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三》 第一章 这阵子乔三总感觉父母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她知道他们在讨论些什么。再有十多天就开学了,父母讨论的无非是让她读哪所高中的问题。以乔三的分数上普通高中有余上重点又不够,父母寻思花笔钱给她买个重点高中的名额,将来考大学的几率也大一点。 乔三知道自己让父母失望了,尽管他们没有在她面前说,但是,看他们整日唉声叹气的样子,她就知道他们又在恨她不争气了。不过每每谈论起大女儿伊凯新,他们便眉飞色舞、喜气洋洋。今年凯新考上了复旦大学,让他们着实在邻居面前扬眉吐气。 乔三的家在枫林中学外面,这一条小街大多都是开餐饮店的。暑假学生都放假回家了,店里生意冷清。闲着的时候家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凯新身上,她就是家里的重心与焦点。凯新也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女孩,从小就懂事听话,一点也不让父母操心。从读小学起,她的成绩从不出班上前三名,人也长得漂亮,又会讲话,很讨人喜欢。她是在亲人们的赞美声中长大的。相对于姐姐来说,乔三就像一只不起眼的丑小鸭,所有的光芒都被凯新占据了。乔三又小又瘦,像个假小子,成天只会疯疯癫癫地玩闹,似乎永远都长不大。 整个暑假乔三都百无聊奈地呆在家里看电视,一部部青春偶像剧看得人心潮澎湃。夏日的天热得有点让人心烦,一阵阵热风吹来,将她所有的活力都带走了,整个人懒洋洋的,没一丝精神。凯新倒比较忙碌,高考之后,她等于解放了,整天忙着同学聚会。乔三因为考得不好,不敢出去逍遥,生怕同学们问起她的情况来,因此,只能整天闷在家里。 早上,乔三坐在门口慢吞吞地吃着卤粉。才八点多,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屋子里十分闷热。她没什么胃口,一碗粉吃了半个多小时。 她的家是一所破旧的老房子,两层,上面是起居室,下面一层开快餐店。店里分三间,里面是卫生间和厨房,外面这间是门面,里头摆了十几张长形的桌子,靠门口处还放置着一个冰箱,上面堆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屋子外面也有一个灶台,专门做油条、煎饼、粉条之类的早点,上面搭着个塑料的顶棚。 门前是一条年久失修的石板路,坑坑洼洼的,一直延伸到枫林中学校门口,另一头连接的是大马路。这条街的房子大部分都和她家一个样,都是一些老旧的两层楼房,绝大部分都是快餐店或面馆,也有一些文具店、书店、冷饮店、小批发店。路的对面是一堵长长的围墙,围墙上爬满青藤,绿油油的一片,时常有小壁虎钻出来。围墙里面种了一排高大的梧桐树,一到春天便开满大朵大朵谈紫色的花,被风一吹,花儿旋转着下坠,落到围墙外灰扑扑的路上。眼下这绿得耀眼的叶子也给这条古旧的小巷添加了一丝活力。 吃完粉,乔三在屋里干坐了一阵,觉得是在无聊,便起身朝西边的鼎鼎书店走去。刚走出门,母亲便追出来喊道: “乔三,去哪儿?太阳那么晒也不知道打把伞!” “就去一趟书店啦!”乔三头也不回地说,然后晃晃悠悠地走进了书店里。在书的海洋中她总能一呆就是一个上午,连午饭也忘记吃。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书,母亲端着个饭碗进来了,囔道: “这么大的人了,连吃饭还要家里人叫,都十二点半了你不知道吗?快点回去吃饭!” 乔三依依不舍地放下书,朝家里跑去,母亲跟在后面喋喋不休地囔囔。乔三最怕她唠叨了,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迅速跑回屋里,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立即尖叫起来: “又是空心菜?怎么天天吃草啊!” “空心菜很好吃啊,”凯新笑呵呵地说,“多吃点青菜对身体好!” 乔三一屁股坐了下来,把空心菜移到凯新那边,然后毫不客气地将爱吃的鸡蛋和茄子搬到自己前面来。笑嘻嘻地说:“你爱吃青菜,那都给你吃好啦!” 刚夹了口菜吃了,母亲从外面进来了,嘴里继续念念叨叨:“不要老看些没用的书,马上就要进高中了,也看一看课本,别什么都忘记了。你姐姐那儿不是有高中的课本吗,平时也拿去看一看,免得到时候跟不上人家。” “妈,吃饭的时候就别讲这些啦。”乔三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扒了一大口饭,咕唧道,“天天讲,烦死了!” 她以为声音足够小,然而母亲还是听到了,眉头一挑,说:“烦?你嫌我烦?我还不是为了你好!竟然嫌我烦!” 凯新见她们又要拌嘴了,连忙调解道:“妈,好了,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嘛。妹妹刚中考完,也应该让她放松放松嘛。进了高中她自然会努力的。” “就是嘛,都已经考完试了还看什么书啊,姐姐不也天天到处玩吗?” “你姐姐考上了重点大学,你呢?”母亲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一句话说得乔三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从小到大她就被拿来和凯新相比,比来比去凯新怎么都比她优秀,而她却越见得一无是处了。凯新身材姣好,面容清秀可人,留着一个细细密密的学生头,看起来像个洋娃娃。她和乔三简直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她的脸庞天生精致可爱,弯弯的柳叶眉又黑又长,不用修饰,自然成型。两粒黑葡萄般的眼睛中流露出一种少女特有的天真。嘴唇小巧红润,微微向上翘起,一笑一颦时妩媚中又带点孩童般的俏皮。她中等身高,曲线玲珑有致,四肢偏瘦,但胸部却发育得很好,亭亭玉立。高考完后,她穿起了淑女裙,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小女人的娇羞与可爱。而乔三,虽然只比她小两岁多,却分明一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身材扁扁长长的,高瘦得像根竹竿,而且个子还在不断地往上蹿,短短一个暑假不见她,同学们便惊呼她长高了。她是那种长相平常的女孩子,丢在人群里半天都找不出来。肤色偏白,脸上没一点血色。眉毛极淡,跟没有似的,下面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笑起来便眯成了一条线。她的唇相当薄,一点也不性感,旁边长着一颗突起的棕色痣,乔三挺喜欢这颗痣,常常对着镜子细细端详,不过她很讨厌同学们说那是一颗媒婆痣。她唯一觉得庆幸的是下巴足够尖,典型的锥子脸。 她总喜欢穿着一套运动从门前的石板路上招摇过市,背后背着个扁扁的破书包。她走路相当快,总是一边走路、一边和同学嬉笑打闹,像个疯丫头。乔三自己也觉得凯新什么都比她优秀,不光长得漂亮,成绩优秀,连性格也比她好。凯新和父母的关系十分融洽,偶尔还会围在他们面前撒撒娇,分明一个被宠坏的孩子。而作为小女儿的乔三倒从来不敢在父母面前亲昵,反而常被母亲提着耳朵教训。也不知为什么,她和父母根本亲近不起来,她不习惯围在他们面前撒娇,也不愿刻意去讨他们欢心。很多时候她要比凯新显得独立一些,一点也不恋家,也不怎么依恋父母。不过这也难怪,她小时候是在乡下奶奶家度过的,直到5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才回到父母身边,而在那之前她根本没见过他们几次,也没意识到除了奶奶原来还有父母这两个最亲的亲人。因此,她对父母亲一直感到陌生。有时候看到姐姐无所顾忌地和他们嬉闹,她也会羡慕,但羡慕归羡慕,她却怎么也做不到和他们如此亲近。 乔三的性格有些复杂,她几乎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同时继承有父亲的叛逆、热情以及母亲的沉静、孤僻。有时候热情得像团火,老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时候又冷漠得像块冰,可以整日整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她单纯快乐,有时候又世故忧郁;一会儿乖巧温顺,一会儿又任性叛逆;叫人捉摸不定。当她开朗自信的时候,那是父亲的基因在起作用;当她孤傲卑怯时,那时母亲的基因在作怪。不过,从小到大父亲的因子还是起主导作用。大多时候,她是个开朗快活的孩子,冒冒失失,却无忧无虑。 她不喜欢呆在家里,在朋友们面前她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总是有说有笑。可是只要一面对自己的父母,她就无话可说,显得十分的沉默。大多数时候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间里看书,要么就跑出去玩。她的房间是和凯新共有的,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寄居在凯新的房间里,因为在她来这个家之前这个房间就是归凯新所有。里面除了那张小床和床边的小书桌是她的外,其他东西都是凯新的。尽管读高中后凯新一直住在学校,但房间里的格局却依旧不能改变一丝一毫。凯新的大床摆在靠窗户这边,坐在床上可以看到枫林中学的一角,学校里高大浓密的梧桐树树枝延伸到窗户边。窗户下边是凯新的书桌,上面放了笔筒、墨水、一些书本以及几盆小小的盆栽。旁边是个四层的书柜,书柜里整整齐齐摆放了几百本书籍,既有教材,也有小说杂志之类的。书桌的另一边是张安有一面大圆镜的梳妆桌,桌上摆了许多小玩意。桌下的三个抽屉有一个是属于乔三的,里面放了她的发夹、皮筋之类的东西。这边是个定在墙里面的大衣柜,衣柜里的衣服差不多都是凯新的,乔三的衣服从来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等要穿时才喊母亲帮她找出来。房间的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明星画,乔三不是追星族,没有哪个明星是她特别喜欢的,所有的明星贴画都是凯新煞费苦心贴上去的,乔三只在自己的床头贴了一张小小的柯南像。 凯新的床头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娃娃,这些大大小小的玩意儿都是同学送她的礼物,当然也有些是喜欢她的男孩子送的。其实乔三的心里也暗暗喜欢这些东西,但她总觉得这些可爱的东西只有像凯新这样漂亮可爱的女孩子才有资格玩,所以总表现得不屑一顾。 家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暂居的旅馆,因为里面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连平时写作业都不在家里写,要在学校写完才回去。这个房子是那样的老旧拥挤,第一层永远是顾客们往来的地方,时时刻刻都有外人出入,很多时候她不愿呆在这个“公共场所”。卫生间和浴室在楼梯间,狭小黑暗,走进里面感觉几乎透不过气来。厨房挤在楼梯间的另一边,里面摆满了东西,地上永远湿嗒嗒的,连脚都不愿伸进去。由于常年在这里烧菜做饭,墙壁沾满了油烟,黑乎乎的,又脏又难看。连楼梯的扶手上也满是油烟,黏黏的,让人看着就心烦。 楼上也好不到哪里去,三室一厅。父母住那两个连在一块的通房,她和凯新住大房间。狭长的客厅里除了电视机、旧沙发、一个高脚柜、一个茶几并无它物,但也足够拥挤了。家里唯一能让她有所喜欢的或许就是阳台上那丛青翠的仙人掌了。那是她亲手种下的,当初只是一时兴起从同学家掰了一片回来,找了个破铁桶,装了点泥土种了下来,之后也没去打理它,哪知仙人掌这东西生命力强,不知不觉中就长出一大片来,现在已经郁郁葱葱一大丛了。乔三喜欢在它嫩绿的叶片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以表明它是自己的私有财产。 凯新考上复旦大学庆祝是必不可少的,这一天是乔三相当难过的一天,看着满屋子的亲朋好友,以及忙上忙下的母亲和姐姐,她有点不知所措。整个上午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连门也不愿出,不过很郁闷,房间也不是自己私人的空间,里面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凯新的同学们打断。他们在里面无所顾忌地打闹嬉笑,不停地向凯新道喜,乔三感觉所有的快乐与幸福都属于凯新,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走下楼,准备去鼎鼎书店看书,刚走出门就被母亲喊住了。 “乔三,去哪儿啊?别乱跑,这么多事要做你别出去。” “哪有什么事啊?” “泡茶啊,去,泡茶!我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姐姐不是在楼上吗?你叫她啊!”乔三懒洋洋地说,反正酒席也是为凯新办的,有什么事怎么不叫她去做。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啊!姐姐在楼上陪同学。别杵在那儿,快点过来帮忙!” 乔三只好退了回去,她和凯新同一年升学考试,凯新考上了复旦大学,亲人们不可避免地要问问乔三的情况。这种时候是乔三最苦恼的时候,却又只能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笑笑: “我啊,成绩本来就不好,能考成什么样啊!” “那你可向你姐姐学习哦,将来像她一样考重点大学。”他们总是这样告诫她,这样的话听多了乔三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她耐着性子答应着,心里却暗暗咕唧,“重点大学哪那么容易考上!” 到了下午,趁母亲不注意从家里溜了出来,翻墙跳进枫林中学。天气又闷又热,她缩进一间没锁的教室,打开电扇,把几张桌子拼起来,往上面一躺,舒舒服服地谁起午觉来。一直睡到傍晚7点钟才疲倦地爬起来。望了望外面,太阳已经落下山去,天空中浮着几朵彩色的云。她伸了个懒腰,走了出来,白日的余热尚未褪去,阵阵热风扑面而来。她走到操场上,望了望天边血红的晚霞,然后漫无目的地在校园内逛了一圈又一圈。走到操场一角的双杠前,双手撑在双杠上纵身一跃,人便上去了,而后熟练地用脚一勾,上身往下一倒,整个人便倒挂起来了。她饶有兴致地吊挂在双杠上,静静地欣赏着这个颠倒过来的世界。 她看见一个壮壮的身影朝这边走来,白色的运动鞋,深蓝色的休闲裤,米色的短袖t恤,再往上面她看到了一张憨厚的圆脸。人影走到她面前,停下来,低着头看着她的脸笑道: “乔三,你在这里做什么啊?你妈在叫你呢。” “让她叫去吧,烦死了!”她说着,腰部一用力,竖立了起来,然后斜坐在横杠上,一只脚搭在另一根杠上,冲马祖文咧嘴一笑。 马祖文是她的邻居,小学初中两个人都在一个班,典型的青梅竹马。别看他们现在相处和谐,小时候可没少打架,闹得凶的时候乔三还野蛮地抓破了他的脸。马祖文虽然比她大三天,但从小到大没少受这个小悍妇的欺负。 “听说你家里准备让你读一中?”马祖文说。 “哦?这个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啊?” “我妈说的啊!”马祖文说,顿了顿又问,“为什么一定要读一中啊,三中不也很好吗?离家近,而且可以不用住校。我听说一中很严的,开学前还要军训半个月,你能习惯吗?” 马祖文准备去三中,这个乔三老早就知道。她也知道一中很严厉,全封闭式的管理让许多人都对它敬而远之,她其实也不愿意去那个鬼地方受折磨。但是她更不愿去三中。倒不是因为三中的教学质量差些,教学质量这种东西她是向来不在意的,只不过去三中的话必然又要住家里。而这个家,她早就不想呆下去了,一心只想着早点挣脱它的囚禁,去外面闯一闯。这是她从小到大的一个期望,现在这个期望终于要实现了,她的心里激动无比。 一想到能够和一大群来自不同地方的女孩子住在一个寝室里,回到寝室后大家无拘无束尽情地嬉闹,她就无比向往。没有家长在旁边指手画脚,没有父母跟在身后唠唠叨叨,多么自在、多么惬意啊!吃饭的时候,大家盘膝坐在床上一起开动,一边吃一边聊着有趣的话题;洗衣服的时候,全寝室的人挤在一块洗,洗漱间里一片乒乒乓乓的金属桶撞击的声音,洗了比较厚重的衣服一个人拧不干,就叫室友帮忙一起拧;有零食大家围在一起一同分享;打扫“小天地”卫生所有人一起行动;有八卦新闻一起肆无忌惮地胡侃;熄灯后便偷偷摸摸地挤在一张床上低声耳语,还要小心翼翼地和宿管阿姨“捉迷藏”,多么丰富而刺激啊。哪像呆在家里,整日面对是两张长满皱纹的老脸。 一中的名额很快就买好了,等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后父母才告诉乔三,让她一个星期后去一中报到。她的分数比一中的录取线低了50多分,父母把她弄进去应该花了不少钱吧。乔三在高兴之余又感到阵阵不安,第一次因为自己的成绩而愧疚。想姐姐中考的时候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一中,还拿得了全额奖学金。而自己呢,却要花掉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两万块买名额,想想乔三就觉得汗颜。两万块钱对于她们这种家庭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母亲要卖多少份快餐才能挣到这两万块啊。自从前年父亲得病后,家里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父亲得的是类风湿性关节炎,疼痛时连走路都难,只能整日整日坐在睡椅上。药每天都在吃,却总不见好转,为此母亲跑遍了全国各个地方,什么偏方秘方都试过了,父亲的病却仍旧那样,时好时坏。病情好点时倒可以在店里帮帮小忙,都是拣菜、剥豆子、打包盒饭之类的轻活,重活是干不了的。而病情严重的时候,还得母亲在旁边照顾。家里的担子全压在一个女人身上,每天累死累活打点好店里的事后,还要帮父亲做半个小时腿部按摩。可怜的女人,短短两年就老了,弯着背,头上出现丝丝白发,让人看得心疼。 开学那天,姐姐凯新送乔三去学校。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乔三十分快意,把所有东西都往行李箱里面塞,一股脑儿全带去学校。临走前,母亲细细吩咐道: “到了学校要用心读书,读高中可不比初中,别像现在一样只顾着玩。” “恩,我知道。”乔三皱着眉头说。 “钱要省着点花,该花钱的地方还是不要省,不该花的地方就尽量不要花,现在挣钱不容易啊,你爸爸又病得那么严重。” “好了,知道啦!我要上车了,别啰啰嗦嗦的了,人家在等着呢。”乔三不耐烦地囔道,提着箱子和姐姐一道上了车,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母亲还在车窗外喋喋不休地交代: “钱要放好了,别弄丢了啊。到了学校要好好和同学相处,特别是要和寝室的同学搞好关系,别和人吵架。” “我不会吵架的啦,担心什么嘛!你还是快回去吧!”乔三朝她挥挥手说道,车子开始发动了。 “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别洗冷水澡。”她追在后面说,乔三转正头不再理睬她。 凯新伸出头去,朝她挥手笑道:“妈,您就回去吧,别像个老太太似的了。车子已经开动了,您回去吧。” 车子终于开动了,乔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摆脱她的唠叨了,心情不由地舒爽起来。她心里既怀着一种对住校生活的期待与激动,同时又有一点忐忑不安。她把背包从背上取下来,放在膝盖上,又转过身去朝母亲看了看。汽车越开越远了,母亲还站在原地朝这边看着,她瘦弱的身躯一点点变小,直到慢慢看不到了。有那么一瞬间,乔三是失落的,像丢了什么似的,内心空空如也。特别是车子转弯时,再也看不到母亲的身影、看不到那条她走过无数遍的小街时,她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力量纠缠着无法自拔,那么无助、那么惶恐。她的鼻子酸酸的,泪水几乎要流出来。呆呆地望着前面开往一中的陌生的繁华的路,不知道这条路将带她进入一个什么样的生活圈。 第二章 这日来一中报到的学生特别多,到处都挤满了人。大多数学生都是在家长的陪同下过来的,手中提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脸上和乔三一样,带着既惊喜又紧张的神情。 一中确实很大,不愧为国家重点高中,那气派岂是三种能比的。学校外面是个空旷的广场,广场上停了许多私家车。大门口横着块大石碑,石碑上“金山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闪闪发亮。进了门,一条宽阔大气的道路直通教学区,道路中间的长形花池将大道分成左右两条。道路两旁是贴着花瓷砖的人行道,道上种了两排高大的香樟树,一棵棵都用圆形花坛围了起来。放眼望去,校园里风景优美,到处都是枝繁叶茂的树木,气宇轩昂的楼房在丛林间若隐若现。大道的左侧是个高低起伏的园林,里面绿草茵茵、树木茂密。右侧是个露天运动场,除了用栏栅围起来的塑胶跑道及足球场外,还有5个篮球场、两个羽毛球场。 再往前走则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湖泊,湖泊里种有成片的荷花,时下正值荷花开放的时候,阵阵微风送来荷花的清香。湖里还有一个凸起小岛,周遭用圆溜溜的石块围着,上面绿草如茵,岛的最高处还有个白色的蘑菇亭子,四周稀稀疏疏种了些棕树,很有热带风光的气息。过了桥,来到活动中心楼,报了到,领了生活用品,然后随凯新去校园西部的宿舍区。这一片寝室全是新建的,六个人一间,每个寝室配有一个洗漱间和一个卫生间。所有的床铺都定在上层,通过一条短短的梯子爬上去。下层是书桌,书桌的一侧是个三层的小书柜,另一侧是个带门的衣柜子,书桌下方还有两个小小的抽屉。乔三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的格局,欢欢喜喜地把小家安置好。 她的寝室在3楼,311寝室。分到的班级是177班,班主任是一个叫梁启的中年男人。 凯新帮妹妹收拾好了一切,带她去校园转了一圈,让她熟悉了一下一中的环境便回去了。现在还是八月中旬,她开学的时间是九月六号。 吃了午餐,乔三转回寝室。里面刚到了两个女孩,正在兴致勃勃地聊着天。那个三号床的女孩叫米露,一看就知道是那种家境优裕的女孩子,长得很高,留着细细碎碎的短头发,皮肤很白。她穿着一套蓝色的仿牛仔裙,正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箱中的衣服。她的桌上堆满了东西,零食、文具、布偶、十字绣、发夹、大大小小的包……,地上乱七八糟丢着十多双鞋子,凉鞋、拖鞋、皮鞋、板鞋,尖高跟的、平底的、厚跟的全部都有。另一个女孩叫黎末末,她正叉开腿坐在床上啃玉米。黎末末身材要矮小许多,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她一边吃着玉米,一边手舞足蹈地和米露谈笑着,看起来很熟的样子,乔三料想他们是初中的同学。不过后来才知道,她们其实也才头一次见面,只不过两个人都是那种性格开放豪爽的女子,一见如故。 见到乔三进来,黎末末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嗨,伊乔三!你来得好早哦,刚刚去哪里了哦?” 乔三愣了愣,心里琢磨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黎末末一指她的床铺,又问道:“这么快就收拾好了,你家里人送你来的?” 乔三这才想起床沿上贴着个人的名字,便咧嘴一笑:“我姐姐送我来的,她是在这里毕业的。” “你还有一个姐姐啊?”米露接上话头,一脸羡慕地说道,“唉,有个姐姐真幸福。” 她随手拿起一袋锅巴扔给乔三,乔三接过来放桌上,道了句谢谢,笑着说:“你的东西好多啊!” “是啊,这么多东西不知道要清多久。” 乔三便提出帮她清理,其实也没弄多久就把一切收拾好了。下午无事可做,米露和末末拉乔三一起去逛街,爱美的米露自然又买了不少衣裙首饰。在一中每个学生都必须穿校服,米露买那么多衣服基本上无用武之地。逛街回来,寝室成员基本上那个到齐了,只有一个叫林小佩的女生还没过来。米露把大包小包往桌上一丢,招呼大家去吃饭,由于其他人还要整理东西,只有末末和乔三两个人响应。本来说好要去学校外面大吃一顿的,可是逛街逛得累了,大家也不愿走出去了,只能将就在食堂凑合了。吃完饭,米露想请她们喝饮料,谁知来到学校商店后才发现里面除了生活用品外,其他任何吃的都没有。这点乔三是知道的,一中没有零食店,也不准许学生从外面买零食进来,学生想吃零食必须藏在包里或行李箱里偷偷地带进来,而且不能光明正大地在公共场合吃。 “哎,你们知道吗?教官今天下午就到了,明天开始军训。”米露说,她的消息总是很灵通。几个女孩子便围在一块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军训的事,只有一号床的燕子,一个人一声不吭地洗了澡洗了衣服,,然后回到屋子里把鞋换了。 “你们还是先别讨论了吧,马上要开会了呢,今晚班主任有事情要交代。” 大家这才想起班会的事情来,忙随着燕子朝教室走去,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谈论着。 所谓的“事情”其实是发军训服,以及交代军训期间的各项事务。乔三听粱启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了两个半小时,也不知道他具体交代了些什么内容。她低着头和米露末末讲着小话,不时拉扯几下,哪里有心思听他啰哩啰嗦。不过那些引起阵阵叹息声的事项她倒听清了,比如早上5:50起床、晚上10点按时熄灯睡觉、除了星期日下午其它时间一律不准擅自出校门等。听完他的训话已是9点40,,乔三和室友们拿着军训服回寝室。 “这也是人穿的衣服吗?”米露叫囔道,“这么硬,怎么穿啊?” 军训服不光质量差,而且奇大无比,穿在身上像个唱戏的小丑。试过衣服,三个女生嘻嘻哈哈提着热水瓶去打开水。这个时候寝室是相当忙碌的,洗澡的洗澡、洗衣的洗衣、接水的接水,几个女孩子挤在洗漱间里,把里面弄得嘭嘭响。刚打完水回来,熄灯的铃声便响起来了。末末先进去洗澡,米露和乔三则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聊着天,一边慢悠悠地找出睡衣准备接末末的位子。 “要不等下我们一起洗吧。”米露提议,“一个一个等实在太慢了。” 乔三愣了一下,说实在的她还从来没有和谁一起洗过澡呢,不由有点尴尬。不过看米露习以为常的样子,便应声同意了。两个女孩一块洗澡,一边嬉嬉水,倒也有意思。洗了澡出来,发现寝室一片漆黑,里面静的有点不正常。 “怎么就关灯了啊?我还没吹头发呢!”米露叫道,然后走到门口把灯开了。 “米露,别开灯,等下管理员要骂人呢。” “管理员?她来了吗?在哪?” “嘘-----小声点,她刚过去呢。” “唉,怕什么哦,隔壁不也很吵吗?这么早睡觉,我的头发还没干呢。” “那你也不能开大灯啊,一下就会被她发现的,要不你开个小台灯吧。”燕子提议,米露吐了吐舌头,把大灯关了,开了自己桌上的小台灯。 大家看管理员已经走了,顿时松了口气,一个个都从床上坐了起来,当然乖乖女燕子除外。末末爱吃零食,这么晚了仍不忘拿着块干方便面在啃;乔三爬到床上用毛巾擦了擦湿嗒嗒的脚,准备睡觉;米露在下面很惬意地吹着柔软的头发;另一个叫丹丹的女孩子则借着一点暗黑的灯光记日记。 “哎,你们发现没有,我们般有个大帅哥呢,张维希,听说是金山中学的校草呢。”米露又聊起了八卦,“对啦,燕子,你不是来自金山中学吗?你认不认识他啊?” “快点上床睡觉吧,已经10点半了。”燕子幽幽地说。 “还早啦,先聊聊天吧,我睡不着。第一天来学校怎么可能睡得着啊?”米露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还有吴海君,以前是我们学校的,篮球打得特别棒,好多女生都喜欢他。” “那你呢?”乔三笑嘻嘻地问。 “她啊,有家室的人咯。”末末接上话。 “哦?”乔三有点意外,在她看来谈恋爱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不过像米露这种漂亮前卫的女孩子有男朋友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于是笑了笑说,“那可要引见引见啊。” “呵呵,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啊。到时候我叫他也帮你们介绍一个。” 正聊得欢畅,突然窗外射进来一束刺眼的灯光,接着便想起了一个尖厉的女声:“311,干什么?还不熄灯睡觉?这么晚了还在做什么?熄灯!熄灯,听到没有。311!” 直到管理员敲门敲得嘭嘭作响时,大家才意识到311原来是自己的寝室。寝室立即鸦雀无声了,米露熄了灯,几下就溜到了床上。一面轻声说:“哇,好凶哦,那声音恐怖死了。这种女人怎么嫁出去的啊?” “311,还吵什么吵?都几点了还在说小话!不想睡觉了是吧?不想睡觉的话就给我出来,去操场上跑十圈。看你们精神还亢奋不亢奋!” 女孩子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管理员推门走了进来,用手电筒照了照寝室的六个床位,见空了一个床位,问:“这个床怎么空着呢?人呢?” “她还没来报到呢。”乔三答道。 “这个时候还没来啊!”她咕唧了一句,接着又说道,“你们给我听好了,10点钟必须熄灯睡觉,熄灯后任何人都必须上床,不准说话。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断断续续几个声音。 “好了,睡觉吧,别再说话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女孩子们听到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借着走廊上昏黄的灯光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嬉嬉笑起来。一直折腾到半夜才昏昏睡去。乔三感觉自己才刚刚合上眼睛,刺耳尖厉的铃声便响起来了-------起床的时间到了,广播里开始放嘹亮的军歌。 “同学们,起床啦!”燕子第一个有反应,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呼唤室友起床。 乔三转个身朝窗外看了一眼,咕唧道:“什么嘛,天都还没亮就要起床啊!”她抓起薄毛毯盖在胸口眯着眼又睡过去了。米露也只是稍稍动弹了一下,不耐烦地囔了一句,把毛毯往头上一罩,便没动静了。而末末一直睡得跟死人一样。 “你们三个还是别睡了,要集合了呢。”丹丹在一旁说道,可是根本没有人理她。 又躺了几分钟,乔三才懒洋洋地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叠好毯子,然后下去洗漱。不知是刚来这里不适应还是晚上着凉了,她感到头晕乎乎的,全身没一点力气。刷了牙,洗了脸之后,看到米露和末末仍在睡梦当中,便过去叫她们: “你们还去集合吗?要迟到了。” “不去了,你自己去吧。”米露迷迷糊糊地说。 乔三只好随丹丹一块去了运动场,硬撑着训练了一个早上。吃早餐的时候,她感觉嘴巴里索然无味,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又吃不下一点东西。回寝室后,吃了几粒感冒药后便爬上了床,也不管什么军训不军训了,她人都快要晕了,还顾什么军训。寝室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室友们全去运动场了。她一个人蜷缩在毯子里,眼皮一点点耷拉了下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只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嘹亮的口号声。胃里面翻滚的难受,胃液一阵阵往上涌。她翻下床去往卫生间跑,刚跑到寝室后门口便“哇”地一下全吐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第一次有点想家,想母亲的温暖的大手。可是现在她必须一个人面对。 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连中饭都是末末帮她打上来的。下午米露也不愿去训练了,借口要照顾生病的室友在寝室躲过了一个下午。她总共也只参加了半天的训练,第二日便叫父母帮她请了病假逃回家了。她是如此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哪里受得了军训的苦累呢。不过在军训期间请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班主任没有批假的权利,必须带着医院开的证明到年级主任处请假。不过米露家有权有势,做什么都只需她父亲一句话。 乔三看似瘦弱,其实她的体质还算不错,第二日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运动场。仅仅一日没有参加训练,乔三便感觉自己赶不上大伙的进度了。其他的队员都训练有素,只有她一个人连向左转向右转都茫茫然不知所措,就更别说齐步走之类的了。她天生运动细胞不强,以往学体操总要花别人双倍的时间与精力。她是害怕军训的,倒不是怕苦怕累,而是怕自己练不好被老虎一样凶的教官教训。 果然,刚上场就被教官呵斥了:“那个女兵,就是你,怎么回事啊?故意捣乱是吧?连左右都分不清是吗?出列!!” 乔三无辜地走了出来,脸上讪讪的。一个上午,她被可恨的教官骂了十多次,从此有了个“糊涂虫”的绰号。也想过要用心学习的,可是偏偏顾得了手就顾不了脚,听到口号可大脑反应迟钝,迟迟没有动作。年轻的教官以为她故意捣乱,恨不得把她丢出去,免得一粒老鼠屎破坏一锅粥。 “那个女兵,怎么又是你!你怎么回事啊?老出错,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教官,我叫伊乔三。” “伊乔三,糊涂虫,训练一天多了,你连最基本的向左转向右转都不会吗?” “报告教官!”末末的声音传来。 “什么事?”教官问。 “乔三昨天没参加训练。” 教官转过头来,望着乔三,问:“你昨天哪去了?为什么不来训练?” “感冒了,在寝室躺着呢。”乔三底气不足地说,生怕因为缺席又被他训斥。不过很意外,教官的脸竟然渐渐舒展开来,恍然大悟的样子,说:“这样啊,好了,以后要认真训练。知道吗?” “我每次都很认真啊。”乔三小声嘟囔道,自然又被教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还狡辩!你,解散后留下来练习练习。入列!” “教官,解散后我要去吃饭,打水洗澡,还要洗衣服,然后去教室自习。哪里有时间啊?”乔三倒说得理直气壮,教官眉头一皱,想发火,终究忍住了。 “那就要用点心,别老是心不在焉的,耷拉着头没一点精神。”他说着,站定了,高声道,“都有了,立正!!” 最难受的事莫过于站军姿了,在热得发烫的水泥地面上一站就是半个多小时,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乔三感觉自己的脚掌都要被烤焦了,腰部又酸又痛,整个人都僵硬了。头上火辣辣的太阳照得她头昏目眩。心里祈祷着时间快点过去,快点休息,可是半个小时说短也不短啊。身边有几个体质差的女生中暑晕过去了,被人扶到医务室休息。乔三希望自己也中暑晕倒,然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一阵子,可是除了腰酸背痛、汗流浃背之外,她并没有任何要晕倒的迹象。稍息后,大家忍不住叫苦连天。 “真不懂,我们又不是军人,搞什么军训啰,真是要命。”乔三说,“而且还要训练半个月,人家三中只要训练一个星期呢。” “南中更好,根本不要军训。”末末说。 “为什么我们的命就哪么苦呢?” “就会叫苦,没志气。你们要把它当成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教官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乔三被他罚了无数次,心里老大不高兴,恨恨地不愿理睬他。教官见她一脸冷傲,又说:“伊乔三,训练时给我认真点了。” “我知道,这不用你说。”乔三讥笑道,“放心好了,我会认真的,免得你又找借口惩罚我。” “知道就好,告诉你了,我折磨人的方法很多,不会死,但是会很痛苦。”教官朝她阴深深地笑了一下,那样子真叫人毛骨悚然。 乔三在心里冷笑:“你折磨不死我的。” 她不喜欢这个教官,甚至对他有些鄙视。教官姓付,叫付强,一个俗气得不能再俗气了的名字。他26、7岁的样子,但看起来还要老,中等的个子,有点瘦,皮肤很黑,嘴角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没有一点军人的威严气势,倒像个街头小痞子。他既不如一连教官那样高大威猛,又不如二连教官那样英俊潇洒,更不如三连教官那般风趣幽默。他是那样老实木讷的一个人,连军歌都不会唱,也不会教她们拉歌。每当休息的时候,别的连队都热火朝天地拉歌,只有她们四连在一旁干看着,空有羡慕的份。他天生没有军人的威严,总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对于同学们的吵闹,他显得无可奈何,想发火,却又发不出来。每次看到他故作严肃却无人理睬他的时候,乔三便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气。军人的伟岸威严的形象在心里顿时倒塌。 训练的时候又在开小差了,动作总比其他人慢一拍。教官的口号停下来,大伙面面相觑,等着看一场好戏。果然,乔三又被揪出来。这次教官没有惩罚她,而是让动作最标准的班长李小平来教她。别人都在休息的时候,她一个人被留下来开小灶,几乎整个高一的学生都在看着她,乔三被盯得心里发毛,越发做不好了,闹了不少笑话。心里更加痛恨这个该死的教官。教官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偶尔动作也会出错,这个时候乔三自然不会放过嘲笑他的机会。 训练了一天,乔三累得半死,浑身又酸又痛。回到寝室连澡也不洗,趴在桌上便睡,话也懒得说一句。丹丹的家人心疼女儿,大老远给她送来了一盅鸡肉,这么一大盘鸡肉丹丹一个人也吃不完,便招呼室友一起去吃。然而接着燕子的家人也过来看望她了,同样送来了一大堆好吃的。乔三羡慕地说: “唉,真是一群幸福的孩子,有家人来看望。” “就是哦,不像我们,没人关心的可怜虫哦。”末末笑着说,然后叫乔三一起去打热水。乔三懒懒地站起来,提了热水瓶正要出门,却看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正是凯新,之见她手中拿着一个保温盒。 “去打水吗?吃了饭没有?” “还没呢,正准备去的。”乔三一脸欣喜地说。 “先吃饭吧,开水我去帮你打。”凯新接过她手中的热水壶说,“妈怕你刚来学校不习惯,特意叫我来看看你。” 乔三心里一动,母亲真的这样关心她吗?胸腔里流过一丝感动,原本还以为家人不会来看她,谁知道说来就来了。 “怎么样?军训累吗?” “还好啦,支撑得下去。”乔三轻轻松松地说。 吃过饭凯新的热水也已经打回来了,乔三洗了澡,衣服丢给凯新洗,自己则和末末一道去教室上晚自习。在教室也没什么事可做,随便翻了翻教材,然后趴在桌子上睡觉。 来一中后,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争分夺秒”,每天都是急急冲冲的,跟赶场子似的。早上5点50起床,十分钟内必须做好这些事:叠被、刷牙、洗脸、上厕所、梳头发,然后用五分钟跑到操场集合。早上训练一个多小时,七点半解散,期间有半个小时去食堂吃早餐。吃早餐倒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从操场走到食堂至少也要七八分钟,排队买早餐得花五六分钟,吃了早餐后基本上没有时间回寝室休息了。而那些值日的学生更是连吃早餐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在寝室泡方便面。寝室的卫生要求极为严厉,地面干净那是最基本的。鞋子放书桌下的一个台子上,要求朝外放置。书桌上必须一尘不染,上面除了台灯其它东西必须收进抽屉里,以保持桌面干净整洁。而洗漱间的要求更是苛刻,漱口杯、牙刷、毛巾、水桶等生活用品的摆放都有严格的要求。完完全全的军事化管理。中午同样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吃过饭有一个半小时的午睡时间,午睡期间不准下床活动。即使上厕所也要小心翼翼不发出半点声响。而傍晚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一个小时的时间被打开水、排队吃饭、轮位子洗澡、洗头发、洗衣服、整理个人物品等事情挤满了,基本上没有喘息的机会。任何时候全身都像一根紧绷的弦,来不得一点松弛。不过好在乔三适应能力强,不出几天就适应了这里的紧张生活。当然并不是任何人都像她这般自立,每天休闲时间寝室楼下的电话机前都是人满为患,那些娇弱的女生们一边给家里打电话一边哭得唏哩哗啦。乔三想象不出她们为什么要哭泣,住校生活对于她来说既是新奇的也是愉快的,房子是全新的,到处干干净净,完全不像家里又挤又乱,到处都是讨人厌烦的油烟。而且有自己的书桌书柜等,能够拥有自己的小天地,她感觉到这里比家里更能让她有属感。每天无所约束地和同学聊着天、嬉笑打闹,没有父母在旁边时时刻刻监督着,没有一个优秀的姐姐在旁边给她无形的压力,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惬意。虽然也很苦很累,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开心的。 军训期间不用上课,晚自习也不用看书写作业,每天晚上除了听粱启在上面教授校规、行为守则之类的,就基本上无事可做了。乔三原以为这些校规校纪只需几节晚自习就讲完了,哪知道班主任天生口才好,每天都要口若悬河般地侃上一两个小时。乔三从小就知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道理,然而,在一中这个道理完全被颠覆了。犯了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错都要拿出来“小题大做”,连漱口杯没摆放整齐被学校扣分这点小事,也要拿到班上公开批评。上晚自习迟到一两分钟的小错严重到要写一篇字数不少于1500的深刻检讨才能作罢。晚上熄灯后没按时上床睡觉的,或是在被窝里讲小话,那是要通知家长的。乔三长这么大从来没被老师批评过,可是来一中没两天,竟然因为赶着去操练没来得及整理书桌,以及午睡铃声响后还在卫生间上厕所,而被粱启两次公开批评,让她十分纳闷。 在这里完全是封闭式的管理,一个月放两天假,其他时间一律不准出校门。每个星期天下午有半天的休息时间,也就少上三节课而已,晚上的自习课照上不误。而这可怜的半天时间还只能呆在学校里,要出校门必须到班主任那里请假,当然,没要充分的理由如生病、家里有事等是请不到假的。学生们每天寝室食堂教室三点一线奔跑,每一点空闲时间都被压榨得干干净净。乔三发现从一中毕业的学生,做事情相当麻利,走路特别快,就像她姐姐总是急急匆匆的,好像有人在后面催她。 下了晚自习,大伙儿直接往寝室冲,由于白天的训练太辛苦,女生们也没精力谈天说地了,爬上床很快就睡着了。军训期间最舒服的时候莫过于晚上,可以不用在烈日下暴晒,可以不用辛辛苦苦地训练,可以不用被教官训斥,窝在软绵绵的枕头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训练了几日,乔三渐渐进入了状态,不过“跑步走 ”还是做不好,被教官左一个“糊涂虫”右一个“糊涂虫”地骂。骂得乔三心里窝着一股子气,就越发没兴致认真训练以讨他欢心了。唯一能让教官满意的是,早上集体晨跑她总跑在第一个,遥遥领先,五千米跑完还能又蹦又跳,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不似其他女生,刚跑两三圈就跑不动了,半死不活地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每次动作没做好,教官气急败坏地罚她做俯卧撑,50个俯卧撑几下子就做完了,做完拍拍手,一脸挑衅地望着他,眼睛里满是不屑。她的确有点故意捣蛋的味道,反正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叫他满意,干脆就漫不经心地应付算了。而且,这个教官实在没有任何可以收服她的地方,既不帅气,也没有一点军人的威严,甚至有的动作连他自己也会做错。他总是紧皱眉头,仿佛有什么令人烦心的事,可是,对于一个教官来说似乎不应该将自己的情绪外露。 中午时分,乔三不想去食堂排队,干脆在寝室泡方便面吃。正吃得馒头大汗,燕子从门外冲冲走进。 “教官来了。” 第三章 军训一结束米露便回学校了,回到寝室乔三就看见米露正站在书桌前冲她笑:“怎么样?教官们都走了吧?干嘛愁眉苦脸的啊?舍不得教官吗?” “才不会哩!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一个多小时了。”米露说着,一副同情的表情望着乔三,说,“可怜的孩子,这还是你吗?” “怎么啦?”乔三不解地问。 “怎么晒成这样?跟个黑包碳一样,你看你的脸,都晒得脱皮了。啧啧,没擦防晒霜啊?” “这么大的太阳,擦了也没用。”乔三淡淡地说,她的皮肤白皙,赤裸裸地在烈日下晒了十几天,外皮一层一层地脱掉了,黑乎乎的很吓人,像刚刚从非洲回来一样。这些天总感觉脸上热辣辣的疼痛,仿佛被火烧一般。她倒不在意被晒黑,但米露却大呼小叫的,慌忙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来。 “来乔三,这个给你,快点涂一点。你也真是的,这么晒,连防晒霜都不涂。” “这个是什么哦?” “晒后修复霜啊。”接着她又拿出几片美白面膜出来,塞到乔三手里。末末的皮肤天生比较黑,这样晒几天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过了一会儿,寝室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了,米露一一打量着她们黝黑的脸,惊叹道: “天啦,我都不认识你们了。哎,燕子,你是瘦了好多哦。军训真是个减肥的好办法,早知道我也参加。” “拜托,你已经够瘦了好不!”燕子说。 “对啊,要像乔三那样晒得脸上脱皮岂不得不偿失啊。”末末道。 “也是哦。”米露吐了吐舌头,然后又凑近乔三的脸,满是怜惜的神色,“乔三啊,怎么办,你完全毁容了嘛。” “怕什么,黑一点不好吗?健康肤色。”乔三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过些天又会白起来的。” 下午终于不用训练了,5个女生在寝室里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傍晚五点才起来。之后米露叫大家一块去食堂吃饭,吃过东西,大伙儿又回寝室折腾了好一阵,洗澡的洗澡,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乔三洗了澡出来,毫不犹豫地将那套又大又难看的军训服扔进了垃圾桶,也省得她花时间去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穿了。更重要的是免得以后见到它们心里堵得慌。 晚自习依旧是听粱启在上面啰嗦,现在她们私底下已经不叫他梁老师或粱启了,而是称呼他为“河马”。他长得也确实像一只河马,丑的要命。大而长的脑袋,稀稀拉拉几根头发,上面已经开始秃顶了。额头很宽,眉毛那一块凸出得厉害,眼窝深深下陷,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怎的,眼圈总是黑黑的没一点神光。他的鼻子又长又大,鼻梁极高,长着一对冲天鼻,总喜欢哼哼哈哈地呼气。他的嘴也是又大又宽,嘴唇是乌色的,说话的时候总露出一排大牙,那牙齿又黄又黑,是长期吸烟嚼槟榔的缘故。他的下巴很宽,脸颊内陷,咋一看还真的有点像只河马。米露也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黑金刚”。因为他长得下肢短小,上身颀长,特别是两只手奇长无比,跟大猩猩有得一拼。然而大家都觉得他更像一只河马,一致同意这个叫法。不过后来又觉得肆无忌惮得称呼班主任为河马似乎说不过去,而且只能私底下几个人叫一叫,乔三便提议叫他“北京人”一方面,他眉头突出,确实像个没成形的原始人;另一方面,他的家乡确乎在北京,叫他“北京人”既朗朗上口,又无伤大雅,不知情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这个称号很快就在同学当中传播开来了,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在议论他的时候总是用“北京人”三个字来代替,一面心领神会地挤眉弄眼。当然,那群乖孩子永远都恭恭敬敬称他为“梁老师”或“班主任”,最随意的时候也只是叫他“老班”。就比如说312寝室那群乖乖女。 312寝室是一个与311截然不同的寝室,六个成员的成绩全部都好的惊人。开学伊始的摸底考试,前十名她们寝室就占了五个,另外一个成绩稍差的也是排在前15名的行列。因此这个寝室深受北京人的器重,班干部几乎都出自她们寝,几个重要职位如:班长、团支书、纪律委员、组织委员、学习委员等全都由312的成员担任。而311除了丹丹的成绩稍微好一点,其他几个全都是花钱买下来的名额。刚来学校的时候乔三也想要努力读书,可是与尖子生的巨大差距简直让人绝望,渐渐地也散失了信心。 座位已经排好了,末末坐在中间的最前排,乔三和米露较高,被排在了最后一排,好在两个人成为了同桌,无聊时可以一起聊聊天,而且和米露坐在一块永远都不用担心日子枯燥无味。前排的男生叫周苗安,一个长相憨厚的男生,脸上戴一副黑框眼镜。177班是个阴盛阳衰的班级,男同胞们在这里倍受女生鄙视,不过也有几个列外,比如说周苗安。他是男生当中唯一进前五名的学生,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家伙天天躲在课桌下看武侠,作业经常不交,可是成绩却好得要命,稍加努力就有超过班长张小平的可能。往往张小平都解答不了的难题,他却能解答出来,因此没人敢小觑他。 坐在米露前面的张维希也是个例外,张维希是个典型的大少爷,人长得高大英俊,家境富有,对什么都爱理不理的。什么“纪律”“成绩”全都不放在眼里,即使对班主任也是同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和米露一样,家里人花巨资送他来一中并不期望他会认真读书,只不过想把他关在这里不让他和外面的青年胡混,收收他那颗放荡不羁的心。 乔三也是个开朗的人,平时喜欢和人说笑,可是比起米露的交际能力来,她实在差远了。下午自习课,两个女生百无聊奈地趴在桌上翻着书,翻了许久,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两节自习课,哦,真是想死。”米露发起了牢骚,无聊地四下一看,眼睛定在前方张维希灼伤的一本娱乐杂志上,“哎,张维希,借你的杂志给我瞄瞄。” “给了你我自己看什么?”张维希不紧不慢地说。 “喂,大男人这么小气干嘛啦。借我翻一翻咯!快点拿过来啦!”米露不由分说地命令道,张维希无奈,只好把杂志给了她,自己则趴在桌上睡起了觉。乔三见有杂志看,也围了上来,兴致勃勃地和米露一起翻阅。翻到印有《士兵突击》剧照那页时,乔三问米露: “你最喜欢里面的谁?” “当然是吴哲啦,他真的好酷好有个性哦。我超喜欢他!”米露一脸花痴样,“你呢?喜欢哪个哦?慢着,让我猜一下,恩,你肯定喜欢袁朗,对不对?像你这种小女生肯定是喜欢袁朗这种英雄式的人物,袁朗其实也蛮酷的,超有男人味。不过,我们家吴哲更有个性啦。” “才不是哩,我喜欢的是军中之母史今,他的心肠多好啊,人又温柔体贴。”乔三思索了一下,说道。 “你喜欢的是他啊,这个我倒没有料到。” “呵呵,还好你没有猜李梦或是白铁军之类的人物。”乔三笑嘻嘻地说,米露一听也笑了起来,两个女生闹成一团。 其实,乔三也说不准自己到底喜欢袁朗多一点还是喜欢史今多一点,两个人物都有自己迷人之处。无论是袁朗的霸气,还是史今的温柔,都对她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无论米露的答案是袁朗还是史今,都不能算正确。 谈到《士兵突击》,乔三又想起了自己的付教官。他的确太没个性了,不像《士兵突击》里的任何一个人,没有袁朗的凌厉、没有伍六一的血性、没有成才的优秀、没有许三多的执拗、没有吴哲的叛逆、没有史今的无私。他简直就不像个军人,看似严肃的表情下总带着丝丝隐忍,毫无杀伤力。 突然,教室安静了下来。乔三感觉有点异样,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真凌厉地望着自己,刚回头便看见北京人那张僵硬的脸。心里一个激灵,忙把娱乐杂志收起来放到课桌里。 “你们了两个,出来一下!”梁启低声唬道。 去办公室自然少不了一顿训,乔三耐着性子听他讲大道理,长篇大论一直讲到下课。乔三心里暗暗佩服他,这些话简直就像背熟了一样,连思考都不用就脱口而出。不过他倒不怎么敢批评米露,米露家和校长关系密切,对于米露的所作所为,只要不太出格他就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走了米露后,北京人苦口婆心地对乔三说: “和米露这种女生在一起对你没什么好处,她来这儿的目的根本不在于读书,反正她家里有钱,没考上大学也不在意。但是你不同啊,你家里送你来这儿可不是让你来混日子的,还是要好好读书啊。争取三年后考个好点的学校,就像你姐姐一样。也不说考重点,一般大学总要上吧。别三年之后什么都没学到。” 这样的话乔三听过无数遍了,心里实在感到烦恼。不过北京人愿意和她说这些也表明他还算重视她,不过乔三料想那也是看到姐姐凯新是他得意弟子的份上,不然像她这种成绩不好、家世又差的学生,他怎么舍得花费半点精力在她身上? 从办公室回来,米露凑上来问:“怎么样?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说了一大通,耳朵都起茧子了。” “没为难你就好,他说什么你别放心里去就是了。”米露说着,拉着她便快速往寝室赶,“快点哦,我家里过来了。” “又来看你了啊,唉,你家里人真好。” 米露家确实是把她当个宝贝心肝来疼,生怕她会受一点点苦。她家离学校不算近,但是每天傍晚都会叫人过来给她送饭菜,生怕她在学校吃不习惯。及米露吃完饭洗了澡,再把她的脏衣服带回去洗了,第二日傍晚再送过来。所以,米露成了寝室最空闲的人,不用去打开水,不用排队打饭,不用洗衣服。在大伙儿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她便轻轻松松地拿出本杂志来看,一边有模有样地给大家读笑话聊八卦。时不时还拿着个小镜子在书桌前梳妆打扮。一中的学生大多很朴素,一致留着短短的学生头,素面朝天的,连发夹都很少有人戴,就更别说化妆了。当然,大家也没有时间去忙这些。但是米露不同,她的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价格不菲的化妆用品,瓶瓶罐罐占据了半张桌子,什么爽肤水啊、隔离霜啊、红酒面膜啊、乳液啊、黑头导出液啊简直应有尽有。打开她的抽屉,里面被睫毛膏、眼线笔、眼影、发夹、耳环之类的小东西挤满了;而书架上摆的大部分是时尚杂志,《韩流时尚》《唯美》《上海服饰》《花溪》《时尚》《瑞丽》《昕薇》《娱乐周刊》等等,一个月就定了十几本。闲着没事的时候,米露就拿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里面描眉化妆。她化妆的技术着实不错,自然清新,不着痕迹,但又让人眼前一亮。她偶尔也帮乔三化化妆,只是描了下眼线刷了点睫毛膏,但是乔三小小的眼睛立即大了起来,亮闪闪的,很有活力。 在一中的生活是机械无聊的,每天做着同样的几件事,学习、吃饭、睡觉、打扫卫生,很少有娱乐的时候。打扫卫生是校园生活及其重要的一部分,在一中更加强调的是生活作风的严谨,每天按时起床、保持寝室干净整洁显得比学习更加重要,特别是学校评估期间,停课打扫卫生是常有的事。往往学生们整个下午都不要上课,呆在寝室或教室一遍又一遍地打扫。拖地、擦桌子、抹窗户、刷厕所、摆鞋子、打扫蜘蛛网,每一个角落都要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要摆放得整整齐齐,不得有一点疏漏。北京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先有严谨的生活作风,然后才有良好的学风。” 米露是从来都不打扫卫生的,每每轮到她值日便一而再再而三地交代室友别乱丢垃圾,自己的东西要摆放好,渐渐地大伙养成了随手整理好个人物品的习惯,这样值日的学生就轻松多了。轮到大扫除的时候,也只需要拖下地擦下窗户了。别的寝室都在忙碌的时候,311的几个女孩子便围在米露的书桌前津津有味地看她电脑里储存的电视剧,这成了她们最大的娱乐。 李小平从外面走进来,见她们几个还在看电视,寝室根本还没来得及打扫,不由囔道:“你们寝室怎么回事啊?别的寝室都已经打扫完了,你们怎么还在看电视啊?等下梁老师要来检查呢。” “卫生不是已经打扫好了吗?还要打扫什么?”乔三头也不回地说,其他几个人干脆不理她,完全把她当空气。 “在寝室是不能玩电脑的,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哦,你又要告诉北京人是吧?”米露不屑地笑了一下,她同样也看不起这个仗势欺人的班长。 “随便你们,反正班主任等下就要过来检查了。”她丢下一句话,然后气冲冲地走开了。大伙听说北京人要过来,依依不舍地把电脑收起来,再怎么说他也严重警告过她们不准在寝室看电视的。 不一会儿,北京人果然上来了,312寝室的女生们连忙迎上去向他打招呼。来311寝室时,几个女孩子正围在门口聊天,对他的到来视若无睹,只是燕子问了声“班主任,我们寝室的卫生还过的去吧?” 北京人四下环视了一遍,点点头说:“还行。” 乔三忍不住笑了,回头望了一眼正跪在地上那个刷子使劲刷走廊地板的李小平,看她那大张旗鼓的样子,几个女孩子心领神会地笑了笑。 “卫生通过了,我们下去走走吧。”米露提议。 走到寝室楼下时,乔三看到两个女孩子正在打电话,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也难怪,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成天紧张兮兮的,刚来的学生哪适应得过来,特别是一些自主能力不强的学生就更加难以适应了。军训那段时间,每天在烈日下暴晒几个钟头,整个人没有一点食欲,想买点开胃的东西吃吃,可是学校连个商店都没有,更让人郁闷的是,由于来看望孩子的家长的过多,学校竟然明文禁止家长进来。学校虽然气派有名,可是学生的生活条件实在很差,就拿食堂的饭菜来说,不分等级,所有的学生,哪怕家庭条件再怎么好,也成天只能吃到胡萝卜、香干、黄豆、茄子、白菜这样的菜,偶尔有个荤菜,也是芹菜或青椒里面夹着一点点肉末。这样也就罢了,偏偏炒出来的菜经常半生不熟,让人难以下咽。乔三倒觉得无所谓,反正不挑食的她吃什么都津津有味。她的适应能力强,就像一根杂草,丢在哪里都能迅速生长发芽。 丹丹也属于一给家里打电话就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一类。她生的娇小玲珑,性格比较内向,说话细声细气的。也许压力太大,来学校没几天就生病了,而且一直不见好转,药一直在吃。每次回家休养好了,可来学校不出两天又病了,只要一进课堂她就莫名其妙地头痛欲裂。乔三以为过一阵子适应了这里的快节奏生活后就没事了,谁知道她却早早退学了。不管怎样,她都是311唯一自考进来的学生,成绩也是最好的,哪会想到她才来了不到一个月就退学了。那阵子她总是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大伙不知道什么原因,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是乔三隐隐感到这事和梁启又一点关联。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班主任,偏心势利到了极致。开家长会那天,他的表情变化着实让人看着可笑,对米露的父亲及张维希的母亲卑躬屈膝、满脸谄媚;而对那些家境一般、成绩也不出众的学生家长则满不在意,时不时露出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神情,说话极不耐烦。 乔三注意到丹丹的父亲找他说话时,他那不屑一顾的神态,让人看着揪心。每个老师都会有一点偏心,这是不可否认的,谁都会喜欢那些乖巧听话的好学生,但不管怎么样,对待学生的家长他不应该如此。根本没有哪个教师包括学校校长,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学生家长说话,哪怕这个学生再差劲,哪怕学生犯下的错误再大,他都没资格用这种鄙夷的神态对待一个年迈的父亲。而对学生一视同仁的一中更是如此。 家长会是乔三的母亲来参加的,她自然也是受北京人冷落的对象,不过,好在她那个优秀的宝贝女儿凯新为她挣回不少面子。梁启当过凯新两年的班主任,凯新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高考时成绩排在全市第一,让他十分骄傲。其实凯新完全有能力填清华北大,只不过她厌恶北方的严寒干燥,因此所有志愿都填在南方,为此她还和“北京人”争执过一番。 “北京人”的势利表现在对家长身上尚且如此,就更别说对学生的态度了。成绩不好的学生在他眼中简直一无是处,他恨不得将他们一一踢出这个班级。对于丹丹,他是相当不满的,他总是在班上说: “有些同学啊,过不了几天就请假回家,这是在读什么书?还不如干脆别读算了。”含沙射影的话直接对准丹丹。 丹丹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眼中的忧伤更见深厚了。她还是想回家,想的厉害,哪怕回去一趟立刻又回来也好,只是在这种封闭式的学校是不容许学生随便出校门的。丹丹退学后去了三中,听说她很快就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一切进入正轨。 “恩,我受不了了,什么烂学校,跟个监狱似的,我们就是监狱里的囚犯。”米露发牢骚的时候说道,“我也想退学。真不知我爸爸怎么想的,把他的宝贝女儿送到这里来受苦受累。想喝杯冰奶茶都没有,唉,要去了南中多好啊!还是我老妈想的好,打算让我去南中,谁知道我爸那个老古董不答应。唉,我美好青春啊,就要在这监狱里度过了。” “米露,别叹气了,下面有个男生找你呢。”燕子从外面进来,说道。 “是谁啊?那个班的?”米露高傲地问,她的美貌早已全校皆知,来班里找她的男生比比皆是,只不过找到寝室楼下的倒比较少。 “说是叫姜楠。” “啊!我老公来了!”米露惊喜地说了一句,忙跑了出去,趴在走廊栏杆上朝下面望去,“姜楠!” “她男朋友来了?”末末问道,接着便跳起来说,“走,我们也去瞧瞧。” 她拉着乔三跑到走廊上,伸长脖子向下看去,只见楼下听着一辆红色的本田,旁边站着一个高高的男生,白色的t恤、下面是宽松的休闲裤,头发长长的,中间还染了一点黄色。不一会儿米露就跑到了他身边,。姜楠伸手拢了拢米露额前的碎发,很亲昵的样子。 “不行,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乔三说,“我们下去瞧瞧吧。” “不错的想法,走吧!” 两个女孩急急跑下去,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们旁边经过,眼睛却一直偷偷地盯着姜楠看。他大概18、9岁,长得很帅气,脸长的极为精致,很大的眼睛,薄嘴唇,嘴角边还有两个深深的酒窝。 “末末,乔三,你们去哪啊?马上那个要午睡了。” “唔,我们……我们吃午餐去啊!”乔三随意扯了个谎,目光不经意地又瞟向了那个阳光帅气的男生。 “鬼丫头,吃过饭了还吃什么啊!我看你们是想下来看我男朋友的吧?” 谎言被拆穿,乔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末末笑道:“那你还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米露没好气地望了她一眼,笑着说:“我男朋友,姜楠,现在读大一了。这两个是我的朋友,末末,乔三。” 姜楠望了末末一眼,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然后将目光定在乔三脸上,眼神中略带一丝惊奇。他细微的表情变化被乔三看到了,心里掠过一阵不安:他怎么这样看着自己? “两位好啊!”姜楠笑道,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干净阳光,“你们和露露一个寝室吗?” “对啊。”末末说道。 姜楠的目光仍然肆无忌惮地停留在乔三的脸上,即使偶尔不得不转向米露,但很快又转回来。乔三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同时又担心米露发现后会不高兴,慌忙找了个借口说:“马上要打铃了,我们-----我们先上去吧,末末走啊。” “等等,乔三!”米露叫住她,把几个袋子交到她手上,说,“帮我先提上去,我等下就上来。” 乔三接过袋子,逃似的走开了,刚走出两步就听到米露嗔怒道:“还看!都把人家吓跑啦!身边有个大美女你还没看够啊!” 乔三心里一沉,米露果然发现了姜楠看她时异样的目光,不由有些忐忑不安。 “就是因为看够了,所以才要换换口味啊。”姜楠打趣道。 “哼,是不是老婆也要换一个啊?”米露嘻嘻笑道,并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但乔三还是有些不自在。上了楼,经过一楼走廊的时候,隐隐听到姜楠的说话声。 “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也来不及细想便匆匆上了楼,不一会儿米露也赶在铃声响起之前上来了。 “米露,你男朋友走啦?”末末问。 “没呢,还在楼下等。”米露一脸灿烂,“等午休之后我们坐他的车出去兜风吧。” “应该请不到假吧!”乔三问,虽然星期天下午不用上课,但要出校门还得到“北京人”那儿请假呢。 “请什么假?坐他车里一下子就出去啦,门卫不会检查车子的。” “太好了!”末末叫道,“你男朋友好有钱哦,竟然有自己的车。” “那是他考上厦门大学家里奖他的。” “厦门大学?哇,好厉害哦,你男朋友不错嘛!人又那么帅!难怪你对我们学校的男生看都不看一眼。” “什么时候我也帮你介绍一个啊,我认识的帅哥多着呢。”米露笑道,大伙正聊的开心,突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管理员来了!所有人立即默不作声了。 “311!”管理员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打铃五分钟了,你们还在议论什么?” 她站了一会儿,见大家都不吭声了,又道:“你们寝室是怎么回事啊?每次都是你们最吵闹。再被我发现你们说话的话,我要上报学校了,听到了没有?” “知道了,陈老师。”乔三翻了个身,目送她出门,接着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惊叹道: “呀,陈老师,你买了一套这样的裙子啊?今年好流行这款哦,好像我们语文老师也有这样一套裙子吧” 管理员见终于有人发现了她的新裙子,心里一高兴,口气便缓和了下来,笑着说, “对啊,她是一套米黄色的,款式也有一点不同。” “米黄色一点都不好看,穿得显老。”乔三忙不迭拍马屁,“陈老师,你这套天蓝色的好耀眼哦,比米黄色的好多了。” “夏天穿亮一点给人感觉很清爽。”米露也开始发表高论了,“陈老师你穿这套裙子看起来好清纯哦,人家还以为你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呢。” 一句话说得管理员满心欢喜,她笑呵呵地说:“好啦,好啦,别拿我开心了,快点休息吧。不要再说话了哦。” “恩,陈老师,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每天晚上查寝到11点多,你也要注意休息呀。”末末加了一句道。 “你们若真的关心我,就不要老是讲话。”管理员说着飘然而去,几个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忍不住偷偷笑起来。没想到号称“母老虎”的管理员竟然被她们逗得眉开眼笑! 下午,五个女孩子挤进了姜楠的小车里,乔三没想到他还真的老老实实在寝室楼下等了她们一个半小时,心里燃起一阵感动,米露还真是个幸福的女孩啊,有个这么疼爱她的男朋友。 出了校门,大家兴致高昂地尖叫起来。在学校里闷了那么久,人都闷坏了,一出大门,感觉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只觉得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能够出来真好!”乔三欢乐地说。 “很久没 第四章 在学校关了一个多月终于要放月假了,乔三简直有点归心似箭,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来。虽然不喜欢那个拥挤的家,但是毕竟第一次离开家里那么久,再独立的孩子都会想回去看看。 下了车,背着个大书包走在那条石板路上,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亲切。路边上卖棉花糖的大叔,旁边卖瓜子、花生、麻花之类小东西的白胡子老爷爷,头顶上茂密的梧桐树,经常趴在墙角下晒太阳的黑猫,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成了她的亲人。一路上走过去,不断地有人向她大招呼,“哟,乔三回来了啊?晒黑了哦。” 乔三笑着,叔叔婶婶一路叫过去,心里轻飘飘的,“家乡,我终于回来啦!” 头一次她感觉这条路是那样地漫长,傍晚的太阳照在她身上,在后面灰扑扑的石板路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过了那家照大头贴的店子,再有十几米就到家了。脑子里想象着进门时的情景:父母站在门口眺望,迎接她的归来。母亲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跟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屋子里早摆好了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只等着她大快朵颐。父亲一定会看着她黝黑的脸心疼地说:“乔三,怎么晒得这么黑?军训是不是很累?看你都瘦了一大圈,多吃点菜啊。”就如同姐姐回家一样。脚下不由地走得更快了。 然而,现实却残忍地打破了她的梦想。远远地,看到家中大门紧闭,乔三心里一沉,那扇冷冰冰的铁门刺得她内心一阵阵发疼。她走近家门口,失望地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夕阳下她感觉到无比寒冷。以后每次回家,只要看到那扇紧闭的铁门她就会感到恐惧、感到无助,又一种被人抛弃的落寞感。 她走过去,靠在铁门上,木木地望着那条悠长的石板路,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她不是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今天会回家吗?他们跑去哪里了,怎么不在家等她呢?她灰心到了极点。 她见到马祖文从西边走过来,走到她跟前,说:“乔三,你回来了?你爸妈去医院了,你没有钥匙吧?哪,你爸爸叫我把这个给你,快点开门进去吧?” 他把一串钥匙拿给她,帮她把东西提进屋。“你瘦了好多哦,军训很累吧?” 乔三有气无力地坐下来,不答话,只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去医院的啊?”父亲的身子不好,又有类风湿关节炎,去医院是常有的事,因此乔三也不觉的吃惊。 “不是你爸,是你妈妈晕倒了。” “我妈?她怎么啦?”乔三紧张起来,拽住马祖文盘问,“我妈怎么会突然晕倒?” 她感到全身一阵冰冷,母亲会不会有事?跌跌撞撞跑到电话机前,想要给父亲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可是一连两次都拨错号了。一直以为母亲是最坚强的,父亲生病后她就是家中最坚实的大山了,这座大山也要倒下吗? 电话通了,里传来父亲疲倦的声音:“乔三,你回家了啊?你妈没事,就是有点贫血。你不用过来,没事的。你不用过来,我们明天早上就回来。” 挂了电话,乔三心里空洞洞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孤寂得让人觉得有点难受。她在屋里走了走,直接上了楼,一个多月没有回来,房间里落了厚厚一层灰。姐姐去上海也有半个月了,她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原本拥挤的房间此时显得有点空荡。后屋阳台上那丛仙人掌,不知怎么回事也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叶片干瘪瘪的,呈现出焦黄色。她跑下楼提了一大桶水上来,一股脑儿给它浇下去。楼下的景况也很凄凉,地上脏兮兮的,到处都是油腻腻的,桌上还摆着几个吃剩下的没来得及收起的菜盘。厨房里一地的碗筷还没来得及清洗。乔三默默的收拾好一切,然后坐在屋子里发呆。一个人也没有的屋子还算是家吗? 马祖文回去了一趟,又过来了,叫乔三上他们家吃饭。乔三正好肚子饿得慌,便跟他去了。吃了饭,又看了一会儿电视才回来。 晚上躺在床上看书,安妮宝贝的《彼岸花》,看得她相当颓废。熄了灯,开始睡觉,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屋子里闷热不堪,空气中散发着阵阵热气。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母亲那瘦弱的身躯。 已经11点了,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屋子里越发寂静了。乔三内心烦乱,屋外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能搅醒她的睡梦。她听到远处的狗吠声,叫的相当凶猛。又听到一对男女从门前嬉笑着走过去,以及不远处车子经过的声音。她苦恼地翻了个身,汗水粘在席子上,黏糊糊的。窗外皓月当空,洁白的月光射进房间里,刺得她睡意全无,脑子里各种各样细琐之事缠绕着她。好不容易产生了一丝倦意,又被隔壁小孩子的哭声吵醒。她心烦意乱地站起来,也不开灯,穿着拖鞋走到窗前。外面的月光很亮洁,透过窗子乔三可以看到下面泛着白光的石板路。枫林中学校园内大片大片的梧桐树枝伸到窗前,黑乎乎的影子在轻风中摇曳着。乔三打开窗户,将头伸到外面,阵阵夜风吹来,吹干了她头上脖子上的汗珠,她感觉到一丝丝清凉。 不知道医院里的父母亲此时怎么样。父亲告诉她母亲是因为贫血和过度操劳才晕倒的,这一阵子母亲也的确够累的。两个女儿的学费、父亲的病痛、店子里的生意全部都要她一个人操劳,再硬的身体都会被压垮,何况她原本就贫血。现在在医院里虽然身边有父亲陪着,可是,父亲能照顾得过来吗?他的身体更差,腿脚又不方便,能帮得上什么忙?乔三有些后悔,她应该去医院看看的,让父亲回家休息。父亲45岁,长得高大英俊,性格风趣幽默,看起来像个30几岁的青年,可是这两年却迅速衰老了,瘦骨嶙峋的,两条裤管空荡荡的,让人看着揪心。 她站了一阵子又重新回到了床上,夜已深了,可是她依旧睡意全无。她感觉到席子上灰扑扑的,枕头上也同样灰扑扑的,房间很久没人进来,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尘埃的气味。这些若有若无的灰尘搅得她不得安宁。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到半夜又被惊醒,那是一阵尖利而刺耳的救护车的声音,那声音钻入她的耳朵,立即将她从梦中拉出来。她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感觉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一般,黑暗中她是那样地无助、那样地恐惧。好一会儿才安定下来,打开灯,雪白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痛。她又想到了正在医院打点滴的母亲,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还有父亲,他现在应该趴在母亲的床边疲倦地睡着了吧。 早上她煮了碗粉条吃了,然后去农贸市场买菜。中午还有一些包了月的学生要来吃饭,而父母得10多才到家,她不得不提前把饭菜准备好。忙乎了几个小时,终于把饭蒸好了,菜也全部洗干净、切碎了,这些看似简单的事情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完的,她忙的满头是汗。好在10点半父母都回来了。 “妈,你回来了?”乔三迎上去问,“身体好些了吗?” “菜都切好了吧?”母亲脸色苍白,没一丝血色。 “恩,弄好了,只要炒了。你去休息吧,我可以炒的。” “不要你炒,你炒的菜哪能吃!你帮忙洗洗碗就行了。” 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什么活都揽在自己身上,哪怕是生病晕倒了也不肯休息半天。乔三看着她那张皮肉松弛的脸,一阵阵心酸。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洗的发黄的衬衣,好几年都没换了。她是那么地节省,连件衣服都舍不得买,经常穿乔三和凯新穿剩不要的衣服,而有些衣服根本不适合她这种年龄阶段的人穿,可是她却毫不在意。在吃的方面也是如此,好一点的菜她从来都不动筷子,总说孩子们正在发育,需要吃好一点。她生病了,亲朋好友送补品给她,自己是从来都不肯吃的,要留给身体比她更糟糕的父亲。她是那样的好强,尽管娘家家世不错,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开口求援。 “放几天假?”炒菜的时候,母亲问她。 “两天。”“恩,在学校要努力学习,多和成绩好的同学交流。” 乔三知道她又要啰嗦了,便走开了。这个时候枫林中学已经下课了,陆陆续续又学生走进来,乔三便忙乎着擦桌子、倒水、盛饭。 “女儿长大了,帮得上忙了。”父亲笑着说,乔三回头冲他笑了笑,他又说,“军训很累吧?看你又黑又瘦的,吃饭的时候要多吃一碗,女孩子胖点好看一些。” “胖了才不好看,不然哪会有那么多人要减肥呢。”乔三说着,一边和进来的学生打招呼,“阿海,吃点什么?” 这个时候总是最忙碌的时候,一直要忙到一点半,往往自家吃中餐已是下午2点了。餐桌上全是她顶喜欢的菜,一个小鱼干,一碗煎蛋饼,一碗酸辣鸡杂,一碗鱼香肉丝,另外还有一大碗墨鱼汤。 “学校的饭菜怎么样?吃得饱吗?”母亲问她。 “还行,饭很多,吃得饱。” “肯定没家里的好吃吧?”父亲笑道。 “那是肯定的了,没家里的一半好吃。” “恩,不要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特别是泡面,要吃饭,饭菜才是最营养的。泡面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容易长痘,女孩子满脸痘痘成什么样?” “我又没怎么吃泡面!我一般都在食堂吃饭啊。”乔三闷闷地说。 “这墨鱼汤要多喝一点,现在墨鱼好贵的呢。”母亲说着,接过她的碗帮她舀了满满一碗,大碗中的墨鱼丝几乎舀掉了一半。 “够了,够了。”乔三护住自己的碗说道。 “多吃一点,这个营养呢。对了,明天你舅舅生日,你去一趟。” “要我去?”乔三吃惊地问。 “不你去谁去啊?我忙,你爸爸腿脚又不方便。” 对于外婆家乔三是相当陌生的,她从小就住在乡下奶奶家,一直都不曾去过外婆家里。即使后来回到父母身边,也很少去,父母亲更多时候只带凯新一个人过去。在外婆家乔三似乎不受欢迎,所有亲人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只围着凯新转,而乔三永远都被冷冷地丢在一边。久而久之,乔三也不愿去外婆家了,即使是春节的时候,宁愿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家里,也不愿去那个看似热闹非凡的地方。她不愿意去,父母自然不会勉强她,可是对于凯新却不同。长大后的凯新也不愿往外婆家跑,或许更多的原因是不舍得让妹妹一个人呆在冷冰冰的家里。可是每当她不愿去外婆家的时候,母亲就很不乐意,拽也要把她拽过去。 在外婆家,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衣着鲜亮的人群,乔三感到无所适从。那些人她大多不熟悉,也无法和他们进行交流。一个人跑到楼上看电视,楼上的人也很多,电视机前围着一大群孩子。她硬着头皮坐过去,那些孩子她并不认识,或者是某个表姐或表哥的儿女吧。另外一张沙发上坐着几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正悠闲地聊着天,时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她百无聊奈地和孩子们一起看动画片,一边无意地听那几个女人聊天。她似乎听到这样的话语,“听说是他姐姐的女儿,私生子------” 她侧过头去,好奇地瞟了她们一眼,只见这几个人神秘兮兮地凑在一起,一边窃窃私语,一边警觉地将目光瞟向她,生怕她会听到她们的秘密似的。她又干坐了一阵,然后走出去,走到大门口遇见刚从外面走进来的舅舅。他吸着烟,一面和身边的一位男人说着话,乔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和他打个招呼,怕打扰他的谈话。 “舅舅。”她怯怯地喊了一声,舅舅抬起头来,淡淡地问,“乔三,来了?爸爸妈妈没过来吗?” “没有,他们有事情要忙。” “哦,恩,你自己去楼上看看电视,或找表姐玩吧。”舅舅只丢下一句,然后又招呼客人去了。 乔三从屋里走出来,上了柏油大道,这条道很长很幽静,因为是在郊区,道旁一户人家也没有,全是成片成片的树林。路上车子很少,头顶上是茂密的枫树枝桠,阳光从树叶间泻下来,打在乔三的身上,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芒。走出几百米,乔三回过身去看,那个豪华气派、热闹非凡、欢歌笑语的地方,似乎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怎么也走不过去。 第五章 因为母亲身体的缘故,乔三推迟了一天去学校,她在家里至少可以帮母亲打打下手,减轻一下她的负担。不过,刚一回学校就被“北京人”揪去办公室。 “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今天才回学校?放假前我再三交代你们要按时返校,你究竟有没有听进去?” 没向班主任请假私自推迟返校原本就是自己的不对,乔三讪讪地不答话,“北京人”见她不说话,更加盛气凌人,喝道:“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今天才来?这样下去你干脆别读了,回家得了。” 头一次被教师骂得这样凶,乔三十分窝气,咬着嘴唇不肯说话,她其实不愿意和班主任说母亲晕倒的事情。 “去,把你的家人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什么理由,连课都不来上。作为一中的学生,逃课是绝对不允许的。去,打电话叫你家人过来一趟!” 乔三听他那趾高气昂的口气,非常震惊。他这样小题大做,似乎她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大错一般,而且他是那样的轻蔑,完全不把她的家长当回事,不由愤愤地说:“不好意思哈,我的家人没时间过来。” 她说的是实话,母亲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来学校,当然也没必要为这么一点小事情跑一趟。 “你逃课还有理吗?你瞧瞧自己像什么?你什么态度?”“北京人”气急败坏地说道,一面掏出手机给她的家里打电话。乔三冷冷地看着他,脸上那个带着一丝嘲讽。 “你们家伊乔三昨天去哪儿了?怎么不来上课?”电话通了,他劈头就问,像审问犯人一般。 “恩?”乔三听到母亲在那边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没摸着对方的来头,过了几秒才缓缓地说,“哦,梁老师吧。我们家乔三啊,昨天我身体不舒服,她在家里照顾我,请一天假不打紧吧?” 乔三听到母亲老实巴交的声音,心里一阵阵难受,恨不得将眼前这个势利的人狠狠地揍一顿。“北京人”打完电话也没说什么,直接放她走人了,只是他当时那种趾高气昂的神情,乔三永远也无法忘记。 回到座位上,拿出语文课本来,这节是小蒋老师的课。小蒋老师其实还是个实习生,暂代班主任“北京人”的职务,大四,中文系,人长得清清秀秀的,脸很白净,鼻梁上一副金丝眼睛。大伙都说他像徐志摩,也是那么文质彬彬的一个人。他的眼睛很大,双眼皮陷得极深,乌黑发亮的瞳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米露便低声尖叫起来:“哇,好大好漂亮的眼睛啊!长这么大了,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的眼睛长成这样。睫毛这么长,唉,这双桃花眼长在他脸上简直是浪费啊!上帝果然是不公平的。” 眼睛是他全身最闪亮之处。蒋煜长得并不会特别出众,但配上这样一双媚眼就大不相同了。当他望着你的时候,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似乎在微笑。他人很风趣幽默,课堂生动活泼,班里人都喜欢听他讲课。他与道貌岸然的“北京人”完全两种人。“北京人”永远都是那么严肃、那么一本正经,他讲课的时候,同学们不是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转就是趴在下面昏昏欲睡。可是小蒋老师不同,他给同学们将时事政治,讲大学里的生活,甚至常带来一些八卦新闻给大家分享。乔三很庆幸小蒋老师接手了“北京人”的一部分工作,尽管由于他的放纵,177班被扣去了许多纪律分而与优秀班级失之交臂,但是他却给这个死气沉沉的班级带来了一丝活力。他鼓励学生们下课后去外面走一走,放松放松;他支持大伙空闲的时候去操场运动运动,有时候还和大伙儿一块打篮球。这对于“北京人”来说几乎永远都不可能,他永远都只会要求大家安分守己、埋头苦读,对于学生心里怎么想,他从来都不考虑。蒋煜的到来让他有点伤脑筋,因为这个热情澎湃的小伙子把他的乖学生都带“野”了,看着一群男男女女成天闹成一团,他简直心急火燎。不过蒋煜的课讲得比他好,这倒是事实。 因为被班主任训了一顿,上课的候乔三有点萎靡不振了,脑子里老想着“北京人”那轻蔑的眼神。她的不用心很快就被小蒋老师发现了,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到了下课的时候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问道: “伊乔三,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他没为难你吧?” 那是一种关切的话语,乔三没来得及答话,米露便接过话头说:“被他叫去办公室会有什么好事!” “昨天有事去了吗?”他柔声问。 乔三点点头,说:“我妈妈生病了。” “哦,是应该在家陪陪她,她现在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恩,好多了。”乔三冲他一笑,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手腕上带着一只手表,皮带子的。 和他一起来实习的还有一位女老师,和他一个学校的。是那种小巧玲珑的女孩子,很瘦,留着长长的直发。傍晚,乔三经常看到他们在一起漫步,看起来非常亲密。 “你们说小蒋老师和欧阳老师是不是在恋爱呀?”晚上在寝室,室友小佩问大家。 “欧阳老师?她哪里配得上我们小蒋老师啊!”米露说道,“你看她那么矮小,和小蒋老师站在一起一点也不般配。” “对啊,她那么文静的人,小蒋老师又那么开朗,怎么看都不搭。”末末撅着嘴说。 “是啊,是啊,他们不搭,你和他才搭对吧?”米露笑吟吟地打趣末末,“末末,你可别说你爱上我们的小蒋老师了哟。” “是啊,爱得死去活来呢!”末末也不怕羞,大大咧咧地说道。 寝室永远都是最自在最开放的地方,大家在一起聊天、八卦、打闹,玩得不亦乐乎。 “唉,末末,那你的情敌可多了哦。”小佩笑道,她刚来寝室不久,但也和大伙混的很熟了。 小佩是个胖胖的女孩儿,头发微黄,带点自然卷,脸粉嫩粉嫩的,看起来像个娃娃。她胆子很小,室友们围在一起看恐怖电影的时候,她从来都不敢靠近。睡觉之前,大家偶尔也会讲点奇闻怪事,特别是末末,爱听张震讲夜故事,听了之后便绘声绘色地讲给室友们听。 “哎,你们知道吗?我们女生宿舍下面,以前是块墓地呢。” 她的话刚说出口,寝室里立即升起一股肃杀之气。恰好又打完铃关了灯,所有寝室都渐渐安静下来了。 “末末,关灯后你就不要讲这些啦!”小佩胆战心惊地说。 “我是说真的啦,建这片公寓的时候,所有的坟墓都被夷平了,不过估计还有一些尸骨埋藏在下面。” 一想到自己躺在人家的尸骨之上,大家都有点恐惧。有那么一瞬间,寝室是相当安静的,乔三甚至可以听到邻床小佩的呼吸声。走廊上橘黄的灯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将寝室里的大致轮廓描摹出来:几张高高架起的床,床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看不清五官,因此更加显得可怕。乔三并不相信鬼神,但是因为这些天恐怖片看多了,现在电影里的一幕幕都显现出来。可是她不好意思表现出一点点害怕来。 “你们不知道吧?我听说我们学校前年有一个女生因为受不了高考的压力跳楼自杀了。”米露突然幽幽地说。 “对啊,我也是听姜楠说的,以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只不过学校封锁了这条消息而已。” “对哦,好像那个女生也住三楼吧?不过她是从八楼跳下去的。”末末低声道,“脑浆都出来了。” “好了,你们就别讲这个了,听得我汗毛都竖起来了。”小佩有点毛骨悚然,燕子则一声不吭地睡大觉。 “说不定她以前就住我们寝室呢?”乔三笑道,决定逗一逗这个胆小的姑娘,“小佩啊,她以前住你这张床也说不准啊 。” 走廊上的灯熄灭了,寝室里一片漆黑,四周都安静下来,偶尔可以听到寝室楼里有人起来上厕所的脚步声,哗哗的水流声响了一阵后,又安静下来。 “对了,你们还记得吗?小佩,你来学校比较晚,没帮忙打扫寝室,我记得啊,我们帮你整理床铺的时候,还发现床板下有两张那跳楼死掉的女生的照片呢,黑白照,那女生瘦瘦的,脸色苍白……”米露说道,很显然她是故意吓唬吓唬小佩的,大家都心领神会,只有小佩惊叫了一声,然后“咻”地一下钻到被窝里去了。 “嘿嘿,小佩,害怕了吧?要不你叫燕子陪你一起睡啊!”末末嬉笑道,见这家伙躲在被子里默不作声,又故意吃惊地问,“小佩,啊?你还真的找了燕子睡你旁边啊,燕子什么时候爬到你床上去了哦?” “喂,我睡在自己床上好不?”燕子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 “啊!!那------小佩你旁边躺着的那个白衣服的女生是谁啊?”末末哆哆嗦嗦地问道,仿佛受到惊吓,乔三和米露只是在心底暗暗偷笑。 夜风起了,窗帘被吹得一扬一扬的,黯淡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学校外面那个破屋子里住着的疯女人,此刻正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每天这个时候,她总会发出尖叫,像哭又像在笑。与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小佩战栗的尖叫。黑暗中,她感到墙上到处都是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正骨碌碌地盯着她。她的身旁似乎真的躺了一个女鬼,长乱的头发碰触到了她的脸。她一把掀开被子,直接从将近两米高的床上跳下来,跌跌撞撞跑到门口开了灯。 “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吓我了?!”她带着哭腔说,显然受到了惊吓,蹲下来呜呜地哭起来。大伙被她吓着了,一个个慌忙爬下床来,好说歹说终于把她哄上床去。 “小佩,好了,我们闹着玩的呢,别怕了哦。没有鬼的,怕什么呀,这么多人在。”米露安慰道。 她仍然心神未定,最后只得让燕子陪她一块睡,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次日和周苗安讲到这件事的时候,乔三忍不住觉得好笑,“怎么会有这么胆小的人啊?寝室里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呢?” “你还笑!都把人家吓哭了。” “我没料到嘛,原本只是闹着玩玩的。” “这么晚不睡觉,装神弄鬼的,估计只有你们311才做得出来吧?”周苗安笑道。 “对啦,你们今天有篮球赛吧?”米露问。 “恩,中午12点,你们要来给我们当啦啦队哦。” 学校一年一次的篮球比赛,头等奖有600元的奖金,因此每个班都比较重视。当然,“北京人”对这种与学习无关的事向来不太上心,只是一遍遍强调“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别因为打篮球受伤耽误学习。小蒋老师却不一样,“不说学校第一名,年纪第一名至少要拿到。”他这么说,“拿到奖金我们出去庆祝!”每天傍晚还带着班里成员一起热火朝天地训练。 “这么精彩的比赛我们当然会来看啦!听说183班的实力也不差啊,你们有信心打赢他们不?” “你要对我们有信心好不?”周苗安笑道。 “张维希,你干嘛不说话啊?”米露拍了一下张维希的肩膀,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道:“这个时候看什么书啊,装正经!” 张维希无可奈何地望了她一眼,又拿过另外一本杂志看起来。对于张维希这种高大壮硕的班霸男生,乔三向来心存畏惧,一般的时候不大敢和他嬉闹。就像读初中的时候,每每看到那些染着黄头发、带着闪亮的耳钉、手中夹着香烟、嘴里吹着口哨的坏学生,心里面就一阵阵发怵。她害怕他们盯在她脸上肆无忌惮的、略带一丝轻蔑的眼神,害怕他们会突然走过来,捏住她的下巴,不怀好意地朝她脸上吐烟圈。所以很多时候,她都远远地避开这些人,不愿意从他们身边经过。她和张维希很少讲话,往往都是米露和他聊的起劲时插上一两句,说话的时候从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不是特别大,却深邃得望不到底,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是冷漠的,却因此更受女生们的欢迎,对于围在他身边的花花草草,他总表现出一副慵懒不屑的神情,威严冷峻,却不失礼貌。 “张维希,今天中午的篮球赛你会参加吧?”米露含笑着问他,前几场比赛他都没有加入,眼下正式进入决赛了,他这个主力可不能再缺席了。 “我没兴趣!”他淡淡地说,眼睛仍然一丝不苟地盯在杂志上。 “装酷!你还是参加吧,没有你我们班可能不是183班的对手呢!”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懒洋洋地说道,漫不经心的口气,略带一点不屑。 “哎,你是不是我们177班的一员啊!一点都不关心班级的事情。”米露嗔怒道,表情却相当温和,一点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没有我他们不是也打得好好的吗?” “维哥,这次你真的不能不上场了。”周苗安说道,张维希只是一笑了之,他决定好了的事,又有谁能改变呢。中午的比赛他果然没有上场,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不过,他能过来看比赛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阳光灿烂的午后,学校运动场上站满了士气高涨的学生,不论是篮球队员还是啦啦队,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充溢着自信与期待。因为是高一年级最后一场比赛,围观的人相当多,不论是本班上的,还是其他班上的学生,甚至是其他年纪的学生,都围了过来,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场龙争虎斗。 乔三紧张到不行,特别是183班球员上场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紧紧地抓住米露、末末的手。183班绝对是个强悍的班级,每个球员都在180以上。之前也看过他们和其他班级的比赛,总是轻而易举地赢得胜利,几乎每场比赛的分数悬殊都在20分以上,悬殊最大的超过52分。他们熟练的动作、超快的速度让人防不胜防。177班虽然进入了总决赛,但是前一场比赛打得相当辛苦,仅仅以4分之差险胜。 比赛开始了,177班首进一球,让大家兴致立即高涨,呼叫声震动天地。接下来,183班连进两球,而177班也不甘示弱,立即追进一个三分球。第一节结束后,177班以2分险胜。接下来的一节,双方打成平手,但是很显然,177班球员的精力耗费很大,每个成员都累得气喘吁吁的,而183班就显得轻松多了。保存实力是他们向来的战略,一般一二节保持持平,三四节猛地拉开差距,让对手毫无反击之力。 第三节开始了,177班明显有点力不从心了,每个成员都在拼命。2分钟后,周苗安下来,换成罗亚明上场。183班很快追上6分,之后又连进2个三分球,而177班有三次出手的机会都错过了,女孩子们在一旁看着直跺脚,好在后面吴海君追上两个球。不久主力吴海君要求换人,熊威顶上。吴海君一下场,177班一下失去了平衡,比分一度拉到11分,让啦啦队们顿时跌入冰窖。 “天啦,怎么办?他们又进了一球!”乔三心痛地说,连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张维希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吴海君,你干嘛要下来啊?”末末着急地叫囔着。 “他们班实在太强悍了,我不行了,没力气了,先休息一下。”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满头都是汗水,脸通红通红的。 离第三节结束还有三分钟,177班落后12分。小蒋老师也开始着急了,召集队员过来,一脸严肃地给他们讲战术。但这并没有挽回177班陷入失败的结局,183班的确是个强悍的班级,每个队员的综合素质都很好,又有着强大的替补群,而177班虽然主力队员的实力与183班不相上下,但替补的实力就要差很多,硬碰硬根本无法取胜。第三节结束,比分勉强维持42:54。 “张维希,你还不上场啊?”乔三忍不住问他,虽然没见过他打球,但是至少他有身高的优势,比那些替补看起来要强多了。 “看看再说吧!”他漫不经心地说。 “我们班要输了!”乔三有点气馁道,“不过,也没办法,183班的实力实在太强了,我们班根本无法和他们比嘛!能拿个第二也不错啦!” 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虽然她是那么地希望177班能拿第一,可是第一名不是想拿就拿得到的。张维希望了她一眼,道:“对啊,能拿个第二也不错嘛。” “哼!才不要呢,我们班是冲着第一名去的。”乔三听他那满不在乎的语气,有点生气了,恰好球员们上场了,她便和拉拉队员们一起叫喊:“177,加油!177,加油!”在呼叫声中,第一次感到班里是那样地团结、那样地齐心协力。这个时候,一切纷争、一切矛盾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大家一心为球员们、英雄们奋力呼喊。在呼喊中,最终的结局似乎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所有的人都曾经努力过。 因为午休时间到了,其他班的学生都按要求回寝室睡觉了,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两个班的学生,但是比赛的气氛却更加浓烈了------决战时刻来了! “等一下!”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大家都转过头去。 张维希走上球场,冲熊威说:“把你的衣服换给我吧。” 顿了十几秒,女孩子们才意识到张维希要上场了,人群里立即发出阵阵尖叫。 “张维希,加油哦!”米露冲他挥挥手,一脸高兴的笑。乔三也兴奋地喊着,“张维希,加油,加油!” 他旁若无人地脱掉t恤,露出胸腹部解释的肌肉,人群里立即爆发出阵阵唏嘘声。 “哇塞,好酷!”米露惊叹道,“多性感的腹肌啊!” 乔三一阵阵脸红,连忙转过头去不看他。他换好衣服,直接上场。他的到来充分鼓舞了177班的士气,所有人的脸上都扬起了一丝欣喜。刚上场,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投进一个三分球,让183班措手不及。 “哇,好棒哦!”好一会儿,女孩子们才发出惊喜的尖叫,声嘶力竭。 乔三没有想过他打球这么厉害,简直比吴海君还要厉害得多,上场不到1分钟就灌进3个球,速度之快无人能及。他进攻的时候几乎没有人拦得住他,而且他是那样地拼命,不放弃每一个抢球、投篮的机会,熟练的动作中带着一股子狠劲。每投进一个球,大家都尖叫不已,乔三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嘶哑了,喉咙一阵阵干痛,可是她顾不了这些了。张维希的表现让大伙看到了胜利的希望。连183班的女生也将焦点投向了他。临比赛结束的时候,177班终于赶上183班了。比赛还剩最后半分钟,双方剑拔弩张,由于一个失误,队员李建投球不中,球到183班队员手上,传球到进攻区,而当时旁边只有周苗安一个防守。乔三的心都跳到嗓子眼里了,然而奇迹没有出现,183班轻轻松松进球。随着篮球落入篮筐,乔三的心也摔在了地上,阵阵疼痛。她失落地看着米露末末,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球赛还没结束呢,乔三!”米露说,“还有15秒。” “啊?真的?”乔三立即转悲为喜,但很快又转喜为悲,“15秒能做什么啊?” 球员们聚集在一起,探讨最后的战略,要在15秒内投中一个3分球,这样的机会又多大?15秒,激动人心的15秒,短暂,可是却又那么漫长的15秒。 吴海君罚球,直接穿过重重障碍传到中场张维希手上,他的三分球是最准的,球技也是最好的,把最后重担交给他必然没错。183班料到他们会有这手,自然会将他重重围住,他们要做的是尽量拖延时间。然而他们没有想到,张维希立即将球传给正在三分线附近的周苗安,看似不起眼的周苗安,后卫周苗安,整场比赛没出一次手的周苗安。 还剩10秒。 周苗安接球,起跳,投篮。 大家眼睁睁地望着球飞起来,呈一优美的抛物线飞向篮筐。 心在怦怦跳,呼吸已经停止。球打在篮筐上,转一个圈,眼看就要掉出来了,在转一点,掉下篮筐。中了! 三分! 比赛还剩两秒,可是胜利已成定局了。 “啊!进了!太棒了!周苗安,你太帅了!太帅了!”尽管声音已经嘶哑,大家还是忍不住尖声呼喊起来。大家拥在一起又笑又跳,连小蒋老师也忍不住和大家一起欢呼起来。 “周苗安,虽然你只进了一个球,却是最棒的一个球!真的太帅了!”乔三给他端水的时候,由衷地说道。一面不忘给张维希也送上一杯水,却只敢小声地说:“张维希,你打球原来这么厉害。” “对啊!”米露接过话头,锤了他一下,笑道,“深藏不露啊你,还不肯上场呢!没有你我们班岂不输定了呀!” “张维希,你好厉害哦。”末末在一旁做花痴状,张维希看了她一眼,稍稍扬了扬嘴角,也不说话,接过乔三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正兴奋的时候,“北京人”发话了,“恩,我们班不错,大家都辛苦了,不论是队员还是我们的啦啦队,都表现的很好。这次我们班能够取得年级第一名,要感谢小蒋老师啊!好了,现在比赛也结束了,大家都回去午睡吧,下午还要上课呢。别忘记了哦,你们来这里的目的是学习,都回寝室吧。” “唉------”大伙儿唉声叹气,用求助的眼光望着小蒋老师,咕唧道,“不是说要出去庆祝吗?我们得了第一名呢!” “别闹了,都回去了。不然下午没精神上课。”“北京人”喝道。 “真是扫兴!”米露闷闷不乐地说。小蒋老师笑了笑道,“庆祝是应该的,不过现在大家还是听班主任的话,回去休息吧。” 大伙慢慢散去了,311寝室的成员也意犹未尽地走开了,一路上自然少不了议论纷纷。 “唉,张维希好厉害哦。前几场比赛都没上场,我原先还以为他的水平不怎么样呢?”乔三叹道。 “张维希,唉,太帅了。”末末色迷迷地说,米露笑吟吟地敲了一下她的头道,“你脑子里想什么我知道,肯定又在想他性感的腹肌吧?哈哈,死丫头!” “末末,你的梦中情人不是小蒋老师吗?哦,现在转移目标啦?”燕子打趣道。 “唉,小蒋老师不是有欧阳姐姐了吗?” “那你是承认喜欢张维希了哦,好,你放心!姐姐我帮定你了!一定让张维希逃不出你的魔爪!”米露笑着说。 “魔爪?多难听啊,呵呵。”乔三笑道,“那你怎么帮啊?” 米露不说话,只是冲她们古灵精怪地笑了一下。柔和的阳光透过高大浓密的香樟树静静地洒在她们身上,嬉笑中,她们感觉到这个午后是那样的美好。 第六章 晚自习,坐在教室里,看着前面的同学都在忙碌着,米露把刚刚翻完的杂志丢给乔三,叹了口气,道:“好无聊哦,你在做什么呀?” 她的头凑过来,乔三笑道:“看英语啊!” “哦?有收获吗?”米露眨眨眼,坏坏地笑着。 “一节晚自习就看了一页书。”乔三自嘲道。 “可怜的孩子!”米露说着,踢了踢前面张维希的凳子,低声说道:“张维希,走,出去吧,呆这里我都快要闷死了!” 他们总是在上晚自习的时候偷偷溜出教室,去楼顶聊天,或者去小蒋老师的宿舍看电视。 张维希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出教室,接着乔三和米露各拿一本书出门,看样子似乎要去办公室问老师习题,周苗安最后一个出去,过了一会儿,末末也溜了出来。他们总是这样一个一个地出去,因为几个人一起出去的话,太引人注目了,班长李小平肯定会多管闲事。 照旧去了小蒋老师宿舍里,进门的时候发现欧阳老师也在里面。 “哇,打扰你们啦?”米露嘻嘻笑着,然后大大方方走进去。 “你们又逃课啊?”欧阳老师站起来,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水,“这里有梨子,来,吃一个!” 和她熟悉了才知道,这个长相平常的女孩子其实并不像她的外貌那样普通。她的温柔、贤淑、才气让米露乔三末末她们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听说你们班今天拿了第一名啊,很了不起哟!” “赢得很艰辛呢。”乔三说道。 “张维希打错很不错呀。” “我呢?欧阳老师?”周苗安笑嘻嘻地问。 “你也不错,关键时候发挥了作用。”欧阳老师笑道。 “你呀,别臭美了,可有可无的而一个。”米露毫不客气地批判道,“总共才进了一个球。” “哇,你也不用这么损人吧!”周苗安不满地抗议道,一脸无辜。米露也不管他,只顾一个劲儿坏笑。 小蒋老师坐过来,说:“明天下午本来要带你们出去庆祝的-------” “那好啊,反正明天是星期天,下午没课。” “听我说完嘛,可惜,你们班主任不肯,去不成了。” “啊!!怎么这样啊!郁闷死了。”末末说。 “就是,明天又不用上课,为什么不准我们庆祝一下呀,真是的!”乔三说,“唉,小蒋老师,要是你是我们的班主任就好啰。” “我也很希望但你们的班主任啊,不过-------” “你实习完还会留在这里吗?” “可能不会了。”小蒋老师笑了笑。 “为什么啊?好希望你留下来哦!你看看我们学校现在的老师,全部都很老古董,成天对着这些老爹爹,真的想死。每天只会要我们学习,好烦哦。”末末说。 “别这么讲啦,多学点东西对你们有好处,学生嘛,本来就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对不对?” “哇,小蒋老师,怎么连你也开始讲这些话啊?看来受‘北京人’毒害不小啊?” “北京人?” “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啦!” “你们怎么这么称呼他呀?”欧阳老师好奇地问。 几个学生相视一笑,说道:“他家是北京的啊!” “他家里是北京的你们就叫他‘北京人’啊,那我和江苏人,你们是不是也在背后叫我‘江苏人’啊!” “没有呢,我们都称你为‘小蒋老师’嘛!” “小蒋老师,如果你是我们的班主任就好了!‘北京人’我们都不喜欢他!” “现在对你们严格一点是好事,等你们考上大学了就自由了。在大学啊,你想有人管你都没人管呢,你睡觉睡到中午12点都没人管你;晚上想聊天,开着灯聊一个通宵都没问题。” “这么好啊?” “当然了。” “还可以无所顾忌地谈恋爱是吧?”米露笑着说。 “想结婚都成,只要你满了20岁!”一句话把大伙儿逗笑了,周苗安望着米露,呵呵一笑: “看来你是有想法了吧?” “对啊,一到20我立即去把证给办了!” 坐了大概一节晚自习,五个人从小蒋老师家里出来,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 “要不我们再去楼顶坐坐?”末末说。 “好想法!”四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晚自习的时候逃到楼顶看夜景,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了。夏日的夜空,黑蓝色的天幕上镶满一颗颗水钻般的星星,闪闪发亮。高一这栋教学楼有八层,是这一带最高的楼房了,四周低矮些的房屋里透出来的灯光,把周遭都照亮了。因为是晚自习时间,周围很安静,远处的车辆声通过层层空气传过来,显得有些飘渺。 乔三走到围栏边,用手趴在围栏上,向远处眺望。夏日的气温还有些高,但阵阵夜风吹来,倒有一丝凉意。乔三闭上眼睛,感受迎面扑来的微风,感觉一切烦恼都被吹走了,飞得老远老远。她忘记了家庭的困扰、忘记了讨厌的班主任、忘记了学习的压力、忘记了与312的矛盾,只是尽情地享受这轻风佛面的感觉。 “大家吃东西不?”米露照旧打开她那个从不离手的包包,从里面掏出几袋子零食来。她把东西一股脑儿搬出来,和周苗安他们一块儿坐了下来。 “乔三,过来呀!”末末喊。 “我在这儿吹吹风吧!”乔三说,她们便不再勉强她,只顾着和两个男生嬉闹。他们说些什么乔三没有用心去听,她仰着头,望着这片灿烂的星空,努力想找出几个自己熟悉的星座来。站了一阵子,她隐隐感觉有个人向她走来,那脚步声不是两个女孩子的,她料想是周苗安。但转头一看,却是张维希。张维希就站在她的身边,那么近,乔三甚至可以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他们两个是极少呆在一块儿的,乔三感到有点不自在。但是,他却一直都没有看她,目光定定地望着远处,也不讲话。气氛有点僵,两个人都相当沉默,乔三感觉自己的心一直紧绷着,甚至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惊扰他。 她试图和他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索性不再做无用的尝试。她抬起头,望着璀璨的星空,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他转了下头,望了望她的侧脸,似乎要说什么。乔三不敢转过头去,害怕恰好撞上他深邃的目光,虽然她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她,但是她的脸却一点点发热了。等了好一会儿,才敢微微转过头去瞟了他一眼,却发现他并没有看着她,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你看,流星!”他突然说。 乔三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条洁白耀眼光亮的光带瞬间从天际划下来,那么闪亮、那么美丽灭。 “哇!流星!流星!”她高兴地大叫,“我见到流星了!” “哪儿?哪儿?”后面三个人问道,抬起头,却只看到一片漆黑的星空。 “好漂亮的流星,刚刚飞过去了!我见到流星了!”乔三一脸兴奋地说,因为激动,她的脸红红的,煞是可爱,张维希看她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撇嘴笑了笑,一脸温柔。 “你笨啊,看到流星都不晓得快点许愿!”米露说。 “对哦,要许愿!”乔三立即闭上眼睛,对这天空念念有词。 “这个时候许愿?流星都飞走了哦!”张维希说道。 “乔三,许什么愿哦?”周苗安笑道,“说出来听听。” “哼,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那点小心思谁猜不到啊!还不是期望你的白马王子早点出现啊!”周苗安不屑一顾,乔三见心思被他猜到了,不由一阵脸红,嘴上却说: “哼,才不是咧!” “哎,说真的,你们两个好有缘哦,竟然同时看到流星。听说过没,如果一对情侣同时看到流星,他们肯定会天长地久的。”米露笑着说,虽然是一句随意的玩笑话,但乔三还是一阵阵心慌。偷偷望了张维希一眼,恰好他也望向了她,脸上淡淡的,眼神很柔和。乔三又望了末末一眼,末末是喜欢张维希的,她知道。末末是那种爽朗的女孩子,爱憎分明,喜欢一个人就敢于大胆地表现出来。 “张维希,你许了愿吗?”末末靠过来,抬着头问他。张维希的个子很高,末末站在他面前之及他的肩膀。 朦胧的月光下,再平凡的女孩子都会散发出一种不可言说的魅力。就如末末,一张并不精致的圆脸,但那双大眼睛在月亮的光芒下一闪一闪,很动人。就如乔三,苍白的脸色、平淡的五官、鼻子上甚至有几颗小小的雀斑,可是夜色里,她的脸是那样光洁,散发着一种自然娇柔的光晕。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围栏边看夜景,看那些红的、绿的、黄的灯光在夜色中闪亮,感觉很温暖。 她给人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安静时,可以很长时间都不说一句话,一个人静静地呆着,周围的喧嚣全然抛在脑后,于她无关。欢快时,顽皮得像个孩子,可以无所顾忌地大笑,没头没脑地嬉戏,一刻都不得安宁。 她和张维希并无深交,只是缘于米露的牵引才时常有呆在一起的机会,但很少单独交流。只是后来才渐渐熟识,甚至比他和米露的关系还要坚固。很多时候,她觉得他们五个人根本不算好朋友。朋友这两个字所承载的意义太重,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只是玩伴。他们一起玩闹、一起欢笑、一起疯狂,玩过之后却什么也没留下。对于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们从来不愿意与人分享,也不愿意分享他人的,再亲密的时候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特别是张维希,他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他的世界她们从来都进不去。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笑,最多也只是扬扬嘴角,却也足够迷人了。见惯了不苟言笑的他,有一天突然见到他微笑,感觉四周都明亮了起来。她不知道他对面站着的那个女子是谁,高高的,穿着很洋气时髦,性格爽朗。她很随意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话,远远地,只见他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如夏日盛开的莲花。第一次见到他这种表情,略带点腼腆,像个害羞的孩子,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过去摸摸他的头发。她喜欢他笑的时候,所以在他面前尽量讲一些有趣的话题、做一些可爱的动作,可是往往每个人都眉开眼笑了,只有他,依旧是那副表情。含笑着望着她,带点欣赏,却从来都不笑出声来。 周末,几个人自然不愿意安安静静地呆在学校里。姜楠留在学校没有回来,米露便叫父亲开车接他们出去。米露坐前面副驾驶,乔三和周苗安坐中间,末末和张维希坐最后。一路上末末不停地和张维希说话,爱慕之情溢于言表。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谁也没说破这一层。喜欢张维希的女生又岂止末末一个。 他生性冷峻,平时不太爱讲话,特别是对女生们向来都是拒之千里的。除了身边三个女孩儿,他很少和其他女生说话,往往人家主动找上来,他也只是用尽可能简单的几个字回复,很多时候干脆用只一个“恩”了事。对于她们三个,他也是冷冷淡淡的,极少主动和她们聊天,但是她们提出去哪儿玩,他还是会默不作声地同意。 乔三料想他的女朋友必定是那种温柔贤淑的女孩子,比他稍微大一点,像欧阳老师那样,外表平平,却相当有涵养。因为光是漂亮的女孩子根本没有魄力打动他那颗冷漠的心。他的眸子里总带着一丝隐忍的忧郁,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的威严。不过,和他熟识之后就会发现他待人其实相当温柔,谦谦有礼的。只是对陌生人才很冷峻。 晚餐是和米露的爸爸一起在一个大酒店吃的,之后大家提出去蹦迪。乔三因为被逼着喝了点红酒,头脑晕乎乎的,似乎有千斤重,提出先回学校睡觉。大家也没勉强她,但她醉得连路都走不稳了,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打车回去,便交代张维希送她。 “以后真不能让她喝了,喝一次醉一次,真是扫兴哦。”周苗安笑道。 乔三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也不和他辩驳,任由张维希搀扶着出拦的。 “我,我不能搭车!”她皱着眉头,有气无力地说,“感觉要吐了。” “那,走回去吧。” “恩,好。”乔三说,心中有点小小的得意。她喜欢走路,这是毋庸置疑的,特别是在这天气晴朗的傍晚,踩着夕阳漫步在人行道上,头上是丛丛高大的树木,鸟儿们在树上欢快地鸣叫,这感觉别提多美好。尽管此时,她的脚因为酒精的缘故有些发软,脚下轻飘飘的,但是比起子车上颠簸,她更情愿走回学校。一路上,她的同伴十分沉默。 “张维希,你怎么总是这么沉默呢?一句话也不说。”她问,喝高时,她的话是比较多的。张维希望了她一眼,笑笑,没有说话,他确实不知如何回答她。她的脸蛋红红的,走路一歪一斜。 “你的眼睛为什么这么忧郁呢?虽然表面上你装作一副冷漠的样子,可是你眼神里的确有一种隐忍的忧郁,真的,我看得出来。”她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张维希心里狠狠地一跳,但立即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被她望得有点尴尬了,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转过头说,“走啦,看什么?” “我是说真的啦,那种忧伤让人看得有些心疼。”她坚持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她说的是实话,有时候望着他沉默不语、眉头紧锁的样子,她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下来,十分抑郁。他愣了愣,想开口发话,终究什么也没讲。乔三见他吞吞吐吐,有点想笑,却不合时宜打了个嗝,一股酒气直冲上来。她捂住嘴,蹲在地上,一脸痛苦。 “想吐吗?”他站过来,一只手抚在她背上,关切地问。 乔三感觉难受得几乎要死掉,胃剧烈翻滚着,胃液和着食物往上涌。等胃里面平息一点后,她想站立起来,腿却不愿听从她的使唤。 “是不是很难受?”他问,把她扶了起来,“还能走吗?要不我们坐车回去?“ “不要坐车,不然真的会吐的。”乔三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紧闭双眼,这个时候即使把她杀了,她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好想睡觉哦。头晕!” 她不知道张维希怎么把她弄回去的,一路上她都昏昏欲睡,连路都走不了,完完全全由他架着。她一直都闭着眼睛,因为难受,眼角还带着泪水。睡在床上,她意识模糊地问他:“张维希,现在几点啦?” 他的回答似乎是八点,她后来还有没有和他说话,自己也忘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次日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明亮的房间,宽大柔软的床,米黄色的落地窗帘,。这是在哪里?她有点惊愕,以为自己还在睡梦中,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你终于醒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响起,这是她才发现床边的张维希,他含笑着望着她。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也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她发出一连串问题,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叫道,“天啦!今天星期一,几点钟了?” “九点啊!” “完了,完了!”她“咻”地一下从床上蹦起,“还要上课呢!” “没事啦!急什么咯?她们帮你请了假了。” “哦,该死,这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在这里?”她叫苦连天,原来张维希根本没有把她送回寝室,而是找了间最近的酒店把她扶了进来。 “反正不急着去上课,你再睡一会儿吧。” “你------”乔三望着他,吞吞吐吐地问,“你昨天晚上就在旁边?” 想想就觉得尴尬,整个晚上都和他呆在同一个房间里面,而且还喝的烂醉,不省人事。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张维希很不满地打了一下她的脑袋,囔道,“我不会趁人之危的。” “我没有这么想啊。”乔三支支唔唔地解释道,不过,他刚才的表情真的好有趣哦,竟然还拍了一下她的头,要知道这样动手动脚的事他是从来都不做的呀,不由觉得好笑。 “你一整个晚上都守在这里?”她望着他,又是那种犀利的、似乎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神,让他感到有点局促。 回到学校自然少不了被寝室同学嘲笑。连末末也笑着问:“哈,昨晚一宿未归呀!” “怎么样?怎么样?说来听听哦。”米露笑眯眯地问。 “说什么啊?” “好哇,小妮子给我们装蒜啊,老实交待哦,昨晚有没有什么浪漫的事发生啊?” “哪有什么事情发生啊!”乔三连连喊冤。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张维希都和我们说了。”米露兴致勃勃地围过来,故作神秘道,“昨天晚上,你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可别告诉我们什么也没发生哦。” 乔三的脸一下红了,连耳根都通红通红的,揶揄:“哪会发生什么呀!你们真是的,没有啦!我都醉倒了,一直昏睡呢。” “你睡着了?会不会发生了什么却不知道吧?嘻嘻嘻。”小佩阴险地笑着,让乔三只觉得毛骨悚然。 “没有,没有,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啦!”在她们的攻势下,乔三感觉自己的辩驳是那样苍白无力。 “真的没有?”末末问。 “没有。” “哇,张维希还是不是男人啊?一个大美女摆在面前,竟然不动心!”米露不满地叫囔道,接着又欣喜地说,“他这个人还蛮不错的呢?乔三,值得考虑哦。” 她的表情变化还真是快,乔三的脸再次一片绯红,米露又道:“你不珍惜,那末末可是不客气了哦,对不对哦,末末?” “那是的。” “还是给末末吧!”乔三顽皮地眨眨眼,嬉笑道,“姐妹喜欢上的男生,我怎么可以横刀夺爱呢?” “不过,张维希好像有女朋友吧?”燕子说。 “谁知道呢!像他这种男生应该不可能没女朋友吧?”小佩说。 “有女朋友又怎样呢!又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也可以离婚啊!”米露大大咧咧地说道,“末末,对吧?” “他没有那朋友呢!”乔三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和他女朋友已经分手了。” 四双眼睛立即齐刷刷地投向她,“你怎么这么清楚?” 乔三隐隐想起昨晚和他的对话,他似乎谈到了这个话题。具体内容她记得不甚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初中毕业之后,他就和女朋友分开了,之后一直没有联系。那个女孩子就是他眉宇间充满忧郁的缘由吗?她不确定,她只是好奇,他的女朋友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是那日让他脸上绽开笑容的女生吗? 后来他和她聊起,才知道,那次见到的时髦的女生其实是他的表姐,现在读大二。而他的女朋友,其实也称不上女朋友,只能说是红颜知已,是他青梅竹马的邻居。一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孩子,表情有点孤傲,眼睛里带着一丝倔强与坚定。她身上带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气质,称不上漂亮,却美丽优雅得让人不敢靠近。比他高两届,是一中最有才情的一个女孩子,这也是他选择来一中的原因。只是,即便在一个学校,也只能远远相望。家庭的富有、自身的帅气、众人的追捧,使他与生俱来就有一种俯看一切优越感。可是在她眼中,他却永远都只是弟弟,霸道、顽皮,偶尔为了耍酷玩点小忧郁的男孩子。他很少见到她,因为她总是那样忙碌,平时只能依靠手机联系。而她的短信,从来不会超过十个字,每次都以姐姐的身份督促他努力学习,而且从不主动发来信息。或许,她察觉他对自己的爱慕,所以才要保持距离。 他是依恋她的,尽管他的爱只是他一个人的事,但是他却愿意默默地守候在她的身后。她叫他不要与人打架,他便离开了那帮兄弟。她要他好好学习,他便来了监狱似的一中。她告诉他自己有喜欢的人,他便从此将自己对她的爱意深藏起来,埋在心底。从他有记忆起,这位优雅淑女的姐姐就住进了他的心里,再也不曾离开。 乔三突然对这个女孩子充满兴趣,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搜寻她的痕迹。比如,贴在宣传栏上她的照片。她的成绩很优秀,总是排在年级第一的位子。照片上,她留着短短的头发,清秀的脸,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恬静的微笑。她的文笔很好,校刊上载有很多她的诗歌,优美而雅致,百读不厌。 再看到他,乔三的眼睛里便少了一份畏惧,多了一份疼惜。他是重感情的人,无论对喜欢的人,还是对朋友都用情很深。乔三很羡慕那个叫忆晨的女孩子,有这样一个深爱她的人。见到她本人是在食堂。她比照片上还要美丽,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当时,乔三和张维希正好从食堂出来,米露她们都不在,只有她和张维希两个人。起初,她并没有见到她,只是张维希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才注意到前面迎面走来的忆晨。当时她身边还有一个男生,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乔三也没有细看,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忆晨和张维希身上。 她看到他的脸上立即涌起一层忧伤,紧咬了咬牙。她望不到他忧伤的眼睛,但是,可想而之,他当时是多么地痛苦与绝望。他只是定定地站着,没有说话,短短几秒钟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乔三看到忆晨稍愣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几秒,接着便释然地笑了笑,道: “好巧哦,维希。” 她的笑是那样的娴静迷人,看似平常的脸散发出一种令人折服的气质与魅力。乔三终于明白张维希爱她爱得如此卑微的原因了。她的气度、她的高雅,在一笑一颦中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令人倾心。 张维希扬了扬嘴角,不说话,目光在她身边的男生身上上下扫了一遍,带着一丝不屑。 “恩,我还有事,先走了!”他说着突然抓起乔三的手,紧紧握住了。乔三吓了一跳,条件反应地想要挣开他,却感觉他的手在暗暗用力。她立即心领神会了,便不再挣扎,而是心安理得地抬起头,冲忆晨友好地笑了笑,俨然张维希的正牌女友。 “那拜拜唷。”忆晨看着她笑了笑道,乔三被她看得有点底气不足,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起来。走出两步后又忍不住回过头去望了望她,她没有回头。乔三正要转过身来时,却发现忆晨身边的那个男生回过头来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乔三这才看清他的脸,心里暗暗惊异:好秀气的男生啊!他瘦瘦的,长得并不很高,留着短短的碎发。重要的是他的脸,清秀俊朗得让夏日的阳光都失去了色彩。他的皮肤好得让人嫉妒,脸上连一颗微小的痣也没有,光洁得像块玉石。一双无可挑剔的眼睛、精致的嘴唇,五官搭配几堪完美。乔三感觉眼前顿时明亮了起来。奇怪的是,他为什么会回过头来看着她呢?而且被她发现后也不知道回避,依旧肆无忌惮地、认真地盯着她。眼睛里带有一丝疑惑,想要追根究底似的。 “那个男生是谁哦?你认识吗?”乔三问张维希,他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地说: “不认识!” “哦。”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淡,接着又补充道:“我没有见过,或许是她男朋友吧。恩,刚刚,谢谢你。” 第七章 乔三往往有这样的感触,在校园新认识了一个人,通常之后又会很快遇上,就像她和小肃哥哥。 “第一次看见我,你就认出我来了吗?”她问他。 “恩,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 “可是我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你的脸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另外----”乔三笑了笑,略有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另外就是觉得你很帅,真的!” “呵呵,我们多久没有见面了?十年了吧?”他笑着问,露出一排小粒小粒的洁白牙齿。 “不止呢,有十一年了。我四岁多就离开了奶奶家,到现在快十一年了。”乔三沉思道,顿了顿,又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奶奶都已经去世十一年了。” “是哦,当时你还是个小丫头,只有这么一点点大。”李小肃用手比划了一下道。 和小肃哥哥的重逢,她隐隐有种预感。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那个梦了,那个梦在她读小学四年级之前一直缠绕着她。这阵子,这个梦又出现了,梦里她被一双大手牵着,漫步在一片种满金黄色稻谷的田野里。田野很广很广,几乎看不到边际,只是在地平线要消失的地方,可以看到重重谈青色的远山。田野里有一条小河流过,河水很清,里面的水草随着流水轻轻浮动着,鱼儿在里面欢快地游来游去。河上有一座古老的拱形桥,桥面是用青色的砖块砌成的,由于年代久远,桥上爬满了青苔以及各类爬藤。河边长着一种叫不出名字的小树,白灰色的茎,茂密的叶子绿得耀眼,叶子边缘是尖尖的刺。在她的映像里,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小灌木,但是它们却清清晰晰地反复出现在她的梦境里。还有那条河、河上的拱形桥、那片田野、田埂上紫色的野花、路面那块尖尖的黑石头,一切都是那么地清晰,似乎刻在她的记忆当中一般。 那双牵着她小手的大手,她不知道是谁的,但是被它牵着时的感觉却是清晰的,那么安定,那么恬静,带有一种不可言状的欣喜。他们一直走,一直走,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可是有他在身边,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与无助。 她一直在想陪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是谁,是奶奶吗?是姐姐吗?是父亲吗?是母亲吗?是马祖文吗?是张维希他们吗?都不是!直到她握着小肃哥哥的手时,这种异样却又安定的感觉和梦里面的感觉终于完全吻合了。这个人原来是李小肃,她幼时在乡下奶奶家遇到的邻居哥哥。只是十多年了,她对他的记忆已经趋于模糊,以至梦境和现实趋于重合,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第一次在食堂门口见到他时,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可以和他扯上关系,而且还有如此渊源。她把自己的梦境告诉他,他只是笑了笑,一脸温和。但是在放月假的时候,他把她带回乡下家中。 前方是大片大片金黄的稻田,田野中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流过,河边果然有一条小小的弯弯曲曲的小道,道边种了一排排柳树。沿着小路往前走,走到那座石桥边,石桥和她梦中见到的相差无异,也是那么古朴,上面长满已经干枯了的青苔。在这里,她见到了在梦里见到的那种小灌木,多边形的叶子,叶子边缘长了长长的、很扎人的尖刺。沿着小路一直往下走,则是一片远山,好熟悉的地方哦,只是这片远山没有梦里见到的那么遥远。 看着眼前的景况,乔三恍如走进了梦中,一时竟然呆住了,所有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这个地方,原来她真的来过,梦境里所见的原来都是真实。隐藏在她心中的一个迷,终于在此刻得到解答。她情不自禁地在田野中奔跑起来,欢乐得如同一个孩子。 “我喜欢这里!”她冲小肃哥哥说,说话的时候,她站在拱桥上,探头望着下面的流水。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仿佛不是真实的。 “小肃啊,呷饭哒!”老屋门口,小肃的奶奶叫唤孙子吃饭,悠远的声音在广袤的田野中飘荡。 他的父母在县城工作,母亲是中学教师,父亲是人民医院的主任医生。和乔三一样,他的童年也是在乡下度过的,只不过他读初中时才回到父母身边。 两天的月假,乔三都是在乡下度过的。漫步在田埂上,摘摘野花,看着白色的鸭群在池塘里觅食,听着远处传来的狗吠,提着个小篮子去菜园里寻菜,吃上爷爷奶奶自个儿种的新鲜蔬菜,她感觉特别亲近。她从小生长在这片土地上,虽然离开很多年了,但对这里的一景一物都充满感情,无比喜爱。 “小肃哥哥,我很庆幸自己来了一中,不然我就有可能再也遇不到你了。”她拿着一根芦苇在他头上摇了摇,白色的芦苇花飘下来,落得他满头都是。她嘻嘻哈哈地坏笑着,一面想要逃跑。 “还敢逃跑!”小肃折过一根芦苇花追上来,细小、飘逸的小毛花儿随风乱舞。田野中尽是他们嬉闹的笑声。 “好了,我斗不过你,我投降!”乔三笑着停下来,她的鬓角同样沾满了白色的芦苇花,小肃举手帮她一朵朵捻下来。阳光下,他的脸是那样灿烂俊朗,乔三看得有点心慌意乱了。 他是相当宠溺她的,就像小时候一样,有好吃的、好玩的全部都会让给她。他看她的时候,眼神温柔如水,带着一丝娇宠。乔三感觉自己的脾气渐渐被他宠坏了,而他似乎故意要将她的脾气宠坏,对她总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无论她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有时候,乔三故意提出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来刁难他,但他从来都不生气,脾气相当好。 一大早,乔三便把他从被窝里拉起来,叫他一起去屋后的林子里听鸟鸣。小肃睡眼朦胧,赖在床上不肯起来,乔三便一把掀开他的被子,把他从床上拖起来。在林子里,看到自己喜欢的植物果实,乔三便囔囔着要小肃摘给她,而且故意挑最高的那个。 “下面的不要,我要那个最大的。”她坏笑着说,故意要折磨一下他,“我只要那个啦!” “一定要那个吗?”小肃一脸无奈地问,然后乖乖地、费劲千辛万苦帮她摘下来,没有丝毫怨言。可是乔三往往玩了一阵子就丢掉。 在小河边,看到满地盛开的不知名的野花,乔三像个孩子般惊叫起来:“好漂亮的花儿,我要!” 在这里,她的任性和骨子里爱走极端的天性发挥到了极致。小肃摘一两朵给她,她哪里肯要,硬是逼着他从家里拿来两把大剪刀,将花儿们一枝枝全部剪下来,一朵都不愿放过,直到两个人的手上都捧不下了才停手。 “一两朵我才不要呢!”她笑着说,一脸肆无忌惮的满足,“要不一朵都不摘,要不就摘个够,把家里的花瓶都插满。满屋子的香气,多好!” 小肃只是含笑着望着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她真的还是个小孩子,那么单纯、那么稚气,和她在一起他似乎又回到了童年。那个时候他们都是无忧无虑、没头没脑的,单纯快乐的孩童。他完全忘记自己是个高三的学生,行为举止渐渐变得幼稚可笑,很多时候和她一起疯闹,做些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说,野花枯萎后,两个人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挖一个坑,将它们埋起来。比如说在屋后树林里的竹子上,一根一根刻上自己的名字。又比如说,从小河边捡来许多普普通通、但是乔三却爱不释手的石子,一颗一颗粘贴在硬纸板上,做成两个小人的形状。还比如说,摘下四季果红彤彤的小果子,用针线穿起来,制成两条“红宝石”项链,得意非凡地挂在脖子上。她的脑子里总是装满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让他时常吃惊不小。 晚上,她半夜三更爬起来,走到他房间里,喊他出去看月亮。乡村的夜晚,蚊子成群,她坐在屋前不断地拍打挥手,一面用力地抓着被蚊子咬肿的红疙瘩。被咬得浑身发痒,十分难受,却怎么也不肯回屋睡觉。小肃只好拿着个大蒲扇,一面耐心地给她驱赶蚊子,一面哈欠连连,却只字不提回屋睡觉的要求。 弯弯的月牙,寂寞地挂在西方天空,周边一颗星辰也没有。乡村的夜,寂静得有些可怕,四处都是虫子的鸣叫,偶尔还传来阵阵几蛙声。前方是一片黝黑,什么也望不见,黑压压的穹苍笼盖了一切,让人感觉有点恐惧。 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来刁难他,以此来证明他对她的宠溺,并乐此不彼。她从小就是个不受喜爱的孩子,身边的人把所有的关注与宠爱都给了凯新,而她从来都只是备受冷落的一个,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宠溺她的人,她当然要尽情地享受,把以前失去的关爱通通都补回来。只是有时候,会觉得惶恐,怕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只是一个华丽而冗长的梦。又担心自己的刁蛮任性会吓跑小肃哥哥,怕他一气之下不再理她。所以她总是感到惶恐,感到不安,而这种不安又使得她更加神经质,更加无理取闹。 “小肃哥哥,你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不理我?”她总是问。 他觉得好笑,逗她说:“只要你乖乖的,我当然不会不理你!”看着她一脸认真、眉头紧锁的样子,便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傻瓜,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我无缘无故怎么会生你的气,不理你呢?” “那就好!”她笑了,一脸阳光。 他喜欢打乒乓球,球技了得,每个中午都会去体育馆打半个钟头,风雨无阻。他原先有一批固定的球友,但渐渐地便只和乔三一个打球了。末末偶尔也会去体育馆打打球,和乔三一块去。见到小肃,立即很不淑女地惊叫: “哇!好帅啊!你男朋友?” “我哥哥。”乔三望着小肃,有点尴尬地回答。末末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又打趣道: “哥哥?你什么时候又有了一个哥哥啊?情哥哥吧?难怪这阵子老往外跑,原来------嘿嘿!” 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小肃身上,小肃友好地冲她笑了笑,永远都是那么地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你好,我叫李小肃。你是黎末末吧?” 乔三和他讲过311的事,所以一见到末末,他就猜出七八分来。末末很是惊讶,问:“哟,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啊?我真是深感荣幸啊!” 对于帅哥,这小妮子向来倍感兴趣,立即和他称兄道弟起来,一点也不矜持。而小肃也是开朗随和的人,两个人聊得十分畅快。 回到寝室,末末自然毫不客气地将她这点破事抖了出来。乔三只能硬着头皮面对四个八卦室友的轮番轰炸。 “乔三,一句话,你喜不喜欢人家?”米露“凶巴巴”地质问。 “我-----我,不喜欢啦!说了他是我的哥哥。”乔三口是心非地说,目光闪烁不定。 “好了,有答案了。小佩,帅气迷人的李小肃是你的啦!”米露一板敲定。 “喂,你们-----”乔三有苦说不出,米露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奸诈地笑了笑,说,“唉,笨丫头,逗你的呢!看你还口是心非不?” “我-----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他呀,而且,他有女朋友了。” “又来了,有女朋友了又怎样?”末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囔道,“你不会去抢啊!” “他的女朋友是-----忆晨。” “忆晨?那乔三你遇到对手了。”米露看着她认真说,接着又鼓励道,“一个忆晨算什么?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嘛!振作起来!!” “忆晨是谁啊?”末末好奇地问道。 “我们学校的大才女你都不知道啊,你还是不是一中人哦!”米露拍了一下她,说道。 乔三其实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他的女朋友,她只是安安心心享受着他的疼爱。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身边并没有那个高雅美丽的忆晨出现,所以乔三也就尽量忽视她的存在。就这样,小肃哥哥暂时只是她一个人的小肃哥哥。她从来不愿问起那个美丽优雅得让她嫉妒到心里发痒的女孩子,也不愿和她同时出现在小肃哥哥的面前,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和她竞争的,也没想过要横刀夺爱。她总是尝试着忘记她的存在,只是渐渐地,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很享受和小肃在一起时安静而惬意的时光,聊着小时候的趣事、追追打打、撒撒桥,享受着他大哥哥般的疼爱,她感到心满意足。她愿意维持着这份有点暧昧的关系,有些事说透了,就失去了原来的那份美好。她是不愿室友们打扰他们的,可是再去球场时,身后便跟着四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然后冷不防地钻出来,齐刷刷地朝她扬眉眨眼。她很怕她们会拿她和小肃当打趣的对象,不过好在她们只是打量了小肃一阵后就知趣地嬉笑着离开了。 她偶尔会去小肃家玩,伯父伯母对她相当热情,逃开了凯新耀眼的光环,乔三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很会逗大人们开心。她总是不失适宜地表现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行为举止恰当得体。在欣赏她的人面前,她的表现只会越来越优秀,以讨取更多的喜欢。 “小乔,来多吃些,你看看你,多瘦啊!”伯母端过她的碗,给她夹了好几大块红烧肉。伯父因为医院的事情忙,没有回家,屋里就三个人吃饭。“谢谢伯母!”她笑眯眯地说,大口吃了一块红烧肉,由衷感叹着,“好好吃哦,恩,真好吃!能天天吃到这么美味的菜,小肃哥哥你真是好幸福哦!” 几句话把小肃妈妈逗得眉开眼笑,“喜欢吃就多吃一点哦,学校的伙食差,要多补充一点。” “伯母工作那么辛苦也要多吃一点,这样才会有更多的精力哦。” 她看到小肃好笑的望着她,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的态度转变得的确有点夸张。在他面前,她是那么的嚣张跋扈、那么任性顽皮,在长辈面前却十分谦逊有礼,自己都觉得虚伪。她冲小肃扎扎眼睛,一脸得意。她的小动作被小肃的妈妈看到了,也只是会心一笑。 “小肃从来不带女孩子回家的。”伯母含笑着说,“他就是太阴柔了,没一点点阳刚之气,不讨女孩子喜欢。” “他从来不带女孩子回家的吗?”乔三不敢相信地问,接着又说,“伯母,你可别小看他哦,喜欢他的女生很多很多呢!” “哦?那他有没有叫女朋友呀?” “这您就要问他自己了!”乔三笑着说,心里却有一点点沮丧。 不可否认,他和忆晨很般配,简直是一对金童玉女。尽管他们并没有公开交往,可是两人举手投足间的默契,以及彼此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爱慕和欣赏,让人不敢惨入其中。他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高中恋爱在他们的头脑中是不允许的,虽然相互爱慕,却连手都没牵过。爱情的种子在他们之间播下了,只有等待适合的时候才会生根发芽。 她渐渐地开始权衡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她开始一点点占有他本应留给忆晨的时间,忆晨是那样完美的女孩子,她永远都望尘莫及,她不敢正面和忆晨争斗,可是在背地里却暗暗和他爱较上了劲。 她跑去了他们教室,高三的教室显得森严而恐怖。大家都呆在座位上埋头看书,偶尔有陌生人进来,大伙的眼睛便及刷刷地望过去。乔三有点心慌,站在窗外不断地朝里面眺望。小肃终于见到她了,走了出来。 “小乔!” “小肃哥哥,今天下午不要上课,要不我们请假出去吧?” “出去?”他顿了一下,笑笑,“我下午要考试哦。” “理综考试不是4点半就结束吗?”乔三可是有备而来的,“我们出去逛逛好不好?” “小乔,我今天真的有事情,要不下星期再陪你出去吧!”他有点为难地说,乔三感觉自己的心立即跌入冰窖,全身一阵冰冷。 她不甘心地问:“有什么事啊?” “我和人约好了的,下星期好吗?下星期我一定去!” “不嘛,就要这个星期去啦!”乔三的倔劲儿上来,有点蛮不讲理地说。 “小乔,”小肃有点无奈地看着她,蹙着眉头。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这让她有点沮丧。他说,“小乔,听话,我真的有事情,下个星期我一定陪你好吗?” 她突然抬起头,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说:“好!”她望着他明亮的脸,开心得像个孩子,似乎换了一个人一样,完全忘记了刚刚的不快。 “那我先走了哦!”她说,她的变化让小肃觉得莫名其妙,他心疼地望着她雀跃着跳开的背影。殊不知刚一转身,她的笑脸立即消失不见了,无边的阴霾笼罩下来。 她是知道的,今天是忆晨的生日。明明自己无力与她抗争,却仍然自不量力地迎上去。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迷恋他,迷恋他身上那种温暖的味道;她依赖他,依赖他对她的宠溺;她喜欢和他走在一起时,安定自在的感觉。或许这种依恋并不能称之为爱,可是,霸道、占有欲强烈的她,只希望小肃属于她一个人。 想到他们在一起甜甜蜜蜜的情景,乔三几乎发狂。他对忆晨也这么宠溺怜惜吗?当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他也会举手帮她理清吗?他们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也会帮她夹菜吗?他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也带着一种温柔如水的怜爱吗?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午,室友们去外面逍遥了。乔三借口不舒服,趴在被窝里不肯动弹。这一日,还有一个人在暗暗伤心,可怜的张维希。 “我们逃跑吧!”乔三在电话里对他说,“逃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不一会儿,他的车子便开到了她们寝室楼下。出了校门,上了一条车辆较少、安静的路,车子飞速前进着。乔三也不问他去哪里,开了车窗,任由扑面而来的大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沿着路一直前行,慢慢地远离了城市的喧哗。 他们在一个小镇上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让他们停下了,是路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车子根本无法开过去。路边上全部摆满了地摊,吆喝声不断,前来购物、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 “怎么这么多人啊?好热闹哦!” 乔三好奇地跳下车,挤进了人群,张维希默不做声地跟在她后面。整条街都是摆地摊的,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有卖,而且价格非常便宜。一路上逛过去,卖文具书籍的、卖衣服鞋子的、卖各式玩意儿的、卖气球的、卖各类小吃的、卖生活用品的、卖各种农具的,应有尽有。乔三买了两串棉花糖,硬逼着身边这个大男生也吃了一串,吃得满脸黏糊糊的。 她的确是个有精力的女孩,在人群中钻上钻下,一点也不觉的累。庙会上的东西对她是相当有吸引力的,特别是那些手制品。她买了一个竹条制的笑篮子,买了两个干草编的小老鼠,还买了一只做工粗糙、但很质朴的风筝。张维希对逛庙会是不感兴趣的,这里人山人海,挤得他满头大汗,不过,他在一个地摊上选了一把质量不错的瑞士军刀,才花了五块钱,便宜得很。后来又看到了一个卖根雕的摊子,对里面一个竹根雕成老人头非常感兴趣。老板开价40元,相当便宜,但是乔三却很在行地帮他砍下一半的价钱来。看着她和老板杀价的样子,他突然感觉很温馨。 麻辣烫,两毛钱一串。这种路边摊上的小吃,他是向来都不吃的,但是乔三硬扯住他坐了下来。 “我陪你出来散心,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啊?”她决定狠狠地敲诈他一顿,其实她买的东西全部都是他乖乖在后面付的钱。 “想吃什么自己点就是了!”他说,乔三于是很放心地点了一桌子。 起初他不敢吃这些东西,看着她辣得红红的嘴巴,以及额上的汗珠,他更加不敢动筷子了。 “真的很好吃!你试一下嘛!”她夹起一小块香干伸到他面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吃了,味道的确不错。他又吃了不少其他东西,辣得大汗直冒,却感觉很爽。他很久没有吃东西吃得这么爽快了。这里的人吃起东西来,一点也不顾斯文,大口大口地吃着,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你也应该这么吃!”乔三很夸张地吃下一大片海带,含糊不清地说,“这样吃才爽快嘛!你这么斯文是要招人家笑话的。” 因为嘴里含有食物,她的脸鼓鼓的,那单纯的样子有点小小的可爱。 “你干嘛笑啊?”乔三不解地望着他,接着又自嘲地笑笑,“我这样子是不是太不淑女了?” “没有,很可爱。”他认真地说。 乔三愣了一下,突然有点脸红,慌忙垂下头去。而他似乎没有刻意望着她,夹起一块藕片,很随意地笑道:“人家夸你,你就脸红啊!” “哦,你才发现我很可爱啊!”乔三被他这么一说,立即大言不惭地反击道。吃完东西,马上又融入了人群当中。 久久没见到张维希跟上来,回过身去,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却发现他正蹲在一个小摊上旁。 “喂,你怎么不跟上啊?走丢了怎么办?”乔三走过去,狠狠地打了他一下,问,“在看什么呀?” 凑过去一看,地上长形状玻璃容器中装满了各式各样、形状各异的花花绿绿的石头,在清水的浸泡下显得格外可爱。乔三立即来了兴趣,蹲在地上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这里每一块石头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一块是相同。 “哇!好漂亮的石子哦!”她惊叹道,随手拿起一块红色的桃形石,而旁边光滑透明的绿色圆石、带有玛瑙光泽的椭圆石子、洁白的星星石,每一块都爱不释手。 “老板,这些都买下!”张维希说。 “都买下?”乔三大吃一惊,这么多石头,至少也有几十块,全部都要买下吗?和她同样吃惊的是卖石子的老伯,朴实的老伯笑得嘴都歪了。 “都买下!”他看着乔三,笑着说,“每一块都不同,放弃哪一块都舍不得,不如都买下来!” 两个人,提着几十块形态各异的石子,艰辛地挤回车上,但是心里却万分欣喜。这一日的收获,可真不小! 第八章 楼顶根据地最终还是被“北京人”发现了,五个人每天上晚自习同时消失,很容易引起班干部的注意,而她们自然会把这一切完完全全地报告给班主任.事情的结果是,五个人被揪到办公室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另外,加一份两千字的检讨. "晚自习不呆在教室看书,竟然跑到楼顶谈天,你们五个说说看,你们来一中是干什么的?这么想玩,为什么不到外面去玩呢,学校是好玩的地方吗?"班主任义愤填膺地教训道,"还有下次的话,把你们的家长叫过来!我倒要听听他们怎么说." 五个人五种表情:张维希的冷酷、米露的不屑、末末的轻描淡写、作为班干部周苗安略感惭愧、乔三的隐隐不安。“北京人”最后一句话对她有很大的杀伤力。家长是她的一根软肋,不能碰触。她害怕看到父母难过的眼神,害怕他们对她彻底失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深秋了。南方的秋天冷两头,在早上和晚上总感到丝丝凉意,而中午的温度依旧比较高,特别是在这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里,阳光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舒服。深秋的到来使乔三有点惶恐。 春天和秋天是两个让乔三感到畏惧的季节,因为它们总是那样的短暂。乎春天刚到,夏日的影子就随形而至了;未来得及享受秋意,就必须穿厚厚的毛衣了。 她畏惧春天的到来,看着柳树新吐出嫩芽,不由地感慨新的一年到底开始了,这就意味着旧的一年又过去了,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又匆匆流走了12个月。新的一年里,必须有全新的开始,可是她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来迎接新的年头。晒在春日下的厚棉衣,欣欣向荣的嫩草、从南方飞回来的轻燕、四处盛开的鲜花,渐浓的春的气息,让她感觉有点措手不及、诚惶诚恐。而夏天是四季中她最喜欢的一个季节。因为它的热情似火,因为它的炽烈,因为它鲜明的特征。没完没了的知了叫声、轻便的衣服、夜晚的蛙叫、让人昏昏欲睡的夏风、头上炽烈的太阳、汗珠,显然就代表了整个夏天。当然,更重要的是,因为它的炎热而显得漫长难熬,不会给人“怎么这么快就过去了”的感慨。她喜欢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暴晒的感觉,喜欢百无聊赖地缩在屋子里期盼着炎热的日子快快过去。可是一旦秋意渐浓,她又是那么地不舍。夏天过去了,在她看来这一年也就立即要过完了。忧伤的秋,苍白凄切的冬,是无法给人奋斗的激情的,于是只能战战兢兢看着时光流去,那么害怕,却又无能为力。 午睡已经取消,中午的时间一下子充裕起来。几个人站在走廊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时不时发出阵阵嬉笑。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声,在177班是相当少见的,吸引的是一群既羡慕又嫉妒的目光。有时候,坐在位子上,掏出几袋零食,大模大样地吃着,哪里像其他人只敢躲在寝室偷偷摸摸地吃,跟做贼一样。 星期一的班会课,由各个寝室轮着主持。几乎每次都大同小异,主题班会、辩论赛、唱歌,没有丝毫新意。轮到311寝室主持,开场便是模特走秀,在动感的音乐声中,几个女孩子大大方方地走上t台,一点也不怯场。之后劲舞、小品、合唱、独唱、武打轮番上演,让人眼花缭乱,惊叫声一阵高过一阵。受邀请小蒋老师还边弹吉他边唱了首《白桦林》。全场气氛火暴,所有同学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节目开展到最后,所有人一边唱,一边随着劲暴的伴奏激情澎湃地跳起了舞,把邻班的学生都吸引了过来。而活动接近尾声才赶过来的“北京人”更是大跌眼镜,那神情不知道是吃惊欣喜,还是欲哭无泪。 在天气晴朗的中午,乔三依旧会去图书馆和小肃哥哥一起打乒乓球。和高手一起玩球的结果是,她的球技反而越来越差了,因为她总是死皮赖脸地要他让着她,从来没有认真打过一次。在这样没有任何压力的嬉闹下,她渐渐地不再敢于和其他人对打。他的脾气总是那么好,无论她怎么耍赖皮,仍旧笑眯眯的。有时侯,他给她一种错觉,让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乔三和忆晨从来不曾有过正面的交流,她也无法知道忆晨是不是知道在她和小肃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她存在。 她和忆晨第二次会面是在学期末的时候。那天中午,放月假归来,她没有直接回学校,而是跑到小肃的家里。他家离一中并不远,走路半个钟头就到。小肃请她去卖麦当劳吃东西,进去刚找了个座位准备坐下来,突然听到有女生在喊:“小肃!” 乔三转过头去,隔了一个座位,她看到忆晨坐在几个女生中间。那天她戴了一顶白色的针织帽,脖子上围着宽大的围巾,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好哇你,李小肃,背着忆晨和其她女生约会哦!”旁边一个女生笑嘻嘻地打趣道。小肃带着乔三过去,含笑着,也不解释,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真巧啊,在这儿都能遇到你们几个。”他笑道。 他并没有把乔三介绍给她们认识,也没有向忆晨说明她的身份,或许他觉得没有必要,因为忆晨足够相信他。他们之间的默契原来到达如此程度,一切皆不需言语。乔三感到有点难受,该面对的看来终究无法逃避。 在这里,小肃不再属于她一个人。甚至,她充当的是局外人的身份。小肃哥哥和忆晨说话时的温柔的表情、他望着她的脸时略带一丝笑意的眼神,让坐在旁边的乔三几乎嫉妒到发狂。尽管她心里一直很清楚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可是真正要面对时,她还是那么难受。他们的谈话、忆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浅笑,都让她觉得感伤。 “我不要炸鸡翅!”她又开始刁难他。 “哦?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我以为你想吃,所以就帮你点了。”小肃好脾气地说,“那你还要吃点什么呢?” “随便什么都好,你帮我点就是了。”她笑着说,一脸顽皮,眼神里却带有一丝不一察觉的邪气。当小肃再次帮她点好吃的端过来时,她歪着头,皱了皱眉头,苦恼地说, “我想要菠萝味道的。” “你不是喜欢草莓味吗?”小肃笑了笑。 “我想换一个口味嘛!”她瞪着一双清纯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娇声道,“还有,我要冰的可乐。” “天气这么冷,就别喝冰的啦?”他好心劝导。 “不嘛,开着空调,好热的,我就要喝冰的嘛!”她不依不饶地说。 “好好好,我去给你换!”小肃简直拿她没辙,无可奈何地又跑了过去。 好不容易坐了下来,乔三却突然愣愣地望着窗外一个小孩子手上拿着的冰糖葫芦,小肃看着她那双发着贪婪的眼睛,知道她又要打坏主意了。果然,她转过头来,甜甜地说: “好久没吃冰糖葫芦了----” 小肃好笑地望着她那张楚楚动人的脸,笑道:“要吃冰糖葫芦吧?” “恩,好想吃哦,小肃哥哥,你出去帮我买一串好不好嘛?” 同桌几个女生像看戏一般,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一个女生忍不住叹道:“李小肃,你完了,被这么一个小丫头欺压!” 等小肃出去后,那个女生凑过来问乔三:“李小肃是你的什么人呀?对你这么有耐心?” “他是我哥哥啊!”乔三一脸天真,只抬了下头,接着又津津有味地吃着东西。 “呵,当他妹妹还真幸福嗬!”那女生冲另外一个女孩子挤眉弄眼,表情夸张地说。而忆晨一直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东西,一言不发。 等小肃买了冰糖葫芦回来,几个女生吃完东西,提出要先回学校。乔三也不理睬她们,自顾自地吃她的冰糖葫芦。 “不一块回去吗?”小肃站起来问。 “不了,你们慢慢吃吧。” 忆晨淡淡地说,她的声音细细的,脆脆的,很好听。 见她们出门了,乔三将冰糖葫芦伸到小肃面前,说:“好好吃哦,你也试一个!” 小肃愣了一下,有点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在他的审视下,乔三有点心慌。她的确是想故意气走忆晨,所以才会和他百般亲密。她不愿意他们在一起,不愿意忆晨夺走只能属于她一个人的小肃哥哥。 “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不嘛,你吃一个,就一个好不好?你试一下嘛,真的好好吃哦。”她执拗地说,将冰糖葫芦伸到他脸前,他只好吃了一粒。 乔三狡黠地笑了笑,窗外,忆晨的目光看似不经意地向这边望来。“好不好吃哦?” “恩,还好!”他说。 她今天有点不正常,他是看得出来的。虽然,她平时也喜欢耍点小性子,也喜欢刁难他。可是今天,她明明看到忆晨在,却还是那般无所顾忌,甚至更加出格。 “小乔,你----平时不这么挑剔的呀?”他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每说一句话都小心翼翼的,怕伤害到她。 乔三愣了一下,没有做声。他没有抬头看她的表情,也不准备继续问下去,但是,乔三却突然说:“我不想和她们一块吃东西嘛!你和她们很熟,可是我不认识她们啊!我的午餐才不要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吃呢!我要和你一起慢慢地吃,这样才自在嘛!和陌生人同桌吃东西,我吃不下。” 她倒是气鼓鼓的样子。小肃不由地松了口气,只要她不是针对忆晨一个人他就放心了。他有点自嘲地笑了笑,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的手被另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牵着,他又不是没有看到,现在竟然还会胡思乱想,实在是不应该。 “对不起,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他笑了笑。 望着他那张俊朗的脸,乔三突然有点伤感。他真的不能属于她吗?可是他明明那么爱护她,他看她的眼神明明带有一丝疼惜与爱怜啊!如果她比忆晨先遇到他,结果会是怎样?他会喜欢上她吗? 三天的考试很快结束,接下来便是二十多天的寒假。高三因为忙着备考,只在年底的时候放假一个多星期。一想到自己不在的这些天,忆晨可以独自占有他,乔三便感到郁闷。不过,能暂时离开这个监牢似的学校,她还是十分雀跃。 放学之前,班里组织了一次欢送晚会,因为小蒋老师实习结束,将要离开一中。这次告别会原本气氛活跃,毕竟要放寒假了,孩子们一个个都十分开心,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温暖的家里。但是小蒋老师的到来,却顿时让大伙说不出话来,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噎着似的,气氛一下子悲凉了起来。小蒋老师倒装出春风满面的样子,笑着说:“同学们,放寒假了,高兴吧?”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想到他马上就要离开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大伙儿的眼圈很快就红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肯说话。 这一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脸上依旧戴着那幅金丝眼镜,鼻子冻得通红通红的。 “同学们,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我也舍不得你们啊!”小蒋老师轻轻松松地说,但谁都看得出他脸上隐忍的不舍。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在一旁的“北京人”开口发话了。 “大家有什么话要对小蒋老师说就尽管说吧,不要沉默不语。”虽然他故意装出一副依依不舍的难过的表情,可是,他巴不得这个带坏177班风气的年轻小伙子早点离开,因此他的脸上一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乔三和米露看惯了他这副虚伪的表情,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在这里我们活跃不起来啊!” 略带开玩笑的口吻,有几个学生忍不住笑了,“北京人”脸上讪讪的,却也只能无奈地走出去。 欢送会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只是,在每个人灿烂的笑容下,隐藏着一股被压抑的忧伤,他们不愿意小蒋老师走得太伤感,所以尽量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只是当他一挥手,说:“好了,大家都回家吧,好好享受你们的寒假!”时,大家的脸上无法制止地升起一层阴霾。而他走出教室门口的那一刹那,啜泣声开始响起来,一个接一个。乔三看到走到门口的他稍稍停了一下,然后大步走开,或许,他也不愿大家看到他伤感的样子。 他们怎么能忘得了他?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可是,他所做的一点一滴都融进了他们心底。他和他们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疯,一起闹;校篮球赛期间,每个中午他都陪球员们练习篮球,和他们一同奋力拼搏;在课堂上,满腹经纶的他引经据典,却时不时来一段幽默,逗得满堂哄笑;休息时间,他一个一个寝室地跑,和大伙儿谈天说地,不亦乐乎,直到铃声响起;在他小宿舍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邀请学生过去做饭吃,一边洗菜炒菜,一边打打闹闹,没有一点老师的架势;学校没有零食卖,他便一袋一袋地帮爱吃零食的女生们从外面买回来,一点也不厌烦。相对于教师而言,他更是他们的朋友,知心朋友,可以和大伙儿打成一片的朋友,事事护着他们、懂得他们心思的好朋友。 有他在的时候,大家是多么快乐!那时他们是多么意气风发啊!只是他走了以后,这样的时光还会有吗? 看着“北京人”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连312寝室的乖女生们都有点不乐意。他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放假期间的各项注意事项时,后面几个人便在下面聊起了寒假的打算。 “米露,寒假准备去哪儿逍遥哦?”挤在米露和乔三中间的末末问。 “姜楠还没放假,先去他那儿小住几天再说,也好参观参观重点大学呀,你说是不是?” 米露一边收拾课桌,一边兴致勃勃地小声说。 “乔三,你呢?” “我能去哪里?这次考得很烂,估计得乖乖地呆在家里看书。” “都放假了,看什么书呀?你有心思看吗?”周苗安回过头来说。 “没办法,看不进也会被关在屋子里。” 乔三的预感是没有错的,整个寒假她都被母亲关在了家里,让凯新帮她补习。不过天气那么湿冷,乔三也不愿意出门。期间马祖文拉她参加了一次小学同学聚会,几十个人一起去吃了晚餐,然后去ktv唱歌。一个个都很疯狂,喝了点小酒,趁着酒兴耍起了酒疯。在暗黑的包厢里,在快速闪耀的灯光下,伴随着劲暴的音乐,男男女女扭动着躯肢,疯狂劲舞,肆无忌惮地挥霍着他们的青春。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蛋,看着这些和她相处了整整六年的同学,乔三突然有些伤感。所有的往事如同潮水般,一层一层涌上来,将她覆盖。那六年,是最值得她回忆的六年。那个时候,他们是那样无忧无虑,没有学习的压力,没有成长的阵痛,纯真得不食人间烟火。他们总是在放学后,背着破书包,光着脚,一路嬉闹着回家,路上落满了他们银铃般的笑声,如坠地的珠子一般。路边上的小树木,因为他们经常爬上爬下、吊来吊去,树皮被磨得光溜溜的。 她还清楚地记得,她和同桌“叉烧包”打架的情景。风和日丽的上午,大家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练习毛笔字,她和“叉烧包”突然打了起来。她用毛笔在他脸上重重地划下一笔,他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道浓重的黑痕,他也不客气地拿起毛笔在她脸上划下一笔,你来我去,直到老师气急败坏地站在他们面前。在水龙头下洗脸的时候,她望着他花猫似的脸蛋,突然忍不住笑了,说:“丑死了你!”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他不服气地说。 “哎,你——这里还没洗干净呢?”她在自己的左边额头上比划了一下,说。 这就是童真,打完架可以立即和好如初。这段回忆让她每每想起来就忍俊不禁。那时候,他们是多么地天真浪漫啊,想想就觉得生活无比美好。 还有马祖文,总老是跟屁虫似地跟在她的身后,老被她欺压,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还有小青子,每次买两颗软糖,总要分给她一颗,然后一起无比幸福地咀嚼着。 她感觉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是那样的亲近,那样纯真。忍不住也和他们一起跳起了舞,在疯狂的舞曲中忘掉一切让她伤感、让她迷茫的情绪。 快过年了,家人照旧要去外婆家过春节,乔三照旧一个人呆在家里。不过,今年她不再是一个人过了,而是和小肃哥哥去了乡下。 “今年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见到孙子,小肃奶奶的脸上绽开了一朵菊花,“唷,小乔妹子也来了。来了好,来了好哇!就希望你们多来,人多热闹哇!要多来――” 勤快地帮忙打扫卫生,贴对联,挂灯笼,看着白发苍苍的两位老人乐呵呵地做年糕、炒豆子、炸红薯片,乔三感觉迎春节的氛围从来没有这样浓过。她不由地想起了小时候过年的情景,在暗黑的厨房里,透着桔黄色的灯光,奶奶弓着背,细心地做着米糖糕。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米糖糕,甜甜的,脆脆的,咬在嘴里“咯哧”一声响。那个时候,她觉得奶奶做的米糖糕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那个时候过年,忙碌却过得很实在,很喜庆。打扫卫生、贴对联、挂灯笼、拜神、放鞭炮、发红包,每一样都必不可少,传统氛围相当浓。回到父母身边后,过年就等于去一趟外婆家,其他任何形式都不复存在了,而后来干脆是一个人度过,冷冷清清的。 乔三突然想起很久没看到雪花了,雪在她的记忆里渐渐变得模糊。如今气候越来越暖,下雪也成了爱雪的人们对老天的一种奢望。她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厚厚的雪鹅毛般的大雪一下就是几天,许久都不会融化。她穿着双红色的小套鞋,万分惊喜地奔跑在雪地里,奶奶在身后跟着,一脸的慈祥。她又想起那个时候的冬天,很冷很冷,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条,她和小肃哥哥每人提着一个破烂的装洗衣粉的塑料袋子,奔走在各户人家的屋檐下,袋子里装满了冰棍。双手冻得红通通的,却笑靥如花。 早上醒来,出门看到水坑里结出的薄薄的冰块,乔三欣喜地叫起来:“小肃哥哥,快来看哦,结冰了,结冰了!”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薄冰,跑到屋子里,要给他看看。 “哎呀,这么冷的天玩冰!”小肃奶奶见到了,连声惊呼,“小乔,别顽皮,快点放下来!你看你的手冻得通红,等下要长冻疮啦!” 乔三可不理睬她,拉着小肃一块飞似的跑出去。 小肃爷爷跟出来喊道:“外面这么冷,别出去啦,在家里烤火吧!我烧了火――”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一面无奈地摇着头,自语道:“两个不怕冷的!” 乔三其实是怕冷的,她相信自己上辈子是一条蛇,一到冬天就缩在地底下,不吃不喝不动,甚至不呼吸。冬天她经常躲在屋子里不出门,特别是春节的时候父母姐姐都去外婆家了,她可以一个人窝在被子里一整天,不上厕所,不喝水,不吃饭,甚至不动弹,仿佛一动弹就会牵动空气的流通,就会引来丝丝寒风。在小肃家也一样,尽管有爷爷奶奶在,却总是窝在暖暖的被子里不愿起来吃早餐,哪怕小肃哥哥在耳边叫上十几遍,依旧雷打不动地装睡。 “再不起来,我掀你被子了哦。”小肃威胁她,可是她知道他不忍心掀开她暖和的被子。 “大小姐,公主,起床用膳啰!” “我不起来,好冷的嘛!”她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 “怕冷就早餐都不用吃了啊!玩冰的时候怎么就不怕冷了啊!”小肃望着她懒猫一般的样子,啼笑皆非地说。 “很好玩,所以就忘记冷了嘛!”她娇声道,“好啦,好啦,我起床就是了。你拉我起来!唔,好冷哦。” 小肃无可奈何地把她拉起来,说:“你快点穿好衣服出来哦,不然饭菜都凉了。” 初一那天,乔三倒是起得蛮早,跑到小肃的房间里找他要红包。 “要红包啊?好哇!不过先得跪在地上给我拜个年!”他笑,气得乔三一拳狠狠地打了过去。 “你给不给?”她笑着威胁他。 “不给怎样?要非礼我吗?”他坏笑,乔三满脸绯红,一个劲儿囔: “我要非礼你?我非礼你?” 这话恰好让一大早赶来给爹妈拜年的伯父伯母听到了,这味道就成了“我要非礼你!我非礼你!”了。小肃爸爸笑呵呵地走进房间来,只见乔三正和小肃扭成一团,闹得正欢,不由一笑: “哈,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大新年的,在房间里大喊‘我要非礼你’。哈哈!” 乔三的脸顿时羞成了红苹果,规规矩矩地站起来,支支吾吾地说:“伯父,你--你们来了?”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或直接扯根头发上吊得了。再看旁边的小肃,竟然没事一般,泰然自若。 “爸,你就别打趣小乔了,你看看她的脸都红了。”小肃笑嘻嘻地说。 随后走进来的小肃妈妈则笑:“小乔,现在知道害羞了,你小时候可是天天拉着我的衣服喊‘婆姨,婆姨’哦。” 婆姨在他们那儿是对丈夫母亲的称呼,乔三隐隐记得是有那么回事。那个时候年纪小,大人们总喜欢开她和小肃哥哥的玩笑,可是他们也不和人家急,别人说什么是什么,甚至小肃的妈妈要她喊她“婆姨”,她就真的一声声喊,一点也不害羞。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真的想嫁给这位疼爱她的大哥哥吧。只是中间为何要插进一个忆晨呢?她有实力和忆晨竞争吗?她不知道。 第九章 姐姐在的时候,乔三一点也不觉得快乐,她讨厌遮罩在凯新的光辉下,让自己显得更加一无是处。她希望有自己的生活圈,这个圈子里没有完美的凯新存在。在其他地方,她是快乐的,也是自信的,尽管自己不是那么的美丽动人,却也有可爱之处,因为她的开朗,因为她的自信。可是凯新在的时候,她总是自卑得抬不起头,闷不吭声的样子,自己都觉得讨厌。虽然她知道姐姐很爱护她,她也很感激姐姐,可是她太光芒四射了,让人不敢靠她太近。 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她排在第24位,还不算差,至少她自己觉得不错,能考成这样她已经很满足了。不过她的父母可不这样看,以前凯新可从来都是年纪第一、二名的位子。 “小乔啊,你可要加油哦!”连父亲都这么说,乔三简直无可奈何。 “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乔三懒洋洋地说,故意装出一幅漫不经心的样子。 “谁天生就很会读书,还不是努力的结果。”母亲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不努力会有好成绩?” “姐姐就天生很会读书啊!从小到大都是班上第一名” “她努力的时候你是没有看到!” “好啦,我知道了啦!我会努力的好不好,不用你们老是说来说去的!”乔三很不耐烦地说。刚过完年,还没痛痛快快地玩够,父母就叫她上楼看书,简直要折磨死她嘛! “哎,小乔,你不是要去买几本参考书吗?我陪你去挑选啊!”凯新不失适宜地将她解救出来。 姐妹两个走在街头上,乔三发现自己竟然比姐姐还要高出了一截。她的个子长得很快,特别是初中毕业以后,一直在疯长,现在初中同学见到她都明显感觉她高了,忍不住要羡慕一番。 春节过完,天气晴朗了起来。乔三喜欢晴朗的天气,而在下雨天,她感觉自己的全身都长满绿色的长霉,湿湿黏黏的,十分难受。 “小乔,你要吃点什么东西吗?快中午了耶,你饿不饿?”凯新问她。 “我都快饿死了!”乔三愁眉苦脸地说,“我想去麦当劳,可是我身上的钱不多了耶!” “好哇,鬼丫头,跟姐姐哭穷哦!和我一起出来,几时让你买过单哦?” “嘻嘻!!” 从麦当劳出来,竟然遇到末末和张维系,乔三不由地感慨这个世界真是渺小。 “乔三,乔三!”末末一见到她,立即大呼小叫地跑上来,抱着她跳来跳去,“在这里遇到你真好,好久没见到你了,寒假过的怎么样啊?哇,你好像长胖了一点哦?你看你的脸,圆乎乎的了,不过看起来更有女人味了。” 末末抱着她寒暄了好一阵,才注意到旁边的凯新,“哇,姐姐,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哦。张维希,这个就是乔三的姐姐啦,你说是不是超级漂亮啊?学姐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哦,她现在可是在上海复旦哦。” “你好!”张维希只是点点头,友好地向她笑了笑,冷淡而又不失礼貌。 “张维希?我知道,乔三和我提过。听说你打篮球很不错哟?”凯新笑了笑说,她脸上如春风般柔熙的温和,让人感觉很亲近。 张维希扬了扬嘴角,搔搔后脑勺,略带一丝害羞。他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还真是难见,末末立即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哈,张维希,你见到美女还会脸红啊?这是你的风格吗?” “哎,你们两个人嚯-----老实交待,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啊?哼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没有啦,原本米露也有出来的啊,只不过刚刚被她老公叫走了而已啦!” “哦?被她老公叫走了?”乔三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这两个小妮子的鬼主意她岂会看不出。“那我也先走了哦,你们慢慢玩吧,哈哈!” “好噢,拜------” “乔三-----”张维希叫住她,思考了一下说,“你,要不要一起去吃麦当劳啊?” 他的话刚说出口,乔三愣了愣,一看末末,她似乎也有点不可思议。乔三有点尴尬地说:“这个,我和我姐姐刚吃过了啊!” 他用略带恳求的眼光看着她,或许他知道末末的心思,只是她不明讲,他亦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可是又不想和她纠缠不清,只能恳请乔三帮忙。可是,一个是自己的朋友,一个是自己同寝室的姐妹,乔三该帮哪个呢? “恩。”他有点失望,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冲末末说道,“那我们先走吧。” 他的苦衷乔三岂会不知道,她知道他有一个深爱的女孩,而且这个女孩还是她嫉妒得发狂的完美女子。末末,他只是把她当好朋友,一个温暖了他高中生活的朋友,他珍重她,却并不是喜欢。 “姐姐,你认识忆晨吗?” “忆晨?我认识,不是你们学校的吗?现在读高三了,长得挺灵秀的一个女孩子,很有才气的。你怎么问起这个?” “没怎么?只是觉得她好优秀,应该有好多男孩子喜欢她吧?” “嗯,她可是很多男生心中的梦中情人,不过敢追她的人倒比较少哦!” “哦?” “太有才气的女孩子反而让人感觉有点高处不胜寒,而且她又是那么地孤傲。”凯新笑了笑,“不过,和你混熟了之后,倒很热情。” 乔三只是无意中和姐姐提到忆晨,没想到第二天凯新便把她邀请来家里。见到忆晨的那一瞬间,乔三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张开的嘴巴好半天都没有合拢。 “忆晨,你终于来了。”凯新亲热地和她打招呼。 “学姐,哇,你可是越来越有魅力了,交男朋友了吧?” 忆晨笑吟吟地问。 乔三大跌眼镜,这一中的两位传奇女子原来竟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凯新是一中星光文学社的前任社长,忆晨可是她的重要撰稿人,两人没有道理不熟识。 “学姐在复旦过得怎么样哦?” 忆晨谦和的口吻,让乔三不得不承认自己曾低估了姐姐的魄力。 以前,她总是单纯地认为凯新只是成绩好、只是人长得漂亮、只是嘴巴甜一点、只是懂得讨人喜欢,却从来没有发现她其他方面也是那样的突出。她一手创办的星光文学社,如今已是枝繁叶茂。翻开她收藏的几十本《星光》,里面以“逝”署名的诸多散文,原来竟是她的得意之作。这些略带忧伤与沧桑之感的散文,乔三曾细细阅读过无数次,她总是在猜想,这样一位似乎看穿一切、笔当中透着慵懒与玩味的作家,将是怎样一个眸子里充满忧伤与孤僻的女子。她从来不曾想到,这个竟然是自己的姐姐,活泼开朗、青春靓丽的凯新。这些忧伤苍凉的文字和她分明两类。还有她的笔名“逝”,同样一个让人引发无限感慨的字眼。 “这个是我的妹妹乔三。” “乔三,嗯,我认识她呀!” 忆晨冲乔三温和一笑,这是她第一次对她笑,笑得很友善。 “哦?你们原来认识呀?” “是呀!”乔三有点尴尬地说,“她是-----”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姐姐说明,说她是小肃哥哥的女朋友,还是应该说张维希的暗恋对象?她也拿不准自己应该对她持一种什么态度?把她当自己敬佩的长辈,还是把她纯粹当姐姐的好朋友,抑或自己的情敌?在矛盾之中,于是干脆说:“一中的大才女,谁会不认识呢?我们还碰到过几次呢!” 她想她和忆晨还真的是缠绕着一团纠扯不清的关系,姐姐的朋友,张维希的暗恋对象,小肃哥哥的女朋友。只是不管她是那一种身份她都可以倘然接受,并且很荣幸和她相识,除了作为小肃哥哥的女朋友。小肃哥哥本应该是她的,她绝不会拱手相让。 喜欢一个人,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地就会表现出来。小肃也能感觉到这个妹妹对他的依恋似乎超出寻常,可是看到她一派天真烂漫的表情,他又会想自己是不是多虑了。他是不忍心伤害她的,一点点也不忍。 进入下半学期,高三的学习更加紧张了。小肃很少有时间和她出去打球,也很少陪她在校园里漫步。有时候乔三忍不住向室友米露抱怨,米露便对她说: “你已经够幸福了好不好?至少可以每天看到他。我和姜楠呢,一个月才见一次面啊!以前还每个星期回来一次,现在倒好,一个月才回来一次都嫌麻烦!” “那你可要小心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哦!”末末笑。 “这种事我不管,他要敢在外面拈花惹草,我也红杏出墙给他看看,哈哈!”米露一边笑,一边挑剔地翻着碗里的青椒炒肉片。 为了和周苗安、张维希还有乔三、末末一块吃饭,她早已不再让家里给她送饭。只是新学期开始后,“北京人”为了防止他们几个再兴风作浪浪,把他们的座位通通调开了,而且改成了三人同桌的形式,五个人几乎都是坐中间,两边守着两个安静老实的乖学生。矮小的末末依然坐在最前面;周苗安坐五排第四号,也算是一个好位子,他的成绩好,尚未被“北京人”抛弃;米露是177班最高的女生,自然坐最后面,是靠后门的一个位子,晚自习溜出去倒很方便,她原本也是坐三人中间那个位子的,不过私自换了一下。乔三坐第五排倒数第二号,隔米露十万八千里;张维希也是坐最后一号,第八列,在乔三斜后方,不过隔着一条宽宽的过道和两个人的座位。 隔得这么远,每次上课觉得无聊的时候,米露便给他们发信息。乔三没有手机,只能偶尔给靠得近的张维希传传小纸条,或用眼神交流。后来,张维希在上课的时候突然和同桌大打出手,“北京人”便随意给他换了一个座位,让他坐到了乔三的后面。她和张维希的友情也因为这近距离才得以维持、发展下去。 “北京人”可谓想尽一切办法拆散他们,该拉拢的拉拢,该彻底抛弃的就抛弃,该讨好的讨好,该威胁的威胁,总算将他们平复下来。至少,上课的时候他们无法在下面嘻嘻哈哈地谈天说地了;至少晚自习的时候他们无法再一起偷偷溜出去了;至少课间休息时分他们无法再围在一起打打闹闹,弄得满教室鸡犬不宁了,因为坐在中间的他们出行实在不太方便。不过一到周末,他们依旧会一起出校疯玩。有时候租来多人自行车,几个人骑着在大街上横冲直闯,留下阵阵欢叫声。 张维希总是逃课,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他的人影,乔三问他去哪儿了,他很少告诉她,只是一笑了之。他的眉头总是紧锁着,很少舒展开来,有时候乔三想尽办法逗他笑,但笑过之后依旧愁眉不展。 “怎么了?不开心?”她写纸条问他。 “我已无所谓开心或者不开心。” 纸上是他潦草的笔迹,不过他愿意和她谈乔三还是感到很高兴。 “哦?这么颓废?要不得!”乔三换了一张纸,写过去,“记得,要开心点,你开心,我们的心情也会愉快啊!” “呵呵!”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你笑起来,很帅的!”乔三又写道,“真的,你的笑让人想到了夏天的阳光,暖暖的------” 她在后面画了一张微笑的脸,递给他。又嫌不够,遂拿出一只红苹果,用彩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转过身去,放在他桌子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说:“这个送给你!” 一张眉开眼笑的脸谱摆在他面前,两眼弯弯的,嘴巴咧得极宽,很丑却非常可爱。那张正冲傻笑的笑脸,让他突然间有点鼻子酸酸的,一股细细的暖流流进他的心里。他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乔三的脸,目光久久没有离开。 雪白的皮肤、淡淡的眉毛、细长的丹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极尖的下巴,一张看似平常的脸蛋,仔细观察起来倒也有几分韵味。鼻尖上的几粒小雀斑,如一汪湖水般清纯无邪的瞳孔,让她看起来有点小小的可爱。表面上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像个假小子,但内心却是这般细腻温柔。 “乔三,我想出去走走!” “好哇!我也想!” “我是说去学校外面!”他有点迟疑地说。 下午有两节“北京人”的语文课,还有一节校长的数学课,都不上了吗?乔三沉思了一下,决定舍命陪君子,于是索性连假也不请了,反正也请不到假,干脆来个先斩后奏吧。 “我正有此罪恶的想法!”她狡黠地笑了笑说。 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冬天的寒气还未散去,阵阵寒风吹来,乔三冷得直打哆嗦,不住地往围巾里面缩。这条围巾是去年刚入冬时她们自己织的,那个时候恰好取消了午睡,中午的时间宽裕了起来,几个女孩子便窝在寝室织起了围巾,几乎每个人都织了一两条。米露织得最快最好,不仅给自己织了一条,还给姜楠和周苗安各织了一条。刚开始乔三怎么也学不会,米露便用两个中午帮她也织了一条,灰色的,很长很宽,围在脖子上十分暖和。后来乔三学会了,兴致勃勃地给小肃哥哥织了一条,针法很烂,刚织完就迫不及待地送出去了。后来想要回来,说是要重新帮他织一条好的,但小肃不肯,说就喜欢她第一次织的围巾,而且一戴就是一个冬天。 张维希自然也有人送他围巾,末末。不过末末的手法实在很烂,织出来的围巾简直无法见人,手法相当熟练后的乔三便帮她拆了重新织了一次。那是一条浅蓝色的围巾,和末末的同一个颜色。 311寝室是最早开始织围巾的,后来竟然蔚然成风,女生们成批成批地从外面购来毛线,一门心思放在织围巾上面。一到中午就可以看到成群的女生搬张凳子坐在寝室走廊上,或者直接坐道学校草地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着天,手上一边马不停蹄地织着围巾,心里想着送给心仪的男生时的情景。以至于后来学校发出禁令,不准织围巾!这股风潮才渐渐散去。 “张维希,你的围巾怎么从来不戴啊?” “我不习惯戴围巾。” “啊,这样啊,早知道叫末末不送你,浪费我们的劳动力!我还特意拆了重织了一次呢!” “你织的啊!那我有机会戴戴看吧,也不枉费你的心思啊!” “不是不习惯戴围巾吗!” “我不喜欢那个颜色-----” “你是看和末末的颜色一样,所以才不肯带吧?”乔三笑道,张维希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又说: “你说要去什么地方好呢?” 乔三想了一下,也没想到什么没好去处。地上一个衣裳褴褛的乞讨小孩子瞪大眼睛望着她,那眼神乔三看得有点痛心。乞小孩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脸冻得紫红紫红的,手上的盆子里放着几个硬币,以及一张一块的票子。 他把手伸向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她。 “他们很多都是受团伙控制的。”张维希冷静地说,而每次和小肃哥哥出去,善良的小肃总会把身上的零钱掏光。 乔三俯下身来,将刚买的热奶茶伸到小孩面前,也不讲话,歪着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如水。小孩愣了一下,良久才伸出脏兮兮的手接过奶茶,略有点羞涩地垂下头,接着又抬起头来感激地望了乔三一眼。她是从来不给他们钱的,但会随手给他们一些小东西,有时候是颗糖,有时候是个冰糖葫芦,有时候甚至是一本书。 “你等等,我再去帮你买一杯吧!”张维希含笑道。 “不用啦!我现在已经感觉暖和啦!”乔三笑着回头看了看那个小男孩,只见他正小心翼翼地将吸管插进去,吸了一小口,然后舔了舔嘴唇,一脸欢喜的样子。看到他满脸幸福的表情,乔三感觉心里暖暖的。 之后进了游戏厅,投篮是乔三最擅长的,连张维希都不是她的对手。张维希喜欢闷不吭声地坐在游戏机前玩赛车。 “张维希,快点来帮我一起投嘛,马上要破纪录啦!”乔三叫囔道。 她感觉有几个身影在向她靠近,转头一看,竟是几个穿着妖艳的高挑女生,没有一个是她看着眼熟的。她也没在意,继续玩她的篮球,然而几个女生却立在她身边久久不离去。乔三疑惑地停下游戏,忐忑地望着她们。 “那个,你,是维希哥的女朋友?”一个女生问,不屑一顾的神气。 乔三望了望后面的张维希,只见他拨开人群走过来,并排站在乔三的旁边,冲那群女生冷冰冰地说:“走一边去!” “维希哥,好久没见到你了,难得见一次面,我么去可k歌吧?” “我今天没空!” “唉哟,维希哥,干嘛那么拽嘛?”一个女生拉着他的胳膊,娇滴滴地说。张维希也不说话,死死地望着她缠绕在他胳膊上的手,那女生慌忙将手放开了。 “扫兴!”他囔了一句,接着对乔三说,“我们走吧。” 他丢下一群男男女女扬长而去,乔三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只听见后面传来一声鬼哭狼嚎:“维希哥,为什么?我喜欢你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接着又是一阵拉拉扯扯的声响,张维希微微顿了一下,甩手而去,神情冷酷无比。 “那个女生是你的初中同学吗?还不错啊,挺漂亮的呀!可以考虑接受。”乔三打趣他。 “她?还没有你漂亮。”张维希有意无意地说,乔三的心跳了一下,吃惊地望着他。他一脸平静,神态自若。一句平平常常的夸奖而已,甚至只相当于一句客套话。乔三噘了一下嘴,说: “几时学会骗人了啊!” “我是说真的啦!”他笑。 “我哪里能和她相比!”她说的是实话。 “你是不自信,还是不相信我的眼光啊?” “我喜欢用事实说话!”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这句话没听过啊?”张维希无奈一笑。 “哦?你爱我这颗白菜?”乔三笑嘻嘻地望着他,看着他一脸惊慌,坏笑道,“那你完蛋了!我可是一棵空心菜,我的心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啦!哈哈。” 他点上一支烟,重重地吸了一口,缕缕白烟从嘴里吐出来。 “你还喜欢忆晨吗?”她仰着头问他。 “我也不清楚,默默地喜欢她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他沉思道。 “习惯?我懂。”乔三若有所思道。 默默地爱着一个人,保持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不愿拉得太远,亦不愿靠得太近。不一定要和她在一起,能够远远地看着她就心满意足。暗恋成了他一个人的小心思,连她也不要进来干扰。其间的甜蜜或痛苦皆成了他习惯了的一种状态,皆由他一个人享受、承担。 这个冬天过得很快。走在河边上,看着柳条上陡然吐出的绿芽,才猛然发现春天已经不知不觉地到来了。阴雨绵绵的天气,让乔三感觉有点烦。衣服晾在阳台上,久久不干,寝室里总是湿湿嗒嗒的,充满霉气。 这个春天,米露和姜楠分手了,她苦笑着,强装出一幅毫不在意的表情,叫着:“姐妹们,恭喜姐姐我重返单身吧!” “哎呀呀,我们学校那群可怜的男生岂不要遭殃啦!”乔三快人快语。 “唉,此言差矣,应该说他们终于熬到头了!”末末笑道。 “好象对哦!”乔三吐了吐舌头。 “来,姐妹们,一起来看部悲伤电影,祭奠一下我失去的莲情吧!” “在这里看有什么意思?要去电影院看才有气氛呢!”小佩说。 “去电影院?好主意!现在就去吧,我请客!” “现在去?马上要上晚自习了!”燕子说,胆小的小佩同意她的意见。 “哎,你们两个------”气得说不出话来,“乔三,你说去不去?” “有这等好事为什么不去?我伊乔三舍命陪君子了!还废话什么,走人吧!” “叫上张维希他们吧!”米露说。 看完电影出来,接下来又去“洗唰唰”饱饱地吃了一顿麻辣烫,喝酒喝得昏天暗地。米露嫌不过瘾,又招呼大家去歌厅唱歌。 “今天我们都不回去了,玩个痛快吧!”米露呼道。 “这么堕落,唉,怎么得了?”末末故作正经地摇摇头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少在这里装了!”乔三毫不客气地打了她一下,笑道,“你也知道堕落啊?” 喝了点红酒,她的头脑有点晕,言行举止很大胆。一路上三个女生放肆地大笑,惹得路人频频转头相视。 在歌厅大伙儿继续把啤酒当白水喝,拿着瓶子对嘴直接灌,喝完一件啤酒还嫌不过瘾,又叫来几瓶白酒。 “这样喝下去-------”乔三刚想阻止,米露大手一挥,豪气冲天地说,“是姐妹你就陪我喝!今天不醉不罢休!每个人都要喝!来,干杯!” 乔三昏昏沉沉倒下去了,醒来时只有末末和周苗安还在嘻嘻哈哈地发酒疯。她感觉自己要吐了,便跌跌撞撞往卫生间跑。出门看到米露正抱着张维希在痛哭,肩头一耸一耸的,让人看得心里难受。米露是那么坚强的女孩子,总是表现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失去了自己心爱的男孩,她的无助与害怕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乔三走过去,和他们抱在一起,也忍不住流出泪来。 “让什么姜楠见鬼去吧!”米露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混蛋!大混蛋!” 乔三一阵阵心疼,她问张维希,为什么那么相爱的两个人说分手就分手了呢?是因为彼此不再相爱,还是因为相隔千里的距离。她宁愿相信前者,相爱的两个人是没有什么力量可是阻碍他们执手偕老的,她始终相信。 第十章 和姜楠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米露都显得很忧郁,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爽朗,但是眼睛里隐含的忧伤还是一览无余。乔三也因为小肃的事情老是唉声叹气的,而张维希是从一开始就陷在单相思的漩涡中无法自拔。 “唉,都是一群可怜的娃!”末末在一旁挖苦他们,拍了拍周苗安的肩膀问,“小伙子,你是不是也处在失恋当中呢?如果你也失恋的话,我们五个人就齐了。” 是的,别忘了末末正暗恋着张维希。不过,乔三更愿相信末末只是单纯地对他有好感,她暗恋着每个长得帅的男生,但从来没有结果。 考完第二次月考,天气已经温暖起来了。考试成绩除了周苗安依旧名列前茅,其他四个人都是垫底的料,乔三稍微好一点,但也比第一次月考成绩退步了6名。张维希最糟糕,数学、物理以及英语根本没去考试,当然他也从来不在意这些。 考完试后,接着又是家长会。乔三没有通知自己的父母,一来他们实在没时间,而父亲的腿脚又不方便。另一方面,自己的表现实在差劲,怕“北京人”和父母一说,自己又得挨骂了。 家长会那天,乔三一个人坐在大会议室后面,看着前面一家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联想到自己的境况,心里又酸溜溜起来。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上次放月假借口学校有事没有回家。现在她已经有点讨厌回家了,每次回去,看到家里一片落寞的样子心里就隐隐发疼。父母在店里为了生活忙碌着,而自己却在学校混日子,每每想到此她就心里难安,可是她实在没有学习的动力。有的时候,也想认真学点东西,但面对老师们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所有的激情都化为乌有。她只希望快点分科,重新分班,去了新的环境后再重新来过。 中午送走了家长们后,寝室五个人一块坐米露父亲的车去市中心吃饭,周苗安的爸妈还在和“北京人”说话,便没有一块去了,而张维希向来不爱和大人打交道,也不愿跟过去,只是等吃过饭米露的父亲离开后才出来,准备一起到游戏厅疯玩。小佩和燕子早早就回学校了,剩下也就米露、乔三、末末、张维希四人。 几个人刚游戏厅,准备去买游戏币,突然末末站定不动了。 “怎么啦,末末?在看什么呀?”乔三随着她的眼光望过去,左前方站着几个高大的男生,红色的烟头在昏暗中闪烁。 “你个小妮子,又看到帅哥了吧?”米露嘲笑她道。 “是郑天奇呢!”末末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米露听她这么说也来了兴趣,伸长脖子细细去看。 “郑天奇?是谁?”乔三拉着末末问道,“好熟悉的名字哦!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 “南中第一大帅哥你肯定听说过啊!”末末头也不回地说道,然后拉着米露直接朝帅哥们走去。 乔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乖乖地和张维希一块去买游戏币。 “你们女人怎么都这么花痴啊?”张维希好笑地问道。 “哼,什么花痴,那叫欣赏好不!别说错话了。” “好,好,是欣赏。” 买了一堆游戏币过去,发现那边已经挤了十几个女生了,全部是十几岁的学生妹子。乔三拿着游戏币艰难地挤进去,听到前面一个怪气的声音在喊:“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他妈的欠揍是吧?” 她伸长头向前望去,心想哪个人这么粗鲁。而身边的女孩子们听到这声怒喊,一个个都急急忙忙向后退。乔三被挤得难受,脚上还被人踩了好几个鞋印,可谓有苦说不出。 “你们注意点,别踩到我脚了!”她说道。 前面一个女生回过头来,乔三一看,呀,好漂亮的女孩子哦,脸上的妆化得无懈可击。可是让她大跌眼镜的是,那漂亮女生狠狠地望了她一眼,眼神凌厉而泼辣。乔三心里想,我哪里得罪人家了吗?可是她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时,就被人从后面重重一推,身子向前一倾,而脚下又被什么东西绊住了,结结实实地摔得个四脚趴地。巨大的疼痛袭来,疼得她直咧嘴。 周围似乎安静了些,她睁开眼睛,发现眼前是一双巨大无比的白色球鞋,上面是蓝色的牛仔裤,洗得有点发白了。再抬起头,即看到一张极不耐烦的脸,一双深邃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得她心里一慌,连忙垂下头去。 身后是一阵窃窃私语,夹杂着一两声嬉笑,她恼怒地回去头去,几张脸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睛里尽是幸灾乐祸的嘲讽。乔三气急败坏地爬起来,米露和末末见她摔倒也连忙挤过来扶她。 “乔三,没事吧?”米露关切地问道。 “有人故意推我。”乔三郁闷地小声说道。 “喂,干什么啊,臭丫头,见到帅哥两腿打颤吧!”又是那个怪怪的男声,乔三愤怒地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方脸,唇上留着一条密密的黑胡须,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立即不敢做声了,只有自认倒霉,当遇到疯狗了。不过米露可咽不下这口气,厉声回道: “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瞧你那人模狗样,两腿打颤也不是因为看到你。” “死丫头,你活得不耐烦了是吧?”那男生暴躁地想冲上来,但被他身边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清秀男生制止住。 “阿峰,和女人计较,你就不觉的丢脸吗?” 乔三看他还算有风度,不由多望了他两眼。算得上标准的帅哥,白白的皮肤,剑眉,一双迷人的桃花眼,线条分明的嘴,看上去文质彬彬。而他旁边那个一直不说一句话的男生,就是乔三倒在地上时看到的那双白鞋子的主人。他的个子很高,张维希的身高将近180公分,可眼前这个男似乎比他还要高一大截。凌乱的碎发,健康的麦色皮肤,眼睛深邃得像一汪湖水,鼻梁高高的,很薄的嘴唇一直抿着,下巴有些尖……每个部位都堪称完美,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混血儿,充满不羁的性感。乔三猜想,这个人应该就是末末口中的郑天奇吧,还真的是个大帅哥呢,难怪那么多女生为他痴迷。 郑天奇微微望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颜泽,我们走吧!”他说着,带着一群人竟自离开。 “好酷哦,连声音都那么性感。”末末惊呼道,目光一直追随他向前。 “好了啊,别再意淫了,人都走远啦!”米露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说,“玩游戏去!” “米露,我决定了,一定要嫁给这样的男人,这才不枉此生啊!” “末末,现在大白天的你就别做梦了,你看你,口水都流出来了,丢不丢人啊你!”米露笑着把她拉开。 整个下午,末末嘴里一刻不停地提到郑天奇的名字,甚至前面还带上了“我们家”三个字。乔三忍不住打趣她,“人家根本不认识你好不?几时成了你们家天奇哥了?” “哎,乔三,你让就别惊醒她的美梦吧。”米露笑道。 乔三想,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末末和张维希就不会面临尴尬的局面了。他们依旧是无忧无虑、没烦没恼的五人组合。只可惜现在周苗安没有过来。 晚上,没有去ktv唱歌,几个人就沿着沿江风光带一直走着。乔三和末末嬉闹着跑在前面,米露和张维希跟在后面含笑着看着她们,一边低头窃窃私语。末末见到有人在桥上放孔明灯,便跑回去喊米露和张维希一起去放。 “我们每个人都许一个愿望吧,让许愿灯把我们的愿望带给天上的神仙,这样我们的愿望就会实现的。”乔三憧憬地说,她许下的愿望是希望父亲的病能够尽快好起来。 “你许了什么愿望啊?”乔三问末末。 “她啊,不用想,肯定是希望找一个帅哥男朋友。”米露接过话说。 “错了,”末末笑道,“是找个又帅又有钱的男朋友。那你呢?你许下的愿望是什么?”“我啊?嘿嘿,我希望姜楠将来的老婆是一个又丑又胖的泼妇。” “哈哈,米露你够毒的啊!看来谁都不能得罪你啊!张维希你的愿望是什么啊?” “我啊,我没有愿望啊。” “啊?那不行,一定能够要许一个,快点啦,会很灵的。”乔三拉着他的手甩来甩去,一定要求他许愿。 “那好吧,我……我希望你们的愿望都能够实现。”张维希笑笑道,一脸的温和。乔三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是那个冷漠孤僻的男生,变得温柔细致了起来,至少在她们三个人面前是如此。 他的笑容是那样动人,让人看得心里无比舒畅。 晚上回到寝室,已经是十点钟了。末末照样喋喋不休地向小佩和燕子讲述今日的“艳遇”,乔三坐在书桌前看杂志,而米露,出奇地安静,坐在床上一脸柔和地发信息。 她眼中的忧伤渐渐淡去,渐渐被一种无法琢磨的甜蜜取代。乔三问她是不是又交上新男朋友了,她笑而不答,只是旷课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有时候整天整天都见不到人影。然而大家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小秘密,因为这种甜蜜同样出现在她们熟识的一个人眼睛里。 “张维希,老实交代吧。”末末说,“ “我们当了那么久的电灯泡,竟然没有察觉,真是!”乔三感到有点费解。 “警告你们哦,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勾搭上的啊!” “得给他们一点惩罚。”乔三提议道。 “好啦,别把我们审犯人一样好不好?”米露哭笑不得地说,“我们隐瞒是不对,说要怎么惩罚我们吧?请大家去肯德基好不好?” 不知为什么,乔三感到有点难受,像失去了什么一样。他们五个人,周苗安已经分离出去了,他始终是个老师们器重的好学生,做一点点出格的事情就会引起“北京人”的关注,而她们四个,等于被所有人抛弃了,做什么都没有人管。 晚上,四个人坐在楼顶看星星。乔三坐在栏杆上,末末拿着一带瓜子在旁边一声不吭地剥着,米露和张维希远远的偎依着,低声说着悄悄话。她突然觉得落寞,仿佛他们这个团体已经彻底分崩离析了一样。米露和张维希都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他们在一起她本应该祝福他们,可是,她总觉得张维希夺去了她最好的姐妹,而米露抢走了她最好的哥们,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在此之前,她们三个女生当中她和张维希走得最近,虽然她并没有爱他,可是毕竟是最重要、最密切的一个朋友,而现在,他成了米露独有的了,怎么都感觉有点伤感。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忧是多余了,因为米露并没有疏远她,有时候甚至还和她们一起捉弄维希。而他也还是像以前一样,和她亲近,没有一点顾虑。几个人经常一起打打闹闹,扭成一团。 “米露,以后你们结婚,我就去当伴娘吧!”乔三说道。 “当伴娘?那怎么好意思呢?”张维希在一旁坏笑,“按规矩伴娘可是要和新郎上床的呀!” “好你个张维希,什么时候变这么油腔滑调了!”乔三脸一红,拉着米露的手叫道,“米露,你看看你老公罗,什么时候学坏了,你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好咯,姐妹们帮我像个法子,打算怎么教训他呢?” “跪搓衣板吧!”末末笑道。 “我觉得要掌嘴一百。” “维希,你听到了吧,选择哪个呢?” “好啊,你们,都那我开刷是不是?乔三,你不够意思啊!”张维希好脾气地笑道。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平淡中似乎隐含着一种不安的成分。乔三不知道张维希是不是真的忘了忆晨,米露是不是真的放下了姜楠,但是看他们脸上甜蜜的表情,她相信或许他们都已经放下了。只是末末,这个从前开朗、没心没肺的女孩子好像也开始多愁善感了。直到她无意中看到末末抱着张维希的腿在大哭,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划破夜空的寂静。她从不曾见末末这样伤心过,这才感觉到,平时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末末,原来真的可以喜欢一个人这么深,只是她们都没有发现而已。 “末末,你不要这个样子好吗?”张维希为难地说,想抱一抱她,却终究不敢。 “你知道吗?每次出去……看到你和米露亲亲我我……举手投足间的默契,我的心里是多么难受……可是还要装作满脸欢笑。”末末泣不成声地说,“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你可以不接受我,可是为什么要无视我的痛苦呢……” 她没有再偷听下去了,一个人默默地走出来,走上了操场。原来末末的心里隐藏着这么多苦楚,原来如此阳光灿烂的表情下,竟是如此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发现呢?是真的粗心,还是对她关注太少? 她其实是相当坚强的女孩子,家里的境况比乔三家还要糟糕,父亲是个聋哑人,母亲有点神志不清。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她,却依旧那么开朗活泼,脸上时常绽放出幸福的笑容。即使在她母亲去世的时候,乔三也不见她如此痛苦过。 她只觉得难受,可是,世界上什么都可以有原则,只有感情是没有原则的,只有感情是无法控制的,也只有感情是最难做到公平的,碰上不爱你的人,即使你付出了一百分的热情,也难以收回一分。 就像她和小肃哥哥。 他即将参加高考,为了不让他分心,乔三一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对他的感情埋藏起来,生怕会让他为难。只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对他充满依赖。 中午依旧会拉他出来打球放松,打完球然后去外面喝上一杯冰凉的奶茶。一中对高三的学生格外开恩,就餐时间允许他们外出。走在外面的路上,乔三感到整个人都轻松多了,铁门里面仿佛就是一座监狱,里面只有一群埋头苦读的书呆子,一天到晚只会沉浸在书堆当中,连话都少说。她们班就是如此,即使下课时间到了,里面依旧是死气沉沉的,除了她和米露、末末以及张维希打闹时发出的嬉笑声,却时不时引来大伙的侧目。 和他走在一起,她感到自己无比平静、无比安心,不用多想什么,一切都自自然然。 “小肃哥哥,你知道吗?我经常做这样一个梦,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不知道我守护在我旁边的人是谁,因为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和他走在一起的感觉是清醒的,那么安心、那么平静。直到你靠近我,我才知道这个感觉对了,那个人是你。” 第十一章 “喜欢一个人,我为什么要埋在心里不说出来,我不说出来他又怎么能知道呢?”乔三说,“就算他心知肚明,我不拿出行动来又怎么能感动他呢!” 说话的时候,乔三坐在体育馆的双杆上,一双细长的腿吊来吊去。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暖风轻轻吹过,十分舒适。旁边是含笑着望着她的张维希,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耳朵上的水晶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我承认忆晨是优秀的,但是我不能把小肃哥哥白白让给她,是我先认识小肃哥哥的,他喜欢的人应该是我。张维希,你说呢?” “乔三,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 他抬起头望着她,她的手臂细小得让人心疼。他对乔三的感情始终是复杂的,说不上爱,但是这个看似内向的女孩却曾经温暖过他,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世界上除了忆晨还有其他让他留恋的东西,比如诚挚的友情。 最后一门考试已经结束,从考场出来时,小肃远远地看到乔三向他挥着手跑过来。 “乔三,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的嘛!”她说,高考期间她们学校放假4天,不过她回去了两天就又过来了,呆在学校没有回家的还有末末,张维希是下午才到的。 “终于考完了,小肃哥哥,你解放了!” “对啊!感觉心情真好!”他看到她的脸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 “肯定考得不错吧!”乔三自然地挽过他的手,丝毫不顾从后面走出来的忆晨郁闷的眼光,“小肃哥哥,我等你一下午,现在好饿了哦!” “那我们出去吃东西吧!”小肃笑着说,下意识地朝旁边看看,“再等一下好吗?” “等谁?我不要!我只要和你一起吃饭,有陌生人在我吃不下哦。”乔三笑嘻嘻地抓着他的手臂,整个人完全吊在了他身上,无所顾忌地拉他出了校门。 “小乔,这可是校园啊,你这么拉着我……” “哼,我才不管呢!我就喜欢拉着你,免得你被人拐走了!”乔三坏坏一笑,在校门口恰好遇见从外面回来的末末,便叫上她一起去吃东西。末末想了一下,欣然接受了。 “你去哪里啦?一天都没见到你人影啊?说,是不是偷偷和那个男生约会去了呀?”乔三打趣她。 “我哪有什么约会啊!谁像你哦,甜甜蜜蜜。” 在学校外面的一个小餐馆吃的晚餐,然后直接去了市中心,在公园玩了三个多小时,摩天轮、脚踩火车、投球中奖,把想玩的都玩了个遍,连最不敢坐的过山车都坐了一回。从上面下来时,腿脚直发软,连眼泪都不自觉地吓了出来。 “好刺激哦!”末末心有余悸地说,脸上兴奋的成分明显多余害怕,乔三苦笑了一下,心里想:什么过山车,下辈子都不要再玩了! 走了十几步,脚下仍然是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想找回走路的感觉,便使劲地在原地跳了跳,不跳不要紧,刚蹦了一下,小腿便抽筋了。巨大的疼痛袭来,她的腿猛烈扭曲着,像要被挤爆一样。 “小乔,怎么了?”小肃扶住她,一脸的焦急。 “我的脚,好痛,啊,好痛啊!!”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紧紧咬住下唇,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流下来。他蹲下去,轻轻地帮她揉着小腿肚,疼痛久久地才散去。 “怎么会突然抽筋呢?”他问。 “可能是坐过山车的时候紧张过度,腿脚的肌肉紧绷着的缘故吧!” 待腿脚稍微好一点了,三人继续往前走,准备出公园的门。下阶梯的时候,乔三的腿再一次抽筋了。无奈,小肃只好背着她下去。趴在他的背上时,乔三突然心血来潮,在他脖子上重重地吸了一口,留下一个血红的吻痕。 “小乔,你在做什么啊?”小肃吃惊地问。 “小肃哥哥,你看你身上有了我的吻痕,以后你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小乔,你……你真是胡闹!”他有点恼怒,略带无奈地说,“我不是你的大哥吗?” “我才不要你当我的大哥呢!”乔三噘着嘴说,冲旁边的末末顽皮地眨眨眼睛,“我要你当我的男朋友。” “小乔!”他把她放下来,转过身看着她,她张大眼睛肆无忌惮地直视他,一脸的顽逆。他被这眼神看得很快就泄气了,无可奈何地说,“你是知道的,我和忆晨……” “忆晨?我才不管她呢?你喜欢的人是我啊,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你说过要娶我的,我记得哦。” “小乔,你……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乔三没有说话,只是顽皮一笑,拉着末末往前面走。因为小腿随时都有可能再抽筋,她走得很僵硬,尽量不让腿部弯曲,看上去十分滑稽。 路边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小摊小贩,两个女孩子一路嬉笑着看过去,小肃在后面心事重重地跟着。乔三走了十几步又停下来,借口脚痛紧紧地抓住小肃的手。小肃劝她早点回学校,她哪里肯听。 “好不容易放假,我才不要回去呢,要玩就玩个够,末末对吧?” “对啊,你看现在才9点多呃!” 玩得口渴了,乔三便死皮赖脸地要小肃去帮她们买冰沙,她和末末则围在一个人少的地摊旁看水晶小手链。突然,乔三注意到末末的神色有些紧张了起来,低声说,“乔三,我们走吧?” “怎么啦?怎么突然说要走啊?我还没选好呢?”乔三不明就里地问,但一看末末的神色,也不敢多问什么了,连忙跟随她急急匆匆往前走。 她感觉后面似乎有人跟过来,但是她不敢回过头去,只是快速地走着。但才走出一段路,脚又有了抽筋的迹象。 “末末,不行了,我的腿又要抽筋了。”她停下来说,后面的几个人立刻挡了上来。乔三一看,竟然是几个打扮十分妖艳的女生。 乔三怀疑她们是忆晨的朋友,看自己和小肃哥哥如此亲近,所以替忆晨打抱不平来了。但是忆晨是个乖学生,不可能有这样的朋友啊。难道是末末得罪了什么人吗? “你们想怎么样?”末末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可是,末末成天都和她呆在学校,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呢? 为首的那女的什么话都不说,一个巴掌就扇了下来,乔三看到末末的脸上立即露出几个红色的指印。乔三见状看,立即就火大了,想冲上去为末末报仇,可是一激动小腿又抽筋了,她龇牙咧嘴地趴在地上,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小腿肚,痛苦不堪。更让她痛苦的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末末被她们揍,却无能为力。 “臭婊子,你还敢在这里出现吗?”那几个女生一边骂骂咧咧,一般毫不手软地对末末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这些臭三八!住手啊!”乔三挣扎着扑过去,两只手抓着一个女生的腿,狠狠划下去,在她腿上留下一排醒目的血痕。那个个子高大的女生立即一脚踢过来,她穿着一双细跟凉鞋, 一脚重重地踢在乔三的腹部,乔三只觉得一阵剧烈地疼痛,身体仿佛被撕开来了一样。她来不及挣扎,又被那女的一把抓住衣领,“臭婊子!活腻了是吗?”她两个巴掌打下来,打得乔三的脸如火烧一般。 “王八蛋!!”她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她只穿了一件领大的棉t恤,被她这么一扯,几乎要从她身上滑了出来。 拳头如雨点般落在她头上,她用手挡住自己的脸,有心无力地避过她们砸下来的巴掌和拳头。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女人打人也可以如此残忍。 她们处的街道相对比较冷清,但并不是没有过路的人,可惜那些人只是冷漠地望一眼,然后匆匆走开。她祈祷小肃哥哥买了冰沙快点过来解救她们,可是一直都没看到那个期望的身影。她一边艰难地挡开那些人的攻击,一边移向末末身边。末末被几个人围攻,状况比她更加危急。在被人推倒在墙角的时候,乔三猛然冲上去,抓住一个人的手臂狠狠地咬下去。一声尖利的叫声传来,她感到嘴里有点血液的咸味。 “臭三八,放开她!”几个女生立即围了上来,冲她一顿拳打。她没有松口,用尽全力咬着,直到鲜血从她嘴角流下。 她很快被两个女生制服了,她们反扣住她的双手,把她挤到墙上。一个女生抓着她的头往墙上撞,一下,又一下,她的头撞到墙上,发出“砰砰”的响声。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反抗了,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脑袋里面嗡嗡作响,意识渐渐模糊。在她感觉自己要死掉时,她们终于住手了。一个女生拿出了一把小剪刀,乔三一看这东西,心里立即揪了起来,完了,她们不是想毁她们的容吧,她本来就长得普通,再被她们这样一划岂不无脸见人了。但她们并没有划破她的脸,而是把她的衣服剪破拿走了。 她只觉得全身一阵阵疼痛,蹲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末末比她的情况更加糟糕,整张脸都被打肿了。她听到不远处传来小肃的呼喊声,可是这个样子她怎么能见人呢,更别说她喜欢的人!她拉着末末悄悄地躲进旁边的一个死胡同,然后给他发信息告诉他她们已经先回学校了。 “现在怎么办?”末末说,她们连衣服都没有了,只穿着一件内衣,全身不停地发抖,“这个样子我们怎么出去啊?” “我怎么知道啊?你是怎么惹上这群人的啊?” “乔三,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不要这么说了,末末。唉,现在只能叫张维希来了。” 他就在附近一家ktv唱歌,在接到电话五分钟后便匆匆赶来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件男式的t恤,跟在他身后还有几个男生。 “乔三,在哪里?” 听到他的呼喊,乔三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立即冲出去,扑倒在他的怀中,连身上没穿衣服都浑然不觉。“张维希,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 她抓着他的衣服,嘤嘤地哭了起来,内心完全被恐惧和无助占领。张维希心疼地搂着她,将一件宽大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发生了什么事?是谁干的?”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觉得全身热辣辣地疼痛,由于被撞了几下头,她已经有些昏眩了。张维希把手上的衣服交给末末,一面吩咐身后的男生把自己的车子开过来。 “乔三,没事了,别怕,已经没事了!”他轻柔地拥着她,帮她把衣服穿上。 车子很快就开来了,两个男生扶着末末上了车,乔三因为小腿抽筋的缘故,一拐一拐的连路都走不好。张维希见状,干脆把她搂了起来,抱到了车上。被男生这样抱着还是第一次,乔三不禁有些紧张,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脸上不自觉地热起来。抬眼一看张维希,他紧闭着双唇,表情十分严肃,看她的眼睛里充满怜惜。他这样抱着她,不知道末末以及米露会怎么想。 她不知道末末和那群女生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使得她们敢下如此重手。她在医院里呆了三天,当然不敢让自己的父母知道,“北京人”那里便请张维希为她请了假。第二日,米露急急匆匆地跑来看望她们,刚进门就骂开了。而乔三也隐隐知道了,末末得罪的人原来是南中的“七仙女”。 南中虽然也是重点高中,但和一中比起来却有着天囊之别。它是一所新建的贵族学校,里面的学生良莠不齐,拉帮结派、打架斗殴之事司空见惯。而“七仙女”是南中最为强悍的女帮派,里面七个女生个个高大威猛、心狠手辣,下面供她们差遣的小太妹更是难以计数。她们在整片高中群里都很有名声,几乎无人敢招惹。 “七仙女?他妈的!我要让她们死得很惨,他妈的!”米露恨得咬牙切齿,“乔三,末末,哦,真是可怜,伤得这么重!该死的七仙女,真他妈的不是人!” “米露,你……你还是不要招惹那些人了,我……”乔三忘了旁边的末末一眼,她的脸伤得很重,眼角都开裂了,嘴巴又红又肿,看得人心惊肉跳的。 “乔三,现在不是我招惹她们,是那群臭婊子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 “米露,我担心你……”乔三感到隐隐不安,米露见状,连忙柔声安慰她,道: “好吧,乔三,不讲这个了!你就乖乖在这里养好伤,什么都不要想,假我们已经帮你请好了。对了,你的小肃哥哥马上就会赶到哦。” “小肃哥哥?!”乔三大吃一惊,“你怎么告诉他了?哦,神啦,你干嘛要告诉他啊?” “乔三,别躲了!也给他一个好好照顾你的机会嘛!嘿嘿。” “我不要他见到我这幅模样啦!呜呜!”乔三大喊道,慌忙向米露要了一面镜子左照右照,还好除了额头受伤了,脸上并无其他很严重的伤痕。 小肃是和忆晨一起过来的,这让乔三感到气愤无比。当她看到小肃那张焦急的脸时,正要噘着嘴冲他撒撒娇,可是没想到后面还跟了个忆晨,她的笑容立即僵在了嘴边,心里如烈火在焚烧。 “小乔,发生了什么事?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什么呀,我都住院了还好好的!哼!”乔三没好气地说。 忆晨走上前来,将一篮子新鲜水果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轻柔地说:“小乔,这是买给你的水果。” “谢谢了。”乔三不冷不热地回答,若不是因为她抢占了自己喜欢的男生,乔三其实很仰慕忆晨这位大才女。 她的确是个不错的女孩儿,不光长得漂亮,又有内涵,虽然有一点才女的清高,但是对身边的朋友还是非常地温柔体贴。米露和末末虽然也为乔三而抱不平,起初不太愿意理睬她,可她似乎是天生的交际家,良好的教养、不凡的谈吐不一会儿就把她们征服。乔三看这情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又不好发作,只好拿身旁的小肃出气,对他百般刁难,一会儿说要吃芒果,让他剥皮,一会儿又说要上厕所了,让他扶着去。小肃好脾气地为她忙这忙那,一点也没有不耐烦。在他眼里,她就像一个孩童,怎么任性、怎么无理取闹都是可爱的表现。 中午时候,忆晨终于提出要回家吃饭了,小肃一块出去打算帮她们买午餐回来。两个人刚出门,乔三便囔囔起来:“你们两个叛徒!哼!” 米露嘿嘿直笑,说乔三你真的遇到对手了。一句话把乔三的自信打击进了泥里,她问米露:“我是不是自不量力啊?” “唉呀,乔三你也不要这样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人之处啊!忆晨虽然优秀,但是太过好强的人往往就缺失小女人的可爱,而可爱恰好是你的金字招牌,这就要看你们家小肃哥哥怎么取舍了。” 乔三听她讲得一套一套的,心想,如果她知道张维希曾经也那么深刻地喜欢过忆晨,她又做何感想呢?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因为忆晨是张维希和她之间的一个小秘密,一个已经过时了的秘密。如今看着张维希和米露相亲相爱的样子,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呢? 第十二章 “小乔,听说你受伤住院了?怎么样,严不严重啊?”姐姐凯新打来的电话,乔三没想到自己住院的事竟然连远在千里的姐姐都知道了,慌忙问: “姐,你是听谁说的啊?爸爸妈妈不知道吧?我没事啊,就是额头破了点皮。” 她料想是忆晨告诉凯新的,却也无可厚非,只要不让家里的父母亲担心就好了。三天来,米露和张维希一直在医院守着,乔三催他们早点回学校休息,他们哪里愿意。小佩和燕子也来过一次,但她们不敢逃课,只坐了一小会儿就回校了。 “你们两个不在寝室,真是无聊死了!”米露笑着说,一面小心翼翼地削苹果皮。 “张维希呢?今天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啊?”乔三问。 “他啊,等会儿就会过来的!” 谈话间,米露的手机响了。看完短信,只见她似笑非笑地望着乔三和末末,看起来十分得意。 “怎么了啊?神秘兮兮的样子?”末末好奇地问。 米露兴奋地把手机递给末末看,一面欢笑道,“哈哈,姐妹们,终于为你们报仇了,太爽了!” 乔三一见这情景,更加好奇了,也不管身上还有伤,立即跳过去一把抢过手机。手机屏幕上是几张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看得人触目惊心。另一张图片是几个女生穿着内衣内裤蹲在地上的的情景,旁边灯光昏暗,看起来好像在歌厅里。 “是张维希干的吗?”乔三不安地问。 “这种事还要他动手吗?嘿嘿!”米露漫不经心地说,“哼,也让她们知道什么叫以牙还牙!看她们以后还敢嚣张不?” 乔三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她们熟悉的好姐妹看来并不是想象中的简单。以前只是觉得米露家境优裕,不爱学习,喜欢和老师们唱反调,身边总有一群暗恋她的男生围着,偶尔旷旷课,但不管怎么胡闹,她始终只是一个叛逆的学生。尽管有的时候也会与人小打小闹,但像这样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却是不曾有过的事,她怎么敢和让人闻风丧胆的“七仙女”斗狠?难道她背后还有更强的势力集团吗?而敢和“七仙女”斗狠的,除了社会上的黑帮混混,在学生里面根本找不到这样的狠角,因为“七仙女”和郑天奇那一伙人的关系密切,即使有人敢招惹“七仙女”,也没胆触怒郑天奇啊! “乔三,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啊?你不觉得解恨吗?” “我是觉得解恨,但是米露,招惹上这群人……” “乔三,你怎么这样畏畏缩缩的呢?怕什么!要知道是她们先动手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啦,你就放心好了,她们猜不到是我雇人干的。那群人到处惹是生非,和她们结下梁子的人多着呢!她们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而且有了这么深刻的一次教训后,她们哪里还敢太嚣张啊!” 乔三还想说什么,但见张维希进来了,便不再开口说话。后来乔三才知道,得罪“七仙女”的可不是末末一个人,还有米露。而原因和那日乔三在游戏厅被人推倒有关。 “我们看得清楚,那三八是故意推倒你的,更可气的是那天在我们学校那两个三八还敢嚣张……” “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唉,你当时在陪你的情哥哥打乒乓球呢?不过谁晓得她们是‘七仙女’的姐妹呢!”米露耸耸肩,做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出院那天,米露提出去ktv唱歌放松放松,乔三向来不喜欢那种太喧闹的环境,恰好小肃哥哥又来医院接她,她便丢下几个死党,屁颠屁颠地和小肃一块走了。小肃妈妈知道乔三今天出院,特意炖了天麻老鸭汤让小肃叫她过去吃。 “额头还痛不痛?” “不痛了,不过,不晓得会不会留下疤痕?”在他面前她的心情永远都是那么好,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如果我毁容了,小肃哥哥你要负责的。” “应该不会留疤的,你就放心好了!”小肃笑道,一面转过身抚了抚她的头发。这动作是如此亲昵,乔三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了起来。 走在他的侧边,乔三用余光望了望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关节小小的,清秀得像女孩子的手一般。他喜欢穿白色的衬衫、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李宁牌球鞋,而在学校的时候总是乖乖地穿着校服,脸上戴一副无框的眼睛。 “小肃哥哥,把你的手伸过来给我看一下!”乔三说。 “看什么?看手相吗?”他笑着把手伸过来,脸上光洁无瑕的皮肤看得乔三有点嫉妒。 她冲他顽皮一笑,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大模大样地向前走着。小肃发现上当后想抽出来,却发现她在暗暗用力。 “牵手都不可以吗?小肃哥哥那么小气?”她用一幅无辜的表情望着他,“以前不是经常牵手吗?” “小乔,那是小时候,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了就不能牵你的手了?那我不要长大!”她拉着他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后退着走路,“小肃哥哥,我就喜欢牵着你的手,而且我会一直牵着,再也不放开了。” “小乔……在我眼中,你就是我的妹妹一样。” “我不是你的妹妹呀,我才不要当你的妹妹呢,我要当你的女朋友!你不要说话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呢。”乔三转回身,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她总喜欢在阳光灿烂的时候看着天空,让那个炽烈的火球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小肃哥哥,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曾喜欢过哪个人,因为总觉得冥冥中自己在等待着什么,直到你的出现,我才知道我一直等的人原来是你。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啊,我会让你慢慢喜欢我的,你看我们在一起不是很开心吗?” 说完这些,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从小就是个胆小、害羞的孩子,当所有光芒都给了姐姐后,她只是默默地躲在角落里,生怕被人发现。她从来不擅于表达自己,无论是情感还是优点。可是在小肃哥哥面前时,她竟然一口气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都说了出来,一点也不觉的难堪。或许她明白,前面站着的是一个正真关心她、欣赏她的人,即使他不爱她也不会对她的感情视而不见,更不会嘲笑她。相反,他会更加心疼她。 这样的男孩她怎么舍得错过呢? 吃过饭,小肃的同学打电话来叫他去唱歌,乔三想也没想便跟他一起过去了。到了ktv后,乔三这才发现自己实在不该来。里面的人除了忆晨是她认识的外,其余的全是陌生的面孔。见到他们一起进去,立即有男生挤眉弄眼地问:“李小肃,这位是谁啊?背着忆晨找的小老婆?” “别开玩笑了,她是我的妹妹小乔。”小肃有点尴尬的说。 那个男生招呼他们坐下来,一人给了一杯啤酒,笑道,“小肃,你今天可是晚饭都没来吃啊?大家说说要怎么惩罚他啊?这样吧,你喝了这杯啤酒,我们就放过你。” 一杯啤酒对于小肃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他笑呵呵地一饮而尽。不过大家并不打算就这么便宜他了,立即又有一个女生说道:“唱歌你也迟到了,得罚三杯哦!”一直把他灌得满脸通红了才罢休,坐在他旁边的乔三也不能幸免于难,硬着头皮喝了一杯,其余两杯是小肃帮她喝完的。 接下来大家开始唱歌、蹦迪,由于在一中禁锢了太久,现在终于解脱了,一个个都十分兴奋,加上酒精的作用,全场沸腾了。乔三看着他们随着劲爆的音乐扭动着腰肢,一边大声尖叫,似乎要将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在这个晚上迸发出来。他们有的人在笑,有的人抱着一块哭着。为脱离了那个樊笼而狂欢,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伤感。 后来,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他们开始举行正式的节目,小肃和忆晨当主持。乔三不得不承认,忆晨站在小肃的面前时,看起来真的和他很相配,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看着他们举手投足间的默契,乔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地卑微,他们是大伙公认的金童玉女,而自己呢,只是一只丑小鸭,她凭什么插到他们中间去。 眼中迸发出嫉妒的火光,可是除了大口大口地喝酒,她还能做什么呢? 最不愿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大家强力怂恿小肃亲吻忆晨。所有人都已经疯狂了,为离校前的最后一次聚会。在肆无忌惮的欢歌笑语中,在那首《同桌的你》的怀旧气氛中,所有的情感都在瞬间触发。眼泪、拥抱、表白、亲吻、尖叫……所有人都放下论文往日的矜持和顾虑。 只有她,伊乔三,始终冷静而淡漠地望着这一切,心如刀割。她半闭着眼睛,佯装醉酒昏睡,但目光一直追随着小肃的身影。看着他一步步向忆晨走近,然后又有些顾虑地望了望身后的她。 “接吻!接吻!”大家开始起哄,忆晨的脸上早已飘起一抹绯红。 在他们嘴唇相触的那一刻,乔三的心就如被一片片割下来般的疼痛,她的世界瞬间支离破碎。 一闪一闪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她听到有人在叫喊:“忆晨、小肃,毕业了!你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啦!” 眼前满是忆晨一脸幸福的表情,这个孤傲的女子同样深深地爱着他,只是懂事、坚强的她一直把学业看得最重,直到毕业才彻底将自己的感情释放。而旁边的小肃,满含柔情地望着她,那眼神让乔三的心狠狠痛了起来。他为什么就不能这样看她呢? 她跌跌撞撞地走出ktv,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心碎的地方。走出大门口的时候,一不小心绊倒在地上,坚硬的水泥地将她的膝盖和手肘擦出血来。她突然就趴在地上大哭起来。不是因为伤口疼痛,而是因为内心压抑的痛苦。她后悔自己怎么不在小肃将亲吻忆晨的那一刻,冲上去阻止?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她比忆晨更加爱他?为什么要眯着眼睛当作什么也没看到?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情感隐藏起来,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默默流泪?在那一刻,她为什么表现如此脆弱? “小乔,别这样好吗?”小肃追出来,想要扶起她,她抬起头来看着他,满脸泪水。 她打了个嗝,浓浓的酒气飘出,胃里一阵阵难受。不擅喝酒的她,硬生生地喝下去两瓶啤酒,外加一大杯白酒。她感觉自己的头有千斤重,拨开他的手想要走开,可是,脚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刚走出几步又要跌倒。 “我不要你管!你走!走啊!”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他亲吻忆晨的那一幕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她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当着她的面和另外一个女孩亲吻? “你不知道我的心也会痛吗?我恨你,小肃哥哥,我恨你!”她满脸泪水,挥手朝他的胸口打去,“为什么要遇到你?……为什么遇到你,没有遇到你我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她的胸腔仿佛在燃烧,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巨大的痛苦使她闭上眼,泪水颗颗滑下。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说:“小乔,对不起,对不起……” 酒精的作用开始加大,她已经站立不稳了,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使自己不至于倒下地去。模糊中,她看到小时候他带她去捡冰条的情景。冰天雪地里,她穿着厚厚的棉衣,脚上穿着一双红色雨鞋,跟着他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跑,捡屋檐下长长的冰条,双手冻得通红通红。她跟在他的身旁,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知道他高高瘦瘦的,和他走在一起感觉十分安详,虽然在大冬天里,却一点也不觉的寒冷。 “小肃哥哥,我不要你离开我,不要……”她模糊不清地说,眉头紧皱着,胃液一阵阵上涌。 “我送你回去睡觉吧!”他温柔地说,满眼疼惜与自责。 “我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小肃哥哥,酒真的不好喝,喝了好难受啊!” “答应我,小乔,以后不要再这样子折磨自己了好吗?小乔,小乔,以后不要喝酒了好吗?”他把她背到背上。 “真好,我喜欢小肃哥哥背我!好想时间停住,这样我就永远和你在一起了,小肃哥哥。可是,你为什么要和忆晨在一起呢?我知道忆晨比我优秀,我知道我比不上她……可是,我还是那么悲伤,你知道吗?我的心真的很痛,很痛。以前我不知道心痛是什么感觉,现在我懂了……原来一个人的心脏真的会突然疼痛。” 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了,极力从背上挣下来,蹲在路边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那些和酒精混合发酵了的食物,从食管里涌出来,难受极了。她的眼泪又一次流下来,浑身酸痛得久久无法站起。 他拿出一条蓝色的手帕,细心地帮她擦了擦嘴角。乔三突然觉得一阵阵心酸,眼泪婆娑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放手还是应该坚持。她明白,如果此时放手,或许她就永远失去他了。她无法想象小肃哥哥和忆晨在一起开开心心的样子,自己将会多么嫉妒,多么悲伤。 晚上住在小肃家里,大清早,他叫她起床。 她仍在甜蜜的睡梦里,听到他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感觉那么清晰。睁开眼睛的那一霎那,她觉得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看到他那张清秀的脸,他温柔地望着她,“小懒虫,快点起床哦,要去上课了!” “我怎么在这里啊?”她显然已经忘了昨天醉酒的事情,只是头脑依旧沉重得要命。 已经好些天没有去学校了,那个地方让她感觉到了陌生。当“北京人”用一种不屑的眼神望着她额头上的白色纱布时,她又一次感觉到气馁。期末考试将到来了,这一学期她的成绩后退了不少,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向父母交待。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高二将要分科,她终于不要呆在这个让人窒息的班上了。不过,轻松之余也有点不安,因为分班就意味着“五人帮”也要分散了。 分科的时候,她和米露选择的是文科,张维希、周苗安、末末三个人选择的是理科。她说不准,分班之后他们还能不能想现在一样亲密无间?即使现在没有分班,以前无忧无虑的开心日子也一去不复返了。周苗安开始认真学习后,和他们渐渐疏离。张维希和米露的交往,使末末也开始有意无意躲避他们。“五人帮” 只是表面上还在维系这早已名不符实的亲密关系。 她觉得伤感,时常会想起那些日子。那个时候他们是多么快乐,多么单纯。她想起晚自习的时候他们总是悄悄跑出去,跑到楼顶看星星、聊天,那时末末总是抱着红薯干在啃;她想起周末他们骑车出去游玩的情景,明媚的阳光下飘满她们爽朗的笑声;她想起以前周苗安总是躲在桌子下看武侠小说,一本书被大家争来争去,最后被撕破了;她想起那些时候他们总是在教室里大喊大叫,引来同学们即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她想念311寝室的美好时光。熄灯后偷偷起来煮泡面吃,坐在床上细声谈论学校里的帅哥们,一面嘻嘻地笑着,一面还要警惕随时会过来查寝的老师;她想起那个时候寝室闹鬼,大家还把可怜的小佩吓哭了;她想起每个中午她们都会围坐在一起看电影,一边咀嚼着米露家送来的美味,把其他寝室的女生嫉妒得要死;她想起和312寝室明争暗斗的日子,想起班会课上她们寝室主持的那场精彩绝伦的表演。她想起米露还没有和姜楠分手的时候,她们总是坐在他的小车里跟他出去兜风,然后狠狠地敲诈他一顿。 她想起和张维希开车去小镇逛庙会的情景,那天他们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吃了很多从未吃过的特色小吃。那个时候他还喜欢着忆晨,眼神里总是充满了忧伤。 她想起和末末一起打乒乓球的情景,就是那个时候她与小肃哥哥重逢了;她想起和小肃哥哥在乡下度过的那几天,那个时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在金黄的田野中一直跑一直跳,直到太阳落山了。 她想起那个年轻的实习老师小蒋老师,想起那场振奋人心的球赛,那一次是全班最团结一致的一次。那时她们总喜欢往他住的地方跑,借口问问题而呆在他屋子里看电视。 她甚至想起军训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刚来学校,由于学不好动作老是被教官骂做“糊涂虫”;她想起那次紧急集合,她受伤了,是教官背她回学校的;她想起他离开的那天,大伙站在阳光下,一言不发。 可是那些记忆渐渐远去了,想起来似乎发生在昨天,但是的确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伸出手来,想抓住它们,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像清风一样飘去了,越飘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