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命轮》 第一章 夜晚飘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做长安旅。五月渔郞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喧闹的夜晚忽然飘来一阵琴声。酒楼里一个白衣公子端起酒杯将上好的雕花酒一饮而尽,笑道:“琴音婉转而带哀愁,配着这夜晚倒也是极好的下酒菜。” “苏兄所言极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白衣公子的旁边坐了位俊朗的紫衣少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只见他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望着琴音传来的方向微叹:“只是不知是何人弹唱。”这时一个酒楼里一个小二正好来上菜,听了他们的话便接口道:“两位公子是初来扬州吧?刚才这琴音是紫澜楼里的蓝裳姑娘所弹,她不仅琴弹得好,唱功也是极好。如若遇着伤心的曲子,连鸟雀都停在枝头哭呢。两位公子真是好运,刚来扬州就听到蓝裳姑娘的琴。” 店小二一言讲完,白衣公子不禁说道:“这以情入琴是弹琴的必要,但真正能做到人琴合一的人可就少之又少了。可惜,听起来她是位青楼女子吧?”他把“青楼女子”四字说的极重,轻蔑之意不宣而露。那店小二一听忙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蓝裳姑娘可不是一般的歌伎。” 紫衣少年忙问:“哦?那是怎样?” 白衣公子也笑着看向店小二,只是那笑里多是嘲讽之意。那店小二正要回答却听楼下有人急唤他,只得赔笑道:“明日就有蓝裳姑娘的表演,两位公子若无事可以亲自去看看。”他说完便往楼下奔去了。 看着同伴一脸的失望,白衣公子不由打趣他,“怎么,堂堂慕容家的少爷竟对那素未谋面的歌伎感兴趣?” 一听到“慕容家”这三个字,紫衣少年慌忙往四周看了看,低声道:“苏兄小声些,可千万别被我爹知道我在这了。” 原来那紫衣少年正是武林中极富盛名的慕容家的少爷——慕容萧。慕容家一向家规甚严,慕容萧又是九代单传,那慕容老爷对他的教育就更严苛了,每日都逼他练武,希望他能把慕容家的武功发扬光大。偏偏慕容萧虽生于武林世家却自幼不喜习武,只爱吹箫弄乐,只把慕容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对慕容箫的管教更严了。如今慕容萧被逼得急了,便偷偷离家出走了。 “是了,尊父若是知道你对一个妓女感兴趣,不知——” “苏兄!”慕容萧急忙打断他的话,“你有这时间打趣小弟,倒不如多想想我那没见过面的苏嫂子吧。常听你说嫂子的琴声如何如何好,到时我可一定要听听。”听琴,是他跟着白衣公子到扬州的原因。 “好,一定让你大饱耳福。”白衣公子“哈哈”一笑,举起酒杯,“来,喝酒。” 慕容萧也笑道:“苏兄请。今晚我们就喝个痛快。” 酒楼里的灯火明亮如昼,映照着楼里喝酒吃菜的客人,而那些欢笑的、悲愁的面容隐在灯火背后,凝望着黑夜…… 第二章 昨日如昔 “姑娘早点睡吧,养足了精神明天才有个好的结束呀。”绿柳边铺着床边对坐在桌旁的蓝衣女子说。 明天,是呀,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三年,整整三年终于要过去了。明天一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杰杨,明天一过我就来找你。蓝衣女子一手托着腮,甜美的笑浮在脸上。 绿柳铺好床看了看又陷入沉思的女子,轻轻地走了出去关上门。房间里明灭的烛火映照在女子脸上,四年前的那个傍晚再度浮现在眼前。 那时的她还是京城萧王爷的掌上明珠——萧情蓝,从小养在深闺弹得一手好琴。是十六岁生日的前一天吧,额娘要去寺里为她求签,她好说歹说终于求得额娘同意她同去。她本来是不信者神鬼的,但可以趁机出去游玩也就无所谓了。 “郡主,这回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了。”一大早小桃便兴奋地替她梳起妆。 “瞧把你乐的。”萧情蓝笑着看着铜镜里那个满面雀跃的小桃,见她拿起了自己平日戴的珠钗,忙说:“今天不戴这个了,选几个轻巧的簪子就好了,戴着那些摇摇晃晃的东西去游玩岂不折腾人?”小桃忙放下手中的凤玉钗,挑了些好看却不沉重的头饰给她戴上。 小桃替她梳好妆,主仆二人刚来到外间,便有一个穿绿裙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只见她朝萧情蓝行了个礼,说道:“郡主,王妃说今日王爷就要回府了。” 萧情蓝一听便十分高兴,阿玛去江南一个多月了,今日终于要回来了。但是—— 她看着那个小丫鬟,只听小丫鬟说:“所以王妃让您留在府里迎接王爷,不必去万佛寺了。” 不必、去万佛寺了,不必、出府了,女孩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养在深闺里。萧情蓝刚刚升起的喜悦顿时冷了下去。看着沉默下来的郡主,小桃忙朝那小丫鬟使眼色命她先下去。 那小丫鬟刚刚走到房门前却听萧情蓝唤道:“回来。”她忙转身回去,垂首而立,等待郡主的吩咐。 萧情蓝微微苦笑,“你去告诉厨房,要他们今天中午准备好丰盛的饭菜,多做些王爷平日爱吃的菜。另外,你去让吴管家准备一下迎接的事宜吧。好了,你下去吧。”说罢她便转身往里屋走去。小桃在外间占了半响,终究没跟着进去。她知道,她的郡主心里一定很不痛快。毕竟,她的郡主是一只高贵的凤凰啊,希望爱天空自由飞扬的凤凰。 黄昏时分,小桃急急地跑进花园,慌张地对正在弹琴的萧情蓝说:“郡主!不好了,不好了。” “怎么了”萧情蓝依旧抚琴,漫不经心地问,“是院里的小花不见了,还是大黑和小黑打架了?”小花是府里的花猫,总是喜欢到处跑,让人找都找不到;大黑和小黑是两只鹦鹉,它们俩经常打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她这个小桃,总是为了这些事大惊小怪。 “不是,不是。”小桃急的直摇头。她这么着急,郡主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是王妃从寺里回来了!” “那又如何?”萧情蓝仍是不解,额娘回来值得这么大呼小叫吗?难道,出事了?她不由慌张起来,急忙起身道:“小桃,你别急,慢慢说。额娘怎么了?” 小桃闻言又是摇摇头,“不是王妃,是郡主你呀。王妃今日求的签是万佛寺里的佛缘大师为您解的,佛缘大师说须尽早为郡主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婿,而且在郡主您成亲以前还不能让你出去呢。王妃和王爷都在为您选人家了。”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看着脸色发白的郡主,小桃担忧的上前扶住她。她们家王妃是极信佛的,王妃一定会让王爷吧郡主守在府内的,说不定再等一下吴管家就会对大家吩咐了。“怎么办,郡主?” 萧情蓝握紧了手指,气愤地自语:“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急,忽的转身朝外跑去。 王府门前,萧情蓝冷冷地看着拦住她的小厮,怒叱:“让开!”她冰冷的话语里充满了愤怒,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似的。拦住她的小厮不禁吓得打了个冷战,心下自语:既然王爷并没有说不能让郡主出府,那么他这样做就不算什么大事吧。于是他立刻低下头退到一边恭敬地站着。听着郡主的脚步声远了,他才抬起头来。嘴微微张开,似乎想长吁出一口气。然而微张的嘴停滞在空气中,他怔住:郡主、又回来了! 萧情蓝看着他,问:“万佛寺怎么走?”他怔怔地抬起手朝左一指,道:“往左走,出了兴隆街再走一段就到了郊外,在岔道口往右拐便能到上山的路。”他话音未落,郡主的身影就已飘出了视野之外。放下抬起的手,小厮思索着要立刻去向王爷、王妃报告才好。他连忙转身,就在此时又有一个人从府里冲了出来,他还来不及拦阻,便只能看见一个粉红的背影了。这时郡主的丫鬟吧,他听府里的人谈起过。 第三章 昨日如昔 “可恶的和尚!讨厌的寺庙!”萧情蓝愤愤的低头疾走,娇巧的穿着绣花鞋的脚在青草上狠狠地踩踏。“我倒要看看那个和尚长什么样!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气死人了。一定要找他问清楚,让他把那些话收回,要不然额娘一定会让阿玛为自己早早定亲的。才不要他们去选那些轻浮的贵族公子呢,一个个既没有才干又要三妻四妾的。对,必须去找那个和尚理论理论。哪有这样的,还不让人出门,真是过分!” “啊?这时哪里呀?”待抬起头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已走进了一个树林。“一定是自己刚刚只顾生气而走错了路。”萧情蓝不由哀叹。 四周是稀疏而高大的树木,不时地还有一两只小鸟从头顶掠过,陌生的环境,夕阳的光让她有些眩晕。迷路了……小心地查看着周围的环境,萧情蓝微微犹豫了一下,提起缀花的裙角朝夕阳照耀的方向走去。走了一阵,她隐隐听到了什么声音,仿佛是什么东西划破了空气。萧情蓝侧耳细细分辨,然后悄悄地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一片草地。青青浅浅的草随着剑气在夕阳下流动,一个少年正在舞剑,他一袭青衣飘飘。他的剑在他手中飞舞,那样的张扬和热烈,又是那么豪放不羁,就像是奔跑的骏马,狂放的淋漓尽致。看着他挥舞出的热烈而美丽的剑招,萧情蓝不禁呆呆地想:这个人是否也如他的剑一样张扬呢?好看的笑在唇边柔出,萧情蓝轻轻地呼吸,这个夏日的夕阳好美。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灌木,轻微的声响刚把她从凝思中唤醒,一个声音便已飘至身旁—— “你是谁?” 萧情蓝微侧头,只见那个青衣少年正拿剑指着她。少年的脸是俊朗的,额头微微带着些薄汗;一头黑发束在脑后,有几丝头发散乱地垂在他额前,薄薄的嘴唇在逆光中显得更加张扬。他的唇边,是自负的表情吧?萧情蓝不由微笑。 “你笑什么?你到底是谁?在这做什么?”面对着他的剑,这个少女居然丝毫不害怕,唇边还弯出淡淡的笑,苏杰杨不禁惊诧地问。 “你凶什么凶?”萧情蓝眉头微皱,大声地回敬他,“我是谁与你有什么关系?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不在意他手中锋利的剑,她轻笑着望着前方的夕阳。 “你不说,我就——”剑往前送了一分。 “就怎样?杀了我?凭什么?”萧情蓝笑着转过头来,手指轻轻抚上他的剑刃,“就因为我站在这个树林里看了你练剑?” 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笑容宁静而美丽,带着一种莫名的高贵。苏杰杨不禁怔住,执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看着她的手抚上剑刃,她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在夕阳里美得惊人。心突然漏跳了一怕,苏杰杨立刻收了剑,轻笑:“是在下无礼了,还望姑娘谅解。”然后他双手抱拳道:“告辞。”他话音一落便转身离去。 眼看那一袭青衣即将消失在视野里,萧情蓝急忙提起裙摆朝他离开的方向追去,一边大喊:“等等!” 离去的身影在空中一滞又猛地转身掠回她身前,少年眉毛轻扬,“什么事?” “本姑娘还没原谅你,怎么就急着走?” “哈哈。”苏杰杨不禁大笑,好有趣的少女!“想来姑娘是迷路了吧?”这样的郊外不是这样一个女子该出现的地方。苏杰杨伸手一指她身后,“往东走便可出此树林,在下还有事,先——” 知道他又要说告辞的话,萧情蓝连忙打断他,“难道你就让我这样一个弱女子孤身上路?”太没侠义了吧,她很是不满。 “你是弱女子?这倒没看出来。”双手抱着剑交叉在胸前,苏杰杨扬眉斜看着她。 那样可恶的表情,那样可恶的语气,萧情蓝气得握紧了拳头。忽而她却笑了,笑的灿若桃花。苏杰杨惊异的表情还未褪去,便听到少女吃吃笑中的话,“对呀。对于一个武功不好的少年而言,我当然不是什么‘弱女子‘了。” 一见苏杰杨的难看的脸色,萧情蓝急忙微微向后退开几步,嘴上却仍不饶人“怎么,不服气么?我站在那里那么久,你都没有发现,这岂是一个武功好的人应有的表现?” “你!”苏杰杨气急,双眉紧皱。 萧情蓝见状不禁有些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有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她只得仍旧抬起头毫不示弱地看着苏杰杨,心内暗自打气:有武功了不起啊,才不怕呢。 第四章 昨日如昔 “你叫什么名字?” “呃?”萧情蓝疑惑地望着他,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对于一个口出狂言的小丫头,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 萧情蓝不理他话中的张狂,笑道:“你难道不知道问一个陌生女子的姓名是很不礼貌的?”言下之意竟把苏杰杨说成了个无赖。 萧情蓝本以为他会发火,却见他只是神情专注地望着她身后,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似的。萧情蓝不禁疑惑地转身,就在此时苏杰杨突然动了。他身形一移,掠至萧情蓝身前,长剑“噌”然一声出鞘跃入他手中。 “有人来了,躲在我身后别出来。”苏杰杨看着前方,低声对萧情蓝嘱咐。他已经听到了脚步声,而且来的人还不少啊。 原来如此啊,萧情蓝不由又佩服起他的武功来。然而让她躲在身后却是不可以的,好容易出来一次,她怎能错过这热闹?于是,她悄悄伸出头朝前方看去。不一会儿,远方就出现了一群人,待走近些她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翠绿身影。 “小桃!”萧情蓝高兴地朝小桃招手,一边对苏杰杨说:“他们是来找我的人。” 是郡主!小桃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急忙冲上前去,正待唤出“郡主”二字,却觉得手臂突然一痛,身体也无法再往前走。她疑惑地回首,却正好对上一双灰色的眸子。小桃不由打了个寒颤:“李先生?” 李知先漠然地看了她一眼,走上前去朝萧情蓝行礼,“小姐,没事吧?”他的话虽是对萧情蓝说的,眼睛却紧盯着苏杰杨。 小姐?小桃终于明白李知先的意思,不禁拍拍自己的脑袋,自责道:真是笨呀,差点就把郡主的名号报出去了。也不知道郡主旁边那人是好是坏,她不由担心起来,犹豫地开口:“小姐——” “我没事。”朝小桃送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萧情蓝不悦的看着李知先,“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这位公子,他是我朋友。”最讨厌他的那种眼神了,又冷又利,也不知阿玛为何总是那样器重他。 朋友?苏杰杨微微一笑,收起剑。心底却仍是震撼于那个锐利的眼神,沉静而冷漠,那人该是一个高手吧。那么,这个少女是何来历呢?苏杰杨正自揣摩间,却听身旁的人对那群人吩咐道:“我没事,你们先回去吧。” “小姐,您不回去?”小桃不解地看着她。苏杰杨也愕然地看着她,眼底渐渐露出有趣的神情。 “小姐,您不会还要去万佛寺吧?”小桃吃惊地看着自家郡主。 “当然啦。一定要找那和尚问个清楚!”提起那个和尚,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姐,老爷吩咐了,让你立刻回去。” 冰冷的声音在耳旁炸开,萧情蓝不悦地拧起眉头,冷冷地扬起唇角,“你没听清楚吗?我说让你们先回去!” “请小姐回去,老爷在等你。”李知先依旧漠然地开口,一脸的坚持,他灰色的衣袍在夕阳中无风鼓起。 “怎么?难道你还想把我绑回去?” 郡主生气了。小桃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看看郡主,又看看李知先,不禁紧张起来。这个李先生是有能力毫发不伤的把郡主带回去的,可郡主决定的事又如何能轻易改变?想了想,小桃求救似的看着郡主旁边负剑而立的少年。 苏杰杨会意地点点头,干咳一声,道:“天色渐晚,姑娘你一个人去寺里也不安全。不如让一部分人回去报个平安,留一部分人陪你去万佛寺,如何?” 不等萧情蓝同意,李知先便对手下的人吩咐道:“留两个人跟我们一起,其余的人先回去,请老爷和夫人不必担心。” 待那些家丁行礼转身离去,苏杰杨朝萧情蓝等人抱拳笑道:“告辞。”李知先也淡淡地回礼,声音却始终是冰冷的。 苏杰杨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女子的声音。 “我叫萧情蓝,你呢?”她笑着问道。夕阳的光辉染上她唇边的笑容,显得她整个人调皮而美丽。 第五章 风摆翠竹 “苏杰杨,苏杰杨。”蓝衣女子睡在床上,笑着喃喃念着,“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刻苦地练剑呢?”女子想到此不由皱眉,“不要那么辛苦才好。明天,明天一过,就可以来找你了——杰杨。”这样一想,她不禁又高兴起来,然后慢慢地沉入了梦乡。 二月溪边,垂柳发芽,一枝枝细长的柳条似珠帘般垂挂在河面,把河水染得更有绿意。溪边有一所高大的房屋,修的极是雅致,门前巨大的牌匾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紫澜楼。这是扬州最有名的青楼,虽是白天,楼里仍是人来人往,热闹不已。 “蓝裳姑娘,蓝裳姑娘!” 紫澜楼里忽然冲出如潮般的掌声,其中夹杂着阵阵欢呼声。蓝衣女子微笑着款款走进“琴阁“,到每日抚琴的屏风后对着外面微微一礼,然后坐下。那些吵嚷的锦衣公子见她坐在屏风后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她今日的琴声。 蓝裳整整衣袖,双手放在紫杉木凤凰琴上,微微试了试琴,才开口道:“二月风春风习习,今日蓝裳就为诸位弹一曲‘风摆翠竹’吧。” 叮咚的琴音缓缓从琴上流淌出来,一点一点地在楼里漂浮。那琴音似风拂面般温柔,带着初春的暖意荡进在场所有人心中。恍然间,他们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庭院里。院里栽种着几丛翠竹,暖风徐徐的吹来,那几丛翠竹就在风中轻快地跳起舞来。风中,是翠竹的清香;远方,是鸟雀的鸣叫。一切,显得那么舒爽,让每个人的心都不禁安定下来。 三楼雅座里,紫澜楼的老鸨——孙如——垂手站在桌旁,偷偷地观察着身旁的华服男子:他一袭紫衫,面容甚是英俊,只是他身上仿佛总笼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猜不透。他三年前就花钱买下紫澜楼了,每年会来楼里一两次,但孙如至今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只隐约猜测他应当是很有权势的一个人。而他买下紫澜楼只是为了保护蓝裳,不让蓝裳在楼里受到伤害。对于这一点,孙如是理解的。正如她所知,蓝裳是一个骄傲、很有原则的人,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态,蓝裳都不会平白接受别人的馈赠。所以,他不替她赎身却买下紫澜楼是完全正确的。 “他应该是喜欢蓝裳的吧?喜欢到就这样默默地保护。”孙如不由看着旁边的男子,他那一向平静地眸子里此刻却似乎有着深深地笑意,她又望了望楼下弹琴的蓝裳,眼里闪过叹息:“可惜蓝裳喜欢的那个人不是这位公子。不过,爱情这东西,真是要两情相悦才能圆满呀!” 齐御风却不知道孙如已在旁边研究他很久了,他只是随手端起茶杯边品茶边听琴。他的唇边是淡淡地笑,带着丝丝的怜意。他看着屏风后的蓝裳,眼神深邃,“蓝儿,表哥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齐御风轻叹一声,俊逸的脸上是浮起淡淡的担忧。 一曲终了,蓝裳坐着微微休息,她的丫鬟绿柳绕道屏风外,朗声说道:“各位,今日是蓝裳姑娘离楼的日子。为感谢各位三年来的捧场,蓝裳姑娘今日特意再弹一曲‘高山流水’。从此,蓝裳姑娘就不是紫澜楼的了。” 楼里的人马上沸腾起来了,吵吵嚷嚷的,但并无人有过激的行为。蓝裳稍稍心安,自忖道:这些来青楼的人也还是很知礼的,并不似外面说的那样放荡、无礼。正在这时,一个粗狂的声音吼道:“开什么玩笑!老子今天才第一次来,你就要走了,那今晚谁陪老子呀?” 一听此言,孙如的脸立刻变白了。齐御风转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怒意。孙如被看得双腿发软,忙道:“公子息怒,我这就叫人把他丢出去。”齐御风一拂袖,起身看着楼下那个出言不逊的人。孙如忙转身下楼去处理。 屏风后,蓝裳身子一颤,只气的柳眉倒竖,如墨玉般的眸子盯着说话者的方向,她尽量沉静地说:“抱歉,蓝裳只卖艺。这位公子若是要听琴,蓝裳欢迎。” “哼!装什么清高!在窑子里呆了三年还干净什么?不就是想要个高价吗,老子又得是钱。”说罢,那个肤色黝黑的粗犷男子从腰间解下一个大钱袋往桌上一扔。 听着那样不堪的话语,楼里的人却不敢与他理论,他们搜看见了他腰间的大刀。角落里,白衣公子生气地对慕容萧说:“看吧,我说不进来,你不听。这种地方有什么干净的!”而慕容萧却不理会,只是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个坏了雅兴的男子。只见男子一身黑衣,长的浓眉大眼,身材略胖。慕容萧在自己脑中搜索了一下,确认他并不知道此人的来历。 第六章 楼里无赖 “滚!”屏风后突然传出蓝裳低沉的声音,那声音极其冷漠却又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她的手指使劲抓着檀木小桌,只抓的指节发白,“给我滚出去!” “呯”,手中的茶杯碎为粉末,齐御风对身后的两个灰衣人挥一挥手,“张森,张超,让他赔礼道歉。”只是把那人废了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他必须要让那人道歉,否则,蓝儿受的伤害就无法挽回来了。 另一边,白衣公子拉住慕容萧欲冲出去的身体,平静地说:“不用了,你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慕容萧看见两个灰衣人站在了那个男子面前。 眼前突然多了两个面目一样的人,那黑衣男子不由吓了一跳。仅凭这二人的速度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对手,然而面对着身旁那么多看客,他仍旧决定拔刀。直视着那两双灰色的眸子,他嘲讽地大笑,“哼!还有人跟爷爷我抢啊,怎么,那个女的真的那么好?” 猥琐的语气和着嘲讽的笑在蓝裳耳旁炸开。此刻她僵硬的坐在屏风后,脸色发青,双唇紧咬。是不是,杰杨也会这样认为呢?她只觉得心针扎般的痛。 绿柳在一旁看着,焦急地唤:“姑娘,姑娘……”姑娘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姑娘的脸上是那么痛苦的表情,仿佛有谁在撕扯着姑娘的心似的。她该怎么办?该怎样做才能帮助姑娘?绿柳一时茫然的不知所措。 “道歉!”张森又是一拳将他打倒在地,灰色的眸子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这个家伙武功平平,脾气却是倔得很。 “哼,看你皮有多厚!” 张森、张超二人左一拳右一脚,打的那黑衣人口里直吐血,头发散乱,整个身子都蜷在了地上,他的大刀也被打飞在一旁。 孙如带着楼里的打手站在一旁,只是静静地看着。有他们两个出手已经足够了,楼里的人上去,不过是画蛇添足罢了。 饶是被打得眼冒金星,那黑衣男子却仍不松口,口里吃力地叫着:“士可杀不可辱!咳咳……让爷爷我……向一个婊子道歉,想都……别想!” “呯”!一个茶杯从楼下砸下,孙如一惊,忙向左右的人吩咐道:“快把他从后门拖出去。” 那些楼里的打手仿佛对这类事已是见惯不怪了,三四个人上去抬着那人往后门走,有两人拿着抹布很快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又有一人快速的将地上的茶杯碎片扫走。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不一会,楼里就又干净如初了,仿佛不曾发生任何事似的。 楼里一下子安静了,众人都屏息看着屏风后,似在等待什么。“唉!”慕容萧轻叹,低声对旁边的同伴说:“不知蓝裳姑娘还会不会再弹一曲,这么好的琴音,可惜,可惜。”看着慕容萧一副摇头惋惜的样子,白衣公子拂了拂衣衫,唇边露出玩味的笑,轻轻地说:“她肯定会弹。” “孙妈妈,你快来看看,姑娘她——”一看到孙如绕到屏风后来,绿柳立刻像见了救星似的一把拉住她。 孙如拨开绿柳,径直朝蓝裳走去。这个时候,必须要安抚好蓝裳,否则整个紫澜楼包括她都要遭殃。她相信楼上那个华服男子是有这样的实力的。手轻轻放在蓝裳肩上,孙如笑道:“那是一个酒鬼,你知道楼里经常有喝多了酒胡闹的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缓缓地抬起头,蓝裳哀伤地看着孙如,那双如墨玉般的眸子里满是隐忍的泪水。要怎么不放在心上呢?她好害怕,如果杰杨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她该怎么办?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的处境啊。 看着她那样的神情,孙如只觉得心口一疼。这个女子向来是明快而睿智的,就是她当初迫于无奈进入紫澜楼也未尝如此恐惧不安。孙如暗自轻叹:又是一个痴情女。然而她口中却说道:“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他,不是吗?” “相信他?”蓝裳看着孙如肯定的眼神,慢慢地将视线移到琴上。是的,相信他,爱情不就是要相互信任吗?何况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杰杨一定会相信自己的,不用担心。 孙如静静地看着蓝裳脸上浮起的光彩,眼里有一丝不忍:她需要的只是一根救命稻草,即使那根稻草最终救不了她,她此刻也是需要的。这就是爱情啊,如果自己欺骗不了自己,只好借着旁人的欺骗来继续这份爱。孙如苦笑,转身朝三楼的齐御风点点头,然后留下绿柳在一旁服侍,自己便先离开了。 第七章 高山流水 悠扬的琴声似水般从屏风后流淌出来,那琴音时而雄浑深沉,时而叮咚悦耳,使得众人仿佛面对着巍峨的高山,脚下是奔腾的流水。那样一种宏大的气势中又带着丝丝婉转的味道,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这琴音—— 白衣公子突然紧盯着屏风上映出的模糊身影,他觉得自己的眼似乎也模糊了,握剑的手在衣袖里轻轻地、轻轻地颤抖。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在心里反复这样告诉自己。然而那熟悉的琴音却如潮般不停地涌来,不停地涌进耳里,涌进心里,在身体的某一处用力地纠缠。那样熟悉的琴声啊,熟悉到他每晚都会在梦里听到。他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起来,而他身侧的慕容萧还沉醉在优美的琴音中,丝毫未察觉到他的异样。 拔剑,挥出,一道青色的弧线在楼里划过。一时之间,屏风破裂,琴音骤停。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拉回了现实,怀着各样的心情看着那个白衣公子。而那个白衣公子一手执剑,站在破碎的屏风前,怔怔地看着坐在琴旁的蓝衣女子。 “你这人怎么回事?有病啊!”绿柳恼怒地叫着。刚才她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寒光划过,这屏风就“啪”的一声裂成了两半。姑娘!绿柳这才想起自己光顾着骂人,还没去看姑娘有没有受伤呢。于是她急忙转身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蓝裳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坐在那。绿柳不禁有些心慌,上前轻轻拉拉蓝裳的衣袖,她却仍是没动。绿柳只能看见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的,似乎在说着什么,绿柳再靠近些,却还是什么都听不到。 “喂!你干什么?砸场子呀?”有人不满的大声嚷嚷。而这一声嚷,使得更多的人也吵嚷起来。今日听琴已是诸多不顺,而且紫澜楼里有那么多高手在,这人也讨不了什么好,众人便都大胆地附和起来。 “就是!看你长得一表人才的,怎么连楼里的规矩都不懂?” “蓝裳姑娘可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到的。”虽然他们也很高兴看到屏风后的丽人。 “这紫澜楼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各色各样的话语从众人口中蹦出,整个紫澜楼里都充满了吵嚷,仿佛一锅沸腾似的粥,让人觉得滚烫、烦躁。 孙如疑惑地看着窗旁的华服男子,这一次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讶然地起身看着楼下的白衣公子。他的脸上,由最初的惊讶渐渐地变成了一种深深地担忧。那么,自己该出去吗?孙如有些烦躁地想。为什么会如此烦躁呢?是因为楼下突然冒出的那句“苏兄,你这是做什么?”吗? “苏兄,苏兄。”孙如揉揉眉心,低声呢喃,“就是他吗,苏杰杨?”这到底是喜事悲呀!她站了半响,又看了看华服男子,忽然转身朝楼下走去。 “姑娘,你在说什么?”绿柳惊慌地凑近蓝裳,“你怎么了呀,姑娘!”等了一阵仍是听不到蓝裳的回应,绿柳不由高声喊道:“孙妈妈,孙妈妈……”孙妈妈来了就可以唤醒姑娘吧,她这样想着。 “慌什么慌!”孙如走过来严厉地看了绿柳一眼,摔开她摇蓝裳的手。然后她立即转身堆起满脸的笑对还在吵嚷的人高声说:“蓝裳姑娘的琴已弹完了,各位都散了吧。外面迎客厅里有些点心茶水,各位若不嫌弃就请移步去尝一尝。”说罢她又回首对绿柳吩咐道:“你带这些客人去迎客厅。” “可姑娘——”绿柳有些不放心。 “让你去你就去!” 看着绿柳委屈的样子,孙如不由放软了语气,温和地说:“这儿有妈妈呢,你去吧。” 绿柳只得领着众人离开,偌大的琴阁就只剩了三楼的华服男子主仆和楼下的四人。 第八章 弦断情裂 慕容萧站在原地看着屏风前后怔住的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而楼上楼下的那几人俱是不开口,琴阁里安静的像暴风雨来临前灰沉的天空。 孙如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凝重了。她只好轻咳一声,朝前跨出一步,笑着看着白衣公子,想要说的话还未出口,便听身后的人激动而欣喜的唤着:“杰杨!” 果然是他。孙如忙笑着贺喜,“恭喜!姑娘昨日不是还说过了今天就去找苏公子吗。今日可巧他就来了。你们俩呀,真真是对鸳鸯。”她又打量着苏杰杨,赞道:“你就是苏公子呀?真是一表人才,难怪蓝裳姑娘三年都念叨着公子呢。” 面对孙妈妈的笑脸,苏杰杨却渐渐冷下了脸,眉头紧锁,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他的身上散发着冷冷地气息。孙如见状心里的不安更加强烈了。她身后的萧情蓝也看见了苏杰杨愤怒的表情,知道他必是误会了,萧情蓝忙上前解释道:“杰杨,你不要这样。我……总之,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水蓝色的绸裙配着女子白皙的皮肤,一头秀发梳在脑后,只在头上插了几支珠玉钗子,衬得她仍是那般美丽、高贵。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身影,不是蓝儿是谁!仿佛从梦中神游回来般,苏杰杨盯着眼前的女子轻问:“是你吗,蓝儿?”语气,是小心翼翼的。 听着那样的话萧情蓝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她奔过去抱住苏杰杨,一边拼命地点头一边答道:“是我,是我。是你的蓝儿。” “蓝儿?”仿佛是确定什么似的,苏杰杨再一次试探地问。 萧情蓝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哽咽着说:“是,是我。”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眼里的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嘴角却浮起美丽的笑容,“杰杨,我终于见到你了。”三年啊,那样漫长的日日夜夜。 “蓝儿!”苏杰杨手中的剑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忽的又哭又笑起来,紧紧地抱着萧情蓝,仿佛要把她融入他的血脉似的。 三楼上,齐御风看着楼下相拥的两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然而那心底的某处却泛起生生的疼痛。他抬手按住胸口,笑着安慰自己:这不就是自己所希望的结局的吗?这个结局,表妹很喜欢呢。所以,不痛的,他不痛的,只要表妹快乐就好。 “爷,时候不早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张森迟疑着开口。 是的,该回去了,京城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做呢。而且,这里也不需要他了。唇边浮起一丝苦笑,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楼下那一袭蓝衣,转身向手下吩咐:“你二人在楼外再等等,若郡主无事你们就速来与我会合。若有事,你们就带着郡主一起来找我。我会在城外等你们。” “是,爷。”张森二人低头领命,跟在齐御风后面往另一边出了紫澜楼。 楼下,孙妈妈带着慕容萧出了琴阁,走过一条长廊,往东面一间雅致的客厅走去。他们刚进了客厅,就有一个小丫头端着茶送来。孙如满意地一笑,挥手让小丫头退下不必在一旁侍候。 “这是楼里的客厅,”看到慕容萧疑问的神情,孙如笑着向他介绍。 慕容萧点点头,忽然开口道:“请问——” “公子请用茶,”孙如却打断了他,一边又说道:“我这半日没喝茶了,口渴的紧。” 慕容萧闻言也只得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然而那上好的龙井茶此刻喝在嘴里却是无味。他看着孙如慢慢地端起茶杯优雅地喝着,心里一片焦急。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了,他急于知道那些答案。 孙如饮了几口,感觉那醇厚的茶香在口齿间萦绕,一点一点地漫进心里,而先前那些担忧害怕则从心里一丝丝地被抽出。终于是个圆满的结局了!她真不敢想象刚才蓝裳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个紫衫华服的男子将会怎样对待紫澜楼。 第九章 弦断情裂 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孙如看着一脸焦急的慕容萧,轻轻放下茶杯,“公子刚才是想问蓝裳为何会在这里吧?” “不错。”慕容萧忙点点头,等着孙如为他解惑。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春日,”孙如望着前方,深邃的眸子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三年前,“我正在楼下数落丫头,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对,她就是蓝裳。公子知道,自古以来进青楼的人只有两种——男人和妓女。那时的她虽然穿着粗布衣衫,却掩不了她卓越的风姿。我一看见她,就知道又会有许多银子进账了。可是——” 孙如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慕容萧,苦笑:“她却说她并不卖身。我当时就气了,问她‘不卖身你进来逛窑子呀’。她脸一红,仰着头大声地说,‘我不卖身,但我可以在楼里弹琴’。公子你说,这大凡是青楼的姑娘,有谁不会弹琴的?就算是要琴女,我们都是要那弹得极好的。我当时就说‘姑娘,你若是来卖身呢,妈妈欢迎;你若是弹琴呢,怕是没那本事。’,我当时本是讽刺她的,哪知她却轻笑着说‘试试不就知道了’。那时的她,淡淡的笑里有高贵的气质,一脸的自信。然后她就给我们弹了一首曲子,我记得她当时谈的是‘寒鸦戏水’。她一曲弹完,我们都惊呆了。蓝裳把我们都深深拉入了她的琴音里。” “从她弹琴的姿势、气质,我感觉她并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于是我问她为何要进青楼。她告诉我,她婆婆得了严重的风寒。那一年江南风寒肆虐,许多人都因风寒而死了。她为了给她婆婆治病,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却仍是没办法。她一介女流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到楼里来弹琴。我又问她为什么选了我们紫澜楼,她抬头看了看四周说‘你们紫澜楼建的很是别致,又是扬州最有名的,要想多得些钱最好就是来这了’。” “蓝裳她很聪明,我很欣赏。后来敲定她在楼里弹琴三年,我给她三百两银子。呵呵,公子你别恼。公子可知三百两银子对平常人家就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她若不是遇到我,只怕只能拿到两百两。自此以后她就在楼里住下了,她一直都只是弹琴而已,所有刁钻的客人都被我想办法打发了。只可惜她婆婆,虽然有了钱却仍是拖了半年就去了。” “原来是这样,”慕容萧低叹,“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她原本是那样高贵的女子啊。谁能想象她竟会为了生活去卖艺?”他不禁望着琴阁的方向,心里像压了座泰山似的沉重。 静静地饮了口茶,孙如露出舒心的笑,“不过,现在好了。她一直以来想着的人终于回来了,而这三年之期也刚好满了,我也就放心了。” 放心?慕容萧心中一动,转头看着孙如,俊逸的眉皱在一起。他记得当那个黑衣人被拖出琴阁后,苏杰杨曾说蓝裳一定会继续弹琴。当时他问苏杰杨为什么那么肯定,而苏杰杨只是轻蔑的一笑,淡淡地说“因为她是妓女。”。因为她是妓女。他依然记得苏杰杨当时的表情,当时的语气。能放心的了吗?慕容萧不知道。 孙如看着他紧锁的眉,心没来由的一慌,“怎么了?”会出什么事吗? 正在此时,一个尖锐的调子突然从琴阁传来,那声音好像是一个不会弹琴的大汉用力拨弦时所发出的似的。慕容萧和孙如立刻从椅上弹了起来,看着对方,他们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恐慌的自己。 那么用力地拨弦,手……手……手会废掉的!慕容萧不禁愣住。直到他看见孙如惊慌地冲出客厅时,他才回过神来,急忙朝琴阁奔去。 古朴的琴上,是流血的十指。萧情蓝咬着牙静静地挣开苏杰杨的双手,把手从琴上移下来,转身看着苏杰杨一字一句地说:“苏杰杨,我们恩断义绝!!!”血,不断从指尖流出,嘀嗒嘀嗒地摔在地上,碎裂。就像她的爱情,哗啦一声轰然倒塌,碎裂成千片万片。 萧情蓝无声地笑笑,甩甩手,任那一串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再美的弧线又如何呢,还不是终要落到地上?这个她那样爱着的男子,竟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他说她脏,连她弹的琴都是脏的。所以,要先废了她的手再让她自尽么?哈哈,他以为他是谁,他凭什么让她去死! 苏杰杨看着萧情蓝那一张充满绝望伤心的脸,那一双不断不断流血的双手,突然觉得脑里一片空白。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刚刚到底对蓝儿说了什么?他刚刚到底对蓝儿做了什么?为什么心这么痛?他抬起他的双手,感觉手心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刚才把她的手按在琴上废了?他把她的手废了? “蓝儿……”苏杰杨突然从怀里掏出两块蓝色的丝帕,呆呆地走上前去,似乎是想帮萧情蓝把手包扎起来。 萧情蓝站在原地看他用丝帕小心地包扎着她的双手,冷笑:“好,这就算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了。”那两块丝帕还是当年他临走时她送给她的。 苏杰杨闻言一下子怔在原地,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蓝儿。”他唤。 “再见,永不再见。”忽视掉心里铺天盖地的疼痛,萧情蓝转身往外走。就算是离开,她也不会让他觉得她很卑微。 第十章 最爱的人 “苏兄!”慕容萧叫喊着冲进琴阁,却只看见呆呆站在琴旁的苏杰杨,以及那琴上、地上鲜红的血! “苏兄。”慕容萧走过去叫着他,焦急地摇晃着苏杰杨的双肩问:“萧姑娘呢?萧姑娘去哪了?” 萧姑娘……去哪了?苏杰杨呆呆地抬眼看了看四周,失神地呢喃,“走了……”她走了,那个刚才被自己指着鼻子骂的女子走了。那个被自己羞辱,被自己扔剑逼自尽的女子,走了! 看着那样的苏杰杨,看着地上扔着的剑和那满地的血,慕容萧猛的一拳朝苏杰杨打去,他大吼:“你这混蛋!”苏杰杨身形晃了晃跌到地上,他的旁边是那一滩还未干的血,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那些血。慕容萧见状心中更是愤怒,他发了疯似的冲上前一把抓住苏杰杨的衣襟,右手毫不留情地挥出。 苏杰杨的嘴边流出了血,他干净的白衣此刻已是脏且皱了。抬手拭掉嘴边的血,苏杰杨冷冷地接住慕容萧又挥出的拳头。慕容萧未料到他竟会还手,顿时一怔。就是这一怔的时间,他便被苏杰杨推倒在了地上。 慕容萧不可置信地望着苏杰杨: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苏杰杨吗?慕容萧双眉一皱,忽的单手撑地从地上跃起。他看着已站起来的苏杰杨问:“为什么?” 苏杰杨看着慕容萧,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火在烧,他大吼:“她是妓女!我最深爱的女子现在是妓女!妓女呀!” “最深爱的女子么?呵呵……” 幽幽的嘲弄在身后响起,苏杰杨转身看到了倚在门边的孙如。孙如静静地往屋里走,脸上是淡淡的笑,她边走边轻声说:“若是最深爱的女子,那么即使是妓女又何妨?若是——啊!”孙如话未说完便觉颈上一紧,原来是苏杰杨一手捏住了她的颈。 “就是你!若不是你,蓝儿怎会成这样?!”苏杰杨狠狠地盯着孙如,手上的力气更大了。孙如被他勒得不停地咳嗽,却仍旧笑着看着他。这个男子,不配和蓝裳站在一起啊。 慕容萧冲上前去,边出掌边厉声说道:“你干什么?快放开她!”苏杰杨微一侧身,左手变掌为拳挡开了慕容萧的招式。 “若是……咳……咳……”孙如一边咳一边艰难地开口,“为了自己……咳……深爱的……男子……做妓女……咳咳……又何妨!咳咳……” 为了自己深爱的男子,做妓女又何妨?难道—— 苏杰杨猛的收紧了手指,大声地问道:“你刚才这话什么意思?快说!”强烈的窒息感侵袭着身体,孙如只觉得身体好难受,好难受…… “你先放开她呀!”慕容萧看着孙如逐渐惨白的脸,着急地说:“那那样捏着她的颈,你让她怎么说?快放手!” 苏杰杨这才发现孙如脸上已血色褪尽,忙松开了手。孙如抚着颈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她那雪白的颈上赫然留下五个鲜红的指印。终于呼吸道新鲜的空气了,孙如深深地呼吸着。良久,她的呼吸才平稳下来。然后她盯着一直延伸到另一道门处的血迹,慢慢地朝门外走去。 苏杰杨怒视着她,手一伸,拦在了她身前,“你还没说呢,想去哪?” “说什么?”孙如头也不抬,有气无力地反问。 “你!” “我怎样?你若真心喜欢她,就算我什么都不说你也该相信她而不是伤害她。你若已不爱她,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更可笑的是,你不听她的解释,却要逼着我向我解释吗?”孙如冷笑着从他旁边绕过,循着血迹往另一边出了房门。 第十一章 道遇醉公子 扬州城外,一座小山上静静地躺卧着一座简朴的坟。春日的阳光点点洒在坟头,充满了暖意。坟前是干净的,没有什么杂草,在这个偏僻的小山上显得格外特别。远处,一个蓝色的身影正蹒跚着朝坟走来。那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她穿着水蓝色的长裙,那长裙上却沾满血迹,仿佛一朵朵火红的莲花开在上面。她的双手各用一块丝帕包扎着,只是那丝帕已被血浸透了,染出一种诡秘的色彩。 那女子赫然是从紫澜楼里出来的萧情蓝。只见她走到坟前,跪下,“婆婆……”只说了这一句,她的泪水便又涌了出来,她哽咽着,“蓝儿要走了,以后不能常常来看您,陪您说话了。婆婆,蓝儿会记着您的。”在坟前拜了三拜,萧情蓝吃力地起身,望了望远方繁华的扬州城,转身朝山下走去。她要离开扬州,离开这个伤心地。 待得下山来,萧情蓝不往大道上走,却往一条小径上行去。小径两边长满了青草,缀得很是清雅。萧情蓝走了一阵,觉得手痛的厉害,身体的其他地方似乎也跟着隐隐作痛,她不由停下来,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坐下。 远远地,有一人一马从小道上飞奔而来。那马上的人似乎有些醉了,身子摇摇晃晃的,连握缰绳的手都有些松了。小道不比官道,路面不平整,总有些凹凸不平。马上的人一个不小心,便从马上直摔下来。 “该死!”那人低声咒骂着,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微醺的眼朝四周看了看,他便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不满地说:“小杨,你把我摔下来也就罢了,怎么还跑到别人面前去了?难道你想另觅他主?”小杨是他的马,此刻正停在萧情蓝的身旁,看也不看他。 说话间他便已走了过去,一手拉住小杨的缰绳,笑道:“这是我的马。” 萧情蓝并不理会他,仍是坐着。他不禁“咦”一声,转头看着萧情蓝,待看到萧情蓝满手的血他不由点点头:“哦,原来你受伤了。”说着他又回身拍了拍小杨的头,赞道:“你小子心肠不错啊,看见这位姑娘受了伤特地过来想要送她一程。不错,不错。” 他忽的跃上马背,朝萧情蓝伸出一只手,“姑娘,走,本公子给你免费当一回车夫。” 萧情蓝闻言不由抬头看着他:只见他伸着手,脸上是大大的笑容,诚恳的让人不忍拒绝。然而萧情蓝仍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不必了。”随意和一个陌生的,而且是醉酒的男子共乘一骑,是危险的。 “咦,居然有人拒绝?”他可是名满江湖的风流公子杨君宇,这个女子居然不愿跟他一起走?这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丢脸的事了。于是他干脆伸手一揽,便把萧情蓝拦腰抱起放在马上,一边驱马奔跑一边大笑:“本公子说当你马夫就当你马夫,说吧,你要去哪?” “放我下去!”萧情蓝急的大叫,这个男子实在是太无礼了。她不停地挣扎,然而身后那人的手却像铁做的似的,任她怎么用力都逃不开那人的钳制。 “救命啊!有没有人在啊?救命……” “喂,你叫什么?这附近没有人的。喂,你别动来动去的。”随着萧情蓝的挣扎,杨君宇感觉一阵阵诱人的幽香直往鼻里钻去,蔓延在整个身体里。他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一把火腾地燃烧起来了,烧的他浑身难受。“该死的!”他居然忘了“飘香院”里那个女人给他下了药。 他刚想勒住马让萧情蓝下去,却发现小杨突然失控了,嘶叫着胡乱奔跑。小杨剧烈的奔跑让萧情蓝害怕起来,她刚才只是不小心抓了一把小杨颈上的毛啊,它怎么就发起狂来了? “小杨,小杨……”杨君宇一面努力地保护着萧情蓝不被小杨甩下去一面大声喝止它,然而小杨却是充耳不闻,越发跑得快了。 下意识地,萧情蓝往身后的杨君宇怀里靠拢。坐在这样的马上实在是太恐怖了,原本温柔的春风此刻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脸颊。而且,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觉得她根本无法呼吸。她却不知道身后的杨君宇比她还要痛苦,她越往他怀里靠他就越觉得身上难受的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柔软的身体让他的药性发作的更加猛烈了,他快要失控了。小杨仍在奔跑,他猛地丢开缰绳,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手揽着萧情蓝从马背上跃下。 身体被重重的摔在地上,杨君宇顾不上身上的痛,一面快速地推开萧情蓝一面大喊:“快走!” 萧情蓝被推倒在地,流血的双手已使不出力,她只好咬着牙依靠手肘勉强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兀自倒在地上的杨君宇,她忽的转身就跑。她看见了,看见了那人脸上奇异的表情和那双恐怖的眼睛,她大概已猜到他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她用着全身的力气往前奔跑。 不能停下来,她在心里告诫自己。她必须赶快远离那个男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然而她终究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前方。怎么会这样呢?前面怎么会没路了呢?怎么会是一处断崖呢!她还来不及细想便感觉身后有了异样。 转身,她看见杨君宇只着里衣站在她身前。无路可走了,她偏头轻笑,“又是一个夕阳满天的傍晚啊,你看,多美……” 在上一个夕阳满天的傍晚,她遇见了苏杰杨。而这一个傍晚,遇见了死亡吧?她笑着看着那个双眼泛红的男子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第十二章 夕阳山坡 “够了!你别再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的。”紫澜楼里,苏杰杨揉着额头,对着慕容萧吼道。这小子已经在他面前转了很久了,转的他心里极其烦躁。 “我这不是着急吗?”慕容萧皱着眉,停下来,“萧姑娘到底去哪了呢?这整个紫澜楼都被我们翻遍了,又没有其他人看到她出去。”他顿了顿,忽然道:“苏兄,不如我们出去分头找吧?” 苏杰扬摇摇头,“扬州这么大,我们这样出去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是无济于事的。” 孙如也同意苏杰扬的说法。对她而言,如今没人看到蓝裳出去是不幸中的大幸,这说明楼外齐御风留下的人还不知道蓝裳出了事。她决不能让苏杰扬和慕容萧现在出去大张旗鼓的找人,能拖一阵是一阵,说不定那些人待会就会走了呢? “孙妈妈,你仔细想一想楼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遗漏了的?或者……这里有什么密道之类的吗?”苏杰扬想了片刻,忽然问道。 孙妈妈?孙如冷笑,他何时对她改了称呼?不过,说到密道,她倒是想起了齐御风当初修的一条密道。难道,蓝裳去了城外的那个小屋?孙如眼睛一亮,也不回答苏杰扬的问题,起身就往萧情蓝住的房间奔去。苏杰扬和慕容萧见状,知道孙如必是想起了什么,忙跟了去。 孙如来到萧情蓝的房间,快步走到里屋的书架前,伸手轻轻转动书架上的一只青鼬花瓶。只听一声轻响,那书架旁的墙壁上突然开了一道门。 “进去吧。”孙如说完,率先走了进去。 慕容萧咦了一声,跟在孙如身后走了进去。苏杰扬犹疑地看了看那密道,才小心地往里面走,而他身后那道门在他进去后便又关上了。 密道只有一人宽,但修的很平整。密道里每隔一段都燃着蜡烛,照的整个密道很是明亮。孙如走在最前面,她一边走一边不由埋怨自己: 她怎么把这条密道给忘了呢?她若是早一点想起来,没准现在她已经找到蓝裳了。孙如还记得蓝裳以前经常从这密道回城外的小屋照看她婆婆,如今她出了事,以她的个性定会回去看她婆婆的。 一想到此,孙如脚步不由加快。转过一个拐角,孙如看见前方有一石门。她在石门旁摸索了一阵,找到石壁上的一处突起。她心中一喜,忙伸手按下,随后便见那石门缓缓升起,外面明亮的光线霎时涌了进来。 苏杰扬一出了密道,便发现不远处有几间小屋。他的目力极好,远远地还看见了小屋前栽种的几株桃树。 “那是……”苏杰扬指着远处的小屋,不敢置信地看着孙如。那小屋,那几株桃树他实在是太熟悉了。 “怎么,不认识了?”孙如一边往小屋走一边冷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是阁下的旧家吧。” 苏杰扬往四周看了看,发现除了屋后那座小山其他许多东西都已改变了。他暗自点点头:是了,的确是这里。他的家,的确是这里;他的母亲,他的蓝儿,也的确是住在这里的。 “就围着这所屋子四处找找吧,她应该在这附近。”孙如丢下这句话便径直往屋后走去。她猜想,蓝裳应该在那座坟前。 慕容萧一边大呼着“萧姑娘”一边往几间屋里找去。苏杰扬看了看慕容萧,转身往屋外四周找去。 第十三章 夕阳山坡 二月的傍晚格外美丽。天边是明艳的落日,那一朵朵被渲染了的云朵在天空悠悠飘着。夕阳的光辉碎碎地映照在屋前的桃树上,投下斑驳的树影。然而这一切,孙如都没有心思去看了。 没有,居然没有!孙如只觉得一颗心掉入冰窖,冷得她无法动弹。她看着苏杰扬,不死心地再次问道:“你们没有找到?” “没有。”苏杰扬疲惫地摇摇头,他此刻已无心去猜测孙如为何会如此大的反应了。屋前屋后,方圆几里他们都找遍了,得出的结论却是:蓝儿她的确来过此地,但是已经走了。而且,他们不知道她往哪里去了! “今年的桃花又要开了,蓝儿,你去哪了呢?”抚着桃树粗糙的表皮,苏杰扬不禁忆起以前他和萧情蓝在树下的日子。那时他们在屋前的桃花树下,一个弹琴,一个舞剑,桃花随风而落,飘了满地。那时快乐的生活,怎么转眼就成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蓝儿,难道你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我吗?如今母亲早已过世,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人了啊,蓝儿!心中猛的一痛,苏杰扬不由抓紧了树干。 正在此时,苏杰扬忽然听到孙如大笑起来,他心里一惊,忙看向孙如—— 只见孙如一边大笑着一边朝他走来,口内说道:“苏杰扬,如你所愿了吧?你看,蓝裳走了。你不用对一个琴姬负责了,你可以相爱谁就爱谁了,多好,对不对?”她在他面前停下,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多!好!” 她嘴里还在笑着,脸上的神情却变得狰狞。慕容萧看得不由心惊,却也不敢在此刻发问。他只是注视着孙如,防止孙如有什么动作。 然而孙如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慢慢地往来时的路走去,而留恋在慕容萧耳边的,是那一声声说不出诡异、绝望的笑声。 “哈哈……”孙如就那样大笑着离开。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齐御风不久之后必然会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对苏杰扬下手,也绝不会饶过她和她的紫澜楼。紫澜楼里那么多姑娘丫头该怎么办呢?她们是无辜的。 “不,不可以让那么多人无辜受牵连。”孙如这样想着,“他们一定还不知道此事,我现在赶快回去解散紫澜楼,让楼里的人连夜离开,等他们再找来时就已是人去楼空了!对,就是这样。”孙如喃喃地念着,加快步伐回紫澜楼。 “苏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会继续找蓝儿的,我一定会找到她。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照顾她一生一世。”苏杰扬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脸上散着奇异的神采。 “好!”慕容萧赞了一声,“我陪你一起吧,我还想再听一次萧姑娘的琴声。” 苏杰扬看着他,唇边勾起一抹微笑,“那我们就一起找吧。走!” 夕阳下,苏杰扬和慕容萧迈着坚定的步子踏上寻找萧情蓝的征途。他们的身后,是被夕阳拉长的影子,一步一步地跟着他们而去。 扬州城外官道上,两骑黑马扬蹄疾驰,掀起滚滚尘土模糊了马上两人的身形,弥漫了道路。官道的旁边有一见简陋的茶舍,茶舍里一个身穿紫衫的齐御风静静地坐在桌旁喝着茶。他的身后是几个穿玄色劲装的男子,一声不吭地默然而立,而那几双眸子却如猎鹰一般紧盯着四周。身着粗布短衫的店主远远地站在炉子旁,沧桑的脸上隐隐泛着恐惧。 转眼之间那两骑黑马便已奔至茶舍外,马上的两人飞身下马,恭敬地朝华服男子走去。只见那两人都身穿灰衣,两人容貌竟也相同,却原来是张森张超两兄弟。 “爷。”张森张超走至紫衫男子身前,停下。 “怎么样?”齐御风头也不抬地问,只是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但那声音却有些发颤。 张森二人立刻恭敬地答道:“回爷的话,我二人在楼外呆了很久,楼里面并无什么异常。” 听了他们的话,齐御风才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那就好,那就好。”他的表妹终于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想到这,他清俊的脸上浮出柔柔的笑意。放下手中的茶杯,他慢慢地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笑着开口:“那么,我们也会去了。”随后,他竟然从自己身上拿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在木桌上,扬声对躲在一边的店主说:“这是给你的茶钱,多的就赏你了。” 那中年店主一听,忙打着揖奔上前来,却不敢太靠近齐御风,只是连连道谢:“谢谢公子的赏赐……”待他抬起头来却看见齐御风已上了路旁的马车,他有忙笑着打揖,“公子一路好走!” 目送着那一队人马离开,茶舍里的店主忽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齐御风三年的保护风法无法改变一切,命运的转轮终究沿着它的轨道行驶下去。”他抬起头,深邃的天空落入他漆黑的眸子中,“当年的佛缘大师只能预见结果,却看不到过程。只是,那个女子……真的就这样……死了吗?” 路边突然刮起一阵风,风吹起他的粗布短衫,吹乱他模糊地表情,然后朝着那未知的前方一路刮去…… 第十四章 不愿醒来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些向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死了吗?死了吧…… 蓝色的衣裙随着女子的走动而流动,女子静静地看着这一片飘渺的白雾,眼前除了白色还是白色。这就是黄泉吗?女子微微苦笑,那厌倦一切的眼中犹自盈着泪。她一步一步往前方走着,欣慰地笑着,“终于……离开了……那个肮脏的世界,多好!” “呵呵,你那么想死吗?” 飘渺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一个低笑的声音,女子不由吃了一惊。她往四周看了看,却并未发现任何人。她略略停顿了一下,便又淡定地朝她所谓的前方行去。突然,前方的白雾变得刺眼起来,仿佛有什么会发光的东西在那一团白雾中。她不由止住脚步,抬手挡住眼睛。 “可惜……你还没死呢,萧情蓝!”寂静中那个声音再度响起。 “不!不!我已经死了……萧情蓝已经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突如其来的绝望瞬间包裹了她,女子疯狂地大吼起来,尖锐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怎么可以没死?怎么可以!!!最疼爱她的阿玛宁可杀了她也不愿让她跟苏杰杨在一起,只是为了不让她给王府蒙羞;额娘缠绵病榻,死也不让她违背佛缘大师说的话;说过永不相弃的苏杰杨一手推开她,指着鼻子骂她是最下贱的妓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还有那个喝醉酒、服了春药的陌生男子,竟然想要……那是一个多呢肮脏,多么虚伪的世界。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了。 “既然如此愤怒,悲伤,为什么不活着去报仇呢?把他们加诸在你身上的痛苦十倍还之于他们。” 报仇?萧情蓝从激动中安静下来,烦乱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前方。她轻轻地摇头,轻叹:伤的太深是因为爱的太深。她怎么可能去对付阿玛,还有……苏杰杨?而那个想要轻薄她的男子被她推着一起掉下了悬崖,应该是死了吧。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那个人笑道:“他还没死,并且,你的身体此刻就在他家中。” “怎么可能?”萧情蓝猛地一颤,他竟然没死! 看着她愤怒地将手握成拳头,虚空里的声音接着说:“去报仇吧,活着去报仇吧……” 然而听着那诱惑般的声音,萧情蓝却渐渐松开了拳头。抬手轻轻拨开额前散落的发丝,她近乎叹息地说:“天意吧……算了,为了一个陌生人而让自己再度面对那个世界,不值得。”听着这样的回答,虚空里突然安静了。萧情蓝望着前方那一片光,像起誓般一字一句地说:“萧情蓝已经死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去。永远……都不要……回去。” 久久的沉默后,那个声音才缓缓地响起:“既然如此,我就让你在这停留,直到你愿意出去为止。”顿了顿,那人又补充道:“记住,我是涯,想出去的时候就叫我。” 看着女子唇边的淡定,光影中的他有一丝挫败。毕竟,如果萧情蓝自己不愿醒来,连他也无办法。他低下头,看着修长的中指间那枚白玉龙纹的指环默默地转动着。他忽的微笑起来,碧蓝的眸子中试睥睨天下的傲气:命运之轮在我手心! 第十五章 不愿醒来 北方的夏季已经走到了末尾,空气有些凉了起来,而那庭前的桂花树上还开满了鲜花。杨君宇在屋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不时往院外的桂花树看上一眼,心里暗暗念着:老头子为什么要在庭前栽上这几棵桂花树,为什么偏偏把房间安置在此?有这么浓烈的花香熏着,那个女子居然还睡得着?而他只是站在这就已经受不了了。 “怎么还没完?”杨君宇看了看始终安静的里屋,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刘大夫诊病都要这么久吗?” 一旁的小药童微微笑笑,不紧不慢的回答:“不同的病情,要用不同的诊断方法,自然时间就有长有短了。况且,师父才进去了不久,没有那么快的。杨二公子稍安勿躁,先坐下歇歇吧。” 才进去了一会吗?杨君宇有些疑惑,他明明已在这等了很久了。他又望了望庭前的桂花树,忽然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话:“你们刘大夫是城里最好的大夫吧?”最好的大夫,那么,该是能治好那个女子了。 那个女子啊,从他在崖底的树上醒来后就一直这样安静的睡着。若不是还有那一丝微弱的气息,他真的以为那个女子已经死了。他带着她去了江南的杨家别院,找了一批又一批的大夫来医治,然而那群庸医却只会跟他说“准备后事”!准备后事?真是可笑!她明明没有死。现在,他带着她回到京城,虽然他被迫要整天面对着烦人的杨家老头子,但她总算有苏醒的希望了。这样,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这世界上没有最好的大夫,没有那个大夫能把各种病、各种伤都治好。” 耳边响起一个温和地声音,杨君宇忙转过身,着急地问:“刘大夫,她怎么样?” 面容慈祥的老大夫慢慢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摇头,“这位小姐受了很大的刺激,又从高处坠落,脑内应是有大量淤血,如今能保持沉睡已是不易了。至于她的双手,虽已是俱废,但好好调理,或者能恢复一二。” 杨君宇心下一沉,看着他,“那么,连您也无法可想吗?” “是她自己不愿醒来。”刘大夫走至桌旁,坐下,“她若是求生欲望强烈,老夫尚且还可以救他,但她根本就是一副求死的样子。” 是你自己不想醒来么?杨君宇听着刘大夫的话,一时怔在原地。他盯着屏风,心底爬满焦急和后悔。那一日,他为什么要心血来潮地说当她的车夫呢?若非如此,她怎会躺在里面不愿醒来。可是,你就算是恨我也得先醒来才行啊! “这是药方,” 刘大夫突然递过一张纸来,杨君宇不由高兴起来,有药方是不是证明可以医治? 看着突然欣喜的杨君宇刘大夫淡淡地补充道:“这只是一副调理的药,和以前你找过的许多大夫所开的药方一样。” 杨君宇默然地点点头,对一旁的管家吩咐:“把刘大夫的诊金奉上, 再好生送回去。”说完他也不送刘大夫,绕过屏风就往里屋去走。 管家尴尬地笑笑,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刘大夫,请!” 刘大夫见状微微一笑,缓步走了出去。走至庭中,他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屋中的杨君宇说道:“只要照顾的好,她就不会死。或许有一天,她会醒过来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杨君宇坐在床边,低声自语:“那么,你要什么时候醒来呢?你看,北方的冬季都要来了啊。” 第十六章 不愿醒来 一片白茫茫的光雾中,身着水蓝色衣裙的萧情蓝盘膝坐在地上,她白皙而修长的手指在身前轻灵而有节奏地跳动,仿佛在弹一支美妙的曲子。突然,远处原本白茫茫一片的光雾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缓缓露了出来。 他静静地注视着萧情蓝,轻笑:“好美的一曲《春江花月夜》, 姑娘好雅兴。” 萧情蓝抬起头,打量着他。只见他一袭白衣,长发未束,额前几丝头发调皮地在他脸上轻拂。他站在那光圈中,面若明玉,唇边带着淡淡地笑意,只是那双蓝眸是平静的,仿佛一个看不见底的碧湖。 那样仙人一般的男子啊,萧情蓝暗叹,笑着继续在虚无的琴上弹奏,“涯,你不必再说什么了,我不会再回去了。” 涯敛了笑,低头把玩着指上的白玉龙纹指环,淡淡地说:“苏杰杨现在已当上了吟风楼的楼主,正倾其全力四处寻你,大有翻遍江湖之意。”看到萧情蓝的身子不经意地一颤,他的唇边勾起一抹笑,依旧淡然地继续说:“萧钦萧王爷近日染疾,竟长卧于床,许多太医看后都说——” “够了!”食指猛地一挑,萧情蓝颤抖着身子怒吼,“他早已不是我的阿玛了。从他逼死额娘,从他对我和苏杰杨赶尽杀绝时起,他就再不是那个疼我爱我的阿玛了!” “什么都是假的……”压抑不住的啜泣从唇边逸出,萧情蓝仰着泪脸看着白衣如雪的涯,“所有的疼爱都是假的,他们只在乎自己,一直都是!我再也不要相信了……再也不要……”长久以来的悲哀和愤怒在压抑太久后终于在此刻全都爆发出来,萧情蓝把头埋在膝盖里,狠狠地哭着。 涯看着她不断抖动的双肩,眼底划过一丝犹豫,但转瞬就归于平静。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对于这句话他是太有体会了。 过了许久,萧情蓝才抬起头来,红肿的眼睛望着前方,声音嘶哑而坚定地说:“萧情蓝已经死了,并且不会再活过来。” “是吗?”涯淡漠地一笑,低首看着手中的指环。轻轻地伸手转动着指环,涯微笑着说:“那么,让你忘记这一切,如何?” 萧情蓝惊诧地看着他,他的笑是那样诡异、令人不安。这个似神明一般的人到底是谁?他……是人吗?他想要做什么?萧情蓝正想着突觉一道白光急速地朝她飞来,转瞬消失在她的眉心。她只觉得世界一下子旋转起来,眼前出现了一个漩涡,用力地将她往里面吸去…… “去吧,沿着我指定的命运轨道前行吧。”涯低声呢喃,看那一袭蓝衣消失在眼前。 清风楼上,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屋顶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宁静的月光映照在男子孤傲的脸上,只见他的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了什么事烦恼。他的身侧放着一把清冷的长剑,那剑在月光下也闪着和他相似的孤傲。蓦地,风中传来轻微的衣袂摆动的声音。他立刻警觉起来,反手执起剑,悄无声息地起身,双目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一刹,他就收起了剑,看也不看来人仍旧在原地坐下。 “怎么,躲这来了?杨二公子在赏月吗?很有闲情逸致嘛。”来人笑着在他旁边坐下。 “杨晨,”杨君宇气恼地叫着兄长的名字,“我都快急死了,你还来打趣。老头子一定要让我娶她,怎么办?” “怎么办!”一提起这事,杨晨的语气就变得冰冷起来,“你还好意思说!平日里流连于花街柳巷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他住了口,不再说下去。 “调戏良家妇女,是吧?”杨君宇自己接了下去,这句话老头子已跟他说过几百次了。他终于忍不住反驳,“谁知道她是不是良家妇女?”然而话虽这样说,他却垂下了头,这次的确是他的不对。可是谁知道一向温柔可人的飘香院花魁竟会对他下春药呢?他最是无法忍受别人的强迫,当即就骑马出了城。骑马出城也就罢了,他偏偏走小路碰上了那个一袭蓝衣的女子。他本来没打算推卸责任,可是老头子偏偏说“你必须娶她!”,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杨君宇不由冷笑,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了异样,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停在他的颈边。他抬起头来,看到却是一脸愤怒的杨晨。 “你怎么成了这样?”杨晨一手执剑,不可置信地看着杨君宇。“自己闯下的祸就要自己承担,你让那个女子以后怎么生活?!”杨晨一向不发火,此时愤怒起来让他那一袭青衣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浓重了。 但是,你让杨晨怎能不生气?他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天生性子洒脱又不喜被人管束,若被人管着,那一定会跟你反着来。可是这一次呢?就算是被人下了药,就算是多么不满爹的意思,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良久,杨君宇才轻声叹息:“我知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他的语气里有着些许疲惫,漆黑的眸子里染上点点雾气,他终究逃不开老头子的掌控。 杨晨闻言收了剑,默然地看着远方。他知道只要君宇做出了承诺,那么他就一定会做到。“回去吧。”杨晨拍拍杨君宇的肩,静静地转身。 杨君宇摸了摸手中的长剑,淡淡地说:“我想再待一会。”手中的剑是冷的,一如它的名字——月冷。这把剑还是那日在崖底一个山洞里发现的,他一向不喜用剑,却偏偏对这把剑爱不释手,整日都带在身上。 对于杨君宇的回答杨晨一点也不惊讶,只是他却反常地转过头看着夜色中杨君宇孤傲的背影,轻轻地吐出一句话:“她醒了。那个女子……已经醒了。” 第十七章 新的开始 应该怎么说呢?杨君宇负手站在庭院中,看着眼前的屋子。屋里的灯还亮着,她还没有睡。可是,要怎么说呢?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呢?“可恶!”他烦乱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桌上,低声咒骂。 “二公子,小姐说您若有事就请进来说,不要在外面晃。”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小丫鬟走了出来,怯怯地向杨君宇传达着屋中人的话。 冷冷地看了一眼打开的房门,杨君宇轻轻拂了拂月白的衣衫,迈开步子朝屋里走去。开门的小丫鬟乖巧的关上门,然后在屋外候着。房间里的灯火在门开合间随风摇曳着,明灭间杨君宇看见了坐在桌旁的女子,她披着紫色毛裘衣,望着窗外发呆。即使只是一个侧面,杨君宇还是看到了女子脸上说不出的落寞、哀伤,他不由觉得心中一痛。 “别在那站着,坐吧。”听见他的脚步声,女子转过头来却看见傻站着的杨君宇。 女子淡淡的语气里有着不可小觑的气势,杨君宇一下回过神来。看了看女子苍白的脸,他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对面。 “那天,你有没有……”女子低着头看着纤细的双手,打破了沉默。虽然那个杨老伯和杨大哥都说过这件事,但她还是想要亲自问问这个风流公子。 “没有。” “哦?”她抬起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杨君宇不自在地侧过头,望着窗外的黑夜,“……我那时喝醉了……后来,你推着我一起掉下了山崖,所以……” “那就好。”她舒了一口气,低笑,“想不到这双废手还能帮我。” 顺着女子的目光看去,杨君宇看到了那双苍白的手。那双手是小巧的,白皙的十指异常纤弱,没有丝毫力气。那样美丽的一双手,偏偏每个手指头上都有一道骇人的伤疤,深得仿佛透入了心底。记得那时,这个女子在关键时刻用她尚自流血的双手推开了他,然后不顾一切的推着他一起坠入悬崖。那样柔弱的双手,在那样重伤的情况下竟将他这个武林高手推下了悬崖,这真是一个奇迹。 “能把整件事讲讲吗?你遇到我时,以及我昏迷的这半年。”女子突然问道,“我想知道我是谁。” 杨君宇看了看她,慢慢的讲述起来。实在,他不是一个爱叙述的人,但对于这个女子的请求他却找不到理由来推辞,而且,这些事他本该告诉她。 “也就是说,在你遇到我之前我这双手就已经废了。” 杨君宇默然地点了点头。 “除了那块刻着‘蓝’的玉佩,就什么也没有了?”女子继续发问,薄薄的唇紧抿着。看到杨君宇点了点头,她望着那燃烧的蜡烛,良久才轻轻地说:“这半年来没有人找过我,看起来,我真的是一个死人了。” 那样悲哀的语气,杨君宇不由一颤,他下意识地开口:“我会负责的。” “负责?”女子轻笑。 “是,我会娶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杨君宇定定的看着她,“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到这个境地。” “你这算是道歉么?”女子想起那个小丫鬟说的话,她说杨二公子一向孤傲,无论做了什么事也从不说“对不起”,如今看来这杨君宇倒并不是那种不将他人放在眼里的人。她忽然想起先前见过的杨老伯,那个杨老伯总是一副什么事都要依他的意思的样子,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宣布了他儿子要娶她这件事。她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地猜测:莫非杨君宇那孤傲的样子是故意做给杨老伯看的?既如此的话,娶她这件事他心里必是抗拒的吧。 杨君宇不解地看着女子脸上闪过的众多表情,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见她微微一笑,说道:“我答应你。但是,给我们彼此五个月的时间,如果五个月后我们并没有爱上彼此那就做兄妹吧。” 没有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杨君宇怔了怔,点点头。这个要求对他而言,也是极好的,他可不想按照老头子的要求尽快成婚。这个女子,也是不喜欢被人摆布的吧,他如此想。 “还有,如果我们将来成婚后你要娶妾,必须要先告诉我。” “娶妾?”杨君宇惊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会想到这个。 “当然了。”女子一本正经地说,“就算是失去了所有,我也不可能让自己过屈辱地生活。到时候,我会离开这里,去江南看看。”既然是在江南失去过往的,她就应该去那里找回记忆。 第十八章 萧门旧事 “老爷,齐公子来了。”老管家站在床旁弯腰恭敬地唤着床上的人。那是一个脸色微黄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左右。听到老管家的话,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吃力地偏转头望向门外。一旁的老管家一边说着“慢点”一边将他扶起,将软枕靠在他背后。 “王爷。”进来的紫衣男子远远地站在一旁,微低着头,并不看病床上的人。 “贤侄……来了?”他咳嗽着高兴地说。待看见紫衣男子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并不上前来,他的脸色不由黯了黯,随即对身旁的老管家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虽然有些担心王爷的身体,老管家仍是带着下人退出了房门。 “不知王爷唤晚辈前来有何吩咐?” “咳咳……”听着那样生疏的语气,他心里一堵,止不住咳嗽起来。胸腔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烧着他曾经强健的身体。 “王爷。”紫衣男子轻叹一声,终是疾步上前扶住他的身体,轻拍着他的后背。一触到这个病弱的人,紫衣男子的手猛地一颤。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叔父:这样瘦弱的身体,一摸上去全是咯人的骨头。他不禁怀疑,这个瘦骨嶙峋的人真是那个纵横沙场的萧钦萧王爷嘛? “御风。”萧钦慌忙抓住他的手,仿佛这一松手他又会站的远远的。 这紫衣男子正是齐御风,他看着萧钦这副模样微微放软了语气,“叔父,您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他和萧钦是叔侄关系,小时候他经常来王府玩,萧钦待他极好,他的骑术也是萧钦教的。只是因为一些事,这几年他已不再过来了。 “小蓝……咳咳……叔父想见见小蓝。”萧钦一边咳嗽一边吃力地说。 齐御风一怔,俊逸的脸上立刻布满戒备,他低声说:“王爷莫不是忘了?表妹早在四年前就已患病去了。”叔父又想做什么呢?昔日那样无情地对待表妹,到现在还不放过他们吗?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表妹受到一点伤害,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表妹被打、被禁足的少年了。他那么调皮可爱的表妹被生生折磨的满身伤痕,他看着她遍身是血的衣衫,听着她一遍遍向叔父哀求放她走,他的心有多痛!不错,当年是他偷偷递消息给苏杰杨,然后帮助苏杰杨带着她远走高飞。现在,叔父是想算旧账么? “叔父知道,叔父对不起小蓝,咳咳……”萧钦更加用力地抓住齐御风的手,“可是,叔父如今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御风贤侄,你就让叔父再见见小蓝。叔父知道你一直在保护她……咳咳……你就让叔父见见她,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这样,叔父就是死也瞑目了。贤侄!咳咳……” “这两年我时常忆起以前一家人在一起的快乐日子,也时常看见你叔母站在庭外看着我,我知道她恨我、怨我。如今,我也快去跟她道歉了。还有李云儿……咳咳……我对不起她啊!” 李云儿。齐御风对这个名字是知道的,她本是一个村女,后来和叔父相爱了,那时叔父还没有娶妻。可是叔父的父亲极力反对此事,不仅尽快为他定了一门亲事还说叔父若再去见李云儿他就要杀了李云儿。叔父终是妥协,不再去见李云儿,很快和叔母成了亲。谁知叔父的父亲却并不信守承诺,依旧派人去杀李云儿。可怜李云儿怀着叔父的骨肉东躲西藏,一直躲到偏远的树林里。后来,李云儿生下了一个儿子。而她自己因为长久的担惊受怕,再加上叔父的抛弃,在那孩子五岁的时候便逝世了。而那个孩子,便是李知先。叔母因为这件事还和叔父大吵了一架,那时又遇上表妹的事,叔母一时心里难过竟引得旧病复发,不久就过世了。 可是,此刻的叔父是真的后悔他对表妹所做的一切了吗?齐御风并不敢冒这个险,他只好安慰道:“叔父,您别想那么多,好好地调养身体,过不了多久这病就好了。” 听着这样的话,萧钦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冷。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他拖不了多久了。他不觉流下泪来,“御风,你就看在叔父以前待你的份上,让叔父在临走之前再见见小蓝……算叔父求你了。”说完他竟要弯下腰来行礼。 齐御风忙扶住他下弯的身体,急道:“叔父,您别这样。御风……尽力而为吧。”没有关系的,就算叔父要对表妹不利,他也有能力保护了。若是叔父就这样走了,表妹也会遗憾终生的。 出了萧王府,齐御风便直奔自己的府邸。安排好府中一应事宜后,他带着张森张超等人前往江南。 第十九章 江南避寒 十月刚过,北方的天气就已急剧转冷。偌大的庭院中,一个白衣男子沿着曲折的走廊缓缓而行,他走得极慢,眼里毫无焦距,仿佛在为什么事情烦恼。毫无预兆的,一阵冷风刮过庭院,吹得院里的树木不住地摇晃。风吹过男子俊逸的脸,有些生生的痛。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望着院里还在摇晃的树木轻轻皱起眉,一丝担忧之色刚在他脸上浮现,他便用着轻功飞身向前奔去。 他在一所小楼前停下。那是一所小巧的楼阁,门窗均是用上好的木材制作的,那上面还雕刻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各种花纹。小楼的门开着,里面正传出一个女子抱怨的声音:“这天气怎么越来越冷了?小桥,快去移一个火盆进来。” 男子皱眉,往屋里走去,刚好遇见正要出去的小桥。小桥一见他忙行了个礼又转身说道:“小姐,二公子来了!” “来了就来了,你那么兴奋做什么?”倚在窗前的蓝衣女子回头一笑,又催促道:“快去移个火盆来。”小桥一听,做了个鬼脸便急忙往屋外跑了去。 “怎么过来了?”女子坐在桌旁笑问,一边不忘用茶杯暖着纤细的双手。 “怎么,这么冷吗?”情不自禁的,男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会这么冷呢?他有些生气。 “杨君宇,放开!”蓝衣女子不悦地想甩开他的手,但是她自己的手是那样的无力,她只得盯着杨君宇。 杨君宇收回了手,一脸戏谑的笑:“那么激动干嘛?你可是我的娘子哦……”看着女子逐渐恼怒的脸,他才敛了笑担忧地说:“江蓝,你的手又冷了。” 江蓝?女子微微一怔,这是她给自己取的名字,可为什么,杨君宇那样唤她时她脑里一片空白呢?微微摇头甩掉自己可笑的想法,她眼珠一转,忽的气恼地说:“还不都是你还害的?” “我?”杨君宇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要不是你家在北方,我能这么冷吗?” 那样孩子气的话却被她说得理直气壮,杨君宇不禁苦笑。 “对了,听说杨家在江南还有几处宅子,不如这个冬天我们搬过去住吧。”江蓝尽力地握住茶杯,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杨君宇。 江南?杨君宇顿了顿,忽然笑道:“怎么,还没成亲就想和我先搬过去了,娘子?” “杨君宇!”江蓝她气得大叫,他分明是故意的。而且更要命的是,她觉得自己的脸红了。她只好威胁他,“你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去把杨老伯找来。” “不敢了,不敢了,娘子。”杨君宇摆出一副害怕的表情,语气里却全是笑意。说道他家老头子,他真是不不得不佩服江蓝。也不知道她给老头子说了什么好话,老头子对她的话是百依百顺,不仅不再像以前那样管着他了,有什么事还要和他商量着办,不再勉强他了。 “谁是你娘子?去江南不是正好吗?你那些飘香院、逍遥楼里的娘子可不正翘首以盼?” 知道江蓝又打趣他,他不由笑道:“好酸,好酸,怎么,娘子吃醋了?哈哈……” 江蓝自己也觉得那番话有些吃醋的意味,她便干脆别过脸,不再理杨君宇。 杨君宇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心底却划过一丝歉疚:苏醒后的江蓝身子甚是怯寒,原本也不适合在北方居住,只是江南……他突然伸手从袖内拿出一双白色的绒毛手套,说:“你的手也该注意一下了,来,我把这个给你戴上。”说着他便起身走过去给江蓝戴上,又问道:“怎样,暖和一点了吧?” “嗯……没多大感觉。”江蓝看着这一双被裹的胖胖的手又说道:“这双手本就算废了,这样一来岂不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还是——” 感觉到她又要提取江南的事,杨君宇不禁打断道:“这小桥去移个火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去。 “杨君宇,你什么时候又打小桥的主意了?” “我没有!”杨君宇急忙回头反驳。转过头去却看见她一脸浅笑地看着自己,那样调皮的笑一下子令他呆住了。是了,这个女子吸引他的就是那些或从容或调皮的笑容。 他怎么了?江蓝疑惑地走到杨君宇面前,盯着他,“喂,怎么啦?我只是去江南住几个月,有什么问题吗?” 女子美丽的脸庞在眼前放大,杨君宇回过神来,微微挑眉道:“既然如此,后天就起程,我和大哥也一起去。” “大哥也要去?”江蓝迅速抓住重点,似乎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不想让她去江南了,“江南出什么事了吗?” “也没什么大事。”杨君宇拉着她离开正对风口的门口,回到屋里坐下,“只是江南的吟风楼在这一年内迅速崛起,行事既狠又快,已经吞掉了好几个帮派。大哥去江南办事的时候碰上了他们,还被他们打伤了,也该去江南收拾一下了。” 他的话语虽只是轻描淡写,但是江蓝知道杨晨的武功很好,能把杨晨打伤,吟风楼的势力就可想而知了。 “好啦,你不要担心了。”杨君宇伸手拍拍她的头,轻松地笑着起身,“有我风流公子出马,一定没问题。” “是没问题。”江蓝沉着脸站起来,“你再拍拍我的头试试?喂——别跑!杨君宇——”不管屋里的女子如何生气,那个白衣的男子已大笑着奔了出去,初冬的空气里只剩下他的笑语:“好呀,我下次再试试,哈哈……” 小桥端着火盆回来,看着屋里屋外这两人,唇边不由露出高兴地笑容。她好喜欢这个未来的少奶奶,正是因为她的到来,二公子才变得如此明朗起来,而这样的二公子才是她所喜欢的呀。 第二十章 江南故人 “江南的东西真是精致呀。”喧闹的街上,一个身穿蓝袍的俊美少年边走边高兴地看着街边一个个卖东西的铺子。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青衣的清秀少年。街上的人太多,穿青衣的少年努力地跟着蓝袍少年的步子,焦急地唤:“小姐,你慢点,我跟不上了。” 前面的蓝袍少年猛地回过头来小声地呵斥,“什么‘小姐’?叫公子,你又忘了。要是再叫错就不要你跟着了。”原来这一蓝一青两人正是江蓝和小桥,她二人今日是女扮男装出来的。 小桥闻言忙保证道:“小姐放心,小桥一定不叫错了。”然而话一说出她立刻意识道她又说错了,忙吐吐舌头,改道:“公子,是公子,江公子。” 江蓝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跟她争论这个问题。她看着这繁华的街巷,感叹:“来江南已经半月了,一直都没机会出来看看,今天好不容易溜出来了,我们一定得好好玩玩。咦,那是什么?”她忽然看见前面一个摊子前围了一堆人,“我们快去看看。” 她边说边往前边走去,小桥忙跟在她身侧防着路上的车马伤了她。 “江南的冬日总是慵懒的,这样的日子适合静静地呆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看他人的喧嚣。”街边一所高楼上,一个身穿绿裙的女子懒懒的斜倚在窗前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冬日的阳光是温暖的,女子的眼里却是看惯人情冷暖的冷漠。她那美丽的容颜就像是被冰冻起来了一样,让人看着觉得冷冷地痛。她往楼门前看了一眼,那里站着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巧笑着招揽来往的客人,她的唇边不由露出倦倦的笑意。 “依依呀,你可让妈妈好找。”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满脸堆笑地朝着绿衣女子走来。红裙女人已经四十几岁了,即使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却仍遮不住眼角眉梢的皱纹。 绿衣女子暗暗压下心中的厌恶,淡淡地问:“妈妈,有什么事吗?” “楼下有位客人指名找你,”一提到客人,老鸨的脸便笑成了一朵花,“他出两百两银子!” “不去,推掉吧。”绿衣女子转过头看着外面的天,今日的天暖暖的,仿佛要把一切发霉的东西都暖的新鲜起来。可惜,再暖的阳光,也暖不了如今的花魁柳依依了。 “依依呀,这可是位大爷,不能得罪的。再说,谁跟银子过不去不是?”老鸨收了笑,在柳依依身后不阴不阳地说着。 即使不回过头去柳依依也能想象的出纳一张令人厌恶的脸上是何表情,也不作多的解释,她低头弄了弄指甲,淡淡地说:“今天晚上张太守要来,若是让他知道了,那……”“对,对,区区两百两银子算什么?妈妈这就去把他打发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准备迎接张太守。”老鸨青着一张脸讪讪地笑着往楼下走去。 听着老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柳依依知道她定是生气了,可是那又如何呢?如今的柳依依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丫头了。唉!好兴致都被她打扰了,不如回房去吧。轻轻地伸手掠了掠鬓角,柳依依最后望了望喧闹的街市准备转身回房。突然,一个蓝袍男子落入她的视线。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柳依依怔怔地看着那个少年:蓝袍,束发,那个少年个子不高,一张脸俊美胜过女子,在他笑时两颊还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看着那个俊秀的少年,柳依依冷淡的脸渐渐变得舒缓起来,就像清晨的睡莲在一瞬间开放了一样。 “这个人……”柳依依用手敲击着朱漆的窗棂,“是她吗?” 楼下的蓝袍少年正兴奋地围在一个捏泥人的摊子前,问身旁的青衣少年:“这是什么?” “公子,这是泥人。只要你指出一样东西泥人师傅就可以把它捏出来,很神奇的哦。”小桥指着旁边捏好的泥人细心地为江蓝讲解。江蓝看着摊上各种各样的泥人,忽然问道:“那人呢?可以捏人吗?” “当然可以了,老汉现在就可以捏个和公子一样的泥人。”泥人师傅笑着说。 江蓝眼睛一亮,赶忙让他捏了一个自己出来。待他捏好了,江蓝一看,果真是惟妙惟肖。 “公子还要捏其他的吗?”一见江蓝对这个感兴趣,泥人师傅忙问道。 “嗯……再捏一个人。”江蓝立刻想起一个人来,“他呀,长了一双小小的眼睛,一个丑丑的鼻子,一张大大的嘴巴,说起话来真是气得死人。”小桥张大了嘴巴望着自己小姐,她这说的是谁呀?那泥人师傅也站在一旁,不知要不要捏。只见江蓝自己在一旁笑了一回,才又说道:“刚才是我闹着玩的。他呢,面若冠玉,有一双又黑又有神的眼睛,鼻子高挺,嘴唇薄薄的……他喜欢在额前留一小撮头发,他那个人爱笑,一笑起来让人觉得很气,偏偏又觉得很舒服……师傅你就捏一个他笑起来的样子好了。” 又让人生气,又让人觉得舒服?这两者不是矛盾的吗?小桥真是想给她家小姐一记白眼了。不过,小姐说的这个人好像二公子哦。嘿嘿,小姐把二公子记得这么清楚,是不是喜欢二公子呢?她不由偷偷看向一眼江蓝,哇,小姐笑得好甜哦! “笑什么呢?”江蓝狐疑地看着一脸笑意的小桥,“快把钱付给这位师傅,把泥人拿上,我们再往前面逛逛。”她一面说着一面不由看着那个刚涅好的泥人,真是和杨君宇笑起来的样子一样啊。 小桥付了钱,拿了泥人,却见江蓝站在原地,“公子?我们要不要走?” “当然要走啊。”江蓝忙收回视线,脸微微红了红,疾步往前面走去。小桥一见忙急急地跟上去。 眼看着那蓝袍少年就要越走越远了,柳依依忙做了决定,“不管怎样,我都要去证实一下!”她说完便急忙往楼下奔去,空空的窗前只剩下冬日阳光薄薄的影子。 第二十一章 江南故人 “这位公子——请留步。”柳依依气喘吁吁地叫着前面的蓝袍男子。然而那男子竟似没听见一般。仍旧与旁边的青衣少年笑闹着往前走。柳依依转头看了看身后,只隐约看到楼前那个老鸨胖胖的身影了。她知道她离楼已经有段距离了,若再往前走,只怕那老鸨就要派龟奴出来带她回去了。可是,就这样让她走了么?她看了看还在往前走的蓝袍少年,突然站在原地大声地喊:“姑娘,姑娘——” 许多路人都被她这喊声吓了一跳,纷纷看着她。有的人只匆匆看她一眼又继续做自己的事,有的青年男子则笑着讽刺道:“哟!这不是春满楼的花魁嘛?怎么出来了,从良了?”周围的人听了“哄”的笑了起来,一边对她指指点点。柳依依握紧了手,紧紧地盯着那个蓝袍少年。他在听到那声“姑娘”后就停在了原地。却并未回过身来。周围的人开始慢慢散去了,而那蓝袍男子却仍怔在原地。 “公子,你怎么了?我们走吧。”小桥诧异地唤着呆在原地的江蓝,她又回头看了看后面的女子。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子,高挑的身材,鸭蛋脸,衬得她略略有些清高。此刻,那女子正紧盯着江蓝。小桥不由试探着问:“你认识我家……公子?” 柳依依点点头,再度开口:“姑娘……” 姑娘,你为什么那么喜欢蓝色呢?姑娘,你的琴弹得真好听! 姑娘,姑娘,你快来看呀,外面好热闹…… 姑娘…… 记忆里德某个声音在此刻与身后的那个声音重叠,脑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着,头好痛!抚着疼痛起来的额头,江蓝缓缓地转过身,看着柳依依,问:“我们……认识吗?” 不记得了吗?这么快就忘了。柳依依苦笑,心中的喜悦在瞬间被冷冻下来。 “对不起,我失忆了。你是谁?我又是谁?”看着柳依依那样的笑,江蓝只觉得心里很难过。直觉告诉她这个绿衣女子和她一定有关系,她不由朝柳依依走去。小桥急忙跟上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们。 “失忆?”柳依依诧然,随即又淡淡一笑,“这样也好,姑娘这一年来可过的好?” “还好。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我的事吗?还有,你是谁?” “姑娘,忘了就算了,不要再去想它。姑娘,你的生活就该像刚才在街上那样无忧无虑的过。”柳依依笑着伸手抚平江蓝蹙起的眉头,眼神里满是心痛。 江蓝怔了一下,苦笑,“那么,那些过往是很残酷了?”她缓缓抬起双手,低低地唤:“小桥。”柳依依正不知她这这是做什么,就见小桥沉默着脱去了江蓝手上白色的手套。 “啊!”柳依依震惊地呼出声来,“怎么会……这样?” 展现咋她面前的是一双苍白纤细的手,那手的每个指头上都有一道可怖的伤疤,像是恶魔咧着嘴在笑。 “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醒来时就已经这样了?”柳依依惊诧地看着那十道伤疤。那些细细长长地疤痕在指头上一字摆开,像根根细线一样。细线?柳依依一怔,“是琴弦么?难道……就是那天?” 她依稀记得那日苏公子来了后,孙妈妈便让她领着听琴的客人去前楼尝点心。在前楼里她隐约听到一个尖细的调子从琴阁那边传来,可是再细听却什么都没有了。过了没多久孙妈妈便过来问是否见过姑娘,还同那两位公子一起找。而她,也只看见了从琴阁到姑娘房间那一路的血。现在想来,那尖细的调子声便是用力拨弦而发出的,而姑娘的这一双手就是那样废掉的吧。 “是这样啊?”江蓝静静地听完柳依依的讲述,若有所思的看着茶馆外的行人,眼里的神色让人茫然不知所措。小桥担忧地侍立在江蓝身后,不满地瞪着柳依依:那些伤心的过往就让它永远尘封不好吗?现在二公子和小姐处的这么好,为什么要来破坏呢? “在那之后,孙妈妈就遣散了楼里的丫头和姑娘,关了紫澜楼,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楼里的许多人都离开了扬州,我一个人没什么地方可去,又没有盘缠,便留在了扬州。”柳依依浅抿了口茶,指着不远处的春满楼,说:“现在,我就在那住,名字也改做柳依依了。”这个茶馆离春满楼很近,坐在这儿谈话能让老鸨看到她,不至于派出些龟奴来捉她回去。现在的日子呀,连自由都没有了。 看着柳依依唇角自嘲的笑,又望望那个莺歌燕舞的春满楼,江蓝顿时明白柳依依离开紫澜楼后的日子一定更难过,她不由开口:“绿柳,我替你赎身吧。” “赎身?”柳依依茫然地呢喃。当她还是绿柳的时候天天都盼着姑娘在三年期满后也把她带走,可是,她早已不是绿柳了。凄然的笑容爬上她的面庞,柳依依伸手拂了拂鬓角,淡淡地摇头:“不用了,想离开的时候我会走的。姑娘,我出来也有一阵了,该回去了。”淡定地起身,轻笑,“姑娘,多保重。”一步一步地走向春满楼,心里的痛从四面八方包围而来。赎身?姑娘,如今的柳依依该怎么赎身呢?赎出去也洗不干净了,赎出去之后又能怎样呢?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往另一个充满闲言恶语的坑罢了。妓女,谁看得起? “小姐,她为什么不赎身呢?除了茶馆,小桥一面走着一面不解地回头看远去的柳依依。 “是我疏忽了,等我们回京城的时候再把她带上。那样,就没有知道她曾经是做什么的了。对了小桥,今日的事不许让杨君宇他们知道。”江南堂和吟风楼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情形了,若让杨君宇知道那个苏杰杨曾经那样伤害过她,势必会让他更加生气,这会影响他的判断力。而且,过去的蓝裳已经死了,现在她是江蓝。 “好了,我们该回去了,要是被君宇知道了——” “啊!快,小姐,我们快回去。”经江蓝一提醒,小桥才想起她们今日是偷溜出来的。她抬头一望那西斜的太阳,忙跟着江蓝快步往回路走。 第二十二章 怒火寒冰 冬日的太阳落得较早,那炫丽的夕阳静静地投射在茶馆对面的酒楼上。那是一间两层楼的酒楼,朱漆的匾额高高挂在楼前。花间酒——匾额上那三个苍劲的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这是一家老酒楼了,楼里以特酿的花间酒驰名,远近的客人都喜欢来这喝上几斤花间酒,消磨一个冬日的下午。 楼里一楼的客人很多,二楼却只有一张桌上有人。那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年轻男子,他沉默地执着酒杯,看着从茶馆里走出的一蓝一青两人,双眉皱起,俊逸的脸在刹那变得冷峻。空气似乎被凝冻了,他身后的两个灰衣随从猛地跪倒在他身前,低了头恐慌地说:“爷,是属下疏忽,请爷责罚!” “疏忽!”酒杯被重重地掷在地上,紫衣男子愤怒的声音在空荡的二楼上四处冲撞,“你们可知道疏忽的后果是什么!难怪他三番五次将我们拒之门外,还说什么‘蓝儿再也不想见到你,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可怕的家’!”一想到那几次被拦在门外,他心里的怒火就越烧越大。 这紫衣男子正是齐御风,他特地下江南来找萧情蓝,却数次被苏杰杨拒于门外。他起初还以为真是萧情蓝不愿原谅叔父,可是后来他潜入吟风楼却并没有找到萧情蓝。他也曾向吟风楼的人打听过,却被告知根本不知道萧情蓝这个人!原来竟是如此啊,他怎么没有想到呢?苏杰杨自己都不知道表妹在哪,又怎么可能让他去见表妹? 苏杰杨,苏杰杨!昔日表妹那样决绝地和王府断绝关系,只为和你在一起,如今你竟然抛弃了她!不仅抛弃了她还害她双手残废!他最爱的人是拿来让你糟蹋的吗?你以为萧家的人那么好欺负?你以为今日的齐御风还是昔年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齐御风吗?哼,这一年来吟风楼的所作所为他并不是不知道,不过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不动他罢了。如今,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冷冷地看了看半跪在地上的两人,齐御风冷哼一声,说道:“这件事我暂时不追究。张超,你立即去吟风楼,给我好好的盯着苏杰杨的一举一动。表妹那边,张森你去——” “那边就不用了。”一个冷冷地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随即一袭灰衣在屋顶出现。 张森张超两人心下一惊,忙将齐御风护在身后,紧盯着来人。 “是你。”待看清了来人,齐御风不由微笑,“是了,有你跟着来,不怕叔父见不到表妹。不过,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表妹,哪怕那个人是叔父。” 李知先淡淡地看他一眼,眼神忽然飘到窗外,“她也是我妹妹,虽然她总是很任性。要不然你以为就凭你和姓苏那小子能把她从王府里带出去?” 齐御风怔了怔,默认。对于李知先,他一直是保持着敬畏的态度,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在偏远的树林里活下来,而且练就了一身好本领,这实在是他望尘莫及的。所以,他不得不相信李知先一个人有绝对的把握把他和苏杰杨留下。 “这一次,他是真的后悔了,而且,他的日子不多了。” 齐御风知道他指的是萧钦。沉默了一阵,齐御风问道:“你想怎么做?” “姓苏的那边先交给你,我去小蓝那边看看。她若过的好便罢,若过得不好,江南堂和吟风楼一个都别想好过。萧家的人还没死绝呢。” 他的话虽很平常,那声音却冷得像千年的寒冰,张森和张超两人不由打了个寒颤,齐御风也被他怔住了。齐御风不由暗叹:是了,这才是真的李知先,有着绝对的冷漠和野兽的凶狠。 “好,吟风楼我会对付,一定让苏杰杨为他所做的一切后悔。”齐御风沉声答应。 李知先点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身子一动便飘下了酒楼,落在地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齐御风回过头来,微笑:“我们也要开始行动了。你们这次若是做的好,还可以将功折罪,若做的不好——” 张森和张超忙说道:“请爷放心,这次属下一定会办好事情。” 第二十三章 花魁落雁 “咦?小桥,你发现没?都已经是晚上了,这条街居然还如此热闹,人多的挤都挤不过去。”小心地避免着被路人撞到,江蓝不由埋怨起来,然而她却没有听到意料中小桥的附和。往四周看了看,却没有小桥的身影,她摇头叹息:“这丫头,怎么就走丢了呢?”江蓝转身,一边大喊着小桥的名字一边往沿路寻找。 “小桥!”江蓝终于在街边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却见小桥呆呆地站在人群中。“你呆在这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吗?”江蓝站到小桥身前,看着她。 “啊,小姐!”突然被人挡住了视线,小桥这才回过神来,她急忙伸手指着前方说:“小姐,我刚才看见……看见……” “看见什么了?”江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逍遥楼?是妓院啊,你看见里面的花魁了?” “不是,我看见二公子……进去了。“小桥小心翼翼地回答,她话未说完便看见江蓝往逍遥楼走去了。 “小姐,我们不能进去的。”小桥忙拉住江蓝。 “是吗?我今天便要进去。记着,要叫我公子,还有,替我挡开所有的女人。”不再听小桥的劝阻,江蓝径直往逍遥楼大门走去。 那样冷然的语气和表情,小姐是在生气吗?小桥不禁愣在原地。因为二公子这么晚了而去妓院,所以小姐生气了。所以,小姐是喜欢二公子的吧?小桥不由高兴起来,她看了看手中还拿着的两个泥人,笑着去追江蓝。无论怎样,她要帮小姐。 江蓝和小桥前脚刚进逍遥楼,一直躲在暗处的灰衣人也轻轻跃进了逍遥楼里。 “杨公子可是有一年没来逍遥楼了,奴家还以为公子把落雁给忘了呢。”暖阁里,一个粉衣丽人拿起酒壶款款走到杨君宇身侧,笑着斟酒。暖暖的灯火下,女子的笑容把她好看的眉眼衬得更加动人。 “是吗,有一年了?”浅笑着饮了酒,杨君宇看着身侧的女子,称赞道:“一年未见,落雁你更漂亮了。” “是吗?”落雁笑着用手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嗔道:“那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奴家?难道你又有新的相好了?”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落雁忙问:“她是谁?难道是飘香院的菲儿?” “怎么可能?”杨君宇摇头苦笑。实在,他以前去菲儿那里只是觉得她的歌唱得不错。谁知她竟做出下药这等事来?飘香院,他是再也不会去了。 “那你为何不来看我?”落雁偎过身来,笑问。 “呵呵,你想的太多了。”杨君宇笑着不着痕迹地让开她的身子,“我现在不就是来看你了吗?我们都是老朋友了,还计较那些?” “老朋友?原来你只当我是老朋友。”落雁凄然地一笑,忽然拿起杨君宇的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猛,她忍不住咳了起来,只咳得双颊泛红。杨君宇见状忙一手扶着她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急道:“落雁,你这又是何必?像你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是应当有更好的人与你共度一生的。” “才貌双绝,那又如何?还不是个人人唾弃的妓女,何况,我只喜欢你呀。”不知是不是酒太辣了,落雁只觉得那泪不受控制的肆涌而出,她哭道:“你知道我喜欢的只有你。” “对不起,我……”杨君宇顿时词穷。这些年来他虽然喜欢流连于花街柳巷,但他只是把她们当做朋友,从未想过会爱上谁,更何况他现在快和江蓝成亲了。落雁,我只能装作不懂你的爱了。然而看着那个哭泣的女子,愧疚却爬满了心房,他只得轻唤,“落雁……” 似乎听出了他话里的愧疚,落雁停止了哭泣,一边用手帕拭着泪一边强笑道:“算了,我知道的,你是不喜欢我的。这次过来,是为了吟风楼的事吧?”他的来意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自从上个月听说杨晨被吟风楼楼主打伤后,她就知道他一定会来江南,一定会来找她的。即使他只是来打听消息的,那也无妨,只要他来就好了。 “落雁,我……”杨君宇听着她的话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似乎他每次来找她,不是打听消息就是心里不畅快来喝闷酒的,他从来没有没有考虑过落雁的心情。 “你不用说什么,我明白。”落雁笑了笑,重新为他斟了杯酒说道:“如今吟风楼的势力已经遍布江南了,在它之下还设了五个分舵,其中‘朱雀阁’和‘青龙阁’实力最强,你们要多加小心。另外,吟风楼还有一个杀手组织——影子,你应该知道吧?听闻影子里面的杀手已有一半去刺杀同你们江南堂联合的帮派了,至于剩下的一半主要是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 听着落雁的话,杨君宇笑着扬了扬眉,“看来,苏楼主是做好准备了。”这样的布置,看来他很快就要动手了。 “他们再过半个月就要动手了。”落雁突然靠近杨君宇,低低地说道。 杨君宇吃了一惊,执酒杯的手猛地一颤,“你怎么知道?”这应该是非常机密的事,落雁她是如何得知的?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被卷了进来?杨君宇不禁怒道:“你怎么来淌这浑水!” “你是在关心我吗?放心,我在这里没事的。”对上他盛怒的眸子,她心里却是暖暖的。她眼珠一转,突然轻笑着说:“你要是真担心我,就替我赎身,如何?”赎身?杨君宇有一瞬愣住,但他随即伸出手一把将落雁揽在怀里,笑着用宠溺的语气回答:“好呀,我替你赎身。” 第二十四章 信以为真 “你……”落雁被他拥在怀里,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他真的要为她赎身? 只见杨君宇伸手掩住了她的唇,双眼锐利地看着门外,对她摇了摇头。落雁苦笑,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外面有动静啊。那么,既然要演戏,就演的再好些吧,就当是为自己演的。 落雁伸出手环住杨君宇的脖子,嗔笑着问:“真的吗,君宇?你真的要为我赎身?” “当然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呀。”杨君宇宠溺地微笑,一手把玩着落雁的发丝,两人的姿势和话语显得那样的暧昧。 江蓝站在门外呆呆地听着屋里两人的话,薄薄的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她那一双废了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着。一种被人欺骗,被人抛弃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江蓝只觉得心里好难过,难过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君宇,那你什么时候把我娶回去呀?”落雁巧笑着端起一杯酒,一脸幸福地望着杨君宇。这个问题,她在心里想了无数次,如今终于可以问出来了。她不禁在心里默默念着:就这样一直演下去吧。就这样,让君宇一直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然而她的幻想马上被打破了,一个声音闯进了房里—— “就现在呀!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不就是很好吗?!” 伴随着那说话声,房门被人推开了,落雁看见一个身穿蓝袍的少年愤怒地站在门口,他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呆住的青衣少年。她打量着门前的两个少年,心里有些疑惑:吟风楼不会派这么两个人过来吧?而且,这两人看起来不似男子。于是,她也不开口,只是静静地离开了杨君宇的怀抱。 “江蓝?”一看到门外的人,杨君宇不禁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刚才在外面的人就是你?” 门外的两人正是江蓝和小桥。江蓝一听到落雁的问话,就再也呆不住了,她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气直朝上涌。想也不想的,她抬手推开了门。不错,她用她的那双手推开了门。小桥自看到这一幕就完全呆住了,她家小姐的手可以竟然把门推开了耶! “对呀,就是我。我来当你们的见证媒人不好么?!怎么,要不要我为你们准备喜服、红烛?”把双手紧紧地握紧,江蓝努力地让自己保持镇定。是的,杨君宇旁边的那个粉衣女子比她漂亮多了。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允许自己在他们面前崩溃。 “不是这样的。江蓝,你误会了。刚才我以为——”杨君宇一看她那气得发抖的样子,心里又是心痛又是着急。 “够了!你还想骗我么?误会?我都亲耳听到,亲眼看见了。你还说是误会?”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想骗她呢?江蓝瞟了一眼落雁,努力地笑着说:“这个女子真是漂亮呢,恭喜你抱得美人归了。希望你别再辜负了她,我就不打扰你们的好事了,再见!”江蓝转身朝楼下跑去,她再也不能呆在那里了,再看上他们一眼那些强忍的泪就要涌出来了。她怎么可以在他们面前显示她的伤心和软弱呢? “小姐,你要去哪?”小桥被江蓝撞了一下,又看见江蓝往楼下跑去,忙叫喊着跟了出去。 杨君宇怔怔地看着江蓝转身离去,只觉得她那些远去的脚步像尖刀一样一下一下地扎在他心里,痛得他不知所措。他不由伸手按住胸口,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君宇!”落雁紧张地扶住他。这样的杨君宇是她从未见过的:呆滞的面孔,弥漫着伤痛的眼,颤抖的身子。她苦涩地叹息,“她就是你喜欢的女子吧?快去追她,好好跟她解释一下。还愣着干嘛,快去呀。”落雁猛地咬牙将杨君宇推了出去。杨君宇身子踉跄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往楼下奔去。 落雁站在走廊上,看着他白色的身影一闪而逝,没入外面的街市。以前那个花天酒地的风流公子已然悄然改变了,而这改变是因为刚才那个女子。落雁静静地回望刚才还温暖的房间,眼里渐渐流出泪来。她知道,她这一推,就再也没有呆在杨君宇身边的可能了。可是,她又怎能不推呢?从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过客,一个老朋友。 “就这样吧,最后能看见他一次已是满足了,她不该再奢求别的了。”落雁慢慢地转身回房,不去看楼里那些人好奇的眼光。既然已经是这样了,她就答应那个一身肥肉的茶商好了,反正当谁的妾不是当呢?罢了,罢了…… 第二十五章 黑衣女子 杨君宇奔出逍遥楼却早已不见了江蓝的身影,他站在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一张张陌生面孔,他突然害怕起来。在这样飘着寒意的夜晚,在这样灯笼高挂的街头,江蓝就如一滴水倏然融入这茫茫人群中,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他无从找起。 “二公子,二公子!”小桥大叫着朝楼前的杨君宇跑去。 “小桥,江蓝呢?江蓝在哪?”一看到小桥杨君宇顿时高兴起来,就像他在黑暗中走着,突然有人给他点亮了一盏灯笼,照亮了前路。 “二公子,小姐被人带走了。刚才奴婢正追着小姐,突然一个黑影闪过,然后小姐就被那人带走了。呜呜……二公子,你可要把小姐找回来呀。”一想起她家小姐被人抓走了,小桥就呜呜地哭起来。 江蓝被人带走了?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吟风楼干的?一想到此,杨君宇忙问:“你看见那人往那边去了?” “就是那边。”小桥转身指着远方。 “好,你先回去,不要让大公子知道此事,我会把江蓝带回来的。”杨君宇匆忙交待小桥几句,便施展轻功往远方追去。 风从耳边呼呼地吹过,身下的景物飞速地变换着。江蓝动了动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顿时明白这个黑衣女子定是点了她的哑穴。不错,这个黑衣人是一个女子,从那只环在她腰间的手就可以判断出来,而且这个女子的身上有淡淡的胭脂味。 不过,这个女子为什么要抓她呢?江蓝想不明白。就在此时,她突然觉得她的脚踩在了地上,她忙往脚下看了看,又往四周望了望,才发现她们已来到了一个靠近林子的草地。江蓝正四处张望着,只见那黑衣人迅疾地伸手朝江蓝身上一点,便解开了她的穴道。 “你是谁?抓我来这干什么?”江蓝没好气地看着面前的黑衣女子。有没有搞错,她正在生气呢,居然就被人给抓了! “哈哈,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那女子戴着面纱,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同一类人?”江蓝打量着她,忽然心中一动,“难道你也是喜欢杨君宇的女子?哼,那你去找他呀,抓我做什么!”江蓝顿时满心满脑都是气愤。 黑衣女子看着江蓝愤怒的样子,微笑:“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啊?那你是哪一种人?我又是哪一种人?”江蓝顿觉好笑,这个女子是来调节她的坏心情的吗? “因为我们都是被男人欺骗、抛弃的人!”黑衣女子的语气突然变得森冷,眼里也布满了仇恨。 江蓝闻言只觉得脖子后一冷,她不由缩缩脖子,再次问道:“那么,你抓我来做什么?” “报仇,让那些臭男人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黑衣女子见江蓝不解地望着她,又解释道:“我是‘断情门’的人,我们断情门里面都是一些被男子伤害、抛弃的女子。如果你现在加入断情门,我们门主定会教你武功,让你有能力去找那个男人报仇。而且,我们断情门里的姐妹也会帮你的。” “报仇?”听完黑衣女子的那一席话,江蓝不禁想笑。她哪有什么仇可报?既然他根本就不喜欢她,那么那所谓的婚约不过是一句空话罢了,他们谁又是谁的谁呢?江蓝轻叹一声,“他要去花街柳巷,与我何关?他要娶别人,与我何关?” “怎么这样说!他不是背着你去寻花问柳吗?他这是在欺骗你的感情!”江蓝的淡然让黑衣女子很是不解,她不明白一个被背叛的女子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欺骗么?江蓝转身坐在地上。的确,在听到杨君宇和那个女子的甜言蜜语时,她的心里是无法说出的痛。可是,杨君宇从未说过喜欢她呀,那么,谈得上欺骗吗?更让她心痛的是,在那样的事实面前,他居然还不向她坦白。江蓝抬起头望着远方,她记得他向她承诺过,不再和青楼里的女子乱来。只是不到一年的时间啊,他就要为那个女子赎身、娶那个女子为妻了。他为什么不早说他喜欢那个女子呢?那样的话,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进去。 夜风带着一丝丝的寒冷刮过,江蓝单薄的身子在风中轻轻颤抖。身后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江蓝叹息一声,淡淡地开口:“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入你们那个什么门的。”她话一出口,身后的脚步声便停了。江蓝望着远处那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凄然苦笑:“他当初说要娶我只是因为责任,而且我们现在也并未成亲,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怪他呢?你知道吗?那个女子真的很漂亮呢,他们很配的。而我,不过是一个双手残废的人罢了。你若是一个男子,也不会娶我这样的女子吧?只是,要我祝福他们,我做不到。” 仰望的眼睛里,泪水点点流进心里。她一直都知道的,她只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所以,不要难过了,这结局本就是注定了的。然而,她的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微微苦笑:“原来江南的冬天也这么冷。”突然,江蓝觉得身上一暖,似有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她不由感激地回头,却在刹那怔住:“是你?” 第二十六章 两情相悦 “是我,江蓝。”杨君宇看着她,回答。从小桥说她被抓后他就一直朝这个方向追来,终于让他在这里追到了。那时,江蓝正背对着他看着远方,而那个黑衣女子似乎在想着什么,并未察觉他的靠近,他便趁机点了黑衣女子的穴道。 看着近在眼前的人,江蓝突然起身,懊恼地大吼:“你来做什么?你就不怕那位姑娘生气?我不用你管!”披在身上的衣服在她猛地起身时滑落在地上,江蓝一下子觉得身子冷得彻骨。她突然就想大哭,然而她还是忍住了,倔强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杨君宇。 杨君宇低低地轻叹一声,江蓝生气起来不是一脸寒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就是这样孩子气的倔强。俯身拾起地上的衣服,杨君宇走过去替她披上,笑问:“江蓝,你在生什么气?是在吃醋吗?” “我吃什么醋?我怎么会为你吃醋?你以为你是谁!”可恶,居然用那样毫不在乎的语气说话,甚至是有些轻佻的。 杨君宇听了她的话,笑着摸摸鼻子,心里笑道:还说不是吃醋呢,自己都招了啊。他轻咳一声,说道:“也对,我只是去找老朋友帮个忙,突然发现外面有人偷听,我还以为是吟风楼的人呢,于是就和老朋友演了一场戏。要是早知道外面的人是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你们刚才是在演戏?”江蓝转过身吃惊地看着他。似乎也有些道理,他的武功那么好,怎么会没察觉外面有人在偷听。“那么,你和她,什么事也没有?” “嗯。我们只是老朋友。”杨君宇好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回答。 “哦,老朋友。呵呵,那你继续去和她谈事吧。”太好了,原来他们只是老朋友。江蓝不由心情大好,先前所有的气恼在刹那间烟消云散了。 看她瞬间开心的样子,杨君宇不觉轻轻地微笑,“好了,我们回去。我跟她已经谈完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大拇指扣住中指朝着那黑衣女子的方向轻轻一弹,只见一道气冲过去,那黑衣女子的穴道便被揭开了。那黑衣女子愤愤地看一眼杨君宇,转身离去。 杨君宇看着江蓝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拉她有些冷的手,然而,就在他触到江蓝的手时,江蓝身子猛地一颤,急速地往后退了一步。 杨君宇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江蓝?” 江蓝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的苦笑:“杨君宇,我们成亲的事还是取消了吧。” “你在说什么?”杨君宇闻言吃了一惊,今晚的江蓝让他惊慌起来,“江蓝,你到底怎么了?” “你忘了么?我曾经说过,如果我们并没有爱上彼此,那么,就做兄妹。” “江蓝……”杨君宇怔在原地,她的意思竟是——她并不爱他吗?杨君宇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江蓝,握紧拳头。突然,他觉得左手手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去。只见手心里是一个泥人,那是小桥刚才给他的,小桥说那个泥人是江蓝特地让泥人师傅捏的。他还记得那个泥人,简直就是照着他的样子捏出来的。那么,江蓝其实是喜欢他的吧?杨君宇快速地思考了一下,忽的明白了江蓝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喜欢我吗?”杨君宇抬起头静静地问,然而不待江蓝回答,他又说道:“可是,我喜欢上你了,江蓝。” “怎么可能?”江蓝顿时脸色大变。 “为什么不可能?”杨君宇紧盯着她。 江蓝紧咬着唇,半响才说道:“你难道看不到吗?我是一个废人!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娶我做什么呢?你娶的女子应该是像那位姑娘那样才貌双绝的,不应该是我。我什么都无法为你做。” “什么都做不了吗?你觉得应该做些什么?做饭?绣花?补衣?如果是那样,我还不如娶几个丫鬟算了。你在乎的是你的手,可我不在乎。我可以每天为你穿衣、洗脸、梳发,喂你吃饭。路滑了,我可以拉着你一起走;下雨了,我可以为你撑着伞。我们就这样一直相伴到老,好不好,江蓝?”杨君宇说着上前一步,将江蓝拉入怀中。他知道的,江蓝也是喜欢他的,只是今晚的事刺激了她,才让她对她的手那么敏感。 江蓝怔怔地埋在杨君宇的怀抱里,眼里的泪呼啦呼啦地往外涌。她从来不是爱哭的人,她也从来不认为她是个柔弱的人,然而在这一刻,她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脆弱。她哭泣着,喃喃地问:“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杨君宇宠溺地揉揉她的头,笑道:“傻丫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喜欢了就是喜欢了。”顿了顿,他忽然问道:“江蓝,你喜欢我么?你要是不——” “你!”江蓝猛地抬起头来,狠狠地盯着杨君宇,她那还有泪痕的脸上却迅速飞上两抹嫣红。 杨君宇笑眯眯地看着她,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江蓝忽的也笑着看着他,说道:“杨君宇,我就是喜欢你。所以,你要一辈子保护我。” “好!”杨君宇凝视着她微红的脸,承诺,“我们要一起相伴到老。” “一起相伴到老。”江蓝笑着重复,此刻除了笑,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表达她此刻甜蜜的心情。 杨君宇揉揉她的头,牵起她的手,说道:“我们走吧。”江蓝点点头,笑着同他转身离去。 第二十七章 梦中过往 恢复平静的草地上,一个灰衣人从一棵树上跃下。他一双灰色的眸子淡淡地望着杨君宇和江蓝离去的方向,脸上有着一丝喜悦。他站了一阵,便准备转身离去。就在他将转未转之时,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的左手立刻探入袖中抓住了袖中刀的刀柄,与此同时他已转过身去,淡漠地看着身后的人。 “好灵敏的反应。阁下好武功。”杨君宇笑着看着他,眼里却是临敌时的严肃。江蓝则怔怔地看着灰衣人俊逸淡漠地面孔和那一双冷而锐利的眸子。那种淡漠而冰冷的气息紧紧地围绕着她,记忆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腾。 不理会杨君宇的动作,李知先只是冷冷地打量着他。迎着李知先的眼神,杨君宇不由暗忖:好强的内力。他下意识地将江蓝护在怀里,朗声说道:“想必阁下刚才一直就在那棵树上吧?”杨君宇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盯着他的动作。只见他握着刀柄的手仍是未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一阵寒风吹起时他微微蹙了一下眉。 不去回答杨君宇的话,李知先只是看着江蓝平静地问:“几年不见,你过的可好?” 他认识江蓝吗?杨君宇不禁询问地看着江蓝,却见她正怔怔地盯着那个灰色人,仿佛根本没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心里突然涌上一种不安,杨君宇轻轻地唤她:“江蓝”。 “啊?什么?”从那些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中回过神来,江蓝疑惑地望着杨君宇。 “赶快回去吧,这里寒气重,会头痛。”平静地说完这一连串话,李知先松开了握刀柄的手,转瞬便消失在他们面前。 盯着李知先离去的方向,杨君宇不禁感慨:“真想不到那么冰冷的一个人竟然也能说出这种话。只是,”他突然转头看着江蓝,轻轻地说:“他好像认识你。” “我也认识他。我一定认识他。”江蓝喃喃地自语。为什么头这么痛,有什么东西要裂开吗? “痛。”针扎般的头痛从脑里蔓延出来。 “你说什么?怎么了,江蓝?”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杨君宇急忙出声询问。只见江蓝的额头微微的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也变得异常的苍白了。杨君宇忙抱着她顺势坐在地上,一摸她的脉搏,除了脉象微弱、紊乱外就无其他异样了。杨君宇不禁一边帮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问道:“江蓝,到底怎么了?” “痛。”江蓝痛苦的皱起眉,“头…好痛…” “不是吧?这么快就头痛。”虽然用着调侃的语气,杨君宇却马上抱起了江蓝往杨家别庄奔去。 “郡主,外面寒气重,请回房。”漫天的雪花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花园里响起。 “我不回去。我就要在外面玩,你看这雪花多漂亮呀。”七岁的小女孩一张脸冻得通红,却仍旧高兴地叫着,一点也不理会旁边的少年。 “那么,对不起了,郡主。”少年走过去抱起手舞足蹈的女孩便往回廊上去。 “大胆!”女孩大叫起来,“快放我下来,不然我去告诉阿玛。快放我下来。”小小的女孩在灰衣少年的怀中挣扎,一旁的侍女却不敢上前,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 “啊。”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灰衣少年的手不禁松了下来,那小女孩便立即从他怀中跳了出来,朝他做着鬼脸。灰衣少年抬起手臂,才发现手腕上有一排小小的牙齿印,少年不禁生气地看着她,却没再上前去抓住她。回廊的另一边,一个身穿赤金色衣服的中年男子正往这边走来。 女孩一下子跑过去扯着那男子的衣服,大声地嚷道:“阿玛,阿玛,他又欺负我。他不让我在外面玩,不过,呵呵,我咬了他一口呢。阿玛?”听着女儿撒娇的话,男子却着急地看向那少年的手,略带歉意地说:“小蓝太任性了,你的手没事吧?先去上点药吧。”少年微微地点头,沉默地转身离去。身后,男子抱起女孩,责备道:“小蓝,外面太冷,你会头痛的,知先哥哥是为你好,以后不许再对他这样了,知道吗?” 那些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江蓝望着漫天的雪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慌。头好痛,好痛。晶莹的雪花突然变得刺眼了,江蓝下意识地抬手遮在眼前。再睁开眼睛时,已没有了花园、大雪,前方是一团柔和的光,在那光的后面隐约摆着一琴一箫,旁边似乎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梦里?”一边观察着那个默立的男子,江蓝一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然而,行到那光的面前却再也无法走了,仿佛有一面透明的墙隔在中间。那男子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在笑。不喜欢这样被人牵着鼻子走,江蓝不悦地皱起眉,淡淡地说:“不说话算了,神神秘秘的,我走了。”说罢她转身就走,然而身后却是一片黑暗。 “逃避么?”涯轻笑着看着那个蓝衣女子,伸手拿起桌上的箫,突然冷冷地说着:“萧情蓝,你逃不掉的。这所有的一切你终将面对。自你爱上苏杰杨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你现在的命运!” “同那个苏杰杨有什么关系?”自从听了绿柳的话后,她就对这个名字很讨厌,那样无情无义的人,最好不要跟他有关系!面对着她的气恼,涯仍是淡淡地一笑,眼底却是听笑话时的轻蔑。 “不管我是不是萧情蓝,不管我曾经与那个苏杰杨有什么关系,但现在,我只是江蓝!一个没有过往的江蓝。我不知道你有何意图,但我想说的是,以前的萧情蓝同这双废了的手一起消失在过往里了,不会再回来了。现在,让我回去。”直视着他平静的眼睛,江蓝冷冷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为了那个苏杰杨再去寻觅那些消失的过往,有意义么? “呵呵,这次是真正的萧情蓝。你以为一味的逃避、忽视就可以笑看未来了吗?”看着此刻从容冷静的萧情蓝,涯叹息着摇了摇头。微微瞟了瞟右手中指上的指环,他突然看着黑暗中的远方认真地说:“别再逃避了,面对吧。你的记忆会恢复的,你看,命运的转轮还在继续地转动呀……” 命运的转轮?江蓝不解地看着身后的一片黑暗。然而,一阵眩晕却突然袭来,她只觉得身体似乎在不停地下坠,下坠…… 第二十八章 梦中的箫 “啊!”惊叫着醒来,江蓝才发现自己正睡在自己的床上。难道刚才那些是梦吗?她正自惊诧间,便听到外面一个戏谑的声音传来:“刚头痛完又做噩梦了?” 这丫头今晚到底是怎么了?杨君宇站在窗前,微微锁着眉。然而过了一阵他却没有听到江蓝意料中的反击。他不禁急道:“江蓝,被噩梦吓呆了?怎么不说话?” “进来。”房间里突然传来江蓝淡淡的声音。 “不是吧?虽然我知道你很喜欢我,可也不必——” “杨君宇,进来!”这家伙,也太自恋了吧? 呵,生气了。杨君宇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随着门的打开,一股冷风也跟着窜进了房间。看了看床上的江蓝,杨君宇犹疑地看着门,不知是把门关上还是开着。虽然他们还有两个月就要成亲了,但现在是晚上,关了门对她的名声毕竟不好;可若是不关门,那外面的冷风又岂是她受得了的?他突然觉得有些烦恼,他以前可不是这么瞻前顾后的人。 外面的冷风毫不留情地跑进屋里,江蓝身子不由一颤,忙叫道:“快关门呀,你到底在想什么?” 杨君宇闻言不禁有些委屈,他可是在为了她着想。闷闷地掩上门,杨君宇拉过一张圆凳在桌旁坐下,不耐烦地抬抬眉:“什么事?说吧。” 江蓝倒没注意他的语气,只是指着床旁一个小凳子上的箫,问道:“这支箫是不是你的?”她刚才一醒来就发现了这支箫,太实在是太像梦中那个男子手里把玩的那支箫了!这让她开始怀疑刚才那一切不是梦。 “这不是我的。”杨君宇起身走过去谨慎地拿起那支箫,只见那箫管面色泽有些黯淡,摸起来细腻光滑,似乎有些旧了。杨君宇仔细地查看着那箫,忽然他的神色一变,诧异地抚摸着箫的尾部,随即又把它拿到灯下去看。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看他一脸凝重的样子,江蓝知道他定是有所发现了。她期待地望着杨君宇,对于答案,她太期待了。 杨君宇戒备地看了看江蓝的房间,转过身淡淡地笑:“是苏杰杨的,这上面有他的名字。”他面上虽笑着,眼底滑过一丝愤怒。这吟风楼的人居然毫无声息地进了府里,居然还找到了江蓝这里,他们这是想给江南堂一个警告吗?哼,吟风楼真是越来越张狂了。 “苏杰杨?!”这是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江蓝突然觉得莫名的不安。难道那个人说的是真的么?无论怎样,都无法逃避。无论那些记忆怎样令人痛苦,都终将记起?想到此,江蓝不由紧张地问:“苏杰杨是谁?” 觉察到了江蓝强烈的不安,杨君宇在她床边坐下,温和地说:“他就是吟风楼的现任楼主。你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保护你的。” 江蓝看着杨君宇眼里的坚定和唇角柔柔的笑,突然就觉得好安全,似乎所有的恐慌都消失不见了。她相信他一定会保护好她的。江蓝眨眨眼睛,看着杨君宇,“那么,不管你去哪都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此刻的江蓝就像是一个寻找安全感的孩子,杨君宇不禁伸出手宠溺地摸摸江蓝的头,微笑,“好了,快睡吧,已经很晚了。我等你睡了再走。” 江蓝微微一笑,顺从地躺下。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旁边有人守着的缘故,她很快就睡着了。杨君宇坐在床边看江蓝睡熟了,忽的伸手把着江蓝的脉搏,又看了看江蓝的脸色,才替她掖好被子拿起箫轻轻地出了房间。 “江蓝的脉象虽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吟风楼的人真的只是来送一支箫这么简单吗?”杨君宇烦燥地揉揉眉心,眼底一片毅然,“无论如何,这几天还是要注意江蓝的身体,更要保护好江蓝的安全!”杨君宇长袖一甩,大步踏入浓浓的夜色中,他必须去找杨晨好好商量一下对策才行。 第二十九章 窗外来客 檐角的暗处,李知先僵硬的身子动了动,黯淡的月色下他的脸色显得极其难看。他看着静谧的四周,心中不由疑惑:他一直呆在屋顶上,并未看见任何人进入江蓝的房间,可是,那一支箫是如何放在里面的?若说是在他来之前就放进去的,那为什么杨君宇送江蓝回来时没有发现?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李知先沉默地思考了一阵,忽然身子一动,快速地消失在夜色里。远处,杨府的暗卫仍在尽职地四处巡逻着。而那飞扬的檐角依旧静静地沉默着,淡淡地看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什么?竟有这种事?”高楼上,齐御风不可置信地看着桌旁的李知先,眼里满是惊讶。他实在是想不出这江湖上有谁能够在李知先的眼皮下来去自如。 李知先静静地喝着茶,不说话。他若是知道,就不会来这里了。齐御风尴尬地笑笑,说道:“据我所知,吟风楼并没有那样的人才对。”近日来他已买通了吟风楼的一些人,从那些人的口中他大概了解到了吟风楼的实力。 “那么,那些影子呢?”李知先突然开口。 齐御风知道他说的是吟风楼的杀手组织,影子。他想了一下,摇头,“不会,影子里的人大都派往各处刺杀和江南堂结盟的帮派了。而且,我并不认为会有哪个影子比得上你的武功。”齐御风忽然笑笑,补充道:“比方说外面那两个。”他话未说完,屋里的李知先便已跃出了窗外。齐御风悠悠地坐下,替李知先斟了一杯茶,又慢慢地为他自己倒了一杯茶。他茶还未斟满,一个黑色的东西忽然从窗外飞了进来,跌在地上。 “我还以为是个鬼影子呢,怎么摔我们这屋里来了?”齐御风倒好茶笑着看着地上的人。那是一个浑身黑色的人,他面上蒙着黑纱,身上穿着黑衣,连他那双鞋子都是黑色的。那人口里“哼哼”两声, 不理会齐御风。 齐御风看着他,忽然挥了挥手,屋里便多了两个人,正是张森张超两人。张森上前去一脚将黑衣人踩在地上,而张超则去撕开那人左臂的衣袖,往他左臂上看了一眼,恭敬地对齐御风说:“臂上有个‘六’,在影子里排名第六。” “哦,只是第六呀?”齐御风慢慢地喝着茶,望着窗外。 那黑衣人被张森踩在地上动弹不得,又听齐御风如此说,终于忍不住叫起来:“若非我被那人打伤了,岂容尔等如此侮辱!如今既落在尔等手中,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他正说着,忽听“嘭”的一声,又一个黑衣人被扔在他旁边,同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倒是一个爽快人。”他心下一惊,立时住了口。慢慢地,一张冷漠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一见此人,就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感觉这个人身上散发着强烈的冰冷的气息,那种冰冷是他在影子里也不曾感受到的。他知道刚才就是这个人一掌将他打成重伤,然后将他扔进了屋里。 李知先淡淡地看了排名第六的黑衣人一眼,向另一个黑衣人问道:“你又是第几?” 那人冷哼一声,把头转向一侧。李知先见状,冷笑:“你也想被人一脚踩在地上?”那人脸色一变,半响才吐出一个字:“二。” 李知先点点头,“你倒是有几下子。”他顿了顿,问道:“说吧,姓苏的让你们来做什么?” 那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淡淡地闭上眼睛,不发一言。齐御风不由微笑:“还是两条硬汉子。” 李知先看着他们二人,忽然转头对齐御风说道:“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鸟,双翅宽大,嘴长几尺,喜食肉类。每年冬天,那些大鸟没有吃的时,便经常飞去农家,以农人为食。它们往往先啄开人的肚皮,拖出像绳索一样长长地肠子,吃里面的内脏,而此时让你却还不会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鸟一点一点地喝着血,吃着肉。很多人在亲眼看见自己肚里的东西被一一啄食后都吓死了。不过,如果此时那人还没死的话,他还要继续看着那些大鸟啄开他们的——” “够了!”那个排名第二的黑衣人再也忍不住呕吐起来,“你们要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们。只求你们给我个痛快。”另一个也苍白着脸,连身子都发起抖来。齐御风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知道那种大鸟李知先一定是遇见过的,他可以想象那个五六岁的孩子是怎样惊慌地躲避着那种大鸟的追击,是怎样看着那些人被大鸟啄食。而李知先,就那样在林子里呆了八年。他突然理解了李知先的冰冷和漠然,那是一个在恶劣环境下独自成长的孩子对世人的仇恨。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知先淡淡一笑,眼里闪过一丝痛苦,那些被追逐的日子如今想来仍是心悸不已。他又笑了笑,喝一口茶,开口:“你们来此做什么?” 第三十章 青龙阁 扬州城边,一条小溪在十二月的清晨里静静地流淌。溪边是一排排柳树,那些柳树枝软无叶,在这人烟稀少的城边显得格外萧条。晨雾中,一辆青色马车缓缓从拐角处行来,得得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有早起的老人将门开了一条缝,漫不经心地看一眼那遮得严实的马车。他们都知道这里有一排小楼,那里面住着一些早出晚归的江湖汉子。这马车里的人,也是那楼里面的吧。闲事莫多看,人们轻轻地掩上门,准备着开始一天的生活。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叫划破空气,在人们耳边响起。那声音,仿佛是由那排漆黑的小楼传来的,人们吃了一惊,再细细听时,却只有街道上得得的马蹄声和咕噜的车轮声,仿佛那一声惨叫只是他们昨夜梦中的一个余音。 马车停在了小楼漆黑的大门前,赶车的车夫上前扣了扣门。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青年开了门,探出脑袋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脸色一变,慌忙将门全部打开,一边双手击掌,连击了三下。他的掌声未歇,门里面便奔出了两列黑衣人。为首的是身穿灰衣的张森,他不慌不忙地走向马车,恭声道:“爷,先生,已经打理好了。” “打理好了怎么会有人发出声音?” 车帘掀起,齐御风冷着脸下了马车。他不希望自己的下属在那个人面前丢脸,刚才那一声喊叫定会让马车里面那个人嘲笑不已吧?那个人,有他望尘莫及的一些东西。一念及此,他看向张森的眼神就更加凶狠。张森见状脸色一变,就要下跪。 “算了,能一夜之间做好这件事已是不错了。”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个身穿灰衫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见他剑眉星目,让人一望而知是个极俊秀的男子。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冷淡的,即使是在为张森说话的时候。此人,正是李知先。 齐御风淡淡地笑笑,不再与自己的下属计较。李知先看了看两边站立的人,漠然地开口:“进去吧。”他边说边往里面走,他走得极慢——在场的黑衣人都那样认为。然而,只一瞬间,灰衫男子便已消失在他们面前。在场的黑衣人不由面面相觑,心下骇然:这位先生的武功,了不得! 大堂里,齐御风斜坐在椅上,李知先坐在他旁边冷冷地看着下面一色黑衣的人。堂上的两人不开口,堂下的众人也不敢出声,一个个微低着头,沉默地站着,大堂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冬日清晨的空气从庭外飘来,混杂着鲜血的味道在每个人鼻端弥漫。不知为何,堂下的众人心底浮起层层的恐惧,仿佛他们所站立的地方是血流成河的战场。 “诸位都请坐下。”李知先终于开口。他满意地看着众人因害怕而颤抖起来的身子,这正是他要的效果。对于这一帮杀害同伴而生存下来的人,如果不能让他们完全地臣服于你,那就只能杀了他们或者为他们所杀。 “先生,我等早已看不惯苏杰杨的所作所为。今日先生愿带领我们肃清吟风楼败类,重振吟风楼,真乃我等之幸。”一个脸有些瘦削的中年人率先说道。 “不错,不错。” “有先生在,吟风楼定能恢复以前的面貌。” 堂下的众人都附和起来。李知先微微笑笑,伸手示意众人安静,“多谢诸位看得起在下。不过,若诸位当中还有苏杰杨的爪牙,在下定不会手软,要替老楼主清理门户。” “不敢,我等愿对先生忠心不二!”堂下的众人心下一惊,忙齐声答道。 “那就好。诸位都是何老楼主手下的能人,只要诸位和在下一条心,在下定不会亏待诸位。”顿了顿,李知先又说道:“自今日起,诸位的一切行动需听在下的安排,若私自行动——”他冷冷地看着堂下的众人,不再说下去。 众人都知他的意思,忙起身道:“我等愿遵先生的一切指示。” “诸位不必紧张,都坐下。”李知先淡淡一笑,“青龙阁的一切事务仍交由阁中管事打理,若无必要,在下也不会插手。” 一听此话,坐在下首第一位的中年人面上一喜,原来他正是青龙阁的管事。只见他转向李知先,说道:“先生,是否要我们袭击其他几个分舵?朱雀阁和影子是个硬手。” “不用。”李知先摆摆手,“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现在也不必和苏杰杨反目。只是在他攻打江南堂时,你们袖手旁观就好了。至于朱雀阁和影子,你们不必担心也不必过问。” “咦?”一直在旁边当看客的齐御风不禁疑惑地看着李知先。然而他也不再问,在这许多人面前有些事是不能说的。 李知先也不回答齐御风的疑问,只是向众人说道:“诸位忙了一晚,都下去休息吧。” 青龙阁的众头领向他们抱拳一礼,齐齐退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密室长谈 青龙阁的众人都退了出去,大堂里就剩下了李知先、齐御风和张森三人。李知先看了看齐御风,向张森说道:“带我们去密室。” “是。”张森领命,一边往外走一边恭敬地说道:“爷,先生,请往这边走。” 出了大堂,李知先等人一直往青龙阁里面走,行了一阵后他们便来到了一间石制的房间。这是一间密闭的房间,然而却让人一点房门的痕迹都看不到。齐御风见状就知道这间密室定是有机关的,他不由赞道:“这些江湖人的密室倒做得精巧。” 张森走近密室,只见他伸手往密室右侧的中下方一按,那原本密闭的密室突然之间出现了一道门。张森侧身,垂首站在门前。李知先看了看密室,举步走了进去。“你在外面看着。”齐御风对张森丢下一句话也跟着进了密室。 “这里的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收服。”刚关上了密室的门,齐御风便忍不住开口。他说这句话是有根据的,他们这一路走来,竟鲜少遇到其他人,仿佛偌大的青龙阁只是一个空壳子。那么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这里有着严格的规定,每一个的行为举止都很谨慎小心,如杀手一般隐在暗处。 “不错,所以我们还需加倍小心。”李知先点头,“他们的身手和影子里的人差不了多少,也亏得你带的人都是好手。” 听得李知先夸奖自己的手下,齐御风微微笑了笑,在密室里的座榻上坐下,“还不是你的计划安排的好?居然想到了让他们自相残杀这一招。不过,”他话锋一转,看着李知先,“你真的不打算出手?” “那是自然。难道你认为凭江南堂的实力还无法对付吟风楼?别忘了,江南堂在江南和京城已经盘踞很多年了,力量自是不可小觑。如今我们所做的,也不过是加快这场战斗的结束罢了。所以,我们用不着出手。” “何况,江南堂的杨君宇还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对吧?”齐御风苦笑。他也曾派人了解过那个有名的风流公子,毕竟小蓝现在在那里,他怎么可以对那个人毫无了解。 “其实,你是喜欢小蓝的吧?”李知先忽然微笑起来。 没有想到李知先忽然提起这个话头,齐御风一时之间沉默下来。 “小蓝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她很高兴有你这个表哥,她也一直把你当哥哥一样对待。所以,如果她过的好,我们就在一边静静地祝福她,不必去打扰。” “你怎么知道她会过的好?难道你还要这样看她继续跌跌撞撞地走下去,然后再被人伤害?”不管李知先是如何知道他想要从杨君宇那里把表妹带走的,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手。上一次他就是以为苏杰杨能给表妹幸福,才忍痛放手的。然而,他的放手换来的却是表妹被如此伤害!他发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表妹。 “呵呵,那么你是想干预了?你凭什么干预?我才是她的兄长,还是说,”李知先看着齐御风,眼神冰冷,“你也想像萧钦那样对待小蓝?” “不!不会,我和叔父不同!”齐御风一下子从座榻上弹起来,“我不会让表妹再受伤的。” “你如果把她从杨君宇身边夺走,那就是对她的一种伤害,这种事我决不允许发生。” “你凭什么认为杨君宇会一辈子对表妹好?” “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杨君宇会对她不好?而且你应当知道,小蓝她一直只是把你当做哥哥,如果那么多年她都不没有喜欢你,现在又怎么会喜欢你?”冰冷的话语缓缓地从李知先的嘴里吐出,齐御风的一瞬间变得异常苍白。不在意齐御风的感受,李知先继续说下去,“如果你强行破坏她的生活,只怕她连你这个表哥都不会叫了。现在的萧钦很后悔,你想步他的后尘?”李知先淡淡地说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他并不擅长说这么多的话,他也并不习惯劝人。他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在乎萧情蓝的幸福,他不想看到萧情蓝的生活被人打扰,他知道萧情蓝并不喜欢齐御风,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只是拿他当哥哥吗?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吗?齐御风微微侧过头,李知先的话深深地伤害了他。他只觉得身体里仿佛伸进去了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揪着他的心,一下一下,揪得他好痛,痛得他忍不住就想要哭出来。他闭上眼,把自己的伤痛掩住。深深地呼吸着,他在心里一遍遍地回想着李知先的话。如果表妹不喜欢他,那么他该怎么办?难道要他再次放手?不,不可以。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这一次他放手了,就再也无法抓住表妹了。他不懂,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呢?给了他一扇可以看外面的窗子,却把黑夜留给他?可是,如果他一直一直等,是不是可以等到天亮,可以看到明亮的天空? “呵呵,”齐御风的脸上忽然露出奇异的笑容,他抬起头,看着李知先,“那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他到底对表妹怎样。如果——” “好,”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李知先颔首一笑,“我也想看看。”承诺从来不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相信,那么,杨君宇到底能做到做什么程度呢? 第三十二章 密室长谈 “我们在这里谈了那么久,你的两个下属在外面要等急了,我们也该出去了。”沉默间,李知先忽然扣指一弹,一道气劲便急速地朝石门的地方冲去。 两个下属?齐御风惊诧地看着李知先,问:“张超回来了?”可是 ,这怎么可能呢?张超被他派往吟风楼至今未归,就算是刚才回来的,可他怎么会知道?这间密室是青龙阁的宝地,据说是很久以前一位机关大师建造的,密室所用的石料皆是上乘的,最奇妙的是密室外的人根本无法听到密室里的任何声音,哪怕是一个武学奇才。同样的,密室里的人也无法听到密室外的声音。齐御风不由怔住:如果他真的听到了,那么。他的武功到底有多高! 石门缓缓打开,外面的光线纷纷涌了进来,灿灿地洒了李知先一身。仿佛知道齐御风的疑惑似的,他一边抬脚往外走,一边淡淡地说道:“你不必惊讶,要知道森林里的猛兽有多么敏锐的听觉。” 是的,他居然忘了。忘了这个男人是在莽莽森林中成长起来的,那么,一切也都顺利成章了。齐御风微微笑了笑,走出了密室。一走出密室,他就看见地上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这是谁?” “回爷的话,他是青龙阁中的一个小头目,不知有何胆子竟来替吟风楼打探消息。属下已把他杀了。”张森恭敬地回答,“属下会查清这件事的。” “听说苏杰杨有一个小师弟在青龙阁里面,或许就是这人了。”李知先看着地上的人,若有所思地说。 “不错,”齐御风点点头,“也唯有苏杰杨的人才敢在此刻公然和我们作对了。” 李知先望了望远方,回首向张森吩咐:“你把此人的手脚砍下,把他扔到青龙阁的花园里去。让他们都看一看,帮助吟风楼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张森看着齐御风,不动。齐御风朝他淡淡点头,“这样也好,这群人是要压一压,否则迟早要出事。”张森闻言忙垂首应道:“是,属下即刻去办。” “不慌。”李知先拦住他,“我们和张超还有事要谈,你在外面再站会。”说罢他便转身往密室里走。齐御风也是急于知道苏杰杨的情况,忙和张超进了密室。 “……近几日,吟风楼的守卫比较森严,动作也多,如果属下所料,不错他们就快要动手了。”顿了顿,张超抬头看着齐御风,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另外,苏杰杨已经知道郡主的下落了。” 不出所料地,齐御风的脸色马上变了,他狠狠地看着张超,慢慢地问:“他怎么会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此时的齐御风充满了愤怒,他一直害怕着这件事,然而如今这件事却还是发生了。他可以想象,如果苏杰杨知道表妹现在在江南堂,他肯定会对表妹不利的。而且,他不能让表妹再见到苏杰杨,即使表妹现在失忆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会带来些什么。 “是从柳依依那里知道的吧,”李知先叹息了一声,“这是我没考虑周全。柳依依是小蓝的丫鬟,苏杰杨怎会不派人监视?如此看来,我们要尽快动手了。” “好!”齐御风马上同意,“就让我们把苏杰杨消灭了。”他已经等这一天等很久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到最后的时候要用什么方式把苏杰杨折磨死。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不是这个意思。”出乎意料的,李知先摆了摆手,“我是说我们要尽快把朱雀阁收在手里,这样一来,江南堂对付吟风楼就更轻松了。” 张超看着李知先,说道:“江南堂已经要向朱雀阁下手了。” “哦?”李知先点点头,“不错,他们也该出手了。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必帮忙了。”李知先侧头看着齐御风,“我知道你想替小蓝报仇,但是,影子和朱雀阁这边还需要你看着。而我,会待在杨府保护好小蓝。其他的,交给江南堂就好了,他们可是江南的老霸主了。” 齐御风沉默,过了好一会,他才勉强笑道:“这样也好。如果表妹看到是杨君宇替她报的仇,会更开心吧。你放心,这两边我会看好的。” “那就好。影子那边虽全是杀手但多是爱财的,而且他们也不敢乱来。青龙阁这边就要小心一点,最好是切断他们和吟风楼的一切联系,更不能让苏杰杨察觉了。” “嗯。” “那么,就让我们静静地看出好戏。”李知先轻轻笑了,他一笑之下,那些原本冷冰的表情便在他的笑容下碎裂了。那笑容,让人看起来如此温暖、柔和,齐御风不禁也笑了。和李知先相处的这些日子,让他是越来越佩服李知先。这个人身上,有很多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然而,这一次李知先的自信也终遇到了失败…… 第三十三章 夜袭朱雀 夜晚的帷幕早已拉下,黯淡的月色冷冷地照在街道上。因为已经是夜半的原因,长长地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冷风呼呼地吹着。街道的两旁栽种着榕树,冷风吹过,榕树的叶子和长长垂下的根须都随风摇摆起来,仿佛在跳一支无人欣赏的舞蹈。冷风一路往前刮着,从街头刮向街尾。远远地,街尾上忽然荡出柔和的灯光,那些光线仿佛也被风吹着了,摇晃得碎碎点点。 这光线是从哪里来的呢?如若你细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光线的来源竟是两盏大红灯笼。这实在是稀奇,要知道这是一条贫民居住的街道,这一点从街道两旁矮小的房屋就可以看出来。因此,不像那些富贵人家,这里的人并不在屋前挂灯笼的,毕竟那对他们来说既奢侈又无必要。于是,街尾上那一对大红灯笼便显得极为刺眼。 那两个大红灯笼在屋檐下摇摇晃晃,映照出那扇黑漆漆的木门和门上檀木做的匾额。灯笼在风中摇晃着,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一群身穿劲装的男子,他们就像是夜晚的幽灵,毫无预兆地出现,无声无息。黑夜里,他们在街道上、两边的屋墙上快速地移动着。他们的动作轻灵如猫,迅疾如豹,只是眨眼之间,他们就已从街头到了街尾。 他们在悬挂灯笼的房屋前停下,盯着队伍前的白衣男子。白衣男子看了看矮小的房屋和那檀木的匾额,慢慢地举起他的双手,在夜色下朝站在两边屋墙上的劲装男子挥了挥手,做出一个合抱的手势。几乎是马上的,那些站在屋墙上的人马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白衣男子看了看左右,背对着身后的劲装男子打了个行动的手势,然后他轻轻地跃上了那所房屋的墙头。 街道上的劲装男子也跟着他跃上了墙头,然后如潮水般涌入了房屋。待他们进入院子后才看见外表矮小的房屋里面却是极大:房屋一重重地向里延伸着,一所小楼飞扬在重重叠叠的房屋中,仿佛众星拱月似的。但是这些劲装男子却并不惊讶,只是沉默地杀掉守在院门上的守卫,一直往里面冲去。 “谁?” 一声厉喝在寂静的夜晚响起,远远地随风传开。霎时间,那些原本寂静的房间喧嚣起来,有人从床上翻身而起,抄起身侧的兵器就要往外冲。但是很多人却没能冲出去,因为那些沉默地劲装男子冲进了房间,然后那些刀剑便刺进了他们的身体。冰冷的的感觉和着夜风袭上心头,他们的呼喊还在喉头滚动,他们的生命之火就已在夜色中悄然熄灭。 “有人偷袭,大家小心!” 猛然间,一个声音于无声的厮杀中冒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一个白发老者一枪挑了一个劲装男子,然后迅速地回抢护身,将一支铁枪舞的密不透风。老者的这一声大呼刚刚落下,远处的房间便渐次亮了起来,同时一大队的人手持武器朝这边冲了过来。 看到这个情形,白衣男子站在院墙上,微微笑了笑,“还算没有睡死,否则,多无趣……” “是你?”老者一眼便看见了院墙上白衣飘飘的男子,他把手中的长枪一扫,冷声道:“江南堂……杨君宇。” “徐老,”院墙上的杨君宇双手抱拳,“许久不见,您老身体康健?” 老者还来不及说话,一个戏谑的声音便远远地插了进来:“哈哈,原来是来请安的,朱雀阁深受了。”声音还在空中回旋之时,一个人影就已掠了过来。老者转身,低头,恭声道:“阁主。” 来人正是朱雀阁年轻的阁主——朱明,只见他袍袖一甩,看也不看老者,口中冷哼:“哼!有人偷袭你都不知道,看来你真的是老了!” 老者闻言并不说话,他知道这个新阁主是容不下他的。但是,他不该在这么多下属面前羞辱他!老者的脸色变了变,眉间染上沉郁的夜色:要忍,为了朱雀阁。需知大敌当前,内乱不可起。老者慢慢地抬起头,站到朱明的身后。 杨君宇看着沉默的老者,心里划过一丝不忿。要知道这位老者名叫徐清,年轻时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一支铁枪名震大江南北,人称“万里神枪”,江湖上的人谁不敬他三分?如今,竟被人如此侮辱。杨君宇轻声叹息,就在他这一声叹息中,朱明开口了:“杨君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杨晨还在养伤?” “呵呵,朱阁主的眼睛不大好,在下明明带了如此多的人来,朱阁主怎么看不到?而且,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朱阁主这样的人,在下一人就绰绰有余了。”杨君宇微笑着,眼里却有冷厉的光一闪而过。这个朱明,若不是仗着是前任阁主唯一的亲人,这个阁主之位怎么会轮到他做?大哥……也是伤在他们手中的。 “你!”朱明气得脸色发白,他抬起手示意手下的人动手,口中冷笑:“既然他们要来请安,你们就好好招待他们!” “哈哈,大家听到了吗?”杨君宇笑着看着江南堂的人,“朱阁主迫不及待地要让你们请他去地下安息了。大家可不要辜负朱阁主的期盼,要好好表现。” “哈哈……”江南堂的人全都大笑起来,他们手中的兵器呼啸着朝朱雀阁的人身上打去。不可原谅,这样羞辱他们的大公子;不可原谅,这样看轻江南堂。 第三十四章 夜袭朱雀 朱雀阁和江南堂的人打斗着。徐清的身前围了一圈江南堂的人,尽管他的长枪左挑右刺但总突不出去。他不由担忧地看着正在和杨君宇打斗的朱明,他太了解这个新阁主了:易怒,自负。这样的性格会吃大亏的。 杨君宇从院墙上飘落到朱明身前,他抬手拂了拂衣袖,轻笑:“朱阁主——”然而他话音未落,朱明的刀便已砍了过来。刀携着清冷的夜色和强大的力量,划破夜空,迅疾地飞来,堪堪间就到了杨君宇身前。只见杨君宇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地移开了身体。刀从他身侧划了过去,他无奈地笑:“还差一点。”虽然笑着,他心下却也多了分认真。这个朱明看起来一副瘦弱的样子,力量却是极大,刚才若是慢了一点就要被斩为两半了。 朱明本以为这一击定能得手,谁知却被杨君宇这样轻易地化解了,他的脸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只见他手腕一翻,手中的刀便如灵蛇般飞舞起来,刀尖吞吐不定的气劲直朝杨君宇缠绕而去。杨君宇一边快速地移动身形,一边说道:“好刀法……可惜还差一点。”朱明并不理他,手中的刀越舞越快,刀身泛着冷光紧追着杨君宇的身形。 “呵呵……”杨君宇轻笑,忽的身子向后一弯,单手撑地,同时双腿连踢,直将朱明递来的招式一一化解。 朱明腰上被踢了一脚,脸上恼怒之色更重。手中的刀平举,朱明冷冷地看着杨君宇,“别再躲来躲去的,不管你怎么躲,今日定将你毁在此地!” “哦?那在下倒要领教阁下高招了。”杨君宇悠闲地拂了拂衣襟,一点认真的样子都没有。 看着杨君宇的那样轻蔑的表情,朱明的眼里蓦地腾起怒火:他是堂堂朱雀阁的阁主怎能被人如此看不起?实在是太过分了!一想到此,他将手中的刀慢慢地舞动起来,口中怒吼:“受死吧!” 他的刀舞得极慢,仿佛只是一个不懂武功的少年在玩刀,然而杨君宇的眼神却变了变。他紧紧地盯着朱明的手,轻轻地移动脚步,笑道:“天罗地网?在下可得小心了。” 朱明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天罗地网是他师父留给他的绝技。看似很慢的动作实际上是在编织一张神鬼难逃的天网,只要这一招展开,漫天都是他的刀影,让人无处可逃。他当初就是用这一招打败前任阁主——他的伯父,而取得阁主之位的。江湖上在这一招下丧命的人很多,今晚的杨君宇也不会例外。 “天-罗-地-网—”朱明慢慢地念出这个名字,脸上是嗜血般的奇异笑容。 火把和灯笼映照的院子里,漫天的刀影如密密的丝网纵横交错。丝网迅速地朝杨君宇收缩着,周围的江南堂人马不由紧张起来。如果被这刀网笼住,只怕会被砍为千万截吧。就在人群的惊呼中,杨君宇凌空跃起,袖中流露出一段银白的光芒。 “现在才用剑,太迟了!”朱明缓缓地使出最后一式,满意地看着那漫天的刀影和杨君宇跃起的身形。杨君宇冲不出去的,即使他现在用剑。那些刀影是真实的刀,当他碰触到刀影之时他就会如断翅的鸟从空中落下,温热的鲜血将会如雨般飘落,血腥的香味将会飘满夜空。那样美的景色呀,朱明不禁感叹,仿佛那样的情景也在他眼前展开。 空中的杨君宇淡淡地笑笑,他怎么会死在这呢?他还要回去陪江蓝吃早饭。握紧手中的月冷,杨君宇迅速地挥剑。只见两道银白的光芒划向刀网,夜空中顿时响起了金鸣之声,漫天的刀影忽然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朱明愕然,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寸寸断裂的刀,脑中一片空白。 杨君宇落到地面上,拂了拂额前的发丝,看着远方,“不玩了,朱阁主。”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猛地向朱明挥出一剑。 “阁主小心!”徐清见状焦急地大吼。他想要冲过去帮助朱明,然而江南堂的人却将他团团围住,任他如何努力也冲不出去。银白的光芒在朱明的眉心一闪而逝,光芒熄灭的时候朱明也缓缓地倒在了地上,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不敢置信的愕然。看到朱明被杀,徐清不由怒火中烧,手中的长枪舞得虎虎生威。但是因为他的愤怒,一直跟他对抗的几人终于找到了他的破绽,很快便将徐清擒下。 “徐老,得罪了。”杨君宇看了徐清一眼,向下属吩咐,“把徐老带回去,好生照看。” “哼,”徐清冷笑,“今日既落入你们江南堂手中,老夫也无话可说。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就是死也要死得体面。”徐清一语未毕,忽然举起他的长枪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腹中。 “徐老……”杨君宇看着被铁枪穿透了身体的徐清,摇头叹息,“把徐老好好安葬了。朱雀阁剩下的人……都杀了。”杨君宇沉默了一会,忽然抬起头看着远方,朗声道:“阁下看了那么久,不打算现身吗?” “只是路过,看看。”冷淡的声音随风飘来,一袭灰衣从远方出现。 “是你。”杨君宇看着屋檐上的灰衣人,有些诧异。原来来人正是曾经出现在他和江蓝面前的李知先。看着他,杨君宇不禁心下犹疑:他怎么又跟了来?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看看,”李知先又重复了一遍,他看着持剑的杨君宇,忽然用传音入密的方法说道:“影子和青龙阁现在是我的,与吟风楼或者江南堂都无关系。” “呵呵,阁下也想在江南分一杯羹?” 李知先并不回答他,只是说起了另一件事:“江蓝的身子弱,你要保护好她,我会在一旁看着的。”说罢他身形一动,转身就要离开。 “阁下到底是谁?” 李知先的身形顿了一顿,头也不回地回答:“我是她的兄长。” “兄长么?”杨君宇望着远去的那袭灰衣,慢慢收起手中的剑,唇边浮起一丝奇异的笑意。 第三十五章 吟风楼里 “是画上的这个人吗?” 窗前,一个男子快速地拿出一个画轴,焦急地看着匆匆从雨中走进房中的少年。画被打开了,少年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看男子,低头专心地看起画来。画上是几间矮小破旧的房屋,屋前有几棵桃树,好像是三月,树上的桃花开得正盛。树下站了一位身穿蓝衣的少女,少女是背对着房屋的。然而,仿佛受到什么指引似的,树下的少女回头浅笑着,嘴角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 “是她吗?你看到的人是她吗?”男子摇晃着少年的双肩,着急地问。 少年看了看画,又看了看男子,有些犹豫地开口:“回楼主的话,她们的容貌是一样,但是那个人看起来有些虚弱,而且她的双手好像——” “好像什么?快说!” “好像没有任何力气似的。”少年害怕地缩缩脖子,小声地回答。他不明白楼主今天是怎么了,变得有些急躁、喜怒无常。而且,画上那个少女又是谁呢?楼主为何如此着急她?为何又那么急地要他去杨府看那个双手残废的女子? “……没有任何力气么?”男子垂下头,轻声低喃。良久,他抬起头,慢慢地收起画卷,淡淡地说道:“你下去吧。这件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是,楼主。小的一定会把它烂在肚子里的。”少年惊慌地应答着,飞速地转身离开了房间。 少年出去后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紫衣男子,他走至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冬雨,问道:“是萧姑娘吗?”然而身后的男子却久久没有回答。紫衣男子轻声叹息,将手伸出窗外,细碎的雨点带着寒意落在他温热的掌心,“她的手残废了,是吗?” 房间里仍是死一般沉寂。过了好久,男子才缓慢而坚定地说:“我会照顾她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她的手。” “哦,”紫衣男子淡淡地应着。这句话他已听了无数遍了,听得他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那股豪情。紫衣男子缩回伸出窗外的手,甩了甩手心里的水珠,回过头去看着身后的人,“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苏兄?” “我会去杨府亲自把她接回来。慕容,一年了,我终于找到她了。”男子俊朗的脸上有着难以抑制的喜悦,“你知道吗?我终于找到她了……”一年了,他在这吟风楼里努力了那么久,培养了那么多势力,终于要达到他的目的了。如今,他可以既找回蓝儿又取得吟风楼在江南的绝对位置。他踏入江湖的两个愿望,就要实现了。他,苏杰杨,要成功了! “楼主。”门外传来敲门声。 苏杰杨看了看紫衣男子,半响才扬声道:“何锐?进来。”他知道慕容萧一向不喜欢和吟风楼里的人碰面,然而这一次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苏杰杨不由微笑,他想,慕容萧终于是要正面帮他了。那么,慕容家的势力是不是可以帮助他呢? “楼主,朱雀——”何锐一进屋就开始说话,然而他一抬头看见苏杰杨身侧的紫衣男子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马上住了嘴。 “自己人,但说无妨。”苏杰杨坐下,淡淡地开口。看着有些急躁何锐,他的心里有些不快。这个何锐武功虽不错,但性子却不够沉稳。看起来,他需要把何锐的性子磨一磨了。 “拣重点,慢慢说。”看着何锐慌张的样子,苏杰杨补充了一句。 “是。”何锐犹疑地瞟了瞟紫衣的慕容萧,慢慢地开口:“昨夜,朱雀阁被江南堂毁了。”这就是他一早跑过的原因。今天清晨吟风楼的人在门外发现了已经死亡的朱明,而且,飞花阁的人随后也来报告说朱雀阁昨夜被江南堂灭了。不过,他怎么觉得楼主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忧的样子呢? 苏杰杨的确一点都不担忧,他甚至笑了笑,点头:“这样啊,那么我们应该和江南堂的两位公子见见面了。”苏杰杨起身,拍拍何锐的肩,“不用担心,我们不也破坏了江南堂在江南的势力吗?你先下去,不要让底下的人对吟风楼产生任何怀疑。这场仗,赢得一定是我们。” “是,楼主。”何锐点点头,退出了房间。的确,他也相信,吟风楼如今的实力是不惧江南堂的。 “慕容,”苏杰杨转身,嘴边勾起一抹笑,“真是天助我也,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们见面了。” “怎么说?”慕容萧有些疑惑,“难道你想把他们引来,然后一网打尽?” “哈哈……”苏杰杨大笑,“不急,不急,却也快了。慕容,你就好好地看着吧。” 看着?慕容萧转头,望着窗外如丝般的烟雨,浅浅地微笑起来。他一直在看着啊…… 第三十六章 三日之约 杨府的大堂里,杨晨悠闲地喝着滇南的普洱茶。温热的茶烟袅袅飘散,淡淡的茶香萦绕在人鼻端,把冬日午后的倦懒都一扫而空。杨晨微笑着舒展了下身体,望着庭外。下了两日的细雨终于在今晨停止了,那种湿漉漉的潮湿感觉真是让人很不舒服呢。庭外有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石径的两旁栽种了一些四季常绿的树木。那些碧绿的叶子被雨水冲洗过后显得更加青翠欲滴,那绿盈盈的感觉不由让人觉得很是惬意。 突然,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晨看着匆匆跑来的男子,微笑:“阿长,怎么了” “大公子……信……”阿长高举着手中的一封信,沿着石径跑来。 “慢一点,不用急。”杨晨急忙起身,迎出去,笑问:“是吟风楼送过来的吗?” 阿长咦了声,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杨晨,点头,“大公子真是未卜先知。” “只是猜的。”杨晨微笑。前两天江南堂灭了吟风楼的朱雀阁,他知道吟风楼定不会善罢甘休,而现在阿长又这样慌慌张张地拿着信跑过来,如果这样他都还猜不到那岂不是太奇怪?从阿长手中接过信,信封上龙飞凤舞的“吟风楼”几个字立刻映入眼帘。杨晨让阿长站到一边,忽然将信封往空中一甩,然后并指一划,一张宣纸便从信封里缓缓飘了出来。杨晨看了看空中的宣纸,伸手接住。这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苏杰杨竟然没有在这信上做手脚。那么,苏杰杨到底想做什么呢?杨晨微微一笑,在椅上重新坐下,看起信来。 “二公子,小姐。” 听到阿长的话,杨晨急忙抬头,果然看见杨君宇、江蓝还有小桥走了进来。他连忙将信往衣袖里一塞,起身笑道:“刚从外面回来?” 杨君宇点头,“在外面转了一圈,不过下过雨的天气还真是令人不舒服。” “虽然如此,某人刚才似乎逛得很愉快呢。”江蓝不满地开口。 “那个某人是你吧。”杨君宇苦笑。他可记得江蓝刚才在外面玩得多疯,就像从来没有出去过似的。 “你还不是一样?”江蓝反驳。 看着又要吵起来的两人,杨晨不由苦笑。他看着江蓝,问道:“身子好些了?”这些日子以来,江蓝的身体总是不大好,让人担心啊。 “你看她还能出去玩得那么疯,就知道她的身体有多好了。”杨君宇耸耸肩,笑道。 江蓝直接无视杨君宇,上前一步,对杨晨笑道:“劳杨大哥惦记了,我的身体好多了。咦,那是什么?”江蓝突然发现杨晨的身后有一个白色的东西,不由开口询问。杨晨急忙回头,一见到地上的东西心下不禁暗自自责:他竟然将它给忘记了。原来地上躺着的正是吟风楼送来的那个、被他甩在空中的信封。最要命的是,吟风楼那三个大字就写在信封上,让人想看不见都不行。 “吟风楼?”显然,江蓝也认出了那三个朱红的大字,她抬起头看着杨晨,问:“他们想做什么?”杨君宇也看着杨晨,他方才一进来就注意到杨晨将什么东西迅速地塞进了衣袖里,原来是吟风楼送来的书信。不知他们要说些什么呢。 “呵呵,没什么大事。”杨晨示意他们二人坐下,淡淡地解释道:“苏楼主请我们兄弟俩三日后去吟风楼坐坐。”看着江蓝明显不相信的眼神,杨晨只好苦笑:“只是这样而已。” “什么叫‘只是这样而已’?他这是鸿门宴!”江蓝气得几乎跳脚。江南堂和吟风楼如今已是势如水火,现在又突然送来这样一封信,他们居然还表现得跟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不过,苏杰杨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绿柳口中的负心汉,江南堂口中的小人,还有那个如仙般、莫名其妙的白衣人也时常在她的梦中提到苏杰杨。那么,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江蓝严肃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杨君宇和始终温和的杨晨,宣布她的想法:“你们不能去。” “哈哈,”杨君宇忽然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担心我们啊?”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摸摸江蓝的头,“不用担心,我们不会有事的。”杨晨也在一旁附和。 江蓝躲开杨君宇的手,眨眨眼,问:“你们那么确定?” 杨晨和杨君宇看着她有些奇怪的表情,坚定地点点头。 “那好,我也要去。”嘴角扯出一个微笑,江蓝接着说了下去,“既然你们那么有把握,那么多我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关系,对吧?你们不说话就表示默许咯。”然而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江蓝马上又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同意的。呵呵,那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江蓝笑着,心里却没有一丝耍赖后的喜悦。她是认真的,想要去看一看苏杰杨,那个据说辜负她、伤害她的男子,她想要自己去了解那个男子到底是怎样的人。 不理会江蓝的自说自话,杨君宇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伸出一根手指,摇晃着,“不行。这件事没商量。”说罢他起身往外走去,不给江蓝争论的时间。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江蓝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杨君宇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感觉,仿佛杨君宇就这样潇洒地走出了她的世界,永不回头。 “江蓝,那里太危险,君宇只是想——”看着江蓝突然苍白的脸色,杨晨不由开口。 江蓝回过头来,轻笑,“我知道,杨大哥。”她知道他是想保护她。 “那就好。”杨晨含笑点头,“君宇该是去江南堂了,我也要去了,你在府里多休息。” “好。” 第三十七章 涯的交易 “小姐,小心!”小桥扶住差点跌倒的江蓝,看着她苍白的面孔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小姐刚才在大堂里还是好好的啊,怎么现在一下子就变得虚弱了呢?小桥不解。 “我没事。”江蓝以手扶额,摇头轻笑:“我只是有些头晕罢了。你看,江南的天气也不大好,感觉天空灰蒙蒙似的。”她一面说一面抬起头看天空。然而她刚一抬头便又是一阵眩晕,吓得小桥慌张地低呼:“小姐!” 江蓝将身子靠在小桥身上,忙不迭地低声道:“别大呼小叫的,我只是一时没站稳。”顿了顿,她才柔声道:“你先去药房把我平日吃的药熬好送过来,不要惊动其他人,我在房里等你。” 抬头看了看只有几步之遥的房间,小桥不由说道:“小姐,奴婢先扶您回房,再去熬药。” “不用,”江蓝摇摇头。这片刻的休息已让她感觉好多了,她看着小桥,笑道:“我只是手不能用,脚还能走呢。何况房间已经在眼前了,走这点路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江蓝的笑里有淡淡的嘲讽,小桥不由怔住。跟随江蓝几个月了,她知道小姐并不是那种因为残疾而自卑、妄自菲薄的人,更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虽然她不知道小姐的想法,但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答道:“小姐回房歇一歇,奴婢很快回来。”说罢她迅速地转身离去。 江蓝望着小桥离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丝歉意。她轻叹一声,慢慢地走到房前的石桌旁,靠着石桌再次仰起头看着天空。下过雨的天空是惨白的,天看起来也是低低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看了许久,江蓝才收回目光,一边往房间走一边自嘲地笑笑:“明明是一片惨白的天,怎么看成了一片刺眼的皑皑白雪?怎是发昏了。”原来她方才抬头时竟看到天上是一片连绵不绝的雪山,那洁白的雪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她一阵头晕。不过,如今看来,却是她看花眼了,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吧,江蓝这样安慰自己。 行至房前,江蓝抬脚轻轻踢开了门。她的房门在白天从来只是虚掩的,这也是为了方便她的出入。江蓝走进了房间,然而刚才还一片灰寂的房里却在她进入的瞬间盈满了飘渺的白雾,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了…… 眼前是熟悉的白雾,熟悉的光柱,江蓝看着光柱里如仙般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发火:“你整天很闲吗?你是老鼠精变的吗?没事就往我梦里钻。”没事就让她在这空无一物的、奇怪的地方来做客,真是过分。 “呵呵,”涯抚摸着中指上的指环,忽然诡秘地一笑:“看起来你很不高兴啊?那么,我把你被封住的记忆还给你,如何?顺便,在多给你看一些东西。” 说罢,涯扬手一指,一道银光变急速地朝江蓝飞去,江蓝还来不及反应,银光到了她面前,然后像一条银线一样连接着涯的手指和她的眉心。江蓝陡然之间就怔在了原地,她看见涯启唇一笑,猛地将银光往后一拉,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拖出来似的。脑中传来剧烈的疼痛,江蓝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弄得她好难受,好难受,“好痛……好……痛……住手……”江蓝不禁痛苦地低呼。 “还不够,这点感情,怎么够?”涯轻声叹息,他要的还要比这更多更多。 随着涯的拉扯,江蓝的眉心忽然涌出无数如珍珠般耀眼的的光芒,那些光芒在涯所控制的银光下渐渐地融合,变成一幅星光点缀的、巨大的画轴,悠悠地悬浮在空中。 江蓝跌坐在地上,额发已被冷汗濡湿,她努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写满痛苦和倔强。她看着涯淡漠的脸,轻笑:“呵,这一次你是来折磨我的啊?” 看着她那样的笑容,涯微微一怔,随即伸手一指空中的画轴,说道:“看这个。” 江蓝顺着涯指的地方看去,不禁呆住。空中悬浮的画轴上,一条宽阔的大街浮现出来。大街的一旁,是一所宏伟的屋舍。一对相貌威武的石狮蹲在阶下,朱漆的大门。这是,这是哪里?江蓝陡然惊住,不禁死死地盯着那幅画。 第三十八章 涯的交易 画面缓缓变换着,一个精致的庭院出现在上面:走廊上一只花猫飞速地跑过,撞倒了一盆兰花,然后继续调皮地在庭院里四处奔跑,一个粉衣女孩气急败环地追着花猫;廊下一只笼子里两只黑鹦鹉正打着架;一个身穿灰衣的少年沉默地站在廊下,看着院里一袭华衣的女孩入神地弹琴。走过走廊,穿过花园,绕过水上之亭,一间大厅浮现出来。一个高贵的妇人微笑着和身侧一袭紫金色华服的中年男子说着什么,他们的笑语通过巨大的画点点浸透到江蓝心中,那些被尘封的、快乐或痛苦的记忆扑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是了,就是这样了,她的过往,就是这样的。江蓝斜坐在地上,看着不断放映她的点点滴滴地巨画,任眼泪狠狠地砸在地上,“我恢复记忆了,那又如何?你所谓的命轮在哪?”她记起了在萧王府过的衣食无忧的生活。那时,她在府里没事就和李知先吵吵架架,和齐表哥弹琴念书。再然后呢,她认识了苏杰杨,被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阿玛、额娘怒骂责打。可是她终究逃出去了,在扬州城外的小屋里过着安宁的生活,后来她去紫澜楼当琴女,再后来她被苏杰杨废了双手……就是这样啊,只是这样而已啊,她不过是将所有的痛苦重新经历了一次。 “真是镇定,”如果她的眼底没有那些狂乱的光芒。涯微笑着,开口:“既然如此,那我给你看点东西。”涯抚过指环,将右手伸了出去,刹那间那枚指环绽放出夺目的光彩。江蓝看见指环上射出一缕光照在巨大的画上,她不由看向画。 一间点着琉璃灯的房间,一位妇人躺在床榻上。妇人并没有睡着,她睁着眼看着屋门的方向,眼里是复杂的神色。她本来白皙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更加惨白,很显然,她是一个病重的人。忽然,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水走了进来。妇人似乎并不愿意见到他,她将头偏向了另一侧。中年人的脚步微微一滞,随即大步走至床前,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 碗里冒着白色的青烟,中年男子小心地吹着,似乎想让里面的汤水冷下来。过了一会,他将碗放在一旁,对着妇人说着些什么。江蓝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不禁着急起来。慢慢地,妇人的身子动了动,转过头来,她的脸上虽仍是淡淡的却仍旧配合着中年人的搀扶从床上坐了起来。中年人端起碗,用汤匙小心地舀起一勺汤水,动作轻柔地往妇人嘴边送去。 “不……不要!”江蓝猛地从地上跳起,瞪着画上的两个人,眼里满是惊恐,“不要啊!额娘,不要喝……”然而那勺汤水顺利地被妇人咽下,接着第二口、第三口……那碗黑乎乎的汤水转眼就被妇人喝光,江蓝的脑中一下子变得空白,妇人喝下汤水的样子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地重复,重复。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想怎样啊!”江蓝冲着涯大吼。这件她最不愿意想起的事就被他这样翻起,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 看着情绪失控的江蓝,涯的表情仍是淡漠的,“你以为他给你额娘喝的是毒药?” 江蓝不理他,只是紧咬着嘴唇,不让已经涌到嗓眼的悲愤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她一直是坚强的,额娘死的时候她连一滴泪都没有掉呢。只是她也忘了,那时是太过坚强还是眼泪早已被哭干。 “那只是一碗医治伤寒的药而已,”涯只好自己说下去。 “你说什么?”江蓝霍然抬起头,眼神雪亮。她低声问道:“医治伤寒的药……不是毒药?” 涯点头,重复:“不是毒药。” 江蓝一下子就懵了。当初她之所以那么决绝地离开萧王府就是因为苏杰杨说额娘是被阿玛毒死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她和太子成亲。如果涯说的是真的,那么…… “你说的是真的?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事实。”涯抬起右手,指着指环说道:“命轮能再现过去未来。”然而江蓝不再听他说话,只是大笑起来:“哈哈……他居然骗我,他居然从一开始就骗我,哈哈……”江蓝笑了一阵,看着涯,问:“那么,你又想要什么?”他做了这么多,必有所图。 “让另一个灵魂在你身上复活。” “好。”江蓝一口答应,唇边露出一丝笑,“不过,我的命可不能轻易让给别人。” “萧钦的命。” “不够,难道你忘了他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萧钦的亲生女儿刚出生就夭折了,而她不过是天山脚下的一个弃婴。若非如此,萧钦当年也不会对她那样赶尽杀绝。 涯点头,这件事他知道,因为这件事就是他做的。他杀死了萧钦刚出生的婴孩,让萧情蓝代替了那个婴孩的命运。而这一切只因为萧情蓝出现在天山,那个有他最爱的人的地方。 “再加上杨君宇的命。”不管怎样,她希望杨君宇能好好地活到老去。 “可以。”仿佛买卖东西似的,涯毫不犹豫地点头。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件小事,虽然他知道江蓝绝对会同意只用萧钦换她的命。不过,那又何妨,反正他对父亲这个概念是淡漠的,何况杨君宇现在还是月冷的主人。 江蓝放下心来,提出最后一个条件:“在这之前,我要和江南堂一起去吟风楼。你能做到吧?” “可以。”即使她不说他也会在那一天把她送过去。“你可以回去了。”涯一挥手江蓝的身影便消失了。 寂静里,涯抚着指环,低声呢喃:“千影。”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第三十九章 回到现实 “……小姐,小姐,快醒醒……” 迷迷糊糊间,有人在哭泣着呼唤,而且肩膀似乎也被人摇的很厉害,江蓝不悦地皱眉,睁开了眼睛。然而她刚一醒来,就被一双手给抱住了,她不由大叫:“小桥,你干嘛?” “呜呜,小桥还以为小姐不醒来了,呜呜,小姐不要吓小桥。”小桥哭着说道。她方才端药进来却看见小姐趴在桌上一动也不动,她唤了小姐好久都没有一点反应,可把她吓坏了。 “我没事,只是睡着了。”像安抚小孩那样,江蓝微笑着说道:“别哭了,瞧你的眼睛都哭肿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往屋外望了望,江蓝忽然说道:“小桥,你有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二公子?” 小桥闻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没有,小姐吩咐过不能告诉二公子的,所以——” “这个可以说。”江蓝打断她的话,无奈地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小桥太听话了。 小桥一愣,忙问:“可是,这不是小姐你自己吩咐的吗?咦,小、小姐,您去哪?”小桥忽见江蓝往外走不由下意识地问。 “当然是去找你家二公子。”江蓝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我都晕倒了耶,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知道,太过分了。” “可是,小姐刚才不是说只是睡着了吗?”小桥小声地嘟囔着。她一低头却看到了桌上的药碗,忙回过神来叫道:“小姐,您的药还没喝呢。”然而江蓝的身影却没有停下,反而越走越快了。无奈之下,小桥只好端起药碗追了出去。 腿机械地配合着她飞快地向前走着,心里一层层的悲伤漫上心头,江蓝只觉得眼前渐渐地模糊起来。避开周围的下人仆从们,她钻进了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里。房间里有些拥挤、黑暗,然而江蓝却不管这些径直蹲在那一堆杂物之间,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忽然哭了起来。起初她还只是咬着牙无声地流泪,但很快压抑的抽泣声就从她嘴边溢出。压抑,是的,她一直在制止着自己。在光界里,她不想在那个涯面前哭。刚才在房间里,她不想在关心她的小桥面前哭。然而,她实在是需要发泄出来,在她知道额娘实际上是被她气得旧病复发而亡之后,在她忽然发现她爱上的那个人竟是曾经逼得她跳崖人之后,在她那样决绝地准备将生命让给他人之后。她没有表面那么坚强的,真的。她只是想要做一个自由的人,和心爱之人在红尘之中郭平凡的生活。却原来,自由要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却原来,命运早有安排,她还是逃不开。 听着屋里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李知先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了。他在门外站着,却终没有进去。良久,他忽然一拂袖愤然转身离去。 江南堂里,杨君宇、杨晨和楼里的下属们商讨着三日后去吟风楼的事。 “两位公子都要去吟风楼?”座下一位头发半白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看着杨晨,“这绝不可以!” 杨晨和杨君宇闻言相视一笑。不出所料,这个陈泰果然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不过,他如果不站出来,那倒要让人惊奇了。杨君宇微微一笑,挑眉,“陈老,吟风楼已说明了要我们兄弟同去,您是要让他们认为江南堂的人没胆量?” “二公子此言差矣。吟风楼算什么,凭他们也想要请动江南堂的两位公子?” “可是,我们已经答应了。”杨晨解释。 “您总不会要我们失约吧?”杨君宇说道。 “真是胡闹!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先商量?”陈泰气的脸发红。他自小就跟随老堂主打理江南堂,如今老堂主不在这里他就有责任照顾这两个小辈。 “呵呵,没有那个必要。这点小事我们自己可以决定。”杨君宇冷笑。他最讨厌那些一副说教模样的人,他的生活,不是让他们来指手画脚的。 “……”陈泰顿时气急,他正要发火,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知两位公子做何安排?”开口的是站在陈泰身后的一个年轻男子,他望着杨君宇,问道:“两位公子早已想好对策了吧?”陈泰闻言不由一怔。 “呵呵,还是陈大哥了解我们。”杨君宇点点头,向众人说道:“我们去吟风楼的事诸位不必担心,诸位只需守好江南堂就好。” “诸位对于守护江南堂一事有何建议,还请说一说。”杨晨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片喧嚷之声,在座之人不由一惊。有人忙说道:“难道是吟风楼的人来了?” “我出去看看。”杨晨说着便往外走去。杨君宇沉下脸,起身,“不必惊慌,吟风楼的人还没那本事!”说罢,他也走了出去。江南堂的人见状也忙跟着走了出去。 第四十章 回到现实 杨君宇站在杨晨身侧,打量着不远处的“来袭者”:那人被江南堂的人围着,他的衣衫有些凌乱,显得有些狼狈,然而他俊逸的脸上却有如千年寒冰般的彻骨寒意。此刻,他正紧盯着杨君宇一行人的方向。 江南堂的人有些躁动。这也难怪,任谁看到他人打到自家屋里来都会愤怒、不安。所以,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杨晨看着来人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然而杨君宇却忽然开口了:“大哥,这人我认识。”杨晨不由惊讶,忙问:“你认识?”杨君宇点点头,站了出去,向来袭者问道:“你来做什么?”他有些恼怒,纵使此人自称是江蓝的兄长,但也不能把江南堂当做他练武的靶子。 李知先并不在意杨君宇的不满,他冷冷地盯着杨君宇,说道:“立刻回府。”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压抑的愤怒和焦急,杨君宇不由皱眉,“是什么意思?” “江蓝。”李知先简单而快速地回答,“你回不回去?”他的语气已严厉的近乎命令。若是杨君宇不走,他就是扛也要把杨君宇扛回杨府。他亲耳听见了江蓝的哭声,他知道江蓝并不是那种轻易哭的女子,所以,杨君宇必须回去看看江蓝出了什么事。 一听到江蓝那两个字,杨君宇上前几步,问:“江蓝怎么了?”杨晨一把拉住杨君宇,谨慎地看着李知先,抱拳问道:“阁下到底是谁?江蓝的事阁下怎么知道?”杨晨的话说的很温和,但李知先却似未闻似的,仍旧紧盯着杨君宇,眼底渐渐升起怒火:“你到底回不回去?”从江南堂门外一直打到这里,他已经花了不少时间,若是杨君宇再拖延,万一这段时间江蓝在府中出了事怎么办?李知先脚下微动,摆出动手的姿势。 “你是何人?竟敢在江南堂里撒野!”听着李知先那命令式的语气陈泰大为恼火,“江南堂不是——” “我立刻回去。”杨君宇打断陈泰的话,转头向杨晨说道:“大哥,我相信他的话,至少在江蓝这件事上。” 杨晨虽不知此事到底如何,只好点头,嘱咐道:“好,万事小心。江蓝若有什么事,立刻派人来告诉我。”杨君宇点头,也不管陈泰等人是如何的不满,径直向李知先走去,“我们走吧。”李知先的脸色稍稍好了些,他淡淡地让开杨君宇,说:“我们不同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江蓝——”杨君宇忽然说道。 “纵是为了江蓝我们也不是同路人。”李知先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开,然而他刚刚抬起脚,却马上停住了。他看见前面不远处站着一个本不该在此时、在此地出现的人——江蓝。 “江蓝!”杨君宇走过去,看着江蓝的脸,“你哭了?” 江蓝摇摇头,目光仍旧停留在李知先身上。一时之间,杨君宇、李知先都不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杨君宇指着李知先说道:“江蓝,这位是——” “知先哥哥……”江蓝低声呢喃,声音里有说不出的疲惫。李知先本来已打算离开了,闻言不禁怔住。知先哥哥,这个称呼他已经久违了。但是在高兴之余他马上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恢复记忆了?”杨君宇也着急地看着江蓝,等着她的回答。 似乎是想了很久,江蓝才点点头:“只是记起一点点。”顿了顿,她忽然指着李知先大笑起来:“第一次,这绝对是第一次。哈哈,杨君宇你知道吗,当年我联合府里所有的丫鬟、小厮来对付他都没沾到他一分一角,更别说把他的衣衫弄得如此难看了。今天总算让我看到你狼狈的样子了,哈哈……” 李知先一贯淡定的脸立刻有些抽搐。从小到大,不管是他们的关系是好是坏,小蓝都一直致力于破坏他淡定的表情和整洁的衣服。说道小蓝联合丫鬟小厮们那一次,小蓝更是阴招不断。到最后竟然假装失足,让他因为救她而弄脏衣服,弄乱头发。 “哈哈,没话说了吧?告诉你,这件事我会一直记得的。”江蓝见李知先沉默更是得意。李知先无奈地看着她,往往她说这句话就是说“你要帮我做事,否则我就要笑你一辈子”。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你就不怕我这次来时带你回去的?” 江蓝闻言脸色立刻变了,她下意识地往杨君宇身后躲。杨君宇先前听到他们兄妹的对话虽然很不满,但现在还是很配合地护着江蓝。李知先看到江蓝的动作满意地扬了扬唇角,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那些事,你记起了?”她听到要带她回去这么害怕,是不是因为她想起了萧钦和苏杰杨? “记起什么?”江蓝在杨君宇身后探出头来,“这几天杨君宇要陪我逛江南,我当然不能被你带回去咯。呵呵,有他在我可不怕你了。”是的,就是这样的,没有那些痛苦的记忆,没有即将到来的死亡,生活就是这样简单而温暖的。 “那就好。”李知先松了一口气。 “好什么好?我什么时候答应陪你逛江南了?这几天我要——”杨君宇话还没说完,江蓝立刻说道:“这三天你要是不陪我,就让我去吟风楼,如何?”不待杨君宇再次反对,她又转头看着李知先,说道:“知先哥哥,你觉得呢?”她一边说一边朝李知先使眼色。李知先怎会不知道她那点心思,于是开口道:“就随她吧,反正到最后她也会让你点头的。何况,江南堂不是还有杨晨在吗?” “呵呵,那好吧。”杨君宇点头。对于江蓝的死缠烂打他是领教过的,所以,还是同意好了。江蓝见杨君宇点头,不由欢呼一声,得意地笑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隐瞒记忆 “小姐,小姐。”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江蓝转身,看着跑过来的女孩,“小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当然是药啊,小姐您还没喝药。”小桥将药碗递过来。江蓝看了看已经没了热气的汤药,又看了看笑容灿烂的小桥,淡淡地笑了笑,回身说道:“杨君宇,回府了。”顿了顿,她又看着李知先,问道:“一起?”李知先点点头,看了看小桥,不发一言地往外走。 “这算怎么一回事?”陈泰终于忍不住开口。江蓝闻言不由尴尬地欠身行礼,“陈老,真是不好意思。”杨君宇皱眉,一手牵着江蓝,“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还要多谢他手下留情。” 杨晨也笑了笑,走到杨君宇身旁,说道:“你和江蓝先回去,好好陪着江蓝的兄长,我把这里的事料理完了立刻回来。”杨君宇点点头,拉着江蓝离开。 江南堂和杨府离得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杨君宇和江蓝在街上悠闲地走着,李知先一个人远远地走在前面。杨君宇看了看前面的李知先忽然问道:“江蓝,你记起了以前的事?”江蓝点点头,眼睛蓦地染上哀伤。杨君宇却没有察觉,只是犹豫着问道:“嗯,那,那你记不记得……我的意思是说,你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江蓝疑惑地问,忽然她眼珠一转,笑道:“你是想问我记不记得悬崖那件事,对不对?”杨君宇闻言立刻叫了起来:“我已经说过了,那不是我的错。你——” “嗯,不是你的错。呵呵,堂堂风流公子竟然会被人下药,呵呵,改天我一定要去见一见那个女子。”江蓝说道此突然激动起来,“择日不如撞日,明天我们就去飘香院看看,如何?” “不行,”杨君宇立刻反对,警告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不许去青楼!”江蓝嘻嘻一笑,不答话,心里却盘算着要去飘香院见见那个菲儿。小桥一手端药跟在杨君宇和江蓝身后,看着他们一路说笑打闹回到了杨府。 “李兄,请。”饭桌上,杨晨和杨君宇同时举杯。李知先怔了怔,没动。江蓝不禁有些担心,李知先对人一向是淡漠的,若是他不给面子可不好啊。 “请,”江蓝看着李知先,笑着开口。这样,他该给点面子了吧。李知先淡淡地笑笑,瞟了一眼江蓝面前的酒杯,说道:“不许喝酒。”随即举起酒杯,向杨晨和杨君宇一敬,将酒一口饮下。江蓝闻言不大乐意,不过一见李知先唇边的淡淡笑意她的不快立刻消了大半。要知道,这个人笑的时间和杨君宇不笑的时间一样少呢。江蓝正自出神,杨君宇忽然伸手拿过她的酒杯,笑道:“我帮你喝。”说罢他将两杯酒一饮而尽。 “你是连这整桌的酒都想喝光吧?”江蓝撇撇嘴。杨君宇呵呵一笑,辩解道:“我这可是为了防止你偷喝。”而且,他对李知先刚才的语气很是不满,江蓝可是他的,什么时候轮到突然冒出来的李知先管了。更可恶的是,李知先居然拒绝说出有关江蓝的一切。 “偷喝?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种事?”江蓝没好气地说,“何况,我用得着偷喝吗?”因为,在李知先这种冰冷的眼神下,她根本就不会喝。 听着江蓝毫无顾忌地和杨君宇吵架的李知先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他沉默地坐着,慢慢地吃着菜。这样吵着架的江蓝,已经不是以前的萧情蓝了吧? 察觉到李知先的沉默,杨晨看了看江蓝,放下筷子,“李兄和江蓝已有很久不见了,不如留在这里住几日,如何?” “不用了。”李知先放下筷子淡淡地拒绝。他一向不习惯和其他人打交道,更不要说住在其他人家里了。 杨晨顿了顿,笑笑:“既然如此——” “你就在这住几天,”江蓝抬起头看着李知先,眼里有些不悦,“你难道又想整天守在屋顶?”对于这个李知先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自小就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到如今也定然不会改变吧? 李知先看着江蓝一瞬阴沉下来的脸,微微笑了笑,“冬天在屋顶上呆着的确不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姐。” “你!”听到那个称呼江蓝几乎气得跳脚,“李冰块,你别太过分。” “李冰块?”杨晨和杨君宇不由怔住。杨君宇看了看江蓝,又看看李知先,脸上的笑容有些呆滞。江蓝尴尬地笑笑,低头不语。真是失策,一怒之下她竟然把这个称呼给叫了出来。看来,对于恢复记忆这件事还要多下功夫才能瞒住了。 “你到底……记起了多少?”李知先缓缓地站起来,平静的眼里泛起一丝波纹,“你是不是,都记起了?”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把目光转向江蓝。江蓝无奈地耸耸肩,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叫出这个称呼,而且,以前的事我只记得一点点。”她说着慢慢地起身,一边若无其事地往外走,一边说道:“那个身穿赤金色衣服的人,我也记得,他的马鞭,真够狠。” “真够狠?”李知先低声重复,“是够狠的。”他轻叹一声,看着杨君宇,“你要好好对他,否则,我灭了你们江南堂。”说罢,他转身出了大厅,留下有些呆住的杨君宇和杨晨。杨君宇看着李知先的背影,猛地起身追了出去:“李兄,等一等。” 第四十二章 被废的手 江蓝缓步走出大厅,抬头望了望头顶清冷的月亮,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撒谎真是一件困难的事,特别是对像李知先这样冷静的人撒谎。而杨君宇,也必须要瞒着。真是不敢想象,若是杨君宇知道她不仅是吟风楼楼主苏杰杨的旧情人还在青楼当过琴女,会是什么表情?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扔出杨府吧。可是,她还不想出去,这最后的几天就让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好好地过,就让她当一个还相信爱情的女子好了。 “小姐,您怎么了?”小桥追了上来,问道。 江蓝回头,笑笑:“没什么,想一个人走走。你不用陪我。”小桥看着江蓝孤独的背影,犹豫着开口:“要不,小姐您去找柳姑娘聊聊,这样心情会好一些。” “现在吗?”江蓝脚步一顿,“呵呵,现在去也好。小桥,你去李先生那里取一千两银子,我在春满楼等你。” “小姐 ,您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小桥惊讶地问。然而江蓝呵呵一笑,也不解释,转身就往府外走。小桥见状只好去回去找李知先。 春满楼门前,老鸨拦住江蓝,笑道:“姑娘,真是不巧,依依她今晚有客,你不能进去。”她虽然笑着,那笑容却很怪异。这个女子她已见过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来找柳依依。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经常往青楼跑却又不是青楼中人。 “有客?”江蓝皱眉,忽然之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她在陪客?张太守?” “呵呵,那是当然。”老鸨大笑。这个女子刚才是什么语气啊?惊讶,愤怒,伤心,她难道忘了这是青楼吗? “姑娘,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老鸨再次开口,脸上已经有些不悦,“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等等。”一见老鸨转身欲走,江蓝忙上前一步,“我要见柳依依,我替她赎身,今晚,现在!你把她叫出来。” “我是她姐姐,你快放人。”江蓝叫嚷着。 老鸨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她可是我的摇钱树,要赎身可不容易。”忽然,老鸨面色一冷,说道:“不过,现在想要赎身可不行。且不说你并不是她的姐妹,就算是她的父母、丈夫来了,今晚她都要给我伺候完客人!姑娘若再在这捣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江蓝看着春满楼里蠢蠢欲动的龟奴们,顿了顿,转身向后走。老鸨得意一笑,回楼里继续招呼客人。就在她进入楼里后,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楼外叫嚷起来。这个声音是……她一怔,忙转身往门边跑去。 门外,江蓝站在路中央冲着春满楼用力地叫喊着:“张太守,京城来人找你。张太守,张太守……”听着江蓝的叫喊,老鸨不由气急:“你做什么?住口。”然而江蓝却不理她,仍是不停地叫喊着。老鸨见状忙招呼楼里的龟奴出来制住江蓝,若是再让她这样喊下去只怕会惊扰到楼上的张太守。而且,门外还围着这么多看热闹的路人。真是让人头疼!1 “张太守,京城来人找你,张太……”江蓝正叫喊着,楼里的龟奴急忙冲出来一把抓住她,捂住了她的嘴。江蓝急得大叫,她的手不能动,看来只能用脚了。一念及此,江蓝猛的抬起脚朝捂着她嘴巴那人的脚狠狠踩下去。那人吃痛,手也松了下来。江蓝趁机再次大叫:“张太守!” “把她给我赶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鸨不禁急了,“连个女人都抓不住,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快点!”然而那些龟奴却没有把江蓝带走,只是神色奇异地望着老鸨的身后。老鸨见状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还没转过头去就听见身一个声音响起:“怎么回事?” “张太守,”老鸨急忙堆起笑脸转过身去,“真是对不住,打扰您了。我立刻让人把她带走。” 张源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老鸨的话,他打量着江蓝,忽然脸色一变,急声道:“快,快放开小姐。”老鸨闻言大惊,忙吩咐龟奴们放人。 “真是野蛮。”江蓝不悦地动了动身子,感觉手臂被他们弄得生痛。“谢了,太守大人。” “哪里,小姐客气了。”张源恭声回答,“此处说话不方便,不如——” 江蓝皱了皱眉,心底疑惑起来:难道这个张太守认识她?可是,她并不记得曾经见过此人啊。不管怎样,还是三十六计先走为妙。“太守大人,民女今晚来是来替柳依依姑娘赎身的。” 民女?张源眯起眼,脸上带着笑:“姑娘不是萧小姐吗?”江蓝呵呵一笑,看了看已站到门外的绿衣女子,笑道:“呃,这个啊,这个,民女的确是萧。”她话音未落,忽然冲到绿衣女子面前一把抓住她就跑。众人方才还见江蓝在春满楼前说笑着,此刻她却带着人转身就跑,张源、老鸨以及围观的一干人等不禁呆住。过了一阵张源才反应过来,不由面色一沉,袍袖一拂,离开了春满楼。 第四十三章 被废的手 “姑娘,姑娘。” “做什么?”江蓝拼命地跑着,“要不了多久那张太守就要追上来了,我们得尽快回杨——不,”江蓝说着忽然那停了下来,看着身边的女子,“不能回杨府,会给杨君宇带来麻烦的。不过,我们现在去哪,绿柳?” “姑娘,你的手!”绿柳仿佛没有听见江蓝的话,只是低头看着看着她的手,“你的手……好了……”江蓝闻言一怔,低下头一看,却见她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抓着绿柳的手。她记起来了,刚才那双手带着绿柳一起跑的,竟然是她的手! “这,这是……我的手?”江蓝不敢置信地呢喃,“绿柳,我是不是在做梦?我的手竟然好了?” “不是在做梦,姑娘。你的手真的好了,不信你再试试动动你的手。”绿柳激动地说道。江蓝忙小心翼翼地动了动手指,绿柳在一旁看着江蓝的手一点一点松开她的手,惊喜地叫道:“姑娘,你看,动了,你的手指动了!你的手好了,手好了!” “嗯,嗯。”江蓝盯着自己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一直以来她都很介意这双毫无用处的手,现在,它们却好了,一点问题都没有了,这是多么奇迹的事。不,这不是奇迹,这是那个涯所做的。江蓝苦笑,这算是给她的最后回报吗? 绿柳见柳依依的神色一瞬变得难看,正想开口询问,却听身后传来一串凌乱的脚步声。她转身,看着巷口的那群人,唇角弯出淡淡的笑意:“张太守,您怎么如此挂念依依?” 来人正是张源,他站在巷口,笑道:“是啊,本官可是很惦记依依姑娘,若是这身份不明的女子伤了你可怎么办?”他一边说着一边朝手下挥挥手,示意他们把江蓝和绿柳抓起来。 “快跑。”江蓝抓起绿柳的手准备跑,然而绿柳却不动,只是看着后面说道:“姑娘,这是一个死巷子。” 死巷子?江蓝抬头一看,不由苦笑:“瞧我带的什么路,竟是死巷子。”随即她上前一步挡在绿柳身前,向张源说道:“张太守,你方才不是还对我很客气吗?” 说话间张源的手下已冲了过来,将她们俩团团围住。张源缓步走了过来,看着江蓝身上的玉佩,问道:“你身上这玉佩是哪来的?” 江蓝低下头看了一眼玉佩,笑道:“原来太守大人是看上这玉佩了?太守大人怎不早说,民女就用这玉佩换民女和柳依依两条命,如何?” “果然是捡来的。”张源冷哼一声。九年前他见过这块玉佩,那是京城萧钦萧王爷的女儿随身佩戴的。早在几年前他就听说那位萧郡主已经病逝,今天看来,那话倒是不假了。不是萧郡主,还敢把他从从青楼里当众叫出来,这个女子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源走到江蓝面前,一把扯下江蓝腰间系的玉佩,向手下吩咐道:“把这个女子给我带回去,我要慢慢享用。” “此事与她无关,还请张太守——”绿柳急忙说道。 张源瞟了一眼绿柳,说道:“哼,此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把她们俩一起给我带回去,哈哈。” “放手,你个混蛋。”江蓝挣扎着想要逃开张源的手下,大叫:“姓张的,今天你敢碰我们一下,我就——” “就怎样?哈哈……”张源大笑着,伸出手就要往江蓝脸上摸去。就在他的手将要触过来之时,江蓝猛地就往张源的手上咬去,只把张源的手咬得血流不止。张源手上痛极,心里更是气愤。待手下的人制住江蓝后,张源手一扬,一个巴掌就要扇过去。 “住手!” “找死。” 猛然间,两声大喝同时从巷口传来。张源不由吃了一惊,他回头一看,只见月光下一白一灰两个身影急速地移了过来。他急忙大叫:“快给本官拿下这两人。”然而他话音未落,便觉喉咙一紧,一双手已然扼住了他的脖子。 “你……你是何人?本官……咳咳……是朝廷……”张源吃力地说着,一双眼瞪着扼住他的灰衣人。 李知先紧抿着唇,一张脸阴沉的吓人,他冷冷地说道:“你在找死。”只这一句话,张源便再也不敢说任何话了。张源的那些手下早已被打趴在地上,闻言更是不敢动一下。 “江蓝,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杨君宇急切地看着江蓝,一叠声地问。小桥来找李知先拿银子时他恰好在场,因为不知道江蓝要着银子做什么,再加上这么晚了不放心江蓝一人在外,他就同李知先一起出来。到了春满楼却不见江蓝,他们四下打听才知道江蓝惹上了张源,这一路追踪而来就见江蓝被张源抓住了,也不知可有受伤。 江蓝看着他只是笑,也不说话。杨君宇不禁更急:“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一旁的李知先看着江蓝那模样也皱起了眉头。 江蓝仍是笑着,摇摇头,慢慢地伸出手,在杨君宇肩上一拍,说道:“我没事。只是玉佩被他拿了,只是手突然好了。” “手……好了?”杨君宇紧盯着江蓝的手,一把将江蓝抱起,高兴地大叫:“你的手好了!江蓝的手好了,哈哈……”如此一来,江蓝就不会再为手的事而烦忧了,再也不会说那些“什么用都没有的废人”的话了。 李知先看着那一白一蓝的两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小蓝没事就好了。他从张源手中拿过玉佩,将张源往地上一扔,冷声道:“你若再敢对她下手,我让你下地狱。都给我滚!” 张源从地上爬起来,一见李知先冷若寒冰的脸顿时吓坏了。这个人他记得,那是萧王爷府上的一名侍卫,一个极其冷酷的侍卫。张源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急忙带着他的那些手下离开了。 第四十四章 小小厨艺 清晨,天还未完全亮起来,一丝灯光从一扇画了灶神的房门里透了出来。房间里,江蓝拂了拂衣袖,一脸笑意地走了出来。屋外飘着一丝白雾,空气里满是清冷的味道。江蓝拉了拉身上的袍子,沿着旁边的走廊而行,穿过两个庭院,在一个摆了几盆兰花的房间门前停下。她敲了敲房门,喊道:“杨君宇,起床了,快起来。” “……这么早……再睡一会……”杨君宇不满地嘟嚷着,翻个身继续睡。 过了良久,屋里仍是没有任何起床的征兆。江蓝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唇角勾出一抹笑,说道:“快起来!杨君宇,我的手……我的手……” “手怎么了?”几乎是马上的,杨君宇的声音传了出来。然而他仍是有些不信,犹疑地说道:“没有什么问题吧?”这一切,很有可能是江蓝为了叫他起床而用的伎俩。 “江蓝?”久久没有听到江蓝说话,杨君宇不禁有些急了。他迅速翻身下床,穿上白色的衣袍,一边往门边奔去一边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江蓝?江——” 门外,江蓝满面笑意地看着杨君宇,“起床了。”杨君宇无奈地摇摇头,走出房门,“我就知道我又要被骗。不过,”杨君宇盯着江蓝的手,不放心地问:“你的手——” 江蓝呵呵一笑,扬了扬手,“我的手当然没事,你快点梳洗了去吃饭。”早在一旁候着的丫鬟们端着脸盆等物进了房间,准备为杨君宇梳洗。 “这么早?”杨君宇看了看天色,没有进屋的想法,“你今天又要做什么?”看着江蓝脸上浓厚的笑意,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江蓝把杨君宇往屋里推,说道:“呵呵,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说你忘了这三天要陪我逛遍扬州?”如果他敢忘了,她一定要让李知先给他多吃点冰块! “啊,这个,我记得。不过,有必要这么早就起床吗?”逛街不是一件很急的事吧? “当然有必要了。扬州城这么大,三天要是逛不完怎么办?” “逛不完就以后再逛。”杨君宇一边擦脸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 “不,我就要这三天逛完。”江蓝坚持,脸上笑容依旧。杨君宇摇摇头,不再和她争辩这个问题,反正他就是一可怜的脚夫。 待杨君宇梳洗完毕,他们两人便往前厅去了。到了前厅,杨君宇才发现杨晨和李知先已经在前厅里了。他不由奇道:“你们怎么也起得这么早?”难道他们也是被江蓝叫起来的? 杨晨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圆桌,说道:“都是这香味把我和李兄引来了。”杨君宇顺着杨晨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厅里的圆桌上摆满了菜肴。桌上的菜虽不是什么扬州的名菜,然而看起来却让人很舒服,那阵阵的香味也直往人鼻里钻。 “咦,冬瓜老鸭汤?”看着桌子中间的白瓷碗,杨君宇叫了起来。他急忙在桌旁坐下,一边毫不顾忌形象地舀了一碗汤,自顾自地说道:“这汤闻起来……真不错!”他说着就喝了一口,随即扬眉笑道:“嗯,好味道。府里新请了厨师吗,大哥?”这种味道啊,他小时候曾经尝过一次,然而这么多年来他却始终没有再尝到过这种味道。 “没有。”杨晨笑着摇头,招呼李知先坐下吃饭。 “那这汤是谁做的?”杨君宇喝着汤含混不清地问,“我可不记得府里有谁会……”他话还未说完,就感觉到了身边某人不悦的视线。他转头一看,正对上江蓝几乎冒火的双眼,他不由诧异:“怎么了?”他可什么都没做啊。 “今天的早饭是江蓝做的。”杨晨一边吃饭一边好心地提醒他的弟弟。 杨君宇闻言手不禁怔了一下,他看着江蓝,吃惊地问:“你做的?”江蓝点点头,脸上满是不满,“难道我就不会做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做了。”真是气死她了,杨君宇那是什么臭表情!为了这顿早饭,她可是一大早起来忙了很久呢。 “啊,啊,是吗?做的真是好吃,尤其是这汤特别有味道。来,你尝尝你这汤的味道。”杨君宇舀了一碗汤放到江蓝面前,满脸的笑意。江蓝这才笑了笑,给杨君宇夹了一筷子菜,得意地笑道:“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 然而杨君宇闻言神色却很快冷了下去,“这么说,真是你做的了?你很早就起来了?” 冰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怒气。江蓝不禁一惊,点点头,不明白杨君宇怎么突然说出这句话来。他刚才不是还很高心地喝汤吗?最重要的是,那样的语气本不该是他的啊,相识以来他从来没有用那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过话。 就在江蓝呆住的时候,杨君宇又开口了:“这么冷的天,你起那么早是想早日去见阎王吗?” “咳咳……”江蓝完全怔住。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实在是奇怪。更奇怪的是,她听着这话怎么有种怪怪的感觉。她不由转头看了看杨晨和李知先,待看到李知先一脸沉默的时候,她终于想通了。这样的话本该是李知先的语气,难怪她听着总觉得既别扭又熟悉。 江蓝把视线重新落在杨君宇身上,不满地嘟囔:“我的身体好得很,哪有那么柔弱?哼,你以为我像某人一样一觉睡到太阳高照?” “这样的天气你几时看到太阳高照了?”杨君宇气急,“以后冬天不许再起来做饭,厨房里自有人打理。”一想到昨晚李知先说的那些话,他就担心得很,偏偏这丫头还一点都不把身体放在心上,真是胡闹。 “没有看到不代表没有太阳高照。”江蓝立刻反驳,气呼呼地说道:“真是好心没好报。”可怜她忙了一早上。 “好心没好报?也不知道是谁——” 杨晨眼见他们俩又开始拌嘴,赶忙打断杨君宇的话,说道:“江蓝忙了一早上的成果,再不吃可就冷了。”江蓝闻言忙点点头,一边拿眼看着杨君宇。不料杨晨继续说道:“不过,君宇说得对,江蓝你就不要起来做饭了,多注意身体才是。” “哦。”江蓝无奈地答应。对于杨晨说得话,她就是反驳不出来。没办法,谁让她这杨大哥一副温柔亲切的样子。 第四十五章 那些自由 “对了,柳姑娘还没起来吗?”杨晨忽然问道。 “嗯,我把饭菜给她留着了。昨晚折腾了那么久,让她再多睡会。”江蓝说着,抬起头将杨君宇等人扫视了一遍,迟疑着开口:“绿柳她在扬州没有亲人,我想……” “就让她住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可以的。”杨君宇接口道。 “可这并非长远之计。”江蓝咬着唇思考着。不管怎么说,她和绿柳姐妹一场,她希望绿柳能在她离开之前安置好,她也好放心离开。 杨晨也点头表示赞同:“江蓝说得对。况且,扬州这里也不适合她。”毕竟,扬州认识春满楼花魁柳依依的人不在少数。 “我去处理。”一直保持沉默的李知先放下筷子,淡淡地说道。江蓝一见李知先揽下这件事立刻说道:“好,那就麻烦你了。”江蓝知道以李知先的能力定能为绿柳找个好去处的。 杨君宇往江蓝碗里夹了些鱼肉,满不在乎地开口:“我看,这件事还是问问绿柳的想法,我们在这说这么多也没用。” “话虽如此,我们多替她想想也能帮上些忙啊。”江蓝看着碗里的鱼肉,皱眉。 “怎么不吃?难道怕自己做的太难吃了?”杨君宇呵呵一笑。江蓝盯着碗里的鱼肉,犹豫着没有动筷子。 “她不吃鱼肉。”李知先替江蓝解围。 “是吗?”杨君宇的笑滞在脸上。他忽然想起来了,以往江蓝吃饭时也从来没有动过鱼肉的,他竟没有看出来。 江蓝尴尬地点点头,:“大概上辈子我也是鱼,所以这一世我不吃鱼。”要不是杨君宇爱吃鱼,她今天早上都不会做这道菜,天知道她看见那条鱼躺在盘里的时候有多害怕。不过,这件事被李知先说出来,杨君宇似乎很不高兴啊。江蓝苦恼地想着。 气氛一时尴尬下来,杨晨看着他们三人笑着摇了摇头,向杨君宇问道:“你们今天打算去哪逛?”杨君宇摇头,表示不知道。江蓝一听到这个话题确实高兴的不得了,忙说道:“我们今天先去扬州城外逛逛,然后——” “去城外?”李知先皱眉。江蓝一听他那语气马上说道:“城外很远的,有杨君宇在我身边你就放心吧,绝对安全。”她可不想出去玩还得受李知先的变相“监视”。 “绝对?”李知先低声重复,冷眼瞟着江蓝,抛出一句话:“你别忘了你出过多少次意外。这几年来经历了那么多事,你还是一副任性、疯玩的样子!” 江蓝顿时没了语言,低下头呆呆地盯着她的双手。任性、疯玩,是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她还是以前那个样子。按照常理来说,她本该一敛笑颜看淡红尘,像如今的绿柳那样平静的生活。可是,在紫澜楼那段时间,谁让他们把她保护得那么好?谁让她在尝到幸福后才恢复记忆?谁让她就是这样一个任性而疯玩的人?她的骨子里流淌的是自由。她就像是一条河流,要不断地前行、前行,直至死亡。她,是不能被禁锢的,而笑容,是她仅有的了。 “李兄!”看着见江蓝低垂的头,杨君宇心里的怒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因为李知先是江蓝的兄长,杨君宇才一直忍着对他的不满。可是,他不能允许谁伤害江蓝,不管那人是江蓝的父亲还是兄长。 杨晨一听杨君宇的语气就知道他的弟弟生气了,忙出声阻止:“君宇——”然而杨君宇这一次却不肯住口,仍旧说了下去。 “在下并不认为江蓝跟任性有关,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阁下别忘了摆在桌上这一桌菜都是她做的。”杨君宇握住江蓝的手,冷冷地看着李知先,“更何况,江蓝是在下的人,轮不到阁下操心!”他一口一个“在下”、“阁下”,将彼此的关系弄得陌生而紧张。 李知先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说道:“她若不任性,昨晚的事怎么会发生?”江蓝闻言,头低得更厉害了。她就知道,昨晚那件事李知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昨晚的事——”杨晨再次开口,想为江蓝开脱。李知先淡淡地摇摇手,打断杨晨的话,看着一脸怒气的杨君宇,说道:“自古婚姻大事,皆遵父母之命,我可不记得家父什么时候将小蓝许配给你了。” “哼,什么父母之命,我杨君宇可不管那些!”杨君宇冷笑。 李知先仍是一副没有表情的样子,淡淡地说:“你管不管与我无关——” “够了!” 江蓝猛地站了起来,双拳紧握,激动地吼了起来:“不要妄图控制我的生活。从小到大,他就不允许我出府一步。我喜欢弹琴,他却总是让我在亲友面前表演,从不问我愿不愿意。在府里,你也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说是保护,可那算什么保护?我才不需要。什么身体不好,不能再雪地里玩;什么池边危险,不能去。你们以为我是什么,瓷娃娃吗?任你们摆弄!” “那一年,他用马鞭把我打得动弹不得,在房间里躺了半个多月。当时,他可有顾念父女之情?而你,知先哥哥,我记得那根马鞭是你拿来的吧?你们不愿我受寒,却很舍得那样打我啊。既然嫌我任性疯玩,那时候为什么不干脆打断我的双腿呢?那样,我就不会让你们整天跟着监视了!” “我一直不懂,明明那样讨厌我和他的你,怎会甘愿任他驱驰?我不管原因是什么,现在,既然我在这里,你们就别想再控制我!” “……”没有料到江蓝的以前是这样度过的,杨晨一时竟愣住了。杨君宇起身,轻轻拍着江蓝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担忧地唤:“江蓝……”也就在此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江蓝喜欢出去走走,为什么不管出去玩多少次都玩不累。 江蓝侧头冲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没事。” “你到底,是记起了。”李知先低声叹息,慢慢地站起来,“那你记不记得他为什么打你?”这才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 第四十六章 一场比武 江蓝顿了顿,摇头,“不知道。”一旁的杨君宇接口道:“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该打江蓝。一想到江蓝被打得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他就心疼的不得了。杨君宇冷冷地看着李知先,如果说先前他对李知先充满了怒气,那么现在,他的身上就已加了一层浓厚的杀气。 出乎意料地,李知先点了点头,“是不该。或许当初没有那件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呵呵,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不过,我还是那句话,除非杨君宇的武功高过我,否则我仍会跟着你们去。” “你……”江蓝忽然之间明白了李知先想要做什么,不禁有些惊讶。记忆中,他不是那种会和他人比武的人。难道,仅仅是为了她的安危吗? 杨君宇哈哈一笑,转身就往府里的练武场走去,边走边说:“你别太自信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李知先也不答话,跟着他径直走到了练武院。他在院里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着杨君宇的进攻。 “你不挑件兵器?”杨君宇指了指周围摆列的兵器。 李知先看也不看那些刀剑,“你能逼得我用兵器再说。”他的语气傲慢之极,杨君宇心下早已是气愤之极,当下冷哼一声,喝道:“看招。”他双掌一分,倏忽之间就到了李知先面前。然而李知先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只伸出左手微微一挡,冷笑:“微末伎俩。”言罢,他右手一动,以极快的速度往杨君宇胸前抓去。他这一抓既快且狠,而杨君宇此刻和他的距离不过一尺。眼见这一抓就要得手,杨君宇却猛地将身子向后一仰,双腿就势往李知先腰间踢去。 “雕虫小技。”李知先右手顺势往下一压,同时伸出左手,只待杨君宇的双腿一到就将其抓住。谁知杨君宇那一踢确是虚招,他双腿只微微一抬旋即收回。待李知先发觉时,杨君宇已笑意融融地站在几尺之外了。 “好!”江蓝见状不由喝了声彩。 “雕虫小技!”李知先闻言一沉眉,灰色的眸子里划过雪亮的光芒,他整个人忽然如饿虎扑食般朝杨君宇扑去。杨君宇微微一笑,侧身让过,同时双手齐出,与李知先斗在一块。 杨晨一直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比武,待得两人已出手了几十招后,杨晨终于忍不住向江蓝问道:“李兄的武功看起来陌生的很,不知他是何人门下?”原来他一直在观察李知先的武功,无奈看了这么久却仍是摸不着头脑。 江蓝轻声叹息,低声道:“无门无派,他自己的武功。” “他自己的……”杨晨不禁愕然。李知先看起来不过二十八九的样子,竟有能力自创出这样一套诡异而高深的武功吗?杨晨默然,看向李知先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惊诧和敬佩。 “呀,月冷!” 伴随着江蓝惊呼而起的,是一溜如雪的光芒。那一束光芒执在杨君宇手中,静静地流淌出淡然的感觉。然而细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并不是一束光芒,而是一把两尺有余的剑——月冷。它的剑身被一层层淡淡的光芒笼罩着,让人看不清它的模样。 杨君宇抬手,将剑平举于胸前,说道:“亮出你的兵器。”不知为何,他的声音虽是平淡的,李知先却觉得一股寒气迎面扑来,让人如坠黑暗之中。微微调整了呼吸,李知先看着杨君宇手中的月冷,赞赏地点了点头:“月冷,月冷,颜色如月,清冷如月,果然好剑。”随即他拂了拂衣袖,面色平静地盯着杨君宇执剑的手,说道:“不过,我想要看看它的威力究竟如何。” “好大的口气。”杨君宇眼眸如刀,手腕一翻,月冷在空中流淌出夺目的光彩,灵巧地朝李知先逼去。 “来得好!”李知先一声冷喝,身形一动避开剑锋,双掌上下翻飞,始终将月冷隔在一尺之外。杨晨看在眼里,禁不住喝彩:“好功夫!”月冷的威力他是领教过的。不同于其他的兵器,月冷可以大大地提升使用者的功力。如果说未得月冷前的杨君宇和他的武功是不相上下,那么有了月冷后的杨君宇武功就是他的一倍有余。而李知先竟可以赤手空拳抵挡杨君宇这么久,其实力可见一斑。 江蓝在一旁看得却远没有杨晨轻松了。场上的两人,一个是十多年来时刻护卫她周全的兄长,一个是不问来处、不嫌弃她的爱人,她怎么忍心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受伤?看着场中越打越激烈的两人,她的心中忽然浮起不安的感觉,仿佛又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正想着,忽见杨君宇凌空一跃,月冷在空中划了道弧线朝李知先刺去。那速度快得惊人,李知先一时之间竟似怔住了,竟忘了躲开。 “住手!”江蓝大叫着冲下台阶,惊恐地看着空中那银白如月的月冷,“杨君宇,快住手!知先哥哥,你快躲啊!”江蓝拼命地喊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李知先跑去。她不敢想象,如果月冷刺入了李知先的胸膛该怎么办?如果李知先因此而死了怎么办?她不是神,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她现在甚至连个正常人都不算,因为她的生命已经答应让给别人了。可是,李知先不能出事。她欠萧家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再搭上李知先,那她就是虽万死也不足以偿还萧家了。 第四十七章 情况突变 “不要过来!”杨君宇着急地朝江蓝大吼。然而此刻的江蓝却像疯了一样拼了命地跑过来。杨君宇心下真是又急又气,猛然间他想起了一旁的杨晨,忙叫道:“大哥,快拦住江蓝。”他一面说一面努力地控制着月冷的方向,偏开剑锋。对于李知先及其父亲曾经对江蓝所做的一切,他是恨不得将他们痛打一顿的。然而,江蓝毕竟太感情用事了。杨君宇苦笑,月冷擦着李知先的耳边掠去。 轻轻落在地上,杨君宇皱着眉头伸手按住胸口。刚才他强行收回八分内力又使月冷刺得方向偏了几分,致使体内真气混乱,血气翻腾,杨君宇只觉得心中闷闷地痛。不过,没有伤到江蓝就好。杨君宇侧身朝江蓝的方向看去,这一眼看去他不禁大惊失色:李知先竟然趁刚才那一点时间抓住了江蓝,不,准确点说是挟持。 “你……”杨君宇盯着江蓝颈边那一支泛着玉色的尖细如簪子的东西,说不出话。中计了,他居然中计了!他早该想到的,以李知先的本事怎么会在关键时候突然怔住。李知先定是知道江蓝一定会出手救他,而他杨君宇一定会收手。愤怒、懊恼、焦急,所有的情绪像约好了似的涌上他的心间。杨君宇只觉胸口一痛,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杨君宇!” “君宇!”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其中竟隐隐夹杂着呼呼的掌风。杨君宇一怔,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转头往杨晨站的地方看去:只见两个男子正跟杨晨打斗在一起。杨君宇看着这一切,迅速地整理着脑中混乱的思绪。良久,他才看着李知先,问道:“你想做什么?” “向二公子要点东西。”李知先微笑。 “不用理他。”江蓝忽然开口,“杨君宇,你没事吧?受伤了吗?刚才怎么吐血了?”杨君宇摇头,苦笑:“我没事,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江蓝笑笑,“我才没事。你放心,你不用理他,更不用被他威胁。”李知先闻言冷冷一笑,手中的东西往江蓝颈边移了一点,说道:“把你的月冷剑扔过来。” “不。”江蓝反对,低头看着李知先放在她颈边的东西,说:“原来这颗蛇牙就是你的武器,我还在猜测你的兵器会是什么呢。”顿了顿,她又继续说道:“月冷是属于杨君宇的,你要了也无益。”她一边说,脖子一边往蛇牙靠去。李知先眼中冷光一闪,迅速地点了江蓝的穴道,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杨君宇,“你到底交不交月冷?”说罢,又把蛇牙移了一分。 “给你。”杨君宇将月冷抛了过去,脸上有释然的表情,“不过一把剑罢了。当初若不是遇到江蓝,也不会得到这把剑。你可以放人了。” “杨君宇,你笨啊?你怎么这么轻易就把月冷给了他?他不会放我的。” 听着江蓝的叫喊,李知先皱起了眉头,旋即出手封了江蓝的哑穴,“你真是太吵了。” 江蓝不能动也不能说,不由有些急了:若是李知先趁机对杨君宇做些什么怎么办?杨君宇是个笨蛋!而她是一个废物,到如今还是要被他们带回去处理。呵呵,不孝女,给萧家蒙羞,气死王妃,这一条条罪到最后终究无法逃脱。江蓝忽然就绝望了,与其被带回去面对萧钦的责罚,不如死在这里好了,涯,你觉得呢? 光界里,涯盘膝而坐,一面光镜在他面前浮现,其中展现着杨府正在发生的一切。听着江蓝的话,他微微笑了笑,懒懒地回答:“时机未到,说好三天之后。你不必担心,且看着就是。”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正在给萧王爷治病,勿扰。”只这一句,江蓝果然乖乖地看着事态的发展,不再同他说话。涯静静地看着江蓝,眼里闪过不屑:纵是要被带回去任由萧钦处置,也仍是要保住萧钦的命。这个萧情蓝,真是可笑之极! 一片光影在涯指尖一闪,他面前的那面光镜突然之间就没了踪影,仿佛从不曾出现过。对于杨府现在发生的一切,即将发生的一切,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李知先所做的,在他眼中不过是场闹剧,更无聊的是,这结果他早已知道。一切,不过是沿着既定的命轮前行罢了。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李知先催促着,眉间满是不悦之色。杨君宇耸耸肩, 有些无奈:“江南堂不是我的,你要我怎么答应?” “二公子真会讲笑话。” 一个戏谑的声音插了进来。 杨君宇转头,看着突然多出来的华服男子,笑道:“你们是吟风楼的人?”如果果真如此,杨府的人怕是走不了了。 “不是。”华服男子摇摇手指,“而且,不是‘你们’,我和他不是一路人。”杨君宇闻言一笑,“那你们还真是巧了。那两个人是你的手下吧?可以让他们住手了。”杨君宇指着和杨晨斗在一起的两人。华服男子摇摇头,好脾气地解释道:“我和他虽不是一路人,目标却是一样的。你若是不愿用江南堂换这个女子,我还可以抓住江南堂两位公子,岂不万无一失?” “那你们到底是谁?想怎样?”杨君宇终于有些忍不住急躁了。李知先挟持了江蓝已经够令他头疼了,杨晨可不能再出事了。 李知先看也不看华服男子,淡淡地回答:“江南堂在江南盘踞了这么多年,能收为己用,岂不是好的很?”说罢,他看了看天色,再一次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这件事我无权做决定。”杨君宇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移动步子。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这支蛇牙可是有剧毒的,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她,可就不好了。”李知先一边说一边摇晃着手中的蛇牙。杨君宇脚步一顿,扫了一眼杨晨,把目光落在江蓝身上,“她是你妹妹。”李知先冷哼一声,手中的蛇牙没有松半分。 第四十八章 情况突变 “不如这样,你放了江蓝,我跟你们走。用我做人质,你们得到江南堂的机会更大一些。”无奈之下,杨君宇只得出此下策。 江蓝怔怔地听着,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她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不过是杨君宇认识的众多女子中的一个,她怎么承受得起他这样的付出?何况,她以为杨君宇会放弃她的。可是,是哪里出了错呢,一向自命风流公子的杨君宇居然能为她做这么多。或者,他作为一个风流公子,只是不想让一个女子受牵连。江蓝这样想着,全然忘了去探究他们口中的江南堂是怎么回事。 李知先想了一下,侧头向华服男子问道:“你觉得呢?”华服男子漫不经心地笑笑,“这个谁做不到?如果我们放了表、江蓝,他又不受我们控制怎么办?” “那你想怎样?”杨君宇反问。不知为何,他觉得华服男子对他有一种仇恨的感觉,而他确定在此之前他是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把这个吃下去。”李知先从怀中拿出一枚药丸,屈指一弹,药丸直向杨君宇奔去,“你把它吃了,我们就相信你。” 华服男子看着杨君宇,嘴角勾起挑衅的笑容,“如何,敢不敢吃?这可是他的独门毒药,天下之大,只怕鲜有人能解。” “如果三日之后江南堂还不属于我们,你就必死无疑。”李知先补充道。 杨君宇闻言大笑,“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惧!”一仰头,将手中的药丸吞下,看着李知先和华服男子,“你们可以放人了。” “退下!”华服男子铁青着脸,低斥。一旁的两个灰衣人闻言立刻朝杨晨虚拍一掌,而后退至华服男子身后,杨晨见状忙撤掌飞身奔至杨君宇身旁。他看着杨君宇一如往常的笑容,动了动嘴唇,终究不知说些什么好。他握紧了拳头,霍然转头盯着李知先,声音里满是痛心:“真想不到阁下是这种人!江蓝她,该有多伤心。” 李知先毫不在意地笑笑,身子却不易察觉地颤了颤:“无毒不丈夫。等我们得到了江南堂,再收拾了吟风楼,哈哈,江南就是我们的了。”杨君宇上前一步,无意再听他的话,“把江蓝放了。”他很担心,江蓝的眼神从刚才到现在就一直是呆滞的,显得那样绝望、无助。他知道,李知先所做的一切定然是深深地伤害了她,他现在想做的就是紧紧地抱住她,告诉她不要害怕。 “好。”李知先一边笑着回答一边解开了江蓝的穴道。 一旁的华服男子突然看着杨君宇摇头,说道:“真想不到杨二公子居然肯为了她而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够了。”李知先厉声打断华服男子的话。 “怕什么,他早晚会知道。”华服男子一改温文尔雅的面容,冷笑道:“这个江蓝可不是良家妇女,她——”猛然间,李知先一指剑气划来,追着华服男子猛打,然而华服男子的两个随从见状急忙上前拦住李知先。 “她先是和人私奔,后来又在青楼里做了四年,哈哈……这样的女子你也……你也拼了命要……维护?”华服男子一边躲闪李知先的攻击一边不停地说道,“杨二公子,我真是为你不值。现在,你是不是很后悔?”华服男子远远落在地上,一双眼晴似笑非笑地盯着杨君宇,仿佛要看清杨君宇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杨君宇将呆住的江蓝拥在怀里,看也不看华服男子,淡淡地说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既然说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你……”华服男子不由大惊,不死心地追问:“你不后悔吗?即使她曾经与人私奔,即使她曾经是青楼女子?” “那又如何?”杨君宇反问,轻轻拍着江蓝的背,低声道:“没事了,江蓝。” 是的,没事了。江蓝无声地笑笑,缓缓地从杨君宇怀中抬起头来,幽幽地叹息一声,“杨君宇,他说的是真的。”杨君宇闻言怔了怔,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那又怎样?” “好一个‘那又怎样’。”华服男子赞叹,继而长叹一声,“我输了。”李知先见状松了一口气,脸上一直紧绷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然而,他的脸很快又黑了起来。江蓝将一支簪子对准了她的喉咙,用着平静无比的声音说道:“把解药拿出来。” 杨君宇上前一步,试图把江蓝手中的簪子夺过来,“江蓝,你别冲动。先把簪子放下。”江蓝笑了笑,态度却很坚决:“不。”现在涯无暇顾及这里,她就只好赌了,赌李知先和华服男子不会让她出事。 华服男子紧张地看着江蓝手中的簪子,说道:“那不是毒药。你先把簪子放下,表妹。”江蓝不动,明显地不相信他说的话。李知先从怀中拿出一丸药丸,说道:“我刚才给他吃的就是这种药丸,没有毒。你若不信,可以拿去找人验验。”说罢,他将药丸交给杨晨。 “那你,你们——”江蓝顿时懵了。其实不止江蓝,杨君宇和杨晨也被弄糊涂了。杨晨不禁问道:“那么,你们所说的拿君宇威胁江南堂也不是真的了?”李知先和华服男子点点头。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还有你——”杨君宇指着华服男子,“你到底是谁?” “齐御风,我的表哥。”江蓝放下手中的簪子,淡淡地说道。齐御风闻言一怔随即惊喜地叫道:“表妹,你记得表哥了?” 江蓝点点头,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说吧,你们到底在做什么?”齐御风看了一眼杨君宇微微笑了笑,说道:“只是看看他能为表妹做到什么程度。” “只是一个测验?”杨晨不禁苦笑,“你们对江蓝很关心啊。不过,既然试验已经结束了,是不是该让府里的人出来做事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下人在练武场周围出现,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做了什么措施吧。 “也是,天都这么亮了。”齐御风转身向身后的两人点点头,那两人立刻明白要做些什么,转身离开。 “试验吗?”江蓝低声呢喃,“你们那么想知道答案吗?那么,你们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们就那么肯定我会想知道答案?呵呵,从来都是这样,你们总是摆出一副为我好的样子,真是让人厌恶啊。” 第四十九章 情况突变 “表妹?”齐御风完全怔住了,他不明白江蓝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知先苍白着脸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似乎连身子都僵硬了。厌恶,这样严重的一个词啊。自从他进了萧府,十几年如一日地保护着萧情蓝开始,这是第一次,她对他用上了厌恶两个字。 “江蓝……”杨君宇低声叹息。他能够明白江蓝此时的心情,那是一种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摆弄时的愤怒和伤心。杨君宇伸出手,轻轻地摸着江蓝的头,微笑:“虽然他们做的过分了,不过,你不是终于发现天下还有我这样的好男子了吗?而且,我这个稀世珍品还是你未来的丈夫哦。你看,你捡了多大一个便宜。” 若是在往常,江蓝一定会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自大、自负、自傲加狂妄。然而现在,江蓝却只是疲惫地笑笑,叹息:“是啊,稀世珍品。所以,我是配不上你的。我们的亲事——” “不。”杨君宇将手指轻轻放在江蓝唇边,阻止她说下去,“你在在意什么?我以前也经常去青楼,你不也没嫌弃我么?呵呵,你什么时候如此看轻自己了?这可不像江蓝哦。” 江蓝摇摇头,眼里渐渐有雾气蒙起:“我本来就不是江蓝,我是萧情蓝。”在这之前,她也以为她可以继续当江蓝。然而,终究是不行啊。 她的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这最后的三天,她只想抛开外界的一切快快乐乐地度过。所以,她不需要考验杨君宇对她的感情有多真,她不要知道答案。不知道答案,她就可以继续这样没心没肺地生活,不管杨君宇对她的爱是真是假,在她走后,她都不会伤心、遗憾。然而,这一切却被破坏了!一切,再也回不到原点了。她很害怕,如果她走了,死了,杨君宇会伤心。如果那样,她怎么舍得走呢? 冬日清晨的风,静静地吹在她身上,竟是彻骨的冷、痛。江蓝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泪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仿佛要把心里层层叠叠的伤心和绝望都流出来。杨君宇不禁慌了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知道自己所爱的人也深深爱着自己应该高兴才对,江蓝却为何如此绝望? “怎么了,江蓝?出了什么事吗?”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她才会如此反常。 江蓝沉默,任由杨君宇擦干她脸上的泪水。这张脸,这个心疼的表情,不可以再看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不可以再听到了。江蓝强迫自己转头,不去看杨君宇,“只是觉得绝望罢了,时隔五年,我的生活又被他们掌控了。” “怎么样,知先哥哥,干涉别人生活的感觉很舒服吧?”江蓝冷笑,“呵呵,你怎么还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你还不高兴吗?那你想要怎样呢?不如把我杀了?哈哈……” “江蓝——”杨晨和杨君宇同时开口。 江蓝仍旧自顾自地说下去:“怎么不说话,知先哥哥?你知道吗,我真是很感谢你啊,从小到大一直那么照顾我。你,把我生活里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把什么都看得那么透,让我过的很轻松。轻松到,我都感觉不知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知先哥哥,你告诉我,我还活着吗?” “江蓝,别这样。”看着李知先苍白而震惊的面孔,杨君宇终于忍不住开口劝阻。他能感觉得到,江蓝这些话对李知先的伤害很大。 “表妹。”一直沉默的齐御风长叹一声,苦笑。直到这一刻,他终于发现一个可笑而残酷的事实:他,齐御风,在他表妹的心中永远只是一个普通的亲戚。李知先说得不错,表妹是不会喜欢他的,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即使是这次的事,表妹所绝望的也只有她的兄长——李知先,没有他。 “这件事跟李大哥无关。”齐御风看着江蓝,眼里是无法言状的伤痛,“一切都是表哥的错。表妹,你知道吗?表哥一直很喜欢你,一直。可是,表妹喜欢的人不是我。我这次回到扬州,知道表妹被那个人伤害了,就想要把表妹夺回来,不再让任何人伤害表妹。” “可惜,李大哥说,表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吗,表哥不相信了。所以表哥和李大哥赌了一局,若是杨君宇真能为表妹牺牲一切,表哥就祝福你们。否则——” “你就要把江蓝夺走?”杨君宇顿时后怕不已,看齐御风的眼神也充满了戒备。 “不错。”齐御风点头承认,“李大哥就是为了让我死心才做这件事的,与掌控、干涉无关。” “如此,是我们误会李大哥了。”杨君宇立刻对李知先充满了好感,连称呼都变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萦绕在他心里的不快和担忧也终于消逝了。他上前几步,抱拳,说道:“多谢李大哥成全。小弟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李大哥海涵。” 李知先动了动僵直的身体,长长吐出一口气,“没什么,二公子言重了。” “血浓于水,李兄情义,杨某佩服。”杨晨高声说着,眉梢眼角皆是真诚。 李知先淡淡地笑笑,“杨兄过奖了。”虽然笑着,他的语气却始终是淡淡地,身上也仿佛笼着一层冰似的。杨君宇和杨晨彼此交换了个眼神,都明白解铃还须系铃人,这种状况还得江蓝开口才能缓解。就在杨君宇刚刚要开口唤江蓝是,一个好听的却带着责备的声音插了进来——“姑娘,这么冷的天怎么在风里站着?”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女子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她身着一件浅紫长裙,外罩一件鲜艳如火的长袍。火红的长袍衬得她如雪的皮肤更加美丽。她走得有些快,仿佛一朵蔷薇穿行于风中,虽急却不减半分优雅。 “绿柳?”杨君宇看清来人后不由怔了怔。 杨晨仍是一脸温和的笑容,向绿柳问道:“柳姑娘怎么过这来了?可用了早饭?江蓝——”谁知他话还未讲完,绿柳就已蹙起了眉头,用微怒的语气说道:“诸位若有要事要商量,大可到暖屋里去,何苦让姑娘在冷风里吹?”她边说边朝江蓝走去,“姑娘身子弱,最受不得寒气,着了凉怎么办?” 她这一番话一说出来, 杨君宇等人立刻觉得惭愧不已,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都怔在原地。江蓝仍是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似乎没有听见绿柳的责备。绿柳见状不由长叹一声:“姑娘,我们回房吧,有什么事会屋里去商量。”她说着就伸出手去,准备将江蓝带回房。 第五十章 冰冻状态 “啊!” 绿柳突然尖叫一声,伸出的手迅速地缩了回来,她原本红润的脸庞刹那间褪尽了血色。 “怎么了?”杨君宇等人见状不由大惊。 绿柳却不回答,只是迅速地再次伸出手去拉江蓝,身子微微颤抖着:“姑娘——”江蓝仍是没有动,看也不看绿柳一眼。杨君宇见状顿时觉得情况不对,他急忙冲到江蓝身旁,伸出手在江蓝眼前晃了晃。见江蓝仍是没有反应,杨君宇不由慌了。他挤出一丝笑,调侃道:“江蓝,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这是在耍我们。” “姑娘的身子……是冰的……”绿柳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杨君宇,眼神是惊恐的。 “胡说!”杨君宇面色一冷,怒斥:“江蓝拿你当姐妹,你怎么可以如此说她!”虽然这样,杨君宇的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相信绿柳不是那种胡说的人,更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但是,江蓝的身子则呢么会是冰的呢? 杨晨、李知先、齐御风三人紧张地盯着杨君宇的右手,一点一点慢慢地伸过去。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杨君宇的手终于触到了江蓝的手臂。然而,所触到的地方没有温暖,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杨君宇的心也被那指尖、手心传来的温度变得冰冷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一见杨君宇那呆滞的表情,李知先顿时着急起来。 杨君宇伸出手探了探江蓝的脉搏,若有所思地回答:“江蓝的脉息虽弱了些,却也算正常。只是,”他转身看了看围过来的几人,又把目光转到江蓝身上,“正如绿柳所说,江蓝全身冰冷,且无任何知觉。” 李知先和杨晨闻言不由大惊。齐御风急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表妹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杨君宇沉默。他试着向江蓝体内输送内力以缓解江蓝全身冰冷的状况,然而输进去的内力却如石沉大海般毫无踪迹。杨君宇的脸色变了变,抬头往四周望了望,迟疑着开口:“只怕是——” “中毒?”李知先接了下去,“刚才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出现过。”说到这他看了一眼绿柳,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杨晨轻轻摇摇头,表示绿柳没有问题,“应该是慢性中毒。” 杨君宇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他将江蓝拦腰抱起,冷冷丢下一句话:“与其在这讨论这些,不如先替江蓝找大夫。” “不错,我立刻去请‘鬼医’过来。君宇,府里的人你要多注意一下。”杨晨说罢就转身离开。杨君宇明白他的意思,“我知道。”如果江蓝是以前就中的毒,那么下毒的人有可能是府外的任何一个人,也有可能是府里的人。若是府里的人做的,就得好好注意一番了。不过,下毒的人会是谁?是什么毒如此厉害?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而下毒?这一切,都是未知啊。 房间里,李知先坐在椅上一脸沉默,齐御风则在一旁不停地走来走去,脸上是掩不住的担忧、焦急。过了许久,齐御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李大哥,这次的事会不会是吟风楼做的?”李知先不回答,齐御风只好一个人继续说下去:“苏杰杨肯定是想用表妹来控制我们。那个家伙,居然还敢对表妹下手!表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以前就说过要早日把吟风楼铲除掉,留着它总是个祸害。不行,我现在就去吟风楼,把苏杰杨抓过来。” “不要轻举妄动。”李知先冷冷地打断他,“吟风楼在江南的实力也不可小觑,何况小蓝现在中的毒能否解还不知道。” “难道我们就这样等他们找上门来?我们在这多耽搁一刻,表妹就多一刻的危险!” “我知道,所以更要从长计议。” “不错,李大哥言之有理。”杨君宇从里间走了出来,眉间带着点点疲惫。李知先见了他立刻起身,问道:“怎么样?” “不是毒,”杨君宇摇头。 “那是怎么回事?”齐御风问,“要不要再请大夫来看看?” “哼,”一个黑衣人从里间走出来,拂袖大怒:“我鬼医何时出过错!这世间大大小小的毒我见多了。但是里面那位姑娘体内没有一丝毒,身上也无任何伤口,呼吸也是正常的。总之就是,她没出任何问题,只是处于一种冰冻状态罢了。”鬼医是江湖上有名的解毒圣手,无论什么毒他总能找出解毒方法。但他生性孤僻,性格古怪,因此江湖上的人大都请不到他。此次若非杨晨和他有交情,他才不会跑这一趟。但是齐御风没有听过他的名号,出口质疑他的医术,当真是让他气急。 “那算怎么回事?”齐御风不管杨晨在一旁如何打眼色,继续说道:“什么鬼医,居然说出‘处于冰冻’这种话,我们还是另找大夫的好。” “岂有此理!”鬼医大怒,居然有人如此小看他,“你表妹的病我管定了。哼,我一定要让你对我鬼医心服口服。”言罢,他一甩袖,自去摆弄他带来的瓶瓶罐罐。 “齐兄,先别急。鬼医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杨君宇揉揉眉心,端起一杯茶慢饮。齐御风见状更是焦急,“表妹现在正处于危险中,你居然还有工夫喝茶?我看这事跟你脱不了关系。” “够了。”李知先越听越气,他知道齐御风心里着急,但像齐御风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急也没有用。相较而言,杨君宇在这种时候还有这份冷静的气度,当真不错。 齐御风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过了,只好慢声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有一个提议,”杨君宇放下茶杯,看着他们两人,“齐兄不妨先回青龙阁,注意一下青龙阁最近的动向,看是否有人和吟风楼联系过,或许那里有人知道这件事。影子那边,便交给张森、张超两位兄弟。至于吟风楼那边,还麻烦李大哥去探一探。江南堂交给我大哥照看,江蓝这边有我。只要江蓝一有好转,我立刻通知你们。” “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李知先点头赞同。 “表妹的事就交给你了。”齐御风叮嘱,随即和李知先一起离开。 第五十一章 命轮偏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房间里很安静,檀香在屋里轻轻的流动,一个小火炉在屋子的一角缓缓地释放者热量。杨君宇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仿若睡去的江蓝。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在看着江蓝安静的面容时,他所有的坚强与冷静都被伤心所颠覆。轻轻地为江蓝理了理被子,杨君宇忍不住低声问:“江蓝,你会醒来的,对吗?” 光镜里,杨君宇眉梢眼角的哀伤一点一点地放大、蔓延,世界安静得仿佛就只剩了这一种情绪。 “不要再看了!”蓝衣女子猛地大吼,一双好看的眼睛变得红通通的。那些环绕在她周围的光芒也因她的激动而流动得狂躁起来。杨君宇不爱她,她会伤心;很爱她,她就更加伤心。有谁能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呢?那种害怕、伤心、绝望,像丝般将她层层包裹,让她喘不过起来。 “呵呵。”涯轻笑,伸手一点,无数的光芒便取代了那些令人心痛的画面。 蓝衣女子轻哼一声,别开头。她知道那面光镜并没有消失,仍然飘在涯身旁,只是背对着她罢了。 时间缓缓地在寂静中流逝,涯看了一眼蓝衣女子又低头凝视着中指上的指环,神情变得严肃:命轮的轨迹偏离了正常路线。按照原来的轨迹,江蓝——这个蓝衣女子,在得知杨君宇对她用情至深后应该是狂喜,然后两人一起度过两天快乐的日子:爬山,看日出,游船,听曲,萍水相逢的老人为他们唱歌,一起吃遍扬州的各色小吃,在城外骑马,看夕阳……这一切,本该发生的!而现在——涯不禁抬头望了望江蓝——变成她处于‘冰冻状态’。呵呵,什么冰冻状态,那不过是江蓝因强行逃避到他这儿来而导致的身体封闭罢了。不敢想象,如果江蓝刚才不逃避,任由那庞大的情感宣泄出来,而他不得不违反命轮趁机将另一个灵魂置入江蓝体内所导致的后果是什么!幸好,幸好,幸好她逃了。如此,他就可以将她留在这三天,直到杨君宇去吟风楼那一日再让她离开。这样,偏离的命轮虽然饶了一点弯路,仍是可以回到正途。一想到这,涯紧皱的眉头不由舒展开来,唇畔甚至带上了一丝微笑。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一阵,江蓝实在是觉得这样的静太令人受折磨了,现在她的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杨君宇的影子,她觉得她若再不做点什么就要崩溃了。 “你就一个人一直待在这?周围一直这么安静?”江蓝问。涯点头,不知道江蓝又在想什么。 “那你在这住了多久?不会闷吗?不会觉得孤独吗?”江蓝觉得很奇怪,就算是庙里的和尚也需要和人交往吧。有谁像他这样封闭啊? “不会。”涯轻笑。时间于他,早已失去了意义。“至于孤独,有人身处茫茫人海中仍会觉得世界孤独得只有他一人,也有人即使行走于时间无涯的荒野中也相信不远处有等候的身影。” 江蓝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但她显然不是这二者之一。于是她提议道:“不如你给我讲个故事?这样安静得坐着,真让人受不了。”她本以为像涯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答应的,她已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话来说服他。然而,出乎意料的,涯居然答应了,而且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江蓝不禁担心,涯会不会胡乱找个故事来敷衍她。 涯看着江蓝那满腹狐疑的样子,轻声笑了笑。他知道以江蓝现在的情形来看,将故事转移她的注意力是再好不过了。而且,在这样一个很平常的时刻,旁边坐着一个倾听者,他突然有了讲故事的冲动。有些事,埋得太深、太久,也该晒晒了。 “这个世界,有许多的空间。就像人界、神界、冥界、魔界一样,在世界的某一处生活着一个特别的族群。他们是上古时代神之一族的后裔,拥有操控自然、驾驭神兽的本领。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被放逐了,在一个只有冰和雪的空间里与雪族共居。” “雪族是些什么人?”江蓝随口问道。 “不是人,是雪。”涯解释道,“那里整日都下着雪,有一些雪在经过上千年的修行后即可修成人形。他们成行后,可为人可为雪。不过相比于神之后裔而言,雪族是极其低等的。” “哦。”江蓝漫不经心地应着。出身决定地位这种事,对于出身皇族又在民间生活过几年的她而言是再清楚不过了。 “然后呢?这两个种族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谁灭了谁?”那些自认高贵的神族定不会容忍雪族与他们共居吧。 “没有谁灭了谁,到现在他们仍然共存着。雪族虽然能力不高,但那里的雪从来不化,雪人们总会一批批地出现。” “这倒也是。那你不讲打仗讲什么?”江蓝不解。 涯顿时苦笑不得,“你到底还要不要听?你若不听,我可就不讲了。” “要听,要听,你继续。”江蓝急忙说道。 涯闻言笑了笑,那笑容却是稀薄的。他凝望着前方的无数光点,眼神瞬间变得辽远而深邃。江蓝见状也不由得正襟危坐,准备听故事。然而她等了好久,涯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说。不仅如此,江蓝发觉他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喂,你睡着了?”江蓝顿时无语。她可是准备好认真听故事了耶,这个人居然在关键时刻睡觉,太过分了。 谁知涯却突然长叹一声,手指一动,一面光镜就出现在了空中:“我讲的不好,你自己看光镜吧。” 涯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撕不开的惆怅,江蓝的心无端地颤抖了一下。她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个故事会真实得让人害怕。 第五十二章 千山暮雪 “大哥,这一次我们去哪玩?” 江蓝正自出神间,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她吃了一惊,一抬头,刚好看见光镜里一个身穿白衣的孩子的脸。正如涯所说,江蓝目之所及皆是一片冰雪。那个孩子在雪地里奔跑着,吃力地想追上前面的少年。 “咦,白发?”江蓝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他们怎么都是白发?明明看起来年龄还那么小啊?” “白衣,白发,这是神族高贵的象征。他们俩是神族族长的儿子。”涯凝视着光镜,淡淡地说。 “好奇怪。他们若不动,岂不和周围融为一体了?”江蓝小声地嘀咕着。 “听权叔说,这附近有一个雪洞,里面有许多奇怪的东西,可好玩了。”少年头也不回地说着,声音里是抑不住的兴奋。想来,他定是个极喜欢冒险的人。 “那些奇怪的东西又是些什么东西呢?”孩子好奇地问。 “这……”少年顿时语塞,他随即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弟弟,恼怒地说:“就是因为不知道才叫做奇怪的东西啊!阿寞,你要是再这么磨蹭,我就不带你去了。” 阿寞一下子就慌了。他眼圈一红,哭道:“不要,大哥不要扔下阿寞,阿寞不要一个人……” “好了,好了。”少年烦躁地揉揉眉心,“整天就知道哭,你再哭我就把你扔在这。还不快跟上!”说罢他转身继续往前走,不过速度却比先前慢了些。作为族长的子嗣,他们是不被允许与其他族人的孩子一起玩耍的。父亲很少管他们,这世上,只有他们两兄弟是一路人。 阿寞赶忙停止了哭泣,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然后笑着一蹦一跳地跟在少年身后往前走去。 大雪漫天飞扬,不知从何处吹起的风卷着雪花在空中打着旋。雪原上,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蜿蜒向远方。少年迎着风雪不停地前行,不时向四周望望有没有雪洞的踪迹。阿寞小心地跟在后面,鼻尖被冻得通红。他的步子不像他大哥那样轻快,而是越来越沉重,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也越来越深。 突然,阿寞摔倒在雪地上,他喘息着爬起来,一边努力地追着少年一边问道:“大哥,到底还有多远啊?” 少年望了望风雪弥漫的前方,回答:“应该就在前面了。”语气,是不确定的。 阿寞乖巧地点点头,缩着肩膀默不作声地走着。又走了一程,阿寞的脚越来越沉,他身子一斜猛的晕倒在了雪地上,而少年似乎并不知道,仍是往前走着。 “呀,阿寞晕倒了。喂!你弟弟晕倒了!喂——”江蓝从地上跳起来,对着光镜里仍在行走的少年大喊。她刚喊了几句忽然意识到光镜里再现的是以前发生的事,那个少年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好闭了嘴担忧地坐回原地。而涯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终于走累了。他停下来,擦着额角的汗珠,自语:“这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他想了一下,回过头说道:“阿寞,不如你先回去,等大哥找到了那些奇怪的东西再给你带——”然而他身后早已空无一人。少年呆了一下,忽然意识到阿寞不知在何时走丢了。 “阿寞——”少年大喊,“阿寞——”呼声在风雪里远远地飘荡开来,少年却没有听到预期中那个稚嫩的声音。 “真是的!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他出来了,只会给我惹麻烦!”少年咒骂着,屈指在空中一点,一片雪花就化为了一只全身墨黑的小鸟。少年轻喝一声:“引!”小鸟挥舞着翅膀飞入雪中,少年追着小鸟往回走去。 小鸟在一个凸起的雪包上停下来,重又化为一片雪花。少年看着面前的雪包,无奈地蹲下身,用手扒着雪包。不一会儿,一块衣角便从雪里露了出来。少年见状忙更加用力地拨开雪,雪里埋着的人赫然是阿寞。 “阿寞,醒醒——”少年拍打着阿寞的面颊,那冰冷的感觉从少年手心直传到心里。少年不禁有些慌了:“阿寞,快醒醒,醒醒……”然而无论他如何叫喊,阿寞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你要是再不醒,大哥可就不管你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以后出来玩也不带你了!”少年气得大吼,将阿寞往雪地上一丢,起身就要离去。忽然,他手上一紧,低头一看竟是阿寞抓住了他的手。 “阿寞!”少年面上一喜,忙蹲下身扶起阿寞。 阿寞一手紧紧地抓住少年,可怜兮兮地乞求:“……不要……” “什么?”少年一怔,随即了然地笑笑,“你放心,大哥不会扔下你的。来,大哥带你回去。”阿寞闻言苍白的脸上霎时浮起虚弱的微笑,任由少年将他背在背上。 “大哥。” “嗯?” “阿寞要一直跟着大哥玩,好不好?” “好。”少年应着,“不过,下次不要再倒在雪地里了,知道吗?你很重耶。” “嗯!”阿寞用力地点头。大哥的神兽前不久被父亲封印了,不然他们就可以借助神兽飞回去了,阿寞沮丧地想。他决定了,回去后一定要努力地修行,再也不要给大哥添麻烦。 少年背着阿寞一步步往回走,然而他们实在是离家太远了,少年一直走一直走,却总也走不出这漫天的风雪。终于,他累得抬不动脚步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喘息着问:“阿寞,你能下来走吗?”回答他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少年扭头一看,原来阿寞不知何时又晕过去了。 “真是麻烦!”少年气急,却也无可奈何。他伸出右手,按在阿寞头顶上,霎时间无数彩色的光芒从他掌心涌出,向阿寞的身体里钻去。半盏茶的功夫,阿寞苍白的脸庞就红润起来了。少年兽回了手,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就乖乖待在这,大哥回去带人来救你。”少年从颈上摘下一块玉佩给阿寞戴上,叮嘱道,“千万不要乱跑,不要睡着。” “嗯。”阿寞点头,望着少年,眼睛亮亮的,“大哥一定要回来哦。” 少年笑笑,点头答应。他看了看越来越大的风雪,忽的伸出手凌空画了一个圈,将阿寞小心地保护起来,“不要怕,大哥很快回来。”说罢他拂了拂素白的衣衫,转身没入风雪中。 第五十三章 千山暮雪 “明智的决定。”江蓝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的摇头,“不过,如果在他回来之前阿寞就冻死了,怎么办?” “那块玉佩会保护他。”涯随口接了下去。 江蓝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所说的玉佩就是少年戴在阿寞颈上的那一块。江蓝微微点头,继而问道:“你不是说神之一族可以操控大自然吗?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风雪变成和风丽日?” “如果那里的风雪可以任他们操控,当初又何必将他们放逐此地?如果那里的雪是你们人界所见到的雪,又如何能产生雪族?” 江蓝顿时语塞。那些所谓的神把他们放逐到他们无法操控的土地上,让他们那强大的能力没了用武之地。这个惩罚,真是不轻呢。江蓝叹息一声,冷笑:“那些所谓的神也真是残忍,惩罚犯错误的那几个神人就够了,何必让他们的子孙也受罚?涯,看起来无论是神还是人,那些权贵们在处罚时总喜欢将那些人的子子孙孙都牵扯进来,以展示他们无与伦比的尊贵,和强大的控制力。” 涯转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唇边的闪过一丝莫测的笑容。控制,她的生活总是被别人控制着,她总是试图逃出牢笼,飞往自由。所以,她对控制那么敏感,连神族这件事都能与控制扯上关系。这个女子,跌了跤却总不去学习,总是要以卵击石,真是一个既没有能力又笨又感性的人!脱离控制,这种事唯有像他这样有能力的人才能做到。 “咦?他怎么停下来了?”江蓝注意到少年停下了脚步,正警惕地看着四周。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吗?江蓝有些担心,全然忘了她的担心是多么的多余且可笑。 “谁?出来!”少年眼中冷光一闪,抬手一挥,一道白光割裂了风雪,漫天的雪花忽然被改变了方向。 “好厉害!我见过杨君宇也使过这一招。”江蓝脱口称赞,不经意间她看到了少年的右手,猛的怔住,瞪大了双眼,“月冷……” 少年手中那一把通体雪白,泛着白色光芒的剑,不正是月冷!江蓝一下子就急了,朝涯喊道:“月冷怎么到了他手里?杨君宇呢?杨君宇出了什么事吗?你快看看那一面光镜里发生了什么事?”江蓝一叠声地催促着,涯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目光紧紧地停在那漫天的雪花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是一千多年前发生的事,跟杨君宇一点关系都没有。” 江蓝松了一口气,尴尬地低下头,半响才说道:“其实……我不相信真爱了。”她这一句话说得很是突兀,但涯似乎听懂了,他略略点点头,回答:“知道。” “你知道?呵呵,我都忘了你能看穿人的心思。” “不一定。”出乎意料地,涯否定了江蓝的说法。 “什么?”江蓝抬起头,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残刃,起。” 那是一个很奇特的声音,像一片雪花落在心尖上,虽然清冷却很美丽。是的,美丽,很美丽的声音,美得让人忽略了其中的杀气。江蓝讶异地盯着光镜里说话的人,她从来不知道有一天她会将美丽这个词用在声音上。 光镜里,一个红衣女子凌空而立,风雪像情人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面颊。她的头发是白色的,长及腰间,发上一片雪花镶嵌,将长发束起。一个菱形的冰柱握在她的手里,她的手纤细而白皙,在红衣的衬托下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江蓝不禁很想知道,她是谁?这个红衣女子是谁? “雪族?”少年不屑地低哼一声,手中的剑在左臂上一划而过,随即剑指红衣女子,“你最好安分一点。” “呵呵……”红衣女子大笑,声音如珠玉般圆润悦耳。但她随即冷哼一声,“在我的地方还敢说这种话,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神族又怎样,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群拔了牙的老虎,一群可怜虫。 “你——找——死!”少年大怒。他一向心性高傲,岂容一个雪女如此贬低?他斗心一起,手中的剑立刻幻化出万千光芒,将那片片雪花映照的光彩夺目。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眸子里立刻腾起了浓浓的杀气,“找死的是你——被放逐的罪人。” “残刃,起。”红衣女子冷冷地掷出几个字,她手中的菱形冰柱霎时间卷起漫天雪花,气温猛的急剧下降,只一呼吸的时间,红衣女子周围所有的雪花都化作了尖利的冰体朝少年袭去。 少年脸色变了一下,随即凌空一跃,只见空中一道剑光闪过,所有的冰体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少年落回雪地上,微笑着抚摸着手中的宝剑,“你的残刃敌不过我的月冷。” “胡说!残刃,起!”红衣女子闻言大怒,招式一变,竟是招招狠厉,要致少年于死地。残刃也似有灵性般,竟发出了“呜呜”的吼叫,仿佛动了怒,红衣女子使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然而少年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他手中的月冷舞得密不透风,剑剑割裂风雪。 时间不动声色地流逝着,雪原上一白一红两个身影打得难分难解,搅得漫天雪花随着剑气胡乱地飞舞,风道了她们周围都要绕路而行。 “怎么样?服了吧?”不知打斗了多久,少年的月冷终于停在了红衣女子的喉咙之前。此刻,经过了长久的打斗,少年的脸色已是苍白,胸口也急剧地起伏着,但他的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得意。 “那又怎样?”红衣女子别过头,满脸的不满。她的头发早已散了,额角也满是汗水,有几丝头发甚至耷拉着贴在她脸上。她已然是败了,且很是狼狈,但她的眼睛仍是亮亮的,闪着某种奇异的光彩。 “这一次算你赢,明日此时此地,我们再打过。”红衣女子忽然转身,大步离开,“明天我一定会赢你的。” 少年怔了一下,执剑的手僵硬起来,“好!明天我照样赢你!”今天若不是他在风雪中耽搁了那么久,又背着阿寞走了那么久,他相信那个红衣女子早被他制服了。不过,红衣女子的脾气还真是有趣,和他一样的傲、倔。 红衣女子的身影渐渐远去,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收剑。但是他方动了动手指,他就倒在了雪地上。广袤的雪原上,少年静静地躺在雪上,月冷紧握手中,唇边,悄然绽放着一抹微笑。 在他的身下,有白色的水痕逐渐扩散,很快濡湿了周围的雪。那赫然是少年的血!原来他为了有精力与红衣女子一战,竟悄悄割开了自己的手臂用疼痛来抵挡疲惫。如今一旦松懈下来,身体就再也吃不消了。 第五十四章 千山暮雪 待少年醒来时,已然躺在了他的卧榻上,而阿寞仍在他旁边的榻上昏睡着。找到他们的,是族长——他们的父亲。彼时,阿寞蜷在雪地里,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而后,因为他们两兄弟的调皮、胡闹,他们被族长关了起来,禁足三月。 禁足这件事于少年而言实在是太平常了,从小到大他不知被禁足了多少次,因而,他早已有了应对之法。父亲在禁足期间从不会过来探视,只是偶尔感知一下禁闭室里是否有他的儿子在。因此,少年的方法也很简单:他将自己的血滴三滴在凳子上,再将凳子变为他的模样,让替身代他禁足。而他自己,就可以随意出去,只要在禁闭结束的那一天回来即可。 于是很快的,少年和阿寞就出现在了雪原上。少年惦记着与红衣女子的战约,因此出来时必须的。而阿寞,他不得不带上,因为阿寞指责他不守承诺。 到了约定的地点,红衣女子早已等候在那了。一见他们两人出现,红衣女子立刻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原来是去请帮手了。”她顿了顿,扫了一眼阿寞,笑道:“可惜是个小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子。”阿寞很是不满。他可知道,就是这个女子害得他大哥破坏了承诺,害他差点死在雪原上。 “哟,人小脾气大啊?”红衣女子掩口轻笑,“不过,还蛮可爱的。” “他是我弟弟,阿寞。”少年上前一步,挡住红衣女子的视线,“我们可以开始了。” “好!”红衣女子的手中出现了那个名叫残刃的武器,但她并没有立即动手,而是笑着朝阿寞眨了眨眼,说道:“阿寞,站远一点哦。姐姐可是很厉害的。” “我大哥才厉害!”阿寞腮帮鼓鼓的,退到一旁远远地看着。他可不希望自己又成为少年的绊脚石。 白色的月冷菱形的残刃,雪原上这场没完没了的打斗就此开始。之所以说是没完没了,是因为红衣女子总是在今天输了后又相约明日继续。于是乎,她就一直输,一直打,少年也出乎意料的每日陪她打。少年和红衣女子都是爱动的性子,每次他们打完之后又一起在雪原上探险,去寻找雪原的尽头或找些别的东西玩玩。而阿寞则如一个看客,每一天同一时间坐在不远处看他们打斗,每一天跟在他们身后蹦蹦跳跳地寻找着雪原的秘密。 日子消无声息地流逝,转眼之间少年和阿寞在雪原上度过了两个多月,离他们的禁闭之期也只剩了七八日。 “你的功力增长了。”又一次打斗结束后,阿寞捧着一杯热茶对红衣女子如是说。 “那是当然。”红衣女子笑着伸手敲了敲阿寞的脑袋,“你没见你坐的凳子比前几天更结实、精致了?” “好痛。”阿寞哇哇大叫,指着红衣女子说道:“你变得这是什么凳子?冷得要死。还有那茶,一点都不好喝。”在这漫天的雪花中,少年和阿寞变出来的东西都只能维持一点时间,而身为雪花的红衣女子却可以变出恒久的东西,只要她的法力够强。 “你还真会享受啊。”红衣女子揉捏着阿寞的脸颊,“你给我等着,再过几天姐姐我能给你变个房子出来!”她可是很有信心的,这些日子与少年的比试让她的能力增长了很多。长此以往,终有一天她会打败那个骄傲、可恶的家伙,找到克服神族的方法! 少年将阿寞从红衣女子的魔掌下救了出来,又禁锢住阿寞胡乱挥舞的双手,向红衣女子说道:“今天我们去南边转转,听说那里可以看见学原的尽头。如何?” 红衣女子摇头,冲他们二人诡秘一笑,“你们不是在找一个雪洞吗?我今天看见那边山顶上多了一个雪洞,不知——” 不待她说完少年就已兴奋起来:“阿寞,我们去看看。”少年一边说一边拉起阿寞,疾步朝红衣女子所指的山坡走去。 “喂,我也去。”红衣女子叫喊着跟了上去。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静默地敞开着它的怀抱,无声地向外面的世界诉说着什么。红衣女子挤过来探头往洞内看了一眼,叫道:“怎么这么黑?莫不是里面有妖物?” 少年无视红衣女子那满脸的兴奋和摩肩擦掌的样子,冷冷地开口:“你和阿寞在外面等着,我先进去看看。” “我也要去!”红衣女子和阿寞立刻反对。 “这个洞是我发现的,我当然要进去了。”红衣女子一脸的理所当然,“里面若真有些什么东西,哼哼,就让它们尝试我的厉害。” “大哥答应过的,绝不丢下阿寞一个人玩。”阿寞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眼里有水珠滚动,仿佛只要少年说一个不字,他就要哭起来。 少年无奈地点头,叮嘱她:“跟在我后面。”说罢他打了个响指,一个火折子就出现在了他手里。然后他抬步跨进了洞里,阿寞紧随其后也进了洞里。红衣女子也点起一个火折子,边往洞里走边向前边的阿寞说道:“不用害怕,姐姐会在后面保护你。” 阿寞没好气地回答:“谁要你保护了?”这两个多月来,他的法术也有精进,更何况,大哥还在他前面。 “你可别忘了,那一次你差点害死我。”阿寞冷哼。 “天!你还记得?这件事怎么能怪我?我当时又不知道你在雪原上冻晕了,你大哥也没告诉我他赶着回去找人来救你。”而且,当时那家伙打架时还是一副很有精力的样子,哪里像一个背不动自己弟弟的人? “狡辩!若不是你缠住大哥,我怎么会那么惨?我在雪地里等了一整夜,冻了一整夜,骨头到现在都还是冻得慌。都是你害的!”阿寞回头,朝红衣女子大吼。他怎么可能忘记,怎么可能忘记那个孤独寒冷的夜晚。 “够了,你们别吵了。”少年皱眉轻声斥责,“这可是雪洞。你们声音太大会导致雪洞坍塌的。到时我们都没命,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他先前之所以让阿寞和红衣女子留在洞外,原因之一就在于即使雪洞塌了,他们俩也可以找人来救他,偏偏这两人非要跟着进来。 阿寞闻言忙低下头,紧闭嘴唇,默默地往前走。红衣女子轻轻“哦”了一声,后怕地伸手掩住嘴,步子也放得轻了。 第五十五章 千山暮雪 雪洞越往里走越宽敞,寒气也更加凝重起来。少年和红衣女子手中的火折子被雪洞里的寒气围绕,倏然之间就熄灭了。几乎在同时,少年和红衣女子各抓住了阿寞的一只手,更加小心地往前走去。 “喂,怎么越来越冷了?”红衣女子小声地嘟嚷着,抓住阿寞的手却没有放开,仍不间断地为阿寞输送温暖的气息。 “越往里走自然越冷,你以为这是在外面啊?”少年慢声说着,眯起眼望着仍旧黑黝黝的深处。他刚才那句话不过是拿来安定红衣女子和阿寞心里漫起的恐惧,这里面的确是越来越冷了,然而那种冷却不是有妖物的那种森寒之冷,而是一种凛冽的寒气,人走在里面都能感觉那些寒气从脚底腾起,进而爬至全身。 “阿寞。”少年轻轻唤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说。红衣女子不禁有些弄不懂他的意思,她正待开口询问,阿寞却突然用力甩开了她的手,“你的手好冷,想冻死我啊?别指望我会帮你。” “你……红衣女子一拂袖,气得柳眉倒竖,“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我可是在帮你——”说道这里她忽然住了口,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脸微微红了红,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我没事。” 少年对于她这种喜怒不定的情绪也不加理睬,径直拉起阿寞小心地往前走,只是在转角处他唇畔的一丝微笑才微微露了露。阿寞不经意间抬头,便看见了少年的那丝微笑,他脚下忽然就顿了顿。少年回头,疑惑地看着阿寞,不明白他为什么停下。阿寞立刻摇头,扬起了笑脸,表示没有什么事发生。少年微一点头,转身继续前行。就在少年转身后,阿寞的笑脸立刻散入空中,他原本清澈的眼里蒙起了层层担忧。 雪洞里的雪很奇怪,不像外面那些飘飞雪,它们就好像是被冻起来了一样,整齐而固定的排列在这条通道的两边,摸上去很光滑,冰凉冰凉的。红衣女子一路研究着这些雪,脸上满是惊讶和兴奋。身为雪花的她,从来不知道雪还可以有这种形态,而且她刚才试着融化一片雪花却失败了。这实在是一件怪事,要知道她已有一千五百年的修为。他不禁思考着,如果她能像这些雪花一样,是不是就不用怕神族的地狱之火了? “哎呦!”红衣女子忽然撞在了阿寞身上,大叫:“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你没长眼睛啊?”阿寞揉了揉肩膀,瞪了红衣女子一眼,旋即转过头去看着前方。红衣女子无辜地耸耸肩,回了阿寞一个鬼脸,然后探过头去迫不及待地往前看去:原来前方出现了两哥洞口。她轻轻咦了一声随即高兴起来,笑道:“哈哈,总算有些希望了。不用犹豫了,往有光的那个洞里走。” “有光……的洞?”少年低声重复,看了看前方那两个洞口又回头疑惑地看着红衣女子,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没错,我们就往那个洞里走。”红衣女子依然兴奋地说着,玉指指着右手边那个洞口。她看见那个洞里透着淡淡的亮光,让人有一种放心、安宁的感觉。 “不要!我们为什么要听她的话?”阿寞不满地摇着少年的手。他真是要被这个雪女气死了,这里哪里有什么“有光的洞”?那两个洞明明都是一样漆黑的。 少年微微笑了笑,凝视着右手边的洞口,开口:“我们就往这边走。大概,这里面真的有很奇怪的东西。你说呢,阿寞?” 阿寞看着少年含笑的眸子,终究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点头笑笑,“好。大哥往哪边走,阿寞就往哪边走。”声音清脆,带着一丝童稚的腔调。他一向是同意少年的任何一个决定,即使他使劲看也看不到那洞里的亮光。 一见少年和阿寞都同意了,红衣女子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她一拍手,抢步上前,往有光的洞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向少年挥挥手:“快跟上,本姑娘给你们开路。” 少年闻言失口而笑,却也并不阻止她,只是谨慎地向前走。阿寞看着红衣女子那得意洋洋的背影,撇撇嘴,心里的不满像藤蔓一样疯长。他不明白,一向那样骄傲、独立的大哥怎么会同意一个雪女的建议?而且,还是一个可笑的、胡说八道的建议! 红衣女子在前领路,他们三人很快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凭着仅有的目力,少年看见尽头处是一级一级的石阶,向下延伸着。除此之外,他的眼前一片黑暗。然而,红衣女子站在尽头处却惊喜地呼了一声:“好美!”她甚至提起裙摆,迈开步子,准备沿着石阶而下。少年见状不由一惊,忙上前去想要拉住她,“不要下去!” 然而他却没有拉住红衣女子,反而跟着红衣女子踏上了石阶。就在他的脚放下去的那一刹那,在他眼中原本黑暗的前方忽然涌起无数光芒,他的眼前亮了起来。他这才看清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圆形的类似湖泊的地方。空中,无数美丽的光点悠闲地漂浮着,仿佛天地间所有的星光都坠落在了这里,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石阶下,是一湾湖水,浅蓝浅蓝的,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色。少年走下石阶,轻轻地伸出一只脚试探性的踩在碧蓝的湖面上,水波在少年的脚下一圈一圈地荡开,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少年的脚并没有沉下去,他反而觉得脚下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就像踩在地面上。 “好美……”少年从胸臆中发出一声叹息。他现在明白红衣女子刚才为什么那么兴奋了。对于见惯雪地的他们而言,这个湖泊给予了他们新鲜和温暖的感觉。 “你看——”少年忽然拉着红衣女子蹲下身来,手指指着水下一尾草绿色的鱼儿。小鱼在水下懒懒地游弋着,时而在水草间穿梭游戏,时而潜到水底用尾巴扫扫水底那些形态各异的小石头,一串串气泡从水下冒了上来,漾起一圈细小的波纹。 “这就是鱼吧?”少年的眼睛紧盯着游动的小鱼,“我在族里的书上看见过,是一种水里的生物,身上长满了小小的鳞片。” “很可爱。”红衣女子笑着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将手伸到水下摸一摸那条小鱼,但是她的手刚刚触到水面却极快地缩了回来,唇边滑下短促的呼声。 第五十六章 千山暮雪 “怎么了?”看到红衣女子紧捂着手指,眉尖紧蹙这着,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浑身都在颤抖,少年一下子紧张起来,“手怎么了?” “啊?没事。”红衣女子回过神来,笑笑,左手却仍然捂着右手手指,“只是……只是突然想到这鱼若是一下子从水里跳出来咬我一口怎么办?那我岂不是缺了一块?哇,想想都觉得很恐怖,幸亏我手缩得快。”她越说越激动,脸颊都泛红了,仿佛那条小鱼刚才真的差点咬到她了。 少年不禁大笑起来,“哈哈……鱼会咬你?哈哈……笑死我了……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到这里少年突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红衣女子的名字,只好说道,“总之,真是太好笑了。”不待红衣女子说话,少年又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女子一下没反应过来,怔了怔,呆呆地回答:“雪女。” “雪女?”少年又大笑起来,盯着红衣女子,眼里是戏谑的光,“你们那里每个女子都是雪女,我问的是你的名字是什么。难道,你没有名字?” “怎么可能?”红衣女子一下子涨红了脸,辩解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偏不告诉你。”少年闻言又是大笑,直笑得他弯下腰去,嘴角酸痛,说不出话来。 “笑什么笑?你再笑小心把你牙齿笑光,小心水下的鱼飞出来把你的舌头咬掉,哼!”红衣女子一跺脚,气鼓鼓地转身,往湖泊的另一方走去。背对着少年,她抬起右手看了看黑了一大截的手指,一脸的忧愁。她刚才说谎了,她不是怕小鱼咬她,而是怕这个奇异的湖。 从她一踏进这个湖她就觉得身体里蹿起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冷,这种冷不是外面寒气侵袭的冷,而是从心底腾起的,滚烫滚烫的恐惧感。她有种感觉,这个湖像是盛着地狱之火,要将她燃烧殆尽。她刚才只是伸手触到了一点点湖水,竟然就把她的手指弄成了这样,如今手上还是火辣辣的痛。反观少年,他似乎没有这种感觉,而且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红衣女子想到此不由回过头去看少年,然而她身后并没有少年的身影。她四下一看,终于在湖泊的对岸找到了少年,他正悠闲地在对岸散着步,远远看去竟然还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笑意。红衣女子心里忽然涌上一丝不快,她冷哼一声回过头来,随手抓着空中飘浮的光点。她生气了,但她却不知道她在生什么气,这种感觉很奇怪。 “还是去找找这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好了。”生了一会子无名的闷气,红衣女子决定做些什么来排解心里的不安。既然已经来了,她总要找点什么东西来安慰安慰自己,顺便让少年眼羡。红衣女子心里暗自想着。 湖面是平滑的,却没有摔倒的危险。红衣女子走的很慢,弯着腰,双眼睁得大大的,生怕忽略了什么东西。但是,令人失望的是,湖的上空有无数美丽的光点,湖下有浅浅的一层石子、婀娜多姿的水草、成群的游鱼,湖面上却什么都没有!红衣女子猫着腰一路看过来,眼睛都酸得闭不上了。她不禁气馁地直起身来,舒展一下僵直的身子。 “还是回去好了。”红衣女子暗自叹息,再这样毫无意义地待下去,恐怕她就要被化为一滩水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喂——”红衣女子朝少年喊道,“回去了——” 少年没有回答,他正站在一尊石像上,伸着手努力地够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红衣女子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是什么宝贝?”她提起裙摆汪少年那里跑去。就在这时,湖面忽然摇晃起来,红衣女子脚下一滑,摔倒在湖面上。背靠着湖面,她更加强烈地感受到了湖面的震动,水波一圈又一圈的从湖心向外荡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湖底冒出来。 红衣女子吃了一惊,慌忙跳了起来。她倒并不担心即将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她不能也不敢再在湖面上躺上一刻。她的身上此刻已腾起了轻烟,钻心的疼痛从背上传至身体的每一根神经。她估计她的背被烧焦了。她顿时伤心起来,如果她的背被烧焦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最爱的红衣被烧坏了? “呵呵,终于拿到了。”远处,少年拿着什么东西兴奋地朝红衣女子挥舞着。 “你做了什么?”红衣女子见状立刻猜测这一切的变故都源于少年拿了什么东西。 “什么?”有隆隆的声响从水底传出,少年听不到红衣女子说的话。少年看着剧烈翻滚的湖水,心下一惊,立刻朝红衣女子身侧掠去,高声叫道:“小心——” 湖心处,湖水高高地涌起,随即向两边分开。伴随着水浪翻滚的声音,一个蓝色的东西从水下升了上来。它缓缓往上升着,两边堆积的水则渐渐地回到湖心。待得它完全露了出来,湖面已变得十分平静了,刚刚翻滚的湖水仿佛只是一个幻象。 少年和红衣女子停在半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红衣女子用手肘碰了碰少年,低声问:“这是什么?” 少年摇头,眼里也是疑惑,“我也不知道。呃,从形状上看起来,很像棺木。不过,没见过棺木还有蓝色的啊。” “这样啊。”红衣女子凝视着湖面上蓝色的长形物体,忽然推开少年往下面飞去,“那我下去看看好了。”“不可以!”少年急忙伸手,然而红衣女子的动作却极快,他没能抓住那一袭红衣。他看了看红衣女子,轻叹一声,飘身而下,站在红衣女子身侧,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你刚才不是连条小鱼都怕吗?这会儿怎么又这么胆大了?”少年调侃着。 红衣女子呵呵一笑,围着蓝色的棺木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厚厚的棺盖上,“你说,这里面是什么?”一看见红衣女子的目光,少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忙伸手阻止:“别胡闹。”然而红衣女子却不管,仍旧执着地盯着棺盖,一副不打开棺木不罢休的样子,“怎么,你怕了啊?你要是怕了就让开。” 少年挑眉,将红衣女子往旁边一拉,说道:“你过来,站在一边别动,我来开。”说罢他将右手放在棺盖上,轻喝:“开!”红衣女子在少年身后将脖子伸得长长的,专注地盯着棺木。但是过了好一阵,棺盖却没有任何动静。少年不由怔了怔,伸出的手也不知是否要收回。 第五十七章 千山暮雪 “看我的。”红衣女子瞥了少年一眼,走上前来,双手一用力,棺盖竟然就被推开了!少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红衣女子拉到怀里,月冷也紧握在手中,双目如电般盯着被打开的棺木。他可真是服了这个雪女,什么东西都敢乱碰,也不考虑后果。 红衣女子被少年紧紧抱在怀里有些透不过气来,她微微挣扎了一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屏息注意着棺木的动静。周围很安静,红衣女子只听到了少年有力的心跳声,她静静地听着,心里忽然涌上一种安全感。好像只要有少年在身边,她什么都不害怕,什么都敢去做。潜意识里,她知道少年一定会保护她,就像此刻一样。 “你在笑什么?”少年一低头就看到了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他不由讶异地问。 红衣女子闻言脸不由红了起来,她立刻从少年怀中退了出来,撅着嘴笑道:“我在笑你的胆子真小。”一见少年抬起了右手她忙跳到一旁,叫道:“不许动手!你也太小气了吧?不过说说而已。” 少年呵呵一笑,抬起的右手优雅地拂了拂衣衫,“我可没有说过要动手,是某人自己在叫。” “你——”红衣女子气恼地哼了一声,她现在收回方才所想的那些关于在少年有安全感的想法。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少年,探身往棺木里看去。 “呀!”待她看清了棺木的里面,红衣女子忍不住轻呼一声,双手抓着棺木的边缘,睁大了双眼。 一个人,或者是神、魔、妖,总之,她看见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那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她静静地闭着眼,似在沉睡,面容安静而清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女子身着一袭蓝裙,衣襟、袖口处绣着浅浅的白色流云,让人顿觉看到了蓝天白云。 她是谁?她怎么会在这棺木里?她还活着吗?这一连串的疑问在红衣女子心里冒起,她不由伸出手去想要探一探女子的鼻息。白皙的手缓缓伸了出去,眼看就要触到女子的脸,突然,棺木里的女子睁开了眼! “你……”红衣女子顿觉全身冰凉,伸出的手僵在女子的脸一寸前,额间有冷汗渗出。这实在是太诡异了,任她胆子再大也不由得不害怕。 “我怎么?你跟谁说话?”少年闻言疑惑地问道。他探头往棺木里看了一眼,抬头看着红衣女子,“这里面什么也没有啊,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红衣女子霍然转头看了少年一眼,又立刻回头往棺木里看去:还在,她还在!她睁开了双眼,打量性地看着红衣女子,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红衣女子顿时有了哭的冲动,这叫什么事啊,怎么偏偏把这么恐怖的一幕展现在她面前?她很想告诉里面的蓝衣女子:其实她胆子不大,真的。 猛然间,棺木里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右手,看那样子似乎是要像红衣女子伸来。红衣女子见状不由冷汗直流,她竭力地迫使自己镇静下来,同时准备出手。然而“残刃,起”那几个字却哽在了她喉间说不出去,进而她发现她的手乃至她的身体在这一刻都似被定住了一般,不能动分毫。 “你想做什么?”她在心里默默问着,脸色已吓得惨白。她感觉到了,一种滚烫的气息正从女子的指尖涌出,转瞬就将她包裹住。这、这是地狱之火吗?这样浑身滚烫的感觉。她惊慌地盯着棺木里的女子,在心里呼唤着身侧的少年,希冀着少年能发现她的异常。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一个句子从女子唇边滑落,她浅笑着将手按在红衣女子胸前,“千山暮雪,只愿携手往。”伴随这她这一言,女子的指尖流淌出一串光芒,涌入红衣女子身体里。红衣女子立刻觉得心里一冷,然后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迅速地从她心里传至四肢百骸。一刹那,她背上的灼热感和先前那种对这个湖的恐惧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服的、暖暖的感觉萦绕上心头,她不由享受般地闭上了眼。 “你干什么?站着睡觉?”少年笑着摇了摇红衣女子的肩膀。 “啊?没有。”红衣女子回过神来,睁开眼,怔怔地看着少年,她还沉浸在浑身舒服的感觉里。 少年看着她呆呆的样子,露齿一笑,“我们赶紧走吧,时候不早了。”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搭在了棺盖上,准备将棺木重新盖好。 “不要!”红衣女子心里一急,急忙出声阻止。然而看着少年疑惑的眼神她却不知说些什么,她要怎样让少年明白这棺木里有一个活生生的女子。她不由转头看着棺木里的女子,不明白她为何不让少年看到她自己。但是等她再探头看向棺木时,女子已经闭上了眼,面容安静、祥和,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红衣女子顿时糊涂了,这个女子的意思难道是让他们重新盖好棺盖然后离开吗?红衣女子想到此不由松开了阻止少年的手。 少年盖好了棺盖,仍旧疑惑地看着神色奇怪的红衣女子。他想了想,忽然从怀里拿出一枚白玉龙纹的指环,说道:“你看,这是我在对岸找到的。这可不是一般的指环,它有些神奇的地方——” “阿寞呢?”丝毫没有到注意少年说的话,红衣女子朝四周望了望忽然开口问道。 阿寞!少年顿时一怔。他这才发觉,从进入到这里来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阿寞。难道说,阿寞没有进来吗?“快走!”来不及多说什么,少年拉起红衣女子就往来时的路奔去。如果他猜想的不错,阿寞应该没有看到这个湖,他还在湖泊的入口处! “阿寞——”少年回到了湖泊的入口,高呼。他们一出了湖泊,那口蓝色的棺木便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湖底。那原本明亮的湖泊也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漫天的星光仿佛都随着棺木沉入了湖底。 “……大哥……”黑暗里,一个嘶哑的声音怯怯地响起,“大哥!” 少年循声奔至石阶的最上面,一把将蜷在一角的阿寞抱住。阿寞的身子在少年怀中瑟瑟发抖,抱住少年的手特别用力,生怕自己一松手大哥就又不见了。少年不禁拍拍阿寞的背,轻声安慰:“阿寞别怕,大哥在这,大哥在这……”少年紧紧抱着阿寞,心里愧疚万分。阿寞从小最怕黑,最怕孤单,而他竟然又将阿寞丢下一次,他这个大哥当得实在是太不负责了。 第五十八章 千山暮雪 “我们先出去吧。”红衣女子走了过来,轻声说道。这里现在如此黑暗,阿寞再待下去恐怕不好。而且,他的声音现在都哭哑了啊。 “好。”少年点头,“阿寞,我们出去。”说罢少年也不放下阿寞,径直抱起阿寞往外奔去,红衣女子紧随其后,三人很快就沿着原路出了雪洞。 虽然在雪洞里面耽搁了那么久,雪原上仍是明亮的,夜晚毕竟还未曾到来。红衣女子在少年身后看见了阿寞红肿的双眼,不由暗自叹息,向少年说道:“今天不早了,你快带阿寞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嗯,明天见。”少年也知阿寞今天的情况很糟,不得不回禁闭室去安定一下。 “明天见。”红衣女子扬起笑脸,拍拍阿寞的头,柔声说道:“阿寞,姐姐走了,明天见。”然而阿寞窝在少年怀里,紧闭着双眼,动也不动一下,似是睡着了。少年苦笑,尴尬地朝红衣女子挥挥手,目送她远去。 直到红衣女子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少年才转身往回走。雪原上一望无垠,灰色的苍穹下风呼啸着刮过。这是雪族和神族的交界之处,天气恶劣,一般鲜少有生物在此居住。四周没有其他人,少年走了一程,忽然开口:“阿寞,你不喜欢她,是吗?”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没有等到阿寞的回答,少年又补充了一句。 “谁?”阿寞不抬头,嘟囔着问。 少年闻言叹了一口气,又问道:“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她对你很好啊。” 阿寞沉默,半响才抬起头看着少年,轻声问:“那么,大哥喜欢她吗?” “呵呵,”少年微微一笑,“别岔开话题,是我在问你。她性子虽急了些却很细心的,人也很活泼、有趣。而且,不管做什么事她总是一股子的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还——” “大哥,很喜欢她吧?”阿寞打断少年的话,垂下头,低声叹息,“她只是个雪女啊。” “那又如何?”少年皱眉,有些不悦,“她和雪族其他人不一样,她从来没有说过我们是罪人之后,也从来不说神族和雪族之间的事。不必过问其他,不必在乎身份,我们就这样像任何一个平等的人那样相处,不好吗?阿寞,你不会在乎身份这些的,对吗?何况,有她和我们一起玩,不好吗,阿寞?”他们两兄弟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玩伴了。少年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怀中的阿寞。 阿寞抬头,看着少年眼里流露出来的期待,咧着嘴笑道:“好。她的声音很好听呢,阿寞可喜欢了。呵呵……最喜欢和她吵架了,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特别有趣。她每次给我做的凳子也不错,坐着软软的,我偏要说很硬,故意气气她。还有那茶也很好喝,我偏说难喝的很,这样,以她的性子定会做出更好的来。哈哈,那我可就享福了。” 听着阿寞的话,少年送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大大的笑容,疾步朝前走去。正如阿寞所说,他很喜欢那个红衣女子,喜欢听她的声音,喜欢看她的笑,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喜欢她的一言一行。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在禁闭室里等待着天明,期待着与她见面,这样的感觉,很好。 雪原上的雪静静地飘着,然而站在雪原之上的少年身上却没有一片雪花,一个金色的圆圈将他包裹在里面,所有落在他身侧的雪花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少年负手安静地站在雪里,双目瞬也不瞬地看着远方。红衣女子没有出现,从那天分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里——这个他们相约比武的老地方。五天,整整五天了,她始终没有出现。然而少年只是不发一言地站着,脸上的神色很是平静,却让人看着万分担忧。 阿寞眼圈红红的,坐在一旁暗自垂着泪。他所坐的凳子还是红衣女子的,只是她的人却不知去了哪里。阿寞心里很是焦急,倒不是因为少了红衣女子这个玩伴,他只是担忧他的大哥。他从未见过他大哥这副样子:明明那么担心面容却平静得异常,不说话也不动一下,眼睛直直地望着红衣女子每次离去的方向,仿佛周围的一切已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要这样一直站下去,直到红衣女子出现。 “大哥。”阿寞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少年这副模样,突地起身一步奔到少年身旁,用带着哭腔的声调说,“大哥,你别再等了,她不会来了!” 少年的眼珠转了转,随即动了动僵直的身子,转头看着阿寞,唇边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错,我不能再等了。”阿莫闻言大喜,几乎要跳起来欢呼了,但少年却接着说道:“我要去找他,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我早该去找她的。” 阿寞顿时大惊,忙阻止少年:“大哥,不能——”他刚说了几个字,少年就打断了他的话,“阿寞,大哥必须去。她一定是发生了其他事才无法来的。你乖乖地回去,明天的此时大哥一定会把她带回来。”少年一边说一边飞身往远方奔去,转眼就消失在风雪深处。 阿寞不禁呆住了,他想要追上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望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阿寞忽的迎风大哭起来。他无法穿越这片雪原,他无法去把大哥追回来。雪族和神族的关系一直不好,大哥这次孤身闯入雪族的领地不知会发生什么事!阿寞越想越害怕,苦得越发厉害了,泪水不断地滴落进雪里。他好恨,恨自己的能力太低,更恨那个让大哥置身险境的红衣女子! 风卷着雪花灌入阿寞的脖颈,带来彻骨的寒冷。阿寞此时正在气头上,这一冷更加激怒了他。他猛地回过身,右手伸向空中,大喝:“去死!”伴随着他的喝声,一股火焰从他指间迸初,呼啸着冲向空中的雪花。一瞬间,空中曼妙无双的雪花一触上火舌,立刻化为一道青烟散在空中。这火焰,赫然是沈祖特有的地狱之火——红莲。转瞬之间,阿寞已放出了几次地狱之火,烧得一大片雪花烟消云散。然而雪原上最不缺少的旧史雪,阿寞烧出的那一片空间很快又被雪花填满。阿寞顿时气得双颊通红,他恨恨地看着飞舞自若的雪花,拿衣袖胡乱擦了擦眼泪,忽然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希望,还来得及。 抬手,挥剑,奔跑,少年不断地重复着这一过程,无数的雪人在他身后到下化为一滩水,可他的前方仍然涌着大批的雪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幼。这些雪人们从他踏上这片领地开始就不断地攻击他,而且是全体出动,这让少年很是吃惊。他知道雪族和神族之间一直有仇怨,但这些雪人也用不着话都不让他一句就对他穷追猛打吧? “住手!住手——”少年大吼,额角满是汗水。他的身体已有些吃不消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没找到红衣女子他就要先脱力了。“我只是来找一个雪女的!我没有恶意,找到那个雪女我就离开。”少年着急地说着,手中挥舞的剑却不敢有片刻停息。 第五十九章 千山暮雪 “一个穿红衣的雪女,她是在这里吧?你们有谁见过她?她住哪里?她这几天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喂!你们听我说啊,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眼见围过来的雪人越来越多,少年不禁急了,他猛地清啸一声,手中的月冷直指苍穹,“住手!”少年手腕一翻,月冷斜削而下,绽放出万千光芒,将他周围的二十几个雪人扫飞出去。同时,少年一直垂着的左手伸了出来,在胸前快速地画了一个圈,虚空中立刻出现了一把青色的巨剑。从他进入雪族领地到现在,他一直未用法术,此刻他的巨剑一出,他周围几尺内的雪人立刻为少年强大的气势所压。 “你说你找谁?”一个白须老者忽然从众多雪人中走了出来,冷冷地打量着少年。老者一开口,周围所有的雪人忽然之间就都住了手,安静地站在原地。想来,老者在雪族的地位很高。少年见状忙收了月冷,急切地问道:“一个穿红衣的雪女,大概一千五百多年的修为,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穿红衣的雪女?”老者面色一沉,皱眉,随即冷声道:“胡说!雪族没有穿红衣的。你赶紧走吧。”他并不想因为少年的这件小事而引发雪族和神族的战争。 “不可能!”少年的眼里蓦地有冷光闪过,他紧盯着老者,缓缓举起左手,一字一句地问:“她在哪里?你们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他方才分明看见老者的眼中出现了一瞬的停顿,他认定老者是知道红衣女子下落的。 老者看着少年,良久,忽的笑道:“那你倒说说,那红衣女子叫什么名字?相貌如何?可有什么特征?”如果这个少年不是来找碴的,那么就真的有这个红衣雪女存在。是谁,会是谁竟敢在雪族穿红衣?他侧头看向周围的族人,问道:“你们可曾看见过一个红衣女子?”周围的雪人们均摇头,要知道在雪族穿红衣可是对雪族的大不敬。 少年大笑,环视着周围的雪人,“你们少给我装糊涂!”不过,若是他们真的不知道红衣女子,那么,她应该是安全的吧?可是,她为什么不来找他呢?看来,已经不可能从他们手里找到她了,一切都得等他自己去找了。 “你最好把她交出来,否则——”少年看着老者朗声道,青色的巨剑在空中发出厉呼,直指白须老者。 “放肆!一个罪犯之后也敢如此对长老说话?”蓦然间,老者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厉声喝道。他手中的冰刀已紧握胸前,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 “不错!杀了他,用他的血来向长老赔罪!” “杀了他!” 一时之间,周围的雪人俱都举起武器怒喝起来。原来同少年说话的这位老者是雪族的长老,身份极为崇高,是所有雪人的神,不容任何人亵渎。 “长老?呵呵,不过一个糟老头子罢了。”少年冷眼看着蠢蠢欲动的雪人们,神色间极是倨傲,“你们若是把她交出来我立刻离开,不然,哼,我让你们魂飞魄散,轮回无望!” 少年的话说得很是狂妄,眉间那抹敖气更是逼人。少年话音未落,雪人们立刻沸腾起来了,却又不敢擅自动手,都望着老者不说话,眼里是殷切的期盼。雪花在空中纷纷扬扬,本该清冷的空气因这些雪人的怒气、杀气而变得燥热起来,似乎只要谁不小心洒下一粒火星,空气就能燃烧起来。 老者的目光一直放在少年身上,此刻听得少年如此狂妄的话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但他并没有立刻下令动手,只是负手冷笑:“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雪族撒野?看来姓寞的这几千年来安静得有些烦了!”言罢,他一转身,竟径直走开了去。 少年见状神色不由一凛,左手在空中一点,他头顶那把青色的巨剑立刻呼啸着斩了下去。霎时间,雪人们腾起的身形跌落在地上,他们手中的兵刃被抛出几尺远。原来少年一见老者转身离开便知此事定不能善了,是以他立刻动手,先发制人地将周围的雪人解决掉。前面的雪人倒下了,后面的雪人很快就涌了上来,少年的左手在空中随意指点,青色的巨剑一次次斩下,让人看起来少年的出手竟是轻松的很。 远处一间雪屋的屋顶上,老者负手而立,看着下面正在厮杀的双方。地上倒下的雪人越来越多,但是老者看起来却没有一丝的担忧,他静静地站着,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狐狸般的笑意。这个神族的少年,已然只剩半条命了,居然还装得那么悠闲,呵呵,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少年的确不像表面那么潇洒、悠闲,他在雪原上呆了五天,又跨越雪原的雪山来到雪族,身体早已是吃不消,现在还不得不和这么多的雪人打一场看不见尽头的战,实在是让人心焦得很!深深吸了一口气,少年左手在空中结了个印,霎时他头顶的那把青色巨剑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耀眼的光圈。雪人们正不知者光圈时做什么的,便见无数的黑影从光圈中喷涌而出。竟是利箭,那汹涌而来的竟是无数的锋利的利箭! 如此多的利箭朝着周围的雪人呼啸而去,一时之间,雪人们都有些害怕起来,慌忙挥舞起手中的兵刃抵挡着。“大家小心!”站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手握冰刀阻截了许多利箭,“退后!全都退后!我来。”中年男子一边大喊,一边跃起快速地躲闪着飞来的箭,同时腾出右手来,在身前画了一道符,“雪之盾!”猛然之间,只见四周的雪花迅速地凝结在一起,在雪人们的前面结成一面墙,将少年围住。 “该死!”少年见状低声咒骂,心里不禁着急起来。他的左手已开始发抖了,刚才那样强大的术法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然而最让他气愤的是,他那一招根本不应该是幻化出无数利箭,虽然看起来那些利箭也蛮有用的。少年暗叹一声,第一次觉得他的术法也还需要大大的提高。这个雪之盾应该没有那么结实吧?少年一咬牙,双手伸出,食指紧扣,口中曼声吟道:“红莲在地狱行走,延伸出一地的鲜艳。地狱的冥差,火焰将要腾起,世间的一切罪恶都将消于花开之时。”随着他的吟唱,三朵红色的莲花在少年指间显现,缓缓朝着雪之盾的四方飞去。 “红莲即将绽放。”低低地,少年吐出最后几个字。空中的红莲鲜艳如火,花瓣在一瞬间长大,红莲盛开。火舌从红莲的每一寸花瓣上蔓起,如一条蛇般向着雪之盾扑了过去。只听一声脆响,雪之盾消失在火舌之下。少年顿时心里一喜,然而他的笑容却很快僵在了脸上:雪之盾的外面还有一层更大的雪墙,不,是冰墙。他仍被困在里面。 第六十章 千山暮雪 |“哈哈……”外面,一阵大笑传了进来,是老者的声音!少年不由懊恼,他竟忘了那个白须老者——雪族的长老了! “你的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吧?不知修习冰水一系的你是否还有能力斩开老夫这冰之盾?”老者抚须大笑,随即冷声道:“我雪族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今天,我就要拿你这个罪犯之后来祭天。” “好!祭天!祭天!” 雪人们如雷般的呼声在少年身旁炸开。少年冷笑,他现在知道了就算没有经过刚才那场打斗,这些雪人依然会将他拿来祭天的,这就是雪族和神族的仇怨。不过,想拿他祭天可不行。少年看了看冷意四逸的冰墙,暗自想着破解之法。正如老者所说,他修习的是冰水一系,这红莲一术乃是火系的,他只是闲时看阿寞练时学了那么一点,根本无法发挥出红莲的强大力量。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力量再使用出高深的法术。 该怎么办呢?他现在该怎么脱身呢?少年正自思索间,忽听远方隐隐有马的嘶鸣声传来,其中夹杂着人群的呼喝之声。少年脸色一变,转头望向北方。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是他们吗?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是因为他吗?算起来,今天是三月禁闭的最后一天,难道他不在禁闭室这件事被发现了?少年顿时不安起来。 外面的雪人们也听到了远处的声响,老者凝目望着远处,自语:“果然是有埋伏。不过,他们万万想不到族长的儿子已经被我们抓住了吧?呵呵,老夫倒要看看姓寞的想要怎么做。” “阿爷,阿爷!神族攻来了!” 一个焦急却不失动听的声音在老者耳边响起,老者一转头,看着来人笑道:“不用慌,我已命人做好准备了。你身子好些了?可还是浑身烧痛?待会你跟在阿爷身后,别乱跑,知道吗?” “我身体已经没事了。”来人回答,随即问道,“听说刚才有个神族少年闯进来捣乱,阿爷一定把他抓住了吧?阿爷本事最大了。” 老者闻言呵呵一笑,“就你这张嘴甜。”他伸手一指身侧的冰墙,“他就在里面。说是来找什么红衣女子,哼,姓寞的这点手段老夫会不知?这次,老夫定要让他见识见识雪族的厉害。” “阿爷是要拿他对付神族吗?” “不错。送上门来的礼物,我雪族怎能不收?” “对,这样我们就可以任意摆布神族了。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先要把那少年放出来,抓住?若是他被神族救走了可就不好了。” 老者有些迟疑。这个少年眼下虽然已经是力竭了,但面对危难时最容易激发其潜在的力量了,何况这个少年的本领本就不可小觑。不过,雪女说得也不无道理。老者抬头看着远方,只见厮杀的双方已将战线拉到了不远处,他甚至可以看到神族特有的天马正急驰而来。 “好,阿爷来收回冰墙。”老者决定听取来人的建议,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向周围留下的雪人吩咐,“你们做好准备,不要让他有机会逃走。”言罢,老者伸出双手,掌心向外,缓缓向冰墙推去。 “何必那么麻烦?阿爷,他一个疲惫不堪的少年,我自己就可以搞定,不用劳烦其他兄弟!” 老者此刻正在收回冰墙,他还来不及喝止,来人就已拿出兵刃将周围那些雪人扫开了去,全神贯注地盯着正消失的冰墙。 “好大的口气!”忽然,冰墙里露出一截剑身。 “不好!”老者见状大呼,“快拦住他!” 然而比他的声音更快的是冰墙里蹿出的身影,那身影在老者面前一闪即逝,待他们反应过来时,老者身旁的雪女已不见了踪影。令人吃惊的是,冰墙里的少年却还在原地,只是他身上似乎蒙上了一层冰。“这是怎么回事?”老者有些糊涂了,“雪女呢?” “长、长老……长老——”忽然,一个雪人指着少年语无伦次地叫了起来。老者慌忙看向少年,“难道他还能跑——咦?”只见少年的身子忽然之间碎裂开来,就仿佛一大块冰被敲成了无数小块似的。“这……不是——” “大哥——” 一个凄厉的声音猛然响起,老者心下一惊,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孩。一看那男孩白衣白发的模样,老者立刻猜到这是刚才那少年的兄弟。 那男孩正是少年的兄弟——阿寞。原来他见少年独自去了雪族心里很是不安,便跑回了神族找父亲帮忙。然而他一路随着父亲狂奔至此,见到的却是这样一副场景!“大哥……大哥……”阿寞看着少年的身体化为一块一块的冰,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碎成了千万块。 “大哥!”怎么、怎么会这样呢?阿寞失神地大叫起来,他停在原地,不敢也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他知道,这一切不会是真的,从小爱他、疼他的大哥不会就这样死了,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大哥依然会笑着走过来拉着他,唤道:“阿寞,跟大哥出去玩。”是的,一定是这样的。阿寞的唇边扯出一丝微笑,然而他的眼里却有泪水不断地流下。 忽然,一把冰刀从旁边递了过来,直向还在失神的阿寞斩去。“滚开!”谁知阿寞陡然怒喝一声,右手一扬,一朵红莲在他指间绽放,瞬间就将递过来的冰刀烧融。他转头,一双眼通红,狠狠地盯着偷袭的雪人,“是你打伤了我大哥?”他相信,他大哥只是受伤了而已。 “不错。”那雪人也不含糊,满口应着,“不过,他不是被打伤了,而是被我杀死了。不止如此,我现在还要将你也杀了。” “胡说!我大哥没有死!”阿寞怒吼,身形一动,双手齐出,那雪人立刻被五六朵红莲所包围,化为轻烟消逝。“不是你,你还没有那本事。”阿寞看着消逝的雪人自语,他看向一旁为众多的雪人保护的老者,“是不是你?” 不待老者作出回答,阿寞的红莲已然出手。他疯了一般地攻向周围的雪人和老者,口中叫道:“没有人可以伤害我大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大哥。你们竟敢打伤我大哥,我一定要杀了你们!去死吧!你们通通去死吧!”阿寞此刻已然杀红了眼,他的周围全是红莲之火,那些雪人连惨叫都没有时间发出就已烟消云散了。 一旁的老者见阿寞这般疯狂的样子,微微笑了笑,一拂袖,转身离开。这个姓寞的男孩现在如此狂躁,看来不易拿住,何况他一个前辈岂可对一个小孩动手,未免有失身份。而且这男孩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么姓寞的也该是在这附近了。看来,他要好好地跟神族族长谈谈了。 第六十一章 千山暮雪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她干嘛给我念这一句?她现在还在这下面吗?”雪洞里,红衣白发的女子趴在湖心处,好奇地看着湖底。 “咳咳……果然是你。你这几天怎么没来雪原?出什么事了吗?”一睁开眼,少年就看见了远处那袭红衣。在冰墙里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他就认定,外面正跟雪族长老讲话的雪女就是他要找的红衣女子。而今,果然证实了他的想法。 “呀,你终于醒了!”红衣女子从湖面一跃而起,飞快地奔到少年身旁,满脸的兴奋。 “什么叫‘终于’啊?我睡了很久吗?”少年就着她的手坐了起来。 “对啊,你都睡了四天了,还少啊?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嘻嘻……” “停,停,停!我才没那么容易死,不过是太累了而已。”少年一听自己居然睡了四天,不由脸色泛红,忙叉开话题,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雪洞啊,我们之前来过的那个雪洞。”见少年仍是一副迷惑的样子,红衣女子只好指着一旁的湖水,说:“你看,就是那个奇怪的湖。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一副棺木,蓝色的棺木,你还记得吗?” 红衣女子小声地嘀咕,“你不会是睡傻了吧?” “蓝色棺木?这是……那个雪洞?”少年打量着四周,最后点头,“不错,是这里。只是那些光点不见了。” 他又回过头来,看着红衣女子,“你刚才在嘀咕什么?”红衣女子呵呵一笑,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少年也不再追问,却又问起另一个问题:“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那几天怎么没到约好的地方来?我听你们长老说你身子不舒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天我们分手后我就回族里去了,不知为什么晚上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浑身发烫,心里像有把火在烧似的。而且我浑身无力,一点法力都用不出来。阿爷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法治好我,我只好在屋里躺着咯。足足五天啊,真是闷死我了。”红衣女子现在想起来仍是十分懊恼,“你来族里的时候我还在屋里躺着,只听见外面闹成一团。后来你们渐渐往我所在的地方逼来,声音也越来越大,我听出了你的声音,也听到了你和阿爷的对话,后来你被阿爷困住了,我一着急,就冲出来了。” “你就好了?”少年有些不敢相信。 “是啊,我就好了。”红衣女子点头,随即笑道,“这病来得奇怪,去得也奇怪。呵呵,要不是我,你肯定被阿爷给抓住了。” “哪是你的功劳,是我危急时刻发挥出强大的力量,自己救了自己。知道吗?我这是自救。”原来在听到红衣女子的声音后,少年便有了一个计划:他趁雪族长老收回冰墙之际,突然使出自己最后的力量,不但用月冷闯出一个缺口,还顺手用冰墙中的冰制作了一个自己,让雪族和神族以为他已经死了,然后他带着红衣女子飞快地离开。一切本来是很顺利的,可最后他听到了阿寞的惊呼,心里一个不忍,那股强行聚起的力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就栽倒在红衣女子怀里了。 少年看着红衣女子得意的样子很是不满,扬起头,说了一句,“倒是你该谢谢我。” 红衣女子听得一头雾水,问:“我谢你什么?” “真是忘恩负义,”少年叹息着摇摇头,“你想啊,若不是我出现了,你那奇怪的病怎么会好?你还不该感谢我啊?哎哟——”少年话还未说完,红衣女子已一拳打到,她一边打口里一边说道:“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让你在阿爷手中受点苦,看你还嚣张不?” “哎哟!”少年刚刚醒来,体力尚未恢复,转眼之间又被红衣女子打了一拳,忙叫道:“雪女饶命,雪女饶命。” “我不叫雪女,我的名字是千影——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我是雪族长老的孙女。”红衣女子停下手上的动作,突然说道。 “千影?好名字。”少年赞了一句,随即看着千影,郑重地说:“千影,我姓寞,单名一个涯字,神族族长之子。”说完,他们两人看着对方,忽然同时哈哈大笑,笑了一阵却又都沉默下来。 “对不起。”短暂的沉默后,两人同时开口,说出相同的话来。少年的脸不禁红了红,低下头,轻声说道:“对不起,我杀了你的族人。” 千影微微一笑,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太不可理喻了,话都不让你说一句就开始动手。”说到此,她猛地响起她第一次见到寞涯时就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同他打起来,她不由心里一愧,低下头,不说话。 寞涯心里本是怕千影责怪他杀了她那么多族人,闻言不由一怔,忙抬头看着千影。只见千影低着头,脸颊微红,手指不安地绕着白发玩,一副小女儿的形态。他不由呆了:他见过千影活泼、刁蛮、任性的样子,却从没见过千影这样的表情。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将千影拉入自己的怀抱,低语:“千影,我们不要回去了,就在这雪原上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好不好?只有我们两个人,外间的争斗都与我们无关。”他突然起了贪念,想要就这样拥着千影,直到永远。什么神族、雪族,他通通都不管了。只要这一刻能够延伸出永远,纵使天荒地老又如何? “好。”仍是低低的,千影在寞涯的胸口回答。躺在床上的那五天五夜,她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雪原上那个白衣少年。而从寞涯不顾一切地冲入雪族找她开始,她就下定决心了,她要跟着寞涯走,一直一直在一起。她脆弱的心,无法忍受离别。而且,她想她会活很久的,自从醒来后她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比以前更强大了,雪洞里的湖水已无法伤害她了。这一切,她突如其来的病以及她现在不怕这湖水,恐怕都与棺木里的蓝衣女子有关。不过,不管怎样,她可以和寞涯一起快乐地生活下去了,直到最后的湮灭。 “为什么我说找红衣的雪女,他们都说没见过?而且,看起来他们似乎很忌讳红衣。”寞涯问。 “红色是地狱之火的颜色。雪族对你们的地狱之火既恐惧又憎恨,况且我们天生为雪,族里长老便说雪族不得穿红衣。”千影解释道,“可是我很喜欢红色的衣服,所以我就在荒芜的雪原上穿红衣,回到族里再换回其他衣服。这样自己既开心了,又不会被族里发现。” “好,那以后你每天都穿红衣。你知道吗?你穿红衣是最美的。” “那我不穿红衣就不是最美的了?” “呵呵,不管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美的。千影。” 第六十二章 一魂两魄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江蓝轻叹一声,“这名字取的不好啊。永远,只怕远不了多久。”江蓝看着光界里的涯,轻声问:“那些相处的日子一定过得很快乐吧?”她现在已经猜出来,那白发白衣的少年就是现在的涯。只是,昔日那个飞扬洒脱的少年已经变得如此淡漠、成熟了。时间和所经历的事,毕竟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不知,千影回来后又是怎样的模样?是否也和涯一样对如此外界淡漠?他们俩,是否感情依旧?希望,这千年的等待是有意义的。 涯看着空中那相拥的两人,不说话。忽然他伸手一挥,那面光镜就消失了。良久,涯才看着远方,淡淡地说:“不错。那些日子很快乐,我们两个人在雪原上过得很逍遥。可惜,”他顿了顿,苦笑,“仅仅一个月而已,我们就被神族找到了。我原本希望雪族能够救她的,可他们竟然都对千影置之不理。也是,我们算是叛徒了,原不该有此奢望。神族的地狱之火一向有名,神族族长用它将千影烧成了灰。我心灰意冷,唯剩仇恨,与神族大战,最后被他们的族长打下落日崖,囚入这光之界里。算起来,已有一千年了。” 神族族长?那就是涯的父亲了。他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可想而知,他被伤得有多深。难怪他现在去掉自己的姓氏,只以涯为名。江蓝禁不住又低叹一声,说道:“红莲乃地狱之火,红莲一开,燃烧尽世间一切罪恶。千影她被红莲所烧,还能救活?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涯转过头来,看着江蓝冷笑。他的笑容里有种冷冽的寒气,江蓝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不由往一旁缩了缩,有些不知所措。“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会害死人的。”涯依旧冷笑,“这一切的缘由你应该知道。千影若不是得到你那一指护心咒,这会儿她的魂魄的确是化为烟尘了,而我,也不必在这苦等。有时候,等待比死亡更难熬。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个债,你终究是要还的。” 江蓝心下一惊,忙说道:“你、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那不是你们神族与雪族的事吗?什么护心咒,我听都没——” “何必说那么多呢?蓝色棺木里的蓝衣女子。”涯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千影曾经将他没有看到的那一部分告诉了他,而今结合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他可以断定,这个萧情蓝(江蓝)与当时棺木里的蓝衣女子有莫大的关系!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责怪你什么,毕竟,你自己来赎罪了。” “是的,赎罪。”江蓝低声应着,看着远方,眼神是迷茫的。从光镜里她就看到了棺木里的女子,一个和她有着相同样貌的女子。最初的震惊、恐惧之后,她才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从光镜里传出,告知她一切。她自小体弱,畏寒,脉息也比一般人弱,许多大夫都对此束手无策,找不到原因。现在,她才知道,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只有一魂两魄,她只是棺木里蓝衣女子的一魂两魄。因为一时的好奇、好玩,蓝衣女子在千影心里种下了护心咒,帮助千影逃过魂飞魄散这一劫。然而也正因为蓝衣女子的干预,使得千影的魂魄被放逐到六界之外,魂无所依;寞涯被囚光之界,饱受相思之苦,不得解脱。解铃还须系铃人,蓝衣女子只好从自己身上分出一魂两魄,令其下世为人,为千影提供一个新的肉体。 江蓝苦笑。她本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胡乱编造的,当不得真,然而涯却说出了同样的话。看来,不管她是萧情蓝还是江蓝,不管她是否叛出萧家、沦落风尘,不管萧钦是否重病不治,她终究要走到这里,把身体交给千影。这是她的使命,注定摆脱不了的使命。 “那么,到时候,我该怎样把身体交给千影?”江蓝笑问。既然摆脱不了,那就坦然面对吧。 “不愧是萧家的人。”涯笑着称赞,随即正色道:“昔日他们用了几次红莲之火才烧毁了千影的肉身,并将她放逐六界外。想来,她的内心应该是饱受折磨的。如今,我要借用你丰富的感情来找到她,同时再以我的引魂之术唤回她,让她重生。” 江蓝点头,“明白了。”她慢慢地起身,背对着涯,向前走去,忽然她停下了脚步,轻声问道:“那你说,我把身体交给千影后,我的魂魄会去哪?” “……”涯一时怔住。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于他而言,唤回千影便是一切的完结。面对江蓝的问题,他只得说道:“应该是回到雪洞里吧?毕竟,你本来就是来自那里。”然而,语气是十分犹豫的,他也不敢肯定。 “……或者,被千影回来所带来的强大力量拉入六界外?或者,自此烟消云散?呵呵,”江蓝低低笑了起来,“总之,这世上再没有江蓝了,对吗?” 涯听着江蓝的笑声,心里只觉得苦涩不已,一直以来对那个蓝衣女子的愤恨也不自觉地平息了。无论怎样,千年之后,她能够将他的千影重新带回来,已是对他的莫大恩赐。此刻听得江蓝这样的话,他不由下意识地答道:“是。不,不是,”然而话一出口,他立刻觉得不对,忙纠正,“江蓝永远在。在萧王爷心里,在李知先心里,在齐御风心里,在我和千影心里,更在杨君宇心里。你放心。” “谢谢。”江蓝又是一笑,回过头来,“涯,麻烦你告诉千影一声,请她不要伤害杨君宇。”千影现在的性格谁也不清楚,若是杨君宇错把千影当成了她,只怕不妙。 “好。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杨君宇这件事?他若是抢了我的千影怎么办?”涯开着玩笑,笑道。 江蓝微微笑了笑,“那你就让他们在一起好了。”她最后看了看涯,又看了看光之界,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光之界又变小了啊,你自己多保重。”言罢,她已消失在了光之界。 “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了。遇到你,是祸不是福啊。” 涯闻言不由笑了起来,点头,自语道:“是啊,遇到我可不好。不过,下次你若真的再来,只怕已见不到我了。光之界,是个囚禁的好地方。” 第六十三章 魂兮归来 好温暖。魂魄一回到身体里江蓝立刻觉得全身有种暖洋洋的感觉,久违的阳光的温暖啊。江蓝只觉心里一暖,身体上郁积的寒气也在慢慢地散去。闭着眼,鼻端有淡淡的幽香萦绕,沁人心脾。江蓝细细一嗅,心里一喜:是腊梅!院里载了几株腊梅,算算时间,正是花开的时节。 嗅着这花香,江蓝不禁立刻就要睁眼,看一看那梅花傲立枝头的样子。就在她即将睁开眼的瞬间,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阳光在外面,腊梅也在院里,既然她现在能沐浴到阳光,嗅到梅花的幽香,那么,她是在院子里咯。院子里!江蓝心里腾地怒火:真是岂有此理,杨君宇居然把她扔在院子里!实在太过分了!这个风流公子,难道又去逍遥楼了?江蓝这样一想,眼前好似真的看见了杨君宇和落雁在一起喝酒玩乐的样子。 “居然敢把我扔院里,自己跑去会花魁,该死的风流公子,看我不——”江蓝脱口骂着,一边睁开了眼。然而她方一睁开眼,立刻看见一双带笑的眸子,而且,她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怒气冲冲的自己。是……杨君宇?难道他没有去逍遥楼找落雁姑娘?难道自己没有被他扔在院子里不闻不问?今天天气这么好,他,是带自己出来见见阳光的?江蓝满腔的愤怒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同时,她心里暗自叫糟,刚刚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被杨君宇看见了,而且,他肯定在自己回来后就知道她已经醒了。江蓝立时后悔不已。几乎是立刻的,她重新闭上了眼。她决定了,只要杨君宇不离开,她就不睁开眼,继续“昏迷”。 今日的天气很好,难得的冬日晴天。院里阳光灿烂,又有几株梅花盛开,杨君宇便带江蓝出来透透气,希望她能尽快苏醒过来。谁料这丫头醒了后竟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嘴里还骂着什么。原来杨君宇见江蓝终于苏醒了,一时高兴,竟没有听清江蓝方才的话。见江蓝突然又将眼睛闭得死死的,杨君宇不由苦笑,他实在是弄不懂最近发生在江蓝身上的事是怎么回事。过了好一阵,江蓝却仍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杨君宇本想直接把她摇起来,末了却又改变了主意。只见他唇边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忽然将江蓝拦腰抱起,径直往房里走去。 江蓝吃了一惊,却仍闭着眼。刚才那脱口而出的几句话真是让她后悔极了。她想,杨君宇一定不会放过她了,杨君宇一定会说自己乱发脾气,胡乱吃醋了。吃醋?江蓝的脑中猛的一片空白。她怎么会吃醋,她早已看透了尘世间这些短暂的爱情,她应该不相信爱情了啊。那么,在猜想杨君宇丢下自己去找落雁时她为什么如此愤怒?在知道自己误会了杨君宇后又为何如此害怕他的反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江蓝的心里顿时乱成一团麻。 “是因为自己无端骂了人,心里愧疚,才会害怕杨君宇的反感。对,一定是这样。自己对杨君宇,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的。”想通了这一点,江蓝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她动了动手,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人正朝着她走来。一定是杨君宇,他又想做什么? “啊!”一睁开眼,江蓝却看见一个面目苍白的男子拿着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在向她靠近,她不由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伸手一挡,叫道:“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小心。”见床上的女子伸手来挡刀,鬼医急忙收刀,将刀锋偏向一侧,冷笑,“你以为你的手能挡住在下的雪匕?若非在下收刀及时,你这条手臂就废了。” 江蓝闻言既怒又惊,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你还好意思说。你鬼鬼祟祟地拿把匕首进来,想要做什么?吓死人是要偿命的。” “在下也想知道鬼兄此举是何意思。”杨君宇忽的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鬼医。原来他将江蓝放在床上后并未离开,而是藏在屋外想看看江蓝到底要玩什么把戏。不料却看见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你……你看见了居然还不救我?”江蓝顿时气急,“万一他把我杀了怎么办?你们杨府的守卫也太差了,怎么这么容易就让人进来了?” 鬼医一手把玩着雪匕,斜眼看着江蓝,“她的血有些特别,在下想取一点,拿去研究。” “开什么玩笑?”江蓝立刻警觉地护好自己的双手,飞快奔至杨君宇身后,“我的血有什么特别?杨君宇,你快点把他弄走。”这个人也太恐怖了。 “她的血是白色的。”鬼医也不在乎江蓝的大呼小叫,只是看着杨君宇缓缓说道。 “白色?你眼花了吧?你会不会把水看成我的血了?”不待杨君宇说话,江蓝就抢先说道。“我的血是红色的,不信你问他,他见过的。”杨君宇点头,“不错。在下曾经见过,她的血是红色的。”顿了顿,他又说道,“既然现在她已经醒了,还这么……这么有精神,就不劳烦鬼兄再费神了。”言下之意,竟是要请鬼医离开了。 “不错,不错。不劳你费神了。”虽然她不知道这鬼兄和杨君宇有什么关系,但最好还是不要和这个奇怪的人见面了。 “哈哈……”鬼医摇头笑笑,收起雪匕,看了江蓝一眼,走出了房间。 江蓝听着鬼医的笑声只觉心里发毛,她不禁向杨君宇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杨君宇摇摇头,笑道:“放心。就你这么大的嗓门,他还没动手,你就已经叫来一大堆人救命了。”何况,有他在,怎么会让鬼医伤害她? “我声音很大吗?我刚才都快被吓死了,三魂掉了两魂。”说到这里,江蓝忽然顿住,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杨君宇看着她那样子,不由笑道:“怎么?魂真的掉了?” “是呀,我的魂丢了。”江蓝一本正经地点头,随即兴冲冲地拉着杨君宇往外走,“我差点忘了,我现在是回光返照,趁现在我还有一魂,咱们出去喝酒,尽情地玩一玩。” 杨君宇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就算是回光返照也没你这么精神的,又蹦又跳。” 第六十四章 回光返照 “小二,老规矩,一碟花生米,一壶酒。” 刚上酒楼,杨君宇就向一旁的小二吩咐道。那小二答应着,将手中的抹布往肩上一搭,转身就要去下楼。江蓝赶忙把他叫住,“小二,再要一斤牛肉,一壶酒。”面对杨君宇疑惑的眼神,她理直气壮地开口:“我睡了两天两夜,滴水未进,一碟花生米想饿死我啊?我现在是回光返照,当然要趁最后的时间大吃一顿了。” “那么,这位回光返照的小姐,你是不是要去准备准备你的棺木?挑挑寿衣?选块好地方下葬?” “那些事有你和李大哥他们帮忙,我就不必忙活了。但是这吃嘛,就只能我自己亲历亲为了。”江蓝解释着,“不过,你说我是葬在京城还是扬州呢?嗯……还是葬在京城比较好。” “为什么?扬州也不错啊。” “葬在京城,逢年过节的还有李大哥和表哥来看看我,给我烧点纸钱什么的。若是葬在扬州,那就没人打理我的坟了。哇,我就变成一个没人理的孤魂野鬼了,那多凄惨。”说到这里,江蓝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里不是还有我吗?我给你烧纸钱。” “你?你那时一定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了,哪里还记得我?你那时一定不记得我了。”江蓝沮丧地说,“杨君宇,你肯定不记得我了!”正好小二拿来了酒菜,江蓝一边说着,一边替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饮尽,“咳咳……杨、杨君宇,你以后……咳咳……有了很多女人,肯定就把我忘了,你这个风流公子。” 杨君宇伸手夺下江蓝的酒杯,苦笑:“不会喝酒就别逞强。花间酒的酒都是特酿的,跟其他酒不一样。”顿了顿,他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你怕我把你忘了,那你最好比我晚死,不然,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哼,忘就忘。”江蓝拿起杨君宇放在一旁的酒杯,斟满,举起,“来,为我的回光返照,喝一杯。”说罢,她自己却先一饮而尽。杨君宇端着酒杯不动,打量着江蓝,“你今天怎么回事?难道睡傻了?要不,我找鬼医给你看看?” “不,不用了。”江蓝赶忙摇头。看着江蓝一脸的害怕,杨君宇满意地笑笑,慢慢将杯中的酒喝下,“这酒要慢慢地喝,才能品出味道来。”江蓝低着头,忿忿地吃着牛肉,心里暗自把杨君宇骂了好几遍。 “这位姑娘好生豁达,竟能将生死看得如此透彻,老朽佩服。” “……”江蓝一抬头,看见一位身穿灰布衣裳的老者笑呵呵地站在她面前,“您是和在我说话?” 老人点头一笑,“世人皆看不透生死,姑娘年纪轻轻,竟能在谈笑间将回光返照说得轻如鸿毛,可谓大智。”江蓝忙请老人坐下,尴尬地笑笑,“让您老见笑了,晚辈不过随口说说。” “姑娘不必自谦。口说心声,姑娘心中有此豁达之意,方能‘随口’说出。想老朽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却仍畏惧死亡,感叹人生苦短,真是惭愧。”老人抱拳一礼,言辞间竟是十分敬佩。 江蓝回礼,说道:“人生匆匆几十年,终究要化为尘土。尘归尘,土归土,生命的帷幕一旦落下,尘世间一切名利都是虚妄。那些喜欢的、眷恋的、执着的、憎恨的、伤心的,都将消于闭眼时,化为尘土。晚辈这二十年来,也算颇多坎坷,经历了喜喜悲悲,不枉来人世走一遭。”拿过小二送来的酒杯,江蓝斟了一杯酒,递给老人,“老先生,不是晚辈豁达,只是不想做个糊涂鬼。太白先生说的好:行乐须及时。死亡既无法避免,也无法预料,那我们何不开开心心地过好现在的生活?” “好一个‘无法避免’!人生苦也一天,乐也一天。与其哭着死,不如笑着死。哈哈,姑娘一席话令老朽茅塞顿开。”老人哈哈大笑,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老人将酒杯往桌上一放,看着杨君宇和江蓝,笑道:“今日与二位在此相遇乃是缘分,二位若不嫌弃,老朽为二位唱支曲子,如何?” 江蓝看了看楼中几位唱曲女倌的七弦琴,笑道:“好啊,晚辈为老先生弹琴。”想当年她在紫澜楼中也学会了不少曲子,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杨君宇见状只好抱拳说道:“如此,晚辈有耳福了。” 老人呵呵一笑,起身向楼中唱曲的几位女倌说了几句话,借了她们的乐器,在杨君宇桌旁坐下。江蓝也自抱着借来的七弦琴,在老人旁边坐下。老人拨弄了几下手中的二胡,开口唱道: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斗酒相娱乐,聊厚不为薄。驱车策驽马,游戏宛与洛。” “洛中何郁郁,冠带自相索。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 “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 “哈哈,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老人一声长笑,弃了二胡,又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人生苦短,莫使金樽空对月。哈哈……”老人大笑,忽然身形一动,竟从窗子飘身而出,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江蓝一惊,慌忙探身往楼下望去,然而茫茫人海却没有老人的身影。杨君宇懒懒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用看了,那位前辈早走了。”江蓝闻言只得悻悻地回到桌旁。 第六十五章 回光返照 “你何时将生死看得如此透彻了?”杨君宇喝着酒,漫不经心地问。刚才江蓝那一番话让他感觉很不好,好好的说什么死的事。 “刚刚。”江蓝头也不抬,专心地吃着花生米。 “刚刚?咳咳……”这样的答案实在是太出乎意料,杨君宇一听之下竟被酒呛住了。“你胡乱说几句,就让吟风楼的乐长老给你唱曲了,哈哈……” 江蓝抬头看着他,吃吃的笑,“有那么惊讶吗?这叫机缘。人总是在某一个地方,某一个时间,遇到某一些事情,突然想到某些道理。”她看了看杨君宇,将自己的手帕递过去,说道:“吟风楼,苏杰杨……杨君宇,他日你若和他遇上,千万留他性命。” 杨君宇劈手拿过手帕,擦擦嘴边的酒渍,“那可不好。我和他之间,注定有一场较量。而现在,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你要我放过他,是想替我收尸?” 江蓝急忙打断他的话:“乱说什么,你才不会有事。”她看了看窗外,又低声道,“你便放他一条生路又如何?他——” “他怎样?我放过他,他未必会放过我!”杨君宇紧握着手帕,忽然起身,激动地吼了起来,“他那样欺骗你,伤害你,背叛你,你居然还为他求情?你是不是还爱着他?那我呢,我算什么?萧情蓝!” “你……”江蓝顿时怔住,见酒楼里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江蓝忙伸手拉杨君宇,让他坐下。然而杨君宇却一拂袖,甩开了江蓝伸过来的手,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蓝,“苏杰杨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 “够了。”江蓝终于忍不住轻喝,她直视着杨君宇质问的眼睛,缓缓地说道,“我是在说那位老先生。他年纪那么大了,本不该再过这江湖打打杀杀的日子。” 杨君宇闻言不禁大惊,“啊?啊……”他这才发现自己想的跟江蓝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他顿时尴尬起来,“是他,那位前辈。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为难他。你放心,他打我,我也不还手。”杨君宇语无伦次地说着,坐在江蓝对面,脸色微红。 见江蓝别过头看着窗外,不理他,杨君宇只好小心翼翼地赔罪:“对不起。”江蓝微微点点头,仍旧望着窗外。楼下,是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穿行不止。似是为了迎接新年,街道两旁的店铺上都高高地挑起了大红灯笼,一眼望去,甚是迷人。远处的河流静静地立于人声鼎沸之外,河面上弥漫着淡淡的轻烟,有几艘游船行过,当真是如诗如画的场景。 这样美的景色啊。江蓝抚了抚额角的发丝,叹息一声,转过头来。“君宇,”她第一次这样叫他,“我和苏杰杨的事,你都知道了?”杨君宇沉默,点头。 “那么,你……” “以往的事都已过去,与我,与你,都再无关系。”杨君宇看着她,微笑,“江蓝,等这里的事解决了,我们就回京城完婚。” 江蓝挠挠头,忽然担忧地说:“那我要是记起了与苏杰杨之间的事,怎么办?” “记起了就再把它忘记。”然而话虽这样说,杨君宇仍是有些担忧,他迟疑着问道:“如果真的记起了,你会怎么做?”说罢,他喝着酒,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眼睛却始终不离江蓝身上。 江蓝笑了笑,喝下一口酒,随口说道:“我也不知道。或许仍是和现在一样生活,或许不顾一切地跑到他那里去,或许,”她看着杨君宇,扬眉一笑,又喝了一口酒,“或许,我谁也不爱了,看破红尘,独自——咳咳……” 江蓝话未讲完,杨君宇忽然夹起一块牛肉塞到她嘴里,笑道:“既然没有记起,想那些做什么?何况,本公子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武功超群,爱上我的女子,有谁能放得开?苏杰杨算什么?本公子才不担心。” “臭美,自恋!”江蓝没好气地夹起一颗花生米扔向杨君宇,“吃你的吧,风流公子。”杨君宇头略一低,张口接住花生米,一边吃着一边笑道:“好吃,再来。” “好啊,你接着。”江蓝嘴一抿,忽的端起酒杯,手一扬,杯中的酒尽数朝杨君宇泼去。杨君宇呵呵一笑,手腕一翻,只见那些飞来的酒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制住似的,排着队落入杨君宇口中,“好酒,好酒!”江蓝本以为他定然接不住,见此情形不由喝了声彩。 “难得今日的酒有腊梅的幽香,来,我们今天喝个痛快。”江蓝举起酒杯,“不醉不归。”这最后的时光若不痛快地度过,那当真是愧对天地了。 “好,不醉不归。” 喝了几壶酒,江蓝仍旧兴致不减,一边不停地叫拿酒来,一边跟杨君宇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杨君宇,你现在这么风流倜傥,你以后……” 杨君宇举起酒壶,看着双颊泛红的江蓝,得意地笑道:“看吧,你终于肯承认本公子风流倜傥了。” 江蓝撇撇嘴,继续说道:“你死的时候一定丑死了,发须皆白,满脸皱纹,双眼浑浊无神,牙齿掉光,呵呵,丑死了。而我呢,我死的时候一定很漂亮,跟现在……一样漂亮……” “你以为你是神啊?还永保青春。我看你死的时候,比我更难看才对。况且,凭我的魅力,就算七老八十了也能把你迷的团团转。”杨君宇喝着酒,说道。 江蓝却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依旧自顾自地说:“落雁姐姐死的时候,肯定也是满脸皱纹了。君宇,我终于有一次比落雁姐姐好看了,那就是——死的时候。你信不信?” “你胡说什么?哈哈,你喝醉了。”杨君宇左手提着酒壶,起身,走到江蓝身旁,一本正经地说:“谁说你比不上落雁了?你告诉我,是谁说的,我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他用右手摸摸她的头,又笑道:“你比她好看多了。”然而江蓝却使劲地推开了杨君宇,指着她自己说:“那话是我说的,你不许打我。”顿了顿,她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作势往外走。杨君宇忙拉住她,问:“你去哪?” 江蓝回头看了杨君宇一眼,神秘兮兮地说:“我去找落雁姐姐,你要不要一起去?”言罢,看着杨君宇呵呵直笑。她笑得怪怪的,脸上的笑容看起来让人觉得充满了伤心和绝望。杨君宇看着她的笑,顿时酒醒了一大半,“不许去。”杨君宇死死地拉着江蓝。江蓝拼命地挣扎,无奈力气却没有杨君宇大,怎么也甩不开杨君宇的手。突然,江蓝头一低,照着杨君宇的手背就咬了下去。杨君宇吃痛,手上便松了,江蓝乘机挣脱,飞奔下楼,出了花间酒。 “江蓝!”杨君宇大喊,就要追上去。突然,酒楼里的店小二冲了过来,一把拦住杨君宇,赔笑道:“二公子,小店是小本经营,您还是先付了账再……”原来这小二见江蓝跑了出去,杨君宇又要追出去,顿时害怕这一顿的酒菜钱无人负责,忙将杨君宇拦下。 “少不了你的酒钱!”杨君宇气急,从怀中拿出一锭银子扔给小二,身形一晃,人已跃出了窗外。那小二捧着银子,喜滋滋地跑到窗边,冲着离去的杨君宇叫道:“二公子慢走!” 第六十六章 花间酒里 天已黑了,楼下的街道上亮着一盏盏灯笼。风将灯笼吹得左摇右摆,灯影落在路旁的树上,又从枝叶间滑落在地上,点点滴滴,煞是好看。而且,因着这里挨着有名的“春满楼”,一到夜晚,便有悠扬的歌声、琴音缕缕传来,倒将街道上喧闹的人声压了下去。 每到夜间,花间酒里的客人都不多了,这店小二便喜靠在窗旁一面看着美景,一面听着春满楼的小曲。此刻,也不例外。 “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 一个声音猛然在身后响起,带着说不出的冷意。小二一惊,立刻想到自己在这偷懒的事肯定被掌柜知道了。想到此,他慌忙转身,垂首求饶:“刘掌柜,小的不是有意偷懒,还请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便饶了小的这一回。您千万不要赶小的走,小的向您保证,绝没有下次了。” “哈哈,刘掌柜?他老人家身子不舒服,在楼下睡着了。” “你不是……”小二又是一惊,忙抬起头。只见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一身黑衣,脸色却白得出奇,似乎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你、你是谁?” “我是谁,你还不配问。”黑衣男子说着忽然自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小二一见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忙说:“不知大侠来此有何贵干?” 黑衣男子轻轻一笑,“我且问你,杨府二公子可曾来过?现在他又去哪了?老实回答。” 小二见他手中那把匕首泛着冷光,当下便嗫声着说:“二公子方才是来过,不过……不过,他已经走了。小的只听见和他一起的姑娘说要去找落雁姑娘,小的猜想,二公子应该也是去了那里。” 黑衣男子微一点头,“逍遥楼。你果然是知道。”他话锋一转,语气忽然变得冷厉,“你若不知道他们的下落,我尚且可以饶你一命。但现在……”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二顿时慌了神,忙跪下来磕头求饶,“大侠,小的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小的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望大侠慈悲,饶了小的吧。” “要我不杀你,也行。只是,我只好割了你的舌头,砍断你的双手双脚,这样,你才不会泄露秘密。”黑衣男子笑着说,拿匕首的手止不住颤抖起来,“可惜,我现在没那时间。”小二闻言已是全身发抖,他料想今日这个黑衣男子是不会放过他了,心一横,忽的起身,就要翻上窗子跳下去。然而他身子方一动,便觉得身体有股火腾起,迅速地蔓延开来。他还来不及思考这是怎么了,他的身子便委顿在窗子旁,然后一道轻烟伴随着强烈的恶臭从他身上散出,他便再也不动了。 黑衣男子嘿嘿一笑,站在一旁兴奋地看着,“我研制的药效果果然不错。用在你身上,你也算有福了。嘿嘿……”话音未落,他已飘身窗外,融入喧闹的人群。 传承了一百多年的花间酒酒楼,在人声鼎沸的夜晚变得安静下来。楼里的灯笼还在若无其事地亮着,桌上未收拾的酒菜也还摆在那里无人处理。 寂静中,一个身穿灰衣的男子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花间酒门外。此人正是李知先,原来他一听说江蓝醒过来了,便立刻赶到杨府,却被告知江蓝和杨君宇出来喝酒了。是以,他又立刻赶来花间酒。酒楼里的安静让李知先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他看了看禁闭的大门,一撩衣衫,跃上了二楼。二楼的窗子开着,有难闻的气味从里面散出。李知先警觉地望了望灯火黯淡的楼里,略一思索,便跃入了楼里。然而方一落地,他立刻感觉脚下有东西,不禁手抓窗掾,飞速地退了出去。借着灯光,他凝目向地上看去:只间一个年轻的伙计瘫倒在地上,却没有丝毫呼吸声。 “难道他死了?”李知先心里猜测着,右手忽然发力,凌厉的指风直朝地上的伙计逼去。一声轻微的响声过后,李知先看见了年轻伙计衣服下的白骨。他不由一惊,小心地再次跃入楼中,仔细察看着地上死去的人。白骨,全是白骨,伙计的身上不见一丝的皮肉。李知先又看了看死者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禁陷入沉思:从他衣服上温度来看,此人刚死不久。但他的死因是什么?不可能是武功,江湖上还没有这样诡异的武功。那么,是毒药了。是什么毒?什么下的毒?他为什么要对一个酒店的伙计下毒?这件事是否与苏杰杨有关?杨君宇和江蓝现在在哪?有没有受到伤害?想到此,李知先立刻在楼里搜索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他们俩的踪影,而且整个楼里也只有一楼的掌柜及三个伙计,并没有其他客人。 “或许他们先一步就离开了。若是杨君宇在,怎么会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看来,要尽快回杨府看看。”李知先主意一定,也不再停留,飞速地离开了花间酒,直奔杨府。 第六十七章 最后一面 逍遥楼与花间酒隔着几条街,并不算近,以江蓝酒后的速度和杨君宇的轻功速度来说,杨君宇本应该在江蓝到达逍遥楼前截住她的。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杨君宇追赶的时候,街上却有很多的人,使他无法在地面施展轻功。于是乎,他跃上屋檐,一路飞奔,同时在街上找寻江蓝的身影。谁知他一直跑到了逍遥楼也没有看见江蓝。 “跑在她前面了?”杨君宇有些泄气,只好站在逍遥楼对面张望着。等了好一阵,他才看见江蓝跌跌撞撞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江蓝,”杨君宇赶忙上前扶住她,“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去。” “不要!”江蓝低头,又要咬杨君宇的手背。然而这一次杨君宇却不再松手,他龇牙咧嘴地说,“不要闹了,跟我回去。这么晚了,你去落雁那里做什么?” 江蓝一抬头,望了望逍遥楼的招牌,朝杨君宇笑道:“嘻嘻,你不要我去找落雁姐姐,自己却跑得比我还快。我陪你去看看她,不可以吗?” “你在胡说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落雁只是——哎哟,我是不会松手的。江蓝,别闹了。” “呵呵,谁跟你闹了。我只是路过这里,想要上去看看落雁姐姐。你到底跟不跟我进去?” “路过?你这是路过?分明是直奔这来。” 见杨君宇不肯放她进逍遥楼,江蓝忽然一笑,大叫:“非礼呀,非礼!非礼……唔唔……” 杨君宇急忙捂住江蓝的嘴,将她拉到路边,低声道:“你干什么?”江蓝挑衅似的看着他,“怎样?我们上去吧?”杨君宇无可奈何地叹口气,点头,“好。” 带着江蓝一起,逍遥楼的正门是进不去的。杨君宇走到墙角黑暗处,一手揽住江蓝,提气,身形猛的拔高几尺,二人跃上了三楼。此时,楼里正是人多的时候,杨君宇搂着江蓝装作寻花问柳的公子哥笑嘻嘻地走到了落雁门口。 在房门前略站了站,杨君宇才敲门,低声道:“落雁。”很快,房间里传出脚步声,不一会儿落雁就出现在了门前。 “你怎么来了?咦?这位姑娘是?”逍遥楼里,她可没有见过有这样一位姑娘。 江蓝忙挣脱开杨君宇的束缚,笑道:“落雁姐姐,我是江蓝。” “江蓝……哦,你是——”落雁陡然间想起了眼前这位姑娘是谁,心里不禁有些不悦,“你们——” “进去再说。”杨君宇拉着江蓝自顾自地进了房间。他方才已听过,房间里并无其他人在。三人在桌边坐下,江蓝和落雁都有些沉默。杨君宇见状尴尬地笑笑,问:“最近过得可好?” 落雁微微点头,为他二人斟茶,“我很好。你们今天上来有什么事吗?” 江蓝立刻摆手,笑道:“没什么事。我们就是上来看看你。” “看我?”落雁有些诧异,随即了然地笑笑,低叹,“也是,过了今天你们就见不到我了。”江蓝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你要去哪?” 落雁闻言有些不解,“你们不是知道我明天脱籍才过来看我的吗?”江蓝一听落雁要脱籍了,高兴万分。然而一旁的杨君宇却怔了怔,低声问:“是哪一家?” “城东的王家,他是个茶商。”落雁淡淡地回答。 “王富?他已经有五房妾了。”杨君宇面色有些沉郁,“你应该——”他话未说完,江蓝便打断道:“落雁姐姐要嫁人?嫁给有五房妾的人?”落雁轻轻点头,嘴角的笑容看起来却是那么苍凉。 “不行!”江蓝立刻反对,“你不能嫁给那个人。” “做我们这一行的,能找到一个归宿就是最好的。他明天就要派人来接我了,能在走之前看到你们,我很开心。” “我不开心。落雁姐姐,你别嫁给他,好不好?” “他已为我赎了身。” “那把钱退给他就好了,总之,不要嫁给他。” 落雁微微一笑,不说话。江蓝不禁急了,忙说:“落雁姐姐,我不许你嫁给他。他要是敢娶你作妾,我就让君宇,不,君宇出面不好,我就让我大哥把他打成残废!” “别闹了。”杨君宇出声喝止,看着落雁,“你决定了?”不待落雁回答,江蓝又抢先说道:“我不管,我才不会让他娶落雁姐姐。杨君宇,你别以为我做不到。” 落雁闻言秀眉微皱,“那你要我嫁给谁?”这个江蓝,已经有了杨君宇还要来插手她的事吗?除了杨君宇,对她而言,嫁谁不是一样呢? “他!”江蓝一手指着杨君宇,一脸的坚决。 落雁一惊,随即笑了笑,若有所思看了看他们两人,坐在一旁喝茶。他们,是吵架了吧?不然,江蓝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是,为什么要拿她来消遣呢?她的心,很痛啊。 “我说的是……真的。”看着杨君宇几欲杀人的眼神,江蓝小心地退后了几步。反正她明天就要消失了,反正他最后总是要娶别人的,与其让他娶其他人,不如让他娶落雁,这样,她心里还要好过些。 “我看你今晚当真是醉的不轻!”杨君宇大怒,拍桌而起,“立刻跟我回去!”他又歉然地看着落雁,“她喝醉了,你别介意。” 落雁轻轻笑笑,“既然江蓝身体不适,你快带她回去歇息。” 杨君宇拉起江蓝出了逍遥楼,一张脸阴沉的可怕。他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不过,江蓝可不理他,一边挣扎一边气恼地说道:“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松手,我自己会走。”她可是为了他好,他居然给她脸色看,而且还大吼大叫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哼,你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像落雁姐姐这样好的女子嫁给你,还不是你的福气?” “你闹够了没有!”杨君宇气急,连日来的担忧和疑惑也化为怒火喷涌出来,“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先是无缘无故地昏迷,接着又奇迹般地醒了过来。醒过来也就罢了,你又一会回光返照,一会看透生死,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现在居然还说出这种话来!你到底要做什么?让我娶落雁,然后你就可以嫁给李知先了,对不对?我知道,看到李知先对你一片深情你就想要甩开我了。不过,我告诉你,萧情蓝,我杨君宇名号风流公子,不是叫着玩的。你爱嫁谁就嫁谁,我杨君宇若皱一下眉就是个孬种!”说罢,杨君宇一拂袖甩开江蓝,转身便走,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第六十八章 醉里消愁 江蓝被杨君宇这么一甩,立时跌倒在地上。周围的人俱都围着她看,对着她指指点点,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望着杨君宇离开的方向出神。和杨君宇相处了那么久,江蓝这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江蓝不由苦笑:或许,她是真的伤透了他的心。也罢,也罢,她和他,缘尽于此。 收回远望的目光,江蓝撑起身子,慢慢从地上起来。然而她方一站起来,便看见一个黑衣人站在她面前,正含笑看着她。江蓝随手拂了拂衣裙,微微一笑:“是你啊。你还真不死心。”抬头望了望四周,江蓝又笑道:“既然你都跟到这来,那你也不介意再多跟一会吧?走,我们喝酒去。” “你还没喝够?真是好酒量。”黑衣人也不反对,笑着和江蓝并肩走进附近一家酒馆。 江蓝端着酒杯,看着对面微笑着的黑衣人,忽的说道:“鬼医,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笑好了。你的脸本就白得吓人,加之你的声音很是阴沉,你若再笑,便真的……” 黑衣人正是鬼医,原来他一整天都跟着杨君宇和江蓝,试图取到江蓝的血。鬼医敛了笑容,喝酒,“你快点喝,喝完了,就跟我走。” 江蓝闻言一笑,“这酒馆里有这么多酒,喝完了都到什么时候了?何况,若这里喝完了,我们还可以去别的酒馆里喝。呵呵,你说,这要喝到哪年哪月?” “你……”鬼医顿时语塞,随即又说道,“你喝得了那么多吗?只怕,这桌上的几壶酒,你都喝不下。” “谁说我喝不下了?我的酒量可是很好的。” 鬼医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说道:“人说借酒消愁,却不知那只会使人愁上加愁。不管你的酒量有多好,此刻,你都喝不了几杯。因为,你的心已经……” 江蓝摆摆手,打断鬼医的话,苦笑:“的确是喝不了多少了。不过,今晚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以后,恐怕没机会了。不说这些了。”江蓝一手执起酒壶,大笑:“来,今晚我们俩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好,就跟你喝一场。谅你也耍不了什么花样。” “喝酒就喝酒,啰嗦那么多干嘛?”江蓝有些不屑,“不就几滴血吗?给你就是。反正我的血也没什么金贵的。”言罢,江蓝不再理鬼医,自顾自地喝着酒。 已是夜半,酒馆里的客人已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了江蓝和鬼医两人。酒馆里的老板和酒保忙碌了一天,都有些累了,躲在柜台后休息。酒馆里,江蓝喝着酒,一会大笑,一会大哭,一会又唱起曲子,神态间已是醉意甚浓。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一手执着酒壶,江蓝在酒馆里跳起舞来。她的舞姿本美,此刻喝醉了,舞步便有些轻飘飘的,让人看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意境。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huan,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嘴里唱着曲子,眼里却有泪水不断涌出,江蓝也不去管它,专心地将最后一个舞步走完。 “好。”鬼医不禁拍手叫好,“你这舞姿,就是逍遥楼花魁——落雁,怕也比不上。”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拿出一粒药丸,笑道:“如此舞姿,如此佳人,如此稀有的血,若是没有了,岂不可惜?” 江蓝看着他呵呵一笑,拿起酒壶仰头大灌了一口酒,跌跌撞撞地朝鬼医走去,“你也觉得可惜啊?我也这样觉得。人生如此多彩,人生如此多的牵挂、不舍,奈何人生却如此的短暂!哈哈……哈哈……”江蓝大笑,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入了她的嘴里,然后很快滑进了喉咙里。 “咳咳……咳咳……那是什么东西?你给我吃了什么?我还没尝出味道它就进肚子了。”江蓝笑嘻嘻地问。 “解药。”鬼医也笑着回答,他一笑起来,不由让冷清的夜晚显得更加可怖。 “什么解药?解酒的吗?我说过了,我没醉。你看,我还能喝。”江蓝一边说一边又连喝了几口酒。 鬼医见状不由又是一笑,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江蓝,忽然说道:“那是救命的药。我在你和杨君宇的茶杯里加了些东西,若没有我的解药,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哦。”江蓝点点头,仍旧自顾自的喝酒,对于鬼医所说的话并不在意。鬼医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提高声音又重复道:“杨君宇中了我特制的毒,此刻,哼哼,只怕已是性命不保。”然而江蓝仍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你不担心他吗?”鬼医问。他本是想看江蓝惊慌失措,跪着求他救杨君宇的样子,没想到她居然无动于衷。 “没什么可担心的。”江蓝仍是不紧不慢地回答,“他死不了,会有人救他的。”寞涯若连这点小毒都解不了,还算什么神族? “谁?谁会救他?谁能救他?”鬼医一下子激动起来,他猛的起身,掠到江蓝身侧,一手紧扣江蓝喉间,眼里似能冒出火来。他不允许这个世上存在能解他的毒的人,绝对不允许! 江蓝被鬼医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难,她的脸涨得通红。手中的酒壶跌落在地上,江蓝双手使劲地拍打着鬼医,口中断断续续地说道:“……放手!咳咳……放……手……咳咳……” 鬼医见江蓝的脸已有些青了,怕她死了后取到的血不好,忙松开了手。然而他的脸色却仍是阴沉,“快说,谁能解我下的毒?”江蓝看着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是鬼医啊,谁能解你的毒。我只是想,你既然和杨晨大哥是好朋友,你肯定不会让杨君宇死的。” 鬼医怀疑地看着江蓝,显然对江蓝的话并不相信。但他也不再询问什么,只是诡异地笑了笑,从袖里拿出一把匕首,“开始吧,你也喝够了。” 第六十九章 疯狂鬼医 “啊?现在吗?会不会很痛啊?”看着那泛着冷光的匕首,江蓝不禁万分担忧。鬼医笑笑,把玩着匕首,“不会痛的。你看,这把匕首很锋利。”他一边说一边拿着匕首向江蓝靠近。 “等等!”江蓝急忙阻止他,“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你自己动手?”鬼医有些诧异,随即冷笑道,“别想耍什么花样,你是打不过我的。杨君宇现在只怕是自身难保,哪能来救你。你大哥嘛,嘿嘿,他根本找不到你在哪。所以,你还是乖乖的听话比较好。” “不就几滴血吗?哪需要他们来救我?把匕首给我。”江蓝一脸豁出去的样子,伸出手。鬼医将匕首递给她,又从袖里拿出一个碧绿的小瓷瓶,示意江蓝将血流进瓶子里。 江蓝伸出左手,犹豫了一下,才慢慢将匕首向左手手臂上划去。刀光过处,鲜红的血流了出来。江蓝指着自己的血,叫道:“是红的,你看,是红的。现在你相信了吧?真是的,好痛。”她一边说一边将匕首递还给鬼医。然而鬼医却不接,看着江蓝笑了笑,抬手指着江蓝的脖子,“试一试你脖子上的血。” “开什么玩笑?”江蓝大惊,连忙双手护住脖子,“脖子里的血难道和手上的有什么不一样吗?你别开玩笑了。割脖子会死人的!” “脖子。”鬼医低声重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上一次,我看见白色的血就是在你的脖子上。” “你不是把水呀汤什么的看成白色的血了吧?喂,我是个人耶,人的血怎么会是白色的?你真的疯了。” “这世间千奇百怪的事情都有,或许,你的血就是白色的。或许,你不是人。”鬼医一步步向江蓝靠近,“你不动手,我就自己来了。” “不要!”江蓝吃了一惊,酒醒了大半,“别玩了啊,割脖子可是很痛的。我的血真是红色的,我……别过来!拜托。”看着步步逼近的鬼医,江蓝已是吓得脸色惨白。在这样一个灯火昏暗的酒馆里,一个脸色白得不像人的男子站在你对面诡异地笑着,这本就是一件恐怖的事,更何况他还要割你的脖子!江蓝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瞟了瞟不远处的大门,忽然转身往门边跑,一边跑一边大叫:“救命啊!救命——救命……” 鬼医嘿嘿一笑,不急不慢地说:“我鬼医要的东西,岂有取不到的?”话音未落,他就已飘身而起,落在了江蓝身前,随后他大袖一挥,酒馆的门就在他身后关上了。 “救……命……”江蓝看着那扇隔绝了外界的大门欲哭无泪,声音也低了下来。这门一关,她顿时有不好的感觉。正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酒馆里响起:“出什么事了?”江蓝和鬼医同时侧头,只见木制的柜台后探出一张年轻的脸。那是酒馆里的酒保,不过十七八岁,正疑惑地打量着鬼医和江蓝。 江蓝看着那年轻的脸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大叫:“别出来!快——”然而她话未说完,就看见酒保的身子委顿下去了。 “你!”江蓝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鬼医大骂,“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你这个疯子,疯子!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听得懂,我的血是红色的,红色的!” 鬼医却并不理会江蓝的怒骂,只是突然跃到柜台后,抓了个什么东西出来。江蓝细细一看,不禁紧张起来,“你放开他,快放开他,这件事跟他没关系。”原来鬼医抓住的是这家酒馆的老板,一个年过四十的男子。 “那你就自己动手吧。”鬼医阴深地笑笑。 江蓝怔怔地看了看鬼医又看了看不断求饶的酒馆老板,最终妥协地叹息一声,“好。只是取几滴血,应该不会很痛吧。”她举起手中的匕首,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往自己脖子上割去。但愿,这一刀下去,安然无恙。 温热的液体从脖子上缓缓流下,剧痛立刻遍布全身。江蓝忍着痛伸手摸了一把血,说道:“是红色的吧?现在你可以放我们了。” 鬼医看着江蓝满手的血,略怔了怔,忽然笑道:“放了你们?哈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你了?” 江蓝微微点头,淡淡开口:“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毕竟我认识你。但是,这个老板并不认识你,你可以放了他。” 鬼医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冷笑:“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做好人?收起你的虚伪,我最厌恶那些一副清高的嘴脸。这世上,哪有先救他人再救自己的道理?人都是自私的。我本可放过他,但你为他求情,他就必死无疑!”他一边说一边将酒馆老板扔到地上,对早已吓得浑身发软的酒馆老板说:“你记住了,你、你的伙计,都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你到了阴曹地府,若遇到花间酒的老板和伙计也告诉他们一声,是这个假装好心的女子害死他们的。哈哈……” “大侠,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酒馆老板闻言脸色发白,不住地向鬼医求饶。他自问平生没做什么亏心事,只是好赌了一些,不应该落得如此下场啊。 鬼医蹲下身子拍了拍酒馆老板的肩,摇头叹息,“不是我非要杀你,实在是她要找人陪葬,你就安心去吧。” “啊——”江蓝忽然尖叫起来,她看见酒馆老板的肩上——鬼医所碰过的地方腾起一股青烟,而且还有一股恶臭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只见酒馆老板身子一阵颤抖,不多会儿就再也不动了。江蓝细细一看,不禁吓得面无血色:“骨头……骨、头!”那酒馆老板已变成了一堆白骨。这一刻,江蓝的心里才升起无可名状的恐惧。那恐惧感像湿漉漉的触手,一丝一丝地爬上她的身体,慢慢地将她包裹、吞噬。 “什么大侠,我是鬼。”鬼医若无其事地起身,眼底是噬血后的兴奋。他又走到江蓝面前,手指一点,便封了江蓝的穴道。“该你了,那天我明明看见了白色的血。或许,是位置不对。”他拿过江蓝手中的匕首,认真地比划着位置,“应该是这里。”他一语未落,江蓝便感觉冰冷的刀锋划开了她的皮肤。她不禁大叫起来:“你做什么?快住手,你这个疯子!住手!” “不是这里?”鬼医看着流出来的鲜红的血,皱起眉头,“是不是割偏了?应该往右移一点。”说罢,他手中的匕首再次割向另一寸白皙的皮肤。 “疯子!疯子!”江蓝吓得尖叫,眼里渐渐有泪水流出,“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君宇,大哥,表哥,快来救我。君宇——” “太吵了。”鬼医毫不留情地封了江蓝的哑穴,继续割开另一寸皮肤,寻找白色的血。 “也不是这里。左边呢?嗯……也不是,还要移一点……怎么回事?难道是割得不够深?再试一试……” 脖子上已被割了七八处伤口了,江蓝此刻已是心如死灰了。她想,她是要死在这个疯子手上了。再也见不到杨君宇,再也见不到大哥,也无法帮助涯救回千影了。千影?涯!江蓝猛的一惊,她怎么将涯给忘了,那可是一个大救星!想到此,江蓝立刻在心里呼喊着:涯,快点来救我,我就快被杀死了。涯,快点啊,你若不救我,你的千影也别想活。寞涯,你这个混蛋,快点出来! “他还活着?!”猛然间,一个冷厉的声音在江蓝耳边响起。江蓝吃了一惊,想要看看来人是谁,无奈身子却无法动弹,口中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鬼医也是一惊,划向江蓝的匕首猛的向来人刺去,同时左手一扬,一股烟雾已冲向来人。 然而来人只是一声冷哼,江蓝只见一朵耀眼至极的红莲飞过眼前,转瞬将鬼医吞噬。江蓝见状不禁怔住:红莲是神族所修习的,但是听这声音,不会是涯。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是涯派来救她的吗?江蓝尚在沉思中,那人就走到了她的面前,一双冷厉的眸子盯着江蓝,问:“他在哪?” 一看到那张脸江蓝顿时呆住,眼前这个一袭青衣的少年不是阿寞是谁?“阿寞?”话一出口,江蓝才发现她居然可以开口说话了。想来,是这个青衣少年解了她的穴道。 “寞南。”青衣少年淡淡地开口,眉间一抹怒气一闪而逝。江蓝顿时明白他是不想再听到“阿寞”这个称呼。 “寞南,你……你怎么到人间来了?”江蓝很是疑惑,同时也明白了涯为何不出手救她。 “岚风天女命我来救你。” 江蓝一愣,呆呆地点头,“哦。”她可不认识什么岚风天女。不过,那个岚风天女会是那个蓝色棺木中的女子——她的正主吗?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将身体让给千影后她的魂魄能重新回到蓝衣女子的身体里去? “他在哪?”寞南忽然问道。 “谁?”江蓝下意识地问。 “寞涯!”语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恨意。 江蓝小心地退后几步,“寞什么?我不认识。”嘴上虽然这样说,江蓝心里却有些担忧。方才她在心里向涯求救的话寞南定是听到了,看来,是不容易骗过他了。 寞南果然不相信,紧盯着江蓝,一字一句地问:“他在哪?他是不是还活着?” “不错,他是还活着。”江蓝颔首承认,她看着一脸阴沉的寞南,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你对他的恨终究会得到解脱,但不是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可以回去了。”在这紧要关头,她绝不能让寞南将一切破坏。 寞南沉默了一阵,终于收起阴沉的脸色,向江蓝行了一个礼,说道:“我会找到他的。天女大人保重,门外已有人来接你。” 看着寞南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消失,江蓝才感觉到脖子上众多伤口无可抑制地疼了起来,她忙叫道:“喂,你还没替我治脖子上的伤!”可惜,寞南已经离开了。而没有人看见的是,在昏暗的灯光下,江蓝脖子上众多伤口中流出的血不知何时已变成白色…… 第七十章 相忘江湖 雪,鹅毛般的雪在空中纷纷扬扬。脚下的雪已不知堆积得有多厚了,江蓝艰难地行走着,只觉得浑身冷得不行。这样的地方她似乎见过,江蓝不由暗自想着:“是涯和千影相识的那片雪原吧?”眺目一望,世界一片白色,周围也没有其他景物,只在远处有一袭红衣迎雪而立。下意识地,江蓝脱口唤道:“千影——” “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有说不出的威严、冷漠,江蓝不由一怔,停下脚步。远处的红衣人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江蓝。是的,一双美目,虽然隔着很远的距离,江蓝还是看清了对方的容貌:丹凤眼,鸭蛋脸,翘鼻,皮肤白皙细嫩。很美的一个女子,而且她身上还有一种不容侵犯的高贵。她是谁?江蓝不禁想要知道,不知不觉间竟将这句话问了出来。要知道,女人对于比她漂亮的女人天生有一种好奇和探究。 “岚风。” “岚风……岚风天女?”江蓝一惊,“可你不是……不是我魂魄的归处。” 岚风皱眉,仿佛有些不高兴,“你是你,我是我,不要混为一谈。”顿了顿,她忽然问:“你的理想生活是怎样的?” 虽然不知道岚风为何会问这个问题,江蓝仍是乖乖的回答:“以前我跟君宇聊过,我希望人世间即使是争权夺利也没有人衍生仇恨,各凭智慧;我希望江湖即使教派林立,也没有那么多的血雨腥风;我希望不论富者还是贫者,都能获得内心的平静。愿岁月安好。” 岚风闻言微微笑了笑,好看的眼里却有说不出的忧愁。她看着江蓝,低低吐出一句话:“上善若水。那么,若是遇到两个相互争斗不休的种族,你又当如何?” “尽力让他们化解仇恨。你杀我,我杀你,仇恨只能衍生出更多的仇恨,幸福却会渐渐的远离。”江蓝不假思索的回答。 岚风沉默了一下,眼里的忧愁渐渐扩散到脸上,但她仍然微笑着说:“那你要努力了,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累积得太深太深了。” 江蓝见状不由担忧地问:“你怎么了?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烦心事?”岚风摇摇头,叹息一声,“权哥说过,朝闻道,夕可死矣。”江蓝疑惑地看着她,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最想过的生活是什么?”岚风问。 “一所房子,带一个小小的庭院,和君宇一起在那里生活。庭院里种上梅、菊,一片草地。一把藤椅,一杯清茶,一卷书,日子晃晃悠悠地过。我们可以在街上摆一个小摊,一边卖东西一边看来往路人或匆匆或悠闲的生活。” “你倒是想的很美。”岚风轻笑,笑容间风华尽现,“无论怎样,你一定要平息雪原上的仇恨。虽然对你是残忍了些,但唯有你也才能了结他们的痛苦。”江蓝仍是不明白岚风在说些什么,正待出口询问,却发现雪原上已经没有了岚风的影子,耳边只听见空中淡淡的几句话:“水火不相溶,你我再见之日,就是我的死期。” 江蓝闻言吓了一跳,忙高声叫道:“岚风——”为什么再见之日是岚风的死期,那么,就不要见面好了。 “江蓝。”有人在身后唤她,声音温暖。 “君宇!”江蓝惊喜地回头,同时伸出右手。她就知道,君宇一定会回来找她的,他怎么会丢下她不管呢?然而身后却并没有那张熟悉的脸,江蓝一时怔住,与此同时脖子上传来清晰而彻骨的疼痛,她这才想起方才在酒馆里的遭遇。但是她既然在酒馆里又为何会出现在雪原上?难道她已经死了?江蓝心里一慌,竟晕了过去。再次睁开眼时,她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杨晨、李知先、齐御风、绿柳、小桥等人都在床旁守着她,唯独不见杨君宇。 杨晨坐在江蓝身旁,看见她搜寻的眼神,笑容温暖的说:“你醒了,君宇在隔壁房间为你煎药,很快就过来。”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收回被江蓝抓住的手。江蓝见状不由有些尴尬,她刚刚以为唤她的是杨君宇才误握了杨晨的手。看了看周围关切的眼睛,江蓝问:“脖子,还在吗?” 李知先和齐御风闻言均是脸色一沉,一言不发,似乎还在为没能保护好江蓝而自责。杨晨见状微微笑了笑,安慰她:“还在,伤口不深,已经上了金疮药,你放心。那些药都是从鬼兄留下的,很有效。” “鬼医?”江蓝顿时一惊,脸色发白。她看着杨晨,几乎要哭出来,“你们怎么给我用他的药?他……他!” 杨君宇正端着药走进来,听了江蓝的话便问:“他怎么了?”所有的人也都询问地望着江蓝。 “我脖子上的伤口全是他干的,他是个疯子!”一手抚上包扎好的脖子,江蓝慢慢将事情说了出来,只省略了寞南出现后的事情。 “该死!”齐御风气得一拳砸在木桌上,“敢动我表妹,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这就去把他灭了。”他说着就要往屋外冲,杨晨忙拦住他:“齐兄,你现在出去也无甚作用,不如等到天亮,再去找鬼医。在下与他相交五年,只觉得他性格怪异,却不料他竟做出如此疯狂的事来,实在是对不住各位。” 李知先负手而立,眼睛扫过杨晨,“杨兄不必自责。小蓝,那最后你是怎么脱身的?我们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鬼医。”杨晨和齐御风也随声附和,他们对此事也感到奇怪。 “啊?这个……”江蓝顿时有些犯难,她总不能如实相告说有神族相助,他们也不可能会信。想了想,江蓝伸手扶额,作努力思索状,“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当时我喝醉了,然后又被鬼医吓到了,他拿刀在我脖子上一直割,一直割,后来我好象昏倒了,直到刚才才醒过来。他怎么会放过我,又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然而李知先却有些不相信的样子,一双眼紧盯着江蓝,江蓝被盯得心虚,急忙转移话题:“好痛,脖子好痛。呜呜,流了这么多血,要吃多少东西才补得起来。” “对不起。”一直沉默的杨君宇握住江蓝的手,眼里满是愧疚和心疼,“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丢下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江蓝轻哼一声,表示她的不满,“这次你丢下我,下次我也丢下你,哼,让你一个人过你的逍遥日子去。你都不知道那个鬼医有多恐怖,他一整天都跟着我们,后来还在茶里下毒,想要——”说到此江蓝突然顿住,紧张地看着杨君宇,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中毒?吃解药了吗?”虽然知道涯会遵守承诺保护好杨君宇,她仍是很担心。 杨君宇笑了笑,一手摸摸江蓝的头顶,“我没事。你说他下毒?是在哪里下的毒?我怎么一点没有察觉?”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他自己胡说,吓唬我的。”江蓝看着杨君宇熟悉的面容, 杨君宇执起江蓝的手,看着她,轻唤:“江蓝。” “嗯。” “江蓝。” “什么?”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买一所房子,庭院里种上梅花,闲时赏梅。在街边摆一个小摊,轻轻松松地过我们的生活。” “你怎么知道?”江蓝吃惊地问。这样的生活她只是在心里想过,从未向他说起,他是如何得知?而且,大哥他们还在旁边看着呢。江蓝只觉双颊发烫,忙向杨君宇身后望了望,却不见杨晨等人,原来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你刚才自己说的,我在隔壁都听见了。” “那你还听见什么了?”江蓝顿时紧张起来,若是他听到了她与岚风的话,那么杨大哥他们肯定也听到了,那可不好解释。 杨君宇诡秘地一笑,轻轻吻上江蓝的手,“我还听见……听见你叫我的名字。”她是爱他的,他现在更加肯定了。 江蓝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天亮后就要与杨君宇分开她心里不禁很是难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君宇,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好好的生活,一定要幸福。不要再流连花街柳巷,须知‘十年红尘乐不尽,归来白发冷朱门’。” “好,都听你的。”杨君宇宠溺地看着江蓝,嘴角一抹幸福的笑意,“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江蓝,你会活很久很久的,我们都会活很久很久的,让一大群儿孙围着我们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君宇,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江蓝低声呢喃。就算是她死了,她的心也会永远陪在杨君宇身边的。 “药已经不烫了,趁热喝。”杨君宇将药碗递到江蓝嘴边。江蓝眉一皱,说道:“闻着味都好苦,不喝。” “真不喝?”看着江蓝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的头,杨君宇笑了笑,说,“那你是希望我喝了再喂给你?虽然有些吃亏,本公子还是愿意的。”说罢,杨君宇作势要喝药。江蓝忙将药碗抢过来,叫道:“不用,不用,我自己……自己喝。” 杨君宇大笑:“哈哈……这样才乖嘛。” 第七十一章 重拾记忆 再一次端起茶杯浅饮,紫衣男子的眉眼间已有一丝不耐烦。望了望外面悠远辽阔的天空,他不禁屈起手指敲击着红木的茶桌说道:“我都喝了一肚子的水,你怎么还没好?” 话音刚落,一串沉稳的脚步声便从内堂延伸至此。看着终于换好衣服出来的人,紫衣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如风般冲过去一拳打在来人肩上,大声笑道:“嗬,想不到你从前还是位翩翩公子。” 来人苦笑:“什么叫‘以前’?一直都是。”此刻的他,一身的桀骜不驯,青衣飘飘,微挑的眉已染上了丝丝成熟,那唇角弯转出自信的笑容。 “难怪她那么喜欢你,这样的你和她还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紫衣男子看着他情不自禁地赞叹。 来人闻言一楞,随即看着紫衣男子坚定地说:“慕容,我苏杰杨对对天起誓,今天我一定会把蓝儿救出来,然后照顾她一辈子,不离不弃!” “好!我们出发!”慕容萧取下腰畔的玉笛,大笑着率先走出房门,苏杰杨手提长剑紧随其后。一切沿着各自的命轮轨迹前行,前路迷茫,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什么?人生的每一步,每一个选择,都有着玄机。或许,这一步迈出去,人生将是跌如谷底,然而,只能迈出去。他们的身后——安静的房间里,红木桌上的茶杯里缓缓流淌着淡淡的温烟,诉说着一段又一段的故事,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 吟风楼门前,守门的两个小厮殷勤地上前为杨君宇杨晨等人牵马,另有两个青衣男子在门口迎接他们。其中一个略瘦的青衣人脸上堆着笑向杨君宇说道:“二公子,令夫人也是刚刚进去。”令夫人?杨君宇前迈的脚步刹时顿住,侧头问道:“你说什么?” 他的语气有些急,带着几分凌厉,青衣人一时怔住,忙回道:“刚才来了一位戴面纱的蓝衣女子,她说她是你夫人。杨二公子——”青衣人话音未落,杨君宇便着急地奔向大厅,而他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时辰前小桥告诉他江蓝在房里睡觉,一个时辰后却有人告诉他江蓝已经进了吟风楼! “你来了。”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地向这边奔来,椅上的蓝衣女子急忙起身面带微笑地看着来人。 “你……”杨君宇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笑容的女子,突然没了语言。今日的江蓝,一袭水蓝色的衣裙衬着她白皙的皮肤,显得那样高贵。裙底一圈圈浅色的勾花,随着她的走动而有了灵气。而此刻她戴着面纱,那眉梢眼角满是调皮之色,倒与神秘搭不上关系。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一支碟形珠钗斜斜地插在发间,清丽动人。这样的江蓝,是他从未见过的,仿佛没有了任何的忧愁,只是那么快乐地站在那。 “你怎么来了?”杨君宇无奈地问。 “来看看传说中的苏杰杨。”不理会他的责问,江蓝依然用着刁蛮的语气,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大厅的布置,赞赏地点点头:“这大厅布置得不错。威仪中不失典雅,刚柔并济,不愧是吟风楼。” “你呀,”杨君宇轻叹,“什么都好奇。呆在府里不好吗?李兄会保证你的安全,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正说着,杨晨等人已走了进来。与此同时,几个侍从也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从后堂走了出来。 那个白衣男子二十五六的样子,长得俊眉星目,脸上轮廓清晰,他唇角微扬,却显得沉稳。只见他稳步走至上位,大袖一拂,在座椅上坐下,微微扫了眼厅下的人,他才笑着开口:“江南堂的兄弟远道而来,苏某未亲自迎接,还望见谅。”杨晨拱手与他客气了几句,他呵呵一笑,说道:“诸位请坐。”随即手一 挥,吩咐下人端上茶水。江蓝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高坐上面的白衣男子,看他那样漫不经心的笑容,那样毫不在意的表情,以及那纤尘不染的白衣。 “江蓝。”耳旁突然传来杨君宇的低唤,江蓝回过神来,有些慌张地转过头看着杨君宇。 “坐下。”杨君宇拉了拉她的手臂低声道。看到她眼里的惊慌,杨君宇又忙问:“怎么了?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杨君宇的手还拉着她的手臂,有暖暖的感觉从他手心里流淌进她僵硬的身体里。江蓝听话地坐在他旁边,淡淡一笑:“没事,只是有些紧张。” 杨君宇看着她,忽的用力地握紧她的手,低声说:“不用怕,我一定会护卫你的周全。”只要她不是想起以往的事就好,杨君宇暗自松了一口气。 江蓝闻言抬起头看着杨君宇,而杨君宇却已松开了手转头听着苏杰杨说的话。再抬头看了看上面那个微笑的白衣男子,江蓝突然觉得心好痛。承诺,她受不起。 风从院子里灌进来,有些冷,却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似乎是腊梅的香味。江蓝僵硬地坐在红木椅上,听着苏杰杨慷慨激昂的话语,心一点一点地沉入黑暗。轻轻侧头,仰望外面惨白的天空,心里压抑的无法言语。苏杰杨,苏杰杨,他那样明显的话语连自己这个局外人都听得出他的野心。想要吞并江南堂当上江南的老大,不会靠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吗?何必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吟风楼里的人恃强凌弱、欺压百姓、残害武林同道,他都不管么?或者,这一切也是他默许的?这,才是真正的苏杰杨吗?那么,涯说的话…… 第七十二章 梅花醉落 满座的交谈声中,蓝衣女子猛的起身站到了大厅的中间,紧盯着苏杰杨。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吟风楼的人甚至有了拔刀的意图。那个白衣的苏杰杨也惊诧地看着江蓝,他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随即向杨晨和杨君宇问道:“这位姑娘是——” 见到江蓝突然站起来,杨晨两兄弟也是一脸的疑惑。杨君宇急忙起身,一手拉住江蓝的手,说:“这是在下的——”不待他说完,江蓝便已抽出了被他握住的手,高傲地抬起头看着苏杰杨说道:“萧清蓝,或者蓝裳,紫澜楼里的琴女。”她话音一落,满座哗然,吟风楼里的人皆露出鄙夷的嘲讽,尤其是侍立在苏杰杨右侧的一个年轻小厮更是满含敌意地上下打量着江蓝。 “你……”杨君宇不可思议地看着江蓝。蓝裳,紫澜楼里的琴女,她……是不是已经记起了一切?昨天他们还在讨论如果记起了以前的事会怎样,今天居然就发生了?现在,他该怎么办呢?是不是立刻把江蓝带回去,带回京城?杨君宇顿时心乱如麻。 仿佛早已预知了他的表情,江蓝只是淡淡地说道:“我的记忆恢复了,我也的确当过紫澜楼的琴女。” 苏杰杨好笑地看着他们俩,薄薄的唇角微微扬起,问道:“那么萧姑娘,你现在是想做什么?” 萧姑娘!你还在装吗,苏杰杨?宁愿装着不认识也不愿承认你曾经认识过一个琴女?江蓝只觉得心里好痛,好难受。然而她仍旧倔强地抬起头,冷笑着盯着苏杰杨,抬手解下面纱,叹气:“杰杨,原来我一直不曾了解你。” 面纱摘下,苏杰杨看到一张美丽的瓜子脸,一弯柳叶眉,一双如黑曜石的眼睛。一切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的,只是那个蓝衣女子看着他冷笑,眼底爬满了伤心与愤怒。苏杰杨不由怔了怔,目光在杨君宇和杨晨身上一扫而过。他沉下眉,严肃地说:“姑娘,苏某并不曾听过紫澜楼,也并不认识姑娘。想必是姑娘认错人了吧?” 沉熟而老练的语气,淡漠的表情,仿佛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编的一场闹剧。用力地握紧了双手,压抑住心中狂奔的伤心,江蓝低低地笑了起来:“醉梅花,梅花醉,懒卧枝上被风吹,片片零落。想不到一年不见,你今日竟用它来款待我和我的朋友。”顿了顿,江蓝又笑道:“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就是这样的吗,杰杨?” 苏杰杨闻言不禁一惊。这醉梅花是一种温和的毒药,有腊梅的清香,不易让人察觉,中毒者会慢慢浑身无力,脚步踉跄,如喝醉了一般。他本是怕杨君宇等人今日在此出手才用上此毒,按说此毒并未在江湖中传开,连他都是在好不容易才得到一点的,这个蓝衣女子如何会知道?现在,他又该怎么办? 看着苏杰杨慌张的样子,江蓝轻叹:“你忘了吗?这院子里并没有梅花,哪来的梅花味道?更何况,这醉梅花是我弄出来的。杰杨,你真让我失望。”涯,你更残忍。为什么非要告诉我这里没有腊梅?为什么非要让我发觉他在使用这样的伎俩?我的心痛,难道是唤回千影的良药吗?江蓝苦笑。 “苏楼主,不知你做何解释?”杨晨不动声色地问,江南堂十几个人的目光俱都望向苏杰杨,大厅里的争斗一触即发。 “隔壁有十几株梅树,这里自然有梅花的味道。”蓦然间,侍立在苏杰杨右侧的年轻小厮站了出来。苏杰杨不由赞赏地看向说话的人,却大吃一惊。原来说话的人是老楼主的女儿——沈小月,她不知何时扮做随从站在了一旁。苏杰杨正自惊诧间,忽听沈小月话锋一转朝着江蓝骂了起来:“你这个贱人,好不知耻!苏大哥都说不认识你了,你还在这纠缠什么?还有你们——”她指着杨君宇和其他江南堂的人,“你们以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诋毁苏大哥的名誉就可以保住江南堂吗?笑话!谁会信这个贱人的话?” “住口!”杨君宇愤怒地看着沈小月,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忍住打人的冲动。他一向不打女人。江蓝听着她左一个贱人,右一个贱人,冷冷地沉下眉,冷冷地斥道:“闭嘴!”同时,一个响亮的耳光已抽了过去。正骂得起劲的沈小月未料到江蓝会动手,脸上脆生生地挨了一巴掌,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你这个贱人!”沈小月气急,跳起来就准备反抽江蓝一巴掌。从小到大,她都是被爹爹和师兄师姐们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没人敢动过她一下,现在居然被一个讨厌女人给打了,她今天非把这个女人剁成肉酱不可!然而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手停在了空中。杨君宇冷冷地捏住她的手腕,向苏杰杨说道:“管好你的手下。”语毕,他甩开沈小月的手,将江蓝护在身旁,冷冷地盯着苏杰杨。他不明白江蓝怎么可以忘了与他的约定而转向苏杰杨,不明白苏杰杨又怎么会忘了江蓝,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保护好江蓝。 沈小月捂着被弄疼的手腕,两只眼睛一眨就哭了起来:“苏大哥,他们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一见沈小月眼泪汪汪的望着他,苏杰杨心里便是一阵心痛。他急忙奔至沈小月身旁,抬手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小月,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随即转过头眼神犀利地看着江蓝,沉声道:“你究竟想干什么?这里是吟风楼,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听着苏杰杨的话,看着沈小月在苏杰杨身旁得意洋洋的样子,江蓝只觉得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果然是这样,涯说得一点都不错,苏杰杨并没有那样爱她的。他爱的只是当初那个天真的郡主,而不会是一个卖艺的琴女,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凡女子。所谓的山盟海誓,所谓的私奔,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戏,锣鼓声响起戏也就结束了。只是,她的心为什么会如此的痛呢? 第七十三章 漫天大雪 “萧姑娘,”苏杰杨再次开口,“我不管你同江南堂有何关系,你来此有何目的,我吟风楼的条件已摆在这了,接不接受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若想——” “我的事跟江南堂没有关系。”江蓝急忙打断他的话,同时迅速地看了看身侧的杨君宇,他从刚才现在就一直沉默着,只是那么冷冷地站在那,让人不知所措。江蓝的心里涌上莫名的害怕和担忧,然而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和他说什么话,也不知说什么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江蓝直视着苏杰杨,缓缓开口:“我来,只是想问苏楼主一个问题。” 听着苏杰杨的话,看着沈小月在苏杰杨身旁得意洋洋的样子,江蓝只觉得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果然是这样,涯说得一点都不错,苏杰杨并没有那样爱她的。他爱的只是当初那个天真的郡主,而不会是一个卖艺的琴女,一个无权无势的平凡女子。所谓的山盟海誓,所谓的私奔,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戏,锣鼓声响起戏也就结束了。只是,她的心为什么会如此的痛呢? “萧姑娘,”苏杰杨再次开口,“我不管你同江南堂有何关系,你来此有何目的,我吟风楼的条件已摆在这了,接不接受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若想——” “我的事跟江南堂没有关系。”江蓝急忙打断他的话,同时迅速地看了看身侧的杨君宇,他从刚才现在就一直沉默着,只是那么冷冷地站在那,让人不知所措。江蓝的心里涌上莫名的害怕和担忧,然而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和他说什么话,也不知说什么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江蓝直视着苏杰杨,缓缓开口:“我来,只是想问苏楼主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苏大哥都说了不认识你了,你还不走?”沈小月在一旁插嘴道。 不理会穿着侍从衣服的沈小月,江蓝一字一句地说:“当初你说我娘是被我爹毒死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强烈的愤怒从她的话中涌出,杨君宇漆黑的眼底不由一震,如利剑般的眼神落在苏杰杨身上。 “我怎么知道?”苏杰杨轻笑着耸耸肩,“我可没说过那话。” 我怎么知道?竟然是这个答案,江蓝身子不由一震。在来这里之前,她以为他是爱过她的,至少在最初的时候他是爱她的,不会欺骗她的。然而,如今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答案,她曾经以为的幸福和她的骄傲就这样被苏杰杨狠狠地踩在地上。好冷,江蓝觉得全身好冷。她开始后悔了,她不该来这里的,她不该来这里让别人糟践。 白衣如雪,像一场噩梦扎进她的生活。江蓝看着苏杰杨,努力地保持着平静的面容,良久她才喃喃地说道:“懂了。”说罢,她转身往外走,步子迈得很平静。她不能在他和沈小月面前露出一丁点的情绪,她要骄傲的来,骄傲的走。 “你去哪里?”杨君宇忽然伸手拦住她,问。 “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或许是地狱。江蓝苦笑,绕过杨君宇继续往外走。既然命运的转轮要这样转动,那就一直转下去吧,就这么转吧。 外面不知何时竟飘起雪,朵朵雪花在空中飞舞,落了江蓝一身,她那缀花的裙角很快就被濡湿了。漫天的雪花中,江蓝像是一朵失了根的蓝莲花,脆弱得不堪一击。杨君宇默默地看着她走下石阶在那青石铺就的路上缓缓前行,心里像塞了棉花似的堵得难受。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江蓝恢复记忆后会怎么做,却从不敢想过这种情形,从不知道自己会留不住她。抬手按住胸口,杨君宇不禁苦笑,自命风流的二公子也会有如此心痛的一天真是报应啊。 “君宇。”一直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杨晨走到杨君宇身旁,看着杨君宇漆黑的眼眸和紧皱的眉头,轻轻叹气:“去把她留下吧,否则你会后悔的。”杨君宇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动。杨晨也不再看他,别过头去看着那漫天大雪自言自语:“这么大的雪,江蓝的身子如何受得了?”他话音未落,身旁的杨君宇就已似风一样掠了出去。杨晨伸手接住空中飘下的几片雪花,唇较扬起一个笑容。 “江蓝。”杨君宇在江蓝身前停下,随手解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 江蓝。那样温暖的字眼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传过来一样,一刹就击入了江蓝冰冷的心里。江蓝怔怔地抬头,正对上杨君宇心疼的眼神。看他将衣袍给自己披上,看他伸出手拂去自己头发上的白雪,江蓝压抑了许久的伤痛和委屈一下子就爆发出来。她忽然把头紧紧地埋在杨君宇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杨君宇紧紧地抱着江蓝,轻轻拍拍她的背,心疼地说:“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他会替她挡住一切风雨,不再让她受伤。 静谧的雪地里回荡着江蓝的哭泣声,所有的伤心、愤怒、自责、绝望在哭泣中被释放出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江蓝开始哭的那一刻,雪猛地下大了,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团。 “江蓝,跟我回去,好不好。”杨君宇小心翼翼地问。不待江蓝回答,沈小月突然走出来抚掌大笑:“呵呵,真是感人的一幕。”顿了顿,她冷声道:“你们就别在这演戏了。装得那么楚楚可怜,骗谁呢?你说对吧,苏大哥?” 可恶!杨君宇气急,左手伸出,向外一圈,只见一大片雪花飞速地朝沈小月扫去。那一片片洁白轻柔的雪花此刻如利箭一般闪着泠泠的寒意迎面扑来,沈小月顿时吓得面色苍白,连躲开都忘记了。就在雪花快要接近沈小月时,苏杰杨忽然跃到她身旁拔出自己的长剑在空中挽起数朵剑花。 “不用怕。”苏杰杨收剑,空中的雪花已跌落地上,融进朱红的地毯中。他看着院中的两人,心中自忖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再多留他们一刻只怕会真的动起手来,那样计划岂不打乱了?想到此,他朗声道: “既然我们无法和解,那么诸位请回吧,他日再见之时我们就是敌人。请——” 看着那个张狂的苏杰杨,想着他对江蓝所做的一切,杨晨的眼神不禁狠厉起来,看似文雅的右手已紧紧握住了袖中的剑柄,一股强烈的杀气在他周围腾起。然而杨君宇却淡淡地摇了摇头,对他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江蓝带回去。至于吟风楼和苏杰杨,稍后再收拾。 第七十四章 昔日青衣 “江蓝,我们走。”杨君宇轻轻抚摩着江蓝的头,眼里写满了期待。听着杨君宇的话,江蓝却在他怀里低低地叹息,抱着他的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不是她不想抱紧,只是这双手已经废了,她的生命也快让给另一个人了。 江蓝抬起头,微笑:“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君宇,或许我们在感情最好的时候分开是最明智的。这样,我们之间留下的会是美好的回忆,而不用像我和杰杨一样,耗尽了美好。”身体里的疼痛在逐渐增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她离开这个身体。江蓝微笑着离开杨君宇的怀抱,不去看他惊讶哀伤的表情,转过身望着遥远的天际。她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光团正急速地朝这边飞来。那便是千影的灵魂么?真是漂亮呀,江蓝不由苦笑。 正在此时,只听“嘭”的一声,正堂的大门突然被打开了,一股冷风直直地灌进来。江蓝朝门的方向看去,不由怔住:只见门外站了两个年轻的公子,一个紫衣温和,一个青衣张扬。江蓝定定地看着那个青衣公子,看着那些风雪在他身侧环绕、旋转,看着他熟悉的、英俊的面容,张扬而明快。这才是她所认识的杰杨。江蓝看着他,他亦看着她,眼里全是焦急和疼惜。江蓝不禁苦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呢?那个疼惜她的苏杰杨早已不见了。那个带着心疼、焦急的眼神,她曾经那么熟悉。那时她生了病躺在床上,他就躲在窗外看着她,一脸的心疼;那时阿玛要将她许给太子,他一脸焦急地从窗外跃进,气息凌乱,剑眉紧皱;那时她被阿玛锁在房中,他挥剑杀了门外的守卫,提着剑踢开门,急切地说:“蓝儿,我带你走。”那是多遥远的事情了,此刻却清晰地从记忆里走出来。 杰杨,杰杨。为了你,自己与阿玛大闹,拒绝嫁给太子;为了你,气得额娘旧病复发最终撒手人寰;为了你,甘愿去妓院卖艺。现在这样的结果,就是自己背叛亲清、伤害亲人、伤害自己的结果吧?江蓝枯涩地笑笑。身上的疼痛已遍彻每一寸皮肤,视线里的一切在摇晃、旋转,那拉扯的力量更加强大了。快要死了吧?江蓝自潮地想。现在,她已不想转身再去看那个无情的苏杰杨,以及他旁边那个令人讨厌的女孩子。她也不敢去看杨君宇,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就这样一个人离开,不是很好吗? 自门被踢开苏杰杨和慕容萧出现,屋里的沈小月就呆住了,过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甩开身旁人的手,厌恶地退开几步:“你不是苏大哥!你到底是谁?” “小姐,我是何明。”未料到楼主回来这么快而且出现在这里,何明尴尬地笑了笑,手往脸上一抚便拿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粗狂的脸。沈小月不理他,冲着门外的苏杰杨甜甜的叫道:“苏大哥!”她正要冲进去却听见苏杰杨低唤:“蓝儿。”声音温和,她不由一怔,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江蓝却是什么都没听见,她只是隐约看到幻影中的苏杰杨在低声说着什么。罢了罢了,自己还能希望他说些什么?不过一个幻影罢了。心中一痛,她低声对着门口的苏杰杨说道:“昔日青衣今已白,剑尖侠义归平漠。弦断箫咽不复歌,山盟海誓转头空。”随即她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天空那个似真似幻的灵魂。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天地间除了那个急速飞来的灵魂什么都没有,这个世界空得让人害怕。 突然,江蓝觉得身子一轻,那满满的疼痛在霎那消失。她的灵魂快要出来了吗?江蓝忽然有些惊慌。她焦急地转过身想要对杨君宇说“君宇,你一定要幸福。”然而“幸福”二字还未出口,她就已看到了自己站立在地上的身体。然后一道刺眼的光芒划过眼际,所有的疼痛忽然又铺天盖地地卷来,瞬间将她卷入黑暗。 “小心!” 杨君宇和苏杰杨几乎同时喊了起来,并且快速地拔剑斩向那个突然出现、朝着江蓝飞去的白色光团。一青一白两道剑光划过,那光团在空中生生滞了一下,忽然放出万千耀眼光芒消失在众人眼前。与此同时,江蓝忽然向地上倒去,杨君宇急忙伸手揽住她,着急地唤道:“江蓝!” “放开她。”苏杰杨冷冷地盯着杨君宇,手中的剑平举着指向杨君宇。 杨君宇一手抱着江蓝,默然地拔出剑。月白色的剑在雪中闪着盈盈白光,庭院里立刻被一股浓厚的杀气所包围。 “好剑!”慕容萧在一旁看着杨君宇的剑不由叫好。他正待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苏杰杨已持剑挥向杨君宇,他不禁上前急唤道:“苏兄,先让萧姑娘看大夫要紧!”而另一变,杨晨飞身掠至慕容萧身前阻止他上前的脚步,江南堂和吟风楼的人也打了起来。 “你们……救了人再打不行吗?萧姑娘——”慕容萧将箫横在身前,小心地应对着杨晨。 “哼,这可是你们先动手的。只有先解决了你们,才能平安地带江蓝去看大夫。”望了一眼杨君宇怀中那个脸色苍白的人,杨晨的愤怒更是强烈,“今天,咱们就新帐旧账一起算。”说罢,他再不理会慕容萧的言语,手中的刀如行云流水般飞舞起来。霎时,庭院里充满了刀剑相击声,空中的雪越发下得大了。 第七十五章 冰冷灵魂 满天的雪花中,杨君宇一把月白的剑舞得密不透风,漫天都是剑影,许多还未及身的人都被那凛冽的剑气所伤。打斗了许久后,杨君宇的额头渐渐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开始有些发软,他忽然想起江蓝所说得醉梅花。想来,何明当针对他们使用了醉梅花,只是现在才发作罢了。然而尽管如此,他仍旧抿着唇硬是接下苏杰杨的招式。体力已耗费了许多,醉梅花又在体内发作,而苏杰杨仍旧这样穷追猛打,更让他焦急的是他感觉怀中的江蓝的身体在慢慢变冷。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上心头,杨君宇只得更用力地揽紧江蓝。 就在杨君宇分神之际,身后何明和沈小月的剑突然同时向他袭来。“可恶!”杨君宇皱眉,低声咒骂,但他手上却不停。他一招虚刺闪过苏杰杨的剑,随即迅速的转身朝何明等人扫去。一道白光割破大雪,何明脸上的得意之色还未褪去,身子便已被拦腰斩断,鲜红的血染红了地上厚厚的积雪。然而杨君宇却错算了沈小月,她那一剑并不是刺向他的,而是他怀中的江蓝!眼看着沈小月的剑朝江蓝刺去,他竟无解救之法! “君宇,小心后面!”一剑挡住慕容萧的招式,杨晨着急地朝杨君宇喊道。杨君宇这才发现身后的苏杰杨的剑已近在咫尺。杨君宇不禁苦笑,他本打算自己挡下沈小月的那一剑,现在看来,确实没办法了。杨君宇抱紧了江蓝,右手持剑猛地向沈小月斩去。就算他要死,也必不能让伤害江蓝的人活着! “小月,不要!”苏杰杨想要收住朝杨君宇刺去的剑,然后挑开沈小月的剑,却无奈他这一剑太狠厉,竟无法收住。他只能用力将剑往左偏了偏,眼看着沈小月的剑朝江蓝得胸口刺去,“蓝儿!”苏杰杨不禁高声大喊,心里时说不出的焦急和恐惧。 “残刃,起。”一个淡漠的声音字杨君宇怀中响起,与此同时沈小月的剑在空中碎为了千万片,然后直直地插入到她的身体。沈小月呆呆地低下头看着身上的千百个洞,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杨君宇:“你……”话未说完,她就倒在了雪中,身下淌出一大片血,而她脸上犹自带着震惊的表情。 苏杰杨对于沈小月的死并不在意,他看着杨君宇身侧的蓝衣女子,惊喜地问:“蓝儿,你没事吧?” “你的剑自是伤不到我。”江蓝冷冷一笑,将方才抓住的那柄剑随手丢给苏杰杨。四周的打斗也停止了,所有的人都看着杨君宇旁边的蓝衣女子,心底充满了恐惧和疑惑。杨君宇也惊讶地看着她,仍旧是熟悉的眉眼,只是那神态和声音已变得异常冷漠,还有刚刚那一击,她是如何将沈小月的剑震为碎片并插回沈小月身体的?她又是如何抓住苏杰杨那把长剑的?眼前的人真是江蓝吗?江蓝以前有武功吗?他不禁有些怀疑。 “看什么看?走了。”她微微一笑,走过去拉拉呆住的杨君宇。她冰冷的手拉着他,杨君宇不由一颤,自她眼中看到了狼狈的自己。杨君宇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怔怔地跟着她的步子走。而一旁的杨晨和慕容萧则是彻底地愣在了原地。 “这里好脏。”江蓝皱起眉头,小心地提起缀花的裙角不让被血浸透的雪所弄脏。她那样小心翼翼地表情让杨君宇暗暗松了一口气,讨厌看到血是江蓝的性格。杨君宇朝旁边的杨晨点头,示意他们该离开了,然后他握紧江蓝冰冷的手微笑着朝外走去。他很高兴,在知道先前的苏杰杨是假的后,江蓝依然若无其事地跟随他离开。这是不是说明江蓝已经不爱苏杰杨了?这是不是说明江蓝已经决定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应该是。 “你真的要跟他走吗,蓝儿?”苏杰杨握紧了拳头,拦住江蓝。他不相信,不相信曾经和他海誓山盟的蓝儿会弃他而去。他是那么爱她啊,她怎么可以爱上别人? 杨君宇停下脚步,偏头看着江蓝,笑得温润如玉。江蓝回他一个微笑,拉起他的手绕过苏杰杨继续往外走。 苏杰杨见状不禁急了:“蓝儿,你留下来,我就不动江南堂。否则,我——” “哦。”江蓝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好大的口气。” 苏杰杨面色一滞,看着他们手拉手从自己的视线里离开,心里充满了愤怒。“杨君宇,我必让你死在我手上!”他猛地用力,手中的树枝被捏为碎片飘落进雪里。 “她已经……不爱你了。”慕容萧上前,犹豫着开口。 “不是!”仿佛被触到了伤疤,苏杰杨激动地吼了起来,狠狠地盯着慕容萧,说:“你不懂,她只是仍旧介怀我伤她手的事!你看到没有,她今天穿的衣服还有她梳的发式均是我们第一次相遇时的打扮,她今日定是来看我的,只是不知道何明那家伙以我的名义做了些什么。我跟她只是误会,误会!” 慕容萧默然地听着他失控的大吼,看着他飘逸的青衣在经过一番打斗后变得凌乱,他的气急败坏映在自己眼底。慕容萧突然觉得累了。他不由在心中问自己:他们真的只是误会么?一年前在紫澜楼的决裂到今日的相逢,他眼看着苏杰杨将那女子伤害。而今日本是想将杨君宇等人引到吟风楼,他和苏杰杨则前往杨府去救江蓝。万万想不到,却演变成了现在的拔刀相向。苏杰杨这一年的奔波换来的是江蓝更加决绝的转身,这一切,还有意义么?更可笑的是他,就为了再听江蓝弹琴而滞留江南。慕容萧看了看周围或死或伤的吟风楼下属,疲惫地说:“我走了。这里,你 自己处理吧。” 苏杰杨不说话,只是惊讶地挑眉看着慕容萧,他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慕容萧竟然要离开。慕容萧疲惫地笑了笑,看着遥远的某处,叹气:“保重,好自为之吧。”手中的箫别在腰间,他大步往外走去。 第七十六章 两魂一体 马车里,杨君宇斜倚着靠背坐着,身子有些乏力。江蓝坐在他对面,她似是倦极了,脸色很苍白,微闭着眼。杨君宇看着她,犹豫了好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江蓝,你……你什么时候学的武功?你——”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蓝身子猛的一颤,喷出一口血来。 杨君宇不禁慌张起来,急忙坐过去扶住她,问道:“怎么了,江蓝?受伤了吗?”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去摸江蓝的脉搏,查看伤势。 “江蓝?”她挣脱开杨君宇伸过来的手,抬手拭着嘴角的淡红的血迹,一边上下打量着杨君宇,眼底是清冷的光。忽然她出手如电扣住了杨君宇的脖子,冷冷地说:“你不是涯?”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肯定。 “咳咳……你……怎么了?你不是……咳咳……你不是、江蓝?”杨君宇吃了一惊,只觉得她瘦弱的手指带着冰冷的气息压在自己颈上,难受得很。 “千影。”看他涨红了脸,呼吸困难,千影微微松了力道,冷冷地问:“救我的人去了哪里?月冷神剑怎会在你手中?说!”在她进入这个身体时就好象被月冷生生拦了一下,而在那片黑暗中她又是被月冷焦急护主的声音唤醒的,却原来他根本不是涯!难怪会阻止她的进入,害她如今受了伤,难怪连几个人类都应付不了! “我……不知道……先不管月冷怎么在我这,江蓝呢?你把江蓝弄哪去了?”想起江蓝这几天怪异的举止,莫名的惊慌顿时袭上心头。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明明是江蓝,怎么一瞬间就变成了千影? “江蓝……”千影低声重复,想着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忽然她微笑起来,随即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你不必找了,她已经死了。”说着她松开了扣住杨君宇的手,只一闪就坐到了对面。 杨君宇揉了揉脖颈,感觉马车仍在平稳地往前驶去,外面的杨晨等人仿佛没有听见马车里发生了什么事。杨君宇心下疑惑,伸手想要挑起车帘,却触到了一层沁人的冰凉。他细细一看,发现那车帘处竟是一层冰。他往马车里望了望,然后发现整个马车都被冰包裹住了。这一发现让杨君宇吓了一跳,他不禁看着千影,细细地打量起来:苍白的面庞,冷漠的眸子,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这的确不像调皮的江蓝。但这个身体,的确是江蓝的,杨君宇肯定。难道,这千影是什么妖魔,附在了江蓝身上? 杨君宇暗自捉住袖中的月冷剑,俊眉微微皱起,“千影,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这个身体是江蓝的,你最好出去。” 千影抬起头,冷冷一笑:“你以为你伤得了我?笑话!”不待杨君宇说话她又笑道:“更何况,我若死了,你以为那个女子还能活吗?” 杨君宇闻言微微一顿,捉剑的手有些犹豫。就在他犹豫的那一瞬,千影低吟一声:“残刃,起。”杨君宇一听这几个字立即想起了沈小月的死,他突然明白这是千影的招术,但他已来不及拔出月冷了,一个冰冷的东西已抵在了他的脖颈处。他往下看去,只见一个约三寸长的冰刀正静静地停在千影手中。杨君宇叹息一声,捉剑的手渐渐松开。 “够狠。江蓝,还活着吗?”无论怎样,他要确定江蓝是安全的。 千影却没有回答,眼底突然泛起清冷的光。她把手中的残刃往前送了一分,似是自遇般地说道:“带我去见涯,否则我立刻杀了这个人。”杨君宇诧异地往四周看了看 ,却什么人都没看见,他不禁笑道:“你在和谁说话?你的同伴吗?一起出来让我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几只鬼呢。” “带我去见涯。”千影仍旧冷声重复,她的脸色也越发苍白起来,竟隐隐泛出丝丝凉意,杨君宇不觉打了个冷颤。 “睡死了么?醒来!”千影恼怒地大吼。然而由于这一急,她身子一抖竟又喷出一口血来,她手中的残刃也因着她这一抖而微微插进了杨君宇的脖颈里,滚烫的鲜血似细流般流出。 “你先疗伤。”一想到她若死了江蓝也活不成,杨君宇顾不上颈里的利器,抬手就想往怀里去拿治伤的药。 “别动。”微微喘息着,千影又将残刃往前送了一点。一连串的血珠从杨君宇颈间滚出,落在他的白衣上。 “江蓝的……咳咳……身体……江蓝的身体……咳咳……”冰冷的寒意自颈间蔓延开来,杨君宇握紧了拳头仍旧固执地开口,眉眼里满是焦急。 “呵呵。”千影突然低笑起来,淡红的血从她唇间流出,“你醒来了啊,倒也不枉这个男人如此爱你。带我去见涯。”手轻轻一动,残刃便从杨君宇颈间拔出,消失在空气里。然而杨君宇颈间的伤口却因这一拔而大肆地流血,他急忙单手捂住伤口,欣喜地问千影:“你是在和江蓝说话吗?她在哪里?”杨君宇往四周望了望,找寻江蓝的身影,生怕错过一个角落。而他颈间的伤口被他这样乱动,鲜血更加肆无忌惮地涌出,浸透了他的白衣。 “快救他!你快救他啊!你别伤害他,我来了,我来了……”从黑暗中醒来,江蓝一抬头就看见那个言语带笑的男子满身是血,“你快救他!你救了他,我就带他去见涯。”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住,江蓝顿时惊慌失措地伸手想要将杨君宇脖子上的伤口捂住,然而她却悲哀地发现她连伸手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 “千影,涯答应过保护杨君宇的。你快救他,求求你,求求你……”她朝着千影哭喊着。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能,眼见着杨君宇近在咫尺却帮不了他。她的灵魂本该代替千影在六道外飘离的,却因为杨君宇手中的月冷神剑那一斩将她重又拉回了她的身体,只是她被千影的灵魂压制着不曾醒来。然而一被千影唤醒,见到的却是血流不止的杨君宇!这让她怎么接受! 第七十七章 两魂一体 “嚷什么?这点伤死不了人的。”虽然这样说着,千影却极快地伸出手拔开杨君宇捂住伤口的手,然后食指中指齐并贴向他血流不止的伤口。她手指一贴上伤口便迅速收回,从袖中拿出一方蓝色丝帕擦着手,眼神淡漠。 杨君宇只觉得颈上一凉又见千影擦着手,不禁有些生气,他冷冷地说:“你这又是干什么?”说着他往自己的伤口摸去,看看千影到底做了什么。然而手刚触去便是一阵寒冷,那里竟贴上了一片薄薄的冰,而且伤口似乎渐渐停止流血了。她竟然给自己治伤,杨君宇不禁觉得好笑:“你这唱的哪一出?” “她要我救你。”擦完手,千影将丝帕扔掉。她不喜欢蓝色,更讨厌这个女子穿一袭蓝衣。然而她无法拒绝江蓝的哭喊,那是满心的悲伤和恐惧,正是那种力量将她流离在外的魂魄拉了回来,那种力量让她心痛。 “是江蓝吗?她在哪?为什么自己没有看见她呢?为什么自己没有听见她说话呢?杨君宇再一次环视这小小的马车,然后把目光定格在千影身上。他忽然有种感觉,江蓝或许还在身体里,就在他的眼前。但是,这有可能吗?杨君宇不确定,他只好再次问:“她……在哪?” “她无形无体,自然是——”千影漫不经心地抬眸,却看见杨君宇眼底的焦急、恐惧以及深深的哀伤,她不由心口一窒。是这个女子又在伤心了吧?明明是面对面的距离却偏偏身处两个世界,永远触及不到。千影烦躁地摇摇头,似乎想要将江蓝的伤心摇走,她看着一脸期待的杨君宇,“死了”那两个字却是再也说不出口。微微叹口气,千影缓缓开口:“若是你能在一个月内前往天山找到我被封在冰棺里的身体,那么,大概可以救她。” “大概?” “嗯。大概。”千影点头。她只能说“大概”,毕竟江蓝的身体是如何让给她的,只有涯知道。涯,一想到涯,她平静的脸上就有些焦急,千年未见了呀。 “这是救她的唯一方法,你愿不愿意去是你的事,我要走了。”千影丢下这一句话,又急忙对江蓝说道:“你拿着残刃,可以防身。现在,快带我去见涯。”话音未落,千影的气息就弱了下去,仿佛夜风中挣扎跳跃的烛火一般。江蓝不禁着急起来,赶忙问:“那我怎么去?前几次都是稀里糊涂的就去了那里,我不知道该怎么——” 千影打断她的话,说:“你心里想着他那里的环境,再唤几声‘涯’就——”话未说完,她的声音却猛的消失了。江蓝感觉千影的气息在慢慢地消散,那种感觉就像她沉入黑暗时一样让人感到不安。正在她惊慌时,耳旁响起一个欣喜的声音:“江蓝,是你吗?江蓝……”同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抬头看见了杨君宇的脸,他温热的气息在她身旁游走。 江蓝一惊,下意识地抽回自己的手,慌张地看着杨君宇。她发现,她的手成功地从杨君宇手里收了回来,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身体现在又属于她了?那么,千影呢?千影怎么了?她为何要把身体让给自己?她为何不自己去找涯?是出了什么事吗?所以她会那么着急。 “一命换一命。”涯冷漠的声音在江蓝脑海里回响。若是千影出了什么事,那涯肯定不会放过阿玛和杨君宇,或许还会殃及其他人。想到此,江蓝不禁打了个寒颤。看着近在咫尺的杨君宇,她只能快速地说道:“别去天山,她的身体早化为灰烬了。你自己保重。”握紧了那异常寒冷的残刃,江蓝命令自己尽力去 想涯所在的地方,同时焦急地开口低唤:“涯,涯,涯……” “江蓝。”听得她说“保重”二字,杨君宇更加肯定面前的人就是江蓝,他快速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江蓝,然而只一瞬间,刚刚还在说话的江蓝就不见了,马车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江蓝!”对着空荡的对面,杨君宇失神地叫喊,手指握紧,却再没有了那人的手。 车帘忽然被掀起,杨晨探头进来,问:“怎么了?这……”在他眼前的,是满身是血的杨君宇,而江蓝则不知去向。杨晨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怎么回事?你受伤了?江蓝呢?” 马车外的冷风窜了进来,扬起马车里的血腥味。杨君宇看着杨晨,无力地回答:“那不是江蓝,不是江蓝的灵魂。” “你在说什么胡话?谁伤了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杨晨一边说一边查看杨君宇哪里受了伤。然而他只在杨君宇颈上找到了一块冰片,杨晨不禁讶异地看着杨君宇。他刚刚在马上听到杨君宇急唤江蓝才过来看看出了什么事,没想到竟是如此诡异的画面。杨君宇身上没有伤口,那么他这一身的血又是哪来的呢?他颈上怎么会有一块冰片?江蓝又去了哪里?君宇为何又说“那不是江蓝的灵魂”? 不待杨晨理出头绪来,杨君宇忽的低声对杨晨说道:“快回江南堂。”杨君宇的神色显得很焦急 ,杨晨也不再多问,立即朝外面的车夫吩咐:“老刘,立刻赶回江南堂。”他话音一落,那被唤做老刘的人一扬马鞭,吆喝一声:“公子,小姐,坐稳了。”手中的马鞭重重地打在拉车的马身上,那两匹马嘶叫一声,荡开四蹄往江南堂急奔而去。 第七十八章 满腔怒火 江南堂门口,急驰的马车还未停稳,一个急促的声音就已穿过车帘传了进来:“大公子,二公子,小姐她——”听到那个焦急的声音,一道白影猛的从马车里掠出,飘落在声音的主人面前:“小桥,什么都别说。”他要自己去找答案,或许,等他一进去,他就能看到江蓝笑着走出来,朝他说道:“瞧你一身的血,真是愧了‘风流公子’的名号。”江蓝一定会这样说的。杨君宇微笑,似乎忘记了马车里发生的事。 小桥被杨君宇捂住了嘴巴,拉进江南堂里。大门在身后关上,杨君宇这才对小桥说:“别嚷。”看见小桥点点头,杨君宇才放心地松开手,谁知他的手刚一松开,小桥立刻就叫了起来:“二公子,你受伤了?怎么流了——” 杨君宇无奈地摇摇头,点了小桥的哑穴,苦笑着说:“不是让你别喊么?我没事,我先进去换身衣服,顺便去看看江蓝。”说罢他身行一动,很快就消失在小桥面前。 大堂里,一身灰衣的李知先慢慢走出来,看着杨君宇消失的地方发呆。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整个人都显得没有一丝活力。他怔怔地站了好久,才低声对小桥说:“如果他找不到……不,如果他问起小蓝的……小蓝的去向,你让他来找我。我……我会在这里再呆上一天,然后……然后回京城。杨君宇……”停顿了一阵,李知先颓然地摇摇头,呢喃:“算了,算了。”小桥还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他就已经离开了。 回到房间里,杨君宇疲惫地坐在红木雕花椅上,他揉了揉眉头,展开方才从小桥手里拿过来的纸,略略看了一遍,却是江蓝说她跟随李知先回京城去了。杨君宇捏着手中薄薄的纸,苦笑:“这样差的理由,亏你写的出来。”只是,如此看来,江蓝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体会被千影所占有。但是,为什么看不出她有丝毫被强迫的迹象呢?这一切,竟是她自愿的吗?她原本是打算不在他面前出现的吗?所以写下这样一封信。 放下手中的纸,杨君宇起身打开衣橱,打算换下自己染血的衣服。然而一打开衣橱,他不禁怔住:衣橱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两件新衣服,昨天明明没有的。拿出衣服细看,杨君宇发现它们竟是纯手工做的,上好的杭州白色丝绸,衣襟和衣袖处各绣着浅浅的蓝色流云。抚摩着柔软的衣服,杨君宇喃喃自语:“江蓝,是你做的么?”她曾经说过,他是宽广的天空,而她是调皮的云朵,她要赖着他一辈子。现在,还不到一辈子,她怎么可以离开呢?嘴角弯出一抹自信的微笑,杨君宇取出一件衣服换上。 江南堂的大堂里,杨君宇一袭白衣坐在杨晨旁边,端起桌上的茶水慢悠悠的喝着。堂下跪了十几个劲装男子。“大哥,你看苏楼主也太小瞧咱们江南堂了。”他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着同旁边的杨晨说话。然而堂下的十几个人闻言却吃了一惊:这个白衣男子漫不经心的笑言里竟隐隐携着强烈的杀气! 杨晨也暗自有些惊讶,他觉得自从杨君宇换了衣服出来后身上就带着满满的愤怒和杀气。他有些想不通,但也微微一笑,点头附和:“是呀。他倒是热心,已经约了我们去吟风楼,还亲自带人来接我们。”杨晨话音一落,大堂里一些江南堂的下属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只笑得被迫跪着的那十几人面红耳赤。猛然间,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挺起胸膛大吼道:“如今被你们江南堂抓住了,要杀要剐尽管来,爷爷我皱个眉头就是王八!” 只听“叭”的一声,一个精致的茶杯砸在那人头上,茶水茶叶和着血自他额前流下。杨君宇漠然地站在他面前,冷哼一声:“你连王八都不配。”那男子明显地怔住了,他甩了甩额上的血,看着眼前这个白衣胜雪的杨二公子。以前听闻杨二公子风流潇洒,常常是面带微笑的,如今眼前的人却是愤怒的脸,那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让人恐惧的东西。年轻男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感觉血一点一点地滑过脸颊,顺着下巴滴落在朱红的地毯上。 “可惜了一个上好的茶杯。”杨晨苦笑着摇摇头,随即冷声吩咐手下:“把这些人给我废了,扔回吟风楼去。我们江南堂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君宇,去花园走走吧。”摒退了左右,杨晨看着沉默的杨君宇,转身往后堂走去,杨君宇也慢慢地跟在他身后。去花园是他们的暗语。每当有要事需要去小楼商量时,他们都说去花园逛逛,此次也不例外。出了正堂,绕过长廊,他们便直奔处于江南堂中心的一座朱红的小楼。小楼只有两层,外面没有任何人守卫,仿佛一个毫不起眼的废弃的小楼。 上了二楼,杨晨径自坐在窗旁,看着杨君宇,问:“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不待杨君宇回答,他又说道:“江蓝到底出了什么事?别跟我说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你袖里那块蓝田玉了,那是江蓝随身佩戴的。”杨君宇听着他的话,手下意识地握紧了玉佩。良久,他才低声道:“江蓝的身体被别人占了,她……似乎是自愿的。”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你会不会……”杨晨不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事,然而看着杨君宇异常认真的表情,他却不得不信,“但是,怎么会是自愿呢?那现在怎么办?” 面对杨晨的疑问,杨君宇毫不迟疑地说:“去天山找千影——那个霸占江蓝身体的女子——的身体,千影说这样可以救回江蓝。”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要试一试。 “你真的可以救回小篮?”忽然,一个急切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混合着浓浓的酒味。 第七十九章 奇怪的信 一听到这个声音,杨君宇和杨晨俱是一惊,随即相视一笑。杨晨起身让到一边,对掠过来的那抹身影笑道:“原来李兄躲在这喝酒,难怪在下找不到李兄了。” 李知先一进屋来,还未站定,便急忙向杨君宇问道:“你真能救小蓝?” 杨君宇淡淡一笑:“现在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过,”他看着李知先,话锋一转,“李兄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难道此事竟与他有关?杨君宇暗自猜测。 李知先神情一顿,自怀中拿出一张素笺,递给杨君宇,“这是小蓝留下的,里面写了此事的前因后果。”杨君宇闻言急忙接过来,杨晨也过来和杨君宇一起看,他们都太想知道这件事的谜团了。然而他们两兄弟凑在一起,四只眼睛却什么都没看见。一张白纸,杨君宇将它翻过来翻过去,却没有看见一个字。两人不禁愣住,齐看向李知先,问:“李兄,你是不是拿错了?这上面什么都没有。”说着杨君宇扬起手中的纸,那纸被夕阳映照着,李知先一看,上面竟真的无字! 李知先一惊,忙伸手来拿素笺,一边自语:“怎么会这样?我方才还看过了的。咦?”他忽的仔细看着手中的纸,喃喃道:“你们看,字又出来了。”杨君宇和杨晨一听忙奔过去看,果然是满纸的字,真是江蓝清秀的字体。杨君宇心下疑惑,又自李知先手中拿过纸,奇怪的是那纸离开了李知先的手后又变作了白纸。杨晨也试了好几次,在他手中也只是一张白纸。三人不禁愣住。 良久的沉默后,杨君宇才笑着说:“想来,她……是写给你一个人看的。”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李知先,却瞒着他。在她心中,他的位置竟比不过李知先么?一丝苦涩泛上心头,杨君宇只觉得满嘴的苦,似乎刚喝了黑乎乎的药汁。 李知先当然明白杨君宇的意思,他也不多做解释,低头思索了一会,忽然道:“这可能是那个叫涯的人作了什么术法吧?小蓝怎么会这样做。” “涯?”杨君宇闷着头想了一会,忽然忆起这个名字千影和江蓝都提过的,而且,江蓝现在很有可能就在涯那里。想到此,杨君宇忙凑到李知先身边,想要将信递给李知先以便看到这信的内容。就在此时,纸上忽然升起一缕青烟,纸上的字竟全现了出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杨君宇怔住。这太奇怪了,他们三人轮着将信拿着看,却发现无论在谁手里那上面的字都一直显现着。杨君宇和杨晨见状立刻从头至尾地看起信来,而李知先则皱着眉头站在窗前,目光凌冽地看着楼下的庭院,思考着发生的这一切,那些字为什么又突然显现给所有人看了呢?刚才那缕青烟又是怎么回事?手指在窗棱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李知先的眉越皱越紧。忽然,他眉头一舒,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转身快速地说道:“莫非是——” “涯出了事,以至他的术法失效了。”看完信的杨君宇平静地接下李知先的话。他现在明白江蓝为什么要说她自己是回光返照了,为什么要让他娶落雁了,为什么喝着酒却哭得一塌糊涂,为什么说她死时一定比落雁漂亮……他想起了她信的末尾写的那些句子,那些似乎是特地写给他的句子—— 请葬我于天地之中, 请葬我于泥土之下, 不要那华丽的棺木, 不要那指引的墓碑 我将如轻烟消在空中, 我将如枯叶融入大地, 收起那漫天旋舞的纸钱, 停止那颂詠不断的梵经 我惟愿 你丢下一粒种子, 在我的灵魂之中, 我惟愿 你安静转身离去, 只把回忆散风中 直到多年以后, 那粒种子长成大树, 直到某个午后, 你偶然地路过这里 请容我为你遮荫, 在你旅途劳累之时, 请容我为你挡雨, 在你衣衫未湿之前 到那时 再把我记起 只是,他怎么忘得掉呢?他又怎么舍得忘呢,江蓝?杨君宇看着李知先,他的眼一瞬间变得深邃,“江蓝在涯那里,如果涯出了事,那么江蓝……”余下的话不用说出来李知先和杨晨也明白他的意思。 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李知先异常认真地对杨君宇说:“二公子,请告诉我救小蓝的方法,我现在立刻动身。如若我回不来,请带我么兄妹照看一下父亲。不管他从前怎样,小蓝和我都希望他能健康地活着。” 杨君宇笑了笑,“李大哥言重了。救江蓝的事,小弟拼死也会达成。至于令尊大人,还是李大哥自己回去看看比较好。江蓝放弃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令尊的身体。”若是涯敢欺骗江蓝,纵是天上地下,他也要帮江蓝讨回个说法。杨君宇转头看着杨晨,这个自己一直很喜欢的大哥。现在他若离开,偌大的江南堂就只能大哥一个人扛了,况且现在江南堂和吟风楼随时都有可能大规模地动起手来,按理他是不该现在离开的。但是,这关系到江蓝的生死,他又怎么可以缓一缓? 仿佛知道了他的想法,杨晨淡淡一笑,拍拍杨君宇的肩,“你放心吧,这里我能打理。记得把大哥的弟妹全须全尾地给带回来。”“我会和齐御风留在这帮助江南堂的,你不必担心。”李知先承诺道。 杨君宇闻言抱拳一礼:“那就有劳李大哥了。事不宜迟,小弟这就动身,你们多保重。” “你自己多注意安全,无论成败与否都要回来。江南堂这里我会做好部署,我定会灭了吟风楼,杀了苏杰杨,也算替江蓝出一口气。”杨晨一袭青衫,坚定地吐出这些句子,清俊的面庞在夕阳里更显风采。此时已是夕阳满天了,杨晨心知若让杨君宇明晨出发他定是睡不着觉的,索性便让他现在出发,尽快救回江蓝。 看着那样自信而决绝的杨晨,杨君宇不由笑了,伸手拂了拂素白的衣衫,他再次认真地说:“大哥,一切小心。”音落,他人已在楼下了。 杨晨看着杨君宇的背影微微一笑,伸手自斟了一杯酒,自语道:“一向不羁的君宇竟然也有如此认真的时候,江蓝真是厉害呀。红尘游戏风流尽,归来白发朱门冷……” 第八十章 兄弟之战 “涯……”江蓝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手中的残刃已冻得她嘴唇发紫。迷迷糊糊间,她便到达了那个轻烟萦绕的光之界。睁开眼,江蓝看见前面的光柱中有一白一青两个身影。看情形,他们似乎在打斗。好冷,江蓝不禁缩了缩身子,这一次的冷似乎不是手中的残刃传来的,却好像是从心里冒出来的,冷遍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江蓝不由向前走了一步,颤抖着叫道:“涯……” 听到她颤抖的声音,里面打斗的白衣男子侧过头来。那白衣的男子便是涯,他看了看江蓝冻得发青的脸,清冷的眸子里蓦地划过一丝焦急,随即他转过头去,扣起无名指在胸前轻轻画了一个圈。刹那间便有一道猛烈的闪电朝青衣人霹去。 “呵,想不到一向冷定的寞涯少爷竟也动起怒来。”那个青衣人一边闪躲一边讥笑道,“上一次是为了那个雪女,这一次却是为了一个凡人了,真是一个比一个——”“低贱”那两字还未出口,光影里便是风云巨变,一把无形的剑猛的朝青衣人斩去。那速度之快,力量之大,竟逼得青衣人住了口。危险之际,只见青衣人扣起十指,曼声低吟:“刚者愈强,折之愈厉。柔者如气,幻解万物。破!”他话音一落,悬在他头上方的那柄巨剑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青衣人看着涯,嘴角勾出轻蔑的笑:“这千年来你似乎没有进步呀,难道这些萦绕的光雾果真吸取了你的力量?哦,我倒忘了,你的头发都已变黑了,真是一个儒雅的美男子呢,大哥。” 大哥……涯听着那陌生的称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眼神不禁一冷。不错,这青衣人就是他的亲兄弟——寞南。但是,这个少年现在来不是和他叙旧,而是来杀他的。不,说得更准确点,寞南应该是要杀他和千影。涯微微笑了笑,慢慢扣起食指,霎时便有狂风在他周围旋绕,扬起他额前的黑发,吹拂着他洁净的白衣。狂风中的他,面容冷淡,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 “龙之吟?”寞南变了脸色,忙在自己身前画起一道屏障,同时双手翻动,准备抵御。“大哥,你我兄弟千年未见,一见面就要用上龙之吟吗?呵呵,若非你此次擅用术法震动了光之界,恐怕我都找不到你了。那样,我岂不是要连你的样子都忘了?”以往有几次他都感觉到了光之界的术法波动,但那些都是比较小的,不像这一次这么大的动静,而且那个时候他还不能肯定自己一直找寻的大哥是否还活着。不过,他还是知道了寞涯还活着的消息,从那个未来的天女身上。寞南瞟了瞟已经收缩了一半的光柱,忽然低声问道:“不知这龙之吟大哥如今还能使出几成来?”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涯猛的清啸一声,紧扣的食指间忽然幻化出一条金色的龙来!四周立刻泛起潮意绵绵的狂风,那龙在风中翻腾着、怒吼着,仿佛被囚禁了万年后一泄心中烦躁、愤怒的猛龙。涯在低声诵念着什么,嘴唇一张一合的。而随着他诵念的话语,龙的身子竟在逐渐的变大。 看着空中那怒吼的巨龙,寞南心下暗自一惊,似乎想不到如今的涯还有如此能力,然而他面上的笑容却依旧不减。只见他猛的自腰间解下一个玄色袋子,一手将那玄色袋子扔向空中的巨龙,一手五指张开,那五指间猛的暴射出朵朵红莲。寞南低喝一声:“去!”他指间的红莲便全都飞了出去,携带者地狱的烈火扑向空中的巨龙。 “红莲在地狱燃烧,一切有形之物都将湮灭。”寞南慢慢开口,看着那条巨龙被红莲吞噬,看着那个大哥站在远处,指间一片殷红。 “啖魂蛇?”涯甩了甩手上的血珠,有些讶异地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然后他忽然又笑了,似是自语般地说道:“是了,他会将啖魂蛇传予你的。” “那是自然,他不给我给谁呢?”寞南伸出手自空中接住一条小小的紫色的双头蛇,然后将它装进玄色的袋子里。这期间他一直注意着涯的表情,他以为涯至少会生气或者怨恨,然而涯只是微微一笑,点头表示赞同。大哥……他……竟然毫不在乎么?寞南心里忽然涌上强烈的愤怒,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打出去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软软的,让他心里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忽然之间,寞南右手指天,然后狠狠地做了个斩的手势。一把青色的剑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空气里,同时狠狠地向涯斩去。剑斩在涯的肩上,殷红的血流了出来,迅速地染红了他如雪的衣衫。然而涯仍只是微微一笑,甚至并不曾看着自己的弟弟,只是望着光影外那个蓝衣女子。纵使是只看侧面,寞南也知道涯的面容此刻是温柔宁静的。 更多的怒火从身体的各个角落跑出来,叫着,闹着。寞南猛的上前几步,挡住涯的视线,然后慢慢蹲下身端详着被剑压制住而单膝跪地的涯,“大哥,你的术法破了。” 江蓝怔怔地看着这一场兄弟之战,身体里愈来愈冷,她甚至有种错觉,她已经被冰冻住了。看着涯肩上、衣上的血似一朵朵妖娆的花开得异常茂盛,而他的脸色又是苍白至极,江蓝不禁焦急起来。此刻,涯偏头望着她,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温柔。江蓝知道他是在看千影,然而她已无心去感受他们之间的深情。 “喂,你快出来呀,你不是有武功么?快去救涯呀。喂,千影,你怎么不说话?涯受伤了,你没看见吗?”唇齿间已冻得无法开口,江蓝只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唤千影。她看见寞南正向涯走去,她的心不禁吊了起来,若是寞南杀了涯,那该如何是好?江蓝不敢想象。 第八十一章 背弃的恨 仿佛过了很久,江蓝才听到千影微弱的声音:“我受了伤,力量不够,否则你此刻……怎能控制这……这身体?”似是说话有些吃力,她顿了顿又才继续道:“都是拜你和那男的所赐。涯为了让我的灵魂替代你动用了强大的术法,因而惊动了寞南——就是这个青衣人。而我先是被你那个男人的月冷所伤,如今又因你重新掌控了你的身体而导致你的身体怯寒无法承受我雪的灵魂而力量削减。不过,也无所谓,就算是死,我和涯也是在一起的。” “你们会死吗?”江蓝眼神一变,急切地问道,“那么,如果涯死了,他对我的承诺是不是就无法实现了?那么,我阿玛——”阿玛岂不是无人能救了?自己的牺牲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你没听见吗?寞南破了涯的术法。”千影的声音蓦然带上丝丝愁意,忽而她又用平淡的声音说:“所以,他以前所施的术法也就失效了。” 江蓝闻言立刻慌了神:“不可以,不可以!他不能死,他的术法更不能被破,他还要救我阿玛,还要救我阿玛……”江蓝全身都颤抖起来,眉目间是不顾一切的狂乱。阿玛,她的阿玛怎么可以有事?额娘已经死了,难道她现在连阿玛也救不了吗? 寞南蹲下身看着涯。千年未见,大哥还是那样的让人敬畏,一袭白衣,眼神清冷,这就是他当初最崇拜的大哥呀。看着涯肩上的伤口不断地翻涌着鲜血,寞南禁不住伸手蘸了些涯伤口上的血放到舌尖微微一舔,说道:“大哥,被困在这里千年了,我让你解脱如何?”看到涯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他不禁笑了起来,“大哥,大哥,你也终于知道痛了吗?”寞南一挥衣袖,压在涯身上的剑便消散在空气中了。他上前一步,忽然猛的一把抓住涯染血的衣襟,怒道:“那么,你当初为什么要违背族训与雪女相恋?你为什么用这样的方法将族长之位丢给我?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听着寞南这样的话语,涯不禁一怔,他试图拨开寞南的手也停在了空中。阿寞他,竟是这么想的么?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寞南,这个千年前跟在他身后一跳一跳、眉眼活泼的孩子,如今已成了翩翩少年。只是那眉眼间却再也看不到昔日的纯真了。看着这样的寞南,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碰撞。一股腥甜袭上心头,涯猛的咳出了些血。 血尽数吐到了寞南手上,寞南手背上一片滚烫,他眼里的愤怒忽然就弱了下去。但那也只是一瞬,他眯起眼狠狠地将涯往后推去。看着涯吃力地用手撑着地,而眼里的神色依然是一片清冷时,寞南再也忍不住了,双眼怒视着半倒在地上的涯,叫道:“你总是这样!你们总是这样!你们总是只顾自己,小时候我一直追在你身后,而你却从来不曾停下来等我,你被囚禁在这里他便将族长之位又丢给我。我从来就想不想当什么族长,你们也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我算什么?我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阿寞。”涯愧疚地唤出这个名字。那还是寞南很小的时候吧,他喜欢亲切地叫他“阿寞”,而今面对这个孩子愤怒的质问,他的眼神不由变得柔和起来,“对不起,阿寞。” “对不起?哈哈……你知道这千年来我是如何度过的吗?一个人住在那幢白色的楼宇里,每日机械地坐在庙堂高处接手族人的参拜。而更多的时间里,他把我关在那个黑屋子里,他说我需要不断的提升自己的术法。呵呵,你信吗?”寞南笑着看着涯,然而他眼底的愤怒却是无法掩饰的浓烈。涯不禁皱起了眉头,撑地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现在才知道,阿寞不快乐,那个在雪地里笑得一脸天真的孩子不快乐了。 “他只是不想让我出去,他害怕我和你一样会爱上雪族的女子,爱上除术岚以外的女子!术岚,呵呵,那原本该是你的妻子,他又塞给我。他关了我整整六百年,久得我都快忘了光明是什么样子,久得我都要失明了!”一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寞南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愤怒。然而他忽然怒极反笑,手指有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玄色袋子,笑道:“不过,你想不到吧?那啖魂蛇并不是他传给我的。” “你——”涯闻言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寞南,“难道……” “不错。我杀了他,我把他杀了,然后自己拿走了啖魂蛇。”寞南有些苍白的脸猛然激动起来,他大笑着说道,“想不到吧?一向被你们摆弄的傀儡居然会反抗,居然会杀了他。哈哈,你知道吗他临死前是什么表情吗?对,就是你现在这样,他也很吃惊,不敢相信呢。哈哈……” “阿寞……”涯吃力地站起身来,如今毫无术法的他在这光之界里已虚弱的如同枝头将谢的黄叶。他心疼地看着寞南,缓缓地移动着步子,朝阿寞走去。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身后蜿蜒出一条血路。寞南苍白着脸握紧了颤抖的手,忽然他衣袖一甩,便有一股力量在他身前环绕,将涯重重地抛倒在地上。 “怎么,知道要死在我手里才假装同情吗?你少来这一套!阿寞早死了!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知道你将雪女的灵魂自六道外拉了回来,而且,她就在这里吧?你听,啖魂蛇在袋子里吐着信子,它很渴望尝一尝生魂呢。你不是要跟她走吗?好呀,我杀了你,再让她的魂魄永湮尘世。你说好不好,大哥?”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千影她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一样对待。阿寞,够了!”涯猛的拍地而起,身子如青松一般站得笔直,一贯淡漠的脸上悲愤交加。 第八十二章 红莲之火 “我成了什么样子?”寞南扣起无名指,冷冷地看着涯,一字一句地说:“是你们先背弃我的!当初你明明有能力反抗他的,但是你没有!你让他把我推上那个位置,把我关在黑屋子里,然后你好在这里救回雪女过你们的好日子,对不对?大哥,是你们成就了了今日的寞南,是你们把阿寞丢在雪原上的。” 鲜艳的红莲从他指间浮现,那地狱的火焰在笑着舔着舌头。红莲已经绽放,地狱的火焰将烧遍每一寸土地,吞噬一切。火光映照出寞南狂乱的脸庞,涯失神地后退了一步,眼里是难掩的悲痛,他喃喃地说道:“他承诺会对你好的。他说只要我自愿跳入光之界他就能救你,他会让你当上族长,会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他骗我,他竟然不念父子之情。怎么会这样……” 犹记得那日在落日崖上,他面容悲伤地说:“涯儿,你当真忍心杀害你父亲?你可知道术权那老贼暗中抓了南儿,我今日若回不去,他立时便要杀了南儿然后自立为族长。你难道忍心南儿小小年纪就命丧黄泉?”便是那样吧,空中的剑再也斩不下去,他说他会善待阿寞的,然后一脚将自己踢下落日崖囚禁在这光之界。原来,一切不过是他的阴谋罢了。从小到大,他何曾真正关心过自己和阿寞?在他眼中,不过是两个夺他族长之位的敌人罢了。那个人,又对阿寞做了多少伤害,让阿寞变得如此怨恨? “你说什么?你那是什么意思?”转动的手指突然停下,阿寞震惊地看着涯,有些迟疑:难道这一切都是哪个所谓的父亲做的吗?然而片刻的迟疑后,他迅速地恢复了狠厉的神色,不屑地笑道:“你又在骗我,就像小时候被困在雪原上时那样,你说你回去找人来帮忙让我在原地等你,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你都没有回来。你说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却为了一个雪女将我扔在神族。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涯的眼神黯了黯,阿寞还记得那件事。那一次是自己遇见了千影,只顾和千影比高下而把阿寞忘了。在被族人救回来之前,阿寞已在雪原上冻得四肢僵硬了。而且,以阿寞的性格,一个人在雪原上呆了一夜,也是怕到了极点吧?阿寞一向是一个怕黑,怕孤单的孩子啊。 阿寞的手指再次转动起来,红莲的火光已将整个光之界映照得通红,滚烫的火焰眼看伸出火舌就要吞噬涯。突然,一个菱形的冰刀从寞南的心口露了出来。“残刃……”只是一眼,寞南已认出了那把曾看过千万次的兵刃。一瞬间,寞南的怒火猛地如红莲般的燃烧起来,“你果真骗我!就算是我死你们也别想在一起!”寞南一手抓住残刃,迅速地转身向后急退几步,同时将指间的红莲全都向哪个偷袭者抛去。 “不要!”涯看见江蓝狠狠地将残刃插入寞南的身体,而寞南手中的红莲在空气中迅速地成长盛开扑向江蓝。来不及多想,涯摘下手上染血的白玉龙纹指环朝汹涌着的红莲掷去,然后他朝被残刃刺穿心口的寞南奔去。 “呵呵,原来你将千影的灵魂弄到这个女人身体了。”刚刚那一个转身,他就已看清偷袭者的面容:那不是千影,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容。抬手捂住伤口,寞南扬起唇角笑道:“这一具人的身体如何受得住千影的灵魂?你看,她不被我的红莲烧得元神俱灭也会被冻成冰块,碎掉。大哥,这可是你自己杀死她的哦。” “你不认识她吗?”涯觉得奇怪,按理说寞南是见过江蓝的,怎么会不认识?哪里出了问题呢?涯下意识地向江蓝看去。 “你不能杀他,你不能杀了涯。你杀了他,我阿玛要怎么办?他不可以死……寞南,你不能杀了他……”在那片红莲的后面,江蓝手握着残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炙热的火焰以驱走了心里一部分的寒冷,她不看前面汹涌而来的红莲,仍旧呆呆地看着青衣的寞南,固执地向前走着,似乎一定要把寞南从涯身边拉开才放心。就在她快要被红莲包围住的时候,一枚小巧的白玉龙纹指环落进了红莲里。一刹那,她的面前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红莲,没有了灼人的热浪,地上只余一枚颜色黯淡的指环。 火光消失,江蓝的面容在涯和寞南眼里清晰起来。 “你不是千影?”寞南看着她一步步地走来,残刃在她手中泛着清冷的光。她的眼神是狂乱、不顾一切的,带着无比的绝望和恐惧。寞南一时怔住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大哥和千影骗了自己好制造机会偷袭吗? “你……”看着江蓝的面容,涯吃了一惊,“你是谁?”他看到的,不是江蓝的脸孔,也不是千影。 “江蓝,或者千影。我也不知道现在掌控这个身体的是我还是千影。”江蓝回答。 涯沉默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千影的进入改变了这具身体原本的容貌。如此说来,你现在是——江蓝。” 江蓝点点头,脚下却仍旧不停:“或许是吧。” 涯见状不由慌张起来:现在他已经没有了术法,而阿寞又受了如此重的伤,若是江蓝执意上前来,那阿寞岂不是会被她杀了? “停下,江蓝!阿寞他不会伤害我的。萧情蓝,停下!你阿玛还活着!”看着这样的江蓝,涯震惊不小,这个江蓝不仅压制住了千影的灵魂还可以运用千影的力量! “你刚才……没有骗我?”也不管江蓝是否停下了脚步,寞南转头看着涯,神情很是激动。 “我没有骗你。是那个人——我们的父亲——骗了我们两个。”涯看着寞南的眼睛认真地回答。 “那么,是我错了。是我害了大哥,害了千影姐姐……”一直以来坚持的信念竟然是错的,寞南用手压着伤口忽的狂笑起来。随着他的大笑,心口有更多的血不断流出,从他修长的指间涌出来染湿了青衣。涯不禁急了起来,看着寞南的伤口不知如何是好,“阿寞你别动,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两兄弟好不容易才见着面了啊。”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阿寞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让你阿玛好过,还有杨君宇。”涯朝江蓝大吼。 第八十三章 残刃之伤 “大哥……对不起。”寞南愧疚地握住涯的双手,看着涯尚自流血的肩头,便是一阵哽咽。涯清冷的眸子里不禁泛起了雾气,他轻轻抱着阿寞,笑道:“你是我弟弟,说什么对不起?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虽然这样说着,他的心里却是害怕的:残刃留下的伤口不是血流不止就是寒气入肺腑冰冻而死,更何况寞南的伤在心口! 想到此,涯忙转头看着江蓝,沉眉低声怒斥:“你干的好事!现在,把你的位置让给千影。”残刃伤口只有千影才能治疗,如今只希望千影能尽快醒来了。 迎上涯冰冷的眸子,江蓝无声地笑了笑。她走上前去,忽然伸手从残刃上取下三片薄薄的冰片轻轻贴在寞南的心口,她记得千影就是这样为杨君宇治伤的。冰片贴上去不久寞南的心口便停止了流血。江蓝起身,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心里却是冷笑:寞南的命是命,她阿玛和杨君宇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若不是她刚才刺伤了寞南,他们两兄弟现在能在这好好地叙旧?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只是为了自己守护的人。 抬手理了理发髻,整了整衣裙,江蓝端详着手中晶莹美丽的残刃,淡淡地堆身体虚弱的千影说道:“虽然命轮已毁,接下来的路却总是要走的。千影,现在我就把身体给你,请你好好珍惜,这样我就再也不欠什么了。至于阿玛,他若安康,我就和额娘一起为他祝福;他若……死了,我就在地底陪他和额娘。能做的我都已做了,结果如何都随便吧。” “永别了啊……”江蓝举起残刃,脸上是安静柔和的笑容,“若有来生,君宇,希望我先遇到的人是你。”手中的残刃毫不犹豫地插进心口,刺骨的寒冷立刻传遍全身。这个冬天真是冷呀,江蓝这样想着,然后倒在了光雾萦绕的光之界里。 “南哥哥……”蓦然间一道紫光闪过,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孩从紫光中走出来。 “……术岚……”寞南吃惊地看着紫衣女孩,随即沉下脸冷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谁允许你擅自离开神族的?你——” 寞南还待说下去,术岚却叫了起来:“南哥哥,你受伤了吗?谁伤了你?伤在哪里了?严重吗?”术岚一边噼里啪啦地问一边跑到寞南面前,蹲下身,仔细地查看寞南的伤口。 “你干什么?我没事,不用你管。”寞南甩开术岚伸过来的手,脸上有些怒色。这个术岚总是这样,一副急急躁躁的样子,还偏偏喜欢管他的闲事,好像他跟她很熟似地。 对于寞南的反应术岚并没有不高兴,她好像已经习惯了寞南这种排斥的态度。术岚看着寞南心口的伤,自语:“看来是雪族做的啊,不过,好像已经没事了。”她又望了望一直被她忽视的涯,问:“南哥哥,他是谁?是人界的吗?黑发耶!”说这话的时候术岚开始玩弄涯的头发。 对于她的这种行为涯一时倒怔住了,寞南在一旁叫道:“停手,他是我大哥。” “什么?”术岚一惊,下意识地收回手,目光却仍停留在涯身上,“你是……寞涯寞大哥?”涯微微一笑,点头,“你是术岚吧?听阿寞提起过你。” “真的吗?南哥哥提起过我?那他是怎么说我的?”术岚眼睛一亮,忙问道。 寞南闻言忙说道:“没什么,你怎么什么都要问?你烦不烦啊?”术岚呵呵一笑,又向涯问道:“寞涯大哥,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呢?”他的头发不是应该和南哥哥一样是纯白的吗?术岚有些疑惑。 “这个……”涯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好转换话题,“对了,你怎么到这来了?”寞南也看着术岚,他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按理说,不论是神族还是雪族都不会轻易离开雪原。 术岚眨眨眼,向寞南笑道:“岚风大人让我来这里接你们。对了,岚风大人说还有一个女子,她在哪?我怎么没有看见——”术岚边说边四处张望,终于看见了一旁的江蓝,“呀,在这里。咦,她怎么在地上睡着了?”术岚疑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江蓝,走过去。 “她是雪族的吗?”术岚看见了江蓝手中的残刃,“不过,她怎么看起来像是自杀了呢?” “自杀?”涯闻言一惊,忙朝江蓝走过去。残刃插在江蓝的心口,她的脸色苍白如雪,面容却渐渐和千影相似。“难道,她想这样把身体让给千影?”涯顿时觉得心里像塞满了沙石,堵得难受。这个女子,居然这么傻啊! “哦,原来这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呀。”术岚恍然大悟,随即又摇头道,“不过,她这样也不能成功地将身体让出来啊,没准她们俩都会死。” “什么?都会……死?”涯的手不由一震。 寞南在一旁忙朝术岚叫道:“你还在那废话什么?赶紧救人啊。”术岚修习的是医术,她应该能救回千影和那个女子的。然而想到此寞南却有些矛盾,一个身体只能容纳一个灵魂,如果救活了她们两人,那这身体到底算谁的?寞南烦躁的摇摇头,抛开这样的思考,不管怎样,现在都是要救两个人的。 术岚按照涯的指点从残刃上取下几片冰片贴在江蓝心口,随后她手掌间幻化出一股紫光,轻轻地将江蓝笼罩。 “大哥,肯将身体让给千影姐姐的人是谁?”寞南问。 涯回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江蓝,就是你救过的那个人间女子。” “我救过的?”寞南有些莫名其妙,他不记得他什么时候救过一个这样的女子,他一向不到人界去的,除了……猛然间他想到了什么,着急地问:“就是岚风天女让我救的那个女子?”那个女子,不是下一任天女吗? 涯点点头,默然承认。对于江蓝是下一任天女这件事,他并不在乎。反正,他先找到这个女子,从一开始他就想好了要利用她。 第八十四章 冻伤之痛 白,白,天地间除了白色似乎就再无其他颜色。风挟着飞雪呼呼地刮过,冰冷的寒意在天山的每一个角落洒落。风过后,一串蜿蜒的脚印露了出来,有些凌乱,仿佛无头的蛇在四处乱窜。然而即使凌乱,也终有尽头。杨君宇站在脚印的尽头,拖着疲惫的身子面无表情的望着远方。 天山,天山这么大,这么厚的积雪,让他怎么找到千影所谓的身体?然而,他有怎么可以停下脚步?前面有一个雪洞,杨君宇径直走过去。雪洞不大,人很难进去,杨君宇只好把它挖开。对于这种事他早已轻车熟路,自从上了天山后,他每天就要挖几十个这样的雪洞。举起手中当做拐杖的月冷剑,杨君宇机械地挖起眼前的雪洞。如今他已不再想着下一刻就可以看见一个被冰封的身体,他只是要挖,挖遍整个天山。似乎唯有这样,他内心积郁的伤痛和焦急才能找到发泄的出口。 又是一剑下去,一堆雪落在杨君宇脚边,就在这时大地似乎微微地抖了抖,杨君宇却并不在意,仍旧继续挖。外界的一切他已并不在乎,也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他所在乎的只是还要挖多少雪洞才能找到千影的身体呢?什么时候他才才可以再见到江蓝?他想好了,等他见到江蓝他一定要好好地骂骂她,从早上骂到晚上。不,还不够,要从春天骂到冬天。 “住手,”一个冷冷的声音忽然在杨君宇身后响起,“你再挖下去就要发生雪崩了。” 然而杨君宇却并没有停下,连一刻的停顿都没有。他也没有转头看看说话的人是谁,他现在关心的只是剑。剑起,剑落,挖向他要找寻的珍宝。 “你已经在雪山待了两个月了,该放弃了。”那个声音继续说道。 杨君宇仍然无动于衷,他的脑中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长期在雪山上待下去会把你冻伤?”那人也不肯罢休,似乎下了决心要把杨君宇劝下山去。见杨君宇仍不理他,他也不着急,脸上勾起一抹笑,忽然说道:“我是涯。” 这三个字果然起了效果,杨君宇回头看着涯,眼里猛的窜起一股火。就在涯以为他要冲上前来给自己一剑时,杨君宇却又转过了头,不再看涯一眼。这一下,涯不禁呆住。他忽然觉得他猜不透杨君宇的想法,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类啊,但是无论怎样他必须把杨君宇弄下山去,不能让他这么胡来。不过,他不会强行将杨君宇弄下山——虽然他完全可以这么做——他有其他办法。 “你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吗?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在这挖雪洞是因为你的身体好?我告诉你,要不是江蓝让我保你一命,你现在早就冻死了。” “你真的不下山?你知不知道杨晨和苏杰杨都被人给骗了。呵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看杨晨也要栽了吧。” 杨君宇手上一顿,似乎已经听进去了。涯微微一笑,说道:“你难道不回去帮他们吗?嗯……让我想一想,害你们的是谁呢?哦,是断情门的门主。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凌……然,不,她以前似乎叫林小小。不错,就是林小小。” “哎呀,她这一招不错啊,假扮吟风楼的人作恶让你们江南堂和吟风楼打起来,然后她就可以轻易收拾你们了。我说,你和她以前不是还认识吗?怎么现在她要灭你们江南堂呢?真是怪事呢。” “小小……”杨君宇抬头,叹息,“她曾经是那样温柔善良的人……”他忽然转头看着涯,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为什么非要我离开天山?不是找到千影的身体就可以救回江蓝吗?你到底想怎样?江蓝呢?” “我虽然可以救回你的性命,却并没有替你承受冻伤之痛。本来应该你自己承受一切伤痛的,可是有人帮你承受了。这两个月来,她一直被冻伤之痛缠绕着,很辛苦。”顿了顿,涯又说道,“如果你真的爱她,那就保护好你自己,别让她痛。” “你是说……江蓝?她还活着?她在哪里?”杨君宇顿时激动起来。 “无可奉告。”涯冷冷地拒绝,“我希望你尽快下山,既减轻了别人的痛苦又可以回去揭穿断情门的阴谋。” 杨君宇忽然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你会对江蓝这么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江蓝现在这个样子是你弄的?明人不做暗事,说吧,涯,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还想要做些什么?” 涯的脸色明显一变,他恼怒地一拂衣袖,说道:“信不信由你。我也只是没有看她整个人痛得都精神了才来让你下山,至于怎么做,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千影已经适应了江蓝原来的身体,她不再需要以前的躯壳。而且,你竟然不相信江蓝的话,执意要来天山,真是可笑。神族所施的红莲之火能烧灭世间一切物体,何况是千影的身体?就算你翻遍了天山,你也不可能找到千影原来的身体。” “不错,我的身体早已被毁了。”千影忽然出现在涯身旁,她朝杨君宇说道:“我之所以给你一个希望是不想你太伤心。而且,我以为你在天山找一阵后自然会回去,从此忘了江蓝过新的生活。我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痴情。”千影轻声叹气。 “真是千影。”杨君宇一听这冷漠的声音就无法再怀疑,毕竟千影的声音是他听过的最特别的、最好听的声音。“那么江蓝呢?她现在样了?她如果没有了身体,会、会怎么样呢?你们告诉我啊!” 涯默然地摇头。千影看着满脸疲惫的杨君宇,犹豫了半响,只好说道:“这件事我们真的不能多说。不过你放心,江蓝现在过得很好。她希望你也能过得好。” 听了千影的话杨君宇一时竟呆住了,脸上的神情悲喜莫辨。涯拉起千影的手,轻声说:“该说的我们都说了,看他自己怎么做了。我们回去吧。”千影微笑着点点头,和涯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第八十五章 揭开阴谋 三月的天仍然泛着冷意,尤其是在夜晚。扬州城外寂静的官道上忽然响起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就着淡淡的月光可以看见远远地有一骑朝扬州城奔来。马上的人一身白衣,然而似乎是因为奔波的原因让他的白衣看起来有些灰蒙蒙的感觉。 一人一马离城门越来越近,风吹动着城门下的灯笼,灯影摇晃下隐约映出杨君宇瘦削的脸庞。此刻城门已关,杨君宇驱马到达城下,看了一眼高高的城楼,猛地提气向城楼攀登上去。他必须快点,再快一点,沿路他已听说了江南堂和吟风楼将在近日内展开大规模的攻击。跃下城楼,进入扬州城内,杨君宇沿着扬州的街道急速奔跑着。一条条青石板街,一棵棵美丽的榕树,一只只火红的灯笼,追逐老鼠的小猫,俱都在杨君宇身后远去。 深夜的扬州城,披着夜色的长袍,静静地沉睡在人们安详的梦里。世界在最黑暗的时候安静地那么美好,好像世间一切的罪恶都已经不存在了。然而杨君宇知道,这样的安宁是暂时的,是暴风雨前夕的序曲。所以,他必须在风雨到来前赶到吟风楼,揭开江南这一场无谓的争斗,撑起一把巨伞。 奔跑,奔跑,奔跑……遥远的天际已出现了一颗耀眼的明星,夜的帷幕渐渐地收起,天就快亮了吧?杨君宇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甚。吟风楼,就在前方了吧?杨君宇长长吐出一口气,脚下却依旧不停。 远远的,杨君宇已看见了吟风楼朱红的大门,然而待他更接近一些后他听见了些别的东西:人群的呼喝声,刀剑碰撞声,桌椅倒地、碎裂声,孩子的哭泣声……一切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谱写一曲新词。杨君宇脚下不禁一顿。 来迟了吗?江南堂和吟风楼的打斗已经……开始了吗?还是……要接近尾声了?那么,大哥……一想到此,杨君宇心下忽然涌起莫名的惊慌。 “大哥……”杨君宇一脚踢开吟风楼的大门,劈头冲了进去。里面的情形果然很严重,路上、树上,桌椅上到处都是血,吟风楼和江南堂的血。看着仍在打斗不休的人们,杨君宇一边挥剑挡开众人一边大吼:“住手!都给我住手——” 然而不知是他满身风尘让周围的人没有认出他是谁还是众人都已杀红了眼停不下来,总之,没有人理会杨君宇的话,刀与剑仍旧生硬地碰击在一起,带起一蓬蓬的血花。杨君宇眼见这样的情形,只好往里面去找杨晨等人,只要找到他们就可以控制这个局面了吧? “苏杰杨,这一次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杨晨的剑指向倒在地上的苏杰杨,眼里渐渐燃起怒火,“我说过,我会替我和江蓝报仇的。江南,也要恢复到以前的样子才好。” “哈哈,杨晨,别说这些虚伪的话了,你们江南堂还不是想要独霸江南?”苏杰杨伸手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笑道,“别拿小蓝当借口,你们都没资格杀我。”他的眼扫过杨晨、李知先、齐御风,最后把目光移向外面的天空,“没有人又资格杀我,除了她。小蓝……我们之间的事哪里需要这些局外人插手?” “局外人?你说谁是局外人?”齐御风一刀挑开身前的汉子,如风般掠到苏杰杨面前,“我是她表哥,亲表哥!从小到大我连她手指都不敢碰一下,而你、而你竟然伤了她的心,伤了她的手!你这个混蛋!死到临头还想让蓝儿来救你吗?不可能!今天就是玉帝来了我都非杀了你不可!” 刀带着浓浓的恨意砍向苏杰杨的脖子,杨晨和李知先站在一边没有丝毫阻止的意思。苏杰杨方才吃了李知先一掌,胸口又中了杨晨一剑,此刻眼见齐御风的刀砍下来却再没有力气阻挡。危急之下他猛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朝齐御风洒去,同时用尽全力向侧边一滚,生生避开了刀锋。齐御风见泥土往自己袭来,忙一挥衣袖,扫开泥土,手中的刀再次出手,仍是砍向苏杰杨的脖子。他要苏杰杨死无全尸,他要将他这些年的伤心和悔恨全都砍出去。 齐御风想像着,这一刀下去后苏杰杨的脑袋滚落到他脚边,苏杰杨的血洒满泥土,那时若是苏杰杨无头的身子再在地上爬着找寻脑袋那就更好了。想到苏杰杨那副模样,齐御风的嘴角不禁噙出微笑。然而,齐御风的刀终究没有砍落苏杰杨的头,因为一把月白的剑忽然从外面飞了过来挡开了刀锋。 “是你……”齐御风愤怒地转头,待看到出剑人的面容后他不禁紧张地问,“蓝儿呢?” “君宇?”杨晨回头,看着门外满身风尘的男子,微笑,“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杨君宇疲惫地笑笑,“大哥,苏杰杨不能杀。” “为什么?”李知先冷冷地看着杨君宇,方才他没有出手阻止就是因为认出了那是杨君宇的月冷剑。不过,杀不杀苏杰杨可不是他杨君宇能干预的。 “这一切都是断情门的阴谋,她们首先冒充吟风楼下属在江南捣乱,然后设计让我们江南堂和吟风楼打起来,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杨君宇解释着,神情有些着急,“所以,我们要立刻停止这场消耗我们双方实力的打斗。” 听了杨君宇的话杨晨有些惊讶,“这是真的吗?”虽然他知道杨君宇从不对他说谎,但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和吟风楼都落入了别人的圈套。 “断情门?”李知先皱起眉,“那不是专门收容落难女子的门派吗?她们怎么会……” 苏杰杨闻言笑了起来,说道:“断情门的门主原是我的师妹——林小小, 她当年可是一个大美人啊,脾气也很温和,走路慢慢的,似乎善良的怕踩死蚂蚁。呵呵,那么单纯的女孩,因为被某个人抛弃了而万念俱灰进入断情门。”苏杰杨一双眼盯着杨君宇,脸上是轻蔑的笑。杨君宇看着苏杰杨的笑,忽然就有些恼怒,“我从来都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妹妹!” “哦。”苏杰杨依旧笑个不停,齐御风在一旁看得愤怒不已,手中的刀都开始颤抖。他一心想要杀死苏杰杨,不管苏杰杨是吟风楼还是江南堂的人。而现在,他居然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苏杰杨好好地活在他身旁,听着苏杰杨的大笑,这叫什么事! 杨君宇终于忍不住,怒道:“若不是你,我和小小怎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苏杰杨,我当年就该杀了你!” 第八十六章 绝情之人 “就算你当初杀了他,你也仍然要负我的。”猛然间,一个轻柔的声音在院里响起。若是只听声音人们心里定然会想到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杨君宇等人转头,看着院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 院里站着一群黑衣女子,她们一个个头带面纱,身背长剑,给人一种莫名的不舒服的感觉。为首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子,她站在那看着众人,略显温柔的脸上是一双阴沉的眼睛,阴沉得好像对世界都充满了仇恨。 杨君宇不由低低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初见林小小的时候。 秋日的山林,落叶飘零,静静地铺满了山间小径,一眼望去黄晕晕的,煞是迷人。林间有不知名的小鸟鸣唱,叽叽喳喳的,却是很动听。林子里不时有些野兔、狐狸之类的小动物跑过,它们踏过落叶,弄得叶子吱吱作响。而它们跑过时带起一股风,使地上的落叶低低飞起,凌舞一番。就是在这样美丽的秋日山林里,杨君宇第一次见到了林小小。 林小小一袭浅绿衣裙,蹲在山路中间,动作轻柔地为一只野兔处理伤口。那是一只灰色的野兔,左腿受了伤——似乎是被猎户的夹子所伤——血染红了它伤口周围的毛,又滴落在黄叶上。然而它安静地躺在地上,很安静。看到这样的情形杨君宇不由起了好奇心,他忽然很想看看这个女子。她是怎样让野兔收了戒备之心、忘了疼痛,安静下来任她处理伤口?对此他很好奇。 黄叶一片片地凋零,它们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有几片叶子落在了女子的发上、肩头,她仍旧偏着头专心地给野兔上药,甚至连忽然从树下落叶间窜出的花蛇正向她爬去度未察觉。她从衣袖里拿出丝巾,包好野兔的腿,打结——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把一切都做得一丝不苟。杨君宇隐在树后,手里捏了一块石头——那是他先前在山下偶然发现的雨花石——准备扔出去。打蛇打七寸,他记得。一击之下,他一定能让蛇命丧当场。 蛇缓慢而小心地向前爬行着,它和林小小的距离在不断缩短。而林小小此刻却摸了摸野兔的头,小心地将它抱起,似乎要将它带回家去养伤。真是一个傻乎乎的女子,杨君宇这样想。 蛇近了,更近了。杨君宇手一扬,石子“嗖”的一声朝蛇打去。就在此时,林小小忽然动了,她抱着野兔凌空跃起,衣袖飞起,身姿曼妙。杨君宇心下不禁暗叫了一声好,同时他也明白了这个女子其实是知道花蛇在她背后的。 林小小人在空中,她本是要向前跃去的,待听得石子破空声后她忽然在空中急速地转身,同时左手一揽,竟将那石子抓在手中。杨君宇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站了出来。他发誓,若是那条蛇敢对林小小恩将仇报的话他一定会把他打得稀巴烂。幸好,林小小的手从蛇头上掠过,然后她落在了蛇身后不远处,怀里仍然抱着野兔。 她站在杨君宇对面,笑意盈盈地望着杨君宇。午后的阳光从树梢间滑落下来,灿灿地洒了她一身。她笑着开口:“多谢义士出手相救,只是它并未伤及小女子性命,还望义士不要难为它。”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杨君宇不禁笑了笑,他想他是遇到善良的仙子了。但他终究没有喜欢上她,或许就是因为她身上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那样的女子,总是太遥远,太美好了,碰不得。 杨君宇收回思绪,长叹一声,看着眼前的林小小——凌然——今日的断情门门主。断情门,一入此门诸情皆断。小小,竟然那么恨他呀。但是就算她恨他,也不该把她自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似乎知道杨君宇的想法,林小小忽然对着杨君宇笑了笑,说道:“我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呵呵,这不是你风流公子和吟风楼楼主的功劳吗?怎么,你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不高兴么?” “小小……”杨君宇顿时语塞,他没有想到林小小会这样说。 苏杰杨倒是没有任何的惊讶,他笑着向林小小打招呼:“小师妹——哦,不,现在该称你为断情门门主了。小师妹门主,好久不见,过得还好?” “好,非常好。”林小小冷笑,“不过你可就不大好了。”今天,在这里,她要杀死苏杰杨。昔日,苏杰杨不顾师门情谊向师父告发她与杨君宇之间的事,让她那么快地失去了杨君宇。妹妹,杨君宇一直把她当作妹妹?她才不信!一定是因为师父和苏杰杨的阻挠杨君宇才离开她的,那时她那样自己骗自己。然而,当师父将自己关在地窖里——那个禁锢并毁了她爱情和师门情的地方——杨君宇也从来没有来救过自己,她的生命就这样无法避免地被推到了小时候父母抛弃她的时刻。两年,在地窖里呆了两年,她终于趁师父松懈的时候逃了出来。自此,她无情无爱,复仇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 “小小,你住手吧。”杨君宇慢慢开口,语气是哀伤的,“你不该卷入这江湖的,你不知道这江湖有多——” “险恶?你不觉得人心更加险恶吗?”林小小打断他的话,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别再叫我林小小,林小小早死了!我是断情门新任门主,凌然。” “你们叙旧叙完了?”齐御风上前一步,看着林小小,很是不耐烦,“我一向不打女人,不过你不算。你,太阴暗了。”说完他看了一眼李知先,笑道:“李兄,你也听得不耐烦了吧?”李知先微微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和齐御风都是自由的人,他们才不管什么江湖之争,他们只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东西,仅此而已。 林小小也毫不客气,她举起手,向下属吩咐:“动手!将江南堂和吟风楼一干人等杀个片甲不留。” 断情门的人迅速地拔出了自己的剑,朝着周围呆住的吟风楼、江南堂诸人斩了过去。断情门中人出剑快且准,招招狠毒,就连杨晨、李知先、齐御风,以及张森张超也不得不加入打斗之中。 林小小站在杨君宇侧面,她拔剑,跃起,刺出,剑闪着寒光映着杨君宇的脸,然而剑却并不是朝他刺去的。苏杰杨!杨君宇顿时明白过来,林小小是要先杀死苏杰杨再来对付自己。 第八十七章 世事无常 剑起剑落,苏杰杨漠然地看着林小小。他早猜到了,林小小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更何况他现在身负重伤。他忽然想,若是当初他没有告发林小小和杨君宇之间的事,师父就不会被林小小所杀,他就不会那么快下山,他就不会在紫澜楼里遇见蓝儿。那么,蓝儿不会离他而去,更不会有现在杨君宇和蓝儿在一起的局面!这世上,真有因果报应吗?苏杰杨惨然一笑。或许……死对他而言也可以是种解脱。 “叮”,双剑相击,碰撞出一串火花,苏杰杨眼前的剑被挡了回去。替他挡剑的自然不是李知先、齐御风或者杨晨,他们现在都在应付断情门的人。那么,只有杨君宇了。苏杰杨顿时有些疑惑,不解地望着杨君宇。杨君宇不是最希望他死的人吗?有什么阴谋吗? 林小小瞪着杨君宇,双眼内阴云密布,“我有意让你多活一阵,没想到你却挤着来送死。好,我就成全你!”说到后来她浑身都弥漫着浓浓的怒火,让人不由胆颤。 杨君宇心内顿时戚然。昔日连要咬她的花蛇都不忍伤害的女子,如今却变得喊打喊杀,真是世事无常啊。杨君宇还沉浸在自己的叹息中,一股凌厉的剑气已扑面而来。来不及多想,杨君宇连忙横剑胸前,同时猛的从地上踢起一把刀——那是躺在地上的已死去的吟风楼下属的刀——扔给苏杰杨。他说道:“你自己保命吧。”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江蓝肯定不想看到你死在这儿。” “不错,为了蓝儿。”苏杰杨慢慢地握紧了刀柄,脸上忽然露出奇异的笑容。他眼中原本颓废的气息退却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信、兴奋。 李知先虽然被断情门的人缠住,却一直警惕着苏杰杨,此刻看见他的表情,心下不由一惊,他知道苏杰杨要做什么了。“小心苏杰杨!”李知先朝杨君宇大喊,同时拔出袖中的蛇牙虚晃一招想要闪过断情门的人,然而那女子却明白他的意图,出手越加狠毒,硬是将李知先拦住。 李知先这一声大喊,立刻让杨君宇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错误。林小小的武功已不同往日,即便是他在精神最好的时候和林小小打斗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更别说现在他身心疲惫。他现在用尽全力也只是暂时挡住林小小罢了,身后的苏杰杨他根本无法顾及。死在苏杰杨手里实在是让人不甘心,不如……杨君宇笑了笑,一侧身,直往林小小的剑上撞去。如果这样能消除林小小心里的恨和怨,那也值得了。 “这样死,未免太便宜你了。”林小小冷哼一声,一脚将杨君宇踢到一边,同时手腕一转,剑轻而易举地穿过了苏杰杨的身体。 手中的刀跌落在地上,苏杰杨睁大了眼看着胸口的剑,似是不敢相信。抬头,他看见林小小带着厌恶和仇恨的目光,心里忽然就窜起莫名的寒气。 “苏楼主,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卑鄙。”林小小冷笑,剑在苏杰杨身体搅了几下才被拔出。血混着内脏的碎片涌出身体,苏杰杨的身子晃了晃,随后如落叶般躺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犹自睁开,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么送了性命。他脑海里还想着杀了苏杰杨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夺回江蓝,就可以拿下江南堂独霸江南。而今,春风习习,万物生机勃勃,他一缕孤魂却飘飘荡荡地独自前往地府,这是何等的凄凉。天上的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宛如生命的一次次轮回…… 齐御风看见苏杰杨倒在地上,忽然觉得心里燃着的火熄灭了。一直以来他所想的就是如何整治苏杰杨,替表妹报仇,替自己出一口气——昔年放走苏杰杨的后悔和愤怒。如今苏杰杨已死,他还有什么可做?又能做什么?这满院的人又与他有什么关系?齐御风淡淡地笑笑,对李知先说:“知先,你要打就继续,我到屋檐上看风景去了。”虽然他应该离开,可毕竟李知先还在这里。等李知先也停手了,他打算立刻回京城,再也不来江南。让回忆织成茧,慢慢地煎熬剩下的岁月吧。 李知先看了齐御风一眼,淡淡地点头。他明白齐御风此刻的感受,那时失去生活目标的一种疲惫,或许还有几分迷茫、失落、绝望。他又何尝不为江蓝的事伤心?只是,他答应了江蓝,要好好照顾萧钦和杨君宇。承卿之诺,虽死亦守。 袖中纸扇一开,齐御风迅速地朝对面的黑衣女子甩出一枚铁钉,同时右手中的刀也狠狠地斩下。那黑衣女子识得厉害,立刻回剑护身。齐御风趁此机会悠悠地跃上了屋檐,望着天边遥远的云发呆,思绪却似飘到了天的那一边。那黑衣女子见状也不追赶,立刻跳至另一个同伴身边,一起对付张森张超两人。 院子中间,杨君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打得热火朝天的众人,说:“小小,停手吧,就算你今日赢了我们,他日也会有其他帮派出现和你们争夺江南。别为自己制造那么多仇家,你——” “住口!”林小小霍然转身,看着杨君宇,冷笑:“你现在是在向我求饶吗?杨君宇,瞧瞧你现在这副可怜的样子,有什么资格向我求饶?”当年你是如何抛弃我,如何让我一个人在暗无天日的地窖苦度两年?那些痛,每夜在心底盘旋,就像活着的伤口,不死不休。 杨君宇又叹了一声,握紧了月冷剑,苦笑:“既如此,你就别怪我不念昔日相识的情分了。”看了苏杰杨的下场,他忽然明白了,今天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杨晨等人,他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对抗断情门。他无路可走。 林小小仰天大笑,似是听到了世间最大的笑话。笑了一阵,她停下,眸光如水:“昔日情分?你什么时候念过昔日情分?而且,你以为凭你们几个和外面那些没用的家伙就能击退我们?做梦!”顿了顿,她忽然妩媚地笑笑,“不过,既然杨大哥你这么有自信,那小妹不妨送您点东西。”说着她双手一拍,掌声过后墙外忽然升起一个人来。不,准确点说,那个人是被吊起来的。 第八十八章 拼死一战 院外有一棵大榕树,年龄已不小了,枝叶繁茂,枝干更是粗壮,那人的绳索应该就是是被拴在树干上的。院里的人忽然都自动地停下打斗,望着那棵树,望着那被吊起的人。 “落雁?”仅仅一眼,杨君宇立刻认出了被吊起的人。他不由怒道:“你想做什么?她跟这件事没有关系,你快放了她。” 林小小冷眼看着杨君宇的焦急和愤怒,心里的火苗腾地烧了起来。她冷哼一声,说:“你对这个贱女子就那么着急?你知不知道我在她身下放了什么东西?一个缸,只是里面装的不是水,是毒。一滴沾上,肌肤尽毁的毒啊。我为了制造那么多的毒,可是煞费苦心呢。” “杨君宇,你今天若是要我将她放进缸里泡一两个时辰,我就考虑饶了江南堂的人。你若是想要救她,也可以选择自尽或者让我帮你自尽。怎么样?” 说话间,院墙突然倒塌了,露出一个硕大的缸。缸的旁边站了两个黑衣蒙面的女子,想来也是断情门的下属。院里的人看到这一切不禁怔了怔,都想不到林小小竟如此恶毒。杨晨看着这样的情形,心中一股气不禁从丹田直冲头顶,他对杨君宇说道:“君宇,千万不能答应。我们江南堂的人个个都是汉子,死则死矣,岂能做此等事?” 杨君宇望着那黑漆漆的缸,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我知道。更何况,她不会放过我们的。”顿了顿,他忽然潇洒地笑了起来:“凌然,凌门主,你的礼物在下接了。谁让在下一向惜命、惜美人呢?” 林小小的脸色蓦然变得阴沉起来,握剑的手捏的指节发白,似乎想不到杨君宇此刻还能有如此的自信。 落雁听着杨君宇的话,看着他脸上自信而明媚的笑容,不禁也微笑起来。知道杨君宇做了决定的事不会改变。她只好出声叮嘱道:“君宇,你小心一点,这个女孩子可不像她的样貌那样柔弱。”她可不会忘记,就是这个看起来温柔美丽的女孩将她从新房里绑了出来,现在还用这种方式对待她。不过,她看的出来这个女子也是可怜人。这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怜之处。 “我会小心的,你放心。”杨君宇高声回答,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快。 林小小看着杨君宇的笑容和轻松,再也忍不住,提剑叫道:“好,我就成全你,成全你们!断情门所有门人听令,今日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许放走!”她又回头向守在缸旁边的两名女子吩咐:“你们去绑支火把在绳索下,慢慢地着,别一下就把绳索烧断了。那样可就不刺激了。” “三月的天是还有些冷,多谢凌门主对落雁的照顾。”杨君宇依旧若无其事地笑笑,挺拔的身躯却绷得紧紧的。不能生气,不能着急,更不能求饶,杨君宇在心里告诉自己。林小小做这些无非就是要气他,报复他,他不能让林小小如意。更何况,急,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慌了人心。 月冷剑在手,杨君宇扫视了下江南堂和吟风楼等人人,笑着开口:“诸位保护好自己,等待会完了事,我们两兄弟请诸位去吃酒吃肉。” “好!”众人大笑。 李知先看了一眼杨君宇,淡淡地说:“两位公子最好注意些,否则就得我们自己掏银子了。” 杨君宇和杨晨相视一笑,举起各自的兵器,大吼:“来吧。”话音一落他们的剑就刺了出去,顿时院里院外又是一场打斗。但与方才不同的是,众人的心情都是轻松地,一股豪气在他们胸间游走,刺激着他们保护好自己,等着喝酒吃肉,等着和杨府两位公子迎接明天的到来。他们相信,杨府两位公子能击退断情门的。 天边的风一吹进来就变成了热的,明明是暮春时分,空气却干燥得让人难受。难受得,似乎只有不停地出招才能抑制。花草被打翻了,在人们脚下踩来踩去,有很多花草的叶子上甚至带上了滚烫的血。屋里白白胖胖的白猫早已跑了出去,蹲在远处一棵大树上喵喵地叫。吟风楼外的街道有些吵,当然不会是那些平民百姓在看热闹,只是那些家养的大狗忍不住吠两声。 今天的天气还算晴朗,有几朵白云悠闲地东飘飘西飘飘,一刻也不停止。云层之上,一个红衣女子专心地看着下面所发生的一切,眉眼间不时流露出几分着急。天上白色的流雾穿过她的身体,仿佛一条白色的丝带轻轻地绕在她身上,延伸向远方。红衣女子伸手揽了一把,它们立刻在她手里变成了白色的冰刃。她动了动手,似是想要将冰刃扔下去。 “住手!”一个愠怒的声音猛然在她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捉住了红衣女子的手。 “涯?”红衣女子有些吃惊,随即又叫道,“快放手,我要把这个扔下去,再任他这么胡闹下去,天女大人可就……” 涯看着她,眉间隐约有怒气在蔓延。不过短短三月时间,千影居然就对那个女人那么好,居然为她来干这种事!手微微用力,涯捏碎了她手中的冰刃,开口:“胡闹的是你。谁允许你擅自离开雪原?谁允许你擅自干涉人间之事?万物自有定律,不是你想改变就可以改变的。赶快回去!”这最后一句近乎命令了。 千影呆了一下,眼里也猛的腾起一丝怒气:“我做什么需要经过你的允许吗?我偏不回去,你拿我怎样?”涯不说话,左手一动,千影的身后蓦然出现了一个旋转地洞穴。同时他右手忽然用劲,猛的将千影扔进了洞穴之中。千影挣扎不开,只气得大叫:“涯,你居然偷袭!我绝不原谅你,绝不!咱们雪原老地方见,我要跟你一比高下!”千影的身影跟着她的声音远去,涯默然地站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千影,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 “这么说,有些事你已经知道了?”一个轻轻淡淡地声音响起,那问题也似是随意提起,涯却猛然怔住,身子一瞬间抖了抖。 第八十九章 峰回路转 涯慢慢地转身,看着身后的人。那是一个白衣女子,很美丽的那一种,但却没有一丝妖娆的气息。干净,她身上有一种很干净的东西。暖暖的,淡淡的,还带着莫名的高贵的气质。 “怎么了?”白衣女子笑着问。她一笑之下,顿时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处于无比安全之中。 涯回过神来,眼神却不自主地变了变,低头,行礼:“天女……大人。”她,就是那个神界派下来的天女,他曾经见过她,或者说他其实每一天都见到她。只是……不同而已。但,她怎么会来这里?难道她也要插手吗?涯有些担忧。 “你果然知道。”她又笑了笑,却没有责怪的意思,“你不必多礼。”说着她静静地站着,看着下面那一场艰苦的打斗。 涯站了一会,渐渐恢复了他冷淡的样子。“天女大人——”他刚刚说了几个字,白衣女子轻声打断他的话,说:“我叫若水。” “若水大人,”涯依旧用着恭敬地语气,若水也不再说什么,任由他继续说下去,“您到这里来也是为了插、处理那件事吗?” 若水抬头看了涯一眼,别过头,微微笑了笑:“涯,你以为杨君宇在这里死了江蓝就会死吗?你以为江蓝死了雪原就……你难道忘了,还有我。” 涯闻言一怔,瞬间明白了若水的意思。他不由苦笑:“看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涯多事了。”看来,就因为这件事而惹千影生气是不值得的。不过,可以和她认真打一场也不错,涯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 “神族和雪族间的仇恨总是要解决的,你知道的,他们俩受得苦够多了。生生世世杀死自己的恋人,生生世世无法解脱。惩罚总是有限度的,这件事不是我做和江蓝做也会有别的天女来做,结果都一样。”若水微微叹气。 “我知道,但总想让他们……唉,更何况,让天女大人做这种事,太残忍了。”涯近乎叹息地说。江蓝和若水都是那样善良的,尤其是江蓝,若是最后她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因承受不住而崩溃?这实在很糟糕。 若水平静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她伸手轻轻抚了抚身侧的流雾,摇摇头,不发一言。 涯突然就后悔了,他不应该说起这个的。为了缓解气氛,他指着下界说:“若水大人,你看,林小小那一剑要划伤杨君宇的手臂了。您不打算帮忙吗?”杨君宇受的伤若再增加,江蓝或许就要被杨君宇害死了。这是千影匆匆来到人界的原因,现在他也想要做这件事了。 若水沉默,良久才轻声说道:“现在,还不用。那里不是还有一个人闲着吗?”她的目光看着坐在屋檐上发呆的齐御风。 涯了然地点点头,“那么,涯就去安排了。” 若水微微一笑,点头:“有劳了。”她听岚风说起过涯,能让这样一个淡漠清冷的人帮忙,也算是福气了。 涯伸手拨开云层,轻轻飞了下去,落在齐御风身旁。“齐御风。”涯唤了一声。 齐御风吃了一惊,往声音飘来的方向看了看,却并没有看见任何人。他不禁警觉地握紧了刀柄,缓缓站起身来,口中低声问:“谁?” “我是涯。”涯淡淡地回答,“你现在别说话,听我讲。江蓝还活着,但是如果杨君宇再继续受伤或死在这里的话,江蓝就真的彻底死了。你知道该怎么做。” “你要怀疑就继续慢慢想,我走了。记住,杨君宇出了事,江蓝就死了。”说罢,涯头也不回地飘身而上,重新站回若水身边。 “喂——”齐御风大喊,“小蓝她还好吗?”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温柔的春风和下面激烈的打斗声。为了小蓝,为了小蓝!齐御风抓紧了刀柄,迅速地跃下了屋檐。 “站我后面去。”齐御风奔到杨君宇身侧,接下林小小猛烈的一剑,毫不客气地对杨君宇说。 杨君宇笑了笑,说:“齐兄,你能来帮忙小弟很高兴。但是,这里我必须自己承担。” “少说废话!”齐御风怒道,“我可不是为了你。涯说你若出了事,表妹就要死了。”说完他自顾自地和林小小打起来,并拼命地挡开杨君宇身边的所有威胁,不让杨君宇有受伤的机会。 “你说什么?!你见过涯?”杨君宇顿时惊讶,一把抓住齐御风的手,问:“他在哪里?江蓝呢?”齐御风手被杨君宇抓住,顿时破绽百出。林小小见状冷笑,手腕一翻斜剑刺出。但她刺向的人并不是齐御风,而是杨君宇。 “小心!”齐御风心下着急,顾不上回剑抵挡,他猛地将杨君宇护住。剑顺理成章地划上齐御风的背,留下长长地血痕。齐御风痛得冷汗直流,咬着牙,吞下到达喉间的叫喊。为了表妹,他什么都愿意做。 “看不出来杨大哥不禁有无数红颜知己还有……”林小小朝齐御风瞟了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她抬手,剑指齐御风:“既然你要保他,那我就先收拾你。” “敢对大将军出手,你的确是够大胆。”一只手伸了过来,指间一枚蛇牙轻飘飘地拨开林小小的剑。李知先站在齐御风身前,淡漠的脸上有丝丝怒气。 林小小对于突然冒出来的李知先有些吃惊,她安排了两三个下属拖住这个男人,怎么还是让他过来了?她微微侧头,发现地上躺着她那三个下属。她们一个个面色发黑,显然是中了剧毒。 “你对她们下毒?”林小小气得脸色发青,“你太卑鄙了。” 李知先若无其事地笑笑:“比起你来,在下只是小巫见大巫了。”他从不是好人,虽然他一向不动女人,但他可不是这样任人宰割的人。 “知先,要保护好杨君宇。他出了事,表妹就性命堪忧了。”齐御风急忙开口。 李知先点点头,也不再多问什么。他相信齐御风,相信齐御风对小蓝的感情。“那么,我们三个今天就大开杀戒了。”李知先微笑着看着齐御风和杨君宇。他明白杨君宇不会这么软弱地任他们俩保护。杨君宇果然笑着点头,和齐御风站在一起。 第九十章 峰回路转 虽然让他们的实力看起来是比先前好多了,不知为何,若水仍有些担忧。涯开口轻声安慰:“虽然里面这些女人个个功夫都不错,外面的打斗差不多要结束了。”若水摇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下面的人。那些人,为了仇恨、争夺而挑起血腥,最终得到的只怕是更多的仇恨和鲜血吧。人一生,短短数十年,却被那些欲望羁绊,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值得吗?有意义吗?若水低低叹了一声。 “若水天女,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涯说。 若水回头看着他,微笑:“你说。” “您和江蓝,是一体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听您和另一个女子说过,江蓝只是一魂一魄,而您有两魂六魄,您们……是一体的吧?但,您们俩似乎又……有些不同。” 若水转过头,看着下界,开口:“你知道的不少。江蓝刚刚来到雪原的时候,岚风也曾经问过我相同的问题。我和江蓝的确曾是一体,但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们俩似乎已经分离了,你看我们俩的性格并不相同,但我们仍是同一个天女。”不然岚风怎会到现在还活着? “岚风天女?”涯吃了一惊,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忙问:“那日傍晚我在雪洞里听见你和一个红衣女子谈话,那个女子……就是岚风天女?”见若水点头,涯的疑惑更深了:“我听前任族长说过,雪原上只有一位天女,当下一位天女出现在雪原上时,上一位天女就会湮灭。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雪原上的确只有一位天女。”若水回答,“以你的才智,你应该想到的。江蓝的魂魄并不完整。” “所以她并不算是完整的天女?”涯顺口接了下去,随即了然地笑笑,“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只要您不出现,岚风天女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不错。她其实舍不得离开雪原,毕竟,这里有她最眷念的东西。”若水喃喃地说着,忽然她她的声音蓦地拔高了,“君宇,君宇他——糟糕!” 听着若水的惊呼,涯有一瞬的失神。江蓝?这样紧张杨君宇,除了江蓝还有谁?但,这不是江蓝。涯甩甩头,努力甩掉刚才的想法。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若水这么紧张?他探下身,往下望去。他刚一探身,就看见林小小的剑尖离杨君宇的胸口不过一寸了。糟了。涯不禁在心里暗叫一声。就在他还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时,身边的若水猛然冲过云层向下奔去。 “若水天女!”下意识地,涯忙跟着飞下去。 林小小得意地笑着,恶狠狠地开口:“去死吧!”去死吧,都去死吧。那些该死的,日日夜夜折磨她的仇恨和伤痛都和杨君宇一起下地狱吧。 “君宇……” 众人的惊呼声中,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夹杂其中。那个声音虽然并不响亮,却清清楚楚地听在了在场每一个人耳中。与此同时,一道白光迅速地坠下,落在院中。 “这……这是什么?”林小小惊讶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水墙。她的剑不是应该刺进杨君宇的胸口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同样的,周围所有的人都被这突然出现的水墙吓住了。 “君宇,你怎么样?受伤很严重吗?”水墙后,白衣的若水扶着杨君宇,着急地问。杨君宇的身上有很多伤口,他的白衣上满是血迹。若水的手上,袖口都染上了他的血。 “你是?”杨君宇看着眼前陌生的容颜,有些疑惑。若水闻言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这一刻,她都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冲动地跑下来,这完全不是她沉静的风格。这一怔之下,水墙立刻消失在空气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涯静静地站在远处看着,不发一言。 水墙消失, 林小小看到了杨君宇身边的若水。“你是谁?你也是他的红颜知己?”看着这个美丽的白衣女子,林小小的声音蓦然变得尖利起来,好似谁狠狠地在她心上踩了一脚。 若水沉默,放松了抓紧杨君宇的手。李知先一手抓着蛇牙,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水:“这水墙是你做的、?”看到若水点头,李知先又问:“那你和涯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若水淡淡笑笑:“李大哥,涯是我的朋友,他其实很好的,真……的。”说到此处,若水猛地停下,她忽然之间被自己吓到了。李大哥?她为什么要将李知先叫做李大哥?那个称呼……不是江蓝叫的吗? 李知先的眼色蓦地一沉,犹疑地望着若水。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竟是江蓝吗?竟是、江蓝!若水看着迷惑不解的杨君宇李知先齐御风等人,心里不禁慌张起来。她一步步地向后退,离开杨君宇的身边,嘴唇抿得紧紧的:“涯……涯……我们走,走。”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涯仍是迅速地奔到若水身边,担忧地看着她,“您没事吧?他们对您做什么了吗?”这种事似乎又不可能发生,毕竟她是雪原上的天女啊。 “我们走。”若水依旧低声重复,身子因为某种恐惧而颤抖起来。“我们快走……哦,不,我走。你留下来帮帮君、杨君宇。拜托……” “是。”涯微微颔首,“我会解决,请您放心。” 若水虚弱地朝涯笑笑,抬起头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我走……岚风?岚风……”一抬头,若水清晰地看见了岚风的脸庞,那张浅笑着望着她的脸庞。 “你怎么出来了?你出来做什么?很危险的啊。”若水焦急地朝岚风大喊。难道她忘了她一出来很可能就会死?雪原上虽然只有江蓝,但那仍然是另一个天女的存在,她怎么可以出来?难道…… “是权叔和术岚出了事吗?”只有这两件事能让她冒这么大的险出来了。 岚风静静地看着若水,扬眉一笑:“若水,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走了,雪原就交给你了。”还有术岚也交给你照顾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走?”若水大喊,“不是你说的吗?生命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你怎么可以放弃?” “你还不明白吗?”岚风无奈地笑笑,“你已经出来了,天女即将完整,我也该走了。我的使命完成了,若水,你……要坚强啊……” 第九十一章 魂魄完整 岚风的身形渐渐变得稀薄,最后消失不见。天际的云朵穿过岚风方才所站的位置,将一切存在的痕迹模糊。若水呆呆地仰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天空,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住,好难受,好难受…… 岚风说,天女即将完整,她不得不死。 呵呵,她怎么忘了啊?她出来了,出现在这些人面前,用另一种方式说明新任天女的魂魄已完整了。是她,亲手,杀死了岚风。 “不!”若水痛苦地大叫,“不要,不要走。是我错了,是我任性,我不该出现,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想到这样会害死你,真的……”泪水汹涌而下,若水猛地跪在地上,抱紧了自己颤抖的身体。她承诺过的,会一直呆在雪洞里,让岚风一直活下去。她自己亲口承诺的,却亲手毁了承诺。她,真是,一个坏心肠啊。她,哪里配当雪原的天女呢?她应该下地狱,下地狱去向岚风赔罪。不,岚风那么好,一定不会下地狱的。她现在该怎么办?去哪里找岚风? 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开口:“这不是您的错。”而且,作为天女,若水似乎不应该是这样软弱的。 “不,你不懂。”若水摇头,神色伤痛,“其实岚风早知道我在雪洞里居住,而且魂魄不全。她本可以动手杀了我,这样她就可以继续留在雪原上。但她没有,她甚至帮着我守住魂魄。想不到……如今……如今我却害死了她。” 涯微微一笑,眉间却掠过一丝不悦。善良?岚风天女属火,最擅长用的是地狱红莲。她在雪原的日子里,神族经常对雪族发动战争,红莲之火几乎燃遍雪原的每一个角落。千影的身体就是被岚风天女的红莲烧为灰尘。这样嗜血的天女,也算善良么?或许,放过若水天女这件事是她做的唯一好事了吧。然而面对若水的自责,他也只好重复:“那不是您的错,她总会死的。”就算没有若水天女,也会有其他天女被派下来。 “可她本可以不死的。”若水失神地呢喃,望着天空的眼充满了自责。 涯暗自低叹一声,站在一旁,不再说什么。他本就不爱管这闲事,更何况是要他说劝慰的话。还是让她自己调整吧,把自责哭出来也就好了。不过,这样站着,有些尴尬。涯别开头,忽然看见林小小和杨晨动起手来。原来林小小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若水身上时,偷偷跑到榕树下想要把落雁放进毒缸中,却被杨晨看见了。 林小小的武功看起来比杨晨要好很多,估计用不了多久杨晨就会落败。涯看了看毒缸,眉间掠过一丝不悦。那个缸里的毒,很厉害,即使是他站在这里都能感觉那些毒的活跃。看来杨君宇还真是惹上了一个狠毒的人。 杨君宇看着若水的背影,终究有些疑惑,拖着满身的伤走上前去,问:“你到底是谁?”若水闻言身子一震,更加用力地抱紧自己的身体。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她似乎还是自己,却又不像自己了。 “你从哪里来?”杨君宇又问,然而若水仍是紧咬着唇,不说一句话。杨君宇气急,忍不住上前一步,绕道若水前面去,盯着她的眼睛问:“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江蓝?你说话啊!你哑了?江蓝在哪里?你快告诉我……” 若水浑身发抖,别过头躲闪着杨君宇的眼神。她的心跳得好厉害,似要蹦出身体一般。这是为什么?她怎么会这样?看着杨君宇,竟然会这样害怕和……欢喜?欢喜,有欢喜么?若水一瞬怔住,大脑里一片空白。 “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会罢休,我今天一定要知道江蓝的下落。你若不说,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杨君宇无奈地威胁。他明白自己肯定伤害不了面前这个女子半分,但是她这样柔柔弱弱地躲闪实在令人气恼! 发现若水被杨君宇欺负,涯立刻上前隔开杨君宇,“你做什么?有时间就去帮帮你大哥,别在这里掺合。你——”他正说着,忽然看见若水的身体慢慢变得稀薄,仿佛薄雾般。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抓住杨君宇的衣襟,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你最好自己过去看看,她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杨君宇回答。 这句话提醒了涯,他立刻奔至若水身旁。“您怎么了?”手掌一团白光渐渐凝聚,涯却并没有再做什么。若水的嘴唇不停地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涯弯下腰,听若水说些什么。良久,涯直起身,后退几步,脸上的焦急渐渐消失,甚至带上了一丝笑。 “你不救她吗?”看着涯嘴边的笑意,杨君宇不由惊讶地问, 若水坐在地上,身体在不断变得淡薄,进而至于散乱了。有一缕一缕的光点从她的身体上涌出,似是所有的精魂都呼啸着要飞往远方。杨君宇不由看呆了,怔了一怔他才举步向若水走去。虽然不知道若水在做什么,但他相信再这样下去若水一定会死。这种场面太像魂飞魄散了。然而涯伸手拦住了他,以及从另一边奔过来的齐御风。 杨君宇无法再前进一步,怒问:“你想做什么?”他和若水不是一伙的吗?怎么对同伴见死不救? “与你无关。”涯淡淡地回答。与此同时,若水的身体彻底变得成了无数光点。涯抬头望着蓝天,只见天空有一处出现了一个空洞。不一会儿,若水身体里的光点缓缓升起,往那那空洞中飞了进去。待所有的光点都再也看不见了,涯才低下头,转身,看着杨君宇。 几乎是下意识的,杨君宇向后退了一步,而齐御风也很快地站到了杨君宇身前,一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杨君宇的样子。涯微微笑了笑,看了看仍在和林小小打斗的李知先、杨晨,皱眉:“还是要我出手,真是麻烦。”他话音未落,齐御风眼前已不见了他的身影。齐御风正自惊诧间,忽听后面的杨君宇叫了一声,他立刻回过头去,发现杨君宇的月冷剑已到了杨君宇手上。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杨君宇万分惊讶。能这样悄无声息地夺走他手中的剑,这个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九十二章 自食其果 “阿冷,好久不见,你居然自行选择了新主人啊?”涯抚着手中月白的剑,低声笑语。曾经,这把剑跟随了他一千年,如今再见,竟已是他人之物了。不过,也无妨,无妨,他用不着了。涯轻轻笑笑,“阿冷,该我们出手了。你还记得我的习惯吧?”月冷剑发出铿然的龙吟之声,剑身白光轰然大盛,似是在回应涯的话。 “很好。”涯微笑,随即神色一肃,冷笑:“林小小,能令我出手,真是你的荣幸。” 林小小闻言一惊,握剑的手不禁一怔。李知先趁机出招,蛇牙向林小小颈边刺去。忽然,一道白光瞬间出现在李知先面前,逼得李知先不由自主地后退。 “让她这样死,太便宜了。”涯执剑而立,话是对着李知先说的,眼却望着仍被吊着的落雁,“那缸毒倒是很不错。”涯抬手,剑指落雁,低吟:“割裂。” 绑住落雁的绳索是很粗壮的,并不那么容易砍断。然而涯只是轻轻一指,那绳索就开始断裂了。 “落雁!”杨君宇大惊,急忙飞身奔去,想要接住落雁下坠的身体。 落雁轻轻一笑,神色安宁:“君宇,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很高兴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更加庆幸在这里的是我。”是我,不是你心爱的江蓝。即使我死了,也没有关系,江蓝还活着,就好。君宇…… “砰”,毒水溅起,巨大的缸淹没了那个美丽的女子。杨君宇的手伸在空中,显得那样无力,“落雁……落雁……” “啊!”一声尖叫猛然响起,随后杨君宇手上一紧,似是有人抓住了他,“君宇,君宇!” 谁,谁在他耳边唤着他的名?是落雁吗?是她在哭喊吗?杨君宇望着距自己几步之遥的缸,眼神呆滞。他真是没用,保护不了江蓝,现在连落雁也保护不了,真是没用。 “君宇……”耳边的声音仍在,杨君宇往前走去,看他那样子似乎是要将缸里的女子拉出来。“君宇,你做什么?”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杨君宇不管,用力地摔开拉住他的手。 “君宇,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是落雁啊,君宇!” “……”杨君宇回头,看见落雁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后,带着泪水的眼望着他,眼神柔软,脸上笑意绵绵。“落雁?是我出现幻觉了吗?”杨君宇吃了一惊,伸出手去。 落雁握住杨君宇的手,微笑:“是我,我是落雁,我还活着,在这里。”说完她伸手抚上杨君宇的脸,“感觉到了吗?手是暖的。” 白皙的手停留在脸上,暖暖的,软软的,杨君宇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把将落雁抱在怀里,兴奋地叫了起来:“是你,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落雁。”兴奋中,他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忙问:“你不是——”掉进毒缸里了吗? “我也不知道。”落雁也显得很疑惑。他们向毒缸看去,只见毒缸里面的毒水四溅,有女子的呼声不断从里面溢出。的确,是有人掉进去了。杨君宇和落雁同时转头望着涯。 涯拿着月冷剑,站在断情门一众黑衣女子中,白衣无风而扬。他站在那里,清俊的脸庞上满是淡漠,让人不敢接近。 “动手!”不知是谁突然喊了这么一声,所有的黑衣女子都一起举剑向涯攻去。涯依然不动,看着她们仿佛黑色旋风一般卷来,似乎想要吞噬所有。明明都是些女子,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女子,行事却如此狠毒,实在是不好。涯摇头叹息,抬起手:“你们太麻烦了,害死了天女啊,不能饶恕。”言罢,他身形一动,所有刺来的剑瞬间都落空了。而涯在众人之间游走,他的手一次次抬起,月冷剑拖着白色的尾巴吻上每一个接触的脖颈。当涯停下来的时候,地上已堆了黑压压的一叠尸体。鲜血在地上流淌,涯皱着眉站在远处用手帕擦着剑上的血。 李知先紧盯着涯,眼里满是戒备:“你是谁?”他可不记得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他是涯!他就是涯!”齐御风忽然在一旁叫了起来,“他的声音我听过,就是涯!”他想起来了,难怪他总觉得这个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原来如此! “你很激动。”涯笑笑,“我就是涯。”说罢他从脸上取下一张薄薄的冰片,冰片下另一张脸露了出来。 “涯!”杨君宇一见那熟悉的面容,立刻冲了过去,“江蓝在哪里?你把江蓝弄到哪里去了?她现在还好吧?你对她做了些什么?快把她带回来!” “这么多问题,你让我回答哪一个?”涯皱眉,有些不奈。他将手中的月冷剑扔给杨君宇,“阿冷,自此我们再无关系。杨君宇,你还要不要?” 杨君宇伸手接住月冷,扬眉一笑:“它本来就是我的。”所以你要不要都与我无关。 涯点头微笑,慢慢走到毒缸前,开口:“你感觉怎么样,林小小?”原来他方才割断了绑住落雁的绳索却悄无声息地将林小小丢进了毒缸里。 “小小在里面?”杨君宇吃了一惊,“你怎么把——” “我救了你们,不是吗?”涯回过头,看了杨君宇一眼,“你在同情林小小吗?好,我把她弄出来。”涯右手一扬,毒缸里缓缓升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杨君宇细细一看,只见林小小浑身都流着毒水,皮肤溃烂,呈现黑色,而且不断有皮肉从她身上脱落。她蜷缩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气,连呼喊都再也叫不出来。一丝怒气猛然从心间升起,杨君宇冲着涯怒吼:“你怎么这么残忍?你怎么能对一个女子做这种事!你……” 涯冷笑:“她这是自食其果,先前可是她要这样对待落雁的。而且,”涯的眼神蓦地一沉,再开口声音已冷得没有任何温度,“她害死了岚风和江蓝。” “江蓝?怎么会?江蓝没有死!” “她已经死了,就在刚才,就在你眼前,化为无数光点消失了。” “你说那个白衣女子是小蓝?”李知先等人俱都不相信。那个白衣女子的容貌他们都见过,那根本不可能是江蓝,而且性格也不一样啊。 第九十三章 过往化尘 涯随意地笑笑:“无论你们相不相信,江蓝都是她。”江蓝和若水是一体的,说江蓝是若水也没有错吧?何况,若水这一走,江蓝就真的完整了。三魂七魄,新的天女已然具备了。涯抬头望着天空,嘴角勾出一抹嘲讽。拥有两魂六魄的若水竟然如此软弱,竟然宁愿融入江蓝的魂魄也不愿面对岚风的死、面对杨君宇的质问,真是可笑啊!相对的,江蓝比她真是坚强多了,只是,若水将雪原上的重担都交付到江蓝身上,江蓝又能否承受结局呢?都是自私的,不管是人还是天女。江蓝,是再也无法离开雪原了,除非某一天雪原消失。相爱不能相见,相爱不能相守,这漫长的日子够她熬了。 涯微微叹息,背对着众人说:“我走了。” “等等!”杨君宇急忙叫住他,“小小这样太……你救救她吧。”她毕竟曾是那样一个温柔天真的女孩。 “你疯了吗?你不关心表妹却要救这个恶毒的女人?”齐御风揪住杨君宇的衣襟,大吼。就连李知先和杨晨也忍不住冷眼看向杨君宇。 杨君宇别开头,看着林小小,低声道:“你真的相信江蓝已经死了?你以为她在那里受苦?你以为涯为什么会来救我们?你以为刚才那个白衣女子会轻易就死了?你错了!我告诉你,她一定在那里过得很好,是她不想回来!她若想回来,早就回来了!”她抛弃了他,背弃了他们之间的誓言,将他一个人留在这万丈红尘之中,受折磨。江蓝,为了在神族的生活,抛弃了他,也抛弃了所有的亲人朋友,就像嫦娥那样。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那么傻得为她担心、伤心? 齐御风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揪住杨君宇的手开始用力:“你怎么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表妹?别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杨君宇。” 因为呼吸不畅,杨君宇的脸瞬间变得通红,落雁在一旁急得直向齐御风告饶:“这位大哥,您别这样,君宇怎么可能对江蓝不关心?他最爱的人就是江蓝。您先放手,有话慢慢说。” “算了。”李知先在一旁淡淡开口。 齐御风虽然仍是一脸的愤怒,但见李知先开口也只好慢慢松开了手。杨君宇冷眼看着齐御风,别揪住的衣襟处有明显的皱褶,落雁伸手为他抚平。 涯一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此刻他才开口说道:“杨君宇,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不过,那与我无关。”他望向林小小,抬起右手,唇边浮起若有若无的微笑:“既然你心疼她,那我就帮她减轻痛苦。红莲……绽放……” 红色的光芒渐渐在涯指尖凝聚,一朵美丽的红莲出现在他身前。涯右手轻扬,红莲立刻飞速地朝林小小飞去。火舌舔上林小小黑色的皮肤,渐渐将她淹没。火光映照下,杨君宇脸色铁青,冲着涯大吼着什么。然而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似被红莲吞噬了一般,一点也没有传到涯耳中。他张着嘴,看见涯拂了拂了衣衫,转身,迈着步子潇洒地向前走去。涯的前方是一堵墙,然而杨君宇却看见涯穿过了那堵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君宇,好好活着,或许有一天你能救……” 模糊不清的低语远远传来,带着红莲的温度。杨君宇下意识地低头、后退了一步,再抬起头来,他的眼前没有涯、没有红莲、没有林小小,甚至连地上断情门一众女子的尸体都不见了。 “他们呢?”顾不上再去想涯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杨君宇惊讶地看着周围。 杨晨拿着剑走过来,疑惑地问:“他们?哪个他们?”吟风楼的人不是刚刚被江南堂消灭了吗? “涯,小小,还有那些黑衣女子,他们怎么都不见了?” 杨晨吃了一惊,看着自己的兄弟,关心地问:“你在说什么胡话?什么黑衣女子、小小?你是不是又想起江蓝了?”不然怎么会连涯都叫了出来。 这一下轮到杨君宇傻眼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大哥怎么会这么快忘记?他立刻转头看向李知先和齐御风,看着他们脸上那种茫然,杨君宇顿时怔住。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怎么都好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那么…… “落雁!落雁呢?你们有没有——”杨君宇忽然想起身边站着的落雁,他一转身,看见落雁好好地站在他身后,也是一脸的疑惑。“你们看,落雁在这里。她就是被小小抓来的,你们记不记得?” “不是,我是被苏杰杨抓来的。你到底怎么了,君宇?”落雁有些担忧,伸出手想要探探杨君宇的额头。杨君宇躲开,一个人愣愣地站着。他知道了,一定是涯,一定是涯做的。涯既然可以使用术法,就一定能消除众人的记忆。一定是这样。但涯有为何不消了他的记忆呢?他是多么想忘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你怎么了?”李知先走过来,一双锐利的眼盯着杨君宇。他的心底,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然而是哪里不对劲他也说不出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杨君宇这副表情? “君宇?”杨晨担忧地看着愣住的杨君宇,伸出手摇了摇他。 “哦,没事,我没事。”杨君宇回过神来,看着一张张关切的脸庞,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可能是我太累了。”的确是太累了,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让他有些吃不消。 杨晨闻言松了一口气,笑着拍了拍杨君宇的肩,说:“也对,你刚刚从天山赶回来又和苏杰杨打了那么久,肯定很累。你快回去休息,这里打个处理就好了。”他又看着落雁,说道:“落雁姑娘,你如今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不如先到杨府住一段日子,以后有了住处再离开也不迟。” “那落雁就先谢过杨大哥了。”落雁也不推辞,笑着道谢。杨晨笑笑,“你是君宇的朋友自然是杨府的朋友,落雁姑娘不必客气。” 杨君宇和落雁带着几个随从离开,杨晨留下来处理江南堂和吟风楼的相关事宜。齐御风站在一旁看着,忽然开口:“知先,你说杨君宇和那个落雁——” 李知先开口打断他:“别管那些闲事了,你呢?接下来做什么?回京城吗?”既然小蓝找不回来,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杨君宇的生活? 齐御风明白李知先的意思,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舒服。“回京城,不想再留在这里了。你也和我一起回去吧,叔父肯定也想见到你了。” 李知先沉默。他对萧钦总是带着那一丝恨的。恨萧钦当年那样对待他的母亲,恨萧钦害得江蓝……唉!李知先低叹一声,抬起头望着遥远的天边,缓缓开口:“回去。”他答应了已逝的母亲……还有江蓝,要好好照顾萧钦,何况,他也是萧家的子孙。 过去的恩怨,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第九十四章 街角乞丐 两年后,扬州 下过几场春雨后的青石板街显得更加干净,空气里都浮动着春日清新的气息。河堤两旁,一排排刚长出嫩芽的柳树摇动着柔软的枝条,随风起舞。柳枝拂过水面,带起一圈圈涟漪。河面上停着四五只游船,不时有箫管声从游船上飘出。很显然,这是几只青楼的游船。一片艳丽的乐声中,一个清冷的笛声忽然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飘荡。笛声从一只挑着“紫澜楼”旗子的游船上传出,飘过河面,听起来清冷冷的,将一种艳丽的乐声都压了下去。 “绿柳,吹的好!可是,本公子要听的不是这一曲啊。”船舱里,一个蓝衣公子斜坐在座椅上看着下面吹笛的女子。虽然用着很委屈的语气,但蓝衣公子的脸上却仍是明朗的笑容。他笑着,伸手拥抱坐在他身旁的三名粉衣女子。 绿柳收了笛子,看着与粉衣女子调笑的人,有些愠怒:“我的笛子可不是为你而吹的。你想听什么曲子,找你的几位美人去。还有,”她转身开始朝外走去,“靠岸,我要回去了。你自己陪她们玩。” “呀,怎么这样?”蓝衣公子眯起眼微笑起来,“留在这里不好吗?这么美的春日可不要虚度了哦。” “虚度?你现在不是在虚度时光吗?”绿柳陡然之间激动起来,声音也拔高了,“自从姑娘离开后你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开间妓院,整日和她们混在一起,连江南堂都不再回去。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自暴自弃给谁看?” 原来这蓝衣公子正是杨君宇。江南堂灭了吟风楼后他忽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离开杨府,离开江南堂,离开江湖,开了一间紫澜楼,日日夜夜和青楼女子们呆在一起。刚开始的时候杨晨还经常过来劝他、骂他,然而杨君宇却始终不曾改过,也从不说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时间久了,杨晨已不再对他抱任何希望了,任由杨君宇这么混天度日下去。 “自暴自弃?”杨君宇呵呵一笑,抚摸着一个女子柔软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你看我的样子像是自暴自弃吗?有我这么英俊不凡的自暴自弃者吗?大嫂。” 大嫂……绿柳怔了怔,她嫁给杨晨一年了,这是杨君宇第一次称呼她为大嫂。只是,为什么听起怪怪的?大概是第一次被人称作大嫂吧。绿柳抬手打开一扇窗,望着外湛蓝的天空,开口:“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你大哥已经说得够多了。你要知道,你现在这样,姑娘看到了该有多伤心。” “伤心?你以为人一生只会爱一个人?你以为这世界谁没了谁就无法活下去?真是太天真了啊,大嫂。”杨君宇冷笑,望着远方,眼里泛起清冷的光,“她不会伤心的。”伤心的人只有他,只有他这个自称风流公子的笨蛋! “随你怎么说。”绿柳不想和他再争辩什么,“靠岸,我要回去了。” “怎么,你又要给街角那个乞丐送吃的去?你还真是好心。”杨君宇一边说一边让身旁的粉衣女子去下令让船靠岸。 街角的乞丐,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穿一身脏兮兮的衣服,头发散乱,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他整日坐在那个街角,不说话,也并不乞讨,只是一直望着南方,倒像一个傻子。真不知道绿柳为什么对他那么好。最可气的是那乞丐坐的地方正对着紫澜楼,杨君宇每天一坐在窗前,就会看到他。 “可不是?大嫂人不仅长得漂亮还很善良呢。”一个略瘦一些的粉衣女子巧笑着说道。其他两名女子也随声呼和。杨君宇笑笑,手在她们身上游移,“你们也叫她大嫂,小心她恼了。” “呵呵,怎么会?公子的大嫂自然也是我们的大嫂了。” “不错,说的好,哈哈……”杨君宇大笑。 “我走了。”船已靠岸,绿柳走出船舱,不再理会身后的笑语。出乎意料的,杨君宇搂着三位女子也站了起来,往外走。 “我跟你一起去。一定要把他弄走才行,他坐在那里太影响我们楼里的生意了。”杨君宇说。 岸边集市上,人来人往,小贩们摆卖着各色的货物高声叫卖着。绿柳在前面慢慢走着,杨君宇带着三位美人招摇地走在后面。过往的路人对这样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当把杨君宇当空气一样看待。很快走到了街角,绿柳拿出在街边买的食物,递给呆呆坐在地上的人。然而这一次,地上的人并没有接过食物,却抬起头,透过散乱披在在脸上的头发看着绿柳。 “怎么了?不喜欢吗?”绿柳蹲下身,关切地问。 “哈哈,”杨君宇在绿柳身后大笑起来,他走上前来,站在乞丐面前,“乞丐也喜欢我这样英俊不凡的男子?哈哈……你是个女子吧?” “别理他,他是个疯子。”绿柳皱眉,轻声说。平时她都不敢和这个人说话,因为她感觉这个人心里似乎存在着某种恐惧,虽然身处街市,这个人却好像仍是孤独的,没有安全感,不愿与人交谈,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但是,就在她以为面前的人要发怒时,她却看到他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头低了下去。绿柳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她在他的身上感觉到得不是恐惧和愤怒,而是一种躲闪和……激动。激动?绿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禁摇摇头自嘲地笑笑,她今天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喂,你明天换个地方坐禅,别坐在这里影响我楼里的生意。”杨君宇开口。乞丐抬起头迅速地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真是麻烦。”杨君宇不悦地皱眉,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扔在地上,“给你,快走。” 第九十五章 街角乞丐 银子滚落在乞丐脚边,被阳光映得雪亮。乞丐紧咬着唇,看着那银子,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但他并没有去捡地上的银子,只是小心翼翼地再次摇了摇头。不能走,不能离开,要在这里等,等他们出现,等该来的惩罚。 “哟,他还嫌少了。”略瘦的粉衣女子站了出来,用手帕掩住鼻子,拉拉杨君宇的手,“公子,别理他。我看他不是傻子就是骗钱的。我们先回楼里去,派几个人把他打发了就是。” “你敢!”绿柳猛的起身,回头看着那名粉衣女子,怒道:“这条街是你的吗?紫澜楼是你的吗?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给我走开。”她又转向杨君宇,说道:“收起你的银子,他的事我会处理,你不许动他。” 杨君宇诧异地看着绿柳,又看了看根本看不到面容的乞丐,问:“他是谁?你认识吗?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好?难道你们……” “我走。”就在绿柳生气之前,地上的乞丐慢慢起身,低声说道。这是绿柳第一次听到乞丐说话,那声音很温柔,轻轻的,仿佛怕大声了吓到什么人似地。乞丐的声音很好听,然而这不是重点。杨君宇猛的甩开身旁的粉衣女子,一把抓住乞丐的手,开口:“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或许是杨君宇的举动吓坏了乞丐,乞丐用力地想要挣脱他的手,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但却不再说话。 绿柳见状也是吃了一惊,忙上前去想要拉开杨君宇的手,“你做什么?你吓到她了。”她想这个乞丐应该是个女子,毕竟乞丐的声音那么温柔。 杨君宇铁青着脸,手仍旧紧紧地抓住乞丐。这乞丐的声音虽然很温柔,和那个人的嗓音不一样,但是,他看见了——就在乞丐起身时——乞丐衣袖上绣着的蓝色流云。蓝色……流云!眼往上移,杨君宇看见乞丐脏兮兮的衣襟上也绣着浅浅的蓝色流云。那么,这件衣服应该是白色的,应该和他那一件衣服是一样的。 “你到底是谁?”手上渐渐用力,杨君宇再问了一次。不等乞丐回答,他忽然自己继续说道:“我知道是你,江蓝。怎么,你不敢见我?你在怕什么?你也会愧疚吗?我告诉你,你别想错了!你以为你是谁?我早就把你忘了,我现在过得很逍遥,我——” “哦。”淡淡地,乞丐应了一声。 “你……”自己所有的愤怒忽然被她这样轻描淡写的一个字堵住,杨君宇顿时怔住。他以为她至少应该生气、伤心、打闹的,怎么会这样?这样的……淡漠?片刻的怔住之后,杨君宇猛的拨开乞丐脸上的头发,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这样无情?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很高兴吗?你算什么?你到底算什么?你凭什么突然失踪又突然回来?” “你在胡说什么?她不是姑娘。”绿柳指着乞丐说。 散在额前的头发被拨开,露出乞丐的脸来。她的脸脏兮兮的,眼神有些呆滞,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不过,虽然她只是一个乞丐,长得却很漂亮,美而不妖。 看着杨君宇等人惊讶的眼神,乞丐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淡淡地说:“杨二公子闻名江南,又有谁会不识?只是,杨二公子行事也太糊涂了,怎么能终日流连妓院?你辜负了那个爱你的人。” “哈哈。”杨君宇闻言笑了起来,一把将她推开,“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爱我的人?这个世界上谁不是只爱自己?至于谁爱我,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哼,想骗他,她以为他没见过那张脸吗?那张和当日在吟风楼长的另一个白衣女子一样的脸庞。 听着杨君宇的话,乞丐的脸上猛然掠起怒气:“你怎么能这样对落——”话未说完,她却忽然顿住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南方,随后飞快地朝南方跑去了。 杨君宇只见乞丐的脸上忽然露出激动、惊惧的神色,眼里仅有的一丝神采迅速地熄灭下去,然后她拔腿就跑。杨君宇忙叫道:“你又想往哪里跑?”一边叫一边就要追上前去。 绿柳连忙拉住他,“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平日风流也就罢了,现在连一个乞丐都不放过吗?”她真为姑娘和落雁不值,居然爱上这样一个风流公子。 “你怎么对得起姑娘?”绿柳叹息。 杨君宇望着乞丐离开的方向,微微笑了笑,竟然点头说道:“大嫂说得不错,我这和几位美人回紫澜楼去。”说罢他拉着三位粉衣女子离开。绿柳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往杨府走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乞丐终于在一片草地上停了下来。天已黑了,星星如萤火虫般在夜幕上一眨一眨的。四周很安静,没有人家,甚至连一只小动物都没有。但乞丐停了下来,望着前方,死死地盯着某一个物体。 “对不起。”良久,低低的,带着几分伤心、几分愧疚地声音从乞丐喉里发出。然而黑暗中她并没有听见回答,她只好再次重复:“对不起,对不起……请你,请你们——杀了我吧。”夜色中,她瘦弱的身体微微发抖,语气声音却是异常坚定的,没有丝毫的犹豫。 “哈哈……”前方有人低低地笑了起来,虽是动听的声音,这语气却不免让人觉得胆颤。“你那么想死吗?你不是不可一世、上善若水的天女吗?” 乞丐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仿佛秋风中将要凋谢的黄叶。 “江蓝,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就死的,绝不!” “千影……”听着这样带着恨意的声音,乞丐霍然抬起头来,眼里的泪情不自禁地滑落下来,“我知道是我错了,我就是来让你们处罚的。求求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我该死,我该死……”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就这么死的。”千影的声音一瞬变得很冷,“命轮还在转动,让我看看,你这个假好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她之所以来这里,就是等千影来杀的,而如今,连千影也不屑杀她了吗? “回那个肮脏的街角等着吧,看着杨君宇在你面前和别的女人耳鬓厮磨,一遍遍地承受那一日你所经历的一切,让你的心,被时间慢慢揉碎。” 千影的声音渐渐远去,乞丐呆呆地站在草地上,心里是翻江倒海般的疼痛。是的,每一日,每一刻,她都要承受那一日在发生在雪原上的一切…… 第九十六章 雪原湮没 正如杨君宇所猜测的,她就是江蓝。当日在光之界里她本来就应该死了,可是等她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美丽而奇异的湖上,在那里,她第一次见到了若水——那个千年前和她拥有一个身体的女子。自此,她忽然之间就由一个普通的人间女子变成了雪原上的天女。 雪原上总是纷争不断,神族和雪族的关系因为前任天女——岚风——而变得更加差,似乎岚风总是帮助神族消灭雪族。而她在雪原的目的,就是消除他们之间的矛盾,让雪原上充满和谐。她原本是没有那么多善良的,却在成为天女后不知不觉地变得温柔了。 两年,她在雪原上种上了各种树木、花草,养上一些可爱的小动物,和雪原上的孩子一起玩耍,教导神族和雪族消除仇恨。雪族和神族本来就不应该相互厮杀的,他们其实是相同的一族,这是岚风和若水告诉她的。 那一天,雪原上的雪依旧飘舞着。清晨的时候她带上雪原上的孩子一起去照顾那些花草,编织漂亮的花环。小晴和阿光不喜欢编花坏,就在一边堆了好几个雪人,他们还给雪人带上了帽子,鼻子的位置插了一个红萝卜,煞是可爱。中午的时候她和神族、雪族的居民一起修行,并为他们讲授如何和平相处。上善若水,那是她那两年说的最多的词了。傍晚时候,天界的彩光照耀在雪原上,所有的一切刹那染上黄昏的色彩,美得令人眩晕。她走在雪原上,慢慢地,悠闲地散步,身边跟着几个小孩子,有神族的,也有雪族的。夕阳那么美,每一个遇到的居民都笑着向她问好,和她说笑几句。阿寞和术岚早已成亲,如今术岚已有了身孕。阿寞和术权大叔去了雪族,似乎和雪族的长老有要事商谈,而术岚独自留在神族。他们的房屋就在前面不远处,她打算带上几个小孩过去陪陪术岚。 雪在飘,雪上种植的花草在摇摆,身边的小孩在打闹。忽然之间,身边的笑闹声消失了,正和她说话地小光也消失了。她惊慌地向四周望去,雪还在,地上的花草却枯萎了,小动物们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雪原上的神族和雪族。总之,所有一切活物都不见了,她翻遍整个雪原却悲哀地发现只有她自己,和千年不化的积雪。雪原,死了。 耳边没有了任何声音,眼前没有了任何笑脸,世界突然变得那么可怕。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她,因为她的上善若水!若水居住的雪洞里,一个蓝色的棺木里,清楚地记载着当神族和雪族和平相处的那一刻就是他们死亡的那一刻。 你看,多可笑啊,她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就只是为了将他们送上黄泉路。小光小晴死了,阿寞和术权大叔死了,术岚死了,术岚还未出世的孩子也死了,所有的生命都被她害死了,被她这个自以为善良、自以为能为雪原带来和平美好的家伙杀死了! 无数次地,她曾幻想自己没有来到雪原,没有那么努力地让神族和雪族消除仇恨,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她在雪原待了整整五天,不停地睡觉、睡觉,希望自己一觉醒来后发现阳光依旧,雪原上的生命依旧存在,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然而,那又是多么可笑的想法。她独自站立在风雪中,茫然得连呼吸都不知怎么是好。为什么不让她和阿寞他们一起消失呢?为什么要留下她呢?是要她去赎罪吗?那么,去哪里赎罪呢?所有的一切都被毁了,天界也并没有派神仙下来惩戒她。在雪原上游荡了几天后她决定离开,这片雪原她是不敢也不想再待下去,她无法面对自己。涯和千影是她最后的希望,如果她能找到两年前离开雪原的他们,就能让他们出手杀了她,就能让她恐惧、愧疚地心灵得到救赎,也能让雪原上所有的生命在冥界得到安慰。 可是,千影现在却告诉她不会杀了她!她要怎么办?她的脑海里日日夜夜回放着那一日傍晚的事情,她的心一次次地受到愧疚、绝望的煎熬。她知道自己是个坏人,可是千影的这个方法也好残忍,她怎么还能忍受那么长的时间,若不是为了让千影和涯亲手杀了她,她早就在雪原自尽了,也就不会在这里遇见杨君宇了。 夜色下清冷的雾气萦绕在身旁,江蓝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衣袖中的木雕。她如今已是等死的人了,对于过去的那些事、那些人,都不该、也不配再记起,更不该再和杨君宇有任何交际。是的,就是这样了,就该这样了,刻为什么早已死去的心会这么痛,痛得她眼泪直流,痛得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不!求求你,忘了吧!你早就是个死人了!”江蓝突然奔跑起来,哭喊回荡在黑暗中。 空荡的草地上,涯悬浮于半空,看着江蓝发疯般地跑开,微微叹气,“你怎么能这么刺激她?” “她活该!”千影一向冰冷的声音里充斥着强烈的愤怒,“你可别忘了,她不仅杀死了我雪族的同胞,还有你们神族的,还有阿寞!纵是将她碎尸万段也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涯摇头,轻声叹息:“你不懂。有些事……算了,你会明白的。阿寞,也会明白的吧?”他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一跳一跳的兄弟,此刻在哪里呢? 千影见他的话说得有些奇怪,便问:“明白什么?这件事有什么隐情吗?”她才不相信这件事能跟江蓝脱了关系! 涯没有回答,只是慢慢转身,看着千影,很认真地叮嘱:“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了。”毕竟你是雪族的,若是你也消失了,那我该怎么办? 千影点头:“好,下次我去见她的时候带上你。” 涯微微笑了笑,拉着千影离开,一边说道:“在江蓝死之前,我要让她明白三件事。第一,命轮是无法改变的。第二,命轮也是可以改变的。第三,凡事不要太执着,对自己不要太苛责。” “等等。”千影听得糊涂了,“你这第一第二两件事不是矛盾了吗?” “这个问题嘛,日后你会明白的。它们,其实也不矛盾……”有些事是必须做的,不管是由谁来做。而有些事是自己应该做的,但总有人不想、不愿去做。所以,才有了那么多命轮…… 第九十七章 形同陌路 灯笼高挂,夜色已浓,紫澜楼前人来人往,笑声一片。这样热闹的场景下,杨君宇却坐在窗旁,悠闲地喝着酒。桌上放着香炉,檀香一点一点地散开来。屋子的另一角,有舞女正跳着扇子舞,旁边有四名年轻女子认真地奏乐。杨君宇听着曲子,手指曲起,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悦耳的乐声在屋里回荡,杨君宇侧耳仔细听着,唇边露出暖暖的笑。这样好的乐曲,这样美的舞蹈,这样温暖舒适的屋子,那个人,到这里来后会是什么表情呢?真是期待啊。 “停!”杨君宇忽然开口,“你们先停一下,有客人来了。”虽然屋里有乐曲声,但他仍旧清楚地听到了门外走廊上的脚步声。 近了,近了,到门前了,要敲门了。杨君宇笑着看向门的方向,心里猜测着外面的一切。如他所料,门外果然传来几声敲门声。杨君宇不禁又笑了笑。但他并没有立刻让人去开门,而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酒,将心里的想要跳出来的兴奋压下去。 “进来。”良久,杨君宇不轻不重的声音才在安静的屋里响起。门被人推开,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大汉走了进来。见到屋里有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大汉们不禁都有些拘谨起来。他们搓着手,尴尬地低头笑笑。杨君宇了然地笑笑,一挥手,令屋里的歌姬们都先下去。 门被关上,杨君宇看着众人,开口:“把她带进来吧。” “这……”几个大汉都面露难色,看着杨君宇,不说话。 杨君宇看着他们的样子,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你们放心,在下答应的事不会不兑现。” “我们都相信二公子的为人。”为首的大汉忙陪着笑脸,手不停地搓着,“只是……只是我们哥几个有负二公子所托,我们没有找到人……”说道最后他的声音已明显得低了下去,脸上又露出尴尬地神色。 杨君宇握着酒杯,冷冷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换成了一种怒气,“青石街就这么大,你们怎么会找不到人?”他满心的兴奋和期待,居然就这样被人烧成怒火,实在是太过分了! “你们不是跟在下开玩笑吧?”杨君宇挤出一丝笑,“你们是觉得银子不够吗?在下可以再加。” “不,不是银子的问题。”一听杨君宇说这样的话,为首的大汉立刻抬起头,大声地说,“我们虽然爱财,但也知道取之有道。我们几乎找遍了整个扬州,都不见二公子所要找的人。这件事既是我们没办好,也不敢拿二公子的钱,我们这就走。”说完他就招呼其他大汉离开。 杨君宇见状忙起身说道:“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还请几位大哥不要放在心上。这十两银子就当在下赔礼,请几位大哥喝杯水酒。” 大汉们也不推辞,拿了银子便出去找喝酒找乐子了,毕竟他们今天也忙活了那么久,该放松一下了。 原本热闹的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清冷起来,仿佛有撕扯不开的雾气萦绕在这里。杨君宇站在窗前,望着街角。街角空空的,那个乞丐不在,就连绿柳今日为乞丐买的食物也不知被哪只野狗吃了去。“好空。”杨君宇喃喃自语,手按住胸口,也不知他说的是街角还是他的心。 他知道那个乞丐就是江蓝,他今天之所以没有追出去只是不想让绿柳知道。他要单独地,找到她,算一算这两年的账,所以他找了人去寻找她。然而,得到的确是这样的结果!扬州虽不小,她能去的地方却不多,何况她今日不是不愿离开街角吗?现在她却是去了哪里?这一次她难道又想一走了之吗,在她再次打破了他平静生活之后。不,绝不可以,这一次,他一定要找到他,一定! 天早已亮了,就连太阳也已升了起来。杨君宇脱掉身上的外袍,擦擦额头的汗,靠着大树休息。他已经找了一晚上了,走过了那么多条街道,见到了还几个乞丐,却偏偏没有找到江蓝。她到底在哪里?她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不错,正如绿柳所说,他是在自暴自弃。他气她两年前一走了之丢下他一个人,他气她这两年一直不曾来找他,他气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连一个女子都忘不了,他气自己到现在还想着她,还觉得只要能找到她就可以什么都不追究。 可惜,他找不到她。杨君宇自嘲地笑笑,拖着疲惫的身子往紫澜楼走。然而刚一抬头,他不禁怔住:街角那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蹲在地上。是她,一定是她,她回来了。杨君宇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这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杨君宇快步走了过去,挨着她坐下,轻声开口:“你回来了?”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这是没话找话说,他已经看到她了,她又岂会没回来?这样的话她一定不会接吧,杨君宇自责的同时准备再次开口。然而出乎意料地,她抬起头,拨开挡在脸上的头发,看着杨君宇,回答:“我回来了。”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听起来有说不出的疲惫。 “你……你……”杨君宇忽然呆住,伸手扳过江蓝的脸,问:“你的脸怎么了?谁干的?!”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布满血痕的脸,血迹沾染在头发上,以至于有一些头发黏在了她脸上。杨君宇看着这张脸,心里对江蓝的所有气愤都转化为了担忧。女子都是爱美的,江蓝的脸毁成这样,不知她有多伤心了。可是,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 “我的脸怎么了?”江蓝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手下意识地往脸上摸去,一边说道:“只是觉得有些疼。” “别碰!”杨君宇忙抓住她的手,岔开话题,“你昨晚见过什么人?” “昨晚没见过什么人。”江蓝淡淡地回答,她不想让杨君宇知道她和千影之间的事,不想让他知道她是那样一个坏女人。那样坏。不过,脸怎么了呢?他为什么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江蓝心念一转,手心蓝光一闪,一个圆镜就出现在她手心。 “别看!”一见她拿出镜子来,杨君宇顿时紧张得不行,他想要抢过镜子,却终究慢了一步。 江蓝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不由怔住。杨君宇担忧地看着她,说:“别担心,我找最好的大夫给你医治,一定会好的。我保证没有一点痕迹留下。”就算是这样子了,也没有关系,他还是只想和她在一起。然而这一句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没事。”江蓝放下镜子,淡淡地开口,“大概是昨晚被树枝划伤了,不用看大夫。” 她的语气淡淡地,仿佛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杨君宇不由愣住。他忽然感觉到了,江蓝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的身上弥漫着一种死气,任何事情对她而言都无所谓。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杨君宇犹豫着开口。除了这两个问题,他忽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两年,改变的东西或许真的很多。他和江蓝之间,如今又隔着什么呢? 江蓝望着远方,轻轻笑笑:“没事,很快就没事了。”这一句之后,江蓝就沉默下去,不再说什么。青石街上的行人渐渐变多,小贩的叫卖声在街市上此起彼伏。相较而言,街角就显得安静得让人不舒服了。杨君宇怔怔地坐着,被这种彼此间的安静弄得不知所措。 良久,江蓝才开口:“你该走了。” 杨君宇愣了愣,无声地点点头,却没有动。他可不敢保证他这一走还能不能再找到她,所以,还是守着比较安心。江蓝也不再让他离开,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静静地望着远方,各自想各自的心事。杨君宇忽然就想起了江蓝以前说过的那个梦想:在街市上摆一个小摊,一起看路人的喜怒哀乐。而今,他们这样算不算实现了梦想了呢?恐怕,也只是形同陌路罢了。杨君宇无奈地苦笑,世事无常啊。 第九十八章 夜间拜访 夜晚再次降临,杨君宇站在窗前看着街角灯火下的江蓝。她背对着自己坐着,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她在哭,她把他赶回来后独自一人在那里哭。或许,这应该算是好事吧,至少说明她还是在乎的,在乎她的容貌,在乎他看到她容貌后的表情。但,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呢,江蓝?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想到这个问题,杨君宇不由皱紧眉头。 “把窗子关上。” 一个淡淡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杨君宇回过头,看着来人,问:“你来这里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他。 “把窗子关上。”来人坐在椅上,再次开口,“如果你想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来人面色平静,眼神也淡淡的。杨君宇回头望了眼街角,将窗子关上,回身坐下,自斟了一杯酒,慢慢开口:“涯,我真是不想再看到你。”涯微笑,“我知道,你别以为我有多想见到你。” “那就别废话了,直接说正事。”杨君宇不耐地放下酒杯。 “你知道她在那里等什么吗?”不待杨君宇回答,涯继续接了下去,“她在那里等我和千影,等我们去杀她。怎么,你不相信?你没觉得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厌世的气息吗?” 杨君宇沉默,他的确觉得江蓝很不对劲。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等死?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别急,听我慢慢说。”涯示意杨君宇稍安勿躁,“此事说来话长了。两年前,江蓝到了雪原。雪原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是神界的一个小角落,因为雪族居住的关系,那里常年飘雪。雪原上还存在着一个神族,而神族和雪族之间的仇恨却很深,江蓝作为雪原上的新一任天女,自然致力于消除仇恨,让雪原获得一个宁静。所以她一直努力地改善神族和雪族的关系,后来,她终于做到了。她让偶族和雪族和平相处,为雪原种植了许多花草树木,养了许多小动物。” “然而,忽然有一天,她散着步,身边的一切却消失不见了。神族和雪族一瞬间都消亡了,花草枯萎,动物死亡。你能想象她那一刻的害怕吗?世界忽然安静地只剩自己的心跳,刚刚还在跟自己说话的人转眼烟消云散,仿佛自己突然之间跌入了另一个空间。” “而这一切的消亡,都是因为她。所以她害怕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憎恨自己如此坏,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我不明白,这与她又什么关系?”杨君宇疑惑地问。 涯笑了笑,看着窗子,轻声说:“一个传说,久远得没有人记得的传说。当神族和雪族的仇怨消失,当他们开始和平相处,他们就会消失在雪原上。”那个传说,在上万年后,终究被变成了现实,江蓝这个天女当得还真是不错啊。只是,如今的她却要承受这样的结果。不过,若是换了若水,只怕早就崩溃了。那个温柔如水的若水,在无意害死了岚风后都那么失态,更何况是现在的局面。若水还真是聪明,知道自己承受不了那样的后果,竟然情愿和江蓝的魂魄合为一体。 “那么,他们为什么一和平相处就要消亡?”杨君宇上前一步,直视涯的眼睛,“这件事根本就和江蓝没有一点关系!”为什么却要江蓝承受那样的痛苦? 涯看着杨君宇,良久,点头轻笑:“不错,他们为什么不能和相处呢?这个问题江蓝却从来没有想过,一股脑儿地将所有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你很不错,想到了关键。”涯赞了一句。 杨君宇毫不理会涯的赞美,忽然抓住涯的双手,怒吼:“既然这件事另有隐情,你立刻跟我去见江蓝,跟她说清楚。你知不知道江蓝把自己折磨成了什么样子?!你快跟我走!” 涯摇头,轻轻推开杨君宇,退开几步:“我不能去见她,但我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跟她说?你明知道她现在不会听我说。” “如果我见到她,我——”涯话未说完,忽然转头望着窗外,声音蓦然变得清冷,“不许进来!你想我也死吗?” “你和谁说话?”杨君宇感到奇怪,走到窗前,伸手就要去开窗子。涯立刻阻止了他,“不要开,是江蓝。过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街角,江蓝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她刚才感觉到了涯的气息,就在对面的紫澜楼里。她以为涯是来杀她的,她想要立刻就进去受死,然而涯刚才说什么,他说她一进去他就要死。她不能见涯和千影,因为他们俩也是雪原上的,因为雪原上所有的生命都因她消亡了。她这个,彻头彻尾的杀人恶魔,竟然连主动受死都做不到吗?刚刚停下的泪水此刻再次涌了出来,江蓝呆呆地坐回街角,地上的冰冷慢慢爬上她的每一寸皮肤。江蓝抱紧了双臂,将头埋在膝盖上,放声哭了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将这一切的苦痛都让她承受?为什么岚风昔日不将她杀了?若水放弃了身体,让她的魂魄得以完整,然而她却将雪原变成了这个样子,若水若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命轮,到底是怎么转的呢?到底要将她逼到怎样的地步呢?自杀?似乎不能消除千影心里的恨;活着,却又是多大的痛苦。老天,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别看了,你现在不能出去。”涯将杨君宇拉离窗子,“小不忍则乱大谋,你现在既然知道了整件事的缘由,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跟江蓝说这件事。” 杨君宇无声地点点头,看着江蓝在下面痛哭的样子他只觉得身体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揪住他的心,连呼吸都是生疼的。良久,他转过头,看着涯,冷声问:“这个结局你早就知道了?”不然两年前涯为什么说有一天他能够救江蓝。 “我知道,可是这个结果谁也无法改变。”涯无奈地苦笑,“好了,我走了。你自己好自为之。”言罢,涯的身影渐渐在杨君宇眼前消失。 第九十九章 个中缘由 “大哥?” 感觉到身旁有人,江蓝抬起头,发现旁边坐着灰衣的李知先。她怔了怔,别过头望着远方,说:“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是涯吧?”只有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李知先从京城赶过来。涯和千影,是要她所有珍惜的人都看到现在这副模样吗?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呢? “你走吧。”不再多说什么,江蓝冷冷地赶李知先走。就让她一个人在这里腐烂好了。但李知先却没有动,仿佛没有听到江蓝的话。他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脸上却是一脸的坚决:他决不走! 江蓝见状有些无奈,却也无法可想,要知道李知先对她的威信还在,她还真不敢对李知先做些什么。只是江蓝没有想到李知先竟然铁了心,整整三天,他一直坐在她旁边,不说话,也不吃任何东西,甚至连水都不喝一口。此刻阳光普照,李知先的嘴唇明显地干得起皮,脸色也苍白如纸。再这么下去,怕是不行。 “大哥,你走吧,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李知先轻轻摇了摇头,他已经有些头晕了,胃里很难受。江蓝终于受不了,生气地说:“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那么,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李知先没有开口,从旁边拾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写道。 江蓝见状眼泪不禁又流了出来。她是在这里等死,所以大哥也在这里陪着她等死。多日来的委屈此刻全都涌上心头,江蓝小声哭了起来,哽咽着说出在雪原上发生的一切。那些事,她不敢告诉杨君宇,不敢告诉绿柳,她把一切都埋在心底,让它们慢慢将自己腐蚀。然而这一刻,她忽然想要将一切都说出来,她承受得太辛苦了,需要有那么一个人倾听。 等江蓝说完了,李知先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在地上写道:我知道,可这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你为什么不理杨君宇? 江蓝看着地上的字,愣了愣,低声说道:“再去找他做什么?他已经娶了落雁姐姐,而我也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 李知先猛然打断江蓝的话,在地上飞快地写道:谁说他娶了落雁?他怎么会娶落雁? 这一次江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一直盯着李知先,眼神有些古怪。良久,李知先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忙写道:怎么了?你不信吗?他真的没有娶落雁。 江蓝点点头,忽然说道:“你不是大哥。”若是大哥,刚才那个问题他一定会简单地写“没有”两个字,更不会在她的注视下慌张起来。 “你是……君宇……”江蓝轻声叹息,“你走吧。”见己被江蓝认了出来,杨君宇也不再装了。说实话,让他装李知先还真有些困难,他都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被江蓝发现。 “我不走。”艰难的,杨君宇开口,“涯告诉了我整件事,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雪原上的一切不是你的错。你怎么不想想他们为什么一旦和平相处就要死亡?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知不知道你会让自己受苦,会让我多担心?咳咳……”杨君宇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江蓝不禁急了,忙扶着杨君宇往紫澜楼走去。他需要喝水,需要吃些东西,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你也知道神族是被罚到雪原上的吧?可你知道雪族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雪原上的吗?他们是和神族一起出现在雪原上的。”杨君宇不肯往前走,固执地开口,解释一切,“神族和雪族其实不是两个种族。昔日神界有两位天神不顾天规,暗生情愫,后来甚至相约一起离开神界找一个清静的地方隐居。谁知他们终究没有逃出去,他们被天兵抓了回来。人有三魂六魄,神却是由无数小光点魂魄组成的。天帝令人打散了他们的魂魄,将他们的魂魄放逐雪原。” 江蓝听得怔住了,不由问道:“你的意思是,神族和雪族其实是他们俩的魂魄。” “不错。雪原上的男子就是那位男天神的魂魄,女子就是女天神的魂魄。天帝将他们俩的身体囚禁在幽暗之地,而让他们的魂魄在雪原上世世代代互相厮杀。一次又一次,那两个相爱的天神的魂魄杀死对方,又一次次地重生在雪原上。这样的痛苦,一直折磨着他们。” “而天女,就是天帝派下来的。天帝曾说,当神族和雪族的仇怨消失时,就是他们俩受罚期完满之时。千万年来,有很多天女来到雪原,然而她们都未能拯救两位天神的灵魂。但是现在,你做到了。” “那么我没有害死那些生命?”江蓝有些不敢相信,手紧紧地抓着杨君宇的手,“这是不是你编的故事?君宇,你不要骗我,我知道自己罪大恶极。” 杨君宇凝视着江蓝,微笑:“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 “你刚才不就骗了我?”江蓝回答,她可记得刚才杨君宇假扮李知先的事。 杨君宇顿时挫败下来,“刚才我要不那么做,你会听我说话?我这不是迫不得已嘛。”顿了顿,杨君宇握住江蓝的手,安慰:“现在好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江蓝,不要再那样对自己了。你知不知道看到你痛苦地样子我有多伤心?江蓝,不要再离开我了,我这个风流公子败在你手里了。除了你,我无法爱上其他人了。” “那么落雁姐姐呢?你们不是成亲了吗?”她可是在光镜看到落雁身穿嫁衣的坐在杨府里。她总不能夺落雁的相公吧? “我都说了,我和她没有成亲。何况,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杨君宇急忙解释。 “是吗?”一丝笑意立刻在江蓝唇边溢出,但她马上严肃地说:“那你和紫澜楼那些姑娘呢?你和她们也没什么?”那天那三个粉衣女子她可是还记得呢。 杨君宇闻言不禁暗自叫苦,江蓝怎么什么都记得啊。这女子吃起醋来可是不好收拾。果然,江蓝脸色一沉,转身就要走。杨君宇忙扶着额头,叫起来:“头……头好晕……好晕……” 江蓝停下脚步,回头,“你别再装了。”然而看着杨君宇脸上那痛苦地样子,又想到他三天不吃不喝,的确容易出问题。一念及此,江蓝忙奔回来,扶住杨君宇,担忧地说:“君宇,你别吓我啊。头很晕吗?我马上扶你会紫澜楼。” “那是什么?”杨君宇忽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木雕,那似乎是刚才从江蓝衣袖里掉出来的。那个木雕怎么看起来有些熟悉? “啊?没什么,没什么。”江蓝慌忙弯腰去检,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她怎么把这个东西掉出来了,真是不小心。 杨君宇凑上前来,一眼就看清了她手中的木雕。他不禁笑了起来,指着木雕,说:“江蓝,这是你雕的?嗯,做得不错,把我的英俊潇洒都雕出来了。”哈哈,原来江蓝这么爱他,竟然偷偷做了他的木雕。杨君宇顿时得意不以。 “少臭美了。”江蓝没好气地回一句,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杨君宇,问:“你不是说头晕吗?怎么又这么精神了?” “哎呀!”杨君宇赶忙扶着额头,做出痛苦地样子,“头晕,真的好晕……”嘿嘿,涯给了他一丸药,就算是再饿上个十天,他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这可不能让他的江蓝知道。 第一百章 幸福生活 “你老实说,雪原上的秘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拨开身旁的浓雾,千影不悦地开口。这个该死的涯,居然一直瞒着她,难怪两年前他要带着她离开雪原。 涯轻轻笑笑,牵起千影的手,“我也是无意之间听见岚风天女和若水天女的谈话才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阿寞?”千影猛然止住身形,顿了顿,又说:“他不肯走吗?” 涯点点头。当日他的确是要阿寞和他们一起离开的,可是阿寞却坚决不肯。阿寞说有些事情,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掉。术岚和术权两父女也不肯离开。朝闻道,夕可死矣。那个一直被自己恨着的权叔,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想得太多了,会伤心的。涯微微摇头,甩开那些过往。 看着涯突然沉寂下来的脸色,千影知道涯定然是想到了阿寞他们的消亡。她微微用力握紧涯的手,笑道:“这一次你怎么敢去见江蓝了?你不是说我们见了她也会消亡的吗?” “这件事,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她既然说要我们过去,自然是我们不会有事了。等见了面,她一定会告诉我们的。”他相信江蓝,他也知道千影一定也相信江蓝的,不然,她怎么会跟来? “到了。”千影往下一望,拉着涯从云层上跃下。 江蓝早已等在杨府庭院里,见到涯和千影出现她微微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说:“进屋坐。” 千影见状不由笑了笑,“按理说你是雪原的天女,我们应当向你行礼才是。”她一边说着, 一边和涯进了屋里。 进得屋来,千影立刻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为什么我和涯见到了你还没有消亡?”对于这个问题,她很好奇。 “你自然不会有事。”江蓝高深莫测地看着千影,“因为你是雪女,是雪原上真正的雪女,不是天神的魂魄。至于看着涯,”江蓝转头涯,继续说,“我只知道他和阿寞都是你父亲和一个神秘女子的孩子。我其实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总之你的身上并不完全是天神的魂魄,又或者你本就不是天神的魂魄。” “听起来很奇怪。”涯淡淡地笑笑,和杨君宇一起喝茶,似乎根本不在乎什么。唯有千影很好奇,对于涯那个神秘母亲很好奇,不过连江蓝都不知道也就没办法了。 “但是之前你为什么又担心我们见了你之后会死,现在却这么肯定我们会没事?”千影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忙问了出来。 江蓝神秘地笑笑,“你猜一猜。”千影闻言顿时有些茫然,她不由转头看着涯。涯悠闲地喝了口茶,慢慢起身,眼望着里屋,说:“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一进这屋子,他就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有熟人在这里啊。 “不愧是涯。”江蓝赞了一声,拍拍手,向里屋里喊道:“出来吧,他早都知道你在这里了。” 里屋的门缓缓打开,一个青衣人拉着一个紫衣妇人走了出来。 “大哥,好久不见。”青衣人面带微笑,走到涯面前。涯伸出手,拍拍他的肩,欲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阿寞还活着,这对于他而言简直是最好的消息,而且术岚竟然也还活着。 “大哥,大嫂。”术岚上前,向涯和千影微微一礼。她的身躯微胖,显是已怀有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江蓝拉术岚坐下,看到千影一脸的不解,不由笑道:“术岚是权叔和岚风天女的女儿,和涯他们两兄弟是一样的情况。我事先也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也死了。谁知昨日有人来报说门外有故人拜访,我一出去就看到了他们俩。” “都怪他们来得太迟,害江蓝受那么多苦。”杨君宇在一旁不满地嘟囔。 寞南歉意地笑笑:“那日我们受了些伤,加上阿岚身子不舒服,所以一直没有出现,很抱歉。” “好了,好了,我只是随口说说。”杨君宇不料寞南竟会真的道歉起来,一时有些不适应。 “别理他。对了,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江蓝问。 “我和阿岚打算回雪原去,这里毕竟不适合我们。”寞南和术岚相视一笑。 涯点头,说道:“我和千影也打算回雪原去。这两年在人间的日子太闹,还是回雪原的好。” 谁知千影立刻拆台,叫道:“这件事你并没有和我商量过,不过,这个主意我还是赞同。” “你看你现在这吵闹的性子,还是回到雪原安静一下吧。”涯没好气地数落。 “呵呵,我若是不闹了,你只怕又嫌太静了吧。”千影话一说完,屋里的几位不由都笑了起来。涯尴尬地咳嗽几声,转向江蓝,问:“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江蓝回头看了杨君宇一眼,“我和君宇打算回京城。几年没有回府里去看看了,爹爹该怪我了。还有大哥和表哥,也该让他们放心才好。” “然后呢?”杨君宇忽然问。 “什么然后?”江蓝有些不解。 杨君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这个未来的妻子还真是变得迟钝了。“然后当然是跟我回家去看看我们家老头子了,再然后自然就是择日成婚了,这都要我提醒?” “谁说要嫁给你了?” “好啊,你不嫁给我,我就只好娶别人了。”杨君宇笑得一脸灿烂。“你敢!”江蓝挥舞着拳头,杨君宇立刻做害怕状,说道:“好,谨遵娘子之令。” “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我们先告辞了,等你们大婚之日我们一定前来祝贺。”千影拉起涯,转身就走,而寞南和术岚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了。 江蓝和杨君宇走出房间,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天蓝蓝的,有一丝微风轻轻拂过,周围有些安静,这样正常而幸福的日子总算是眷顾了他们。 “命轮无法改变,是因为凡事有因必有果,该发生的总要发生。命轮又可以改变,是因为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要有足够的勇气和觉悟去改变它。”江蓝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我们掌握好自己的命运就好,人的一生总是短暂的,但只要过好了,就是永恒。所以,以后不要对自己那么严苛,凡事看开些,要像我这样潇洒过日子,知道吗?”杨君宇接口道。 “你很潇洒吗?还不快去收拾行李,明天就要上京了。快去……” “娘子,你这样很不对哦,要贤良淑德嘛。行李我早就准备好了,待会我们一起出去挑些礼物送给岳父就好了。娘子……” “好了,别闹了,我们出去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