,稳收渔人之利的。 大名问,那就…… 曾老大说,这不用说了,还有呢。 大名说,买田量地当然好,就是花钱的,爸你年纪老一些了,营养要好一些,手头也宽裕一点为好。 曾老大说,这到难为你们替我想了,我会注意的。 大名说,还有,就是惠芳已经有小孩,大概有三个月左右了,我们也要准备的。 曾老大说,这我知道,添外孙,是好事,我只有一个女儿,我晓得为她筹划的。还有什么? 大名说,今天就没有什么了,爸,你也该休息了,惠芳要告诉我的什么事,我听了,再说吧。 曾老大说,我昨天给惠芳说,主要是叫你准备钱,不是什么商量,我们家里的事,我是知道作主的,你去吧。 大名站起来说,有的事,当然是要商量一下的。你看,那门亲事你总有一个表示吧。 曾老大说,你今天怎么了,是来唱《杨广逼宫》来了。想不想在这儿住了。 惠芳忙过来圆场说,爸,你不急,大名也是好心。 曾老大说,你们好心坏心,都不紧的,只是,不要妨害我在自己家里作决定就行了。你们先走吧,明天搞快兴一点,不然,我没法去回复余老爷的。 惠芳大名才走不久,赵玉珍就回来了。 曾老大问:怎么样,医生摸出喜脉来了没有。 赵玉珍说,医生说马上还说不准,到底是时间太短了,他们说,过几天再去看一下。有人说,还可以找西医去检查一下的。 曾老大说,你检查个铲铲,你想那些人把你裤子脱掉,好摸来摸去的。 赵玉珍听见话有点不对,马上说,哪那里行,当然去找一个老中医摸脉的。至于我的裤子,当然只准你来脱了。于是,他就趁势的去亲热曾老大。 曾老大说,现在的事,要加快,今天那个上杂种就来说给我续弦的事,谁知道是不是安心要把你搞走,让我没有一个心腹人的。 赵玉珍说,我是你曾大老爷的人,哪儿我也是不走的,其实这两天我都觉得不大想干那些事了,说不准,真是有喜了。 曾老大说,你自己要注意,要防着他们一点,最近我说要买田地的事,看来小杂种些都不赞成的。 赵玉珍说,买田置地干什么,手头有钱到是活泛一些,这点他们也许不错的。 曾老大说,你懂个球,我买不买田地,主要是把他们逼出家门,各自独立,那里一定买田地,不过,我的钱也该收拢在一起了,不在我手里,今后怎么办。 赵玉珍连忙说,大老爷你考虑问题是多老练,不说他们,连我也差得很远的,反正我按你的办就行了。 于是,又向曾老大撒起娇来,这才使老大情绪扭转,也就安静了下来。 第二十五章 不能说是已经取得了预期的胜利,但是肯定获得了较好的阶段性成果。首先,就是关于赵玉珍的事情再无人敢提了,一句《杨广逼宫》就使大名涉嫌了两宗罪名,一就是弑父夺权,二就是调戏父妾,想在老爷子口边去分一分鲜菜。所以,他觉得再较劲要吃亏。其次生意到底不是自己的,开业的户主是曾惠芳。有一本什么书上说:“父一而已,人尽夫也”,在一定的意义上讲,天成的血缘关系更甚于配偶,所以,只好遵照曾老大的安排,不但不去乡场上开分店,而且,扩大大码头的铺面也不行了,倒是把一笔较大的奖金凑到了一起。 大名说:惠芳,你做生意那点钱,完全可以不听老爷子那一套,既不是他出的本金,也没有让他承担什么风险。他可以不认我这个义子,但他还不敢于不认你这个亲女。你给他来一个先好说,后发泼,他又能把你其奈何哉。 惠芳觉得这个办法好,而且锅铺不向乡场上发展,未必不好,谁知道大名一旦有了钱以后,过不过得了女人这个关口,不是反而不好吗? 及至把钱如数交在曾老大那儿,曾老大说,惠芳的那两成呢。惠芳说,我这两成,我已经作好了安排了,等我生了儿子,今后的用度大得很,从读幼稚园到出国留学,只怕这点还不够。我想了一下,爸,你这一辈子为我们这一代的操劳也就够多够苦了,如果还要给孙子这一代人去费心,就太不应该了,爸,你说是吧! 曾老大虽然想搞出钱来,到不是想把事情搞得很僵,于是说,我无论是做生意还是买田地,其实考虑的都是你们下一辈人,你妈去后,我就常想,我们都是黄泥巴埋到心口前的人了,那儿还替自己打算,所以,你既然安排了,我也不要了。不过,就买300挑了,减少一点也是可以的。而且,惠芳的钱,有时还可以抽扯到锅铺去应付流水的。 听见曾老大这一说,大名和惠芳只好点头称是。 曾老大又说,还有件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只是还没有给你们说。原来进城的时候,惠芳就嫌我们在吉龙桥住有点冷清,所以,我又在小码头去买了一套四间房子,外面也是门洞,居家可以,市口也不错,如今惠芳一天一天身子不大方便了,总是要找一个人来服侍的,老老小小,里里外外的人住在一起,也不方便的,那个地方的房子也是用惠芳的各字买的。我看,你们就找一个黄道吉日搬过去嘛。 惠芳说,爸,你是不想要我们了吧,要我们扫地出门吧。 曾老大说,这是从可说起,我给你买房子,让你们各家门,自家户,怎么是不要你呢。况且,那样也方便得多。 大名说,俗话说,好女不穿嫁时衣,就住在小码头,也是可以的,只是我们还是不放心你老人家的。 曾老大说,现今眼目下,就叫赵玉珍把我服侍着,反正她的工钱也不高。你们不是还在关心我续弦的事吗?果真那件事办成了,你们更不用愁了。买了田,收租纳典心里就怕了,有什么不好,你们走了,随时还是要回来看我的,那多好。一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时还容易产生误会不是?另外,你们的东西,都可以拿走的,所以,也不添制什么家具用具的。 大名说,好吧,我们去小码头那儿看一看,安排一下,而且,开锅饭那一天,我是要抬你老人家去的。 曾老大说一定一定。 看见事情这么顺利,到了晚上,曾老大就一方面向赵玉珍丑表功,二方面,也给赵玉珍一个警示,我曾老大仍然是原来的曾老大,说得起话,主得到火的。所以,他就向赵玉珍说,你看看,姜是不是还是老的辣。你呢,就稳到当曾夫人好了。当然啰,不管是儿是女,你还是要给我快点生一个下来。 这一席话,说得赵玉珍又是高兴,又是耽心。大老爷有大老爷的计划,赵玉珍也有自己的打算。虽然也经常夸奖曾老大宝刀不老,她又变着使各种花样,让曾老大高兴,但是,长此以往也不是一个办法,如果真是变成了曾大老爷娘子,麻烦还多,况且,大名那一关、惠芳那一关,都不好过,他们都不省油。更有甚者的是,我自己在大老爷面前做过场,说是已经被下了种,其实下没下,中没中,完全就没有过准,如果有一天原形毕露了,说不定曾老大一脚就给我踹过来,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所以,还得有一个长久之计。 于是,她一面讨好应付着曾老大,一面又思忖着自己的事。赵玉珍有点自知之明,虽然房中床上自己本事还可以,但是大事情上要胜过曾老大这块老姜还是不行。 她有过再度去唤醒大名的想法,但是知道,玩玩可以,她有把握把大名招到床上来,至于伙同一道,自身的本钱就不能和惠芳比了,大名再糊涂也不至于不要惠芳而去讨她的。 其他人,也不行,人心隔肚皮,连说一个找西医检查都惹得曾老大一派醋意,所以,和生人多接触都不行。 想来想去,她突然想起代写诉讼状子和书信的唐先生了。论人相,赵玉珍呸了一声,一对老鼠眼睛,两条虾米胡子,一付干筋筋、瘦壳壳的样子。不过,这个人倒是有本事的,大老爷叫办的事,他还办得光光生生顺顺趟趟。所以,颇受大老爷重视。她想,要找人帮忙,就是他还可以,不过,不知深浅,不能下水的。 首先,得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这应该不成问题。她不止一次看见唐先生那一双鼠眼着迷地看自己,就明白只要猫不在,就一定会偷咀的。其次用什么办法能够做到卷款潜逃,怎么卷,卷多少,如何才能潜逃,逃到那儿,这要精密计算才行。她自己实在想不出一个要领,但是又不敢明确向人说去,就想起个办法,应该由自己逼着唐先生想出来。 和千百次发生这种骗术都能够取得成功一样,这次曾老大也没逃出被骗的恶运。 据事后曾老大回忆,作为一块老姜,他怎么可能不辣。因为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会出这种事情。 就说赵玉珍,在潜逃的头天晚上,还声音咽哽的向他说:大老爷,对不住你,最近我老是想吃甜的东西,别人说酸儿甜女,可能这回没有办法给你生儿子了。搞得自己还去劝慰,说是只要开了怀,就表明我们都能干,会生儿子先生女,这有什么可悲泪的嘛。 也是她,在潜逃的那天上午,还两次打发人给我送了东西来,虽然都是小玩意。一次是自己忘记了的大力神丸,一次是一张手帕,这不都表明她一直好端端的在家嘛。而且,更日怪的事情,是在惠芳家吃完了开锅酒,休息了一会儿,还是赵玉珍叫的一辆人力车来拉我回家。那个车夫还说,夫人说,叫你别睡得太早了,她要过会儿才回来的,最后一直天擦黑不回来,也没有引起自己的怀疑,所以究竟她是什么时候离开家,什么时候打点这一包钱都不知道。特别是她给我准备的晚饭,说好要吃炖老鸭汤,还在灶内用粗糠火好好的煨着。以致到已经三天之后,没有一点消息,倒是大名那儿凑来的一笔买田地款,被一文不剩的提走了,才使其他如梦初醒 有没有可能与唐先生一道走,这也说不清楚,她不止一次的说,唐先生这个人不能太相信了,我看,他有点贼头贼脑的样子,不要把人搞拐了。怎么可能他们串在一起。以致他怀疑,问题都出在唐的身上,是唐把赵玉珍骗了。不过,我曾老大一贯作事牢靠,放钱的地方,外人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有几次不注意钥匙放在桌上,而是由赵玉珍给他放在腰带上的。 怀疑也好,不可能也好,不过,钱不在了,赵玉珍不在了,唐先生不在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怎么来收拾这个残局,也是一个大问题。所以,这两三天,曾老大又恢复了独自生活的状态,而把这个消息封闭起来,只在考虑如何把损失减少到最低的程度。 不幸中之大幸,是大老爷娘子留给他的一些金货还在,就是唐先生问为何原定的三百挑谷,要改成一二百挑谷,我也没有说有金条的事。更庆幸自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赵玉珍,主要是防范怕赵玉珍升格为大老爷娘子之后,也学起这一手存私房钱的办法,不想歪打正着,倒是真正财不露帛,不必防贼啊。 但这件事情太大了,因为对曾老大说来,并不是第一次、二姨太就是差不多一年前跑的,不过东西拐得不多。怎么会重复这种错误,说起来,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不知怎么,又急又气,于是,曾老大生病,不得不叫人去小码头给惠芳带信,说自己生病了。 第二十六章 乍一看见曾老大,惠芳几乎不相信这就是吃开锅饭时,谈笑风生,讨要锅铺资金时横眉冷眼,催促自己搬家时情况能够放下脸色说话的老爸。像伍子胥过昭关,一夜之间,头上长了不少白发,精神一付要失常的状态,只有两眼还不时闪射着机警的光芒。看见女儿,他的脸色似乎和缓了许多。只是并不言语,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皮和那个棕色的茶壶。 惠芳大体懂得了他的意思,去提茶壶时,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她眼睛有点发酸,就问:她呢?赵…… 曾老大叹了一口气,把眼皮合了上来,也不答话,看不出究竟。惠芳连忙提着茶壶出去,在不远的茶馆里,上了一茶壶开水,回来时,为曾老大倒了一杯,又慢慢去喂他。 等他缓了一口气后,惠芳问:爸,你不好是吧?赵去什么地方了? 曾老大并不答复而是说:要死了,要去医院。 惠芳只好出了门,雇了一辆人力车,要车夫和自己一道把曾老大扶上车,向车夫说:你先拉他去医院候着,我马上就赶到的。车夫说:我把人拉到了,你不来,我怎么脱手?好在又来了一辆人力车,于是惠芳招呼住,就一前一后向医院奔去。 惠芳是聪明人,她把父亲扶进去的同时,又给了一个车夫的钱,说:麻烦你马上赶到大码头曾家锅铺叫曾大名先生马上赶来,说是他的爸病了,要他来办理手续呢! 不知是信没有及时带到,或是大名有其它的急事,现在他还为逼钱的事没有消气,反正他来的时候,曾老大已经在病床上合着眼睛休息了。 惠芳向他使了一个眼色,他就不动声色的出了病房,惠芳也就跟了出来。 在过道里,惠芳说:爸倒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不清楚,前天在我们那儿吃开锅酒还是兴高采烈的,今天我是听人代信才去看他的,他人就变形了。怪的事,赵玉珍根本不去,问他,他又死活不说。据医生说似乎是火急攻心,心脏衰竭,目前已经缓了下来,但是到底如何还要观察几天。 大名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去找一个人来经佑他另外给他把入院的手续办一下,你当然不能一天陪着他了,你也会吃不消的。等人来了,他的情况稳定一点,你还是可以淡淡的问一下情况的。如今的社会出乱,坑蒙拐骗,什么事都会发生,情况不清楚,我们下步干什么都不行,你说是不? 惠芳说:好说歹说,他是我爸,当前,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守他的,你找一个人来也对,不过找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人为好。不然,有什么大小便的也不方便。大名点了点头就走了。返回病床的时候,曾老大问:刚才是不是他来了?看见惠芳翻起白眼看他,就补充说:大名?惠芳说:是的,他急得什么一样,马上就去找伺候你的人去了。其实医生说你的病不要紧的。 曾老大似乎苦笑了一下。 在经过医生的同意,曾老大喝了一碗参汤,又吃了半碗挂面之后,精神就好多了。于是,惠芳就说:爸,有的事情,你还是要告诉我的,不然,很多事我们也不知道咋办。你不必说话,我的说的时候你觉得对,你就点一下头就可以了。行不行? 曾老大点了一下头。 惠芳问:前天中午吃开锅酒的时候,你上好八好的,是不是酒喝多了发病的? 曾老大不表示。 惠芳问:和酒没有关系,但是当晚就病了,是不是?曾老大点了点头。 惠芳问:赵看见你病了,不理你,就走了? 曾老大不表示。 惠芳说:反正从昨天起就没有看见赵了。 曾老大不表示。 惠芳说:前天晚上她根本就不见了。 曾老大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 惠芳说:走哪儿她给你说过没有? 曾老大不表示。 惠芳问:是悄悄密密走的? 曾老大点了点头。 惠芳有点急,把手指比了一个二,这才问,是不是与那个人一样,还拐走了你的东西? 曾老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眼泪唰唰的向下流了起来。 惠芳到是笑了,没有关系了,蚀财免灾星,不说这个了。什么都不比命贵重,我什么都不问了。你好好休息吧! 曾老大仍然流着泪。 惠芳借去厕所的机会,对服侍病人的老头说:你快去,悄悄把刚才请你来的曾先生请转来,来了之后,不要给我爸说,你递个眼色给我,人就知道了。 大名在惠芳的授意下,去了一趟吉龙桥的住房。不过,奇怪的是一切如旧,竟然没有看见任何一点与以往不同的地方。不要说什么翻筋倒柜了,就是一切的门窗也都完好无损。他只好到医院向惠芳复命。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把惠芳叫出去,为是向惠芳摇了一下头之后,就径直的走到曾老大的床前,说自己实在拖不开身,没有及时来。医生说你有点小病在医院调养几天就可以了,并无什么大碍的。 使惠芳感到意外的到是曾老大抛出的一句话:你放心,我不是得的寒凉病,既不会马上死,也不会传染人的。这使得她既为爸的这一句话有点伤刺人而不舒服,也为老爸终于开了口而感到实在也好。于是,大家都无言。 大名说:爸,我先走了,明天再来医院来陪你。他用眼睛盯了惠芳一眼,惠芳恍惚没有看见。 在大名走了之后,惠芳支开了来服侍的老头,就向曾老大说:爸,我算是你的唯一的亲人了,有什么事情你总该向我说一下吧!不然,你的心情肯定会不舒服,这样,对治病也是不利的。 曾老大考虑了一番,就慢慢开始说了一些情况。 首先,他是在她那吃了开锅酒回家就没有看见赵玉珍,一直等到晚上半夜,他才去放钱的地方看了一下,箱子是锁得尚好的,但是那一大笔钱是一文也不剩了。既然钱都没有了,他也就几乎可以肯定,赵玉珍是卷款逃跑了。 第二天,曾老大在门口找了一个人力车,让人力车去河街找唐先生来商量事情,人力车转来说唐先生门已上锁,人也不知去向。所以,他判定唐大约是与赵一伙的,唐的头脑油滑,所以,一系列手段都可能是唐的指使。从此出推断,他们联手已经是不一天两天了。 曾老大说:幸好我自己还留了一手,她还没有让我倾家荡产。说到这里,他没有说大老爷娘子给他留的那一笔钱至今还在。 惠芳就问:这就怪了,赵玉珍是怎么进的家门呢?你们原来认识? 曾老大就顾左右而言他了。说到自己从这次事情,又想到原来的二姨太,结论是:这些女人,是祸水,是害人的兜兜,问题都出在她们身上。于是,他进而说:从今以后,服侍他的人要改为男人了。 惠芳说:是不是请的男人就不会设计害你呢? 曾老大说:我说的是,只要不是狐狸精,就不会使自己着迷,所以,只有不知道家底的人,财不露帛,自己才会是安全的。 想都没有想到的是,惠芳突然问:服侍你的几个女的大约都是大名为你找的吧?为啥他没有给你找一个可靠点的人,而专门为你找一些狐狸精呢?再说,他会不会预先知道这些人的底细呢? 曾老大默然不言,最后说:你也莫追问了,天底下的事情,有的是说不清楚的。你现在怀身大气,不久要做妈了,也不可去东问西问的,使自己受气的。 惠芳是聪明人,心里马上明白,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但是给老爸找的这些人,大名不但知道一些情况,起码是认识这些人的。 她想起,原来找的人总是十天半月就要换人的,而这位赵玉珍,自从上门之日起,家里就是一派祥和的气概,这不能不说,这人的来历是要注意的。起码,大名清楚得很。 会不会大名也是他们的同伙呢?惠芳又深一层的想起来,突然觉得要不就是没有,要不就是他们的计划太精明了,因为如果不是起码和大名出门,不是一个劲催大名筹 ,这些事的发生,也太费解了。 惠芳想,再向老爸发问,不但会使老爸难堪,自己也会非常尴尬的。所以,她说:爸,这件事既然已经过去了,我们再去慢慢查访,让这些杂种把这些钱拿去吃药。我不是还认识一些人吗?也许,他们可以查出一个水落石出来的。 曾老大突然说:算了,你千万别再去找你那些什么熟人的,你不记得前一阵子你们去躲避他们再去惹他们,不但找不着,而且还惹出新的事来。至于这个赵玉珍,我和大名都认识的。那次在浅滩,我们还去会过她的,她还是一个有名气的人呢! 惠芳说:爸,你怎么能够?特别是怎么能够把大名带起一路去会这种人,去那种地方呢? 曾老大说:我为这事后悔死了。不过当时大名还在跟我做跟班,你们还没有这一滩子事呢!那是去年好久的事了。 惠芳说:伍余告诉我说要大名上门,完全是你的主张。你怎么可以这么主张?你自己不学好,还把不学好的人来上门? 不知道怎么这句话就令曾老大十分生气。说:好了,对不起你了,你也可以不认我这个爸的。明天,我好一点我自己来办我的事情的,你,你们都不要管我了。我不怨你们,我是木匠带枷,自作自受的! 惠芳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心里像吃了一支苍蝇,心里马上明白,为什么在伍余家,大名上身体时是那么驾轻就熟。除了浅滩,还在多少地方有这种事?她又有点怪老爸,真是老不正经,带坏子孙。 惠芳决定要认真盘问一下这件事,而且想,曹大名,你算一个什么名堂?何果这些事情一件一件搞清楚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第二十七章 大名一下就处于被审问的境地。于是,他就交代了去永春府垂柳于由曾老大的安排与三表姐、二表姑以及浅滩与赵玉珍的事情。不过,她对于第二次去浅滩的赵玉珍的事,则只字未提。因为交代的这些问题,一是曾老大的安排,二是去上门入赘之前,所以,就不是特别了不得的事情。于是,重点就转在另外两个问题上了。一个是,为啥长期以来没有坦坦诚诚的告诉自己;第二则是再三追问与伍余的关系。这两件事中都不是实际性的问题,而是认识上的问题。所以,答复起来就轻松一些。 大名说:我的命这样好,遇见了你,我也不敢把自己的丑事搞出来抓屎糊脸的。不然,把你失掉了,我当然就是倒八辈子的霉了。所以,之所以没说,完全是怕失去你。这样,惠芳就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至于伍余的事,大名说:原来从兴隆场搬家的时候,你叫我去我都不敢去,以后去一次你也知道,为了通知她说你要去,我送礼时,还雇请了一个挑礼物的人,上次你还说我是一副慌忙的样子,怎么你就忘记了呢?是不是?于是,惠芳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虽然是这样,惠芳还是觉得自己太亏了。我以小姐的身份,让你一个帮工上了,而你居然还有前科,就是任何人不知道,我也是太吃亏了。虽说自己和伍余的关系也不十分对头,不过女人之间,谁也说不出一个什么子午卯酉来。至于先志的事,不仅仅是一试而已,而且,先志竟然付出了渺一目、跛一足的代价,早就等于扯平了。 既然是亏了,少不得就想到如何报复的事。不过,他觉得这出太犯难了,目前真是还没有一个人在担心她呢!何况,这也不是一件说扯平就扯平的事情。于是,她就想经常令大名感到失悔,感到负了人,要经常不给他好脸色看。在大名兴致很高的时候,要给他拒之门外,在大名志得意满的时候,要感到冷水泼头。总之,如果让你一天兴奋了、高兴了,我不就是更亏了吗? 没有几天,曾老大终于出院。惠芳征求他的意思,说:爸,我们要不要搬回来,也好照顾你的。曾老大说:不用了,你自己怀身大气,照顾好自己吧!平日照顾我的人,我还看得上,不多言语。况且,我如今不过就是吃点饭什么的,而且,一天还想清净一点呢!惠芳自然无话可说,不过,三天两头还是去吉龙桥家看一看。 这件事情令大名也受了不少刺激,觉得寄人篱下始终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现在的情况除去这儿之外,自己也着实不会做什么。严格说来,自己仍然是一名跟班,只是,过去是跟曾老大,现在是跟曾惠芳而已。本质上也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他到底年轻气盛一些。所以,在三番两次去碰惠芳而不能得手的时候,也无师自通的会了一种自慰的手段。于是,有时就尽情的想那些经过的人和事。从三表姐、二表姑、到赵玉珍,还有没有得过手的伍余。平日去锅铺坐坐,也不急于再去张罗什么生意,而是听其自然。自己原来就认识一些字的,所以,不知怎么就去找了很多木刻版的《圣谕》之类的书来,这些书的内容各自不同,不过,都有着一个中心思想,行善之人有好报,举头三尺有神灵,世间万事都由命,以及祸因恶积,福像善庆这一档子事来。看来多了,虽然觉得没有什么新意,不过,觉得人道天理,也许大体如此吧! 他突然得到先志带的信来,说是外婆的身体越来越不行,问他是否有回去一趟张家沟。于是,他马上喊了一程滑杆,回到家里向惠芳说。惠芳翻着白眼说:哦,张家沟,我想一下。 谁知大名说:我只是说一声,没有问你准不准呢。说完转身就去了,搞得惠芳还回不过神来。 滑杆一直抬到兴隆场,他又去买了一点各色礼品,正准备上路直去张家沟。他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曾大名,曾大少爷。他循声望去才发现是温师傅。也不过是半年多,可是温师傅的样子老了许多。他问:温师傅好吧?温师傅说:一言难尽,我们师徒还是摆一下吧!大名觉得不应该推辞,就退了滑杆,与师傅一道去一个小茶馆里坐了。 听温师傅说:如今他已经没有在邓老八的锅铺做事了。一方面,如今管事情的是邓老八一个相好的女人的兄弟,另一个是邓老八的铺场又进了一些新的玩意,他的那一套老办法也不大长适应了。大名也说了一下曾老大的情况,包括如今住院之后在家的情况。于是彼此嘘唏叹喟了一番,主要是曾老大棋错了一步,满盘皆输,才落到如今的样子。 大名问:温师傅,如今在哪儿发财呢?温师傅说:发什么财?不过是吃原来的一点老本,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告别的时候,又约了以后师徒再会的意思,又去酒店为师傅舀了五斤大白干,才作别而去。 到了先志家,看见先志的神态安祥,他急问:外婆呢?先志说:带的信可能迟了,外婆已经去了几天了。就埋在三丘田外那一个乱葬坟上。过一会儿去看看吧!大名问:桂花呢?先志说:桂花身孕好几个月了,现今脚有点肿,身体也不大行的。 大名说:你的手脚灵便些吧?先志说:久而久之,也习惯多了,这门不能出,田地里的事不能做,手头的篾匠活还可以。不过,到底有几块田,帮补一点手艺钱,日子还可以过的。请的那个师傅还好,除去改版子,划大篾之外,有时也帮去田地里干些活,我们当然也没有亏待他的。 到上坟的时候,桂花说:不远的,我陪你去罢。大名说:你行走不方便,我自己去好了。先志说:也不是那样娇贵的,是不关事的,于是,准备了一点刀头,一点纸烛,由大名提着就去了。 完全是六尺新坟,上面还没有一根青草,也没有一个碑。大名向坟磕了三个头,不禁流出了泪来,桂花也有一些伤感。 大名问:桂花,我们的婚事没成,先志哥又是一个残疾人,你不会怪我吧?桂花说:大名哥,以前的事情都不要提了。其实,我现在觉得很好,不愁吃穿,日子也过得。先志对我很好,还是体贴我的,只是开头怀的那一个小产了。所以,这一个也特别金贵的。呵,曾家大小姐怀了几个月了?大名说:也有些日子了,看来也没有大问题的。桂花说:日子过得真快,我的头发都白了几根了,先志也是这样。 大名不愿意多提这一档子事情,收拾起刀头就回先志家了。 吃晚饭的时候,大名把曾老大的情况说了一通。先志突然说:大名,我有个忙,你一定要帮的。大名说:你说吧! 先志说:人一辈子说不清楚,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人的三灾八难,也是说不清楚的,不过一个人,总不能够忘恩负义的。你爱讲的《增广》上的话,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决定要到城里去看大老爷一次的。不然的话,如像婆一样,老年人,风前烛, 瓦上霜,说没就没了。我也不住多久。而且,上几次卖篾货的钱,我还一直存着。我和桂花两个人都坐滑杆去,这点钱我们是够的。家里的事情,周师帮我照看一下,你看好不好呢? 大名说:说到是 ,不过…… 桂花说:先志说得对,我们想起来,一是要感谢外婆,第二就是要感谢曾大老爷的。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们自己去也要去的。你不是说去吉龙桥吗?滑杆肯定是可以找得到的。我们也不准备什么东西,就将就你送的这些礼行,转送就可以了,行不行? 大名只好点点头,说:先去兴隆场找滑杆来,钱我是可以给的,去一下,说不定有些好处。 第二十八章 这次先后到吉龙桥的客人,总共有三个人,除去先志和桂花,还有温师傅,一到曾老大家,先志跛着一双脚,桂花挺着一个肚子,但都无例外的向曾老大下跪磕头。这倒令曾老大感慨不已,除去安排在于上的一个鸡毛店住下之外,曾老大还安排服侍他的人,去小码头通知惠芳,说是家里来了故人,来了贵客。才把信带去。温师傅又到了。说去年中秋节的之后,两人一直没有见过面,所以,曾老大又叫人去安排温师傅的住处。 原本说是看一下大老爷就走的,但是曾老大坚持要让先志和桂花多住几天,而且,又约定要让惠芳带桂花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曾老大约先志谈了一次话,先志当然是说如果没有曾大老爷,他的命不保,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成了家,衣食有着落。乃至说了,就是下一辈子变牛变马也要报答大老爷的。曾老大以前有过的威严,似乎已经不在了,变得十分恭谦。他认为,先志受残是因为锅铺失火。其实,防火也好,灭心也好,先志没有责任,也可以不去的,不但去了,而且因此受了伤,好端端的一个人前途被毁了,他是很难过的。他不便说受伤自己是因为文太太那一档子事,就说:如果先志还在,那次没残,他可以打发先志去,也可以一道去,那样,说不定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 曾老大说:先志,我还是欠你的,如今我年纪大了,再说如何在今后帮助你,一方面,我们两人都不方便,另外一方面,做起很多事情也是手长袖子短,搞不成了。他说:这一块东西不要看包小,它是纯金的,有大约一两多点,很值钱的。如今悄悄给你,你是任何人也不能说的,连桂花也不能说。人是有一个缓急的,如果遇见急事,它说不定还可以救命呢!大名虽然连连说不敢当不敢当,但在曾老大的刻意安排下,他还是悄悄收了起来。曾老大说:还有一件事,我不在这儿说了,这是关乎大家的,明天中午吧!让大名也回来,温师傅也来,一齐商量。 温师傅和曾老大见面说的是锅铺那一系列的情况,说到自己已经被邓老八解雇,也有点感慨。他说:大老爷,想到我帮你的那些时候,你的事业,那是多红火,你一不搞这事,不但你渐渐不行了,连我也不行了。曾老大倒是点头。不知是不是受到这个启示,温师傅说:大老爷,你如今也要人服侍了,我呢?闲在家里没有事做。不过,身体还是可以,手脚也麻利的。我看,干脆我搬在你这儿来帮你算了,连工钱也不要。两个人,摆个龙门阵,说个陈古八十年的老话也好一些。曾老大说:那就委屈你了,你原来是高级匠人的,我看这样,大船烂了三千钉,我曾老大还没有到了吃不起饭,开不了工钱的地步。大名他们走了之后,你就搬来,咱们住在一起,有事商量一下也好的。于是,就说定了。 惠芳和桂花走在一起,看见她与自己反差太大了,于是就想起了先志。去年,先志不但把自己的衣服剥光,而且,那个伍余,也要染指。如今和这个容貌非常一般的村妇在一起,也一样把她的肚子搞大,看来人直是说不清了。她又想到自己,原来再说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黄花闺女,怎么也没有当成参议员的儿媳。开始就委身于一个家里的帮工,之后又做起了另一个帮工的女人,肚子也一样被搞大了,更可恶的是这个人还和一些做皮肉生意的人上过床,干过事呢!所以,她就一直发呆。桂花似乎觉察了什么就问:大小姐事多,我自己也可以去了,你忙你的吧!这才把惠芳唤转来。惠芳说:我什么事也没有的,一道去吧!我常去,医生看护都是很熟的。于是,她们就扯起家邻里事来。知道先志和桂花处得和睦,令惠芳有一种说不也的感觉。 她们一道回家去复命的时候,说是医生讲两个人的一切正常,什么胎位很正,胎音很强,一切都是好的。曾老大就说:那就好,那就好。 第二天,由曾老安排,就在吉龙镇曾家摆了一桌八大碗,是由饭馆做好送来的,共有六个人上席。曾老大上座,先志和桂花,大名和惠芳两侧打横,独自坐下席的是温师傅。 在几杯下肚之后,曾老大咳嗽一声说:我一天一天老了,今天大家聚得这么齐。有的事,我来说一下,我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生意早就没做了。所以,今天正式说。这个锅铺面就正式交给大名和惠芳了,事情由大名管,我是一切不过问。当然,我在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可以补助你们的,我也不再要什么花费了。这第二,就是大码头的铺子和小铺头的房子,也是你们的,你们要如何处理,一律由你们决定,可以吧?大名和惠芳说是。曾老大又问:温师傅是一个老把式,什么都懂得,你以为如何?温师傅忙说:很是很是。曾老大说:那我们这一杯就干了。 曾老大说:人事不定,世事难测,先志和桂花的一事,我也无能为力了。只是他们有空的时候到城里来看看我。先志和大名忙说:那是那是。 曾老大又咳嗽一声:我还没有说完。先志、大名和桂花之问的关系,现在加上惠芳,都不是一般的,现今我来安排一下,桂花和惠芳都怀上小孩了。今年都要出世,昨天她们一道去检查,说是好得很。那么,现在我来说一下,惠芳妈原来说过,她已经为惠芳肚里的孩子取了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曾龙,说是人中之龙,是女就是人中之凤。那如今,我也就依老买老,给桂花肚子里的孩子起一个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王虎,女孩就叫王凰。更主要的事情是我们两家,还是亲密嘛。不如来一个亲上加亲,何果是两个男孩呢,这一龙一虎就结拜为兄弟。两个女孩呢,这一凤一凰就结拜为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呢,还者是曾龙和王凰,或者是王虎和曾凤,就定个娃娃亲算了。我拿钱出来,都要让他们读书做学问的,你们以为如何?桂花说:大老爷安排的最好,只是怎么小少爷的名字叫蒸笼,是有点不好听的。 先志说: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什么蒸笼簸箕的,人家是真龙天子的真龙的。 曾老大笑笑说:曾嘛那就是我曾家的曾,所以,不是真龙天子之意,这话如果在满清的时候说要犯杀头之罪的,懂吧?大名和惠芳还未发言,温师傅忙说:大老爷安排的事情,一贯是很巴适的,这样,两家人倒是有个照应的。 这样一说,大名和惠芳也无话可说,一是小孩子还未生下来,管他是龙还是虎,是凤还是凰都不晓得。今天话多,老爷子扫了兴,没益处。何况,今后他们的读书做学问,还有大老爷出钱,还多说什么。于是,全桌人又共饮了一杯。 曾老大又咳嗽了一声,说:我还没说完,刚才的第二件,请温师傅找人写一个字约,这样才好。还有,就是大名给我找的这个人,从医院到出院一直都是很好的,今天才十八天,我看这一个月的工钱全发了,从二十开始,就由温师傅来顶替。当然,温师傅和我相交多年,兄弟哥子一样,大家脾味相投。没有事,摆过七老八十的旧话,也彼此消个遣,你们同意不? 这事原也无关紧要,由大名提义,大家又共饮一杯。 惠芳回家的时候问大名,爸今天这些安排怎么样?大名说,他老人家也是坐在磨子上想转了。这样,各家门,自家户也好。不过,如今我只是你的小伙计了,还望你家给一碗饭吃。 说得惠芳笑了起来。 这一夜大名在厚着脸去讨吃的时,惠芳说,试着来,动了孩子的胎位,我要杀了你,我怀的是一个真龙天子,我要当皇太后的。 先志夫妇回鸡毛小店时,倒是对大老爷赞不绝口,只是先志说,你怎么一下就想到蒸笼的事了。桂花说,我也是有口无心,因为你的竹活手艺好,听人说,真正好的是蒸笼,又轻巧,又细致,价格也高,只是儿子叫蒸笼,到是没有听说过,如果我的女婿是一个蒸笼,不是很笑人吗?先志说,看来你不要多话的好。明天回去以后,你也争一口气,给我生一个王虎来,这样,他们兄弟俩肯定有出息。你看,这次来还好吧。桂花说,是呀,增加了见识,医生有一个什么盘子,二根绳绳,放在耳朵里,就说听得小孩的声音的。另外,大小姐说明天我们走时,她还要给我一些衣服的,这样,今年过年就可以不安排做衣服了,今年不好喂年猪,我们去割肉,指那里割那里,还不像那样淘神费力。 曾老大一下也觉得轻松了很多,该安排的安排了,于今,也不想什么女人了,温师傅一来,每天喝点酒,摆点老龙门阵,也就好了。我在三十七岁之前,原来也是一个没有名堂的人,于今有这样一个结局,也算可以了。于是,他就觉得可以安安静静的休息了。 第二十九章 就是当年的十月初一,惠芳生了一个儿子。据说比预产期早了十几天。不过,母子平安。不但大名高兴、惠芳高兴,曾老大也很高兴,说是终于有了成果。 温师傅传曾老大的话,第一,名字就叫曾龙,小名叫龙儿;第二,应该由大名去塞子坡茔地向大老爷娘子告知,即上一柱香;第三,由曾老大另赐一块玩意,玩意是什么不能开启,要在孩子吃满月酒的时候开启,上面有大老爷的明示。大名做过生意,也见多识广,一掂,就大体明白一定是一个非金即银的名堂。当然也是很满意的,就交给惠芳好生保管。 大约就是几天之后,张家沟传来了先志和桂花的女儿也生了,虽然多少费了些周折,结果仍然是母女平安。 这次就由温师傅去了一趟张家沟,女子的名字就叫玉凰,小名就叫凰儿。另外大老爷还送了一笔钱,并且去兴隆场又买了一些鸡、油、蛋、糖一类的东西,也使得先志一家高兴不已。还把小女儿让温师傅看了一眼。温师傅觉得与天下所有初生儿一样,都是脸面打皱像老头子一样,但温师傅回家说的,仍然是一个眉眼端庄的小孩。曾老大也是喜欢不已。 温师傅问:大老爷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平日也不大在乎这些小事的,为什么这一回这么热心?特别是对先志一家的关照。 曾老大叹了一口气说:老温啊,一个呢当然是我们都老了,特别是我,老了。人一老的时候,想法就和青年时代不同了;二个呢,我们两哥子想一下,先志他爹妈得病死了,他不过为了吃一碗饭,在大年刚过就来求我,也不是不收租,不纳典,一付巴结讨好的样子。一般说,让他种田地也没有什么。我看见人家娃儿精灵,马上就让人家来学手艺,手艺没学又让人家来管家,一天东跑西跳。因为家的事,他来了之后,连清明祭祖、端午节吃粽子,也不让人回去,以后受了伤,把人家的前途也断送了。再是,人家桂花,原说好是和大名成家的,为了让先志好一点,我又去安排算命先生演一场把戏,这些你都知道。不管结果如何从根到底来说,也是为了我曾老大的事嘛!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虽然我那以后待他不薄,但是细想起来,也是欠人家几分的。况且,你比方说,原来的二姨太,以后的赵玉珍,在家的时候,爹娘一样伺候着她们,还变着法子来害我。人跑了,钱没了,于今消息也没有。我还不是眼睁睁的球法也没有,天底下一事,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至于我的女儿,从小也算养尊处优了,和郑参议家的事,也是不得已的。而且,她似乎一点也不缺,我再给她多了,也是没有多大裨益的。而且,往后的日子还要她自己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温师傅问:那你,我说句你不要多心的话,对于大名,你似乎要稍微那么稍微淡一点,为什么? 曾老大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是说他不好,但是,他到几乎是一帆风顺的。这个人,对我一直巴适,也很有心胸。我就想起,如果钱一多,说不准就会变得忘乎所以了。就是头一天和惠芳出事的事情说,不管是不是吃酒乱性,不还是见便宜就上,见色即贪吗!如果真是手头一宽裕了,惠芳还控制得住他吗?为今他有事做,有妻室家小,也可以了。 温师傅倒是点头称是,说:现在两个家都安排好了,我在这儿也蛮好,我说句你不要多心的话,你在这些年我们也晓得你的一个嗜好,现在是不是再找一个女人来服侍你? 曾老大说:你快莫提这一摊子事,我有了钱之后,到了今天这个下梢头,完全是挨到这上面。以俗话说:小背时买表,大背时讨小。自己生活上不检点,已经搞到我这一步了,所以,那些事情,想也不敢于想,而且,提也不想提这件事了。不过……,不知怎么,曾老大的脸不点潮红。 温师傅说:不过什么呢?有话你就直说。 曾老大说:不瞒你兄弟说,我想玩的是另一件事。别人说,不吃洋烟不算耍。偶尔,我倒还想抽一口,原来我也是有这个习惯的。以后,大老爷娘子劝我戒了。如今年纪一大,想到活不了几年,如果偶尔抽一口倒是会感到非常舒服的。 温师傅说:大老爷,按说你一辈子辛苦,人老了,想抽一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这个东西还是不沾为好,多少人一辈子搞多少次都丢不脱,你都丢脱了,何必再去。况且,你老人家的身体也莫病莫痛的,这个东西在市面上已经不准公开买了,价格也不低的,不如吃些人参、鹿茸补补身子。 曾老大点了一下头。 不过,那之后,曾老大身体不知怎么就不行了,不是这儿酸,就是那病,温师傅是一个聪明人,就借了一个机会向惠芳说。 惠芳满月之后,人也胖了,请了一个奶妈待她的曾龙。而且,知道了爸给她的竟是两块金砖,大约有二两多的样子,也十分高兴,温师傅找到她的时候,她说正从一个姐妹家回来,一身珠光宝气,十分时髦的。温师傅说了曾老大的要求后,惠芳说:你告诉他,我们作子女的,也不好说什么,他自己根据他的身体和经济条件决定。不过,我爸也活不了几年了,实在,你看吧。 温师傅问:要不要和大少爷商量一下? 惠芳说:他现在已经叫曹大名了,生活上也不大检点,生意也平平淡淡的,他能说什么,又要他说什么。带着一阵香风,高跟鞋咯咯咯的踏着地上,走了。 于是,在曾老大叫这儿不好那儿不好的时候,叹息生不如死的时候,也就给他买点所谓‘福寿膏’回来,曾老大也就拿出他那曾经用过的有一个玉石嘴子的烟具来。一旦吞云吐雾之后,曾老大就觉得他又回忆到自己风光的时候,而且,特别奇妙的时候,如同照《红楼梦》的风月宝镜一样,他老从里面感到自己十分向往的文太太来了,也觉得有趣的伍家二姨太也来会他,而且有说不出的快乐。 不过快乐是快乐,曾老大这儿麻那儿痛的症状倒不见减少,这样,一月两月,总不免叫温师傅到金铺去兑换一点东西的。 转眼已到了过年的时候,温师傅向曾老大说,我那出外多年的儿子给我带了一个信来,要我回去过年的,我也不知道去了之后,还能不能再转来服侍你了。明天我给大名说一下。而且,我给你写了一个流水帐单,你看对不对,只是花费最大的,我就没有记‘福寿膏’,而是画的一个圈儿。你老人家明白就行了。 曾老大无可奈何的看着他:那好,只是还有几件事。你知道,这些年我耗费的钱,都是大老爷娘子的私房钱,也不多了,大概够我这年巴的开销,我自己知道,我的寿命也不过年巴了。所以,从你一来,我就给你另外准备的一块,于今你拿走,你不要我就给你跪下。这第二,再去给我买点东西回来,新来的人,我不好马上安排的。第三,大名听你的话,要他给我安排原来经佑我的人,再来服侍我一段时间,第四,你过年前,再去看一下先志,也送一点礼行,说是给王凰的。好吧。 温师傅倒是含泪的点了点头,就依照安排办了。 曾老大不愧是知天命的人,过年之后,身体日渐不适,似乎连‘福寿膏’也不能给他带来福寿了,就在谷雨前后,天气变化的时间,他就没有变化过来,而是去了。 在大名和惠芳来清理家当时,除去房屋家具,现金及存留的东西,已经差不多没有,以致大名说,大老爷不愧是一个精明的人。 第三十章 曾老大的过世并没有给曾家带来什么了不得的变化。一个主要的原因,是没有什么遗留 的问题。他没有任何方面的债务,不亏欠任何人的钱财。同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遗产。 一听到他过世的消息,温师傅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来了。先志一家三口也赶来了。他们没有一点什么想要点‘念想物’的要求,也不只是属于礼节上的原因。所以,温师傅和大名、先志找惠芳说的都是一个意思,那就是大老爷过去是一个爱热闹的人,于今,无论如何,也应该热热闹闹的把他送上山。而且,如果可能,也让他安息在寨子坡上大老爷娘子的附近。当然可以不讲合葬那一档子事了。但是,在附近,据说也有一个照应。 惠芳是一个对这事没多大兴趣的人。大名实际上在进城之后,就拉开了与曾老大的距离。不过,于今温师傅和先志来说情,他觉得莫法不赞成,不就是花几个钱、耽误三天时间嘛!所以,事情很快就决定下来了。 这次没有了唐先生,就去找了一个田先生。而且,根本没有再发生什么称谓上的问题。一点没有多议,大名就以义子的身份,用‘孤哀子’的身份,列于第一位去什么泣血嵇颡了,同时,曾龙也以孙子的名号,镌刻在了‘故显考曾公 讳光贵之墓’的石碑上。温师傅考虑十分周到,这次连大老爷娘子的坟上也立了一块‘故显妣’的石碑。大名曾经为之苦恼的事,于今一下就由两个石匠解决了。虽然,大名本身也根本不在乎什么了。只是觉得灵牌端起来一点不重,但老要勾着头,也颇难受。 在大老爷安葬入土的当天,先志一家和温师傅都告别回去了。惠芳到是特别去看了桂花的女儿。不大言笑的王凰,倒是眉目都生得很秀丽,很有点像先志的样子。曾龙到显得比较活泼开朗可爱,先志和桂花也都十分喜欢。 曾老大死后“四七”一过,惠芳就提出:住在小码头出太吵闹了一点。早上最好睡觉的时候,下面各种吃食的叫买声都在吆喝。而且,也太曹杂,还是搬回吉龙桥的住地算了。大名本来是有点犹豫的,但是一看见惠芳的脸色,听见惠芳又冷冰冰的说:反正我要搬。就马上说:这也好,只是我找人先打扫一下。 不知道什么原因,搬回吉龙桥的住处之后,睡在才进城他们居住的房子里,惠芳经常都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留恋过去的日子,还是从来有一种喜欢新鲜的脾气,这样,在每天大名完成作业交卷的时分,她总有一种意犹未尽之感。不知道为什么,这也就大大的刹了大名的锐气,使他更加觉得有点儿英雄气短了,幸好有了曾龙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倒起到了不少的调整作用。因为从呀呀学语到寻瓜觅枣,都会给大名和惠芳带来很多的快乐。所以,辞掉了奶妈,就由惠芳和大名一天来调教这个小把戏了。同时,也似乎也成为了两者的争夺对象。 就在曾龙和王凤要到三岁的那个夏天,经过约定,桂花一人把王凤这个曾家小少爷由乃祖父玉成的小媳妇带进城。惠芳说:不然会太生分了。而且,你应该让两个小家伙去照几张相,一定是有趣的事情。 不过,也就是仅仅三年多的时间,但是桂花对惠芳却感到变化是太大了。 在桂花眼中的大小姐,与头次作为孝女是大大的不同。说是从重庆那儿去水烫的头发,不但增加了弯曲。而且,还有不少像算盘珠儿一样小卷卷。身体稍微有一点发福。所以,穿的那一身旗袍,似乎到处都有好看的东西,争着要破布而出;而且,开杈很高的结果,不但可以见到叫什么玻璃丝袜的大腿几乎一直到根部,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什么地方。脸上敷着白粉,而嘴唇却像刚刚生吃了一只鲜兔,红得要渗透出血来。原来很端正面孔。于今算是一个天上的妖精了。不过,桂花仍然觉得惠芳一定会招惹男人喜欢的。 虽然先志一如既往的觉得桂花与年青时一样的油光水滑。但是,她自己知道,要生火煮饭,要下土去浇水摘菜。而且,王凰吃奶,就有一年半之久,所以,比起惠芳那又高又尖,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颤抖胸脯来,就觉得相貌不同,是与命不同联系在一起的。这样,她觉得去把命好和命不好的人比,不但是愚蠢的,而且是多余的。所以,仍然心安理得。 至于大名是怎么看法,也不重要,因为,现今的大名哥已经是曾大少爷,就不再是当年上坟时的毛头小伙了。 其实,桂花这次进城,还有另外一件连对先志也不想说的事情。那就是想去找一位医生看一下自己的女儿。为什么样子虽然很秀丽,但是一点儿也不聪明,一点儿也不精灵。口舌也不灵活,至今把先志叫一声‘大’,把自己叫一声‘马’。不喜欢什么拨浪鼓的玩具,倒时常去玩耍那些自己尿湿的泥土。桂花曾经拜托帮忙的师傅 把王凰的生辰八字送到兴隆场一个算命先生去算命,结论是命好。如同所有的人一样, 觉得配偶是别人的好,子女是自己的好这一心态,桂花在女儿算命之后,也就定下了心来。 这次进城,看见了自己的这一个小妹妹,最高兴的当然是曾龙了。说不完的话,处处事事都比小妹妹能干。他把自己好玩的玩具,一下子给小妹妹搬来,而小妹妹不撒娇,不哭闹,很听小哥哥的话,使他一下觉得自己了不起。所以,去照相的时候,他把手放在了小妹妹的肩上。而且,在惠芳的授意下,有一张相在闪光时,他的小嘴正放在小妹妹的脸上。使得惠芳在十分得意的同时,桂花还有点不好意思。 惠芳对自己未来的儿媳,似乎没有特别的关心,她想到自己原说是与参议员的公子结婚的,怎么就忽地变成了一个下人管家的老婆。伍余的模样儿、手段都 十分了得,算得上是一个女中豪杰了,不知怎么仍然是一个经常守空房的姨太太。所以看见王凰不缺胳膊不短腿,特别是很文雅,不像曾龙那样一付精灵完了,到处翻精倒怪的样子。所以,就很以为可以。在临走的时候,还准备给她扯几件衣裳。而且约定好,一旦到了学龄,一定要去学校读书的,她说:必要时,可以进城来读的。 有一天,桂花一人悄悄的把小王凰带进了医院,想去看一下王凰的肚子里是不是有虫子,为什么就显得不像曾龙那么机灵、活泼呢? 一个儿科大夫在反复看了小孩之后,突然就问:你和小孩的父亲是什么亲戚呢? 桂花说:他是我男人呀! 大夫笑了,说:知道,我问的意思是你们结亲以前就认识吗? 桂花说:当然啰,她爸把我妈叫姑。 大夫说:我还是不清楚她爸你妈的,你把孩子的祖父,你的老人公,原来叫什么? 桂花说:他已经死了,那是我舅舅 . 大夫和护士对视了一眼,说:姑表亲,是不是? 桂花说:是。 大夫说:明白了,小孩很正常的,肚子里也没有什么虫子。这孩子还是很乖的,平日你们两口子多逗小孩玩,没有多大的障碍。 大夫叹了一口气,说:这也在情理之中。 桂花完全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孩子乖,肚子里也没虫子,就好了。到了读书的年龄,就上学。学费也会由大名惠芳出的。于是,就心安理得。在拿起相片和小女儿的新衣服,就乘大名喊的一程滑杆,回到了张家沟家里。 第三十一章 说起来也是怪,当年非常聪明能干的大名,不知怎么在夫人的威风之下臣服,一下子就变得远不如当年的精灵、聪明了,而且,作起事情来也比较迟顿。睡觉的时间,闻着夫人那刺激的香味,看着那诱人的胴体,就觉得自己肯定要成为一个败军之将,一胆怯,就变成了一个银样腊枪头,就有了溃不成军的感觉,就愈加觉得诚惶诚恐。 好在对待这一类事情,惠芳并不勉强,又变成了一个乖乖的淑女,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有时间还做出很满足的状态,而且对他尽量体贴和鼓励,呼唤他勇敢。 大名自己怎么突然就宿命起来,觉得自己的命运似乎是不该享有这份福气的。这次看见了桂花,他就感到,自己的妻子,原本就应该是这种普普通通的妇女。在她的身上,决定不会自卑,决定会自然。换句话说,一个人享受了原本不配去享受的东西,他总是付出代价的。 于是,他就尽量去讨好惠芳,一律看脸色行事,鼓励惠芳去打扮,而且,居然说,如果惠芳感到要他去舔脚心,他都会觉得十分可心的,倒是惠芳转来劝慰他,说是一切蛮好,她自己感到一切都满足的。同时,大名不知怎么就更加沉湎于去看那些专写命运,专讲因果报应的《神谕》书,觉得人生的真谛,生活的真理就在此中。 这样,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倒是和和美美,不但相安无事,而且,相敬如宾起来。 不过,世界之所以成为世界,那就是这流动的生活,是不容许长期的相安无事的。 这天惠芳无意中会见了过去姊妹手帕会中的一个小姐妹,就觉得比较亲切。于是,就共话这些年的情况,特别是那些当时颇有名望的姊妹的情况。这样,惠芳才知道那几位当军官的太太的,说是已经随男人调防而走了。那位舵爹的姨太太,在贩卖人口时,不知怎么自己也被人贩卖了。想到这人世的沧桑,使人去物非,故旧星散,就不免有点儿伤感。 惠芳向姊妹说了自己的情况,有了一个宝贝儿子,家里过得平平静静,生意上马马虎虎。反正,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那位姊妹则用十分艳羡的口吻说:阿惠,你真幸福啊,平平淡淡才是真哪,我就不大好了。 惠芳就有点不无骄傲的问及她的情况,不知是一种显摆,还是一种对朋友的关注,而且,一定要她说一说。 那位历来工于心计姊妹红着脸,半天才说,他的男人不是一个东西,完全像一个骡子,是材既兼人,又纵欲无度之徒,使她害怕黑夜,害怕上床,害怕不堪其扰的处境。惠芳听了,不知怎么就心中一动,一下想到伍余给她讲的做杂活的仆人强暴她的事情。 说话时间,那姊妹的先生就回来了,惠芳一看,不过是一个清清秀秀的男子,而且,还比较内向的,怎么也想像不出那小姊妹说的‘材既兼人、纵欲无度’的景况,这位先生向她礼貌的打了一个招呼,就没有出来了。 惠芳被姐妹送出门的时间说,哎呀,这么文雅的先生,怎么被描绘成魔鬼一样了,太过了吧。姊妹说,表面上看得出什么,说不定回去就要挨整的。苦笑一下,就作别了。 惠芳晚上与大名草草作业之后,不知什么妖魔缠身,就睡不踏实了。心里也就七上八下,不知道怎么就浮想联翩,恍惚又回到了读书的年代。 不久,怎么就不期而然的碰见了那位清秀的先生,而且,她主动去打起了招呼,而且约清秀先生共同去品茗,在闲谈之中,惠芳怎么就不知道把握自己,言语之中就有点轻佻。 乃至发生了事情,惠芳才觉得相见恨晚。本来功课完成该离开了,惠芳却硬要清秀先生说明为什么面孔如此清秀,而那东西却雄壮峥嵘,不点不文雅,于是又接着发生事故。 那天晚上,在大名又要交作业时,惠芳把他劝住了,说,你也挺忙的,其实,生了孩子之后,我一天一天,不知怎么兴趣也不是很浓了。好好休息吧。大名如同大赦,就转过身去入睡了。听见大名均匀的鼾声,惠芳却仔细地回忆着清秀先生的作派。 不久之后,大名似乎有所觉察,虽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酸楚,但是也感到包括自己在内,似乎没有什么人不对,他无可奈何,只好叹气而已。 但是,倒霉的事也有一个结束,不久之后,这位清秀先生就蒸发得不知去向了。而大名知道清秀先生的离去,完全是从惠芳的表现中明白的。他从来也不知道有什么清秀先生,只是感到老婆脾气暴躁了几天,又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定时出去的事情改变了,有时几天也懒懒的不外出。以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事情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就是生活。 这之后,大名更加不想去干预惠芳的生活,而惠芳似乎也有了较大的改变,不大外出,也不一味追求打扮,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对生活有点平淡的人。有时,也去翻阅一下大名爱看的《圣谕》书,说,此中道是有很深刻的道理。 就这样生活,一直到曾龙六岁的时候。 一天,大名突然给惠芳说,他得到伍余带的一个信来,说她马上要离家去伍先生那儿,因为伍先生有党国要务要夫人到那儿了。伍余说,走前一定要会一下惠芳,也想看一她的儿子曾龙…… 听见消息,惠芳一乘滑杆就和曾龙一道去了兴隆场。 会面是有点凄婉的,到底有这么深的情意,到底彼此生活有这么多了解。于是,去的当天晚上彼此又相拥而眠,而把自己的小曾龙交给了专程来接伍余的那位堂妹。 这个堂妹,虽然才十六岁,但是,却十分妖艳和风骚,以致惠芳说,彩儿,你简直变成一个大美人,我们也老了。彩儿倒是说,你和嫂子这末久不见面,你们谈谈吧。想起当年你们教我穿高跟鞋,还像昨天一样。 惠芳和伍余的摆谈中,才知道伍家大少,如今已经阔了起来,但是,受新生活的薰陶,要严格讲究一夫一妻制的,所以,就把这位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夫人接走了。 之后,她们又谈到了彼此的婚姻,以及幸福不幸福的问题。伍余说,我当然是命运不好,给人家当小老婆。本来当小老婆也没有什么,我也不是不愿意,而且,之前,我们彼此还是适应的。不过,在一起之后,似乎彼此也不满意,他是明目张胆去做了坏事,我呢,也不守本分,不过算起来,也维持了十一二年了,于今还要在一起去过,也不知道今后会是一个结果。说起来心里都悬吊吊的。 惠芳说,我呢,大体是算听父母之命了吧,还没有生下来,就指腹为婚,最后也没有婚成,这也没有什么,因为反正搞不清楚好不好。不过,姓郑那小子的良心也许不坏,在我进城之后,还给了我一些消息,不管这些消息是真是假,大约还证明了他有那末一点责任心。至于大名,表面上看来是好的,根本也不敢对我一恶二估的,不过,这也不说明什么。我原来就不大相信他是一个老实人,最后证明,确实之前他就去嫖过女人的。现在当然,相安无事了。我也有不守规矩的时候,只是现今看穿了,有点儿心如止水呢。 于是,大家又展望着未来,似乎结论都一样,说不清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问题。伍余说,你还好,好歹有一个儿子,我是什么也没有的。说到儿子,惠芳到说,龙儿还好,人是很精灵的。明年就该去读书了,这个娃儿睡觉不老实,还不知道彩儿高兴不高兴呢。 伍余叹了一口气,彩儿是一个十足的妖精,如果曾龙已经大了,当然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只是他不过六岁,没有什么的。我看,玉儿倒是早被人破了身子的,男女间的事情懂得怕比我们还多呢。说到这里,两人又谈到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事了。伍余突然说,什么古不古的,人是说不清楚的,就是你家老爷子也是想打我的主意的。惠芳稍有一点快,说,你家伍先生呢,你家伍先生不也是想和我去开连床会吗?还有,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和大名有不有一腿呢?伍余说,其实,我也是有原则的,真是什么也没有,我感觉不对起的,倒是对你,你不过原先是问我一些知识,我不但给你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而且,还使你我之间也不正常了。不过,于今,我留恋的,还是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了。于是,又主动去亲热惠芳了。 在与曾龙一道上滑杆的时候,惠芳看见彩儿把小龙亲了又亲,小龙也很喜欢彩儿的样子。在路上,惠芳问:彩儿小姨好不好。曾龙说,好,她让我吃奶,她的奶上很甜的,好玩。只是她不穿衣服,也不让我穿衣服,她抱着我睡,有点热。 惠芳连忙说,好了,这些事,回去不能给人说的。心里觉得彩儿也太不像话了,不过,马上又想到也是十六七岁的年龄,自己也开始做起荒唐的事了。 第三十二章 伍余走了之后,惠芳回去怅然如有所失。不是因为伍余是自己的性启蒙老师,不是因为伍余彼此之间有什么舍割不断的情谊,更不是因为正是她的设计,才促了自己与大名的婚姻,反正于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能够生活下去。而是感到人的一生,冥冥之中确实有命运这个东西在支配着自己。于自己是如此,于伍余也是如此。 既然是这样,那么反思自己的生涯,与伍余的同性相恋也好,与先志在半天之内使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妇人也好,以后让自己下嫁给大名,而且是先奸后嫁也好,还有那位清秀先生也好,无论当时怎么激动,不过,事后都感到非常之平淡无奇。不过她想,如今我如果真是去进姑子庙,去皈依佛法,恐怕一个月也坚持不下那种青灯黄卷的生活,所以,从今以后,还是回到正正常常平平淡淡的生活之中最好。 与此同时,对于儿子他也没有了什么信心,不说他们今后的人生境遇了,先志、大名是贫寒子弟,一样会调戏女人,或者适应女人的调戏,就是父母生养了自己,似乎也没有尽反哺的孝道。 这之后,对于一切都看淡了,不但不愿意张扬,去向人献殷情,抛媚眼,而且,就是大名,做出威武雄壮的表现,也觉得没有可能唤起自己的激情,只是去尽义务的表演。这样,这个曾经在县城风骚一时的妖妇,终于这么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在曾龙到了七岁上学的时候,她辞退了家里的佣人,自己也操起生火煮饭、洗衣浆裳的任务,不是省钱,不是心想什么相夫教子,变成一个贤妻良母,而是打发时间,麻木生活。 她搞不清大名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又在外面去问柳寻花,她想,爸爸去讨小、嫖妓,妈妈也是一样平静生活,而且,还在不经意之间,为家里存了一大批钱,但她自己还不是差不多孤零零的死在医院里。想到这些,就心如止水,生活就平静多了。 想到先志的处境,她多少觉得与自己有点关系,于是,不时叫大名为他们帮助一点钱,而且知道自己未来的儿媳,也已经在学校去读书了。于今,在提倡什么新生活运动,在离张家沟不远的地方,办起什么初小,所以,不用去什么兴隆场了。 平静的生活,日子就打发得快,转眼之间,曾龙就十二岁,说是要进中学了。 大名变成了一个懒懒散散的生意人,有点不多的利润,但幸好还有小码头的房子,所以,家里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听说已经正式开始了抗倭国仗,除去税务多一些之外,小城内的外来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如果说,十年前惠芳的打扮叫妖妇,那如今,似乎遍街到处都可以见到,坦胸露臂的女人,再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与此同时,满街上见得更多的,却仍然是戴着夸夸草帽的面带菜色的农夫农妇。大名和惠芳谁也不懂得究竟,也不想去了解究竟。 这其间,令他们稍稍有点刺激的到有几件。 一个是先志的婆婆虽然已经故去,于今说是又要迁坟。就是这个有点见识的老农妇的主张,才使先志、桂花还有大名的命运发生了变化,进而影响到惠芳本人。所以,按照惠芳的安排,大名又专门回去参加了外婆的迁坟典礼。等大名回来惠芳问及情况时,大名说,他们家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先志的竹匠活倒是手艺越来越高明了,请的那一个师傅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青年,桂花头上梳着一个饼,完全是一个半老农妇的样子,玉凰读书似乎还马虎,反正天天上学,不多言不多语,样子还是乖乖巧巧,只有有点儿呆笨的样子。问到先志,先志说,桂花再也没有怀上小孩,这证明,我该命中无子,也要认命。 据大名说,李妈从离开我们之后,回到家里,说是儿子不大孝顺,婆媳之间的关系不好,也在前些年故去了。 听到这些,惠芳觉得活人也真是没有多大的意思,所以,心情也不大好,只是说了一些小时候,李妈如何精明能干,为家里做了不少的事情这类事。又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们那一档子事,如果我们不从兴隆场出来,现在想一个什么情况,大家都想像不出来。 儿子进中学以后,学业上怎么一回事倒不知道。不过,会说什么骂人的话,而且,似乎也多少懂得了一些男女间的事情。有一天,在他的书包里,居然看见了不少的香烟盒子里的美人片子,她原想去问一下的,以后想到,说不定不能提醒的。乃至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一位很时髦的女人,她才发现曾龙的眼睛老是在女士的脸面上、胸脯上和大腿上恍来恍去,才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不是有点醒事了。 更可怪者,是曾龙居然回忆得起伍余家的玉儿小姨让他吃奶,玩他小雀雀的事情,使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有一次曾龙又问起,原来先志伯伯家的妹妹,为什么没有来城里读书。 问题远不止此,随着他在学校的日子加多,他说下流话,作下流的动作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事本来也没有甚么了不起,周围的环境也是这样。有一天,他问:妈妈,你知道甚么是好玩吗?惠芳说,你们学校不是有体育活动吗,歌咏比赛吗,大家一块儿打打闹闹,当然最好玩了。曾龙说,才不呢,人家说,他停了下来,不说了。惠芳说,好玩不好玩,是自己的感觉嘛,怎么要人家说,我又不是人家,我怎么知道? 曾龙说:是二班一个同学告诉我的,说最好耍是嫖! 惠芳吃了一惊,说:谁教你说这些下流话。 曾龙说,人家的歌里唱着说,你听。于是他就变声调的用一首古调新词唱了起来: “逍遥,好耍不过嫖。说起那美乖娇,就在那女中校。女中妺,爱妖娆,头梳光光毛。身穿兰皮衫,细细扬柳腰,脚穿胶皮鞋,手提胶皮包。见一个男娃儿,白白漂漂,就对他一笑。……” 杰芳一声断喝:好了,在哪儿去学的这些怪明堂。 晚上,惠芳向大名说起这件事情。大名说,我也听说学生一多,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没有事就爱摆这类龙门阵的。我们只好见怪不怪了。 惠芳说:不会有人引他到不该去的地方吧。 大名说,应该不会的。不过他也可能蒙里蒙懂的晓得了这些事情,你想在他两三岁的时候,有时,我们做甚么也不大防他的,以为他还小呢。你记不记得有次—— 惠芳说:好了别说了。我们让他转学吧。 大名说,转到那儿,我有空去他们学校,找一下他们的训育主任、级任老师问一下再说。 隔天,大名向惠芳说:他的级任先生说,曾龙在学校,还是可以的,遵守纪律,成绩也不错。先生说,不可大惊小怪,都是有这样一个过程的,大一点懂事就好了。 第三十三章 诚如曾龙的级任先生所说,没有多久,一些新的课程的加入,不单使曾龙忙碌起来,而且他发现,那些理化课,真是神妙的世界,那些历地课,让他知道了从未听说过的地方和故事,于是,逐渐的那些开口就来的骂人话语,自然就从口中消失了。这到使大名和惠芳一方面十分佩服老师的判定,另方面,也感到可以松一口气了。大名在心里想,为龙可算是一肩多挑呢,他既是曾家的传人,也接着曹家的香火,所以,对于他的学问和人品,是万万马虎不得的。 既然这样重要,当然也要关注他的未来。和惠芳商量之后,大名又一次写了一程滑杆去兴隆场的张家沟。于今去兴隆场,惠芳一点也不担心,除去伍余那个妖妇已走,其实就是不走,大名也是一个逐渐对这一杯也淡忘了的人。 一段时间没有到兴隆场,倒是有些变化,一方面逢赶场天仍是满街满市的戴垮垮草帽的人,另一方面,说是随着抗倭军兴之后,倒是有不少操作各种口音的人来来往往。当地人说,这些说“猫话”的人,有的是甚么学校的,也有的是甚么工厂的。 他仍然在兴隆场的街市上买了四色礼行,然后,就径直去了张家沟。这次首先碰见的到是桂花。桂花已经有点象一个半老的农妇,不过,仍然显得很精干,还在地坝里喂养一群鸡。看见大名,她露出满口白净的牙齿,叫:大名哥,你怎么来了。一面就伸手去接礼品。大名向抬滑杆的说,你们去场上先休息吧,下午五点钟,大阳落坡以前,你们来,今晚月亮好,我还要赶回去的。二个抬滑杆的就点头走了。 大名说,好久没来看你们了,惠芳和我都挂念你们,今天有空就来看看。另外,也想问问凰儿的情况呢。桂花一笑:那么急着下午就走干什么。先志,你看谁来了。 先志蓄着八字胡,脸上的沟壑颇多,还是在外衣上罩着一条长围腰。他说:大名,你看我的手艺是不是提高了。先志的周围不但有不少的烧箕簸箕,蒸笼甑子,还有不少鸟笼和精巧的蟋蟀笼子。大名一面俯身欣赏,一面说,你的手艺真不错。先志说,反正能够卖得掉,过去,要桂花去兴隆场的街上卖,如今倒是有人来这买呢,所以情况还好。于是又用水指着一个精致的蒸笼问:他怎么样?大名说:编得好。先志笑了,我是问,你们家的小少爷曾龙怎么样?大名不禁失笑说,身体还好吧,在学校,书还读得走,人也懂事多了。凰儿如今怎么样,我还没见着呢。 桂花为他端来了盖碗茶说:请喝茶,王凰已经是要小学毕业了,人长高了许多,学习呢勉勉强强的,不晓得怎么搞的,就是不爱说话,从来不和其他女子嬉哈打笑的。 先志说:女子家,本本份份有甚么不好,话多了没有甚么益处的,又不能当钱使,又不能当饭吃的。 于是,桂花去煮饭,先志和大名就在一块拉家常。不过,如象所有男人一样,都难免要对自己的女人说出一些缺点来,虽然是一些不伤大雅的缺点,同时,也要讲出许多自己儿女的优点来,尽管这些优点也很平淡。 由于大名主要是关注王凰的情况,就决定要去兴隆场高小去看一下。他说,惠芳很挂念凰儿,要我去看她一下,怎么样? 桂花说,承蒙惠芳大小姐挂念,只是王凰面浅,说有生人见她,她是不会出来的。这样吧,你去学校向传达说,要会王素蓉先生。这样,王素蓉老师叫她,你就会见到的,大名说记住了。 当滑杆把大名抬到兴隆场保国民小学找到王素蓉先生,并说请她叫一下王凰时,王老师皱了一下眉头说,这个孩子性格有点内向,腼腆得很,反正,你不要说得太多了,大名连忙点头。 没多时王凰到了王素蓉的办公桌前。大名发现她已经是一个半大姑娘了,身材面容都不错的,只是见到老师,低着头,脸色潮红。王老师说:王凰同学,你家里有人来看你,就是他,曾先生。王凰看了大名一眼,并不理会,又低下了头。大名和善的笑笑:王凰,我才从你家里来,也给你带了一些吃的东西,你收下吧。大名把一袋吃食递过去,王凰不接,只是用眼睛盯着王老师,王老师代为接过了。大名又问,你还有甚么困难吗,你说说。王凰又看了老师一眼,又轻轻的摇了摇头。大名说,好,去罢。王老师把食袋递给她,她犹猭了一下,提走了。 王素蓉说,这孩子可以,不调皮,不翻精倒怪,成绩嘛,中等以下,反正小学的毕业证是可以拿到的。 当大名把这些情况向惠芳谈及时,惠芳皱了一下眉头,说:他们的八字又合得起,曾龙也太精灵了,找一个老实一点、本份一点的女子,倒是非常恰当的,不然,两个聪明人在一起,不知要搞出多少花样来呢。况且,先志、桂花,我们又知根知底的,况且,撮成这件事的是老爷子。这样吧,如果她能上中学到城里来也可以的。有空,我再去看她一次,而且,给她带些东西去,小孩子嘛。 时间过得飞快,当惠芳要去看王凰时,就不止是要去看一看了。 曾龙是春季考入县高中的,穿上麻制服,留着分头,不但显得英俊,而且嘴上又有了发青的茸毛。高中是住校的,每周回来一次,回来的时候,大名和惠芳都发现怎么不过两年多光景,儿子的表现就不同了。除去喉头已经突起了喉节,说话已经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了,脸上还长着粉刺,与前两年十分用功不同,读起学校的课程,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有一天,曾龙悄悄向惠芳说,妈妈,我听人说,你原来是城里最美的人了,而且,跳舞也跳得很好,你教教我吧,现在很时兴这一套的。惠芳说,别人说的是那八百年前的事了,你现在还小,不要去学这些。曾龙赌气说,好,你不教,我有人教的。走了。 有一次是周六,儿子拿了被盖回家,并未告诉父母,就先泡浸在水里。待惠芳去看时,被盖上有不少的“地图”污渍,她马上知道是一回甚么事了。 惠芳把消息悄悄与大名商量说,这样发展下去,后果是很难说的,书读不出来,身体也垮了,我们也没有办法管他的,我看呀,他怕像你,从小就不安分的。 大名反击说,我看他像你,从小就是一个风流种子。 惠芳说:我们再吵也不是一个办法,总得想一个法子,你还不知道,这个小杂种收了多少乱七八糟的图片,连我年轻时的照片也放进去了。 经过仔细的考虑,大名说:不如干脆让他和王凰成了算了,就算是早栽秧子早打谷,早生儿子早享福吧。 惠芳说,享福,享他妈的“棕包袱”呢。如果他不同意那怎么收拾。我看,我去一趟,你既然说王凰的样儿不错,我去设法让她照一张像来,先看这个小杂种喜欢不喜欢再说。 大名说,好吧,只是那个女儿很腼腆,照像或许不容易。 惠芳说,我不像你,遇事没个办法的。 惠芳在高小那儿很快的就与王素容老师商量好了。一听说惠芳是这儿的老校友,并没费多大事,惠芳就请人给王凰单人和王凰女同学以及惠芳本人照了一些像片。惠芳除正片外,又把王凰单人的底片找城里的相馆修了又修,又加以放大,还淡淡的上了一些色彩,果然就变成了一个美女。 一个小的手段就让曾龙看见了照片,而且追问妈妈这是谁。惠芳说,我看你是一条盲眼狗,连自己原来喜欢的人也记不得了。于是,就拿出了他们小时的照片,说:曾龙,你看你的嘴在她的脸上吃香香呢。 这样,曾龙就盘根究底问了起来,看见机会差不多了,惠芳说,这可是不能玩笑的,这是你先志大叔的心肝宝贝呢,怕不容易给你。 曾龙说,我就是想要她嘛,妈妈我求你了。 惠芳说,那么也好,我去说一说,不过,你要依我几条。 曾龙说,十几条我也依,不用说几条了。惠芳说;这第一,你就不可以出去乱闹了,和那些混小子在一块,你要吃亏的。第二,你不可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有的事做了今后不得了的,就不深说了。第三,等你高中一毕业,就把这个美人给你抬进来,好不好。 曾龙说:妈,前面都可以的,只是怎么要等高中毕业,我那能等那么久,就是今年我就要人呢。 惠芳说:你以为是吃东西 ,张口要,闭口就到呀! 曾龙说,我不干,我不干…… 惠芳说,好吧,我去给你说一说,你说,说准了怎么谢我。 曾龙说:妈妈 我总要好好谢你的。 惠芳说:好亲妈妈一下。 令惠芳没有想到的是曾龙居然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就用嘴对着自己的嘴,吮吸起来。 惠芳说,你干甚么,我是妈妈。 曾龙说:同学说,和女人亲嘴,就是要这样,才会讨得女人喜欢你,说完又要靠上来,使得惠芳才怒气冲冲的站起来:看来你小子真是学坏了。 第三十四章 虽然曾龙已经喜孜孜的走了,但接受这一任务的惠芳确感到事情并不简单,她与大名一讲,果不其然,大名与她倒是所见略同。这个提议是来自老爷子的,当时连小孩也未生,漫然应之,当然不成问题。如果是同性也不存在什么问题,无非就是八拜金兰或者姊妺手帕就行了,而今却是一男一女,讲的就是过一辈子。不要说从小带到大有三灾八难了,就是一切顺利,像目前一样,也要两个小家伙你情我愿,你喜我爱才行呀。并且只是说是儿女亲家,无非就是一句话,而认真逗硬来,这就是一场大事。 大名说:我们不要把自己屋头的条件估计高了。我们除去做了一个锅铺生意,无非还有两处房子,吉龙桥的,自己要住;小码头的,租出去也并不是十分值钱。其他也没有什么了。而先志家,除了有自耕的土地之外,还有一个吃不尽的手艺。可惜当年那一大笔款子,可能被背时的赵玉珍拐起跑了。他想,始作俑者的当然是自己,不该把那个扫帚星引进来,但是,如果不是老爷子搞出甚么新的名堂花样来,也不致如此。于是不知怎么又想到“祸因恶积”这个老话上来。 惠芳要觉得稍微有把握一点,因为自己从来也是善待先志的,而她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不能说是与自己有关的。她想,我咋个知道要发生火灾,也不知道你要去救火,更没有想到你会走到渺一目、跛一脚的地步,至于以后嘛,我们一家人是没有甚么对不起你的。至于桂花,她想不过就是一个乡村农妇,说不出什么大见识来的。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两人一道去一趟张家沟,务求把这件事做好,同时,他们知道,送礼是一件大事,少了出不了手,多了,自己也是手长衣袖短,没有长袖,怎么也挥舞不起美妙的姿态来。 惠芳去翻了一下黄历,决定十八那一天去,因为是黄道吉日,宜祭祀、婚姻成、出行吉。于是带上准备好一批零星礼品,两乘滑杆,就开始了这一次为子求亲之旅。为了显示有点身价,惠芳又拿出时髦的旗袍穿上,还在理发店整理了一番头发,把自己打扮得舒舒气气、巴巴适适的。 正是初夏时节,万物都充满了生机,使惠芳开始很兴奋了一下子,但在均匀的弹抖下,她终于慢慢地合上了眼。而大名,却在那儿感慨人生,想到自己终于从一个教师塾的老师家庭,从打牛屁股的娃儿,挤生于城市之中,变成了一个城里人,不再一脚牛屎一脚 泥的,也感到有一些满意之感,觉得先志的婆,自己喊外婆的这个人,把自己造就了,这次,还少不得去上坟进一柱香,以表感谢不忘恩典的。 按照惠芳的安排,他们还先去了一趟兴隆场,不过吃了一餐饭就走了,虽然她的打扮也颇吸引眼球,但似乎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她想,自己还在这里上过几年学呢,于今一个人也不认识了。于是,她继而又想到王凰来,这个女娃子该不会遇见伍家二姨太这样的性啟蒙教师吧。 是太阳偏西好久了到的张家沟。这天刚好王凰也在家。所以,大名、惠芳都觉得编黄历的人,简直是太神了,不可不信呀! 在略作寒喧之后,惠芳就说,不知道怎么搞的,最近我就是想你们,特别是想我的王凰,这次,生意上有空,就想在这儿清闲两天,方便吧,欢迎吧。 先志说,当然欢迎,不过我们居家小户,你们怕住不惯的。 惠芳说,你说甚么呀,我原来不也是兴隆场的人吗?也没有去城里住几天的。反正你们吃啥我们吃啥,我们是不用特别安排的。 桂花说,这样吧,把我们的屋子腾出来,王凰明天就要上学的,我们住王凰的屋,今天给王凰在堂屋铺一个床就行了。 惠芳说,堂屋的床让大名住,你们也不搬,我呀,就想给我王凰儿搭一个铺,行不行。王凰似乎认得这位前几天到过学校的叔叔和还照过像的阿姨,她就怔怔的望了望妈妈,看见妈妈点头,她也就点了点头。 于是,惠芳就把大包小包的礼物提下来,有吃的,有用的,但是主要的却是给王凰买的穿的。所以,一家大小都是高兴的。 在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说话最多的就算是惠芳了,陈古八十年的话他翻来复去的说,从大老爷、大老爷娘子,又说到李妈,说到温师傅,不知是不是大家都开始变老了,不但说的人津津有味的说,听的人也饶有兴趣的听,只有小王凰到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到了王凰的屋里,在油灯下,惠芳特别把前不久照的像片拿出来,王凰看见自己的像片居然上了彩,红红绿绿的煞是好看,就笑了。王凰又看到了小时候的照片,特别是自己被为龙亲的那一张,她问,他是哪个,惠芳于是就摆起了当年的老话,王凰不过只是怔怔的听着,以为是说的别人的故事。最后惠芳说:凰儿,你知不知道我们好爱你呀,你的曾龙哥好喜欢你呀! 王凰有点不解事的问:他喜欢我啥子呀! 惠芳说:你看,小的时候,他就亲你。你看,你这张像片多漂亮呀,他也是亲来亲去的。 不知王凰怎么就不懂事的说:稀球奇他来亲我呀! 惠芳怔了一下,马上笑着说,你是小孩子还不懂甚么的,以后就知道了。 在脱衣服的时候,惠芳发现,王凰发育蛮好,不但手脚匀称,奶子也挺高,屁股也挺大的。不知他怎么就想起了大老爷爱说的一句话:“宜男之相”。 在堂屋,先志来陪着大名说了很久的话,先志特别对自己的命运叹惜了一番。大名也说道:做人各有各的难处,自己在城里生活,也并非就是一切遂意的。 先志说:大名,你们这次来,不光是为挂念我们,想来清闲吧,肯定还有甚么事情,你就直说了罢。 大名说:先志哥,你说得对,我们也不光是来看看你们的。最近,我老做梦,梦见大老爷,一副怒气满面的样子,我就在想,我们总是有甚么对不住他老人家的吧,于是就给他烧钱化纸,又到观音阁去许愿,结果,我到没有梦见他老人家了,惠芳又被托梦。最后我们 找了一位圆梦的田先生,田先生说,圆起来,大老爷到不是缺钱花,恐怕是生前托付的事没有办完吧,于是,我们一合计,才想到老爷子一直挂念的,就是一个曾家的香火的事。 先志说,你们不是给他生了一个曾龙吗。大名说,是的,不过老爷子一直是讲究“五世其昌”的,如今曾龙已经十六岁了,惠芳的意思,就想把曾龙和王凰的事办了,说不定也了却了大老爷在阴间的一椿心事。 先志说,大老爷说的事也是对的,不过,他们年纪太小,恐怕还不醒事吧,比如王凰,我就觉得完全是一副没醒事的样子。 大名说,先志哥,如今的人,比你我那样年是不一样的,你看看如今的世风,看看人家的收拾打扮,听听社会上的各种新闻,与我们大不相同了,你说呢? 先志说,这一桩事情,我们不但没有给王凰说起过,我和桂花也差不多忘记了,今天你提起,我们到是可以共同商量一下子的。明天吧,你累了,今天先休息。 先志向桂花谈起这件事。桂花说,我也没有甚么主意的,只是人的婚姻是说不定的,比如,我原来是…… 先志说,不说这些陈古八十年的事情了,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如果就在乡下,说不定也高攀不上甚么人家。照理说,曾家也是知根知底的人,我虽然是为了去给锅场救火才受的伤,大老爷也算对得起我了,我只是有点舍不得凰儿离开的。桂花说,凰儿小,而且,人也一点不精灵,我还不知道过去会不会受气。是不是这样,推一下明年再说吧。先志说,也好,就这样说,我们还要准备一下,如果不办一点嫁妆,今后去作媳妇难免要受气的。桂花说,可惜了,如果我的头一胎保住了,嫁女出去也没有甚么的。呵,我想,大名不是抬赘上门到曾家的吗,我们可不可以叫曾龙也上门呢。 先志说,你作梦吧,我们是甚么人,他们是甚么人。于是大家叹口气就睡了,桂花倒是一夜翻来复去的。 次日起来,桂花才熬好早饭,惠芳就去堂屋把大名叫起去转田坎,彼此介绍了情况。惠芳说,王凰这个女娃子,人倒是长得油光水滑,泡酥酥的了,只是还是不太醒事,我想,今后曾龙这个不省油的灯,如果没有一个这样的媳妇还不好处,他们在一起,也许王凰让得人是有好处的。大名说,先志的样子还不大明确,你去再找他谈谈,反正,一说定,就安排在曾龙放暑假的时候,把事情办了。 惠芳说,王凰不大醒事,今天我们不要向她说起,还是先把她高高兴兴送去学校才行。大名说那是那是。 这一上午,众人围在一起,差不多由惠芳一人主讲,说的都是街上的逸闻趣事和稀奇古怪的传闻,大家听了倒觉得有趣。之后又由大名讲起《圣谕》中的一些因果报应的故事,听了之后,也叫桂花唏嘘不已。 午饭之后,惠芳说有点乏,就叫大名陪同桂花去送王凰进学校,并约好明天来两乘滑杆,他们准备转去了。 大名、桂花送王凰走了之后,惠芳又去找先志说话。先志一面编篾活,一面听惠芳讲话,不知怎么就说以到了陈年旧事。惠芳说:先志哥,你要答应我,我现在有点困难,曾龙也醒事了,就是要这个小妺妺,你说怎么办?先志说:我没有不答应的意思。惠芳说,你不记得了,你当时也比曾龙大不了多少,你不是一样去摸伍姨太,一样来抱我吗? 不知怎么,这时一支青蛙就跳到先志的脚边,先志就突然想起了当年的大小姐被自己剥得像一支蜕了皮的青蛙,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大小姐,就依你说的办。 不知怎么,惠芳就捧着先志那有点异祥的脸亲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一切的开支和陪嫁的相关事情,都是由大名和惠芳筹划和办理。,资金上不存在甚么问题,要当新郞官的曾龙,也是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唯独王凰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用说看不出激动,而且似乎根本就不知道是甚么事情。 按例行的规定,在接新娘的头一天,是要“过礼”的,所谓过礼,即是男家要给女家送许多彩礼一类的东西的,其中相当部分是作为新娘的用度的,所以大部份又要用“陪嫁”的方式,再度于“过门”那一天又抬转来的。 照严格意义上讲,曾家不过是从乡下来的一位土财主,并没有甚么显赫名望的,所以并没有甚么轰动效应发生,许多人不过是说:哎呀,日子过得好快,曾家那个妖艳的摩登婆娘又要接媳妇了。 想到儿子一副喜孜孜的样子,想到媳妇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惠芳就想到,他们之间,有一个磨合的时间,不然,说不准新婚之夜就闹出甚么名堂来,就笑话人了。她想,有些话对儿子不好说,比如要温柔一点,无论如何,当晚的良辰吉时要圆房的,作娘的说不出口。但是,大名觉得,这些完全可以无师自通的。惠芳听见就想冒火,只想说,你以为还是我们两个,我们那是“一对新夫妇,两套旧行头”,而今就不同了,还是童男处女呀。本来当婆婆的可以向儿媳传授一点应付丈夫这一档子事的,但看到王凰,她就觉得教也教不会的。 看见一连串的“抬盒”向张家出发后,她就去找了上次那次清秀先生女人的姐妺。那位姐妺问了一下情况就说,阿惠,我是学了一点知识的,古人都讲过同姓结婚,其生不繁的。原因我说不清楚,所以姑表亲这些开不得,子女总是不大聪明的。 惠芳说,呵呀,生米马上要煮成熟饭了,退也退不了,那个瓜女娃子不要在新婚之夜闹出甚么名堂才好。 那个姊妺就悄悄的向惠芳授计,惠芳一个劲的说好好,多谢多谢。并在姊妺那儿取走了一个小小的药片。心里一面高兴,一面又想起自己和清秀先生幽会的事情,倒觉得有点对不住人,真是不好意思。 第二天到新人进屋行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的仪式的时候,那位姊妺到一直在指导着王凰,所以,行礼如仪,一切问题似乎都未出过。 到了晚上闹房的时候,倒是由那位姊妺把已经去掉盖头的新娘牵出来,为亲友们行鞠躬礼,就由那位姊妺宣布,说是新娘远道而来,已经辛苦了,一般的俗礼就免了,还有就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大家在外面去饮酒吧。大家看见十分漂亮的新娘不免一阵喝彩,也就去开怀饮酒了。惠芳就把曾龙拉在一边说,你今天就是大人了,一个呢,不能再要小孩子脾气,而且记住,今天晚上一定要圆房的。 曾龙问,甚么叫圆房。惠芳说,就是要破瓜嘛。 曾龙说:甚么叫破瓜。 惠芳没好气的说,就像那次伍家的采儿那样,你们要把衣裳脱光,抱着睡觉的。曾龙说,这个我当然知道了。书上写着呢、不然我抬一个婆娘回来搞甚么呀!惠芳只好无奈的让他去了。 婚礼是在吉龙桥的老家进行的。一对新人就住在大名和惠芳曾经住过的廂房里。 当曾龙心花怒放回到洞房时,并没有甚么红烛高烧的喜庆样子,新娘也没有等待他去掀什么盖头,而是歪在大红的被盖边,看来已经睡觉了,而且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曾龙牢记妈妈说要温柔一点的教导,去轻轻地呼唤“凰妺”,也没有人回应。于是就去抚摩她、吻她,到是没有拒绝,她没有甚么响应。于是他就开始为自己宽衣解带,又为王凰宽衣解带,也没有什么反映,虽然有点不免兴趣索然,但是,他还是努力奋发,气喘吁吁的完成了作业。然后就拥着凰儿也呼呼的睡了。 红楼梦中的薛大爷说一句雅话,叫‘女儿喜,洞房花烛朝慵起’。这不知是不是真的,但是第二天的早上,倒是日上八杆,小两口都没有起来,使得惠芳有点焦急,不知是王凰吃的药片太利害了,起不来,还是曾龙这小子又有甚么新的花样,于是只好去拍门。 一会儿,儿子披着一件长衫一面打哈欠一面出来问:妈,你来了,有甚么事吗? 惠芳说,都吃午饭了,她怎么样。 曾龙说,她是一个磕睡虫,我看一直就没有醒过。 惠芳有点吃惊,忙说,你快点出去,我看看。曾龙就踏着鞋子出去了。惠芳轻轻掀开被子,才发现王凰全身赤裸四仰八叉的睡在床中央,下面的被褥一片狼藉。惠芳忙又盖上被子,出去闩了门,再转来,轻轻的呼唤着王凰。好容易才把王凰叫醒,她睡眼惺忪的问,怎么了,我怎么在这里。惠芳说,凰儿,你快起来,收拾一下,昨天是你结婚的大喜日子,你不记得了。 王凰把头偏了一下,说:我是太悃了,不知怎么就在这儿睡死了。我妈呢? 惠芳说,你妈你妈,我就是你妈哟。 王凰想了一下,就笑了起来说:你出去吧,我的衣服在甚么地方去了,昨晚是不是招贼了。说得惠芳笑了起来。 总算一切顺利。于是惠芳又安排“回门”的事。女儿出嫁之后,三天是要回门的,为王凰的回门,惠芳和大名又合计了一番。儿子好久都没有去过兴隆场,不用说张家沟了,而且,又不会办事说话,天一句地一句,儿媳又是一个傻乎乎的人,根本不知道处理事情。于是惠芳决定第二天下午就雇四乘滑杆先在兴隆场住下,把一切事情打点好,第三天回门,去吃一吨午饭就转到兴隆场,然后,四人回到县城,这样事情就办妥了。 大名说,我像他们这样大,都知道下田去插秧打谷了,你看,曾龙都是你惯的甚么也做不了。 惠芳也不多说,连忙带起王凰到理发店去烫头,又为她买高跟鞋和旗袍,回来一收拾打扮,完全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少奶奶的样子,照着镜子,王凰说,我变成一个妖精了。 惠芳悄悄问她,你龙哥对你好不好。 王凰想了一下说,好也是好,就是爱骑在我的身上,还要吃我的奶呢。 惠芳说,这些话快莫说了,人家要笑话的,懂不懂。 王凰说,他真是这样。 四乘滑杆到了兴隆场,因为都打扮得齐齐整整,到引起了不少人注目。麻烦的事情是王凰穿不惯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使得不断出洋相,惠芳连忙又张罗给她买一双平跟鞋,这又引起了曾龙的不满意,说是不好看了。 到这对少年夫妇去张家湾时,惠芳又交待了很多事情,说:王凰的爸爸,你要叫老丈人或者亲爷,她妈妈你要叫亲娘,要少说话,不要去说东道西,吃一吨饭就回来,你初次去,最好要向他们磕头的。曾龙说:都甚么年代了,我只会行鞠躬礼的。 目送着两人上了滑杆,大名又向滑杆师傅交代了一些事情,还给了另外的午饭钱,说王家也许准备不多,不开席的,你们就带点锅魁凉粉自己吃吧,一定要午饭之后就催他们来兴隆,我们还要一道回县城的。 大名和惠芳又一道去转了一下街道,看来也没有甚么大变化。到了惠芳当年读书的学校,惠芳又感慨了一番,这不知怎么就勾起他们思乡的感情,又一道去了一趟原来的曾家院子和曾家锅厂。 似乎没有人认得他们,锅场也没有大的变化。如今温师傅早就不在了,工场里也几乎没有人认得大名,倒有不少的人来死命看惠芳这个打扮时髦的女人。去了大院,有人问找甚么人,惠芳说,原来有一个李妈,是在这个地方煮饭的,现在在哪里,大家说,这儿从未听说有甚么姓李的老妈子的,你们怕是搞错了。惠芳才想起李妈已经过世多年了。自己觉得多说也无益,也就悄悄的走了。 在路上,两人都觉得时间太快了差不多十几二十年了,甚么变化都蛮大的,连自己也快老了。大名说,看来呀,回去我们也要好好过了,不定那天我们就不在了呢,惠芳说,莫说这些晦气话,不过,我最近倒老是头昏脑涨的。 他们在一家馆子才用了饭不久,小俩口的滑杆就到了。大名问曾龙,怎么样,曾龙说:反正我是叫了丈人和亲娘的,也行了鞠躬礼了,你们叫吃完饭就回来,我们就照办了。惠芳问,王凰,你爸爸妈妈还好罢。王凰只是笑了一下,莫人事一样。于是,四人又回城。 才到开学的日子,曾龙说,我还想去读书。大名说,这怎么行,书是不读了,再读不知要读到那儿去了。曾龙说,那我做什么,大名说,从明天起,我就带你去大码头的锅铺,跟师傅学做生意。王凰也要学着做饭洗衣过生活的。 不多时间,大名去锅铺看时,才听见锅铺伙计说,曾小少爷一天像一支三脚猫一样,在店里坐不住的,总有小青年来约他出去玩的,不知到甚么地方去了。大名问:支了很多钱吧,师傅说,这到没有,银钱上的事,我是不让他沾边的,不然一定会闹出新的花样的。回去给惠芳一说。惠芳问王凰,你龙哥对你如何。 王凰说,没有如何呀。惠芳又去悄悄问曾龙:你和凰妺怎么了。曾龙说,甚么也没有甚么,不过,这个人甚么也不懂,和她在一起是没有甚么趣味的。 第三十六章 惠芳和大名商量之后,还是把儿子没有办法,于是就转到一个私立的学校就读,无非就是多缴几斗尊师谷,问题也是不大的。惠芳就去征求了一下王凰的意见。王凰说,这不关我的事的,只要我不读就好了。但是惠芳觉得,读书得住校,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害怕王凰不舒服,就问:这样,晚上没有人带你睡了昨办呀?王凰说:他不回来还好些,免得他一天把我压得好痛的。惠芳看见儿媳仍然是一副不醒人事的样子,就想到曾龙说起和她在一起没有兴趣的话。 这年的秋冬之交的时候,那位清秀男子的女人突然来会惠芳,惠芳原来以为有什么好事,谁知道是他们那几年的东窗事发,来讨说法来了。 那女人说,我们之间夫妇合不合得来,是不用你来捅一杆子的。原来给你说点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不过是看在姐妹情分上。你怎么可以那样。如今他一上我的身,就说你如何适应他,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理呢?是你想我们离婚还是你们要离婚,你说一下。 惠芳连忙把她拉在一边,说:我都是结了儿媳的人了,而且,也是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确实不懂事,一时糊塗,随你怎么处理都行,只要不张扬就好。 这位姐妺说,现在看来,国仗一天一天打得好起来,我男人也准备回到家乡去了,这样吧,不如一了百了,我们一走了之。 惠芳心里顿时放了下来,说最好最好。 那位姐妺说,你干脆给我们一笔路费,大家就好说好散。 惠芳一听,数目很大,但是,也是万莫奈何的事,于是就说,我在三天之内给你筹齐。这样只有忍痛割肉,把曾经老爸给她的两小块金砖拿了送去。 好容易才把这件事放来,不知怎么在那天黄昏又碰见了那位清秀先生。先生来主动招呼她。她没好气的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现在把我搞得好惨呀,为什么你还不滚呢。 清秀先生一头露水说:我怎么把你搞惨了,我做了甚么呀。 惠芳说:我给的钱,就当是药钱,你们两口子当药吃吧。 清秀先生说,我甚么时候用过你一块钱。惠芳说:你夫人那儿是怎么一回事。清秀先生说:没有甚么事呀。惠芳问:那怎么她来说,你告诉了我们的事,她找我赔损失呀。清秀先生说:这个疯女人诈了不少的朋友,你怎么向她承认甚么了?惠芳只好向他说了。 清秀先生说,你上当了,你上当了。你不知道这个女人鬼得很。诈骗人厉害,不少人都要上当的。不过不要紧,我这儿还有一笔小钱的,你拿去吧。只是,今后我还不好过她那一关哟。我不是说钱,我是说,你承认了我们之间关系这个把柄。 惠芳收了钱,虽然心里稍微好一点。不过,又一想,这事可能越来越复杂了。回到家,就觉得头疼心慌。才看见王凰,她就说,你快到大码头,找你爸回来,我不好呢。王凰说,睡觉不是还早吗,我的路还不熟呢。就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里。 惠芳不免气急攻心,在进门的刹那就栽在门里。 等大名回来,她已经完全昏了过去。及至送进医院,医生说:太晚了,准备一下后事吧,可能就是晚上了。 待到曾龙和王凰一道赶来时,惠芳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她把手张着,大名去轻轻握住,她又望了望儿子,又望了望媳妇,到三支手都一齐放在她手边,儿子又握住她的时候,她努力的笑了一下,一滴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头一歪,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当医生问为什么不早一点送来时,谁也说不清楚。大名在和人讲锅的价钱,曾龙说在上课,而问王凰,则是一派茫然的样子。 结婚还不到二十年,其间经过了风风雨雨多少事情,但是,总算过来了,想到了他们平日的感情,面对这一情况,大名就是一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再也打不起气来。 似乎对曾龙的震动也很大,觉得妈妈的死和自己关系很大,无论如何,自己不免也太淘气了,今天东一榔头,明天西一棒子,倒把妈妈搞得没有办法,特别是妈妈才三十来岁,无论如何是死得太早了一点。 王凰倒是不很明白是一件甚么事情,但想到,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没了,她似乎还恍惚觉得就在当天下午,还向自己说过甚么的。于是,在送丧的那一刻,她突然号陶大哭了起来,使得全家都不知所措。 这当然是一件大事,所以,先志夫妇听见这一消息也来了。先志是想曾经的情份,感到人生无常,平日这么一个风风光光、聪明伶俐、眼眨眉毛动的人,怎么一下子就香消玉损了。 桂花除去有点感慨之外,还耽心另一件事情。如今住在一起,还不到四十岁的亲家,自己有点傻乎乎的王凰,以及还住在学校的女婿,他们之间,会怎么相处。 平日谁也觉得不太理事的大小姐,这个有点不大好的口碑的妖妇,一旦殁了,顿时就使其家里失去了平衡。 在出丧前的两天,渺目跛脚的先志,倒是临时又一次充当了曾家管事的角色,来铺派家中的杂务。 清秀先生也赶来看了一下,烧了一柱香,不过,大名一家人,谁也不认识他,也没有问是好友亲朋。但是,他明白,这一定和自己那位心眼狡滑的女人有关,可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只是偷偷的流了一滴浊泪。而且,感到惠芳虽然有勾引人的本领,但是,仍然是不会处理事情的。 丧事并没有花去多少钱,因为在送惠芳出医院的途中,大名就在她的提包里发现一笔数目不少的钱,但他始终也没想过,是甚么原因,在死之前,她去筹划了自己的丧葬费。 桂花把自己的顾虑向先志谈了,先志也觉得这是一个问题,但是,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这个主自己是作不了的。桂花说,要不,我把凰儿接回去住一段时间。先志说,这是一辈子的事,你能够养她一辈子吗?桂花也没有办法,愁得甚么似的。 丧事办完之后,先志找大名商量了一下,大名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来安排这些事,那背时的曾龙,不能马上退学,而王凰连自己做饭都不大会。我也没法去伏侍这两位先人的,实在不行,大家上馆子,不然怎么吃饭。 先志说:上馆子也不是一会事,这样吧,不如先在家里找一个佣人,反正屋里要有人理事才行。大名说:先志哥,你们过两天再回去,先给我家里作一个安排吧。 大名突然想起,曾经帮过老爷子的赵玉珍,以后又突然不知去向了,听惠芳说突然跑了,也不知究竟,如果这个人还在,还是一个好事。 他突然问:先志,你搞得清楚赵玉珍这个人吧,不知现在在哪儿。 先志想了一下,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恍惚是大老爷娘子办丧事期间见过的。现在一点不明白了。 大名点了点头,说:先志哥,人一辈子说不清楚,有道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你们无住两天,我临时出去一趟。 先志说:你早去早回,我的家里也是有一摊子事的。 大名一人又乘滑杆走旱路去了一趟浅滩。 今非昔比,在打国仗期间,税赋很重,所以,倒是一副百业凋零的状态。他仍然是去了一趟悦来旅舍,这儿已经变成了茶旅舍了,他在门口泡了一杯茶,就静静的坐着。在第二次掺茶的时间,他问了一下茶博士,原来在旅馆里服务的人还在不在。博士说,你说的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也说不大清楚的。 大名感到无聊,只有在街上走走。突然,他看见了一个稍觉熟悉的身影,他一下记起来了,就收了一声桂花,果然,一个妇女就停了下来,问,先生叫我。大名说,是的,我们是曾经相识的,找个地方摆谈两句吧。 于是,又返回悦来茶馆。黄桂花说,先生是多会儿在哪里认得我的。 大名说:说起来已经十多年了。你总记得第一次的事吧,其实,不久之后,我又来找过你,当时说你已经是一个连长太太了,有这一回事吧。 黄桂花说:我大概记起了,我那时才十六岁,家里穷,只好做皮肉生意了。我记得恍惚你们来的是两个人,在前我以为是你的,以后来了一位叫大老爷的是不? 大名说,是,当时还有一个叫赵玉珍的,这人在哪儿? 黄桂花说:恍惚听人说过,他跟了一个耗子眼睛虾米胡的甚么姓唐的人,说是拐了一笔钱跑了,现在当甚么太太呢。 大名一下想到,可能曾老大被骗了,真是人无混财不富呀。 他又问,你的当官当连长的人哪里去了。 黄桂花说:没有多久,就出去打国仗走了,我们也分手了。 大名问,你现在做甚么。 黄桂花说,那死鬼走前也给了我几个钱,我自己也有一点私房钱,现在勉强开一个小铺子,带一个十二、三岁的儿子过生活吧。 大名也把自己的情况和打算说了一下。又问,我家里也要人帮忙的,如果可以,你不如进城去帮我。 黄桂花说,这样大的事,哪能一谈了事,我还要好好想想,还要与儿子商量一下的。 大名说:好吧。我的住地在县城,你去大码头的曾家锅铺或是吉龙桥的曾府都可以会见我的。我现在到是困难的。想了一下,他又说,来找我时,你就说叫黄花贵吧,黄桂花问为什么?大名说,我附近一个人也叫桂花的,不要搞混了,那年我来时,店里的一个么师就说,你发了,如今不是桂花,而是花贵了,讨过吉利吧。黄桂花也就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他与先志悄悄商量了一下。他说,先志哥,我这叫慌不择路,贫不择妻的,虽然快了一点,但也是没有办法的。 先志说:这些话也不必说的,不过目前你只是要人来帮忙,并非马上就要结婚的,你说是不?不然,大家会对你怎么看,何况,真要结婚,你还是慢一点,不要说甚么贫不择妻的话,俗话说,大船烂了三千钉,哪里甚么贫穷了,我们还不是要生活的。 大名说,好吧,不过她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儿子,来了,也是要麻烦的。如果你们真是忙,也可以先回去的,只是别忘了来看看我,看看曾龙和王凰。 第三十七章 不久之后,那位原来也叫桂花现已改名为黄花贵的人,终于到了大名家。曾龙在妈过世之后,突然就像大了一截。他首先就向大名说,妈的死肯定和自己不懂事有关,所以,至今心里觉得十分难受。第二,曾龙说,我从来没有看见你去关心过妈妈的身体,你多会给她买过药回家。这第三,王凰也是有责任的,她人高马大,但是,真正在家里做事的,却只有妈一个人。 于是,他提出,这个叫花贵的人,究竟是以甚么身份进入的,当老妈子就是老妈子,有一个职责任务的,这一点很重要,名不正则言不顺。至于家里面的事情,他说,王凰既然是我媳妇,很多事情就应该去履行,不然怎么行? 大名怔怔的望着他,等他说完之后,大名说:曾龙,你看,在你妈死了之后,你究竟还要不要我也不活了,这个家究竟是你当,还是我当。 曾龙说:你别说这些话,就事论事,你看我说的那一条是不要你活,不要你作主了?那一条不是实打实的事情。 大名这才意识到,这个娃也不好打整了,已经不是自己怎么说,就怎么做的年代了。于是,不免又怀念起惠芳来。最后,他说:曾龙,你一天一天大起来,现在既然不想读书了,你可不可以直接回来管家算了。 曾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也没有这个能干的,我知道如果回来就去守铺子。 这件事情一传到黄花贵的耳朵里,黄花贵就大呼上当,骂大名不是一个好东西。十多年前,那一次,在大老爷还没安排的情况,就大吃豆腐,如今又来这一套,于是第二天就回浅滩去了。 这样,大名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样生活,倒不如真正去做一个庄稼人自由自在。对于这个家,只有自己来再一次变成一个下人了。 于是,如先志要编篾器穿一件围腰一样,他也穿起围腰来每天生火煮饭了。不过,这样的结果,到使曾龙有点收敛,不再去读书,而是一天到晚去老老实实的守铺子了。 第二年夏秋之交的时候,听说是抗倭国战打赢了,县里要举办庆祝会,学校也有表演节目的。因为模样儿不错,口齿也清楚,老校友嘛,经过学校邀请,曾龙倒是去串了一个角色。 演完之后,说是受到了县太爷的表彰。曾龙就被叫去干了两件大事。一个是说是已经是三青团的成员了,今后还可以去接受训练,为党国出力效忠的。这第二个,说是镇长揣摩县长的意思,给曾龙安了一个甲长的位置。说是从此之后,只要做得好,进一步可以升为保长,乃至连保主任,镇长,或者更高升的。 曾龙自己也没有想到,怎么这国仗一不打,就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的运气。今后,说不定有大的发展。于是,锅铺也不想干了,倒是专心专意干起公事来。一会儿登记户口,一会儿查卫生,一会儿又去查做生意合不合法,反正零档马帮的事很多。而且,干事情也是有几个钱的。以后,又有人告诉他,要在社会上混,不参加袍哥是不行的。于是他又到街上‘信’字码头,去当了一个九爷。晚上去听评书,去打帷鼓,乃至进戏园子,大摇大摆的进进出出就行了,是不花一文钱的。 有一次由保长带领说是去查甚么,他们去一个小的院子,开始是声色俱历,之后,看见保长被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拉走。他刚想去问究竟,突然另外一个女人叫,问题在这里呢,他一进去,就被一个女人紧紧的抱住。他青红皂白尚未搞清,不知怎么就去上了床。更妙的是,出来的时候,不但分文未掏,而且还请他时常光临啦。 回去之后,他拿了一本《新生活运动指南》一对比,似乎一条也对不上来。他想,这个世道怎么了。于是去请示保长。 保长说,老弟,如果没有便宜占,谁来搞这一档子事。这样干,才真正叫新生活运动呀,跟着我去干,只是这些事情千万不能乱说的。 这些问题也不能去和王凰讨论。王凰的样子还是那个样子,叫做甚么做甚么,但她自己总是不知道该做甚么,连自己一身一体的事情,也似乎搞不清楚,连甚么时候添衣加被的事情,也要曾龙去指点,因之,觉得生活起来,确实没有情趣。 于是,他试着去问老爸。大名虽然才四十出头,经过了一系列的事,不但已经谢了顶,而且两鬓也已经花白了。听着这一些事情,他说:我懂得甚么呀,不过,这第一,人还是要凭良心办事,坑蒙拐骗、巧取豪夺的事是不可干的,不管你当甲长还是其他甚么,上面交办的事要办,这是应差。但是自己怎么办?还是要凭良心的。第二,人活一辈子,也是要讲究一个责任的,王凰人不精灵,也是你自己提的要求,把人家明媒正娶接回来的,总不应该冷落人家。这些事书上说着呢。于是,他又把一本《圣谕》给了曾龙,看看吧,很多事这里都说着呢。 听了老爸的讲话,看了这些《圣谕》,觉得都是有道理的。不过,曾龙觉得,这些也不能当饭吃的,上面的差事要办才行;另方面,过恶事也是不能办的。于是就消极的对待生活,心里也充满了苦闷。 有一天,他突然向老爸说,老爸,我也这末大了,你不如给我几个钱,让我去讨一点见识,到永春府,乃至沿江而下去一趟重庆,见见世面,讨讨见识的。大名想了一下,说,那些地方,我们原来也没有三亲六戚。而且,王凰一个人在这儿,生活也是不方便的。不如你把王凰送回张家沟娘家,你说有事,去走一个月左右,倒是可以的。不过,你究竟有甚么事没有?曾龙说:保长说上面有一个甚么培训班,可以去读一下书,受一下训的。 大名说,你的这一类事情,我都是不赞成的,去做点生意,将本求利,这是你爷爷经常说的,所以,不要专门去干甚么公事为好,你去吧。 于是,曾龙就去了码头,雇了两乘滑杆,就叫王凰收拾了一大包换洗衣服。听说回家,王凰倒是带着一脸笑容。 到了张家沟,王凰恍惚变了一个人,一下栽在妈妈的屋里,就不出来。 于是,先志就把曾龙叫到自己编竹活的场地里,一面做篾活,一面就问起了他们的生活情况。曾龙并不主动回应,而是说,你想知道甚么? 先志只好从饮食起居问起,曾龙也就机械地回答。先志说,你说她还好吧。曾龙说,并没有生病,当然是好的。先志说,你说她没有什么不对吧。曾龙说:要不对也要人精灵才行,像她的样子,能不对吗?先志也就再也找不出话说。 晚上,桂花和先志谈起两小口的情况,先志说:看来,两个人的感情怕有点不对。桂花说:我倒也问了一下王凰,她是一问三不知的。 先志说:如今的人,比起我们的那些时候要时新得多,你看曾龙那一副说不出来得意的样子,说是有人提携,今后不知要做多大的事情,我看王凰已经不是他的下饭菜了,怕有苦她受。 桂花说:女儿再不精灵,也是我们生的呀,我看她脚手还是灵便,就是回家来,也不会养不活了她自己,况且还有我们啦。但是,也不能够便宜了这曾龙。 先志说,如今还谈不上这么严重。况且,虽然惠芳已经去了,大名也是一个懂道理的人,他不会这样办的。 桂花说,我不是说有没有一口饭吃,如果曾龙因为嫌弃她,就折磨她,她自己又不精灵,与其这样受苦,还不如跟着我们,让她以后给我们养老送终呀。 先志说:也说得太远了,明天我们再去探探曾龙的口风再决定吧。 因为心里发愁,先志和桂花久久不能入睡。及至次日起来,已经稍迟了。为了怕惊动女儿女婿,他们倒是在早饭煮好的时候去叫曾龙的。 半晌,门开了,女儿说:妈妈,怎么了。 桂花说:曾龙呢,吃早饭了。 王凰说,昨夜他啥时候进屋的,我不晓得,今天我也没有看见他呀。在屋里找了一下,才发现曾龙的东西一件也没有了。又在各处看了一下,哪儿也没有影子。先志说:看来这小子是安了心的,把人甩在这儿就溜了。 第三十八章 并非是曾龙有甚么甩掉王凰而逃跑的意思,而是当今的曾龙做事,已经是一个有章法的人了。在县城,他早就把民生公司开的火轮如今叫轮船的这种玩意,上下码头的时间搞得清楚了。在写滑杆的同时,也给抬滑杆的夫子作了交待。他务必要一早去兴隆码头候第一班轮船到重庆的。 不过天蒙蒙亮,滑杆师傅早就候在那儿,于是顺顺当当的就到了码头,买了船票,顺江而下了。虽然第一次出远门,但他没有甚么畏惧,因为经过参加了三青团,做了甲长,还当了袍哥,一般江湖上的规矩也是懂得的。 他并无心去看甚么山光水色,在船仑里坐着,只是遐想着今后的人生。每当他想到一直溺爱自己的妈妈已经死了。根据自己的愿望接过来的妻子,天生有些弱智。听父亲的教导,是不要参加任何公事,因为一切都是东说西说,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应该走的道路,最正常的是去当一个将本求利的商人,以维持自己的生计。但是,说到将本求利,就想到,除去锅铺,除去在青龙桥的房子,也就是只有在小码头的一处小小的房产了。爸在当家,但是他的钱多钱小,水深水浅,自己也搞不清楚,因为一直当家的是妈妈,而已经死去的妈妈,对此是没有什么交待的。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妈妈还是一爱打扮爱交际的女人,并不是特别有心计,以后,到是经营家的事情,似乎也一直没有专门显摆的机会,而是常常爱说一句手长衣袖短的口头禅。 所以,只在船靠永春府的时候,他要了一份普通饭,就一直在下午太阳偏西到要落坡的时候,才说是到了甚么重庆朝天门码头,于是下船。 曾经一度作过陪都的重庆,到是与县城不可同日而语的,晚上,街上铺面里到处是五颜六色的灯光,非常热闹。可到处都是爬坡上坎,也觉得烦人。于是找了一个不好不差的旅店住了下来。 经过打听,参加培训的地方,离这儿还有几里地,而且时间还有几天,所以,就想到处走走看看,也算是讨见识吧。他是经过一些世面的人,所以看见红男绿女的时髦人也好,看见引车卖浆的下力的人也好,并没有甚么特别的感觉,也引不起自己的兴趣。虽然不时有报童,在沿街叫卖甚么国际新闻,国内大事,也没有使他想去找一找稀奇的欲望。连甚么马上去报到受训的事,兴趣也不浓厚。 接连几天下午,他都在江边的一个叫甚么望江茶馆里去喝一杯花茶,觉得这个滋味颇好。茶馆里不断有人出出进进,虽然到处贴着休谈国事的标语,但是耳朵进入的仍然是说甚么国内打内战的各种消息。在他觉得,这些事离自己太遥远了,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于是,每每在下午的固定时刻,就去一个固定的座位,望着那不断逝去的显得浑浊的江水出神。 那天,他才在老位置坐定,掺开水的茶博士就过来问,你是曾先生吧。曾龙下意识的问,姓真姓假怎么了,你打听甚么。茶博士说:是一位太太在问的,如果是,你们原来是乡亲,要过来会你的。曾龙说,我倒是姓曾,不过,这儿并没有三亲六戚,怕是搞错了。茶博士并不多话,知趣的就走了。 不一会儿,一位华贵的太太过来,问道:你就是曾龙先生吧!曾龙欠身起来,望望这位穿着相当阔气的太太说,是呀,你是……女人微微一笑,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曾龙忙叫:来一碗茶。太太说,不用叫,我是泡好的,叫端过来就行了。太太问,你不认识我了。曾龙望着她漂亮的面庞说,是似曾相识的,只是一下叫不出来夫人尊姓。太太说,当然啰,已经十好几年了,你妈妈是曾惠芳吧。曾龙说:是我妈妈的朋友吧。太太说:你认识伍余吧,你妈妈最好的朋友了。我是伍余的妹妹,小时候,在兴隆场伍家院子我们见过面的。曾龙又端详了一番说:哦,记起来了,你是彩儿阿姨吧。太太说:是,不过彩儿是我的小名,现今我叫伍倩如的。 曾龙说,你记性真好,我真没有想到能碰见你呢,哦,你怎么认出我来了。倩如说:我住在这儿不远的,这几天似乎天天你都在这里,就顺便叫茶博士来问一下,他乡遇故知嘛。你虽然已经长成大人,我也开始老了,但是你与你妈妈是十分相像的,我倒是一下就认出你来了。 曾龙望着修眉杏眼、面孔漂亮、身材高挑、体态风骚的时髦太太,说,虽然十来年了,细想起来还是像原来的样儿呢。 太太嫣然一笑:你还真会说话,说说你的妈妈吧。 于是,曾龙就把妈妈、把自己的大体情况说了。从太太的口中,知道无独有偶,那位伍家的二姨太也故去了,说过这些,两人都发出了感慨。 伍太太说,我的事情更是一言难尽了。以后慢慢谈谈吧。哦,你住在哪里。 曾龙说:我住在不远的一个小旅馆里。 伍太太说:不方便吧,其实,你可以搬到我那儿住的,离这儿不远。今天就去罢。 望着伍太太的面孔和身段,曾龙真的想去了,但想到自己和她并不是甚么三亲六戚,也搞不清楚。就说:不敢麻烦了,过两天我还要去参加受训的。 及至问明了什么地方受训,伍太太说:这样说,我更加要你去我那儿了,为了你的妈妈,我也要指点迷津呢。有的地方是不能去的,走吧。 他们一道出去的时候,曾龙觉得与这样一个华贵时髦的太太走在一起,真是一件光彩的事,太太并不像一般人穿棋袍,而是洋装打扮的,大翻领的洋服,使她雪白的颈脖很迷人,衣裤剪裁得十分精巧,使身材很抡眼,高跟鞋在地敲出的咯咯声,连节拍都是十分悦耳的。 已经开始秋凉,晚风不时吹来,太太像一棵临风的玉树,于是,她就挽着曾龙的手肘,这就似乎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伍太太说:我现住在张家公馆里,和我的也算是丈夫吧在一起,我有一个小女儿已经是初中学生了。其实我已经厌惓了城市里的生活,是很想回到原来的生活环境的。 曾龙不知道该说甚么,只是挽着她,静静的听她说。 伍太太说,人的一生是难说的,你的妈妈惠芳小姐虽然不到四十就去了,但是,她的命运还是好的。而伍余,就远远不如她了。说不清是社会的原因还是她自己的原因,她来了还不过七八年,就害精神病,也就是先疯了,然后才去世的,死得相当悲惨。而我呢,世事难料,今后会怎么样说不清楚的。 伍太太说:龙儿,你听见这些不会笑话我吧。 曾龙说,彩儿小姨,怎么会呢。 伍太说,你这末一叫,听到是很舒坦的,只是在人面前,你不好这么叫的,就叫伍姨吧。 到了所谓的张公馆,其实不过就是一个独门的小院而已,里面是有一幢小小的楼房的。拍开门,一个四十来岁的佣人开了门,说:夫人回来了。伍太说,周妈,你把那间小客房收拾一下,这是我的侄儿要在这住的。佣人说好。伍太问,先生在家吗?佣人说,在客厅看报。 伍太问:姑娘呢,周妈说:小姐还未放学呢。 曾龙说:伍姨,真要住这儿,我还是在旅馆把东西搬来吧。伍太太说:过一会儿我会安排的,进去休息吧。 才推开客厅门,里面一个显得有点憔悴的,但身板挺直的男人,马上放下手中的报纸说:夫人回来了。 伍太太说,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家兴隆乡的侄儿曾龙,如今来重庆找我的,这是我的先生,你叫他冯叔吧。 冯叔马上客气的说:曾先生请坐。于是就寒喧起来。 过一会儿,伍太太穿着一件绣花睡袍走了出来说:老冯,你安排一下,和曾龙一道去取他的行李,周妈正在扫客房,转来开饭吧。冯先生站起来说:是,夫人。 和冯叔一道出来,冯叔并不多问甚么,只是言谈之间,显得一副书生气很浓的样子。到了旅馆,并没花多少时间,就拿出了行李,冯叔一招呼,一个挑夫就把行李挑起跟在后面走了。 到了张府,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但是客厅的灯光倒是通明的。行李由挑夫搬进客房,由周妈打发走了。 当曾龙再进客厅时,才看见打扮得很漂亮的伍太太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伍太太问:行李拿来了。冯叔说是。伍太太说:大家入席吧。呵,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宝贝女儿郭春,这是你的曾龙哥,妈的老家的侄儿。女孩腼腆地点了一下头。 菜肴是很丰富的,而且,各种菜都体现着麻辣烫的风味。 在席间,伍太太说:曾龙去甚么受训的事,最好先由冯叔考虑一下,冯叔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他的话是没错的,你呀,就安心在这儿住下来,其实很多事我们还要摆谈的。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家乡了,所以很想了解的。 冯叔说:小曾先生,‘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很多事我们还要请教啦。 曾龙稍微的饮了一点酒,害怕失礼,就稍微早一点的告退了。 在床上,曾龙虽然比较兴奋的想着他乡遇故知的好事,但却又很奇怪,彩儿不是很好吗?而且,还说不定会比死去伍家姨太好呢。他又想真怪,怎么住在了张公馆,但是他的先生却被称为冯叔。而冯叔对她不但恭敬有加,而且,口口声声都叫夫人的。更可怪的,是这个小姐中学生,怎么又叫做郭春,一家几口,怎么姓氏就这么怪诞。 不知是怎么他又夸大的浮想起彩儿带他睡觉的事来,看到她如今的这副华贵的样子,想到她曾经要自己去呒吸她乳房的事,心理就不禁懆起来。乃至早晨起来,才知道不但小姐已经上学,夫人和先生也出去了。只有周妈在等他用早饭呢。他才觉得不好意思。早饭后,又整整齐齐的换了一套新色的衣服,从穿衣镜中,看出自己倒是一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样子,不比任何人差的。 他原本想向周妈打听一下彩儿的情况,不过,他觉得这也太孟浪了。所以,他带着滿肚子的弧疑,准备上街去游转一番的。 才要出门,周妈就说:曾家大少爷,夫人说了,过一会,冯先生要和你谈谈的,你快点回来哪。 曾龙说,好的。 第三十九章 在客厅里,冯先生没有发表甚么看法,就请曾龙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曾龙知道,虽然冯叔是彩儿的先生,但是,就万万不可去乱摆谱吹牛的,于是就大体谈了一下自己的家事,也说了自己读书不成,从前一面做着锅铺的生意,一面又参加了甚么三青团,当了甲长,以及在“信字”码头当了老九的。 冯先生说:小曾先生,人各有志,世事难料,今后的凶吉祸福是不清楚的。所以,我只谈一下我的愚见吧。 冯叔一时之乎者也的古语,一时满口时髦的新词,曾龙总是不很懂得,乃至不很明白。不过中心思想倒是知道,那就是与祖父曾老大和父亲大名的想法是基本贴近的,就是在现今的情况下,将本求利,做一些不大的生意,比较合适,而去从政,当甚么保长甲长、袍哥大爷,乃至甚么党团,是有相当的危险的,因为一切事情都说不清楚的。 曾龙说:冯叔,像我如今已经参加了这些,能不能退出不干呢? 冯先生说:所谓入门容易出门难,弄不好是会被人恶恨,乃至发生祸事的。所以,好的方法是虚与委蛇,逐步淡化的。 曾龙说:怎么淡化呢。 冯先生说:意思是不要陷得太深了,尽量消极一些,不去干实事就可以了。 曾龙说:现今我一方面拿了薪资,一方面在市面上吃香喝辣也是有便宜可占的,再说,做生意也要使钱,我在家里有一个傻不兮兮的女人,这种生活,过起来也真是没有多大趣味的。 冯叔说,人的一生,就是想去追求这些,才会越陷越深,始终都找不到趣味的。 曾龙说:那我该怎么办?训练班后天就开学了,该不该去呢。 冯叔说:我说了,人各有志,我不过是奉夫人的安排,说一说自己的想法的。 曾龙说:那我自己再想一想。就告辞出来,又想去望江茶社去看望流水了。才出门,周妈就赶上来说,十二点准时开饭的,夫人小姐都要回来呢。 到曾龙晌午回到张府的时候,大家已经在等他开饭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又饮了一点酒。伍太太说:曾龙,你的想法你冯叔告诉我了,下午,我们谈一下再定吧。 大约两点钟,曾龙又去了客厅,才坐定,彩儿就走了出来,说:他们都出去了,有事你就谈谈吧。 听见说他们都出去了,又看见艳妆的彩儿,不知怎么曾龙心里就有一点打鼓。坐在彩儿的对面,就闻着一股浓烈的香水味,他似乎有点昏弦。彩儿说:龙儿,别没精打彩的,提提神,饮口茶,我们好好谈吧。 不知怎么,彩儿坐定,架着脚,雪白的腿就从睡袍中露了出来。曾龙的心里就开始打鼓。彩儿就平静的问:出来多久了,是不是想家了。 曾龙说:彩儿小姨,我才不想她呢,你不知道,她大约是一个天生弱智,人的模样还看得过去,只是,只是一点情趣都没有的。 彩儿说:你也是人小鬼大,你想甚么情趣呀!于是就盯着曾龙看。她似乎已经在曾龙的眼中看见了某种异祥。就说:情趣二字,谈何容易。她慢慢站了起来,眼睛看了一下说:情趣也许我的寝室里有,喝口水后来吧。 曾龙进得屋去,看见彩儿正脱她的睡袍。当彩儿妖脸如桃、肤肌若雪、纤乳酥胸、麝脐粉腿毕现,只有v型部位有一抹黑布后,他就惊呆了。彩儿说:等甚么,来吧,看得出来,你早就忍不住了。不过,你懂得甚么情趣,你一律要听我的安排,叫甚么干甚么,懂不懂。 根据彩儿的指点,曾龙首先就把灼热的嘴唇贴在彩儿血红的嘴口,彼此柔滑的舌头就扰动在一起。继而又要曾龙骑坐在她的腰际,用两支手去搓揉她高高挺起的胸脯,继而又用舌头在她的眼脸、粉颈、耳垂、小嘴、脖上去舐吮,之后又去胸前、脐边、修腿上吸吮,最后,她让曾龙脱去她的套袜,把细嫩的脚趾一根一根的吮吸。 这样,彩儿也是粉脸通红,呼吸加快,身子不由自主的扭动,继而把一双粉腿,高挠起来,搭在曾龙的肩上,让曾龙缓急有度的进入身体,和按照节拍的抽送。 直到彩儿不断的哼叫,曾龙也作牛喘,彼此才停止下来。 彩儿说:怎么样。曾龙说,我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彩儿说,你也是个伟丈夫,我有多年没有这样舒服了。 曾龙问:冯叔不听你反响吗?彩儿说,你知道甚么。一面说,一面扑在曾龙的身上,使其曾龙又兴奋了起来。 曾龙不放心的是冯叔回来了咋办。彩儿一面穿睡袍,一面说,我的家,谁也不能管我的事的,如果今天晚上高兴了,住在一块得了。 在他们又一起回到客厅谈话时,开始是周妈,以后是冯先生才回来。 彩儿问,你还去受训吗?曾龙说,我甚么都听你的,好像刚才一样。彩儿笑了,这样才像我的人。 在晚饭桌上,冯先生说,这样吧,明天你还要去报一下到的,我也有一些熟人,在结业的时候,一样可以拿到证书的。你呢,就住在这儿。曾龙说:谢谢冯叔。 好像有瘾,只要一有机会,曾龙勿论如何也要去和彩儿一块儿。因为在曾龙看来,不要谈王凰了,就是曾经与保长一道去查处的那位私娼也根本没有办法去与这种景况作比较的。 有一次,他们在完成作业之后,彩儿才向他大体说了自己的身世。 伍余的丈夫只是彩儿的一位远房堂兄,实际也有一点不大清楚的关系。不过当时她还年轻,也不很懂事的。当时围在她身边转的就有三个男人,‘他们似乎都与伍余的丈夫有一些关系的。’她说,这三个家伙,一个姓高的,一个是姓李的,还有一个是姓陈的,似乎都能使自己非常快乐,她也与他们建立了那种关系,‘觉得无论如何没有男人陪着,是食不甘味、卧不贴席的。那一次我到兴隆场的伍家院子,心里也是毛焦火辣的,所以,你和你妈到了院子,我也把你当成我的男人了,所以才叫你吸我奶呢 据彩儿说,以后我怀了孕,但我至今也不知道我的女儿的父亲是谁,但我却要拼命把她生下来。就因为这个原因,才由伍余的丈夫这个坏家伙把我女儿取名叫郭春。这其中包含着一个十分下流的含义呢。据这个坏家伙说,这个郭字,就是取形于姓高、姓李、姓陈的每一个人一个部份,而春字刚好可以化为三人日这个字的,你看气人不气人呢。 彩儿说,为了这个坏家伙的晋升,他不惜叫伍余去勾引人,使得伍余做不得人的样子。最后精神抑郁。就是在伍余要断气的期间,他还在我身上作乐呢。以后,他又去娶了一位女人。这期间,他先后找了两个人来调教我,一个是一名老的妓女,教我如何勾引男人,一个是一名甚么先生,根本就是一个老嫖客,教我各种床上技术的。 彩儿说:这之后,有时我是伍余丈夫的女秘,有时是他的下属,有时是他的侄女、表妺,让我去勾引和适应各种男人,于是,他很快获得晋升,我也有了一笔钱财,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吧,最终,他也是被一个甚么对手给搞死了。 彩儿说:我以后到是正经的嫁了一个男人,是一个甚么团长的,姓张,我当然是当小老婆了。但他对我很好,我们目前的公馆也是他的。但是,他的命也不行,说是调防,出川打国仗,也死了。现在的冯叔,就是他的一名副官。张团长死后,由这位冯副官亲自为我送回消息和一些财产的,于是,我为了感激冯先生就决定嫁给他。冯先生告诉我,他是一位不能行人道的人,因为,在一次战争中,一颗罪恶的子弹使他的那东西受了伤害,只剩下唯一的排尿的功能了。但我觉得不能没有这样一个人,所以,我们结婚差不多有四年的光景,就这样过来了。冯成了我的名义丈夫,我们带着郭春这个女儿,就这样生活着。 彩儿说:我有时熬不住,也去找一个男人过过手的。但是,冯叔劝我,一定不能去动感情,所以,任何人也不来第二次的。就是这样生活,也不是不可以的,但是,我最近又遇见了麻烦,一个曾经我侍候过的男人,如今说是有了线,升了官,要让去做他的外室的。我是洗心革面,对此没有任何兴趣,目前正在设法呢。 彩儿说:那天我们突然邂逅,不期而遇,似乎一下子唤起了我当年的情绪,我觉得离不开你了,况且,你又是这么一个伟岸的男人,精力这么充充沛,人又这么好。 彩儿说:我反正不能再这儿住了,所以,与冯叔筹划,他说,我们不如就到你那儿,我们还有一点钱,在那儿去过我愿意过的生活,我不想甚么名份,因为我有一个名义上的丈夫。说不定,这就是我的归宿呢。 听了这些,倒是曾龙从来没有听闻过的,他只说,甚么我都听你的安排,我是不懂甚么事的。 彩儿说,这事由冯叔为你作主罢。 曾龙说:这怎么可以,我有甚么面目去面对冯叔呢,吓死我了。 彩儿说:我会安排的。 当天下午,曾龙就听周妈叫:曾大少爷,冯先生叫你去一下客厅里呢。 曾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了。到了客厅,冯先生从寝室里探出头来叫:曾先生,请进来吧。 曾龙才踏进屋,又马上退了出来,原来彩儿正戴着一个文胸穿着一个三角裤躺在一个马甲上。 他听见冯先生说,真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夫人有事分咐呢。曾龙又只好进去。 这时冯先生还轻轻按摩彩儿的双脚,背对着彩儿。 曾龙进去,彩儿对他抚媚的一笑说:坐在这儿来,她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凳子。曾龙只好坐了。忍不住用眼睛去瞟她那文胸的乳房,彩儿一面不断的解开又合好,一面款款的说:今天脚上的毛病又犯了,叫你冯叔来治治,同时,有些事要和你商量的行吗?这时,她把乳房又露出来,让曾龙去尽情的瞧看。她又说:他冯叔你谈谈吧。并不断的开合着胸罩。 冯先生背对着他们说:是,夫人,我以为目前的情况在这里住久了,是没有甚么意义的,人的生活,就是要图一个安静的。另外,坐吃山空,这样下去也是不行的,将来郭春小姐还要读很久的书的。不过现在既不能去买田置地,夫人又不能去找一个合适的职业,我以为不如就搬回夫人的原藉,找一个市口好的地方,去做一个甚么生意的。一方面没有风险,另方面,祖藉所去,总是有一个照顾的。 彩儿说,我的老家原本就不是那儿的,也没有甚么熟人的,况且,我一直在外多年,是没有一个熟人的,照顾怕谈不上吧。这时,她抬起头来深情的望着曾龙。 曾龙听见冯先生说:曾家大少,我的看法你以为如何呢。 曾龙说:我是一个没有甚么主见的人,不过,在我们县城小的生意,只要有本钱,也是可以做的,伍姨是我妈妈的朋友,我们也是应该效一把力的,但是,家里还由和父亲作主呢。 冯叔说:我们去那儿,从银钱上倒是不用甚么帮助的,夫人还有一定的积蓄。我刚才说的照应,其实是一种照应的意思的。 彩儿说,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的,我还要想想。他冯叔,你去安排一下周妈,今天晚上我是准备请客要办一桌席的。 冯先生起来说:是,夫人,就出去了。 这下曾龙就一下扑在彩儿的身上,上上下下乱摸起来。彩儿说,换一个时间吧,你先出去和冯先生再具体讨论一下。曾龙到是又去在她的腿根上捣了几下,才不舍的出去了。彩儿说:甚么时候你才喂得饱呢? 曾龙出来,正逢冯先生安排转来,于是就由冯先生说了一下打算。 经过冯先生的筹划,事情是这样决定的。在曾龙回去的时候,要想法把小码头的房子要回来,以便伍太太一家搬去的。至于生意,可以为曾家的锅铺注入一些本钱,也可以另辟门路的。那是县城,郭春的读书问题,应该可以解决。至于照顾夫人,冯先生说,无非是夫人有个病痛,或者不舒服,是要曾龙来帮助的,因此,曾龙也应该没有问题。 这天晚上究竟请的哪些客人,曾龙不大了解,冯先生说,夫人一些跟钱方面的事,他会帮助去了断的,所以,晚上就请曾龙迟一点回来,而且说好明天由他们两人一道去训练班去取毕业证书。 到曾龙回到张家公馆时,似乎已经酒尽人散了,他进屋前,看见了郭春小姐,这位非常像彩儿的小姐,虽然不过十三岁,但是发育不错,也满懂事的,在曾龙叫她时,她礼貌的叫了一声曾龙哥好,就活泼跳跃的离开了。 第四十一章 差不多前前后后从曾龙回家到与冯先生会面,又经过仔细的思考,经过了七天的时间,大名才想好,这样大的事,还得与先志夫妇商量一看,也不知道先志父女的病好了没有,于是就安排一个人去张家沟打听一番。而且,也想叫曾龙和什么伍倩如这个不明不白的人断绝关系。不然,今后会有说不清的问题,至于打伙作生意的事情,只有先就这么继续,是一下子了断不了的。 安排去张家沟的人回来所说的消息,一下子就把大名搞得不知所以了。那就是差不多就是同一天,先志和王凰都得瘟病死了。大名问,就是几天以前,曾龙才去不是说他们的病已经好了吗?回答是,原先是基本好了。说是有一天王大娘也就是桂花耽心地里的庄稼出去看了一次,回来时,父母两人就说不行了。听王凰说,本来我和爸都好了的,不过他说肚子里馋得慌,我也觉得饿,我们两爷子就打了四个鸡蛋,用猪油炒了两大碗油炒饭,不知怎么,吃完之后,就不行了。爸不行了,我一下子也不行了。大名叹了口气,说,知道了。心想王凰不懂事,先志应该懂得,伤寒之后,在饮食上是应该特别注意的,我们的父母得过这种病死的。他又问,现在怎么样。回来的人说,两个人都送上山去安埋了,目前倒是只有王大娘一个人在家,说是身体也不行了。 听见这个消息,大名前思后想了一夜,第二天,给曾龙说了交待了很多事情,曾龙开始还迷迷糊糊听着,以后越来越觉得不知怎么了,就有点紧张起来。 听大名说:我原本姓曹,你的亲爷爷是一个教私塾的先生,没有什么学问,不过在沟里给那些穷家小户的人教娃儿,学一点《三字经》、《百家姓》这类书的,以后得病死了。刚好你亲爷王先志的父母也去了。这样,我和桂花,也就是你亲娘一道去了你亲爷王家。第二年,由你亲爷的婆婆安排,原本是为继续做那三丘田的事,到你曾家爷爷这儿的。以后,就被留了下来,最后又出了前前后后一大摊子事,我才到了你曾家爷爷家。后来,有一点偶然,我和你妈就结了亲。原本你妈是许配给县里一个叫郑什么先生的少爷的,以后少爷走了,你曾家爷又腿脚不好,我们才上城。 大名说,我原来就是在乡下吆牛屁股的人,有人骂我连红苕屎都没有屙干净,就突然当起了大少爷,又和你妈妈这个绅粮家的小姐结了婚,昏昏糊糊的过了这些年。家里这份家业,现今虽然不行了,但是所有的,都是你曾家爷爷自己挣来的。我、你妈,还有你,大家都是享的现成福。不过,我自己到是觉得粗菜淡饭也可以过的。 大名说,年青时候,我也幌过,也东想西想去挣钱发家的,但是,没有什么本事,于今是什么也不行了。 大名说,而今眼目下王凰已经去了,你亲爷也去了,只剩你亲娘一人,她怎么过老,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原来去了你亲爷王家,是因为和你亲娘桂花订过亲的。以后事情变了,阴差阳错,由你曾家爷爷作主,才有他们结婚生王凰这一摊子事;也才有我和你妈成亲这一档子事的。 你从来没有说,但是我晓得你如今和伍家二姨太的婆家小妹彩儿裹起了。小时候的彩儿我倒是见过的。她怕比你要大十来岁。如今你大了,又去过重庆,又读过高中,文墨比我高,又受过训,又是什么区队、咀虫,又是什么袍哥大爷,也是什么甲长,见识比我高,所以,你今后要咋过想,你自己作主算了。 大名说,你们的事情怎么搞我管不了,但是,我看不惯。所以,我就想起了:惹不起躲得起的古话,什么事情,眼不见为净。 大名说,我说过,这份家业原来没有什么是我的,于今我也不想多要什么。我的打算是,从明天开始,我还姓我的曹,叫我的曹大名。其实,我原来就恢复过姓曹的,以后,又糊里糊涂的又叫曾大名了,现在还是叫曹大名为好。落叶归根,我还是回兴隆场算了,去张家沟,给你亲娘搭个伴,我们都是快五十的人了,‘五十而知天命’,也不求什么了。 大名说,所以,明天,我想了一下,还是办两桌席,把邻居保甲的人请来,说一下这些事,我也不要什么财产东西的。带一点换洗衣服,带一点零用钱,就回去过晚年了。我不是问你同意不同意,想来你巴不得这样,这没有啥说的。你倒也不必四时八节回来看我,当然,假若真是一年两年死球了,你来送我上山,那就看你吧。 我读了很多《圣谕》,这些道理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才想清楚的,你也不必阻拦我。 明天办席的事我安排,请人的事,我有一个名单的,不过十来个人,如果你还什么人,也可以的。冯先生当然应该要来了,但是,那位彩儿,如果街坊四邻都晓得了不好,所以,还是不来为好。 这一席话说完,大名并不等曾龙回答,就径直往寝室里走,当天似乎就再未露面。 曾龙这才急忙慌张的去找冯先生和伍倩如小姨商量。冯先生半响就没有开腔。彩儿觉得王凰去了,就给自己少了一个阻碍。曾龙对这事反倒是一点主见也没有。只有一个劲的叹气,说世事无常,人生难料。请冯叔和小姨作主。 冯先生说:你们府上的事,我原本是没有什么谈说的。令尊大人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人各有志,也只好顺其自然。我倒觉得这个人骨子里到是很高雅,也是那种放得下、想得开的人。世界上的事,说不清楚。祸福不定。目前,内战是越打越大,将来如何,说不明白。想来,我的晚年,恐怕还没有一个他那样的光景吧。借这个机会,我也说一下我的打算。受团长之托,这五六年,我一直用一个残疾之身,照顾着夫人,于令照着夫人的意思,也算有了一个了结。 说到这里,他又用手比了一个抽大烟的样子,说,我的这个嗜好已经几十年了,这个东西的货倒有,只是越来贵了。令尊大人对不是他的财产都不要,我也不能去多花夫人的积蓄。我在西康原有一些朋友,在雷马屏一带也熟人,那儿这个东西是不希罕的。所以,翻年之后,我就准备去那儿了。我当然不能搞什么请客的事。但是,我还是要办一个与夫人的离婚的手续。当然不敢去登报了,不然我们又何必从重庆搬到这个县份上呢。 听了冯先生的这一席话,更使曾龙吃惊不小,也不知道这是祸是福,只好去盯着彩儿小姨看。 彩儿说,随便吧,我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人到中年万事休’,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过一天快活一天吧。其实一切事情都是人算不如天算的,我们自己的命,都由天老爷管着呢,多想也是无益的。于是也回到寝室去。 在这次告别的宴席上,大名似乎又恢复了还在少年时随曾老大去永春府在浅滩船上的口才,说得很好的。 大名说:我们从民国十五年搬到城里来,差不多二十好几年了,在这里,我的岳父岳母相继过世,我的儿子在这里出生直到读书、结婚,我的太太过世,经过了许许多多的事情,这些年来,这些事情多亏了乡邻街坊给了我们很多很大的帮助。这里第一杯酒,我是要向各位乡邻街坊道谢的。 大名说,这第二件事,过去老的街坊平日大家见到我是管曾光贵老大爷叫爸的,这其实是照我们乡下规矩叫的。他只是我的岳父,我的老亲爷。我并没有一纸“报约”过继给他的。我本身姓曹,如曹大名,以后说成是曾朝大名,这也只是一个眼障法的。说这个旧黄历的意思是说曾大老爷的财产,我是无权过继的。曾龙是曾光贵大老爷的孙子,这些财产,都应该是他的,今天当着诸位乡邻街坊说明一下。这里的第二杯酒,是要求大家证明,并向大家道谢的。 大名说,至搬家进城,我对于在家过世的父母,无论是清明中秋都没有回去扫墓祭奠的。所以,也算是一个不孝之子吧。于今,曾龙已经长大成人,我再没有抚养之责,就想到回老家去,四时八节以尽人子之责。所以,一两天之内,我就要告老回乡了。这第三杯酒也有一种告别的意思,请大家干了。 大名说,古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要走的时候是很怀念乡邻街坊的,今天这一杯薄酒,不成敬意,请大家尽兴。 以后,由王保长和赵乡亲又说了话,无非是赞美惋惜之意。 由于有冯先生的教导,曾龙也讲了几句,并当众向大名磕了三个头,以谢养育之恩。以后,大家就饮着大碗的酒、吃着大块的肉,其乐融融,不久就扯起酒筋来了。 下午,大名一人又悄悄的去西山寨子坡墓地,向故显考曾光贵、故显妣赵氏和妻子曾惠芳去磕头行礼。 第二天一早,两乘滑杆就把大名抬到了张家沟。一个人,一个行李。 桂花以为他是为先志奔丧来了,也把他带到新坟上去看了一下。回到家里,又摆谈了生病等一干事情。 当大名向桂花说了他在城里所作的一切,并表示自己已经搬到这儿,准备和桂花一起过晚年时,桂花却非常坚决的表示,这是完全不行的。 她说,我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万万没有再和其他人一起的想法和道理。她说,我的命硬,八字先生说过的,如今克死了男人,又克死了女儿,决心不再害什么人了。你家曾龙少爷,连王凰死了也不来看一下,我倒是很赞成的,一了百了,这样也干净利落,是不是。所以,今天晚上你就走吧,回城也好,去那儿也好,反正不能住在这儿的。我老了,但我是一个老寡母子,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在这儿,先志哥和我凰儿的冤魂都不会散的。如果你一定要留在这儿,那我就死给你看。一面就要去厨房拿刀抹脖子了。 这样,使大名既莫名其妙又惊吓不已,当晚就去了兴隆场。 有人说他几天之后,去了兴隆场后山一个什么‘纯阳观’,当了道士,这就不知道真假了。 第四十二章 羁束是几乎解脱完了。 对曾龙而言,老爸已经不知所之;不但王凰去了,岳父也去了,老丈娘一个妇道人家,原来说不出任何所以然来。因之,他真的成了唯一的一家之主。 彩儿的冯先生也去了,虽然说可以通音讯,但是,不可能再见面,也就可以不顾忌甚么了。郭春在上学的时候是规定要住校的。只有一个周妈,因为煮饭洗衣、洒扫庭除是要人的,但这也没有甚么妨碍。当仆人的完全不过问主人的任何事,才是长保饭碗的不二法门。于是两人就可以尽兴忘情。 彩儿一天描眉画眼,浓粧艳抹,精心打扮自己,而一旦出门,则是显得相当朴素。曾龙问她为甚么,她说:我是为你而打扮的,你难道不知道,“女为悦已者容”吗。曾龙听了,感到无限高兴。 曾龙也是要尽量保持自己的精力,所以,不时还要辅以吃点海狗丸,喝点三鞭酒,以便在彩儿不断翻新的花样中,能够应付自如。 每每完成功课的兴余,两人就要彼此夸奖对方,进而证明他们是天设地造的一对,超出了辈分和年龄的界限。 正象糖多了要发腻,盐多了要发苦一样,三个月下来,彼此都有一点吃不消了。对于彩儿,学习的老本差不多已经使用光了。对于曾龙,也觉得穷于应付,再没有应对裕如的感觉了。 有一天,彩儿还想在曾龙面前发嗲,曾龙却注视着她的眼睛说:你去照照镜子,你那勾男人魂,不断射人的东西在那儿去了。彩儿一照才发现,原来眼角上不知怎么竟然悄悄地爬上了不少的鱼尾纹。于是,她突然意识到,人老珠黄、价格不再了。虽然她仍然不时提起想了很久的话。那就是说我们是不是还是把婚事办了? 殊知曾龙说:难道我们还不是货真价实的夫妻吗?不要说周妈知道,郭春心里明白,就是街坊邻里,怕也不会晓不得嘛。况且,现在多有趣,一会儿你是我的妈,一会儿你是我的姨,一会儿又是我的相好,一会儿又是我的女人。我叫你小姨,叫你淫妇,叫你贱人,这多有趣呀。你不也是一会儿叫我儿,一会儿叫我野老公,一会儿叫我臭男人吗? 说得虽然有趣,但是聪明的彩儿知道了他们之间,并非十全十美的融洽。曾经死乞白赖,要一根一根的脚指都去吸的曾龙,有时,也要做起一副君子状了。这些,不免令彩儿心慌。 世界上的事真怪,愈觉得要失掉的东西,愈害怕失掉。越要得到的东西,越容易丢失。 县里突然来了一个新剧团,说是要演出有名的话剧,叫做《空谷兰》。曾龙去看了,回来在床上对彩儿说,剧不怎么样,只是开场之前跳舞的美女好看,奶奶甩得溜园,腿儿也拱得挺高的,看得心里痒酥酥的。还有剧中的那表小姐,调起情来,也够味得很,妖娆得很。搞得彩儿的心情一下蔫了下来。 有天晚上曾龙突然说:淫妇,你还没有给我讲过是谁给你破的瓜呢,我想听。彩儿说,陈古八十年的事了,说啥。曾龙说,人家想听嘛。彩儿说,你原来的婆娘不是黄花女,没有见过红呀?曾龙说,红倒是见了,你知道,头天晚上,她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么了?死猪一个,我把她剥得精光,好容易才给她拿进去了,只是她仍然睡得死死的,一点反响都没有的。你说说吧,助助兴。彩儿说:破我身子的,就是伍余的臭男人,我的堂哥,所以,他不得好死。曾龙说,那时你多大。彩儿说,讨厌。还能多大,十四吧。曾龙说:他一下就来给你一个霸王硬上弓呀?彩儿说:那倒不是,其实在之前,他都经常要来摸奶亲嘴的,讨厌死了。曾龙说:你的福也是享早了,十二三岁石榴裙下就有人了。我呢,真是莫福,生得太迟了,不然,能给你破瓜,不知多安逸呀!你看,一个呢,傻不兮兮的,一个呢又过了窜了。彩儿说:你这个王八羔子,忘恩负义,我对你还要怎么?曾龙似乎还沉浸在一种什么情绪里,说:哎呀,其实郭春今年十四,正当年呀!彩儿听见这话,一下子把曾龙掀下身来,骂道:你混帐杂种说甚么呀,你敢干这种砍了竹子又掰笋子的混帐事,你看我不杀了你! 但是,在彩儿的心理,也就蓄下了一个大的阴影。 大概是疑心生暗鬼吧,每当郭春回来的时候,似乎一方面曾龙并不与之搭白,是腔也不开,另方面,却冷不丁的又死眼去偷瞧郭春。搞得郭春问彩儿:妈,怎么的,原来曾龙哥一天和和气气,嘻哈打笑的,现今不大理我了,你们出了甚么问题吧。彩儿说:小孩子,不要多话,甚么问题也没有,他不理你,你也不理他就是了。郭春说:对,要得。 虽然曾龙和郭春看来生疏了,但是,彩儿觉得反而不大正常了,但是,他既不能主动去问,也不便提起。于是,只好做得没人事一样,有时还主动要郭春去问曾龙甚么,或者要曾龙去关心郭春甚么。似乎很有效果,一段时间下来,曾龙和彩儿之间,又似乎恢复到以往的亲密。彩儿高兴,于是顾忌也少了,有时还不免张扬一些,夸张自己快乐和得意的感受。 有一天,她去办一件事,还没有进门,突然看见周妈有点慌张的给她说什么,似乎是扯谎,但又没有说圆,意思叫她不忙回去。于是彩儿厉声问她,这样做,家里发生了甚么事,主人进出,关你甚么事情,谁让你多事。周妈怔了一下说:是大少爷和小姐在屋里,叫我在外面不让人进去呢。彩儿似乎明白了甚么,就问:有甚么事情,周妈说:事情没有事情,是小姐正在试大少爷给她买的衣服。彩儿想了一下说:哦,好,我正忘了一件事还要出去呢,于是返身走了。 但是,她知道,这个混帐东西已经把郭春放平了,于是,她真恨不得把曾龙真搞死了。这不仅仅是曾龙背叛了自己,而且,怎么居然可以对这个还不满十五岁的女儿就下手呢。她突然又想起,自己似乎比女儿还小一点的时候,也被堂兄引诱上了吗。 从心里上说,她还是希望这不是真的。及至回家时,屋里非常平静,周妈还在做饭,女儿在自己的寝室里,曾龙没有在家。于是,她悄悄去了女儿的寝室,看了一下女儿的床,仍就是齐齐整整的。她笑着问,回来多久了。女儿说:没有好久。彩儿说:听说你曾龙哥给你买了甚么衣服,妈看一下好看吗。郭春脸一下红了,不开腔。彩儿说:这有甚么不好呢,给你妈看一下。郭春说:不是衣服,是一件小汗衫。彩儿说,你没有汗衫了吗?郭春说:他说我穿这个好看。于是她解掉外衣的扣子,露出一件精巧雪白的有着细眼的小内衣。彩儿看见女儿的乳房挺得很高。就说:这样式倒是顶不错的的,哦,是他给你亲自穿上的吗?郭春不言语。彩儿又问:是不是。郭春说:妈,你问这个干 什么,其实我和他时常在一起“欢喜”的。彩儿问:怎么“欢喜”?郭春说,就象你和他“欢喜”一样,你们不是天天“欢喜”吗?原来,当地的习惯,把男欢女爱就叫做“欢喜”的 彩儿说:你怎么知道。郭春说:我又不是才看见一回。彩儿知道,再问,不定要出甚么事情,就说:好了,这些别说了,你们多会儿放假?郭春说:还有两周吧。现在学校也很乱的,甚么谣言都有的,主要是说,不久共产党就要打进来了。 曾龙回家的时候,彩儿若无其事的如以往一样招呼他。上床的时候,彩儿说:你最近没有甚么事吧。曾龙说:没有甚么。彩儿说,在外面没有甚么相好吧。曾龙一面开始抚摸彩儿,一面说:没有。彩儿厉声说:别嬉皮笑脸的,你说,你和郭春是怎么回事?曾龙说:也没有甚么的,只是她要我和她‘欢喜’时,我就答应。彩儿说:你这个家伙还是一个人吗,我给你早就打过招呼,你要做出这砍了竹子又掰笋子的事,我得杀了你。曾龙说:怎么是我一个人,你不问问她。彩儿说:你不知道她是我的女吗?你怎么可以。曾龙冷笑道:你不是说过,你比她还小的时候,就和伍余的男人上了床吗。彩我说:你给我滚,你混帐。曾龙翻身坐了起来说:好吧,我去吉龙桥那边了,不过我去约郭春了,今天下午她还约我呢。彩儿说:你站住。一面就哭泣了起来。曾龙倒是又停了下来,并掏出烟来,叭叭的吸了起来。 过了一会,彩儿问:曾龙,你说现在怎么办?曾龙说:甚么怎么办?彩儿说:你,我,还有郭春的关系。曾龙说:没有甚么怎么办,你要我,我就跟你一起住,郭春想‘欢喜’,我就和她‘欢喜’,我还不是听你们安排吗。一面说一面又打起哈欠来。于是又上了床。 半夜,她把曾龙叫醒,彩儿说:这样是不行的,你们要一刀两断。曾龙说:只要郭春不要求就断吧。彩儿说:这段时间,你不得和她见面,放了暑假,我会作安排的。于是,她又挑逗曾龙来完成作业了。并且笑骂道,你这个吃不饱的狗。 这两周的时间,曾龙倒是几乎不离开彩儿,就是要去保长那儿,去袍哥张大爷那儿。也是先给彩儿请假,同时,彩儿也知道郭春正忙于考试,根本无暇出学校呢。 放假之后,郭春回来。彩儿就在之前,要曾龙在吉龙桥住一段时间。曾龙倒是甚么也不多说。不过,令彩儿十分头疼的倒是另一回事:种种迹象表明,郭春似乎怀孕了。这个,她是有经验的。 第四十三章 遭遇到这种不尴不尬的事,令彩儿觉得非常伤心,也非常无奈。自己的一个如意郎君,一个床上知己,一个相处得这么和谐的男人,不知怎么就拿自己唯一的女儿作为了开苞的对象,而且,居然下了种,使之珠胎暗结。应该怎么来处理后事。顷刻之间,她人急智生的想起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找一个医生给她悄悄把胎堕了,把这件事情消弥于无形之中;第二个方法,就是赶紧为她找一个男人嫁过去,这样,有人来顶缸,就没有甚么问题了。看来郭春年龄不过十五,但是样子却令人感觉到充分成熟了,而且,模样儿不错,身段儿不错,不愁莫人要的。 此刻,令彩儿感到十分头痛的,反倒不是女儿怎么与曾龙上床,而是急于怎么来处理这一后果了。 她又突然觉得处理这件事不能太草率。姑且不说郭春会有甚么搞不清的冲动,就是把曾龙逼急了,曾龙要提甚么‘砍了草簾子,各走各的路’这一条,自己就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不但关系到自己的后半生,就是从在床上的满足程度,她对这个混帐家伙也是舍弃不了的。她自己,从作女人的角色看,似乎不太有更多的本钱了。年龄也罢,名声也罢,经历也罢,都没有甚么太大的价值。她唯一有信心的东西是自己床上的功夫,但这个东西,却没有办法去昭示于众的,而要被人体味出来,是要有条件的。所以,这是一张平日无法打出的牌。 于是,她还是悄悄去了吉龙桥曾龙的家。她很忧郁,担心又气愤的向他说及了郭春肚皮的事情。哪里知道曾龙听见这个消息,一点也不诧异,而是笑嘻嘻的说,她呀,味口大,骚劲大,每次都是一付吃不够的样子。况且身体又好,次数又多,所以说她被种上了,我倒觉得是很正常的。彩儿说,我问你,你这个顾前不顾后的东西,这件事情,怎么收拾。曾龙说:我想,我又没有办法把她肚子里的东西,搬在你的肚子里去,那就只好让她生下来吧。你想,王凰这个傻女人死了,你呢,就是用磨子来压,也给你压不出来甚么东西了,看来,这是我的祖宗有德,天不灭汉,我是后继有人呢。这一席气人的话,把彩儿气得不了,同时,自己预想的计划也说不出口了。 她只好说: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我对你怎么样,你还要这样来对我。曾龙说:是呀,我才六七岁的时候,你就拿奶给我吃,光着身子来抱我;在重庆的时候,不是你那样勾引我,就是有人借一百个胆子给我,我也不敢爬在你身上去,对不对。你不是多次说,只要我和你在一起,你甚么都不在乎吗?而今怎么说我又没有良心了。你说,那一次我不是尽心尽力,让你高兴得喊爹叫娘的。一面说,一面又对彩儿动手动脚起来,说:昨天晚上你两娘母一个也不来,把我害得万莫奈何!现在,你要陪我,马上补起。彩儿倒是一面骂,你混帐,一面也就无可奈何的顺从了他。 彩儿在动身回家之前,突然一下跪在曾龙面前说:曾龙,你看在我们这么久的情分上,你就忍耐几天,让我想一个法子行不行?曾龙说:小姨,你怎么了,快起来,你这是甚么意思,难道刚才我有甚么缺斤少两的地方,偷工减料了?彩儿说:我不是其他,这件事太大了,你也要容我和春儿商量一下子,你不为我想,也要替春儿想一下吧。曾龙说:你怎么说话,我对你们两娘母有甚么不周到了。我想,你别去逼郭春做出甚么傻事来,不要让我曾门无后,不然,我爸我妈,我的公都不会原谅你的,那时,就不要怪我了。 彩儿回到家里,看见郭春那一付疲倦的样了,就说:你也有这么大了,又识文断字,知书达理的,应该懂得自爱了。如今你看你这一河水该怎么去消?郭春说:我说妈,你担心甚么,谁给我涨的水,就由谁来消,我又不是找不到来头的。彩儿说:幺女,你听妈的话。我去悄悄给你找一个医生,吃几副药,把这个杂种打下来,你说好不好。郭春说:有人说过,这样做是很危险的,说是要大出血,要出人命的。起码说要疼得死去活来。我是为了舒服才和曾龙‘欢喜’的。这个血,这个痛,我是不干的,我这去找曾龙。说罢就要起身。 这一下把彩儿吓着了,忙说:么女,坐下来,听妈说,有事我们再商量,现今找他也没有甚么用的。这种男人是扯了竿子就不认人的,不要去丢人现眼了。郭春说:我不信他敢不理我,我有办法去收拾他的,你信不信。彩儿说,幺女,你是知道曾龙和我的这一层关系的,你这样,我以后和他怎么相处,别人会怎么说。口水也会把人淹死的。郭春说:原本说这件事情好玩,我要去问曾龙的,玩就玩嘛,为甚么还要来下种,真是混帐,我不懂,为啥他和你玩就不下种了,要给我下。不过,离生下来还早呢?我不急的。 听见女儿这些完全不懂人事的话,使彩儿愁得不行。她有点自责,自己也太不收敛了,也许就是郭春看见了甚么才引发了这场事的。不过,曾龙也太不像话了,她还是个小姑娘呀。怎地她又想到自己,比郭春还小的时候,不是就被人哄上床了吗?她突然想起了“不信但看檐前水,点点滴在旧窝池”这句古话,怕这正是结的恶果吧。她感到失悔,但如今不是悔不悔的问题,而是如何来收拾这一残局。 彩儿辗转反侧了一个整夜,也想不出一个人万全之策来。她想,是不是走第二条道路,给郭春找一个人家,穷一点,乡下的,让那样一个来担待这件事情。转念一想,连去打胎,郭春也不赞成,出此计策,郭春会答应就范吗?还有曾龙呢,他还混帐的说要替他曾家传种接代呢。她又想,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一替郭春遮羞,二为家门遮丑,其实质是归根结蒂,还是要把曾龙留在自己身边。如果把这两个逼急了,他们联合起来,那最终的结果,可能就会是鸡飞蛋打,光扁担担水,两头失落了。 她终于矇矇眬眬的睡去。睡梦中又有演流不尽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似乎自己还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还在穿红着绿,头上戴着一顶花冠。她有点不解的问:这末重的东西放在我的头上,干什么呀。一个女人说,哎呀,姑娘大喜,今天你出嫁呀。她就想,我不是结过婚了吗,今天还嫁甚么人呀。那个女人催促着,说甚么呀,轿子已经在门口了。她有点惶惑,但是轿夫们似乎在恶作剧,颠起轿子来,一悠一悠的…… 恍惚还在拜堂,她一照,新人却不是自己。自己却在一边起哄,叫,快揭盖头,看看新娘子是害羞不害羞,马上要打入洞房了。盖头终于揭开,新娘到是十分漂亮。仔细一看,这不是我的春儿吗?她连忙过去叫:春儿,春儿,你怎么在这里。春儿突然张着脸问:你是谁呀,人家结婚,你在这儿横插什么杠子呀!自己说:我是你妈呀。郭春说:妈是谁?谁是妈?自己是万分着急,不禁哭出声来…… 醒了过来,才知是梦一个。她觉得,为这事焦虑过多了,对致入梦也不得安宁。她想,还是要冯先生回来一趟。处理这类复杂的事,还是应该有一个高明的人才行。 于是,按照冯走时留下的地址,她为冯先生写了一封信,说是出了这样一件事,简直把自己愁死了,一定要回来给出个主意,指点迷津,不然自己是没法活了。 写信之后,她只好静下心来,而且装着甚么事情也没有发生。郭春去哪儿了,她不闻不问。偶尔曾龙过来了,死皮赖脸的要求作业,也只好勉勉强强被动的去应付。因为实在没有任何别的办法了。 左盼右盼,冯先生的影儿也未见着,按日子计算,人早该回来了,于是她想,也许,冯不在那儿,也许冯已经出了甚么事了。这怎么下台? 大概在她万般无奈的时候,她突然收到了冯先生的一封信。 信的内容是说,对于夫人的难处是能够想象和体会的,但是,他却没有能力回来。虽然他住的地方,还不缺那一口抽的,但是他身体已经不行,还要赶转来,根本是不行的。他说,请夫人想一下,就是我转来了,对于这对小冤家,也是没有奈何的。他又说,目前政局变化很快,早则半年,迟则一年,恐怕共军就要打入这里。,所以,未来是一个什么样子,他根本想不出来,也没有这份胆子去想的。面对这种情况,他说,似乎一切都没有长久之计了。如果,真是想一个下下之策,不如‘退后一步自然宽’,你要留住这两个人,你不如干脆就让他们结婚,你就是妈、是岳母了。这也许是一个‘退后一步自然宽’的办法。这样之后,会怎么发展,你就听其自然吧。他还说,夫人如果另外再去结婚,目前更不好说,前途更难预料。人算不如天算,人生也就这么一回事情。最后,这封信上说,未知生乐,焉知死悲,我是把事情看淡了。一切都在不可预料之中,一切都要看淡点,想开点…… 她没有想到智足多谋的冯先生,竟只有这样一个下下之策。这是万万不行的,她恨不得立刻把信撕成粉碎。并大骂冯先生是无能之辈,无耻之尤,无聊之极。 但是,当晚,她又仔细地看了这一封信,觉得也许真是只有这样一个下策,才行了,于是,她感到无奈无望也无法。 她想,人家要骂我衣冠禽兽我也没有办法了。说不准,自己真是一个衣冠禽兽。 第四十四章 这二年,曾龙和彩儿的运气流年都说不清楚。运气好的时候,真是门枋也挡不住;而背时的时候,确实是喝凉开水也要卡牙齿。 彩儿在无意之间,碰见了曾龙。这个风流倜傥而又伟岸的男人,是可以使她后半生的生活有了依靠。而且,横在面前障碍,一道道的不攻自破了。王凰不明不白的就得病死了,应该变成老人公的大名,自己离家去了,而名义上的先生,也是知趣的悄然隐退。不过,要求名正言顺的由冯夫人或者张夫人变成曾太太,却没有如愿。更令人想不到的事情,自己的乖女儿郭春,怎么就分起羹来,竟然和自己心爱的男人上了床,而且,居然肚子一天一天胀起来,还不听劝阻,而使得要退回一步的,偏偏又是自己。 曾龙也是一样,傻乎乎的女人去了,却碰见了一个经常要把自己逍遥得如登仙境女人。老爸走了,却并不曾要自己的甚么财产。冯先生走了,还教导了自己的很多的处事之道。在自己想真正体味垦荒的开拓情趣的时候,郭春却让他不费多大的气力,就提供了一块真正的处女地。至于被老爸讥讽的“区队咀虫”、“管四管五”,也算一种运气吧。而且,在最近,他还获得了通知,就是已经当了甚么“应变”委员了,因为据说共军已经要入川了。但是,麻烦在于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因为竹子和笋子之间,隔着代,作为新生活的执行者,可以象保长教的,说了说,做了做,但是总不能把两母女作为一妻一妾来对待吧。所以,也是一个苦果。更有甚者的是,听见彩儿说,在几次的改换币制中,她的财产,已经几乎没有了,通用了多年的甚么“法币”、“关金卷”一律废了,代之的先是“金元卷”,以后又叫“银元卷”,结果金不成金,银不是银,法币不法,就这末几个月时间,彩儿的积蓄,说是主要的只剩余一个百斤的细皮嫩肉,其他就是皮肉的包裹物了。而更令他忐忑不安的是听说共军真正的打进来,说是对于甚么包括保、甲长在内的人,都要“清算”的。“清算”总不是一件好事吧。 到了彩儿向曾龙摊牌,说是已经不得了的时候,必须找出办法的时候,曾龙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老实说,开始勾引我的是你。郭春的事,反正我大些,心理又想去体验一下破瓜的味道,我有责任,但我也没有想到她会不松手的,你叫我怎么办呀! 彩儿说,我现在也几乎是人财两空了,我是一点办法没有了。我把这些事告诉你冯叔,他也莫法,最后倒是教我退后一步自然宽。你说怎么样?曾龙说:怎么个宽法。彩儿说,怎么宽,我干脆把你招为女婿,你和郭春成亲吧。曾龙说:不行,真心说,和你在一块要舒服些,她也是没有功夫的,只知道吃。彩儿说:你他妈的也太混帐了,真是瞎了眼,我没有见过比你更混帐的东西。曾龙说,我说的都是真话,来,我们开始。 彩儿又去和郭春商量。郭春说,我还小,结甚么婚,嫁也不想嫁给他。就是他教我看你和他“欢喜”的样子的,说好玩得很,这样我才和他“欢喜”的,他又下黑心,下了种,把肚子给我搞大了,。我只想他生下来,并没有想嫁给他。当然,“欢喜”还是要“欢喜”的。彩儿简直不知道怎么去开导郭春,就说:那你以后怎么做人,妈怎么做人,这不行。郭春说:我嫁给他了,未必你就不顾和他“欢喜”了吗?肯定他也不会干的。 经过彩儿前思后想,觉得不如以后的事情,先不去管他,他们先结婚,以后的事情,听其自然。因为郭春已经有点儿‘出怀’的样子了。于是,她把曾龙、郭春找在一起,同时准备了一把大剪刀。她说:你们两个既然不懂事,事情都干出来了,现在不收拾也不行了。而且,到处兵荒马乱的,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我决定,就这个月底以前,你们正式结婚算了,一方面,名分有了,二方面,曾家的香火也保得住。至于我,我一点办法也没有,你们把我甚么都可以,我只有把周妈辞退了,我给你们当佣人算了。 看见两人不言语,她就拿出剪刀说:这个要求都不行,我活起也没有甚么意思了,反正不如一死百了。于是,首先就去剪那梳得十分光滑的头发。 曾龙和郭春那里见过这个,于是,一人把妈拖住,一人去把剪刀夺了,又双双的跪在妈的面前求饶。 曾龙说:小姨,你说甚么就是甚么,我是一切都要听你的安排了,千万不要这样寻死觅活的,如果你有一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得了。郭春也说:妈,你说吧,要我干啥,我是再也不敢惹你生气了。 彩儿先做出执意不肯的样子,以后看见他们认真的表现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终于缓了下来。就说:你们两个说的可是真活?是不是过一会儿又要反悔的。郭春就说:不会了,不会了。你千万不要这样吓我们了。 彩儿说:你们已经做的事,真是令我不知道如何活下去了。既然你们表示要听话,那吗,我就要你们两人马上在这儿“欢喜”给我看,是真的了,我们再说下去。 郭春说;妈,怎么可以这样,我们的脸放在哪儿去了。 曾龙说:小姨,那样,我们还是人吗? 彩儿说:原来呢?原来你们顾个脸面吗,你们做的是人事吗。再说,你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那时你的脸在哪,我们一家人的脸在哪? 郭春就没有了话说。曾龙说:小姨,你出去一下嘛,我们不能当着你的面的。 彩儿沉下脸来说:郭春,你快脱,不然有甚么后果是明摆着的。这时,曾龙就过去为郭春宽衣解带,彩儿自个儿背过脸去。 结局比预想的圆满。下午,就由袍哥张大爷出面,正式向彩儿提亲。彩儿假装仔细考虑,于是决定婚事从简,婚期就订在七月廿八。 消息传出,这就变成了县城一个特别新闻。不过,三五天之后,大家就从感兴趣中淡化下来,因为这事深究起来,也没有甚么意思的。何况伍倩如夫人从来也没有得罪过邻里乡亲。而曾大名先生,从来也是一个本份的生意人,他家卖出的锅,耐烧,从来不掺假的。而作为当事人的曾甲长,也从来没有横行乡里,借势压人过,况且,休管他人瓦上霜,闲事少管走路伸展的。 七月廿八日的婚礼,来的客人多半是大名离家的那些常客街坊。在行大礼叫拜高堂时,曾龙觉得多少多少有点不适应,怎么这一下子这个淫妇真正变成了我的高堂了。转念一想,他虽然找人去兴隆场的道观,去问过曾道士何在,听一个小道长说,已经出外化缘,不知云游到何方去了。 但是,曾龙与郭春进了洞房之后,两人彼此看了一眼,都不觉失笑起来,天下的事,也太滑稽了。郭春说,你也太不象话了,“欢喜”就“欢喜”,你为什么要真正下种?本来你的种是应该下在你‘高堂’的肚皮里的,对不对。曾龙说:快莫说了,你呀有空去问一下你的‘高堂’,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块沙地,寸草不生了,哪儿还长得出一个苗苗来。于是,两人说说笑笑就开始胡闹起来。 次一早,郭春说:我半夜醒了想起来,我妈倒是很可怜的,她一个人昨夜不知怎么过的,会不会真的已经去抹喉吊颈了。曾龙说:不会吧,要死,恐怕早就死了。郭春说:今天我们说好,从今天起,你要把她正式喊妈的,平日,你也要好好敬孝,不可以叫她寒心的。曾龙一下把郭春抱起就问:怎么孝道法,可不可以象孝顺你一样!郭春说,我才懒得管你们那一摊子事呢,我又不是没有见过。 于是,这个家就平平静静的了,周妈已经走了,彩儿也就洗尽铅华,衣着朴素的既当妈,又当仆人,来用心服侍起两个小冤家来。 有时人们也会猜想出他们府上的一些怪事来,不过,谁也没有甚么凭据的,渐渐的,人们也就忘怀了。各家各户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呢。 这年的冬天,可能是战火紧张,不断过兵,也时常传出一些丘八做的奸淫抢劫的事情来,大家知道,一旦乱起来,甚么都不好控制的,经过商量,由曾龙牵头,又雇了三乘滑杆,连更宵夜,一家人去了兴隆场的张家沟。 才敲开门,曾龙就一下子跪在桂花的面前,叫:亲娘,现时兵荒马乱,你务必要让我们在你这儿住几天的。郭春也挺着一个大肚子,抱住桂花就喊妈。 桂花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象拒绝大名一样拒绝曾龙,而是说:既然这样,就先住下来吧。 过几天,终于听见消息,说是县城已经解放了,并没有打甚么大的仗火,国军跑得太快,等解放军赶到时,已经是一座空城,于是,只好在县城四门,张贴起军管会的甚么“八条通告”出来。 原来以为有什么特别希奇古怪的事情,结果却就是这么一回事情,所以就平静了下来。以后的事情,就要另外说了。 第四十五章 又过了几天,曾龙就得到了更为确实的消息,说是解放军进城之后,一切都很平静,通告上讲的、说的是解放军纪律严明,是老百姓的队伍,对人民要做到秋毫无犯。又说了凡是有枪支弹药的人,一定要限期收缴。一切敢于负隅玩抗的敌人,必将受到坚决的镇压。还有是解放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一类的事情,曾龙觉得都与自己没有关系。带信的人说,虽然这样说,但是每天在街上,还是有带枪的人巡逻,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 说是“银元卷”已经不准用了,买卖交易,变成了银元和铜元,也可通用一种镍币的。有的干脆是以物易物,所以,到底如何做生意,大家都不很清楚的。带信的人说,城里目前的情况很平静,没有甚么杀人、抢人的情况,一切都是好的,天下太平。不过,谣言还是很多,这些不知真假,无从证实。 根据彩儿的指点,曾龙就向桂花说:亲娘,我在这儿也不住久了,心里老记惦着一件事,那就是一定要去拜见一下岳父大人的坟的,也要去看看王凰的坟,烧一柱香,培一把土,不然心里很不踏实的。桂花对此有些冷漠,说:这也没有甚么意思的,入土为安,就不麻烦你了。不过经不住曾龙和郭春的一再要求,桂花就勉强答应了下来。只是说:亲家母不必去吧,郭春的肚子挺起,路上坡坡坎坎不好走,也不必去了,就是曾龙去看一下,晓得个地方就了一个心愿算了。 已经是十冬腊月,田野显得一派很冷清的样子。曾龙和桂花一前一后的走着。桂花不发问,曾龙也不敢开腔。同时曾龙显得很懂事,在先志的坟头,把香点燃之后,居然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以后,又在王凰安埋的地方去,也要对坟磕头。桂花说:你们是平辈之人,就不必了。但是产龙说,死者为大,这个礼数是不能少了,也是磕了三个头。 不知是真是假,曾龙呆呆的在坟前驻立不动,大约也想到了甚么,居然还流出了几颗浊泪。他说:亲娘,我根本没有料到王凰这么年轻,身体也还是可以的,怎么说去就去了。 桂花说,不说了,万般皆生命,半点不由人,去了就让她安安生生的去吧。你自己好好过吧。 曾龙说:回去之后,我就去安排人,要为亲爷的坟上,王凰的坟上,一处立一个碑的。 桂花说,这些都不必了,你看,这一片坟地,谁家都没有碑的,但是清明节的时候,谁也不会搞错的,我看你的新太太到是很懂事的,很乖巧的,只是太年轻了上点,你可要好好待她。曾龙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把话扯开了说:亲娘,这一次真是难为你了。我们准备就要回城去了。以后请你到城里来耍。另外,我还想说一件事,如果有我爸的消息,便也请给我带个信来,这次我去打听了一下,听说甚么云游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桂花说:他的事,还是你自己过问好了。我们究竟是外人,不好去过问的。 回去的路上,看见桂花几乎一言不发,曾龙也不便再问甚么。 在张家沟的这些日子,彩儿过得一点也不轻松,主要是心里压力大,生怕说错一句话,她想,如果桂花知道自己以及郭春与曾龙那一挡子事,自己真是无地自容了,而且,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危急的时候,居然还要跑到自己害了的这一家人这儿来避难。所以,心里一直不安宁。其次乡下的生活和城里到底不同,这儿的粗茶淡饭与城里也不一样,不过既然来作客,入乡随俗,自己也只好忍着。除此之外,她担心的问题还要多。在重庆的时候,她似乎知道更多的一些消息,就是说,共产党一来,对于一些人总是要“清一清,算一算”的。在伍余那个狗男人的安排下,自己就跟不少人上过床,不要说身份不清楚,就共床共枕的做了巫山梦。也许这些官们就是在床头感悟委深,事隔多年,怕也记忆不清了。但是有两条却是明白无误的,那就是自己当了两任伪军官的太太,一个男人是张团长,一个男人是冯副官。张团长在战火中死了,死无对证,也没有甚么的,但是那个假男人冯副官,知道这事的人到多,虽说是离了,但是人还在呀!如果有人追究起这一挡子事来,自己怎么也没有启口说清楚的。还有,就是与曾龙这一摊子事了,街坊邻里晓得的也不是没有,就是已经当老丈母之后,自己和曾龙也是藕断丝连,有时,在对方的要求下,自己也难免迁就一番的,所以,她有时想到,不如就在这乡下终了一生,也算一个好的结局,有时又想到,这种清苦的日子过起来,也许生不如死呢。 郭春到底年轻,一直懞懞懂懂的过着。在乡下住着,少了看的,吃的也清淡,还有肚子一大,“欢喜”起来,也是不很方便。所以,心情不大好,心想,生过小孩之后,是不是还是再去读书。读起书来和同学相处也是有意思的。忽而又觉得,自己嫁给了曾龙,真正是亏了自己,不是妈要寻死觅活,真是不想嫁给这个甚么曾龙,她想,曾龙不就是“蒸笼”吗?唯一的用处,就是蒸菜上席。如果于今压在自己肚皮上的不是这个,而是那位会说外国话的英文教员,是不是更有趣呢。因为很多同学都说这个教员不错,郭春还暗恋着他呢。但是,如今却是这一个“蒸笼”。她决计回城之后,是要回去一趟学校问问情况的。 回城的时候,仍然是三乘滑杆。走的时候,桂花倒是把郭春叫到一边说:我给你准备了两升酒米,以后生了孩子,可以做‘醪糟’吃了发奶,养身子的。我们农家小户,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送你。另外,如果今后有甚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的。你是才来几天,可是,我有时老觉得你也是我的女儿。郭春虽然想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看见桂花眼睛里含着包不住的眼泪,倒是有点感动的,于是就说:有空你也进城来看我呵! 城里的街道最大的变化是到处都有大幅的标语,写着甚么“热烈庆祝一九五一年元旦”、“毛主席万岁”、“朱总司令万岁”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的字样。街上还有人在扭秧歌,唱歌。令他们感到十分新鲜。 滑杆进城的时候,郭春和曾龙到了吉龙桥的家,而彩儿却叫滑杆直接抬到了小码头。她想,如今世道变了,一切都要先看一下再说。这不免使曾龙有点为难,这样,在那儿去找人煮饭呢。于是,回城的第一餐饭,到是吃了一大碗盐没味的挂面。 郭春挺着肚子,说要去找同学耍。于是曾龙就悄悄的去会保长。 保长看见他,苦笑了一下,向他说,县长早就跑球了,镇长说是去受训了,到底怎么训法也不清楚。不过,我们也管不了甚么事情,这里管事情的叫“县解放委员会” ,这一带管事情的是一个姓张的排长,大凡小事,都要问他的。不过,这个人对人和气,到没有骂过我们,比镇长当年爱训人还好一点。现在外面谣言很多,说甚么的也有,不过,看起来,蒋委员长、蒋总统大概也跑球了。张排长说,街道上有甚么情况,我还要去向他报告的,每个月,我还要去领60斤米的,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作主,我也管不了你的,不过,我这就要去向张排长报告,说是你曾甲长回来了。你的事情,你自己作主,而且有的事你也莫问我,我搞不醒豁的事,我也不敢开口。听张排长说,乱造谣言,要被抓去受训的。 听了这些之后,曾龙是一头雾水,于是又去街上找袍哥张大爷。 张大爷说:有的事,我也弄不明白。原来有人说“大爷二爷,见不得太爷,”就是说,我们和衙门不是一伙的。但是,解放军进了城,也没有人来理答我们。还听见有人说,街面上的事,什么吃茶、讲理这一套也不实兴了。还有人说,哥老会虽然是民间组织,但是今后也不要了。听说,有几个字号的已经散了伙,我们这个“信”字号如何,虽然没有说,不过,散伙,只是早迟而已。曾龙说,原来县里还有一个甚么“应变委员会”的,现在怎么了?张大爷说:快莫说这一挡子事,听说这些人还要到军管会去登记呢。怎么,你是里头的啥子人呀!曾龙吓了一跳,忙说,没有什么,随便问问。 于是,他又去了大码头的锅铺,门是关起的。他拍开门,那位小伙计说:这一段时间也没开门了,因为我们摸不清行市的。曾龙问:你还有钱吧。伙计说:‘银元卷’已经不用了,这儿还有百来个铜元,另有三个银元,两个袁大头,一个川版子。曾龙说:你还要生活,把铜元、川版先留给你,两个袁大头我拿走吧。伙计说:是,不过,过了年之后,我要回去了,在城里头一天吓人巴沙的。 曾龙还是有点挂念彩儿,又到了小码头,进门之后,他发现彩儿一人在那儿呆呆的坐着,脸上还有泪水,不知怎么他把保长、大爷、伙计说的都忘了,倒是去说,人家都说丈母娘爱女婿,你看,我躭心你呢,说着就凑过去说,你真像一支带雨的梨花呢。一面就动手动脚了。彩儿说:混帐东西,你也不看世道,不问情况,我急得要死呢。 细问之下,才知道家里失了盗,他在火急下乡的时候,留在家里的一口皮箱里,是有一个首饰盒的,里面还有一点金货的,如今箱子也不知去处了。看来是有人翻墙而入,东西已被梁上君子拿走了。 曾龙说:算了吧,这些事情是找不到地方报案的,蚀财免灾,不说了,你还是住在我们那边去,多少有一个照应。况且,郭春也是一个怀身大气的,我还没有接过生呢。于是连哄带骗,又亲又摸的终于把彩儿拥着一道回吉龙桥去了。 回到家里,看见郭春已经回来,但也是一副心情不悦的状态,一问,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肚皮里已经有了这个包袱,那末,已经十六岁的她,完全可以去考新招收的工作人员培训班,说是培训出来之后,就算是正式参加革命了,前途很大的,因为肚皮有货,这书也就读不上来,于是,她就表示对于曾龙的深恶痛绝。 不过,曾龙如今并无意去关心这事,他是一个心思想着,如果张排长要来叫他,他究竟应该如何应付。尤其不知道今后的吉凶福祸,于是,他想,如果老爸在这儿,或者冯叔在这儿,还有一个可以问的地方,如今遇见这一对活宝一样的母女,真是倒霉死了! 第四十六章 县解放委员会政工组织的一封函件,就把曾龙通知到原来的镇公所里,所幸还不是给他一人开单份,同去的还有几个人。一个穿着军装,一个穿着灰色干部服的两位工作人员,接待了他们。 原始交待事情的时候,曾龙还有点紧张,及至听说是不能听信谣言,要收缴游散枪支弹药等,曾龙就释然了,因为这为类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之后,又说到要减租退压,积极交爱国公粮的事,他也感到没事一般。以后又听说,马上要组织清匪反霸,一切伪职人员都要集中学习交待问题时,就令他不免有点紧张。 那位穿干部衣服的人说,你们今天回去准备一下,没有事情的人,也不要紧张。过去作过甚么的人,只要认真交待,坦白是可以从宽的。而且,这次清反运动是有原则的,那就是镇压反革命分子的政策是,首恶必办,协从不问,立功受奖。学习的时候,是不用交伙食的,何时拿自己交待清了,何时就可以出去。 回去之后,按照安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说,县解放委员会政工组通知学习,情况很好,连伙食钱也是公家出,一般人还不能享受这种待遇。彩儿与郭春也没有关心。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几个人集合在一块,由那位穿军装的押送,他们这一干人就到了县文庙里去,食宿学习都在那儿。 因为家里的大肚子已经有了一个安排,由彩儿去侍候,所以曾龙还是心里不慌,只是觉得伙食不免缺乏香辣,但也不敢说甚么。 开始是作动员报告,由一个穿军装的人来讲话,听说此人是军管会的头目,连目前最关火的单位,如县解放委员会都由他管理的,所以,人家都叫他是甚么政委。这位政委讲话时,一是说的“猫话”,就是说的不是川话,听起来比较费力。二是内容大体与昨天的报告差不远。而且反复说,问题不在大小,主要在于态度。只要是自己交待的,就算坦白,就可以立功的。 他想,原来冯叔就给他交代过,遇见事,不能够去出风头,出头的椽子是先烂的,而且,事情要想清楚了;再说,万万不能说来吊起的。所以,他就眼观鼻,鼻观心的坐在那儿,瞎想自己如何交待。 于是就听到了慷慨激昂的声音,如泣如诉的声音。原来已经有人在响应号召了。要求响应的人似乎很多,但是上面那位政委发话了,说的是,从开会的情况看,大家要求革命、追求进步是主要的。从下午开始,就分小组进行,使大家都有这种机会。于是下面又是一片巴巴掌的声音。 下午开小组会,曾龙想,再眼观鼻,鼻观心就不行了。但是要先听,看别人怎么说。谁知道这有点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样子。大家都是你看我,我看你。于是就由组长点名,叫一个姓王的人先说,这位王先生先说了一通要求革命、追求进步之后,就说:我曾经帮助保长去抓壮丁,不过最后又放了。 组长就笑着说:那么,怎么一抓又放了,你要说详细一点。王先生说,以后他给了我和保长二十个大洋,就放了。突然,一个学员说,这家伙不老实,避实就虚,我们知道他不但卖兵吃钱,而且,他就是当地一霸,奸淫、抢劫甚么都要干的。于是就在会喊起口号来。 这时,组长发话了,说,他的材料,我们什么都掌握的,主要取决于他的态度。既然他不老实,我们只好把送到他应该去的地方。在他的手式下,外面来了两个人,一人手上提着一支手枪,另一人拿着一根绳子,三五两下,就被绑起带走了。曾龙看见这一情况,当场就差点昏了过去。 这时,又有一人要追求进步了,他的问题是贩卖过大烟。交待了货从哪儿来,又卖到那儿去之外,又说现在家里,还藏着一碗。于是组长安排,去一个人与他一道回家去取就得了。于是这人又出去。以后又有一个起来,他就自己是一个惯偷,偷了多少次之类的话,还没把事情讲完,大烟贩子转来了。组长说:没事交待了,东西拿出来,就好了。放下包袱,轻松前进嘛。 于是大家又一道听惯偷讲,如何撬门翻墙的勾当。直到外面拉铃吃饭。 当天晚上曾龙就睡不着,半夜就听见有人被叫出去,第二天,这人就不见了。于是曾龙原来以为只有伙食不好的想法已经变了,想,如果能够天天把这种伙食吃下去,到是一种幸福。伙食虽然缺乏香辣,也没有关系。 记不清是第几天了,他们被一道安排去参加了一个公审大会,这次会上,说是有四名罪大恶极的反革命和恶霸被枪决了。当时曾龙似乎才听见枪响,怎么一个人的半截脑壳就不在了。以后又被叫去参观。看了之后,当天的中午饭,他怎么也吃不下去了。他决心下午要把自己的问题,作一个交待。 但是下午,他却被通知了回去。回到家里,才知道发生了一点变故,说是彩儿也被通知去参加学习了。要他去安排一下郭春生小孩的打点。当天,又要求他回去继续参加开会学习的。他与郭春商量了一下,在这儿是举目无亲了,他是没有办法的。倒是郭春说,我看你的亲娘老岳母到是一个本份人,走的时候,她原说有甚么困难可以找她的,曾龙觉得这也真是一个办法,就叫了一乘滑杆,叫及刻赶到兴隆场的张家沟,自己又慌忙火急的返回到文庙里,继续学习。 晚上想到去参观的死人,想到郭春去了张家沟不知道情况如何,对自己的问题交代,又不知道那儿是重点,就一夜没法入睡。想到,彩儿也去学习了,那一挡子事,看来隐瞒也隐瞒不下去了。所以,这是第一大问题。第二就是当甲长时间不长,也没有得罪多少人,估计问题不大。第三,当然是说当袍哥九爷的事,反正这些人都在。第四是当应变委员,不过,也没有开甚么会,自己一次也没有应变过。其他也就没有了。 第二天的发言,他以为应该从罪大恶极的事说起,就讲起了与彩儿的关系,一般开会的人似乎还有兴趣听。殊不知组长说,这不是甚么大事,就不说你的了,有空,专门说一下伍倩如的问题,这里不说。于是,他又说起当甲长的事,那里知道组长说,这是明摆起的事,我们了解,一般说来,你也没有干什么大坏事,不就是占了一个女人的便宜,看戏不给钱吗。不说了。搞得曾龙不知怎么才算是追求进步,坦白交待,就说起自己当袍哥九爷的事。组长又说,听说你主要是管打帷鼓这一挡子事,会后作一个登记就算了。曾龙说,那我就没有什么了。 组长问:就这些?曾龙说,哦,我还当了县上的应变委员会的。组长拿出一个名册来翻看了一下,就问:参加了什么具体活动。曾龙说,开了一回会,我跟着喊了“蒋总统万岁”的口号的。组长说,就这些,曾龙说,就这些,我是完全追求进步的。组长说,你的记忆不行吧,你是不是参加过什么反动党团,受过训的。曾龙说,是,我是当了一个三青团员,以后,又说是当区队长的训是受过,但没有训成。组长说,你先想好,过一天吧,你专门讲你当区队长和受训的事情。你说你没有受训,我们可是见过你的毕业证的存根的。这些大事要清清楚楚说完。至于甚么男女之间的事少说。 会上一个人说:曾龙,你要搞清楚,要把你的政治问题交待完,你那些狗联裆的事情,少说一点,没有人想听的。 这样,曾龙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为了不得的事,比如和彩儿的事情,原来只属于“狗联裆”的小事,那我还能有甚么大事。三青团的区队长,都被老爸说成是“蛆虫”,自己也没有甚么活动的。“应变”根本没有变过甚么名堂。至于受训,一次都没有去,而被去受“狗联裆”的训了,没有关系的。只是甚么冯叔,这人怕是有点麻烦的,我该怎么去交代,不要害了别人,也不能不交代。于是他由想起了冯叔原来抽大烟的,既然卖烟的人都不怕,那么抽几口也没有什么了。于是,当天晚上到是踏踏实实的入眠了。 次日,就被通知,可以不参加会议了,而是在一处写材料,作交待。曾龙不愧的读过高中穿过麻制服的人,所以,足足写了十多篇,把来龙去脉以为说得清清楚楚。但是交上去之后,上面说,为了把情况搞明白,要着重说彩儿和冯叔的历史情况,现今表现,要把目前住处之类的说明白。于是他又继续回忆搜索,尽量说得明白。 半个月之后,他被通知可以回家了,他高兴的问:没事了,组长说,现今没事了,你的事先挂起来。你回家吧,只是要到你们街道的派出所去一趟,他们会告诉你的。 回到派出所,几件事情,令他感到十分震动。 首先被通知,他的岳母大人在学习时,不肯认真交代问题,而且自绝于政府和人民,已经自缢身死,由政府安埋了。这点遗物交给你。其次,你的问题没有搞清楚,所以,从今之后,你走哪儿要先在派出所来请假的。第三,彩儿是因为反动而死的,她的两处财产,小码头的房子和大码头的锅铺予以没收。吉龙桥的房子仍可居住。第四,你仍然是有出路的,这儿的煤建公司差人拉煤的,你可以通过劳动,改造自己,寻找生活,找出路的。 曾龙知道说甚么是要惹麻烦的,就不断的点头称是。 回到家里,彩儿也没有甚么了不得的遗物的,。只在一件衣服里有一张字条,写了几行字,上面是:‘脸面都丢完了,活起来就没有趣味了’。下面是:‘未知生乐,焉知死悲’。曾龙觉得,说得到是不错,只是想到平日的恩情,不免有点说不出来的伤心。 突然他想起了郭春,决定要去一趟张家沟。于是,立即动身,才出县城门,看见沿路有人背着枪,才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先去派出所请假开路条的。于是又转回城里。 第四十七章 曾龙拿着路条慌忙火急的向兴隆场的张家沟走去时,心中总是十分怀疑,彩儿也不过就是做了一些在学习会上人们讲的“狗联档”的事情,过去看得很重,如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怎么就觉得脸丢尽了,真是令人费解。而且她是一个十分醉心于而且功夫也顶好的女人,对于那件事儿,是很投入并且有点乐此不疲的人,他想起在与她每当完成作业之后,她脸上露出的总是十分满意的幸福感。而今怎么能大彻大悟到‘未知生乐,焉知死悲’的地步,同时,怎么房产什么的又被没收了。 他正在胡乱想的时候,突然有人把他喝住,问:什么人,慌慌忙忙的搞啥子。这一声断喝,使他才回到现实中来。原来是一个穿着短衣裤、头上捆着一根白帕,手里拿着一把大刀的中年汉子。他一时有点昏头转向,心想,如今这样严格,怎么还会有“棒老二”的剪径客呢。他忙着说:我不是什么有钱人,我着赶路呢。那人说,那个管你忙不忙的,你有没有路条。我们是农协会的人,最近有的地主,到处乱窜呢。 曾龙一下明白了,连忙拿出了盖有红巴儿的条子。那人说,:没事了,你去罢。曾龙经过学习,懂得礼行,连忙说:难为了,难为了。 不知怎么的,原来走起路来,心里想着事,还一点没感觉疲劳,如今这一耽误,走起来觉得人也累,脚也疼,原来本来都是坐滑杆来的,如今走路,却这么艰难。看见太阳已经落在山后,心想,匆论如何,也赶不到张家沟,只好到兴隆去安歇一夜了。 兴隆场似乎已经不如往日的热闹,他在一家店里住下,店上那位登记的店工,也是把他的路条翻来复去的看过之后才安排的,曾龙说:这儿有卖吃食的没有,我还没有吃中午饭呢。那位店工说,而今下午之后,一般不开店了,前面有卖锅魁饼子,凉 粉的,充饥到可以。 他兴步走到锅魁店里,买了两个锅魁夹着凉粉,觉得味道发极了,十分爽口。打锅魁的老头说:你老乡不要慌,我给你一杯开水吧。 看见老汉十分和善,曾龙就问:打听一下,这儿去张家沟还有多少里地呢。老汉说:说是二十里地,其实走得快,也不用多少时间,不过,有的路也有点蛮的,不大好走。 曾龙问:过去有抬滑杆的,现在呢。老汉说:如今讲的自由平等,反对压迫,已经没有人敢坐滑杆了,不过,还是有滑杆的,只要人熟,也可以坐的,我的一个亲戚就悄悄给人抬的,挣两个零钱花。 曾龙说:大伯,明天一赶早,我到你这儿来,你麻烦给我找一乘滑杆,我的两支脚都打起泡了。老汉说:明天天粉粉亮就来,你不要说谎话呀。 曾龙说,大伯,我不会的,这儿我也给一点定钱的,说罢就拿出了一张贰佰元的新票子。老汉放心的接了。 看见老伯和善,曾龙问:你们这儿后山,原来有一个“吕祖庙”的,有不少道士,现在你可知道怎么样子。 老汉说:你快莫唸那一本经,你不知道现今政府还在打击一贯道呀,你看见这个。经老汉一指,果然看见一张绿纸上写着:“坚决拥护政府取缔一贯害人道”的标语。曾龙忙说:对的,我是原本想去那儿烧过香的。老汉说:那庙子都开成“农协会”了,吕纯阳也没人相信了,现在是反帝反封建嘛! 曾龙忙说:那是那是。于是又买了两个饼子拿在手上。 慢慢回店的时候,曾龙想,原来想去找一下老爸,说不定如今还在进什么学习班呢,说不准还在坐班房呀。 他问了一下店工,这儿还买得到什么礼行吧,我要去一个人户的。 店工说:那边街上还有人在卖“香冬菜”、“狮子糕”和“油炸豆腐”的,你去看一下吧,也许买得到。 于是,曾龙又去买了这三色礼物。 次日天刚亮,他就叫开店门,提起行李赶到锅魁店。老汉笑了一下,已经叫好了,都是我亲戚,呵,这里你给他们一人带两个锅魁去,说是我送他们的,快走吧。一面从炉子里拿出锅魁饼子,一面又很有节奏打起木棍,声音十分悦耳。 马上,一乘滑杆就在门口,叫快点快点。 一改过去坐滑杆要挑三捡四的样子,曾龙一上去,二位便飞也似的走起来,再也没有叫“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凼凼”这些号子了。 在滑杆上,曾龙想,不知郭春像一个什么样子呢,桂花不致于对她不好吧。反正今天是要把郭春接走了。 下了滑杆,付了轿钱,他问:你们等 一下吧,我在这儿还要接一个月母子走的,农会不会干涉吧。抬滑杆的说:说什么呀,有病的人坐滑杆,谁也不管的,只是,你去给我们提一壶水来,光吃锅魁肚子不好受的。 进了屋,只见桂花正用一个小磨子在推着什么东西。曾龙忙上叫了一声:亲娘,我来了。桂花摆了一下手,说:轻点,她两娘母还在睡呢,不要吵醒她。曾龙说:她们还好吧。 桂花说:幸好那天时间来得合适,当天晚上就发作了,我还是把老周妈请来接生的。现今是两娘母都好。儿子也长得浓眉大眼的,只是春儿没有奶,这不,我一天给他推粉子,做米糊羹他吃呢。 曾龙问:亲娘,没有人说什么。桂花说,我家是中农,我的女儿回来生儿子,哪个人敢说啥。 曾龙才一颗心放了下来。 桂花问:还没吃早饭吧,我来煮。 曾龙说:过一会儿,我还要赶回县城的。他一面烧火,一面又细细的把自己的事,彩儿的事,还有大名的事,都向桂花说了。 桂花叹了一口气说:现今都是这样子,可以想到的,幸亏我没有在城里,也没有收留你爸。不然,如今的家,还不知象什么样呢。不过家里的事,不可全对春儿说的,月母子受了气,哭了,眼睛会瞎的。 过时,郭春出来,看来人也长得胖了。看见曾龙她说:你才怪,为什么这么久一个信也不带来。曾龙苦笑着说:对不起,学习太忙了。让我看一下娃儿吧。 儿子还在睡,但是一付白白胖胖的样子。郭春说:你看嘛,一对大奶,就是挤不出水来,到是妈一天忙活,给他喂米糊羹羹,他到是很会吃的。曾龙呀,若果没有这个妈,我们就去见閰王了。我妈怎么样? 曾龙说:这儿也不好久留的,今天我们就回城里吧。 郭春说:回去了也好,这里也把妈太麻烦了。 吃饭的时候,桂花又给两个抬滑杆的一人一碗稀饭。又忙着抱起小儿子一勺一勺的喂着米羹。 郭春说:娘,曾龙来接我们走了,这几十天,也把你累够了。 桂花并不言语。 及至把娃娃喂完,桂花说:城里的事,而今的事,春儿还不清楚的。你又没有奶水,曾龙又做不来米羹。如今你们两人先回去,小娃儿放在我这里,不然我不放心,我也舍不得我这孙儿的。 想到自己的处境,曾龙不知怎么眼泪就流了出来。于是一下子跪在桂花的面前说:亲娘,真是感谢你了。并一下把头放在桂花的腿上。 郭春有点诧异的望了望说:这样也好,妈,我听你老人家的安排,你也舍不得这个小狗狗,我那妈也是懂不得看小孩子的。还有我一个人今后单脚利手,也好去参加工作的。 桂花又苦笑了一下:春儿,你放心,我是不会把小狗儿一直留在这儿的,你回去安排好了,再来接他吧,我给你们收拾东西。 桂花一走,郭春说:你可想好了,回去我妈问起来,你要好生交代的。曾龙也不敢言语。 东西收好后,桂花说:我还要说两件事。第一,曾龙不能再愰愰惚惚的了,已经当爹的人了,凡是要好好想,好好做。要好好照看春儿,月母子是受不得气的。记住了没有? 曾龙连忙点头。 桂花又说:这第二件事,春儿还没有满月,你们人年轻,但是要懂事,万万不可同房,不然,得了“月家痨”,这是一辈子的事,懂不懂。从现在起,我给你们说,春儿就是我的女了。 曾龙说:谢谢了,走以前,我还想去看一下王凰的坟的。 桂花说:你不要做这些假过场了。有什么困难我管不了你。但是,郭春,你有事,这就是你家,我就是你妈。 曾龙从来也不知道桂花还会说这一摊子的话。出门时,他又向桂花磕了一个头。又慌忙火急的去追赶滑杆。 第四十八章 郭春回到家里,曾龙把各种情况一一的告诉了她。郭春在做出了一番痛苦的状态之后,又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打算,凭自己的同学关系,她是可能去参加学习,进而穿上灰色列宁装而去当工作同志的。她想,自己并无什么过错的,嫁人,是母亲之命,而原来的与曾龙“欢喜”不过是年轻幼稚,受人引诱的。这种事情,哪怕就算是一个反革命,不是也讲究个胁从不问吗?如今妈死了,曾龙的身份连‘蒸笼’也够不上,只是一个管制分子,而那一个小细娃,不是有老干妈养着吗。于是,她恍惚看见了前面的一抹金色的霞光。 在家里喘了几口气之后,她决定要开始为未来筹划了。当然首先是去读书。 学校已经变成了一个新学校,男生、女生,高中、初中在一块儿,她想,这是肯定好玩的。于是,她径直到了学校教育科要求复学。一个新的主任听了情况,伸出两头指头说:这第一,开学都三周了,那里还收学生,从来没有这种事情,这儿又不是栈房,开学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这第二,专署有通知,学生都要未婚的,你都当了妈妈,还读什么书,好好回去培养下一代算了。说完,就去看什么课程表去了。 遇见这一家伙,郭春没办法。就守在校门边等。终于看见了一个女同学,她连忙去问,才知道原来学校的规定是有的。她叹了一口气,问了一下英文老师的事。女同学说,快莫说他那一本经了。一个呢,在思想改造学习中,有人揭发她曾经搞过师生恋,现在为人民服务,讲的是为人师表,所以,他已经降了职。这第二,如今哪个还在学这个豆芽课‘英格里息’的,听说明年要学苏文,也就是俄文了,就是人家原来说什么陶斯道的那个国家,如今才知道他的真名是托尔斯泰呢。怎么样,你在想念他。郭春说,不要胡说。 郭春篶梭梭的回家了,半天打不起精神来。想到,如今怕一切都完了罢。 晚上,她突然想起已经满月了,再没有什么‘月家痨’可害了。于是想起了人生易老,还是及时行乐吧。于是返身抱起曾龙,要求开始作业。彼此预想的“久别当新婚”,不知道,曾龙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过去一再受到彩儿的夸奖的、郭春满足的功夫,总是到不了位。郭春有点生气,问,你精神在那里去了,是不是爱女婿的老丈母不在了,你的功夫也被她带进棺材里去了。 曾龙说:你说什么呢,那儿有棺材,听说是装在一个火匣子板板去埋的。你以为她是谁,人家说她是自绝于人民的呢,是畏罪自杀,逃避交代,逃避‘清算’的。如果不死,肯定要进班房的。郭春说:我今后怎么办,反正你要想法,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说是不是。 曾龙说:锅铺没收了,小码头房子没收了,幸亏这儿还有一个房子住,从明天开始,我就去上班了。 郭春说:什么班,哪儿上。 曾龙说:在煤建上班,给人家送煤炭的。只是别人一担百十斤,我怕只能担三十斤的。反正多走几回算了。不过,你不用耽心,下了班,我到河边去钓鱼,我已经做了一副鱼杆,总要钓几条的。 郭春说:只好这样吧,快睡。 虽说快睡,但是哪里睡得着,心想,这不是长远之计的。于是心想,人不能被尿憋死,明天就是撞大运,我也要去撞一撞的。 郭春是个有见识的人,第二天,她就在曾龙去挑煤炭的时候,一人跑到了县解放委员会去,说有情况反应。 一个说“猫话”的女工作同志接待了她。郭春就一把鼻汁、一把眼泪的讲述了自己不幸的婚姻,又说了不少在一本叫做《共同纲领》的书上说的那些新名词。不知是新的名词令人悦耳,还是眼泪赢得了同情。那位‘猫话’女工作同志说:你的情况特殊,我给你写一封介绍信,你去北门外的“革大”分校,找一位姓杜同志说说,看怎么样? 郭春听不明白,就问:去什么“疙瘩”,那是一个什么地方?猫话女工作员说,是革命大学分校,你不是说要摆脱封建,追求革命吗,应该给你个机会嘛。你去吧,杜同志是我的爱人,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回到家里,郭春万分高兴,看见曾龙在家里一副勾腰舵背洗煤灰的样子,就说:我是要去革大学习了,你好好在家想你的前途吧。 曾龙问了一下情况,也是喜出望外。说:好,好!现在起码我一个人把自己养得活了。郭春说:谁要你来养活,现在是讲究自食其力的。于是,就收拾打扮,提了一包东西,就冲冲的走了。 差不多有二十多天的样子,郭春就被人送了回来。据来人向曾龙说,郭春是被遣送回来的,现在,把人交给你。至于情况,你去问派出所吧。走了。 曾龙说:郭春,究竟怎么了。 郭春说:我没有什么,还不是因为我妈,因为你们的关系。他们不要,我有啥办法,只是那儿伙食好。上午上课,下午劳动两小时,就教唱歌,我学会了几个了。于是就唱起了:“旧社会,好象那,黑古隆冬的古井,万丈深,妇女在义层……” 曾龙说:你休息一下吧,想一下今后咋办。 想了想,曾龙又急忙跑到派出所,先是汇报了近来的情况,说是可以担四十斤的煤挑子了。派出所的工作同志说,那就好,那就好。 曾龙问:我们那口子郭春在革大学习好了的,怎么回来了。 那位工作员皱了一下眉头说:有点儿反映不好,说是想拉革命干部同志下水的,具体情况我们不了解,反正你叫她向你学习,好好劳动,改造自己吧。 回到家里,曾龙问:郭春,你说是因为我才被辞退了,其实,你是被开除了,谁叫你去勾引革命干部的。 郭春说:谁说我勾引了人,我不过是想感谢那个杜同志,是他听老婆的安排,才叫我去的。我只是觉得杜同志一副相貌堂堂的样子,怎么去讨一个黄脸老婆,就想让他吃吃豆腐什么的。谁知以后他就说我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女人,想拉人下水,是一个糖衣裹着的炮弹。你看他们胡说些什么,我一身细皮嫩肉,花容月貌的,那儿会象那什么炮弹。看来,都是我的命不好。说吧,又调声妖妖的哭了起来。 吓得曾龙忙说:莫哭莫哭,如果隔壁有人去反映了,不知又要发生什么事了。不急不急,你先休息几天,我会想法,我有办法的。 当天下午,曾龙就又去了煤建公司,又去领了一副箩拒扁担。 回来之后,他向郭春说:你目前先练习一下,下个月我们一道去挑煤。你不要人笑你挑不来,说你挑起来,象苏秦背剑,象猴儿吃水,那就没有面子了。说罢走了。 晚上,曾龙回来喜笑言开的说,今天运气好,你看我不但钓了三条鲫壳子,还有一条鲢巴朗,快快,今天两口子来一个鱼牙祭。 郭春觉得,真那妈见鬼了,看起来这个杜同志态度平日怪好的,怎么拿一点便宜给他占,他还要翻脸不认黄呢。都说猫儿要吃腥,他居然不吃。 于是她又联想到这个杜同志说不定象冯叔一样,那一杆枪被人打吊起了。又想,不是他还有两个儿子吗,怪事情,怪事情! 第四十九章 自是以还,曾龙与郭春就安下心来,觉得生活之于他们,已经没有可能生出新的波澜来了。到底年轻,汗水虽臭,却可以洗涤心上的圬泥浊水。同时,也可以勉强换来活命的钱。 人似乎是需要管理的,无论年轻时为何的桀骜不驯、荡检偷闲,一想到每周两次去派出所报告自己的行止动态,人也就自然的中规中矩了。就是那位一贯自认为秀色可餐,平日发扬蹈厉的郭春,但天天送煤之后,也有一点雾鬓风鬟,顦悴可怜的姿态。 可是生活是流动不止的,有一天,一位鸠形鹄面的老者,站在她的面前,她问,你怎么样?要我挑煤,到煤建公司去开票,要饭你自己去找,没事就让开,不要耽误我的功夫。 老者说:我是想找一下曾龙。 郭春说:曾龙挑完煤去河边挖鱼食子去了,要找他去河坝。 老者就点头走了。 晚上的时候,这位老者和曾龙一道回来,郭春说:你怎么把他带来,家里吃的不多,你发什么善心。 曾龙说:你快莫多说了,这是我爸,是曾大名呵,是曹大名。他来时,我已经去派出所报告了,工作同志说可以来这儿的。 郭春无话可说,只好去煮红苕稀饭了。 大名说:我不会在这儿久住的,只是想看你们一下。不久,我还是要找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的。 于是,他谈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虽然在取缔一贯道的时候,他也被弄进去学习了几个月。结果发现,他根本算不上一个道徒,不但对道教的教旨教义不懂,就是如何画符驱鬼,引魂开路也不会,真正懂得的只是几则《圣谕》上说因果报应的故事。以后,在交待自己历史的时候。另外他偶然谈到了曾经有一位叫做郑维民先生,还知道自己的情况。这就令拘留所的文书干事吃惊不小,因为这位郑维民先生,是省里政协会的一个副主任,出来都是有一辆乌龟车儿坐的。于是,又被悄悄的去县内查历史,最后被证明,这人并没有作什么恶事,而且,是不要家产,只身走出的。至于其本人交待过的什么“狗联裆”的事情,已经无可稽考,一律不算事了。于是就放了回来。 郭春说:既然在省里我们有大官作亲戚,我们就该去联系呀。 大名说,这是陈古八十年的事了,当时曾龙还没出生吧,谁会记得这份事情,至于现今共产党也是不讲这一套的。 大名说,有个煤炭挑,如今叫自食其力,也是可以的。你们没有孩子吗。 于是,郭春又说了桂花一挡子事,还说幸好遇见了这么一个好人,至今狗儿还在那里,我去看了一回,狗儿一天婆前婆后,粘乎得很,我干妈也不让他回来。听了这个,倒令大名感慨不已,说是有空了,决定去看一下。 曾龙说:还去什么,吕祖庙如今都是农协会了,你去哪儿安身,不如你也来和我们一道拉煤,求一口饭糊口算了。 大名说,我给你们帮不了忙,也不要你们照顾了。你以后也不用再打听我的事。 次日一早,大名就不知所之了。郭春问及当年的情况,曾龙不免隐恶善,为尊老讳,给大名的脸上贴了不少的金。 没多久,派出所通知,因为改造街道的需要,吉龙桥要修街了,所以,他们的房子也在征收之列。曾龙马上就惊呆了。所长说,我们会有安排的,在东街,我们给你找了两间房子,后面还有一个小伙房的。几步路之外,就有一个官茅室,拉屎是不成问题的。 之后又给了一笔补助费。于是曾龙就心安理得的听政府安排到了新家。 东街上也还热闹,隔壁是一个补鞋匠的辅子。一来二往,人就熟了。补鞋匠约莫四十岁,无家无室,到是一副身强力壮的样子,平日好两口酒,据说年轻时候操过扁卦,卖过耗子药的,平日不惹人,也莫有人去敢惹他的。 那一天,天气热,郭春的鞋绊拉脱了,就去找鞋匠,不知怎么就和鞋匠谈起来。忽然鞋匠停止了手上的作业,而是死命的盯着郭春脸。郭春说:快一点,煤炭还在外面呢。鞋匠说好,又突然哎呀一声,原来锥子扎在手上了,在流血呢。 郭春赶去看,不知怎么鞋匠的一支手就去摸她的大腿。 郭春推开他的手说:我们街里街坊的,他做啥子嘛。 鞋匠轻轻说:我想你。 郭春说:我看你想精想怪,想盖花红铺盖,要不得的。 她穿上鞋,转过头来对鞋匠说:晚上回来给你修理费。 郭春拉煤的时候,突然有点心不在焉起来。想到自己怎么就这样过一辈子过下去吗?妈的曾龙真缺德,还不到十六岁,先叫自己看妈妈和他“欢喜”,不久就把自己哄上了床,以后又结了婚,生了儿。怪不得,女人的命,是人家掌握的。她突然记起了小时候一首顺口溜,是专门说女人嫁人的事情的:随夫贵,随夫贱。随夫贵坐金銮殿,随夫贱住孤老院。我大约就是坐孤老院的下场。一面自怨自艾,一面想如果这个鞋匠真要昨样,我该怎么办。 回了家,曾龙可能去钓鱼去了。于是,她对着镜子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就去推鞋匠的门。才进门,鞋匠就扑了过来,在她还没有搞醒豁的时候,已经被剥光了身子,躺在鞋匠的身下了。 走的时候,鞋匠说:你太辛苦了,这点钱,买点好的,补补身子。干你是太舒服了。 虽然觉得有点耻辱,但她还是把钱紧紧的握住。回去数了一下,三天拉煤也没有这多钱的,于是悄悄的笑了,顺手就把这钱放在床下的一支冬天穿的绵鞋里。 曾龙的运气还不错,居然又钓回一支大的鲢巴朗。吃饭的时候,似乎两人的心情都不错。郭春说:干脆买二两酒回来,今天也太累了,恢复恢复疲劳。 吃完饭后,不知怎么曾龙的凡心被酒拱动了,于是,他把郭春压在了身子下面。事毕之后,郭春感到双重压迫是很伤身子的。但是一为钱财,一为义务,她自己也不知怎么对待。 一次之后是两次三次。曾龙也有所察觉,但他始终不知道解决的办法,如果逼急了,不但郭春会不再跟他,那么他还剩下什么呢。如果听其下去,自己还究竟算一个什么男人呵! 他筹躅不安,但也感到痛苦。不过,转念想到自己的作为,过去的事情,一件一件想起,觉得郭春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对的地方。 及至有一天郭春有点兴奋的回来,他又要求上身时,却被遭到了拒绝。 郭春说:煤太重,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第二天是星期五,去汇报思想情况,他有意无意向所长作了暗示,说自己有点耽心的事情。 年过半百的所长说:知道了。你受管制,但是你的婚姻是受保护的。 以后,不知怎么这个补鞋匠就由东街迁移到西街。郭春还有点不明究竟,但是,觉得这样了结这件事情,到是一个好事,也就凑和生活吧。 不过是两个月,那位煤建主任不知怎么在办公室里就摸起郭春的乳房来。平日这位经常作报告的领导,不知怎么调戏起女人来,比鞋匠更加熟练。在他找郭春谈话时,能够一支手在撰写什么报告,另外一支手却准确的从她的腿跟一直上游到他不应视察的地方。 某天下午,郭春得到了一张主任给她的电影票,她犹猭了一下,终于去了。当时正是苏联电影周,当上面的《金星英雄》还在发表热情的讲演时,她已经被抚摸得变成了一个舍身美女了。电影并未看完,她就去了主任安排的地方去尽义务了。 当然并非只有义务,也同时得到精神和物质两方面的收益。 当这件事情被曾龙清清楚楚了解之后,曾龙觉得,到底该如何处理就不知道了。不但派出所长管不了煤建的主任,而且,关系全镇的煤建公司是没法搬家的。 因为有点气,就去喝酒,不觉得就喝高了。俗话说,酒醉的人是不怕摔跤的,但是他却跌在了一个坎下,被抬回家去,才知道已经是膑骨骨折了。所幸的是,郭春不但为他找来了一个接骨的医生,而且为他在煤建公司开了一张证明,说是病假期间,可以拿百分之六十的工资的。 在家养伤的日子,由郭春出外拉煤养家,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曾龙觉得,这个女人已经这样了,不说什么吧。 一天晚上,不知是那一股水发了,他居然轻言细语的问起郭春这件事情来。 郭春坦然的说:和我有一腿的,原来是鞋匠,现在不但有那位主任,还有工商联的一个干部,你看怎么办?一来我要维持这个家,二来他们对我还好,帮了我很多忙呢。有件事我还没有说,在你腿不好的日子,桂花又带了信来,说是她年纪一天一天老了,虽然很舍不行狗儿,但是狗儿总该去读一下书,想一下他的前程的。所以,我还要想法把狗儿接来,事情就这么回事,你看怎么办吧。 曾龙说:我这是遭的报应吧,好端端的王凰,不过是有点不聪明,连死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你的妈呀,不管是什么情况,也算是我的长辈,我一样把她玩了,我揭发了她,她也自杀了。其实,我一个受管制的人,你完全可以不管我,也可以找我打脱离的,何况你完全是被骗,是被逼和我结婚的。我是什么也不好说的,只是也想知道,工商局的干部姓什么,对你还好吧。 郭春说:你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曾龙苦笑了一下。 第五十章 就在这种无奈之中生活。作为这种生活的支撑,是他们的信念。曾龙明白,人命天授,好死不如赖活着。郭春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生活是要付出的。所以,他们相安无事。携手相将,不但支撑着这个家庭,也使曾龙能下地了,进而可以去拉煤。 转眼之间,就到一个什么叫关键年的时候。原来是好好的,拉煤的活不少,在主任的关注下,活路还相当轻巧。所以,曾龙还向郭春提出,自己也有点儿想念在张家沟的狗儿了。 郭春说:下半年吧,如今,我们还要多存一点钱的。不然,不好办的。 大约就是五月份,槐树正在开花,却传来了一个重大的消息,说是在北京城里出了一个什么叫胡风的人,居然写了三十万字的反动口号,于是被推断出,在国内是隐藏了很多的反革命家伙的。于是就全面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轰轰烈烈的肃清反革命的运动。凡运动都是,其势将如暴风骤雨、迅雪异常的,同时只要运动之所至,一切的污水浊水都在涤荡之列。延伸在这个小小的县城,与曾龙有关的,就发生了这么两件事情。首先就是其本人,他的劣迹班班是有目共睹的,既当过甲长,又作过袍哥,不但是“应变委员会”的委员,还是三青团的区队,而且,居然受过训。有人考证,仅仅是后面的两条,就可以定性为反革命的。因为说是受训,一定是一个叫“内二警”的特务机关开的。虽然曾龙一再申明,他当时没有去受过训,而在接受“狗联裆”的教育,但是,有毕业证的存根,这就铁证如山了。至于曾龙提供的人证伍倩如,早就自绝于人民了。 不能因为自己说不清就可以了事的。于是就清查,对于这么一个人是如何被包庇下来的,就要开始深挖了。马上,他就被请到了专案组,也就天天有人侍侯了。 其间另一件事,是他后来听说的,那位煤建主任,不知道怎么一失足,竟从三层楼摔下来。原因虽然不清楚,不过,也使曾龙一家因为失掉一个支撑,而莫法把小狗儿叫进城了。 ,世界是说不清楚的,当曾龙一件事都没有说清汤时,说是一个什么新的高潮又在全国兴起,清查专案的人认定这不过是一支死老虎,算起来,不但只因为他没有查出什么现行的活动,而且,在几个月的陶冶之后,他已经只剩下一个皮包骨头的身躯,真要请他去杀人放火,他已经砍不动,点不燃了。 出来那天,原本说是回家的,不知怎么就无意之间,碰见了那位与郭春有一腿的工商干部。和自己相比,工商显得端正而又白晢,举止相当文雅,也不过三十多的光景。曾龙自己感到与之相比反差太大了。于是,就不知那一根筋发了,居然一跛一拐的走了过去,招呼了一声工商干部。不知道是有意回避,还是没有听见,曾龙的招呼,并未得到理会,他就直呼其名“建国”。稍微犹猭了一下,工商停了下来,问,是叫我吧。曾龙说:我姓曾,是郭春的男人,有件事要请你帮忙的。 工商说:我们在前边的小吃店坐一下吧。他望了一下曾龙,不知什么原因,居然发出了这一邀请。 才坐下,工商问,来一碗汤面吧,曾龙笑了一下说好。 曾龙说:你和郭春那点小事,我是知道的。 工商的脸一红,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怔怔的望着他。 曾龙说:多谢你帮助她,我是一个残疾人,如今成了这个样子,一样也不说了。 工商还是怔怔的望着他。 曾龙说:今天,我才出来,不好回去见郭春。我想,我想,你能不能够借三百元,我临时有用的,以后还会你的。 工商点了一下头,说:这我是新币三元,一元是等于一百元的,呵,你有什么需要帮助吧。 曾龙说:我想去兴隆场,想会一个亲戚的。工商点了一下头,说,你去车站买票,一元四角就可以了。如果没有事,我先走了。以后有事,也可以找我的。 曾龙说:不会的,永远不会的。 坐在车上的时候,龙觉得自己也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去兴隆场。 大约自己身上有一股什么味道吧,两个人的位置,居然只有他一人坐着。 似乎是一个丰收的年景,水稻正在收获,到处都在忙碌着,曾龙想,怪不得有什么高潮要到来。 在车子靠站的地上,他下了车,自己也觉得有点茫然,我来兴隆场干什么,是因为什么呢。他突然记起,两三里之外,有一个曾经叫曾家院子的地方,那就是他祖父的家,隔壁的锅铺,还是祖父发迹的行业。就是不远的地方吧,听母亲说叫伍家院子,他去过,也是在那儿,他认识了伍倩如,也就是自己的相好又是岳母的彩儿。兴隆场的后山,曾经有一个吕祖庙,自己的父亲成了一名道士,现在是音讯不知了。张家沟离这儿有20里地,不但有王凰的坟地,还有一直帮助着自己的不认字但还明理的岳母桂花,以及几乎没有见过面的唯一亲人的狗儿。 今天是逢场的日子,仍然是不少戴着草帽的农夫农妇,在争执,在说笑,熙来攘往,谁也不关心他。 向场外走去,他又到了锅魁店前,他用昏浊的眼睛看了一下做锅魁的人,已经不是那帮助过自己的老者了。他摸出了自己那一元六角钱,花五分钱买了一个锅魁,又去买了五分钱的凉粉,不知怎么完全不如当年那么爽口。退了出来,又花钱去买了一大碗碗豆面,据老爸说,那是当地最好的食物了。 他突然想起了郭春,觉得实在没有可以贡献给她的了。于是去了一个邮政所,花了一角钱买了八分邮票,一个信封,一张信纸,他觉得不知道该写什么,只是把一元一角钱悄悄的放在里面,在信纸上重复了彩儿说的一句话:未知生乐,焉知死悲。在信封上写上门牌地址和郭春收的字样,就悄悄的放在邮箱里。 向西行半里路,就是那不分昼夜流淌着的浩浩江水。在一块临水的坡上,他坐了下来,江水正在秋季,仍然混浊,而且,不少的地方有着大大小小的漩涡。 他似乎在这里看见了他的整个一生,于是,他淡淡的笑了一下,觉得现今一切都解脱了,于是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之后,他身体一歪,觉得似乎受了一下轻轻的震动,一下就回到了开辟之前。 两天后,在下游浅滩的一个回水沱里,人们发现了一名尸首,据当地人的称为叫“水打棒”。也是那天,郭春收到了那一封人一元钱的信,四个字的信。 经过证实,这个“水打棒”正是现管分子曾龙。 半个月后,派出所所长皱了一下眉,注销了他的户口。 苍髯老贼说:《易》之系辞有曰,大衍之数五十。我发昏,不知怎么写我这房远亲的小事,也居然有了五十个回目,是太多了。在内容提要上我说:一个浑浑噩噩的年代,二三个凑凑和和的家庭,四五六个莫名其妙的人,闹出乱七八糟的故事。引得老贼捊九根苍髯,十分感慨,百拜读者诸公,千万不可认真阅读,使之归还于零,消于无形。这是真实的忠告。 苍髯老贼又曰:浑浑噩噩引自汉?扬雄《法言?问神》本意,非糊凃愚昩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