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骗偷师回忆录》 外篇(一)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将正在熟睡中的师歌吵醒。他睁开迷胧的双眼向墙壁上的石英钟瞄了一下,心中懊恼地骂道:“ 这帮孙子屁大的案子破不了几个,成天就知道牛逼闪电地开着警车瞎转悠,不论有事没事都鸣警笛。一群笨蛋、装逼犯” 师歌侧过头去,将枕头盖在耳朵上。可睡意却象胆小的野兔,被笛声惊扰后转眼失去踪影。强挺几分钟仍不能入睡,只好无奈地坐起身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中,光着身子走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点燃烟卷,翻开放在马桶边上的一本杂志,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房间的宁静被一阵敲门声打破,正在如厕的师歌却听而不闻,依旧悠然地抽着烟、看着杂志。他知道,周末早晨来敲门的不是查表的小区保安,就是搞推销的业务员。听这斯文的敲门声八成是来推销的,查表的保安可不会这么客气。 然而过了一会儿,师歌就推翻了自己的判断。长久的等待并没有让门外人失去耐心,仍就不急不躁、坚持不懈地保持着斯文。没有撒出下床气的师歌不禁再次恼怒,心里骂道:“这他妈的是什么事啊?睡觉被警笛吵醒,大便还不让我痛快,我招谁惹谁了?” 斯文的敲门声令他再也无法忍受,高声对着门外不耐烦地喊道:“别几巴敲了,等一会儿。”随着话音敲门声戛然而止。师歌扔下杂志,匆匆结束战斗,穿上一条短裤,打开屋门。 看到竟是一个漂亮的少女怯生生站在门外,满脸怨气的师歌愕然愣住,刚要出口的脏话被他生生呑咽下去。那少女显然也未料到开门的青年男子竟然只穿着一个裤头,坦胸露腿。白嫩而秀气的脸上蓦然生出一片红晕,慌乱地躲开视线,低下头,两手相互缠绕着,说道:“你你好,我我是”话还未说完,她竟一跺脚,扭头转身冲向楼梯间跑下楼去 师歌一头雾水,直到那少女从面前消失,方才回过神来,对着楼道高喊:“喂喂”少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楼道里寂静无声。师歌用力关上房门,嘴里骂道:“我操,这整的是哪一出啊?” 走进浴室,打开蓬头,一边冲着晨浴一边还在琢磨:“这小丫头是谁啊?长得这么靓如果见过该有印象啊,搞推销的?不象,哪有一见人脸就红、撒腿就跑的推销员?难道是那个小丫头看上我了?要向我表白?也不对啊,虽说自己长的还算人模狗样,也不可能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少女产生杀伤力吧?我这不是他妈的自做多情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又一阵敲门声传进浴室。望着自己涂满一身的沐浴液,师歌气得苦笑起来,嘴里嘀咕:“睡觉有人吵,拉屎有人找,刚刚洗上澡,又来人打扰,今天真是邪门了。”一气之下冲着房门大喊一声:“别敲了,家里没人。”便不再理会,继续洗澡、刷牙。 门外的人等了半晌不见人来开门,又敲起门来,颇有不屈不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师歌没有想到今天一大早连来两个犟种,抵挡不住敲门的攻势,三两下擦干身体,再次穿上短裤,披着浴巾去开门。 一个端庄、高雅的中年女人面带着微笑出现在门口,站在她身后的赫然正是那个刚才跑掉的少女。看到师歌一脸的疑惑,中年女人笑着说道:“哟~我说怎么这半天才来开门,原来你正在冲凉啊。真是对不住了,我们娘儿俩有件事要求你,能让我们进去说话吗?” 师歌一听母女俩人有事相求,自是不会推辞,故作大方地说:“咳~啥求不求的,我能帮的一定帮,二位请进。”把两人让进客厅,师歌说道:“你们随便坐,我先去穿件衣服。”他的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二人面前以这副形象对话,匆忙进里屋穿上衣裤,出来时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可乐,打开后放在二人面前的茶几上。 道谢之后,妇人说道:“听口音你是东北人吧?”师歌应了一声。 “东北人好啊,东北人既实在又豪爽。小伙子长的也蛮精神,一看就是个有作为的人。”妇人夸奖道。 听到妇人恭维自己,师歌暗自窃笑:“你说的一点没错,我真的很实在,从来没把别人当外人,别人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也从来不拒绝豪他人之爽。既然你看我这么顺眼,不如干脆当我丈母娘算了。不知你是否愿意招一个即是骗子又是小偷的女婿?哈哈!”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说:“阿姨你太客气了,让你这么一夸我都不好意思了。” “呵呵,我可不是在夸你,是实话实说,我还真不会夸人呐。”妇人说道。 你还想怎么夸啊?师歌听她这话倒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嘿嘿两声,算是应对。 妇人本是精明干练之人,见师哥没再说话,便改变话题:“介绍一下,我姓林,这是我女儿林雪菲,雪菲,别闷坐在这不吭声,跟你师哥打个招呼。”妇人吩咐女儿。 林雪菲羞涩地说了一声:“师哥好。”便低下头,不再说话。 师歌很是诧异,问妇人:“你们咋知道我的姓名?” 妇人微微一笑,说道:“事情是这样子的,雪菲今年就要高中毕业了。她想学习音乐,准备报考音乐学院。艺术类大学和其它大学不同,必须先通过专业考试取得文化课准考证,才能在七月份参加文化考试,所以说专业考试很重要。 雪菲学习的乐器是大提琴,为了能通过专业考试,精心准备了几支曲子,但都不太满意。不是难度太大就是曲调太通俗。她的技艺毕竟有限,难度大的曲子演奏起来不通畅;太通俗的又很难取得好成绩。她的老师也没有找到非常适合她弹奏的曲子。 昨天下午,雪菲和她的老师在这幢楼下经过,听到楼有人用马头琴拉奏的旋律非常优美。马头琴的低音与大提琴很相似,她的老师认为如果能把这首曲子改编成大提琴曲一定会很出色。但这支曲子她从来没有听过,不知是什么曲子。就让雪菲找到这个拉马头琴的人,记下曲谱后拿给她改编一下,作为她考试的曲目。 于是雪菲就打电话叫我来帮她寻找,我俩从一位小区保安员那里打听到你的名字,并找到这里,可是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也没见你回来,只好一大早来拜访你了。“ 听她娓娓道出原由,师歌已经明白母女二人的来意。原来是马头琴引得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雪菲这孩子性格腼腆,我想她就要上大学独立生活了,也该历练一下办事能力,就让她一个人上楼跟你说明原委,我在楼下等她。谁知她上去没多一会就跑下楼,非得让我来”妇人说到这里用责怪的眼神看了看身边的女儿。那少女听到母亲怪责自己,竟比刚才独自一人上楼时更为羞涩,用胳肘连连轻碰母亲不再让她说下去。 师歌看到少女窘状,不忍让她为难,接话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可以帮你们记谱,但我不知道你们想要的是哪一首” 话才说了一半,妇人手提包中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对师歌表示歉意,接听电话:“嗯好的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妇人合上电话,对师歌说道:“真不好意思,公司里有些急事要我马上去办。这样吧,雪菲留下来跟你记谱,我这就回公司去,改天有时间我请你吃饭,以表示我的感谢。” 外篇(二) 送走妇人,关上房门,师歌回到客厅。坐在林雪菲对面沙发上,肆无忌惮地打量拘束不安的少女。 师歌已经二十有五,长相、身材算得上俊朗、逸挺。他至今没有交过一个正式女朋友,还是个处男。这一点曾被两个一同长大的哥们无数次揶揄、嘲讽。他表面上对此表示不屑,却也暗地里着急。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受师父感情经历的影响,自小对女人敬而远之,只敢远观,不敢近瞧;二是他长大成人后虽然懂得了一些男女之情,却一直没有遇到能真正拨动他内心情丝的人。 面对少女,师歌越打量愈是心惊。眼前这位羞涩少女拉琴的功夫不见得怎样,可那纯情、清秀的气质却甚是了得。还未挥弓就令自己的情丝颤动不已,无摧自发地生出阵阵音波直冲心房,击打得心脏狂突猛跳、雀跃不止。经过多年训练的胆气与禅定功夫毫无作用,十八年的功力竟抵不住少女无声攻势,师歌暗骂自己无能。 林雪菲哪里晓得对面男子不亚于自己的慌恐。失去母亲的掩护,仿佛自己已被这男人的目光剥去外衣。她并拢双腿,俯身浅坐在沙发上,双手缓缓转动茶几上未喝一口的可乐,低头一言不发。 毕竟还是师歌老练,强忍着自己不再对她白晳脖子下面的具体内容产生联想,故意用浓重的东北口音对她说道:“噶哈捏?怕俺在可乐里下药咋地?你咋一口不整竟在呐瞎转悠捏?俺的荼几都快让你蹭突拉皮了。” 一听这话,林雪菲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也许是觉得自己笑得过于唐突,她赶忙用手掩住嘴巴,飞快地瞄了师歌一眼,又低下头去。 师歌见她还是不好意思说话,便取笑道:“你们家是开木材公司的吧?” 林雪菲搞不清师歌的话是什么意思,抬头说道:“不是呀,你为什么这么说呀?” 林雪菲的莺莺软语如同达克罗宁麻醉剂,迷得师歌浑身再也没有一丝力气,烂泥一样瘫靠在沙发里,心中暗道:“这小丫头片子的声音也忒他奶奶的好听了,还拉个屁琴啊,冲着评委念两句诗就让他们五迷三道了,一准满分。” 强打起精神,师歌说道:“你看啊,你姓林,你妈也姓林,你爸还姓林。如果你爸再叫林森那就更是了不得,你家不卖木头还能卖啥啊?”师歌说完哈哈大笑。 “你家才是卖木头的呢,我姓林是随我妈妈的姓,我爸姓我不告诉你,哼!” 林雪菲听到师歌的调侃,忘记了自己的尴尬和拘谨,不待师歌开口,她又说道:“你的名字取得也不错嘛,和你的形象很贴切呀。” 师歌一听此话,来了精神。“那是,看不出你还挺有眼光嘛。‘师’字去掉一横就是‘帅’,‘歌’字去掉一边那就是‘哥’,合在一起就是‘帅哥’,形容我再贴切不过了。哎呀,真不容易啊!寻找了这么久,今天可算是找到知音了。”说着便伸出右手,要借机跟她握手。 林雪菲倏然背过双手,嘴角一撇。“哼~~你想得倒美,我说的可不是帅哥,而是说你长得很象一句诗歌。” “哪句?是不是那句‘风流倜傥书生气,玉树临风男儿情’啊?”师歌嬉皮笑脸地问道。 “才不是呢,你就会自作多情。那句诗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林雪菲伸出右手从上至下在自己的脸前比划一下,做了一个张大嘴巴,拉长脸的鬼脸。 看到林雪菲做出的鬼脸,师歌笑出声来,向她伸出大拇指。 “高!真高!实在是高!有人说我的脸象鞋拔子,有人说象暖壶,还真没有比喻成瀑布的。不愧是搞艺术的哈,有想象力,佩服啊,佩服。”心里却骂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这样埋汰我,我要不整整你对不起我自已个儿。” 师歌故作正色,话峰一转:“不过呢,我刚刚想起一个哥们儿约我去吃早饭,再不去我就迟到了,改天有空再帮你记谱好不好?”师歌一看这小丫头拘谨起来挺害羞,可一斗上嘴扔出的磕儿还真挺硬,自已也不好意思砢碜她,人家的长相也让自己无从下手。只好使出欲擒故纵之计,吊吊胃口。 果然,林雪菲满脸失望地木讷起来,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还要出去啊?” 师歌见她竟然没能领悟自己的意图,真怀疑她是不是她妈亲生,那么精明的母亲怎么会有这样不通事理的女儿?只得提示:“虽然我的脸长得跟瀑布一样,可再长也是自己的肉,咬不到自己肚子里当饭吃,你说是不是?” 林雪菲还不太笨,听出他的不高兴,忙说道:“其实其实你的脸不长,只是你长的瘦了些,显得长了点,你还是蛮蛮帅的。”说完又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低下头。她还从没当面夸过哪个男人长得帅。 “笨蛋,我能让自己长胖吗?谁看过胖墩墩的飞贼啊?胖得树都爬不上去,那不是砸自己的饭碗吗?”师歌心里骂着,嘴上却说:“喔~原来我长得真挺帅啊?你说说,哪里帅?我怎么不知道呢?” 林雪菲没想到面前的男人这么不嫌害臊,竟然让自己当面夸他的长相。不说吧,怕他一生气走人。说吧,又实在张不出口,心里一急,说道:“你你哪里长得都帅行了吧?”说完撅起嘴来,生起了闷气。 师歌却还是不依不饶, “哇~哪里都帅啊?”他竟把脚丫子搬到膝盖上,假装端详。“你还别说,经你这一提醒我才发现,我这脚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帅,帅得都不是脚了,咱这叫足。” 林雪菲看他那得意的样儿心里就来气,嘴里小声嘟囔:“蹄子还差不多。” “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再说一遍。”开密码锁都不用听诊器的师歌怎么可能没听到她说的话,他只是故意为难她。 林雪菲自小到大从未受过这样的刁难,大小姐脾气发作出来,大声喊道:“你的脚长得帅,帅得都象你的手了,你没有脚,你长了四只手行了吧?” 师歌看她杏目圆睁、胸口急喘、气急败坏的模样,怕她赌气转身再跑,自己不好下台。连忙嘿嘿干笑两声,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瞧得起我,我也就不去和朋友吃饭了。不过呢,饭还是得吃的,你出来这么早也没吃早饭吧?不如我们先去吃饭,回来再记谱好吧?”师歌虽然不再以言辞去为难她,可也不会放弃与美女共餐的大好机会。 林雪菲不想与他一同出去吃饭,可一来自己确实没吃早饭;二来也没有理由不让他去吃饭而帮自己记谱;又不能说自己留在家里等他吃完回来。犹豫再三,只好应允。她不知道师歌从来就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为了向林雪菲证明自已因她而抛亲弃友,师歌当面关掉手机。其实他的真正用意是怕有人搔扰自己与美女共餐的美好时光。 楼下就有家快餐店,师歌却说看过这里的厨师上完厕所不洗手,坚决不去。一路上经过数家餐厅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翻过两座天桥,溜了大约半个小时,这才走进一家永和大王。 三月的深圳正是最舒适的季节,不冷不热,不湿不燥。与舒适的季节相比,傍在自己身边的林雪菲更令师歌感到惬意。看到街上的男子向自己投来羡慕的目光,师歌想起一个久违多年的形容词——幸福。 外篇(三) 幸福不是物质,幸福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如同画在黑板上的一个圆圈,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商人会认为那是金币;诗人却想象它是月亮;乞丐把它当成面饼;嫖客却说那是人类的根源。 师歌把幸福的理解为零,理解为初始。清秀纯洁的林雪菲在他的眼里是一张白纸、一块崭新的画布,而他就是站在这张画布之前的画家。虽然还没有构图、起稿,甚至不知此画的主题,但他面对着画布,充满作画的欲望与激情。他有一种预感,这张画作绝对是他前所未有的全新感受,它会引领自已走入一个未知的世界。他对这种未知期待、紧张、兴奋。 林雪菲也很兴奋。令她兴奋的不是师歌本人,而是他画室里几十幅大大小小的画作。当她惊叹于眼前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油画,逐一欣赏时,师歌却在考虑一个问题:如何使她甘心成为自己的画布,任自己涂抹。 这个问题对师歌来说很是棘手。没上过一天学,没有正式工作,没有父母亲人。这些对他来说一直不以为许的个人条件,令他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如同路边讨钱的乞丐觊觎豪车里的贵妇,虽然近在咫尺,却又不可企及。 面对这个令自己怦然心动的少女,师歌平生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渐渐地自卑起来。然而,从不肯低头认输的个性使他自卑至谷底之后如股票触底反弹,他不甘心如此束手,望洋兴叹。思虑片刻,他想出了办法。他认为自己与那个乞丐相比,多了一样东西:马头琴。它就是登临彼岸的踏板、惟一的纽带。只要这根纽带不断,他就有机会在二人之间架设一座虹桥。 师歌打定主意,脸上显现出阴险的诡笑。 林雪菲此时已没有了当初的拘谨。她感到与这个贫嘴滑舌、嘻皮笑脸的“老男人”相处很是轻松。得知眼前的画作出自他手,对他生出一丝敬羡的好感。本想奉承他几句,却见他一脸的诡异。林雪菲把这种神色理解为洋洋自得,将要出口的恭维话又咽回肚子里去。心想:“哼!是不是又想让我赞美你啊?本小姐才不会中你的奸计。”嘴上说道:“你在想什么美事呐?好像中了六合彩一样?” “嘿嘿,这事可比中六合彩美多了。钱算什嘛玩意儿啊!咱不稀罕!”师歌弄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哎哟~~看把你能耐的。你稀罕啥呀?你稀罕当美国总统人家也不用你啊。”林雪菲跟他打趣。 “切,那玩意儿白给我当我都不当。这事要是办成了,官儿可比总统大多了,给啥我都不换啊。”师歌说的是实话。在他眼里,当林雪菲的老公可比当美国总统牛逼多了。 林雪菲想不出什么官比总统还大。她还不懂得:一个正常的男人如果对钱和权不感兴趣,那么他感兴趣的一定是女人,象她一样漂亮的女人。“好了,不和你说了。饭也吃了、弯也溜了,你该帮我记谱了吧?下午我还要给老师送去改编呢。”五月份就要专业考试了,林雪菲还没选定曲目,心里很是着急。 作为一个成熟的骗偷师,师歌知道骗人要掌握火候。不能一味地去调侃套情,那样只能让面前的少女反感、起戒心,欲速不达。于是,他一改嘻戏的笑容,正经巴本地坐在藤椅里,拉起马头琴。 经过林雪菲的描述,听她哼唱两节记忆中的乐句,师歌已知她所指的是哪只曲子。但是,心怀叵测的他暗自想道:“老子最擅长的就是偷和骗,这两门手艺虽然独步天下,却不能在她面前卖弄。油画她好象不太感冒,那就只有在拉琴上显摆了。在美女面前装秀迷,玩谦虚的人都是彪子,老子可没那么傻。今天一定好好耍耍骚、卖卖浪、显显眼,让她见识一下自己的手艺。” 有了这种想法,师歌故意把自己最拿手的曲目声情并茂地演个遍,惟独不拉那首曲子。林雪菲琴艺不精,大提琴和马头琴的演奏也不尽相同,可她毕竟是懂行之人。一见师歌左手弹、拨、滑、挑、揉、颤,精巧娴熟;右手跳、连、顿、打、击、碎挥洒自如,就是与自己的老师相比也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里立时对他敬若神明。她没有想到这个一脸痞气的“老男人”不但油画画得地道,音乐修为也是如此高深。好奇之心油然而起,对他产生了解的渴望。 善于察颜观色的师歌故做投入旋律的同时,一直在暗中瞄觑林雪菲的神色,已知她为自己的琴艺所慑服。既然达到目的,也就不再显摆技巧,拉奏起她想要听的曲子。此曲是他感伤自己的身世偶然即兴而作,悲伤、深沉的曲调在马头琴的演绎下凄婉、哀怨、如泣如嘶。 林雪菲一听正是此曲,便让师歌一节一节演奏,自己用笔记谱。师歌一边演示,一边在暗中窃笑。林雪菲注意到他嘴角和眼睛里漾出来的笑意,却不明所以。仔细打量一下自己的衣着,也没发现什么不妥。她哪里想到,师歌让她记下的谱子里遗漏了一部分华丽的装饰音。这些装饰音才是这首曲子的精华,没有了它这首曲子也就没有了生命力,变成一具空洞的躯壳。 这就是师歌继续维持纽带的办法,他知道林雪菲听不出来,可她的老师一定会发现其中的问题。她还会再次找上门来,这样就有了第二次见面的机会。他甚至已经想好第二次见面时如何再制造第三次机会。师歌不会去追求女人,哪怕这个女人是林雪菲。他在师父因情而逝之后发过誓言,绝不会步师父的后尘,死心塌地的爱上哪个女人。即使喜欢上某个女人,他也是想办法先让她爱上自己,让自己去享受女人的爱。他要成为爱的主人而不是奴隶。这是他的原则,也是他对女人的态度。 二十五年来,林雪菲是第一个让他真正动情的女人,他知道自己有了爱的冲动。他认为,只有把这种冲动转变为被动,才能合乎自己一贯的准则。如果三次见面都不能让这个少女喜欢上自己,那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自己没有吸引力,或者不是林雪菲所喜欢的类型;二是她已有男朋友。无论是哪种情况他都会放弃,不会相求。 一心记谱的林雪菲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个“老男人”正在打着自己的鬼主意,她不知道自己成为他手中的棋子,只要再按照他的设计走到第四步,她就会进入万劫不复之中。她的人生将会因为这个男人而改变,她会被这个男人一次次施计谋算,她会稀里糊涂、死心塌地的爱上这个从未对她言爱的“老男人”,她会与这个口是心非的大骗子勾心斗角一生。 “好了,我记完了,你帮我看下谱子,有没有记错的地方。”林雪菲长吁一口气,总算完成了目的,她将手里的乐谱递向师歌。 师歌没有接,“嘿嘿,我可不象你是科班出身,别说五线谱了,简谱我还没整明白呐。”他可不想帮她验谱,把漏谱的责任揽在自己头上,故意装做是一个不识谱的二百五。 林雪菲听说过许多民间音乐爱好者虽不识谱却有其独特的演奏技巧,想不到师歌就是其中之一。心里敬佩他自学成才的能力,混然不知其中的蹊跷。 完成任务之后一脸轻松的林雪菲在师歌眼里宛如童话故事中的小红帽:天真纯洁,傻拉巴几。而他自己就是那个狼外婆,阴险狡诈,早晚会把她活生生地呑进肚子里去。 强咽下即将流淌而出的口水,狼外婆把小红帽送出门外 对她的告退师歌并未做出任何客气性的挽留,他不能让她看出自己对她的觊觎,故做淡然之态,他知道第二次见面就在眼前。 站在阳台上,眺望着少女婷婷身影,师歌伸出右手,食、中两指在太阳穴边迅速向前一扫,对她的背影行了个美式军礼。“妞啊,你可千万别怪我骗你,不骗你对不起我自己。纵有千错万般错,也都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惹的祸。” 他已经想好了这幅画作的主题:将林雪菲骗偷到底 外篇(四) 九七年对中国来说是别有意义的一个年份,全国上下都在期盼那一时刻的到来。不论有关无关,不论高低贵贱均都以此为荣。师歌对此不以为然。在他眼里,深圳河的对岸如同被地主抢去糟蹋了一百年的女人。蔫了巴几接回来也就算了,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假如能从地主家抢来一个女人,还值得乐呵乐呵,风光风光。况且据他所知,这个女人过惯了富裕日子,根本就不愿意回来。直到当家老大答应继续让她好吃好喝,这才老大不乐意地认祖归宗。师歌有些不太明白,当家老大为啥非得偏心眼,一家人吃两种饭。不就图息那两糟钱吗?不要了能咋地?六零年不都挺过来了吗?如果你非要为那两糟钱改变做人的原则也行,没人敢说你啥,可你别腆脸自夸英明创举啊!不但让老外笑话咱是王婆,人家还骂咱没有立场、骨气,被人看不起。 九七年对师歌来说是别有意义的一个年份,全身上下都在期盼那一时刻的到来。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回家,他在制造一种悬念,他在让林雪菲着急。 半夜回到家,师歌从门逢里看到林雪菲留下的纸条。“傻妞妞,这么容易就主动把呼机号码给了我?太让我失望了,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记住了传呼号码,他随手把纸条丢进垃圾桶里。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里,一边看着杂志,一边等待林雪菲的到来。 斯文的敲门声响起,师歌急忙丢下杂志,打开手机,一边开门对门外的林雪菲点头示意,一边对着手机自言自语:“嗯,是啊,我才到家什么?我才出差回来啊!这次能不能让大刘去?唉,好吧。我这就回公司去。好,再见。” “啊?不是吧?我都来过好几次了,好不容易看到你,你又要走呀?”林雪菲着急了。 “是啊,刚从武汉回来,这又让我去上海。我得回公司取资料对了,你找我有事吗?不会是想我了吧?”师歌对林雪菲是连装糊涂再装蒜。 “什么呀!想你个头呀!你上次帮我记的谱子是不是不全呀?我老师觉得少了许多味道。我这次来是想重新再记一下谱子,然后再录在带子里给她听。”林雪菲学会了聪明,手里拿着一个小录音机。 “谱子是你记的啊,我又看不懂,哪知道你记得全不全啊?我好心帮你,你还怪起我来了我图息个啥啊?算了吧,我现在有事,哪天有空再说吧。”师歌倒打一耙之后又玩起了欲擒故纵。 “别别,我没怪你呀,是我自己听音太差。你再帮我一次好不好?”林雪菲对自己的听音能力没有信心,真以为是自己没记全谱。“我现在必须要回公司去取资料,真的没有空。等我半个月回来后再帮你好不好?别说一次,一百次都没问题。”师歌心知她不会再等半个月。 “半个月!等你回来黄瓜菜都凉了,求求你了,母该母该。”林雪菲心里一着急,广东白话脱口而出。 “唉!你这丫头可真能磨人。这样吧,我先回公司取资料,你在家等我回来再记谱录音。不过你得请我吃中饭,行不行?”师歌“勉强”答应了她的请求,借机提出条件。 “好吧,你可得快点回来呀。”林雪菲只能接受。 师歌见她答应了条件,继续得寸近尺。“对了,反正你在家呆着也没事,你帮我把泡在洗衣机里面的衣服洗一下好不好?洗衣机坏了,只能用手洗。我又没时间,再不洗等我出差回来就臭了。”洗衣机确实坏了,是他昨晚回家后故意搞坏的。泡在里面的衣服都是他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干净衣服,根本不脏,但是很多。 他这么做的目的有三个:一是无声地向她证明自己是个单身汉,没有女朋友。这一点非常重要,只有让她相信这一点,她才会放心与自己交往;二是让她熟悉一下自己家里的环境。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居室非常了解,女人会在下意识里把男人当成是自己熟悉的朋友;另一个目的是为了拉近二人间的距离。对女人来说,男人的衣服近似于男人的皮肤。如果一个女人替一个男人洗过衣服,这种亲密程度相当于二人手拉手逛街。这个招术不是师歌的发明,是他从师父那里偷学来的。 “啊?不是吧?你你当我是劳工呀?我自己的衣服都是用洗衣机洗的。”林雪菲拒绝这个条件。 “嘿嘿,我也不是强求你,你不帮我也就算了。只不过一会我从公司回来,得先洗完衣服才能给你拉琴。我也是从来没用手洗过衣服,也不知道这么多衣服要洗多久,你看” “讨厌!你只会欺负我,你这是趁火打劫!” “你的意思是?” “哎呀,你快去吧,别磨蹭了,我给你洗还不行吗?” 师歌一听这话扭头就走,哼着小曲,踱着方步去公园里溜弯去了 闲逛了两个多小时,师歌才施施然从公园里出来。去超市买了一袋子零食拎在手中,悄无声息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溜了进去。 林雪菲正在卫生间里勤奋地劳作。她脱去了外套,只穿一件衬衣。袖口挽到肘弯,露出葱白般细嫩的小臂。随着搓洗衣服的动作,她的胸脯似小鹿般跃动。偷窥在门后的师歌血脉贲张,一股洪流直冲下身而去。他暗骂自己没有出息,收回在她衣领间觑探的目光,闭上两眼,心中默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 《金刚经》果然有去淫避秽之能,半晌后师歌感觉裆间恢复正常。双手各持一个大果冻蒙在眼前,猛然蹿进卫生间,高呼:果冻,果.” “妈呀!!!”林雪菲惨叫一声,双手蒙眼,蹲坐在地上。她被猝然出现在身边的“大眼怪”吓毛了。 “嘿嘿,有那么夸张吗?你这胆子也太太小了吧?”师歌眼睛瞄进她的衬衫领口,看到了小半个精面馒头,说话有些结结巴巴。 林雪菲回过神来,霍然起身,对着师歌的肩胸一通粉拳,“你混蛋!王八蛋!你是个该死的老男人!你缺德!你讨厌!”眼睛里竟有泪光闪现。 师歌没想到她竟被吓出眼泪,边躲闪她的捶打边道歉。“嘿嘿,别打了我不对,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嘴上认错,心里可不这么认为。能让一个美女一边捶打一边口骂讨厌是男人的荣幸,花钱都买不来。 “下次?你还想下次?鬼才跟你有下次!”林雪菲出够了气,不再捶打。她感觉自己的胳膊一阵酸麻,不知是洗衣服累的还是打他时撞的。 “嘿嘿,好了,咱不气了哈。你看我为了帮你记谱,出差的事都让我推给了别人,够意思吧?” “什么?不是吧?你不出差了?那我不是白给你洗衣服了,你你是不是在耍我呀?” “我怎么可能会耍你啊,象我这样憨厚的老实人哪有那种心眼。再说了,你也不是白洗,谁洗不是洗啊?如果你觉得吃亏了,哪天我去你家帮你洗行了吧。” “啊呸!谁会要你洗?美得你!我问你,你干嘛把冬天穿的毛衣毛裤都泡在洗衣机里?” “嘿嘿,我本想把冬天的衣服洗完晒一下,怕长毛。” “衣服都不脏你干嘛放那么多洗衣粉?害得我涮了四五遍。你是不是想累死我啊?” “嘿嘿,我一不小心把一桶碧浪都倒了进去” “你可真是个大笨蛋!” “真正的笨蛋是你!”这句话师歌只说在心里 外篇(五) 人活在这个世间都得要交朋友。有两类朋友千万不能交:一是小偷,二是骗子。如果你非要在二者中选其一,最好是交小偷,万万不能交骗子。小偷最多会让你损失些财物,而骗子却能在占了你的便宜之后还要让你感恩戴德,暗中骂你彪子、傻气。 林雪菲不懂得这个道理,她更没想到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不但是个小偷,还是一个骗子。在她眼里,这个男人既有才华,长的也挺帅气。虽说油嘴滑舌有点痞,但正是这点让她觉得很随意。年龄大自己七岁显得有点老,却具有男性成熟的风韵,让她感到很安全。不似那些追求自己的男同学一样冲动、毛草。不知觉中,少女的心扉已悄然向他开启。 “我说丫头,你请我吃饭就吃这桂林米粉?”师歌诧异地坐在米粉店里。 “怎么了?米粉不是饭呀?我又没有上班,我妈一个月只给我一百块零用钱,这都快到月底了,我只有十几块钱了,能请你吃这个就不错了,你就知足吧。”林雪菲没觉得请他吃米粉丢脸,相反她认为自己很大方了。 “咳!米粉就米粉吧。我能再要几个茶蛋吗?”师歌一脸的无奈。 “嗯~~我算算啊两碗米粉十块,一盘小菜三块,我去老师那里再回家坐公交车四块,好吧。你再要两个茶蛋吧。唉,这下我可成穷人了,一分钱都没有了。”林雪菲口袋里的十八块钱都有了安排。 “咳咳!”师歌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十八块钱和一分没有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她老妈对女儿如此吝啬。“这点钱你坐公交车都不够啊?” “还好了,我又不是天天去老师那里,上学不用坐车,够花的。”林雪菲还挺知足。 然而,如此小小的要求,命运也没有满足她。当她结帐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仅有的十八块钱不翼而飞了。 看着林雪菲尴尬地站在服务员面前,满脸通红地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来寻去,师歌装做一无所知。心里暗道:“你就找吧,能找到才怪呢。” “哪去了呀?出门时还在呐,怎么就不见了呐?”林雪菲皱着眉头对师歌说:“你你带钱了吗?我我的钱不见了!下次我再请你好不好?这个小偷真讨厌,十几块钱也偷,气死我了!” 这个小偷比她想象中更讨厌,他偷来的不只是十几块钱,他偷到的是第三次见面机会,他真正要偷的是她的感情,她的心。 师歌知道,她会第三次找上门来,主动请自己吃饭,还他几块车票钱。 对于第三次见面,他设计过几种方案:假装生病,要她陪自己去医院检查。骗得医生误诊后住院治疗,她一定会去探视病情,这样就有更多的接触机会;假装失业,在她找上门来时正好在借酒浇愁、酩酊半醉,对前途表示渺茫。骗得她的怜悯,博取她的同情。向她暗示自己需要她的鼓励才能振作起来,她一定会不辱使命;假装即将调职上海,要卖房卖地卖东西。邀请她在自己离开深圳之前四处游玩一次,既可以增进二人感情,又可以试探她对自己去留的态度。达到目的后再告之调令取消,原地留用。 他本想采用的是第三种方案,去香港或南澳玩一次。如果林雪菲不想远行,哪怕去几十公里以外的三洲田也无所谓。重要的不是去哪,重要的是在游玩中增进感情,试探态度。 然而,到了最后,他放弃了所有计划。他忽然发觉如此继续欺骗下去很是无趣,即使自己可以施展出一系列的手段将她揽入怀中,也如按谱下棋,索然无味,没有激情。 对于结果和过程,师歌更倾向于后者。按构思去完成预料结局的作画方式不适于这幅令他充满期待的新作。他决定改变传统,改变这幅画作的主题,把这幅画重命名为“未知” 在一家肯德基快餐店里,林雪菲坐在师歌的对面。她发现师歌与往常有所不同,尽管他依旧嘻笑打趣,但眼神里却失去一种狡黠的神情。 道别后,林雪菲的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她不知自己因何而怅然。待回到家中练习刚刚学会的那首曲子时,她恍然发现心中的惆怅来源于师歌,出自于没有借口第四次斯文地敲响他的家门。 林雪菲蓦然地想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大提琴,匆忙跑到衣架前翻查衣服的口袋。看到口袋里没有自己欲寻之物,她的脸上显露出焦急之色。直到从裤子口袋里发现那张记着手机号码的纸条,她才长吁一口气,将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在自己天天翻看的乐谱书里 肯德基前,师歌望着林雪菲离去的背影,点燃一支香烟,抑制着自己跟踪的欲望。他相信,只要知道她住在哪里,就会有无数次“偶然”的相遇。她会如空中的风筝,飞得再高再远,始终有一根细线被他攥在手里。 看到少女渐渐远去,师歌握拳的手指越攥越紧。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对一件事情左右为难,手心竟握出汗来。少女消失于街角之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狠狠弹出手中的烟蒂向街角跑去 街面上车水马龙、人流湍急。少女已如断线的风筝无影无踪 四月,师歌如往常般作息。闲暇里,他会手执画笔在白纸上勾勒少女的面庞,时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五月,师歌每次回家开门,都会先巡视门逢和地面,一无所获后满脸失望。六月,师歌对所有轻声敲门之人无一例外地破口大骂,痛责其做作斯文。告之此后敲门必须声如擂鼓,否则严惩不贷。七月,师歌的所有朋友均被告之,如若有人胆敢打他手机一律割袍断袖,誓不两立 时间转瞬即逝,深圳已近入一年中最酷热的八月。香港回归的热潮如火如荼,全国各地的游人蜂拥而至。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将正在熟睡中的师歌吵醒。他睁开迷胧的双眼向墙壁上的石英钟瞄了一下,心中懊恼地骂道:“ 这帮孙子屁大的案子破不了几个,天天就几巴知道给官老爷们保驾护航。那帮官老爷也孙子,香港那个烂女人有啥好看地?至于让你们大老远跑来捧臭脚吗?一群傻逼” 师歌侧过头去,将枕头盖在了耳朵上。可睡意却象胆小的野兔,被笛声惊扰后转眼失去了踪影。强挺了几分钟仍不能入睡,只好无奈地坐起身来。拿起床头柜上的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中,光着身子走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点燃烟卷,翻开放在马桶边上的一本杂志,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 房间的宁静被一阵雷鸣般的敲门声打破,师歌知道是两个亲如兄弟的发小光临。匆匆结束战斗,穿上短裤,前去开门。 “咋地了小歌?你又想去上海了?”徐阳一进门就满脸疑惑地问道。 “嗯。”师歌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你给我说说是咋回事啊?当初在沈阳你说要看天安门,咱三个去了北京。在北京混得好好的你又非要来深圳,这刚在深圳扎下根,屁股还没坐热呼你又要去上海。你小子还有完没完了?这不是穷溜我哥俩呐吗?没事瞎得瑟啥啊?”乔铁钢刚刚当上深圳的黑老大,一听他又要走,急眼了。 “我又没拉着你去,你瞎吵吵啥啊?”师歌心里有火,见风就着。 “放屁,十八年前咱三就说好同生死,共进退。你去哪我俩不都得跟着你啊?”乔铁钢说道。 “行了钢子,你别说了。”徐阳出来圆场。“小歌,你真决定了?打算哪天走?”徐阳知道师歌说一不二,不会听从别人的劝说。 “如果没什么意外我想明天就走。”师歌所说的意外只有一种:林雪菲会再次出现。 四个多月过去了,林雪菲声销迹匿。师歌从期待、彷徨至绝望。近一个月来,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即将被林雪菲的身影完全吞噬,他从自己身上看到了师父的身影,他恐惧自己会重蹈师父的旧辙,爱上女人后被无情抛弃。他害怕无法控制自己去拨打那个铭刻在心的传呼号码。他要离开这个座城市,就象当初离开北京,离开沈阳,离开自己的家乡,离开自己的奶奶 第一章 根据户口薄的记载,我的奶奶籍贯为山东省宁津县。 全国解放的那一年春天,身怀六个月身孕的她只身前往上海,数月后在那里生下我的父亲。 关于她只身前往上海的缘由有三种版本:一说她是与我那混仗的爷爷私定终身,因怀胎而东窗事发,二人分路逃往上海准备私奔。结果,我该称其为爷爷的男人被族人逮到,从此二人终身未见;二说她是那位出身于大户人家混仗东西的二房。无后的大房担心她日后恃子夺财,逼迫她远赴上海投亲;三说混仗为国民军官,为保命而撇下我那苦命的奶奶、未出生的父亲,紧紧攥住蒋大光头的尾巴“撤退”到台湾。奶奶去上海是为了搭船赴台,后来不知因何并未成行。 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三种版本,因为我内心里更希望那个混仗东西是被逼无奈,而不是前两种说法般背信弃义,将她抛弃。 在那个举国动乱的年代凭何维持生计、哺育幼子,经历过何种苦难与艰辛,奶奶对此晦深莫测。 她留下的唯一一张黑白相片正出自于那段时期,身著深色传统中式侧开长褂(衣摆最下方有一小块补丁),正襟危坐于方桌右侧长凳之上,左小臂轻拄方桌,桌面上一台老式西洋坐钟、一本翻开的厚书,一副女先生模样。她是识旧体字的,还识得旧体的拼音。我想教书可能是她当时最有可能的选择。 十几年后父亲入伍参军,后被举荐到工农兵大学学习机械制造,毕业后分配到东北支援工业建设。奶奶随父亲在这个东北的小城市扎下了根。不久,父亲与同厂的母亲结合,七二年我出生了。 我曾无数次追寻七八年八月之前的一切记忆。开始,我还能找到些许记忆的残丝碎片,可愈到后来我对之愈是模糊。及至今天我已分辨不出哪些是已然发生的真实,哪些是自己的臆想,哪些是睡梦中的幻觉。我甚至想不起听到父母双亲共同失命于那场举世闻名的地震噩耗时,做出过什么样的反应,六年的时间竟是一片空白。 奶奶空手从唐山奔丧回来,她把父亲留在了母亲身边(懂事后我才意识到是她的经历使她做出这种选择)。她没象许多故事里讲的那样,哄我说爸爸妈妈出远门了,要等我长大以后才会回来。她用嘶哑的声音告诉我:从此在这世上我和她是彼此惟一的亲人。她不能接受姥爷一家人中只有身处外乡去探亲的父母遇难。她无法原谅姥爷、姥姥和两个舅舅,一再叮嘱我今生今世不得与他们相认。我的记忆直到这一天方才打开闸门。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失去双亲的我越发的沉默,渐渐地学会了察言观色,常常一个人静静躲在不为人所注意的角落里,注视着别人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去发现些什么。 奶奶会偶尔地在我们两个人的饭桌上摆上四副碗筷,等她回过神来才会缓缓收掉多余的两副 每到日斜西山,往日父母归来的时间,她都会仔细倾听院子门前的动静,期待那今生必将永不再现的脚步声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笑容。好多时候一个人呆愣在哪里,轻启的嘴唇微微地颤抖着,空洞的眼神望向遥远的天际。头上的白发自两鬓向头顶蔓延,她以数倍于往日的速度迅速衰老。只有当她注视着我的时候,漠然的神情才会徐徐显露出渐炽的温暖 无论我在哪里玩耍,都会不经意地发现她那蹒跚、佝偻的身影伫立在远处,向我这边深情的观望 每天下午她都会坐在那张老藤椅上,将我轻轻拥在怀里,指着一张张识字卡片,发出浓重的山东口音教我认字。银白色的发梢不时地从我脸边划过,痒痒的,暖暖的。这是一天当中我和她共同拥有的最美好时光,这幅画面曾无数次在我长大成人后的梦境中闪现。与奶奶一同生活的这段时光被我无数次的反复回忆,生怕哪一天忘却其中的某些细节,失去本就为数不多、珍贵无比的记忆。 一老一少的相依为命并没有引起厄运的同情,九个月之后它再次降临在我的身边。 七九年五月,奶奶病倒了。失去亲人的痛苦情绪恶化了她在两年之前就有先兆的肝病病情,腹部涨大如鼓,只能以流体进食。回天无术的医生只能给她注射杜冷丁减轻痛苦而对病情束手无策。 自她卧床以后,除去吩咐我吃饭、睡觉、帮她取物之外,几乎没对我说过其它的话。到了最后几天,数日未进一食的奶奶似乎说话都没有了力气。每次她从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视线找寻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唇抽搐着,眼泪不断从眼角向外流淌。 回光反照是上苍对她最后的怜悯。她居然能在别人的扶持下坐起身来,坚持着不要别人帮忙给自己梳头。吩咐我找来她在生病卧床前亲手缝制的装老衣服,让邻居给她穿戴。水肿的双脚勉强穿上绣着一对鸳鸯的装老鞋之后,她的神色开始迅速萎靡。 “小歌,别忘了每年给奶奶和你的爹、娘烧纸啊” 随后,她拼尽全身的力气嘶喊:“我的儿啊!娘想你啊!娘去看你啊!”瞪大双眼,泪流满面地离开了人世 望着火葬场粗大烟囱上袅然西去的青烟,我才相信那个身材高挑,长年穿着中式长衫、绑腿裤,缠足小脚的奶奶再也不会如往常般随时出现在我身旁。我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 奶奶去世之前把我托付给了顾大叔,她把爸妈工厂发放的抚恤金、民政部门供给孤老的补贴、多年的积蓄及全部的家产都交给了他。 顾大叔是爸爸生前的至交,他和顾婶有三个均是相差两岁儿女:大姐顾艳红、二姐顾艳军、与我同年的小弟顾强。 虽然顾大叔之前已经征得顾婶的同意,但我的到来仍就使得本来合睦的家庭发生许多日趋严重的摩擦,所有的摩擦无一例外地都是从顾强对我的排斥开始。 对于与我同为七岁的顾强来说,大一点点的一块西瓜,我先他后的顺序等等不公平的待遇引起他强烈的不满。每在这时,他都会向我强调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是他顾强而不是我师歌的家。二姐支持小弟的见解,必要时她会用另一种方式向我强调这一点:将我推倒在地。大姐看到这种情况会把我扶起来,一边替我打扫身上的灰尘,一边责怪弟妹不懂事理。看到平日里对自己宠爱有加的大姐站在了我这边,顾强委屈地号啕大哭。哭声引来另一房间的顾叔与顾婶。顾婶虽不会对我有任何责备,但她眼神里那一丝丝怨忧仍使得我惶恐不安、不知所措。顾叔会出于对奶奶的承诺、对我父亲的情谊、对我孤零身世的怜惜,严声厉色地怪责躲在母亲怀里的顾强,而顾强则把这一切归咎于我,把我与鬼子同位一列。 八月中旬,顾大叔遵照奶奶的嘱托,向学校说明我的状况。学校批准我提前一年入学。当天,顾叔给我买了一个上面印有一枚红五星的绿帆布书包。大姐送给我一个上面印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铁皮文具盒,这是她一直没舍得用的三好学生奖品。 即使不满,也从不与我争抢的顾强看到这两样东西后一反常态,一把从我手里抢夺过去,死命地搂在自己怀里,任凭顾叔、顾婶怎样规劝都不松手。顾叔勃然大怒,打他两记耳光。他哭嚎着把东西扔在了地上 晚上起夜时,我听到顾婶压低喉咙的吵喊。声音渐大,我只记住了一句 “自从小歌进了咱这个家门就没有一天消停过,哪天我就把他轰出去” 第二天,吃过早饭,大叔、大姐、二姐相继上班、上学。看到我失去了依靠,顾强又与我撕扯起来。听到声响的顾婶进屋时,正看到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被我压倒在地上。她想起昨天顾叔狠狠打在儿子脸上的两记耳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一脚就把我踢开,将书包撇在我的脸上,领着儿子走出门去 从未经受过任何打骂的我,剧痛之下想起她昨天晚上说过的话,决定与其被她赶走还不如自己主动离开。举目无亲的我能去哪里? “去北京,去天安门!”内心深处一种莫名的声音在回答我。 如果那时有人问我天堂什么样,我一定会说天堂的大门叫天安门。 我找出奶奶去世前交给我的包在一块花布手绢里的零花钱、奶奶用过的那把桃木梳子及她惟一的一张黑白相片、大姐给的文具盒全都放进书包,毅然决然地走出这个住了两个多月的家门 当我坐上火车离开这个生我养我的城市时没有想到,这一别就是整整二十三年 第二章 对许多人来说,难以忘却的童年记忆廖廖无几,几乎为空白。并不是没有事情发生,是因为事情过于平淡、琐碎而被大脑忽略、抹去。待成年后蓦然回首,才发现美好的童年已被屈指可数的几件旧事所代替。岁月如同一个高明的小偷,无声息地拿走包袱里的物品,只把包袱皮留在原地。包袱的主人侥幸未被洗劫一空,对余留下来的记忆深觉弥足珍贵,倍加珍惜。 我的童年却与这许多人不同,经历的事情尽管琐碎却不似常人般平淡地反复。七岁以后的记忆如同栓在一起的锁链,环环相扣,让我很难忘记其中的某个环节。及至今天,我依然清晰的记得走出顾家大门时的衣着打扮:蓝白相间的海军背心,米色棉布制服短裤,黑色塑料凉鞋,斜挎在身上的绿色帆布书包。 经过一路的打听,将近中午时分我才走到火车站,站在排队买票队伍的最后面。当时的人们并不象现代人一样有事没事热衷于东跑西窜,买票的人不是很多,很快就轮到我。 踮起两脚,我勉强看到售票口内卖票的阿姨。 “ 阿姨去北京多少钱?” “去北京要到锦州去倒车,到锦州的车票是咦?”话说一半时她才意识到买票的人竟然是一个小孩子。 “小朋友,你是跟谁来的啊?你们家大人呢?” “我家没有大人了,只有我一个人去北京。”我的话刚刚说完,身后排队的人们立时发出一片唏嘘之声。 卖票阿姨听到我的话后迟疑了一下,吩咐我站在原地别动,然后让那些在我身后等待买票的乘客去另一窗口排队。她走出售票室牵着我的手,向铁路警务处走去,对一位正在吃饭的铁路警察说明原委,把我转交给他。 铁路警察一边吃饭一边询问我的家庭情况,最后告诉我:他吃完饭就送我回家。 “不回去,我才不会回去呢。”我心里暗暗想到。乘他去水房洗饭盒的时机,我偷偷地溜出警务处,迅速地钻进正在验票进站的人群当中。看到验票的阿姨向我飘来疑问的目光,我出于本能地轻轻扯住前面一位叔叔的衣服后襟,蒙混过关。将要上车时我又故技重演。因为多人同时挤向车门,那位叔叔仍未发觉我的牵扯。乘务员不但没有看出其中的破湛,还热情地把我抱上火车。 幸好乘坐火车的人并未满员,一次又一次被请出还没坐热的位子后,我总算找到不再有人打扰的空座。 随着一声汽笛鸣起,火车开始启动,缓缓地驶出这个素有“煤电之城”美誉的都市。 怀着极度兴奋、新奇的心情,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农舍、粮田、青山、小溪。我毫不知觉火车正朝北京相反的方向行驶。 将近傍晚,火车到达终点。跟随着人流走出车站,我来到出走后的第一个落脚城市——沈阳。 车站外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对面倒t型分布着三条马路。得知自己到达的地方并不是北京之后,鉴于第一次买票的经验,我不敢再上售票处去买到北京的车票。看到几个穿戴着蓝色裤子、白色上衣、红领章、白色大沿帽的警察在车站附近来回巡视,我更不敢在小广场上有所停留,只好顺着马路盲目地前行。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路上车水马龙。平生第一次看到甩着大辫子的无轨电车和欧式洋楼,感觉很是新鲜。 一天没有进食,腹中早已饥肠辘辘。那个年代不似当今,商店五点钟准时关门,街上也不见任何私商经营,饭店更如凤毛鳞角。即使看到,我也不敢进去。那时七岁小孩一个人去饭店吃饭好比现在七岁小孩一个人去洗头房做异性按摩一样惊世骇俗。 老天可怜,遇到了一个拎着两个藤编外皮暧水壶,走街窜巷卖冰棍的老太太,花六分钱买了两根冰棍。老太太看到我从书包里掏出包在手绢里的钱,连声责怪大人溺惯孩童,嘱咐我不要让坏人看到自己的钱财。 在我心目中,坏人只有三种:拍花子,小偷和顾婶。余下的除日本、台湾、美国外全世界都是好人。我最怕的不是坏人而是警察,怕他们逮到我之后把我送回顾家。顾婶在我心目中犹甚于电影《黑三角》里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太。拍花子、小偷再坏也没有国民党女特务可怕啊。 两根冰棍暂时安慰了吵闹着的肚皮。象一个放学不回家的一年级学生,我继续在沈阳的大街上漫无目地的游荡。 华灯初上,夜幕悄然降临。前方没有路灯处的那一团黑暗使我莫名的恐惧,再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精疲力尽的我倚靠着路灯,坐在马路边。我开始后悔一个人出来,心里生出回家的念头:“回家有的吃,有的睡怎么也比外面好啊”可想起顾婶那狠狠的一脚,肋间仍在隐隐作痛。“不回去,死都不回去对了,回自己从前的家不去顾家。还是不行,院门屋门都锁着,钥匙在顾叔那里,顾叔肯定不会还给我,还得让我住在他家。住在他家顾强还会跟我争,顾婶还得踢我,我还得再跑”想着想着,一天的奔波使得浑身越来越没力气,靠着路灯在马路上睡着了 我看到奶奶了,奶奶没有死。她正笑咪咪地看着我大口大口吃红烧肉,一边用手绢擦拭我的嘴角,一边说:“慢点,别噎着,没人跟你抢。来,再喝口水”奶奶忽然消失不见,小强却站在我身边,指着红烧肉说:“这是我家的,不许你吃”。顾婶从门外走进来,把盛着红烧肉的饭碗夺过去放在顾强手里,用手指着门外让我滚出去顾叔来了,“小歌,别睡了跟我回家。”他拍着我的肩膀叫我,“醒醒,别睡了” “别睡了,醒醒。”啊?不是在做梦,感觉真的有人在叫我。 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正弯腰拍打我的肩膀,大盖帽红领章警察!!! 这位敬业守职的警察在夜巡时发现了睡在马路上的我。听到我说家里人全死了(真话),一个人出来后迷路了(假话),也说不清家在哪(假话),他把我带到和平派出所值班室。一天当中,我第二次很没面子的被警察逮到。 得知我没有吃饭,他用电炉子下了一碗面条。看到我狼吐虎咽的吃像,他自以为厨艺精湛,问我面条滋味如何。看着他期待的目光,我用胳膊擦了擦嘴说:“一般般,再放两鸡蛋就凑合了。”他笑骂到:“你个狗东西,白吃还挑拣。” 吃过饭,他给我洗脸、洗脚、擦洗身子之后让我睡在床上,他却趴在办公桌上胡弄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他与接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带我去路边吃早饭。从商店买来一斤饼干放进我的书包,骑上自行车将我送进收容站。(收容站的名字我早已忘记。多年以后据乔铁钢回忆说叫博爱。而徐阳却说狗屁博爱,博爱是广州的一家红灯洗头房,这个是红旗收容站,我不知他俩谁是正确的。) 就是这个博爱或者红旗收容站,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使我的人生第一次产生质的改变。这种改变使我走上与大多人不尽相同的人生道路。 第三章 收容站坐落在距皇姑火车站很近的兴北街上。这是个只收容少年儿童的孤儿院。 两层日式楼房,木墙木地板。上下各有五个大房间和一间厕所。二楼分为男住宿和女住宿各两间,临着楼梯的一间是监管休息室。一楼是男、女学习室各一间,办公室一间,储物仓库一间,最里面一间做为食堂。 院子不大,空无一物。围墙却是很高,最上面一米左右的红砖明显新于下面,看得出是后来增筑的。黑漆大铁门只要没上锁,一个枯瘪的老头就会拎着一根大旱烟管盘踞在那里,上厕所的空他都不会忘记把门上锁。 用乔铁钢的话来说:在这里几巴都飞不出去。(他管几巴叫鸟,管所有的鸟叫几巴,例如:一群麻雀在飞他说成一群几巴在飞,大雁排成一行他说成几巴排成一行。按乔式理论,奶奶曾教过我的唐诗就变成“两个几巴鸣翠柳,一行几巴上青天”。从另一句唐诗中可以看出乔式理论有其深刻的哲学性:“千山几巴绝,万径人踪灭”几巴都绝了,人还能不灭?) 站长是一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中老女人。她的外观年龄让我很是尴尬,对于从未对别人称其职务的我来说,不知道阿姨、婶婶和奶奶哪个称呼更适合她。 她冷眼扫视我一下,并没有异样的表情,操着沈阳人特有的大舌头口音生硬地问我叫什么名字、几岁。一边与警察唠着家常,一边办理接纳手续。警察尽完自己的职责,抚了抚我的头,叹了口气,走了。送别警察,站长用下巴向院子当中正在玩耍的孩子们一指,说道:“去和他们一起玩吧。”便再也不看我一眼,自顾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织起毛线活来。 院子里有十几个男孩子,三两一伙地各自玩耍着。从我和警察自大门进来,到现在我从楼里走出,大多人都把我当成空气,理都不理。只有倚在墙角的两位个头看上去最少大我三、四岁的家伙相互说着什么,肆无忌惮地将视线在我的身上扫来扫去。最终一个家伙的视线落在我的书包上,而另一个家伙则盯着我的两脚,确切的说应该是两只鞋子不放。因为我发现他光着双脚,我为自己的聪明洋洋自得。 对付象他们这种比我又高又壮的孩子,我没有任何经验(对付比我小得多的孩子,我倒是有些心得。例如:已经学会了吃奶的张姨家的丽丽以及比丽丽大好多的已经学会走一步摔倒自己两次的李叔家圆圆。)。直觉告诉我这是两个不好惹的家伙,我慌乱地躲闪着他们射来的视线,当做不知道他俩对我的觊觎,道士的一叶障目我无师自通。 那两个家伙见我使出这种招法,便支使另一个小孩过来唤我过去。我没有回声,只当没有听到。小偷的掩耳盗铃我信手拈来。 看我连续施展两种高级技巧,那两个家伙一定是自叹弗如,只好亲自走上前来向我来讨教。 眼睛余光看到二人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掌心渗出了汗水。为了能在一会给他们讲解两种高级技巧时更为人师表一些,我矜持地扯了扯背心的领口。深恐自己一会给他俩讲解时语言太过深奥,担心他俩不能完全领悟两种高级技巧的精要。 “骚男(这是乔铁钢对面像俊朗且肤色白嫩男士的统称),把你书包给我,我就不打你。”称呼亲切而不庸俗,理由简洁且充分,态度自信并坚决。这就是乔铁钢的性格魅力。 “小帅,你长的真可爱。越看你越象我弟弟,宁可让钢子打我,我也舍不得看他打你啊。这样吧,你先把书包摘下来,让钢子替你看着。然后咱俩光脚比跳远,如果你赢了我,我俩一样东西不要(两样以上都会要),如果我输了,我俩也绝不打你(他要是赢了还得打我,关键问题是我可能赢他吗?)。公平吧?我说这些可是为了你好啊来,你别不好意思占我俩便宜,我帮你脱鞋”语调细腻而委婉,感情真挚而生动,动作温柔而体贴。这是徐阳的人格魅力。 我被他俩真诚、友爱的言辞感动得深深低下头去, “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为了能够控制住激动的心情,我十指紧紧抓住书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进站长办公室 中午,等到女孩子吃完,全部走出食堂。男孩子们开始入场打饭进餐。尽管我特意坐在角落里,他俩还是一左一右坐在我的两边。徐阳“一不小心”碰倒我的汤碗,连声说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乔铁钢则直接把我的饭菜扣到地上,“我是故意的。”他正气凛然地说道。 我慢慢起站起身,从书包内掏出饼干,分发给他俩之外正在吃饭的每一个人。然后走到徐阳面前说:“对不起,我忘了分给你,我不是故意的。”我又转向乔铁钢:“我就是不给你,我就是故意的。我气死你。”在他俩瞠目结舌地注视下,我走出食堂 宿舍并没有床。睡觉时,房间里的十多个人分作两行,一字排开将被褥平铺在地板上,倒地而睡,地板就是我们的床。 天一黑,刚刚朦然入睡,我便遭到有史以来最为猛烈的攻击。从头到脚被几个人捂在被子里,头部和四肢被人死死的按住。拳脚冰雹般散落于身体之上,不知有多久,在我感觉马上就要窒息死去的时候,暴风雨平息了。 推开蒙住头部的被子,我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全身好似骨散肉断,稍动一下都令让我疼痛万分。吸气都让我力不能支、苦不堪言。鼻血顺着脸颊流淌,一滴一滴流落在枕头上 乔铁钢此时正在一圈圈地围着我转动,睡觉前压在我身下的书包挎在他的肩上,他一边翻看书包里的东西一边说道: “不愧是骚男哈,娘儿们一样地带着把木梳。你以为自己是电影明星王心刚啊? ” “没事带着个的破文具盒干吗?显得有知识有文化?真会装逼” “阳子!阳子!你快来看看,哇操!这傻逼骚男是他妈的地主绝对的地主” “骚男,这个破梳子,破几巴文具盒,还有你傻妈的相片,老子没兴趣,还给你吧。书包和银子充公,就当是刚才给你看病的手续费了。”他边说边把那几样不要的东西扔在我的身上。 “现在有人反对没有?有反对的请举手”环视一圈见无人敢动。乔铁钢得意地宣布:“本次大会,全体通过,散会。” 他蹲下来用手拍拍我的脸,说道:“骚男,你还别不服气。就你这样的小豆皮三个加在一起也不是老子的对手,有胆子你就来试试。”说完,他都米嗖地晃回自己被窝里数钱去了 过了一会儿,徐阳踮儿踮儿地蹭到我面前,一脸歉意地对我说:“小帅,哥们有点对不住你了。本来穿上你的鞋后太挤脚,不想要了。可一想到你以后会穿着它天天在我面前晃,我肯定受不了刺激,所以就顺着窗户撇到对面街上去了,你别生气哈。” 从头至尾,我没看过他俩一眼,也没说一句话。喘着粗气,白痴一样盯着房顶上一道细微的裂纹,一动不动。 夜深了,确认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睡熟,我强忍全身的疼痛坐起身来,悄悄地爬向放在门边的马桶。(虽然外面走廊里就有厕所,但每晚8点以后,我们就被锁在屋子里,第二天吃早饭时才会打开,半夜大小便都用马桶。)我端起马桶,悄悄走到熟睡的徐阳身边,把马桶狠狠地扣在他脸上,用力地按了几按。随后迅速窜向躺在一边光着屁股,(这里的孩子几乎都不穿内裤)睡得正香的乔铁钢,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他的鸟和蛋攥在双手中死死掐挤 随着乔铁刚的一声声凄历的嚎叫,惊醒的人们发现状况,全都伸出拳脚冲我而来。但是,不论乔铁钢和被惊醒的人对我做出什么样的攻击,我的双手如同被强力胶粘在他的小便上,就是不撒开。最后,耳边的撕打和咒骂声离我越来越远,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第四章 虽说十年动乱早已经结束,但七九年的人们并没从噩梦中完全苏醒。现代经济学者大多承认十年动乱使得中国经济倒退五十年。但很少有人计算过这十年对十亿人民人性摧残的损失有多大,影响有多深远。对于算术和统筹我几乎为白痴,结果不得而知。但我清楚,我的儿子,甚至是孙子、重孙或多或少都会受到那十年的影响。如同一锅老汤,不知要经过多少次的兑水方才使得原味荡然无存。 七九年的人们持着内心的怀疑,观望事态的发展。他们不敢相信已完全摆脱梦魔的纠缠,惟恐哪位巨人再一次发起运动,将之卷入洪流。所以,他们还没来得及总结、反思过去的经验教训,谋划应之以对的策略。 经过数载的痛定思痛,及至八十年代中后期,一向以聪明闻世的中国人开始破茧化蝶般的质变。再继以如同抗药变种的病毒般进化。这就是为什么八十年代前中国民风如农民般淳厚、朴实;九十年代后却变得似暴发户一样势利、庸俗;现在已俨然为小资产阶级般虚伪、做作、冷漠、自私、虚荣、狡诈的最主要原因。 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永远不要忘记那位使得五千年的古朴民风在二十年间产生质的飞跃的伟人,是他造就我们当代中国人聪明得就要绝顶。 伟人挖过的井不仅只一口,偶尔也出甜水。与当下作为国家主人的人民所能享受到的福利相比,七九年的人民无疑是幸福的,收容站里的儿童也是幸福的。 如果没有乔、徐二人的骚扰,我认为生活在收容站里幸福于顾家。 暴力事件造成的后果不是很严重: 站长知晓后也许是对此类事件司空见惯,也许是认为钢铁就该这样炼成,并没对任何人处以体罚,基于安定团结的考虑把我分配到另一间男宿舍。 徐阳当时并无大碍,只是终生对啤酒敬而远之。多年后一位商人在签约成功庆祝酒会上用啤酒向他祝酒,他当场就宣布解约。当晚,那位倒霉的商人在酒店中遭到数位黑势人物毒打,并被其用各自小便淋头。这可怜的家伙不知道自己触犯了徐大老板人生三大禁忌之一。 乔铁钢的小便被我不惜生命地运气发功后,突破常规地发生了量变。毫不夸张地说,无论颜色和体积完全可以与非洲猛男相媲美,充分展现我亚洲雄风。亚洲的雄起使他在随后半个月的时间里逐渐形成乔氏特有行姿:外八膝、内八步。并取得意料之外的收获:在我的气功大法刺激下,男性荷尔蒙提前释放,并一发不可收拾。成年后经过事实验证,其于床塌间驰骋厮杀能力毫不逊于江湖之上,不知道乔大马棒将一个个女人斩于马下之后有没有感激过我的功劳。 我则免费学会不借助任何工具与材料在瞬间将人头变成紫色猪头的化妆手法,并且提前进入了儿童第二次换牙期。 过了两天,徐阳单枪匹马与我进行谈判。在我傲视群雄的姿态下,(两眼全部浮肿,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缝,看东西必须得抬起下巴,仰起头。)徐阳把书包和分文未动的钱(在这里钱还不如手纸好用)还给我。我们达成协议:既往不咎,放眼未来。并在徐阳所谓的不是敌人就该是朋友的提议下,认他二人为哥。此后,我称他二人为老乔、老徐,他们称我为小歌。 乔铁钢比我大五岁,进站两个月。家在沈阳近郊的八里堡,标准的沈阳口音:半大舌头,四、十不分。他是现在的父母不知从哪里弄来领养的孩子,本来对他算是疼爱有加的养母,自从经过一位高医的诊疗生下一个与我同龄的妹妹后,逐渐对他言凶色厉起来。惧内的养父固然顺从老婆的意愿,女人一扇风,立马就点火。于是,几乎所有我们听说过的后妈摧残儿子的故事均一一在老乔的身上上演,老乔如火如荼地生活在这种“妇唱夫随”之中。 与他养父母行为相对照的是:老乔对痛苦的根源,伴随其痛苦一天天长大的小妹却是情真意切,好过所有与他同龄当哥哥的人。即使因为小妹的言辞而遭到父母毒打出门,半个小时后他也会把刚刚从鸟巢里掏到的雏鸟送给小妹玩耍,以期看到她那灿烂的笑容。(九四年,当小妹结婚时,老乔送给小妹六十六万六千六百人民币,一套四室两厅,一辆桑塔纳轿车。结婚仪式上,老乔代表女方父母发言——狠狠地扇他妹夫一记耳光,问道:“知道怎么对我小妹吧?”他那亲爱的妹夫至今没敢打骂过小妹一次。) 老乔九岁时,从街坊爱扯闲话的大婶嘴里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回想这几年父母对自己的言行,九岁还没有让自己去上学等等事实,他相信了大婶所说之言。之后一次老贱男(老乔对其养父的尊称)对他施暴时,他第一次做出了反抗:抓起摆在桌子上闹钟大小的毛主席半身塑像,砸向老贱男的鼻梁骨从此,老乔踏入江湖。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弄些好吃、好玩的东西背着养父母看望小妹。 徐阳比我大四岁,进站三个半月,家在大连市普兰店(现已为市)。口音一股海蛎子味,口头禅是:你彪啊?两年前走进江湖。家有什么人,为什么出来他避而不谈,就是老乔也不知道。成年后发生一件事,我和老乔才知道他的来历。 老徐虽没上过学,但却上过抗大育红班(文化大革命时期幼儿园)。他很聪明,认得很多字,会拼音,居然还会乘除法。收容站里为数不多的少儿书他全都看过。他会讲很多童话,最喜欢看阿里巴巴,小克劳斯等斗智斗勇的故事,他的偶像是阿凡提大叔。 老徐做事爱动脑子,喜欢跟别人耍些阴谋诡计。对人先软后硬,先给甜枣,再打巴掌。常骂老乔是沟里人,二虎巴几的彪子(大连话,傻子)。老乔对此不屑一顾。称他是装逼犯,迟早得玩蛋。 知道了我的家庭状况、经历后,两人并没有表示过多的同情。来到这个孤儿院的人,哪个不是一身的血泪史?对这两个游荡江湖数年的小油条来说,早已见多不怪。 听我讲完,一声不吭的老徐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对我说道: “不好意思哈,其实”老徐摸了摸鼻子,“其实你的鞋我没有扔到对面街上,只是扔到房顶上了,我这就给你取回来。”说完他就跑了出去。 老乔看了看我被他们打得封喉的双眼,拍了拍我的肩膀,用一副老大的口吻对我说: “放心,从今以后只要哥们儿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等你伤好了以后我们一起玩。我去帮阳子上楼顶给你取鞋,他一个人爬不上去。”走出几步之后,他的身子顿了顿,又转身走了回来,压低嗓子在我耳边说: “操你逼的,你小子这招也忒他妈损了。岁数不大,下手比老子还黑” 第五章 2003年3月,一个叫孙志刚的普通人在深圳被收容管理人员殴打致死。事件被媒体披露后,全国一片哗然,温总理大手一挥,具有四十多年历史的收容站灰飞烟灭。采用开放模式管理的救助站取代了过去强制、关闭式管理的收容站。 相对于后期逐渐变质的综合性收容站,这个儿童收容站就管理来说远没有现在人想象中那样黑暗、恐怖。但是,清汤清水的伙食以及单调无聊的生活使我对高墙外面的世界更有无限的向往。 走进这里的孩子有五种出路:被找上门来的亲人带走;说得出大致家庭住址的被直接遣返回家或当地派出所;不知出处的被推荐给在这里登过记,有收养要求的人家;余下的孩子年龄较大些的被送到福利厂当学徒;最后剩下的只能留在这里混日子。五岁以下的孩子,特别是男孩子大多被收养,十三岁以上的去当了学徒,我们这些既没有寻上门的亲人,又不肯说或说不清住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孩子成为这里的中坚分子。 随着伤势的恢复、与二老感情的加深、初冬的来临,我不知觉中在这里度过两个多月的时光。站里所有的小孩都分到民政局福利部门发放的两套内、外衣裤,一条棉袄、棉裤和一双袜子及北京棉鞋。 在监管教员和老徐的帮助下,我学会查看贴在学习室里墙壁上的全国地图,暗暗地将沈阳到北京之间的全部地名牢记在心里。我知道只要一直向西,就会走到北京。有了方向感,我对北京之行雀雀欲试。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促使我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那天下午,我正在听着二老竟相五吹六哨,站长找人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在她斜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男人戴着一副水晶框眼镜,很是斯文。女人穿着干净利落,长相贤淑、文静。一看就知道都是有文化的人。两人一边自上而下打量着我,一边向我询问姓名、年龄、家庭情况等问题。直到他俩不再言声,站长才把我打发出去。 刚一出门口,我就被一直趴着门缝偷看的二老神秘兮兮地拽到角落里,老乔自信而肯定的告诉我:“骚男,那个娘儿们看上你了,你要被从良了。” 果不其然,当那男女二人走后,站长以不容质疑的口吻通知我,那对夫妇被我优雅身姿、潇洒气质、脱俗谈吐所折服,决定收养我,后天一早办完手续就会带我回家。确切听到这个对我来说不知是福是祸的消息后,我头皮发麻,迷了八糊地找到二老。 “老乔、老徐,你俩帮我琢磨琢磨,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你彪啊?去不去你说了算啊?我看那两人模样还挺善乎的,没准儿以后对你不错。再说了,就算对你不好,也比在这强吧?大不了你再从他家跑出来”老徐习惯地摸了摸鼻子,“换成是我,现在就跟他俩回家了” “阳子说的没错,那俩人瞅着也挺老了,下不出崽来了。你长得挺骚的,我都越看越顺眼了。他俩就是烦你也烦不到哪去,那个四眼男恐怕还没学会打人呢。你就别再装逼拿褶了,老子都有点眼红了操!” 二老说的话都在理儿,可一想到就要跟两个陌生的大人吃住在一起,还得改口叫爸妈,总觉得别扭、不舒坦。从下午一直到晚上钻进被窝,我也没整明白去好还是不去好。 不知二老是因为我即将从良而眼热,还是因为对好友不舍而伤感,或者是两者兼而有之,话比平时少了许多。我看着怏怏的二老,灵光一现,蓦然地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我掀开被子,两眼放光地向老乔奔去。老乔好象意识到什么,双手捂住裤裆,如临大敌。我把老徐也叫过来,急切地问道: “如果你俩能跟我一起去天安门,我就不从良了。你俩敢不敢去?” 仿佛听到我说自己是他亲爹,老乔张大了嘴巴,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是说你还想去”回头看了看老徐,又转向我“去北京?” 我紧闭双唇,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徐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鼻子,盯着我因兴奋而涨红的脸庞,一声不吭。 “操,北京,还天安门,天安门,我操的。”老乔也慢慢兴奋起来,嘴里嘟囔着,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老徐,“阳子,你看,你说怎么样?” 半晌,沉默的老徐猛然用力打出一个响指:“去!彪子才不去!”听到这话,老乔和我各击出右掌,空中一拍“干了!”“成交! 第二天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 .依照徐大军师安排的妙计,两个小孩子假装在看门老头的视线前厮打起来。那老头不知是计,走到跟前还未开口劝说,两个小孩就各自啐他一脸口水,撒鸭子般跑向楼口。老家伙勃然大怒,高声叱骂小王八糕子,提着大旱烟管追进楼去。此时,早已潜伏在一傍的三人冲出未锁的大门,亡命般狂奔。窜入街对面住宅区胡同里,七扭八拐不知道多少弯,直到再也跑不动一步方才止住。三人弯着腰,一边用手扫拂胸膛,一边大口喘着粗气。全力奔跑了这么久,居然没让他俩给落在后面,我发现了自己逃跑的天赋。 计划的第二步是看望老乔的小妹,这是老乔陪我去北京的条件之一。听过二老惊心动魄的江湖经历后我深知:独自一人去北京无异于天方夜谈。只有在这两位江湖小油条的陪同下,才有可能实现我这人生第一大梦想。基于这一点,我不加思索地答应二老提出的任何条件。 虽说收容站和八里堡都在沈阳,可一个在西一个在东。蹭三轮板、坐毛驴车、趴拖拉机三人使出浑身解数,跨越铁西、和平、沈河、大东四大区,才走到那个该死的八里堡。 “钢子,你也忒能忽悠人了吧?在中山公园时你就说不远了,鲁迅公园时你说快到了,青年公园时你说就在前面,万柳塘公园时你说马上就到,动物园时你说再走几步,我这都走十万八千步了。你也忒他奶奶的不是东西了,说话还有点谱没?让咱俩以后咋信你啊?”老徐很是气愤。 “磨几个鸟毛啊?老子没带你们俩去北陵公园就不错了,你俩就偷着乐去吧”老乔振振有词。 趴在幼儿园的窗台上,老乔又拍玻璃又吹口哨。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丫头从屋里跑了出来,嗲嗲的口音高呼着老哥~~,一头扎进老乔怀里。老乔紧紧搂着小妹,对着她的小脸狂亲猛啃。连问: “小妹想老哥不?想老哥不?”声音渐渐呜咽,这个平日如凶神恶煞的家伙竟然流出了眼泪老徐和我站在一边目瞪口呆地瞻仰着老乔的尊容。 抒发完自己的情感,老乔从我书包里掏出从路上顺手抢来的橡皮娃娃、小轿车模型以及用我的钱买来的奶糖、蛋糕等一股脑地塞在小妹怀里。把老徐和我丢在了一傍,自顾地一边喂着小妹吃东西 ,一边陪她玩玩具。如果不是日落西山,大人陆续来接孩子,我不知他还要呆多久。 深恐与养父母见面的尴尬,老乔不得不向妹妹告别。也许是认为自已带给小妹的礼物不够丰厚,临别前,老乔丝毫没有拿自已当外人,从我书包里掏出十元钱塞进小妹兜里,叮嘱她别让父母看到。 老乔一步三回头,直到再也看不见小妹的身影,这才左右搭着老徐与我的肩膀,三个人肩并肩走向日落的西方 第六章 多年以后,不论是黑势力教父乔爷的大、小老婆,还是巨贾徐大老板的贤惠娇妻以及名为老徐麾下业务员,实为骗子、小偷的我的女朋友大人,每每听到我们三人经过修饰、美化、再升华的童年经历,无不显现羡慕、崇拜的神情,悔叹与我们相见恨晚。(假如,她们真的是在那时与我们相识,我们就不是三人帮而是小流氓团伙,早因全国严打而烟消云散。) 这四位从小在糖瓶、蜜罐里长大的小资女人只看到贼吃肉,哪知贼挨打。她们永远无法体会到我们三人年少时曾历经怎样的磨难与辛酸。 九七年十一月份,沈阳已入初冬。寒冷、破落的大街上路人稀稀落落。二老不知何时改变了勾肩搭背的行姿,一左一右挟持着我去完成我对老乔承诺的第二个条件:去饭店嗟饭。(北京的朋友不要误会,此饭店并非北京人定义之彼饭店。在东北,一幌不挂,只摆一桌一凳,只卖两毛钱一碗面条的小棚屋,也可号之为某某饭店。) 三个走进座落在中街上的一家四幌国营迎宾饭店。 老乔看都没看一眼收款处上方的菜单价格表(就算看也看不懂,他不识字),老练地点了木须肉、宫爆肉丁、大拉皮、麻辣豆腐四菜、六两散白干、六两米饭。 花了九块多,在收款处换来一堆用红油漆写着酒菜名称和数量的小竹片,到付货口换来酒菜,自行端到饭厅大圆木桌上。我很钦佩这个饭店的服务人员,具有超前的现代人意识:只认钱,不认人。 自打瞧出我的地主成分,老乔就一直没拿自己当外人。左手一口酒,右手一口菜。吃的是不亦乐乎。见暇还真挚、热情地招呼我:“没外人,别客气,尽管吃” 此后的日子里,我的成分就由地主向富农、中农、贫农、赤贫乃至劳身工,飞速堕落。直到被他二人同化,平等。 老徐虽不如老乔般在饭桌上张牙舞爪,倒也举落有序、挥洒自如。不时与老乔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数月不知酒味的二人,此时如逢故友。 平生第一次碰到酒盅,我不知如何应对。稍一抿舔,觉如触电,赶忙夹菜去味。乔、徐二人看到我的窘态也未相劝,只是笑我太雏太面。 酒足饭饱,三人嘻哈着走在空荡无人的大街上。我也学着二老,装模作样地在嘴里叼着一支六毛三分一包的大前门过滤嘴香烟(不想再让二人笑话我太雏)。因为自己弹烟灰的技术不够娴熟,一不小心弹飞出去,左看右看没有人注意,麻溜地从地上捡起来,吹吹烟屁上的灰尘,又叼在嘴角上。双手插进裤兜,昂首挺胸,牛逼闪电地跟在二老的身后(二年后,我不但能闭眼品出九分钱一包的炮台、红小刀、红大刀、大生产;几毛钱的金花、金叶、金丝猴、北京、前门、哈德门;有钱当时也买不到的牡丹、小熊猫、大中华。还跟老乔学会用舌头将吸到一半的烟头倒卷入口中,从露在口外的过滤嘴里吹出一口烟后再翻叼在嘴角。老乔这彪子为练这招不知舌膛被烫了多少个大水泡,我可没他那么彪,用火柴棍当替代品翻转自如后才敢用于实践。) 跟随着老乔,来到第一个过夜的宝地:地下送热管道维护进入口,俗称地沟。这是老乔去年冬天发现的几个过夜据点之一。 看到自已的领地未被其它流浪汉占据,老乔松了一口气。三人合力推开井盖跳进去。点燃在给小妹买东西时就预备好的蜡烛,才看清脚下都是硕大的阀门。两条小车轮粗、涂着黑色沥青的管道并排向黑暗深处无限延伸。空气湿暧、污浊,一丝丝霉腐味不时地散发出来。 向内爬行了四五米,有几块硬纸壳铺在管道上,想来这就是我们今晚的“床”。一堆缠绕在一起的碎布条就是我们的“枕头”。 躺在不甚舒坦的“床”上,在一天里把沈阳绕了大半个圈子,早已精疲力竭的三人很快相继睡去。从这晚起我才算正式开始流浪生活,进入江湖。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依稀从井口处传来车水马龙之声。因为酒精的作用,乔、徐二人仍在梦乡。我唤起二老,在街上吃过早饭,便在一起合计如何进京。 走路去是肯定不行,“磨掉半截身子、磨到卵子,也不一定能走到。”老乔说道。 换乘汽车也不行,“坐汽车太慢(那时沈阳也没开通直达北京的长途客车),下了这趟车不知道等多久才能换乘下一辆,等咱们倒车到北京,天安门都塌了。再说了,我晕车,一闻到汽油味就想吐。”我说道。 坐货列也不行,“趴货列倒是不难,可这时候坐货列,小风嗖嗖地直往棉袄里钻,不等到北京咱三个就得嗝屁朝凉。”老徐有经验地说道。 飞机咱只看过天上飞的,没见过地上站的,想坐都坐不上去。那就只有一条路了:坐客列。 基于我独自一人买票不得的经验,诡计多端的徐大军师想出了一条妙计:我们对人称是三个亲兄弟,奶奶去世后,忍受不了叔、婶的虐待,我们一同去找在北京工作的父母。以此为借口让好心的同路人帮我们三个买票,带我们上车,并在锦州换乘。 制定完作战计划,三人便开始筹备军用物资。走到百货公司、副食商店之前就取得了一定的战果:在一家粮站乘人不备顺来两条空面袋子;老乔面不改色地从一群年龄比我还小的,正在玩打仗游戏的孩子身上征收了一副儿童望远镜、一个军用水壶 从百货、日杂、副食品商店出来,老乔将分别装着日用品和食品的两个面袋子对口一扎,一前一后搭在自已的肩上。把自已的武器一把菜刀、老徐的弹簧钢丝锁、和一把让我撞胆的日后惹了大祸的水果刀放进我的书包里。 我当时并不知道与威风的大菜刀、弹簧锁相比,水果刀更为阴险和狠毒。有过打架经验的人都懂得:用菜刀只要不砍到对手脖子上的大动脉和手指头,用弹簧锁不打到对手的太阳穴、眼珠子,最多令人皮开肉绽,不会有大事。而水果刀和三棱刺一旦出手,轻则开膛破肚,重则致人于死命。 打群架时重要堤防的不是那些叫骂声最响、样子最凶、使用重武器的家伙,而是阴着脸、闭着嘴一声不吱,手持军刺、匕首类轻武器的人。也别小瞧那些脸色苍白,腿打摆子,哆里哆嗦拿着一把小刀,一瞅就是没有经验的雏儿。群架中误伤人命的凶手,往往不是恶贯满盈的名角儿而是这种雏儿。名角儿看似凶狠,下手却多有准头。可雏儿就不一样了,心里既慌且怕,看到对手杀到眼前,血往上涌,先咬牙再闭眼,手里的小刀如果没刺空,不是上刺到心肺,就是下扎进膀胱。别看闭着眼,大多一捅一个准。 乔、徐二人轮换肩上的面袋子。我则左边斜挎书包,右边斜挎军用水壶,胸前挂着望远镜,牛气冲天地向沈阳站杀去 那时的人们并不如当今,把所有陌生人第一意识认定为贼。他们对大多数陌生人是信任且友善的。如同现在的三个代表一样,雷锋精神正为当时社会所极力倡导。对于求助的陌生人,他们所展示出的热情与大度往往有甚于对待自已的街坊、邻居。 站在车站售票厅,经过一番搜寻,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四眼大叔被我们锁定为目标。当他听了故做憨厚状,淳朴得如同自小在沂蒙山区长大的孩子一样的老乔说出请求帮助的原因,看到我们三个虽然长相不尽相似,但个头、年龄参差,打扮相同(都穿着一样的福利服)。相信了我们,应允我们的请求。 乔铁钢、徐阳、师歌三人乘上西行的列车。一个个传奇故事在远方等待着三位主人公的正式出场 第七章 中国家庭成员的品质、性格差异每每遵循一种奇怪的模式:假如一家只有三个女儿,大姐大多贤惠、善良、最为能干;二姐爽朗、泼辣、最为精明;小妹伶俐、娇气、最为任性。 “买豆腐捡边儿,讨媳妇娶三儿”这句俗语的支持者一定是目光短浅者:贴边豆腐的体积虽比中间的大,但没有中间细嫩;娶了三小姐虽能得到丰厚的嫁妆以及老丈人、丈母娘格外的疼爱,却没有想到将三小姐娶回家中的后果:娶三小姐相当于给自己找一个小妈外带一孙女。直到三小姐摇身变成了妈,才能体会到当老公的感觉。 什么品质、性格的女人最讨男人喜欢?那就是三姐妹的个性综合体:善良而娇柔、贤惠且爽朗、忠实又乖巧、还有些调皮的女人。假如这种女人再具备白嫩的皮肤、妩媚的外形、高雅的气质那就是人间极品了。(流口水了,呵呵)娶到这样女人的概率高于中六合彩头奖。 换成一家三个小子,大哥往往憨厚、宽容、最为本分;二哥聪明、要强、最为上进;小弟柔弱、懒散、最为狡黠。 什么样的男人最令女人喜爱?提出这个问题的人都是白痴,废话!还用问吗?当然是师歌本人我这样的了。(嘿嘿,不只是我,好象每个男人都会这么yy吧?) 这种规律模式,普遍存在于我们的实际生活与电影、小说等文艺形式中,鲜有违背。很难看到懒散、狡黠的大哥有个憨厚、宽容的小弟。 虽说不是亲兄弟,我们三人的个性仍遵循这种规律模式。 老乔虽是凶时如恶煞、脏话连天,但在老徐和我面前,他更多展现的是毫无城府的耿直、对我的谦让和爱护。他并没有因为养父母的虐待而报复,知晓自己的身世而淡薄对小妹的兄妹深情。在我们共事多年的江湖生涯中,凡遇到同为沦落人的同族兄弟,老乔每每热情邀之与我们同吃(但不允许共住,担心被其顺走我们的东西。)。即使他们衣衫褴褛,身发异味,也毫不介意。反对衣鲜、身娇出身于中、上层家庭的孩子非打即抢或兼而有之。与陈胜之宁有种乎论,李闯之均天下、开粮仓论,土改之打土壕、分田地论不谋而合。这种理念从小至今一直左右着他对人、事、物的是非观念。 老徐对事物的是非评断却往往取决于利益,与老乔最大的不同之处是他的工于心计,很少象老乔一样直言不讳。他的头脑异常聪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会开动脑筋找到办法。痴迷于自已阴谋得逞后的自我成就感,就算是我他都从不放过: 有次打完架回到住处,他借口扭了脖子让我给按背揉肩。我瞎鼓捣一气之后,这厮居然对我的手法大放赞美之词。一直以来都是跟在二老屁后跑腿、打杂、充当小马便的我,如同第一次烧菜就得赞许的小媳妇,总算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便在之后的日子里上赶子给二老献殷勤,不让我按摩我还不乐意,差点跪地相求。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发现刚刚被我服侍完的二人背着我骚眉搭眼、强憋窃笑,我才幡然悔悟上了这狗东西的当。此类事件频繁发生以后,面对徐老贼我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严加防范,尽管如此,结局仍如那只站在树上的公鸡,早晚被树下的狐狸用计吃掉。 多年后,徐老贼被我锁定为第一个行骗对象,使得他凄惨如跪在黄世仁脚下的老杨头,我才报了这n箭之仇。 相对于强悍、豪爽又多情的的老乔和狡诈、阴险寡欲的老徐,我就是一刚入道的雏儿,蔽匿于二老身后,安然依赖于二人的庇护。多年的江湖生活并没有使我遭受太多的磨难,无数次腥风血雨的厮杀过后,每每二老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而我则安然无恙,使我不经历风雨也能见到彩虹。 我这个在二老面前跑腿、打杂的小马便在外人眼里更象一带着两个护卫的阔少爷。游手好闲,只出工,不出力。只吃肉,不挨打。这样的生活使得我多年后成为听天由命、随性而起、随遇而安、没有任何突出个性的社会闲散人士。 虽说偷和骗是我的本职工作,但如果不是二老和一些可怜的家伙来求我,我很少主动去干活。也许是上辈子积过什么德,也许是老天苍在我八岁后走出了更年期,一下子改了脾气,唐突地对我好了起来。钱这东西从来就没缺过,而且是越花越多,多得我很不耐烦。可命运就象是一个喜欢捉弄人的劣童,钱就象认得家门的鸽子,前脚刚刚撒出,后脚就呼朋唤友地回来,劈里叭啦地站在我头上屙屎撒尿。扔包袱一样的把似师非师,似父非父的大老白给我留下的几十万块钱甩给投机倒把的徐小贩子,可小贩徐变成徐老板后又成十上百亿地往我身上砸,甩出去的小包袱变成了能压死我的小山包。谁说这世人没有人嫌钱多?我就嫌。倒是有一句话说的太他奶奶的对了:越敢花钱的人就越有钱。 (有人会对我说的这些嗤之以鼻,你把几十上百万象扔垃圾样儿甩出去后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那时你才有资格跟我对质,没试过就想当然说不可能的人最不咋地。不过,假如你真的扔出上百万却没有飞回来也别找我,应该是你没扔对地方。) 如同对钱财的态度,大多男人在发育成熟后本能向往的女人也不能使我产生积极、向上的动力。我没有甩过女人,不知道女人是不是也象甩钱一样越甩越多。大老白的感情经历曾在我的内心最深处留下浓重的阴影,至今仍挥之不去。看女人如同看到麻风病人,只在远处好奇地观望而不敢靠近。这种变态的心理使得我与已成为纯情偶明星的徐静之间的关系好比两条铁轨,近在咫尺,却永远不会相交。我至今仍没整明白真正的爱情是啥样儿,我曾坦诚地对我二十五岁时才交到的女朋友林雪菲讲述过自已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她,只知道自己和她在一起很自在、很开心。我不知道幸福是啥样儿,但我知道失去她肯定不会幸福。 没有文化,学历,也没有暴力征服的雄心壮志,我对权力更是丝毫没有半点兴趣。 一个男人对金钱、女人、权力、包括本职工作都失去热情就不可避免地成为懒散、无为的社会闲人。当各路所谓社会精英带领全国有志人之士搏斗、厮杀于政坛、商界时,我却致力于埋头大睡、画油画、拉马头琴、闲逛、看电影、下象棋、上网打拖拉机、下厨炒菜、烹汤等颓废生活之中。只有当乔爷、徐大老板需要我出场或路见不平时方才出手干活,去做本职工作。 正是这种颓废的生活态度,让我在对徐静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之后,在我俩的感情更进一步发展之前,认识到自己与她的思想差异。追求理想与事业的她和我是两种不同世界的人,我不想被她所改变,也不想尝试去改变她,即使她对此不以为然。 与徐静的成熟、理性不同,林雪菲是另一种人,发育正常的身体错误地搭配着象是十来岁后就停止成长、发育的心理。外表成熟,心理却象孩子一样调皮、刁蛮与狡黠,单纯得如同一览无余的蒙古草原,让人一眼看穿。现代的女孩多如虽是繁华却被污染的都市,而她却似很少被外人涉足的自然保护区。在她对于我的爱的成分里,更多的是对我在她面前展现的才华的崇拜,对我之于她无限宽容的依赖,而不是我的学历、经济条件、事业、社会地位。 每当我和林雪菲在一起时,身觉自已此刻正穿箸一身纯白全棉休闲服,沐浴着晨光,赤足在一夜细雨过后的树林中、草地上漫步。怡然、舒适且清新。 林雪菲曾乖巧的搂挎着我的胳膊,将头轻轻依贴在我的肩头,万般柔情地问我人生理想。 “我的理想只有一个:成为一个能懒散一辈子的闲人。”我故作庄严,深沉地说道。 瞬间,腋下与脚面同时传来异常熟悉的阵阵刺痛。手掐、脚踩我的林大小姐此时面目狰狞:“老男人(我比她大七岁,老男人是她对我的爱称),你给我记住了,你的第一理想应该是:成为全宇宙霹雳无敌美丽、善良、聪明、伶俐、温柔、可爱、纯情美少女林雪菲大小姐的终身奴仆!” “商量一下, 你的称号能不能嗯去掉两个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两个?” “温柔。” “哎呀,你是说我不温柔喽?”另一手扯住了我的耳朵“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我温柔不温柔?” “哎别拧了我错了,我错了,哎温柔、温柔还不行吗?都快温柔死我了,你就是小绵羊(她属羊),可能不温柔吗?” 在她上拧、中掐、下踩的淫威下,我再一次地屈服了 第八章 北京站楼顶大钟发出悦耳的东方红乐曲,叮叮咚咚,洪亮而悠远,它在提示人们这里就是政治文化中心——北京。我们终于来到心目中的圣地。 火车站前拿着不同样式大包小裹、神色各异的行人来来往往,熙熙嚷嚷。如同进入正在搬家的蚂蚁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人同时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为之壮观而惊愕。老乔,老徐虽比我见多识广也不禁和我一起驻足观望。 人群中,几个流浪儿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虽然同为沦落人,但我们三人都配有全套福利站新发放的行头,倒也体面。不似那几人衣衫褴褛,邋遢不堪。他们初冬已过依然单衣、薄裤。其中一个家伙好笑地裸足穿着一大一小、一黑一灰、一皮一布的破鞋。另一个哥们更绝,竟把夏天小孩子穿的那种红肚兜当围巾缠在头上,真是帅呆了、酷毙了、简直没法比喻了。 此时,那几人正围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象是在讨钱。那男子不似多数人一样对他们满脸鄙夷,反而象是与他们很是熟络。掐掐这个脸蛋,摸摸那个脑袋。个头儿最小的流浪儿一直抱着他的大腿抬起两脚在他身上打悠悠。男子从身上掏出一把的零钞,分在两手,半举空中让这几个孩子去抓,谁抓到给谁。当手里的钞票只余最后几张时,他向空中一撒任由那几个孩子去争抢。看到一个孩子从那个最小的孩子手里抢走一张钞票,男子笑骂着轻踢那个抢钱的孩子一脚,也不向他讨回,从自已口袋里又掏出一张更大面额的钞票递给了那个最小的孩子 男子一脸笑容地看着几个孩子叫闹着四散而去,正欲走开,蓦然感觉到我们三个注视的目光,侧过脸将我们一一打量了一番,转头离去 当他的目光与我相对时,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褪去,眼神里却是不尽的忧郁、悲伤。和奶奶在父母走后的眼神一样空洞,无助。他离去的背影在我眼里竟是那样孤独、凄凉。未满八岁的我竟毫无缘由地对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产生怜悯之情。 我当时不知道就是这个后来被我称作大老白的男人改变了我一生。他对我的影响超过了任何人,大到立身之本、中到琴画娱乐、小到一个习惯动作都为他所左右。可以说没有大老白就没有现在的我,也不会有现在的乔爷、徐大老板。 乔、徐二人没有与我一样对那男人有过多的在意,他俩更注意的是那几个流浪儿。 “北京也有咱们同行?混得还这么惨?”老乔惊诧地说道。“老子混得再差时也没混成那个熊色儿样啊!” “瞅你一惊一炸地,这有啥奇怪的,咱们都能来北京别人咋就不能来?沟里人,没文化,一会见到人你别张嘴就喷粪啊,这是北京不是沈阳,别给咱东北人丢份儿。”丢份儿是老徐在刚下火车时,看到两个北京人因为其中一个踩到另一个的脚而吵架时学来的第一句北京话。 “滚你个球的,你跟我装啥大尾巴鹰啊?不就认得两字吗?穷显摆啥啊?”老乔反嘴道。虽是这么说,可过后这小子还真是收敛不少。 问路、买东西都是徐大学者开口。老乔挎着两个面袋子和我跟在老徐后面,从车站一直向西走去。看到我一直好奇地东张西望,老乔生怕我在人群中走失,一路用手牵着我。这是我一生当中惟一的一次被老乔大哥哥一样地牵着手走路。成年后,一次我们三人走在深圳的深南东路,我突然地想起刚到北京的这次牵手,便让他再牵一次以旧情重温。老乔死活都不同意,怕跟在后面不远处的几个保镖当自己是玻璃,并说,别说牵手,想一想都混身起鸡皮疙瘩。 一直没整明白为啥多大的女人上街都可以牵手,而男人一旦成年后最多在酒后勾肩搭背,却绝不牵手。 远远地看到前门的侧面,以为那就是天安门,三人惊呼着兴奋地向那边跑去。 “不对啊,天安门咋变成这色儿了?不是黄色的房顶,红色的城墙吗?”我疑问道。 “彪子,这都不懂?那是下雨浇的,褪色儿了。”老乔对自己的分析很是得意。 “那也不对,天安门该比这要宽啊,不象这样又高又窄。”老徐也和我一样产生怀疑。 “哈哈,知识分子也不行了吧?老子告诉你吧,那是两边城墙让人给拆掉了。你想啊,如果不把两边城墙拆了那就成死胡同了,咋过人啊?”老乔对自己的智力越加地佩服。 一位在我们身边观赏前门的阿姨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哈哈大笑起来,告诉我们这个是前门,天安门在北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们看到了隐然于远方的天安门。这时老徐才猛然想起:“可不是吗,这不就是大前门烟盒上面的那个前门嘛。” 天安门广场上好多人正排着蛇形的长队准备瞻仰毛伟人,此时兴奋的三人哪有耐心去排队,一跑一跳地来到纪念碑前。当时英雄纪念碑周围没有解放军站岗,人们可以走到白玉栏杆围起的台阶上面。三人手里触摸着一个个花岗岩浮雕像,绕了一圈算是参观完毕,又向天安门跑去。 梦想中的天堂——天安门此时正真实地矗立在眼前,真实得不敢让我去相信。离开顾家出走以来,一直支撑着自己的信仰、动力、勇气源泉就是这天安门。想到自己的梦想近在咫尺已成现实,内心涌动着莫名的激情,眼泪不禁流了出来。七岁就实现了自己第一个梦想,成为我最自以为傲的事情。 在老徐的一再要求下,买了三张半价故宫游览票,三人逛到一半就索然无味,看来看去都是房子,没劲。只有太和殿的那张龙椅还有些看头,却不允许上去坐。出来时老乔直呼这钱花得冤,一块五毛钱能买多少好东西吃啊。 故宫游览票的价格是除去收藏品外全国物价涨得最凶的,从最开始的一毛、二毛、一块、二块、四块、十块、二拾、四拾、八拾,翻着跟头上涨,这两年去北京也没看故宫,不知道涨到多少了,该是过百了吧? 三人走回广场去排队瞻仰,足足排了两个小时才排到门前台阶下,却被解放军叔叔给拎了出来,原因有两个,一是老乔和我都背着包不许进,二是没有大人陪同。看到解放军叔叔胸前挎着乌黑油亮的冲锋枪,三人屁都没敢放,溜溜地跑开了。走出好远老乔才向那位威武的大兵吐着唾沫,做出一个“干你”的动作 望了望左右的大会堂、革命纪念馆,三人都失去参观的勇气,很怕再次丢份儿。最后在天安门前合影留下当时的英姿,结束天安门之旅。 多年后,这张相片被各人冲洗放大,分别摆在自己办公室、家里最显眼的地方。相片上三人衣著一致,身姿、神态却各有不同: 老乔居中一脸正气,目光直视,紧闭双唇,头部微微后仰,下巴抬高,身体挺得笔直,两手伸掌紧紧贴在裤子两侧。象是一位正在接受检阅的美国大兵。老徐曾笑话他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沟里人,土得掉渣的老冒,如果再流出点鼻涕、哈拉子什么的那就是彪子标准像了。 老徐站在老乔左手边,摆出不丁不八步,左手插腰,右手轻搭老乔左肩,面稍侧向于老乔,一脸虚伪的假笑。酷似t台上第二位出场的女模特走到第一位身边停下来后摆出的那个最经典的pos.老乔说他拿姿、整景、穷得瑟,如果再围一纱巾那就整个一娘们儿了。 我在老乔右边,锁着眉,咬着唇,头向前探,身上依然交叉斜挎着书包和水壶,胸前挂着望远镜,两脚平行分开站立,两手自然下垂。我自觉象是一个正在准备决斗的西部牛仔,随时要掏出挎在两侧的左轮手枪。盲人乔说象站立着的乌龟王八探着脑袋;瞎子徐则说我象刚尿完裤子;林雪菲看到之后笑了一整天,她说我象刚被抓到的小偷,身上挂满赃物正在接受审判 相片的左上角写着:1979年11月17日。北京。 第九章 一位曾经成功登顶珠峰的登山爱好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诚自己在等顶后的感受:初时的兴奋为更多的怅然所代替,多年的信仰倾刻间化为乌有,心中一块石头虽已落地却空荡荡的一片茫然。 世人大多如此,实现理想过程越是艰难,成功后的失落越是严重。直至寻找到下一个目标,才象脱水许久的泥鳅、鲫鱼重归于水般渐渐地鲜活起来。 初到北京的兴奋被愈渐浓厚的夜色所吞噬,三人象似刚被恶鬼吸去了魂魄,没有了神气,拖着宛如刚刚梅花三度的躯壳,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向王府井大街上走去。 “阳子,以后咱咋办?”半天没吱声的老乔边走边问。 “我还想去动物园看看。”收容站的一个孩子曾经被父母领着逛过北京动物园,常常在收容站里讲述如何如何,以此为傲。老徐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 那看完动物园以后呢?”老乔又问。 老徐没有言语。 “小歌,你还想去哪?”半晌后老徐问我 “没有了,我只想看天安门”我干脆地说。 “你呢?”老徐转向老乔。“我想去长城,你和小歌要是不想去,我也就不去了。”老乔听说过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 “你俩是想回沈阳还是留在这?”老徐又问。 看过天安门后,我心里再也没有半点主意,本能地依赖着二老。如同落水的孩子抓到浮木,死死抱在怀里再也不敢放手。管它漂向何方,只要自己安全就好。当下表示随从他二人的安排。 成年后我曾问过自己,假如二老对我不是如待亲弟,而是肆意欺辱,我当时会不会和他们分开?答案是不会,已有些阅历的我宁可被二人欺负也不敢一个人在离家千里之外飘流。俗话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知道的越多越害怕。因为这个原因,我们经常会看到在流浪儿小群体中最瘦小、最受气的那个小孩子依然在不离不弃。想到这里,我庆幸自己不幸中的万幸,愈加珍惜二老对我的情谊。 老乔心里虽惦念着小妹,但他更注重的是哥们间的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我俩面前他从不拿自己当外人,花我的钱比花自己的还仗义。反过来,我俩跟他客气比骂他还难受,他会生气,真正的生气。他表示不与我们分开,去留听从老徐的意见。 老徐矜持地沉吟着,皱眉、负手、踱步,只差没摸胡须。苦思良久,他打出一个响指,作出最后决定:“咱哥仨儿从今个儿起就在北京混了!”多年来的事实证明,凡徐大军师打响指后做出的决策几乎从无一错。 “小哥,你还有多少钱?”老徐一边问一边从我书包里掏出文具盒,打开放在盒里的手绢,里面只有两张十元,一张五元的钞票,加上散在书包的零钱一共不到二十八块。 “省着点,还能花一阵子。一会儿我想想以后咱咋过,现在咱们去找个暖和地方睡觉。”有经验的老徐四下打听附近的医院,那个时期只有火车站和医院通宿开放。 火车站太危险,容易让警察逮到送收容站,医院就安全得多。不比现在,那时的医务人员非常具有职业道德,态度也称得上亲切,就算我们被发现也大多不会被赶出来。现在白衣天使的称号我建议送给坐台小姐,坐台小姐比之那些所谓医生,护士更有爱心,更有职业道德。提供的服务货真价实,不似医院开出的药品增加了数以倍计的水分,还不一定管用。其实要怪现在没有医德的医生、护士也得怪咱们自己,正是咱们太监般低三下四地阿谀逢迎、卑谄足恭才使得这班孙子肆行无忌。本来自诩为治病救人的大夫从开始的不得不收转化成现在不收不行的税员,咱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北方的流浪者最头疼的不是吃和穿,只要不在灾害年节,没几个真正饿死的。别看火车站前的几个小孩子衣衫单薄,那是他们习惯了,还承受得住,天再冷些他们肯定有办法找到衣服。倒是冬天里这睡觉的地最难寻,善良的人们可以给你吃,给你穿,却极少有人让你住。 以二老的经验有这样几种地方适合在冬天过夜:火车站、医院、工厂厂房、楼梯过道,最安全也最暖和的就是供热管道的地沟。 三人窜进协和医院,在楼梯拐角处发现了一间存放打扫用具的小仓库,小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四下一看没人注意,三人迅速依次钻了进去。黑暗中三人相互依偎着,闻着浓郁的蒸馏水气味,在协和医院的杂物仓库里度过了到京后的第一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们就起来溜出了医院。(虽然已过完夜,但还是不想让人发现,不然就失去了一个过夜站点。)吃过早饭,上街买了一张地图,在行人的指引下找到我们在地图上的位置。手持地图的徐参谋向我二人详细阐述他酝酿了一宿的今后革命方针路线及落实方案,具体如下: 即日起成立东北联军,老乔为作战司令员负责战斗,老徐为参谋长负责作战方略,我为政委负责后勤保障(我当时虽不喜欢管理后勤,可想想也没有什么好让我管的,只好同意。结果后来我们有了住处以后,买东西、做饭、打扫卫生全成了我的事。名义我是政委,实际上是二位首长的勤杂兵。)。 既然是正规军,就不能象火车站看到的那几个流浪儿一样以乞食为生。我们要用武力夺取革命果实,革命对象是那些出身于中,上家庭的小学生。这样的学生有钱同时没骨气,容易得手。作战战术为灵活的游击战,在东、西城,崇文,宣武,海淀五城区迂回作战。作战原则是先礼后兵,先小后大,先弱后强。 革命第一目标:比较体面地在北京生存下来。第二目标:拔橛树棍,扬名立腕。第三目标:形成可以和同道人抗衡的势力团伙。 革命纪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生死,共进退。 徐参谋长陈 述完毕,三人开始第一步军事行动:火力侦察。老徐的侦察计划步骤是:先侦察作战目标周围的派出所,熟悉派出所里的老盖(戴着大盖帽的着装警察)和老便(便衣警察),再熟悉地形,为逃跑选择路线并留意比我们实力更强的江湖人士以免被黑吃黑。老乔和老徐都吃过这种亏,刚弄来的东西让更高大的家伙给黑走,屁都不敢放。 后来,我对林雪菲讲述这些陈年往事时,她不相信老徐十二岁不到就能制订出如此富有条理的计划和目标。我便让她打电话向老徐问询,得到老徐得意的证实之后她依旧半信半疑。她哪能理解我们这样自小就混迹于市井的小痞子与她们在学校长大的孩子的不同之处。 在学校长大的孩子高中毕业后大多十八、九岁,对社会的了解多是来自自己走马观花的经历,电影、电视的描述,父母的口中。这些看来、听来的东西大多被表面化、艺术化、理想化,与现实相差甚远。可以说,一个高中生的社会经验几乎为零。假如他们被时光机器送到当时的北京,只能哀求别人的怜悯去乞讨,求生的能力绝对不如十一、二岁的老徐和老乔。 老徐和老乔十八、九岁时已经腰缠万金,名震四九城。八岁到十八岁这十年,学校长大的孩子与我们流浪儿相比只多了许多以后不一定用上用不上的知识、幸福安逸的生活环境,却少了太多社会经验与生存技能。他们不会理解面临着生存危机,时刻生活在动荡不安之中的流浪儿会被生活激发出怎样的潜力。生活在社会最低层的流浪儿比他们更早的学会洞悉、观察这个社会,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各种令常人惊异的生存技巧、应变能力。这些流浪儿成人后如果没进牢狱,大多成为偏门正道的姣姣者。聪明、爱动脑的老徐更不为常人所想象,日后拥有亿万资产绝不是幸运与偶然。 第十章 三人自协和医院出来一直在向北走,此时正好走到东四片。这里正是居民聚集区,胡同很多,适合下手后撤退,很多学生正走在上学路上说明资源丰富。老徐决定在这里打响革命的第一枪。 在一位北京大妈的热心指点下,很容易地找到管理这一片的派出所——东四派出所。三人或蹲或站在派出所不远处注视着进进出出的一副副面孔。此时还没到上班的正点,所以这个所里一个个骑车上班而来的老盖、老便陆续落入我们的视野。每当他们无意中瞥向我们,老乔、老徐慌忙低头、侧身、搔搔头皮把视钱闪开。只有我直勾勾地傻看着,因为老徐给我下了死命令:作战时我的任务就是望风放哨,记住这些警察特别是老便的模样是我的本职工作,必须看得仔细。那些经常与各式犯罪分子打交道的老家伙怎么也不会猜到我们这几个不起眼的小崽子心里盘算着什么样的鬼主意。 过了大约一个来小时,上班报到过的片警、老便从所里出来四下去做工作。再一次熟悉他们的面孔后,三人结束第一步侦察去探测地形。记住几个没出有出路的死胡同,老徐告诉老乔和我大概的逃跑线路。一路上没有发现江湖中人,三人便放心大胆地坐在育芳小学墙外的砖头上晒太阳。老徐致力于手中的地图,老乔坐在中间搂着我的肩膀,一边抽着烟一边对路过的行人品头论足。三人等待着育芳小学中午放学时刻的到来 一阵阵铃声响过不久,脖缠红布头的学生从校门鱼贯而出,三人就象熊瞎子走进玉米地一样开始了掰扯。本着先弱后强、先小后大、先单后众、先礼后兵的原则,一个独自行走、身矮体瘦、衣箸小翻领拉锁列宁装的同学很荣幸地被老徐首选为第一个目标。 徐阳上前搭住他的肩膀,拉到一边人少的地方。如同看到自己的亲弟弟一样亲热地说道: “哥们儿,你穿这衣服真好看,一看就是面上人,帮个忙行不?我们三个好几天没吃饭了,能不能借我点钱让我们买点东西吃?”老徐装出一副可怜样儿。 “我……我没带钱,真没带。”同学已经看出了三的来者不善,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可能是忘了,我帮你看看。”老徐说着就要翻他的口袋,他不相信他没有钱。 “噢……我想起来了,我有四分钱。”说完从裤兜里掏出两个贰分硬币递给老徐。 “就四分钱?真没了?”老徐一边问一边把缩在自己袖管的钢丝锁在他眼前晃了晃。 还没等同学开口,站在一边的老乔再也忍不住,上去就踹了他一脚。 “操你妈的,只有四分钱你就敢穿拉锁装从大街上走?”拉锁列宁装是当时正时髦的衣服,穷人家的孩子都穿不起。 同学被老乔一脚踢得一歪斜,差一点坐在地上,又疼又怕,眼泪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哭个鸟毛啊?别让老子动手,你自己把口袋都给老子翻出来。”老乔骂道。 那同学把所有的兜都翻得底朝天,上衣口袋的伍毛钱显露出来。抢过五毛钱,老乔又给他一脚“你妈个逼的,跟老子玩里个楞儿?你不说就四分钱吗?”老乔把钱塞进我的书包,转头看那同学还傻站在那里不敢动,又骂了一句:“我操,找挨踢没够咋地?给老子滚犊子,瞅你那熊色儿样,老子看你就长气。”同学如蒙大赦,一转身就没影了。 老徐、老乔如法炮制,一中午从放学、上学的路上抢了十来个同学。下午继续晒太阳。在傍晚下学时又抢了十几个,没遇到一次反抗。只有一个小子跑出老远后,叫我们有种就别走,等他回家去找他哥来劈死我们。不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都不会傻到等他回来。干完下午活,我们马上转移战场。第二天又在景山和北海之间的什刹海小学上演相同的一幕。 宛如明星走穴一般,三个来月下来,我的文具盒里包在手绢中的钱足有两百多。当时普通家庭两个大人一个月的收入加起来大多不到一百元钱,一个月花销下来也就剩不下多少。我们算得上是小地主了。 由于我们一直避强就弱,一次硬仗没有打过。别说老乔一直掖在怀里的菜刀,就是老徐袖子里的钢丝锁也很少出手,绝大多数被老乔两记耳光,一脚踹裆就哭哭啼啼、服服贴贴了。遇到老盖我们早早绕开,从不正面相接。只遇到过一次老便,被放风的我远远地辨认出来,老便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我们三个就没了影。半大的胡同窜子倒是偶尔就碰上,这时老乔虎目圆睁就要掏刀,却被老徐止住,一脸媚笑地送上块八毛钱后赶紧扯着我和老乔走开,那些胡同窜子拔了份,也就不再为难,最多咧咧老乔几句。 因为老徐要求的体面,晚上四处揸夜的地方如果太脏,三人都换下相对干净的外套,换上另一套脏的睡觉。两个多月没有洗一回澡、一件衣服,走在大街上也看不出三人是流浪儿,倒更象是三个逃学生(二老也挎着抢来的书包,面袋子铺在一个地沟里当褥子了。)。所以,没有和江湖中人发生过冲突。 马上就要过年了,学生们已经放假,我们不必再去各个学校寻找。大街上倒处都是玩耍的孩子,随时可以就地取材。这些孩子也比平日里富裕起来,兜里大多揣着买鞭炮的钱。他们的富裕就是我们的幸福。 据我们几个月以来的作战经验,万寿路一带的孩子最富。父母大多是军人,收入高。因为工作繁忙,给孩子平时买饭、买零嘴儿的钱多过别处孩子。美中不足的是他们大多成团结伙,跑单帮的较少,不容易下手。好在这里的孩子都挺有见识,也都是识时务的俊杰之材,特开面儿。一旦被我们逮到,看到老徐、老乔的架式,很快明白自己的处境,不用动手,主动就把钱一分不落地交出来,十块、二十都不心疼。等我们一放了他,撒丫子跑回大院儿勾人去了。一会工夫二十多号人就从大院窜出来。不愧是军区大院的孩子,打小就懂得兵书战策。 东、西城区的孩子家长大多是政府机关干部,身上的钱虽没有军队的孩子多,但还不算单薄。性格大多懦弱,喜欢耍点小聪明,牙膏一样,挤一次掏一点。被抢过的同学没几个不哭的,有的人我们还没把他怎么样,就把裤子给尿了。到这里弄钱较多,不费什么力气,也安全。所以我们最常光顾的就是这两个区。后来,这两个区被抢过的孩子都养成一个习惯:把身上带的钱隐藏起来,帽子、袜子、棉衣里子都是藏钱的好地方。增加了我们的工作难度,也延长了工作时间。 南边崇文、宣武两区大多出自于工人家庭,这里的孩子身上的钱很少过元,都是几分一毛的,没有什么油水。脾气还都挺倔,大多不主动坦白,非得老乔几个耳光,两脚踹倒在地,才能从他们身上搜出几分几毛钱,老乔每到这时就一顿臭骂:“你他妈的彪啊?就这几分钱也值得你护犊子?非让老子动手?真他妈是个贱货。”说完老乔就把硬币砸在对方的脑袋上,气得他钱都不要了。倒是老徐不嫌少,又捡回来扔进我的书包。 要说市中心最穷的就属海淀区那几个附小的孩子了。臭老九那时还没吃到老邓的甜头,不但自己穷酸,对孩子也一样的刻薄。我们哥几个在燕园北大附小演了半天戏,抓了七、八个孩子也没有弄出一分钱,不是他们不给,是他们确实没有,老乔都要把他们棉裤扒下来翻裤头了也没看到钱的影子。当老乔总算在最后一个孩子身上弄到一毛钱后决定再也不来这片了,老乔说:“这地儿的人也太他妈的穷了,都跟旧社会了。” 第十一章 除夕是绝大多数人在孩子提时代最为期待的日子,那一天可以吃到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各种食物,可以穿上新衣,可以提着灯笼去放鞭炮……```可以放肆地去快乐、幸福。 但是,这种幸福不属于我们,相反让我们更加失落与感伤。每个路人脸上都显露出不为平时所见的、满满就要溢出来滴落在地的快乐。大街上无所不在的快乐残忍地把我们平日里一直故意去忽视、回避、压抑在内心最深处的那种孤独无助原形毕现的反衬出来。如同恶毒妇人把一面面镜子放在一位溶酸毁面的女人面前,极力向她提示那本已淡忘的疤痕。 老乔、老徐和我靠坐在街头,静静地观望着阳光下南来北往、手提大包小裹年货的父母、怀抱烟花炮竹的孩子。回想往日自己与家人一起过年的种种情形,落寞写在三个人的脸上,许久许久无人出声。 一声响指打破了寂静, “啊呸!走!咱也买年货去,往死了买,今天我他妈的要吃个够、喝个够。!”老徐吐掉嚼了半天的火柴棍,恶狠狠地说。 “好,他奶奶的,咱仨也好好过个年,要比那帮孙子们过的好、过的热闹。”老乔也兴奋起来。 “小歌,你想要啥?你要啥咱今天就买啥。”一向抠门儿,不舍得花钱的老徐问我。 “是啊,小歌,你最小,今天吃啥、玩啥你都说了算。”老乔也附声道。 “我要一大堆炮仗,还有烟花,能从晚上放到明天。我还要曹子糕、萨琪玛、桔子汽水……``”我一口气说出很多食品。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去。”老徐出奇的大方。平日这小子就知道攒钱,老乔叫斥了好几次要下馆子他都没同意。他是参谋长,去了打架听老乔的别的都得听他的。 冲啊!……``杀啊!……``驾、驾……``三个人拍着自己屁股当马向副食、日杂商店跑去……`` 平常冷冷清清的日杂商店此时人满为患,摆在店外卖炮仗的摊位已经让人围得水泄不通。商店里的情形比外面还算好些,至少我们三个能钻得进去。钻到柜台前老徐抱起我指点着各式烟花。老乔护在我俩身后,双手撑住柜台用肩膀和屁股使劲拱挤,哪里有人向这挤他就往哪里拱,就象一条蠕动着的大蛆。左右的人们看出这是个混不吝的家伙,也就真把他当成一条蛆,不再近前。 卖货员被我的手指指挥得晕头转向,有些不耐烦。更不耐烦的是老徐,他抱不住我了,干脆就让卖货员拿来两个大纸壳箱子,不论哪种样式的烟花每种一个,盒装的就要一盒,捆装的就要一捆,直到装满两个纸壳箱子为止。商店里不论是卖还是买东西的人都被我们三个一掷千金买烟花的气势所震慑,把我们三人当成了大熊猫,目光全集中在我们身上。有人低声的说我们三个肯定是偷出家里的钱出外乱糟蹋的败家子。付清钱款,老乔、老徐一人捧着一个大纸壳箱子,高喊借光,牛气轰天地向外走去,那些被家长带来买烟花的孩子纷纷向我们投来羡慕、嫉妒的眼神。 走出商店门不远,我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他穿着当时最牛逼的空军毛领皮茄克,戴顶最闪电的旱獭皮帽,一手插在裤兜,一手搂着一个妖气的女人正向我迎面走来。那个年代敢象他俩这样勾肩搭背走在大街上的人可以百分百地肯定不是流氓就是地痞,没几人敢正眼去看。 男人很是敏感,我刚一注意他,他就同时发现了我,和我一样显露出一丝迟疑之色。我们两个都在回想在哪里见过面。我第一意识以为他是哪个所的老便,因为在北京能让我觉得脸熟儿的人不是老盖就是老便。当相距更近时,从他眼里飘出缕缕的忧郁使我蓦然想起他就是火车站给小孩子分钱的那个男人,我竟对他笑了笑。看到我的笑容,他的眼神荡漾出笑意,与我侧身而过时伸出两指在太阳穴旁迅速的轻轻一蹭,对我行了一个美式军礼,以表示对我胸挂望远镜的尊重……`` 用现金和行人兑换了粮票,从商店里走出后我的怀里也抱起一个装着各种吃喝纸壳箱。三个人各自抱着纸壳箱走走停停,直奔北海而去,浪漫而得瑟的老徐非要在白塔下度过这个除夕夜。 走到西安门街拐角,老乔看到两个抱着膀儿,倚着墙根儿晒着太阳闷得儿密的流浪儿,走上前去轻轻踢他们两脚,两人睁开了睡眼。 “奏啥啊捏?呐们咋召你咧?”敢情是唐山人,好在我妈是唐山人,我能听得懂。 “我操,说话咋这鸟味儿?你俩吃饭了没?”老乔听到他俩说话的口音很不习惯,老徐在一边放下纸壳箱子笑出声来。 “呐们打列儿跟晌活到今个儿都木吃,呐着捏。”两人可怜的说。 “知道这几个箱子里装的都是啥不?”老徐打趣的问。 “知不倒喔。”两人没明白老乔和老徐是什么意思。 “起来,帮我们抬箱子去白塔,老子请你俩个吃饭、喝酒、放炮仗,你俩要是没事咱一起过个年咋样?”老乔一是想让人帮着抬箱子,二个是图个人多热闹。 “呐可好崴,俄俩一准给你拿到地界儿。”两人一脸的慵态顷刻全无,麻溜儿地站起身来,一人抱起一个箱子抬脚就走,生怕老乔反悔。 北海公园里失去往日的喧闹,冰面上看不到一个溜冰的人,管理员也踪影全无,都回家过年去了。几个人来到白塔下,把食品、酒、饮料从箱子里一一掏出放在地上。老徐撕扯开纸箱分给几人当坐垫,众人开始吃喝起来。冰凉的食物就着火辣辣的红星二锅头下肚别有一番滋味,都已习惯这种生活的人没有一人在意食品的温度,掺着冰碴的汽水最先被喝光。也没人嫌弃他人的口水,不以为然地互相传递白酒瓶子,对着瓶嘴就就是一口。我这时已经能喝一点白酒,在这冰天雪地的季节里,一口白酒下去,一股子热流在体内来回地翻腾,的确是又暖活又舒坦。 (一说到酒我就会想起三人初到深圳学广东白话闹出的笑话。三人到小饭店吃饭,看到老板炒完菜坐在另一边闲坐,老乔就来了兴致,问他白酒、啤酒用白话怎么说。老板告诉他白酒叫“百凿”啤酒是“笔凿”。老乔学话时却用沈阳人特有的大舌头说成“白操”、“逼操”。老徐我俩听得哈哈大笑。老徐笑罢,一脸严肃地说老乔的话太有哲理了:这白酒是男人喝的,男人干那事可不是白操咋地,啤酒是女人喝的,女人做那事不正是用逼操嘛。这广东老忐儿说话比咱东北人还实在。) 两个唐山人开始还假模假样的装秀迷,看到我们三人没和他俩人见外也就放开手脚,山吃海喝起来。乔、徐二人更是性起,吆三喝四地划起拳来,输的人先大喊一声自取其辱的骂人话,再喝上一口酒。于是“我是血彪血彪的纯种大彪子”,“我是杠纯杠纯的纯种大叫驴”,“我是王八犊子”,“我是装逼犯”等等那些骂过别人的话全部揽在自己头上。如果不是附近此起彼伏的炮竹声,景山公园里的人们都可能听到这两人疯子般的发泄声。 二瓶白酒见底后,几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醉意。抱起两个纸箱子叫喊着冲下小山坡,向北海冰面上跑去。 连绵不绝的炮竹声打破了北海的沉寂,绚丽的烟火驱走冰面上空笼罩的夜色。璀璨的光华在空中绽放,释放出令人心颤的美艳,便如杳然而去的仙人只余下缕缕淡淡的青烟。为什么所有的美丽都是如此短暂即逝?为什么美丽过后却总是挥之不去哀怨?谁能留住那个刹那?谁能使它永桓?……`` 第十二章 璀璨的烟花在罗湖口岸上空时起时落,极致的美艳瞬间凋零。 师歌站在深圳火车站售票大厅门口痴望着绚丽的夜空,神情恍惚。林雪菲的身影宛如烟火明灭之后的缕缕青烟,萦绕在师歌心头,挥之不去,袅然成形。 火车站售票员没有遂从师歌的心愿,机械而生硬地把他预定的行程推迟到次日晚间。师歌不想搭乘飞机。他不喜欢那种转眼即至的感觉,也不愿将自己的生命交付给飞行员掌控。火车旅行虽漫长、乏味,却能让的心情得到缓冲、调节。他希望自己能把所有对于林雪菲的记忆扯碎、揉烂,丢弃在这段路途中,他要在上海以全新的面貌面对另一段崭新的生活。 师歌无奈地接过车票,走出车站,在街面上步行。此时,怀里的车票改变了他的身份,他身觉自己已是这个繁华都市的过客。熟悉的街面在他眼里变得陌生,路上的行人与风景仿佛是一部正在他眼前播放的电影画面,虽栩栩如生却又飘忽不定。喧嚣的声响也渐渐被他充耳不闻,只有空气中的味道在提示他这不是幻境。 师歌从空气中仿佛嗅到林雪菲的气息。这种气息愈来愈凝重,汇少成多后化成一把刺锥,将他迟钝而麻木的心脏刺痛。这种刺痛随着血液逐渐蔓延至全身,令他再也无力去抗拒。他痛恨自己的懦弱,把一棵棵伫立于街道两边的树干视做自己的化身,挥舞着拳头将它们逐一捶打。路灯下的身影也未逃脱厄运,被主人肆意地践踏、蹂躏,它呻吟着乞求路灯的怜悯,期盼黑暗将自己拯救。 路人都被这个一边走路一边捶树踏影的男人所吸引,纷纷投去惊诧的目光,对他的痴狂不明所以,发出唏嘘与窃笑。师歌却不避讳这些虚幻如梦境中的路人,在他眼里天地间只剩下成为自己化身的树干和令他深恶痛绝的身影,他自顾地捶着、踏着、发泄着……`` 半夜到家,他精疲力竭,心中的疼痛随着流出的汗水和血液消却大半。他深恐余留在体内的隐痛再次发作,拿过壁柜上充当饰品的一瓶洋酒,拧开瓶盖,牛饮般将一瓶洋酒喝去大半。踉跄地走进卧室,合衣蜷缩在床塌上静等酒精在体内挥发,借以驱散令他无可奈何的阵痛与惆怅……`` 清晨,睡梦中的师歌依稀听到若有若无的敲门声。他极不情愿地坐起身来,摇晃着疼痛欲裂的脑袋醒了会儿神,方才转身下床,慢条斯理地走出卧室打开房门。门外空空如也,走廊里悄无声息,只有电梯间里不时传来梯厢滑动的轰隆声。师歌疑惑刚才的敲门声是自己幻听,拍打着昏沉的脑袋关上房门,慵懒地伸展腰肢,走进卫生间。冰冷的坐便与他臀部相接触的刹那,一股凉意自下而上冲醒他麻木的大脑。师歌猛然间想到什么,霍地站起身,两手提着裤子冲到阳台,向楼下观望……`` 林雪菲一袭白色长裙,赫然出现在楼下一辆计程车边,一手打开车门,一手拎提裙脚正欲乘车而去。 “喂!……``嗨!嗨!……```”师歌看到梦寐以求的靓丽身影,如同困在荒岛上濒临绝境之人看到航船。无法自制极度的兴奋,对楼下的林雪菲高声呼救。林雪菲却混然不觉,全身而进车内。 “林雪……``”师歌刚呼出一半名字,就被砰然而响的关车门声打断。车门声如同一记重锤生生砸在他的心头,刚刚提升至极限的亢奋如同血压计中的水银柱,从300mmhg垂直下坠至30mmhg.计程车如同战胜他的情敌,以马达轰鸣声对他发出不屑地耻笑,就要带着他心爱的女人绝尘而去……`` 如果这是三楼、四楼,师歌会不加思索地施展出自己攀爬绝技顺窗而下。如果身边有绳索,他也不会介意身处十楼。师歌没有看到绳索,却想到一根稻草。电光石火间他心念急转,提着裤子冲进卧室,一头扎在床塌上够取出压在枕下的手机,飞速拨打那个烂记在心的传呼号码。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嘟音,他仍怕没传过去,又重复传呼一遍。 他匆忙站起身想要再次去阳台观望,却不记得自己并未系上裤带,刚蹿出两步就被滑落至膝盖的裤子绊倒,赤裸着下身从卧室飞进客厅……` 师歌六体投地趴在地板上,被自己额头撞翻的茶几仿佛在模仿他的模样,把茶具撒落一地。手机钻进沙发底座,甩出的两只拖鞋却固执地留在卧室里不肯出来。它们仿佛都不好意思看到主人屁股朝天嘴啃泥的丑态。 师歌故及不上这些,爬起身来,提上裤子,赤着两脚跑到阳台,一边系紧裤带一边紧张地向下张望……``也许老天苍对他刚才的顶礼膜拜深感满意,将他的“情敌”从小区门口轰赶回来,把美女从它腹中挤出。 林雪菲走下计程车向楼上阳台仰望,看到满脸期待的师歌,她的脸上显露出欣喜的笑容,招手向他示意,雀然跃上台阶,走进楼中……`` 看到美女迷途知返,师歌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长气,四个多月的郁闷随着这口气一呼而出,瞬间化为乌有,心胸顿感通畅,低至30度的血压迅速回升,苍白的脸色渐显红晕。呆立片刻,他慌忙转身回到客厅扶起茶几,拾捡散落在地的茶具,跑到卫生间里对着镜子梳理几下发型,练习一番即将演出的面部表情。蓦地,他想到了什么,急忙蹿进画室,把所有绘有林雪菲肖像的画作隐藏起来,这才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 林雪菲背负着双手从电梯间走出,胸前挂着一只卡哇依式的手机袋,与她秀丽的面容,洁白的长裙搭配在一起显得更加纯真、可爱。她看到斜倚在门边冲自己发出微笑的师歌,心里生出阵阵暖意。多日的离别并没有使她对这个“老男人”感到陌生,反而因无数次的思念感觉自己与他是那么的熟惗。他那带有一丝痞气的微笑在她眼里是那么的熟悉与亲切,她想起那次给他洗衣,受他蒙吓,捶打他的胸肩……` “老男人,你刚才怎么不给我开门呀?我还以为你没在家呐,害得我跑来跑去的。你是不是在故意耍我呀?”林雪菲娇嗔道,经过四个多月的反复品味,她越来越怀疑那次洗衣事件不是偶然,只因无法解释他为何恰好在自己拜访时接到电话而未定性为阴谋。她感觉这个自称憨厚的老男人绝对不象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简单。 师歌没有想到多日未见的少女变得聪明起来,不再似从前一样傻呼呼地一味相信自己。虽然判断上正错颠倒,可也是个不小的进步。师歌不想解释自己出来开门未见人影,却说:“呵呵,不错嘛!几天不见长大了哈。这你都猜得到?” “不是吧?真的假的呀?我才不信呐。”林雪菲见师歌承认,倒不相信他是在耍自己。 “嘿嘿,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啊。是你太笨,谁叫你不先打个电话再过来?”师歌本意并不是怪她今天来之前没打电话,他是在暗问她为何这么久没打电话给自己。 “你的电话号码让我给弄丢了……``”林雪菲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生出一片红晕。她在五月份得知专业考试过关后,第一个想通知的人就是师歌,可那张夹在乐谱本中的纸条却不见了。为这事她不知懊恼过多少次,悔恨自己没把号码记住或记在本子里。 “ 你怎么没把自己给弄丢了?”师歌总算知道他没给自己打电话的原因,却不知道她为何不来找自己,心中暗恨她折磨自己多日,语气不免有怪罪的味道。 “哼!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以为我想丢呀?我还……``”林雪菲话说一半不再说下去,她不想让师歌知道自己为此事悔恨多次。 “咦?不对啊,你没记住我的电话号码怎么会知道刚才传你的是我?又怎么知道我就在家?”师歌很是疑惑。 第十三章 “嘻嘻,猜不到了吧?告诉你吧,我的好朋友都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不会打我传呼的,只有你才会传我。所以我当然知道是你啦。我刚坐上车,你就传我,说明你一定在家,知道我来找过你,不然哪有这么巧?我好聪明吧?”林雪菲很得意自己的分析。 她的手机是她妈对她考上大学的奖励。九七年能用上手机的学生廖廖无几,林雪菲自然会要显摆,买到手机的当天就把号码告诉给所有的好朋友,唯独没有机会告诉师歌。 “哇!你太聪明了,真不错,可以考虑让你从弱智班毕业了,用不用我发给你毕业证书哈?”师歌从林雪菲洋洋自得的分析中发现了少女的秘密:她一直在等待自己传呼,她的传呼只为等待自己。师歌心花怒放,他虽不知少女为何多日没来,但他已肯定少女也如他一样在等候,在企盼。 “讨厌!从来就没听你夸过我,不就大我几岁懂得多点吗?有什么了不起?哼!老男人……`咦?你的额头怎么了?”她发现师歌的额头又红又肿。 师歌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刚才的丑态,“咳~~,没什么,睡觉时不小心撞到床头柜上了。”他用手揉了揉脑门。 “啊?你的手?……`”林雪菲看到他的手背净是血痂。 “噢,都是油画颜料,画完画忘记洗手了。”师歌若无其事地把手揣进裤兜。 “你怎么光着脚啊?” 师歌刚才忙活了半天,却忘记穿上拖鞋。“呵呵,凉快嘛,这天多热啊!……`你哪来的那多问题啊?……``说说,这么多天没看到你了,今天怎么想起找我来了?不是又有事求我帮忙才找我吧?”他不想让林雪菲看出自己的尴尬,忙转移话题。 林雪菲没有解释为何一直杳无音讯,她从提包中取出一张请柬,双手呈献给师歌,恭敬地说道:“谢谢师老师对我的帮助,没有您的帮助我不可能考上大学,特此恭请师老师能在百忙当中抽出时间赏光学生的答谢宴会,请您务必光临……``” ……`` 送别林雪菲,师歌仰坐在沙发里,盯着手中的请柬,呆然出神。这请柬如同是一瓢冷水泼在他刚刚怒放的心花之上。他失望于林雪菲并不是因为个人情感而来,只是听从她母亲的吩咐来邀请自己。那一声声“师老师”宛如一招招太极拳软绵绵地打在他的心房,令他心寒不已。得知她妈妈还邀请了另位几位老师,心里更不舒坦。也许这个精明的妇人邀请自己只是出自于当初的承诺,顺带自己做个陪客而已。他心里对宴会的邀请产生反感。 师歌对林妇人的判断没有失误,只是还不够深刻。事实上,林妇人根本就忘记了还有师歌这个人,并未将他列入邀请名单。在女儿的提示下方才想起当初的承诺,把他补入名单。妇人夸奖女儿记性好,没有让自己因疏忽而失礼。 林雪菲的记性怎能不好?她与师歌三次接触以后,心里暗生情愫。初时,她还自认为只是好感,只是对成熟型男人的一种好奇,拒绝承认自己喜欢上他。经过几个月日渐加深的思念,她才慢慢确信自己对这个老男人已生出相思之情,体会到相思之苦。 林雪菲多日没找师歌也是迫不得已。她本想在五月份专业考试结果出来后打电话给师歌,却丢失了号码。上门找过师歌,却不在家。本想留个字条,却又怕师歌察觉出自己的女儿心。却来却去,到了六月。林雪菲的户籍在老家,只是借读于深圳。因高考必须在户口所在地应试,她只好提前一个月回老家复习、考试。七月份老试完毕,老家的爷奶姥们疼爱孙女,不舍放行,昔日的闺友也要与她叙旧,待回深圳时已是八月。 林雪菲回到深圳第二天就来找师歌,却是近情情更怯。害羞于自己没有理由与借口,茂然上门孟浪唐突。都已走到师歌楼下,又决然而去。她知道母亲近日要答谢各位老师,便按捺住自己的相思之情,等待这个可以不露衷肠的借口。 今日见到相思之人,她发现师歌的眼神里失去许多平日里的谐趣,凭添许多从未见过的炙热;言行不似从前般洒脱,不时显现出尴尬;收到请贴后不但没有恭喜自己,反而神情有些失落……`` 林雪菲坐在计程车里细细品味刚才见面的种种情形,她发觉这个老男人也和自己一样在向对方掩饰着真情,芳心顿时欢畅。蓦然,她回想起第一次记谱时他曾显露出的诡异神情,心里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越是品味越觉得那是一个阴谋。难倒他第一次见到我就……```?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试他一试,看看这个老男人倒底长没长尾巴。她打开手机,向师歌的手机发送一条短消息……`` 师歌躺在沙发里正在寻找推辞邀请的借口,听到自己的手机在沙发下叮咚作响,才想起手机的下落。搬开沙发,打开手机看到林雪菲发来的信息:“老男人,散席后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假如一个女人、一个美女对一个男人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这个男人如果还算正常,那么他只要一息尚存,就是爬也要爬到女人面前,去乞求秘密的内容,不然他绝对会死不瞑目。 师歌是男人,除去工作环境不太正常以外一切正常。所以,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仪表堂堂地出现在酒店门前。正在门口等候客人的林雪菲远远看到,绽出笑靥向他挥手。师歌双手插在裤兜里,不急不缓走到她面前,从裤兜里掏出礼物,递给她。 “嘿嘿,恭喜你考上大学!送你个小礼物,换顿饭吃吧。” “哇!还有礼物,太好了!谢谢你,老男人……``里面是什么东西呀?我现在就要看好不好?”林雪菲接过师歌的礼物欣喜异常,急于要打开包装拆看内容。 师歌连忙摆手不让她找开,走开几步,用两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对她说道:“好了,如果你非要看,现在可以看了。” “啊?不是吧?你送我的是什么呀?弄得这么吓人,人家都不敢看了。”林雪菲看到他做出的样子,再也不敢往下拆,冲他皱眉、撅嘴、顿足,要他帮自己打开。 “嘿嘿,想好了啊,你要是不敢打开就还给我吧,改天我再送你别的礼物好了。” “我不!我就要这个。哼!我就不信你敢送炸弹给我……``” 林雪菲边说边继续拆开包装,在她正要启开小盒子之时,师歌在一边高喝一声“砰!~~”。吓得她两手一哆嗦,差点把礼物丢在地上。“你讨厌!你……``哇!好漂亮呀!……``太美了,我好喜欢啊!……``”一块铂金包镶的钻面纯色水晶项坠在阳光透射下发出七彩光华,映得林雪菲洁白的纱裙色彩斑斓,仿若进入了童话世界。 师歌为购选礼物煞费心思。既然赴宴自是不能空手而去,礼太重显得交浅言深,过于唐突;礼轻不但自己拿不出手,也着实没有东西能上他眼。本已买下一支极品金笔,权且充数。不多时又觉得送这东西虚伪、做作,貌似君子,不合自己个性。在高档化妆品柜台转了半天,觉得还是不成,林雪菲清妆淡面不饰脂粉不说,送这东西过于轻佻。既不能君子,又不能轻佻,价格适中,还得让他看上眼的东西几乎没有一件。就在他左右为难之际恰好路过一家玉器店,看到这件令他十分满意的小玩意儿。 纯色水晶看上去不如有色水晶艳丽多彩,可只要阳光透射过磨成钻面的水晶,立时会散出璀璨的光华,绮丽夺目。水晶配以铂金镶嵌的环套彰显贵重,却不打眼,与清纯的林雪菲很是相配。 师歌见林雪菲甚是欢喜暗道自己没有白费心思,嘴上却说:“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没看清,拿错礼物了,这是送给别人的,不是给你的……``”一脸歉意地伸手向她讨还。 林雪菲的笑靥瞬间凝固,四肢僵直不动,凝然而成一尊塑像。“啊~~那个……``这个……``”语音渐若声蚊。恋恋不舍地要把礼物递还,倏然,看到师歌眼里闪烁着狡黠,嘴角微微上扬,撇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飞速地缩回手臂把礼物藏在身后,“不给不给就不给!你不能耍赖,你食言而肥……``” “嗨~~那就是一块玻璃,几十块钱的地摊货。喏,这支金笔才是送给你的,比那块玻璃可贵重多了,换回来好不好?”师歌故意把数千元钱的水晶说成是玻璃,又用金笔来掩饰男人送女人项坠的含意。 “不要,我不要金笔,我就要这块玻璃。反正是不值多少钱的地摊货,你再去买一个好了。” “你这丫头咋这傻捏?唉!好吧,你非要不换也行,可别后悔哈。”师歌所说的后悔另有深意,他知道,这块水晶将会成为一个标志。林雪菲戴在颈上的那一天,就是她宣告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第十四章 林妇人发髻高盘,身着一袭精致的米色旗袍,早过不惑之龄的身段依然凸凹有序,如若不是眼角的细纹暗中作祟,无人以为她年过四旬。假如师歌在街上与她相识,必然会称其为大姐。“大姐”白净的面庞布满喜气,见到师歌在林雪菲的引领下来到雅间,急忙起身离座,上前握手与他寒暄致谢,亲切地拍打他的肩背邀请落座。这拍打既表示她对师歌的熟惗,又显示出她对晚辈的关爱。师歌心中的那些不快被一拍而散,感觉甚是熨贴。 师歌提前十几分钟到场,席间已落座三人,经母女二人的引荐得知两女一男均为林雪菲的授业恩师。男老师是林雪菲的班主任,年纪约在五十上下,他的身材如用枯瘪来形容也远远不足,在师歌眼里他已浓缩成一根教鞭支顶着两片眼镜,不见了身形。师歌直为他座下的椅子担心,生怕他的屁股会在上面钻出几个窟窿。 与男老师相邻而坐的语文老师看上去四十五六,面色凛然,正襟危坐。对于师歌恭敬的问候只是微一点头,便不再理睬,继续与班主任未完的话题。师歌讪讪地缩回伸出的手臂,自嘲地笑了笑,心中暗道:“这老娘们儿还怕我吃她豆腐不成?” 林雪菲的专业老师三十多岁,长相虽是一般,神态却随意自然。得知师歌就是那首曲子的作者,脸上洋溢出热情。她落落大方地与师歌握手,攀谈起那只曲子,对师歌大放赞赏之词。 师歌生性率真,最不喜这种宴会场合之中的应酬答对。他心知这位老师是情真意切地夸奖自己,却不知如何应对。如果只是两人交谈,他自会虚与委蛇地敷衍、寒暄。可是,林雪菲就坐在专业老师的身边倾听两人谈话。他既不能象在林雪菲面前那样自诩为是,又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还有另一副虚伪的面孔。左右为难之下,只好摆出一付谦虚的姿态,试图改变话题。 “这首曲子真是选对了,不然我的专业考试肯定得不到高分。考完试的时候一个评委老师还问我这首曲子的名字,他还说如果把曲子由e调改成d调会更好些。”林雪菲在一边插话。 “……``嗯,有道理,改成d调会更柔和些,适合大提琴演奏。”师歌顺着话题说道。 “a小调和d小调不都一样嘛,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林雪菲眼睛亮了起来,她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 师歌还混不知觉,继续说道:“一g二d三a四e,这d调和e调相差两个升音音符,怎么可能一样呢?” “原来你懂得五线谱啊?乐理知识还不错嘛。”林雪菲看到了狐狸的尾巴,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那是,咱十几年……``”师歌心里遽然一动,暗觉不好,“十几天前,才学会的嘛……`呵呵,让你们见笑了哈。” 林雪菲哪还再会相信师歌的遮掩,她已明白那次漏谱事件是师歌蓄意而为,心里并没有怪责他戏弄自己,反而生出缕缕蜜意。她对师歌挤眉撅鼻做个鬼脸,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大~~骗~~子~~!”随后走出雅间迎接未到的客人去了。 师歌知道这下可坏了,如若平时他一定不会中林雪菲的雕虫小计,可刚才他一直尴尬于与那位老师的对话,并未留心林雪菲的话外之音,这才露出马脚。师父大老白曾说过,骗人容易,可骗完人后有个好记性很难,很多谎话都是自己不攻自破的。师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把对林雪菲说过的所有谎话都当成事实,强行记忆,不然还会露出破绽。这骗外人容易,骗常常与自己交往的女友可太难了。他深感前途步履维艰。 就在师歌继续与专业老师叙谈音乐之时,又有三位老师相继入室落座,直至一名副校长姍姍来迟,林妇人才吩咐传菜、开席。 校长是宴会的主宾,似与林妇人很是熟络。从他们话语间听出,林雪菲能借读于这所学校完全是校长的功劳。不但母女二人对他尊敬有加,这群老师更是奉承不已。那位语文老师脸上的凛然之色不知何时消散,魔术般将眉毛从十点十分变成八点二十,嘴角却从八点二十变成十一点一刻。并不是她不想对称,而是她笑起来嘴歪。师歌这才明白她为何不苟言笑,她的笑容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满席间只有专业老师淡然处之,不卑不亢。师歌暗忖,还是艺术能使人显出本色。他庆幸自己没有上过学,没受这些表里不一,媚上炎下的老师们教唆成为“栋梁之材”。学校只能培养出栋材、钢材,却让人迷失了本性,变成不似人的人。 酒席从开始的道谢宴渐渐变成溜须拍马宴,校长由主宾变成主人,师歌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实在多余,愈发不自在。如若不是为在未来岳母面前装腔摆样,等待林雪菲诉说秘密,他早已告退离席。 林雪菲坐在师歌对面母亲身边,她觉得这个老男人此时比平时还要可爱:满脸堆着笑容与众人周旋,故作斯文地在自己母亲面前讨巧卖乖,只有看到自己时才投来一丝无奈的苦笑。她暗笑师歌的尴尬模样,表面上却若无其事,故意躲开他的视线,用余光来欣赏难得一见的好戏。直至宴席气氛进入高潮,她才转身走出雅间。 师歌见林雪菲离席,更是索然无趣。忽觉手机震动,打开一看,是林雪菲发来的短信:“我在酒店门口。”……`` “哎呀我的妈啊,憋死我了,这饭吃的也忒痛苦了。等你考上研究生可别再叫我啊,说啥我也不来了。”师歌长长吐出一口烟雾。在饭桌上他一直没好意思抽烟,怕林妇人反感。 “嘻嘻,我看你刚才挺开心的嘛,有说有笑的。没想到你也会咬文嚼字扮斯文呀,中文系毕业的吧?”林雪菲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这不是给你面子嘛!我要不装装斯文整整景,那不是给你丢份嘛!” “好像不是这回事吧?我怎么觉得你在讨好谁呢?” “有吗?我又不想上学,巴结他们干嘛?烦他们还来不及呢,一个个假惺惺的,看了直恶心,饭都没吃下去……``”师歌心知她指的是自己讨好林妇人,故作不知。 “你要讨好的那个人好象不是老师吧?再说了,假惺惺的人也不全是老师哟。”林雪菲暗指他也好不到哪去。 “是啊,你妈也挺假的,犯得上跟他们那么热情吗?整得跟亲姐妹似地,……``对了,你爸呢?他怎么没来?”师歌开始转移话题。 “……``我爸……`和我妈离婚好多年了……``我跟我妈过,所以才改随我妈的姓。” “……``咳,咳……``不好意思哈,不该问你。” “没什么的,好多年了,我都不介意了。” “我看那个校长好象对你妈挺那个的,他不是在追你妈吧?” “那个道貌岸然的老家伙好讨厌的,总给我妈打电话、送礼物,……``”林雪菲看到师歌脸色有些扭捏,“啊~~我可不是说你呀……``” “唉,本来想把这个金笔也送给你的,反正我一天也写不了一个字。现在才明白,原来给女人送礼物也会招人烦,算了,送给我哥们好了。” “你和他不一样,我妈根本就不喜欢他,……`”林雪菲察觉出自己的语病,连忙改口:“我妈喜欢你……``” 师歌听出她的话意,分明是说她喜欢自己,心中狂喜,也不点破。“啊?不会吧?照你这么说我该把这支金笔送给你妈了?这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你讨厌!哼!……``想不想知道我要告诉你什么秘密呀?想知道就把金笔给我,不然我就不告诉你了。”林雪菲用秘密来掩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 “嘿嘿!不想听,你能有什么秘密啊。”师歌懂得越是感兴趣事,越要装成不在意。 “真的不想听?”林雪菲不甘心。 “不听。”师歌态度很坚决。 “很重要喔!”林雪菲继续诱惑他。 “跟我有什么关系?”师歌不以为然。 “跟你有很大关系呀!”林雪菲语气肯定。 “我才不信呢。”师歌心里已经发痒了。 “不要后悔哟,最后一次机会了。”林雪菲发出最后通牒。 “咳,算了,这笔也不是啥好东西,给你吧。”师歌妥协了。 “哼,浪费我半天口水。我累了,改天再告诉你吧。”林雪菲把金笔盒紧紧攥在手中,开始耍赖。 “你~~你怎么能这样啊?你还讲……``”师歌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跟女人讲道理的男人不是老师就是白痴。 “不过呢,如果你能赞美我,让我开心,我也许会说的。”林雪菲开出条件。 “你很长得很漂亮。”师歌不想前功尽弃,只好赞美她。 “这不叫赞美,这叫大实话。”林雪菲很不满意。 “林雪菲美丽、善良、温柔、可爱、聪明、伶俐、纯洁……`”师歌晃着脑袋把所有形容女性优点的词汇一一道出。 “还算凑合,不过少了些比喻,还不生动。你再试试,我相信你能行的。”林雪菲在鼓励他。 “林雪菲气死嫦娥,羞死西施,让毛嫱与鱼同沉,令丽姬与雁齐飞。”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四大美人都让林雪菲给弄死了,师歌觉得这个比喻也到头了,没法再比了。 “都是什么呀?乱七八遭的,这些词都过时了,没有现代感。还是用你刚才说的吧,前面再加上‘全宇宙霹雳无敌’就好了,你从头再说一遍,我就告诉你秘密。” “林雪菲全宇宙霹雳无敌美丽、善良、温柔、可爱、聪明、伶俐、纯洁……``” “嗯,真乖!好吧,我告诉你,我的秘密就是……``就是……`师歌是个大猪头!”林雪菲快速说完最后一句就向酒店里面跑去,她总算报了当初师歌刁难自己的一箭之仇。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给我记着,我早晚让你连本带利还回来……``”师歌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恨恨地骂道……`` 第十五章 “不是吧?你要开……``开自行车带我去梅沙?”林雪菲一身行装如约来到师歌家楼下,看到师歌所说的车居然是辆自行车,狂跌眼镜。她去过梅沙,坐汽车也要一个多小时。 “嘿嘿,朋友的车没借来,坐公交我晕车,市区内又不允许开摩托,我只好……`嘿嘿……`开自行车了,反正你坐什么车都是坐,又不用你骑,看看风景不挺好嘛,你说是不?” 师歌根本不用向朋友借车,相反,他有一辆奔驰吉普车被乔铁钢蹭去拉风。名义上车是师歌的,可行程表上的数字绝大多数都由乔铁钢改写。师歌认为在深圳这屁大的地方开汽车还不如骑自行车,只有去野外画画写生时他才去乔铁钢那里取车。 昨天,师歌已把车取回,停放在楼下的地下停车场。早上刷牙时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改变了主意。师父大老白曾有名言:谈情说爱就好比是火药铳,至多让女人皮开肉绽,伤及不到五脏六腑;拉手揽腰如同是机关枪,虽说可以穿肠破肚,却仍可以抢救医疗;接吻抚摸宛如火箭炮,即使炸不死也能断肢残躯,令她终生难忘;上床做爱就是原子弹,女人会在瞬间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所以,谈情一年不如接吻一次,说爱十年不如做爱一回,百说不如一做。 师歌想,开车去梅沙游泳虽说可以从语言上增进二人的情感,但在肢体上很少有接触的机会。林雪菲过两天就要去广州上学,这次游玩是确定二人关系的关键。虽说不能放原子弹,可怎么着也得用机关枪扫她一通。不然万一她在大学里被哪个小白脸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已悔之莫及。 自行车对初恋男女来说是最合适的道具,相互羞涩于身体接触的二人都安然接受这种零距离的依偎。师歌登踏着自行车与身后的林雪菲嘻笑的同时,细心品味着林雪菲柔嫩的皮肤与他身体的每一次相触。这种碰触宛然一粒粒石子在他的心湖激起阵阵涟漪,涟漪一波波冲向大脑,使他晕然若眩。如同瘾君子痴迷于幻药,他为增加碰撞的频率专往突凹不平的路面上骑,心里埋怨:“这帮公路保养人员吃饱饭没事做了吧?把公路修整得这么平坦干嘛?害得老子一个大点的坑都找不到。”。 林雪菲悠闲地坐在后车架上,平时在她眼里熟视无睹的街面此时变成亮丽的风景,百看不厌。酷热的天气并没有令她感到热燥,从师歌身边掠来阵阵微风使她心旷神怡。微风里含蓄的一丝男人的汗气和淡淡的烟草味道使她想到久违的父爱,他的背影如同一棵参天大树遮挡在自己身前,令她感到舒适、安全。 “丫头,下来走会吧,到盘山道了。”梧桐山隧道不允许自行车进入,师歌只好走盘山道。 “我不,说好了我只管坐车的,你推我上去。” “啊?这可是山路啊,走上去都累,你还让我推……``推上去?” “什么路我不管,那是你的事。” “嘿嘿,商量一下,如果你下车我再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 “不要,没得商量。要不你就推着我上去,要不就回去,你看着办吧。” “……``牛!你真牛。” 师歌呲牙咧嘴地推着林雪菲一步步向山顶爬去。林雪菲坐在后座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给他加油:“老男人,加油!我相信你,胜利一定属于你!嘢!”林雪菲挥舞胜利的手势。 公路上,守卫在深圳与香港边境线上的武警战士均对这位“登山爱好者”致以崇高的注目礼,从他身边驶过的汽车中不时有人伸出手臂向他挑起大拇指……`` 四十分钟后,精被力竭的师歌终于苦尽甜来,盘山道的下坡路让他享受到美女的恩泽:摩托车一样的下山速度令林雪菲惊恐万分,两臂死死地环抱住他的腰部,身体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师歌一脸淫笑,心中暗想:“嘿嘿,也该让老子尝尝甜头了,长工过年也得吃饺子啊!”他感觉自已的后背正被她那软绵绵的肌肤浸透、溶释……`` 小梅沙的海滩上,林雪菲正在精心堆砌着沙滩雕塑。师歌除头部以外全身被她埋在沙子里,身体被堆塑成四足小猪。林雪菲站起身自我欣赏一番,不太满意,又堆出两只大耳和一条尾巴。 “老男人,不许动啊!毁了我的杰作我跟你没完。”林雪菲拍去手上沙土,取出相机从各个角度一顿狂拍。 “我说丫头,可以了吧?我快上不来气了。”师歌已经一动不动躺了半个小时。天上的太阳虽然被太阳伞遮住,可林雪菲祼露在泳衣之外的白嫩肢体却比太阳更为耀眼,晃得师歌心惊肉跳。他此时深刻理解了帕瓦罗蒂所唱的那首《我的太阳》的真正含义。 “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才能起来。”林雪菲放下相机,坐在他的身边。 “啥问题?” “你骗过我几次?” “我怎么可能会骗你……``一次。” “就一次?” “就一次。” “你多大?” “二十五。” “性别?” “男。” “什么工作?” “业务员。” “家住哪里?” “福田南。” “喜欢我吗?” “喜……``哎呀,我的眼睛被迷住了。” “回答我的问题。” “你帮我吹吹好吗?” “吹你个头呀!”林雪菲把一捧沙子扬在师歌的脸上……`` 第十六章 我曾问过自己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人才能白手起家成为亿万富翁? 思来想去之后我发现,这些人除去聪明冷静的头脑、勤奋不懈的努力、无与伦比的狗屎运以外还要再加上很重要的一种性格——小气。这小气是别人眼中的缺点,却是自身的一大长处。 大方的人可以成为思想家、哲学家、圣人乃至于仙人,但绝对不会成为军事家、政治家和大富翁。对于那些所谓伟人,后人都以气势磅礴,虚怀若古来比喻、形容,这纯属是扯淡、放罗圈屁。那种气势是小气之人坐拥权势力之后形成的霸气,大度也是建立于小气之上的大度。对于寸土必争,有争必斗,当仁不让的军事、政治家来说可能大度吗?如果真是大度早把权势交给别人,自己回家种地去了。项英雄倒是大度了一回,最后却跑到乌江哭天抹泪。项英雄之后的枭雄都长了心眼,都知道要想坐大就得当小,小不如人没关系咱认栽,栽面儿也比让后人骂彪子强。 有些看官这时说话了,那些大富之人千万亿万的捐款你丫眼睛瞎了没看到?还在这血喷,丫挺的是不是没事找抽啊?大哥,息怒,您悠着点别闪了腰,我服您,抽我之前您想想那些家伙没成名之前捐过多少大毛?我敢说可能都不如我捐得多,八岁我就拉着流浪儿,哥们儿一样一起上桌吃饭了。那些人成名之后捐过多少?听着是天文数字,可绝对伤及不到他们的体肤。且都是具名捐赠,把自己的大号贴在这个楼那个学校最显眼的地界儿。那不叫捐,那叫买,买名声买人心呢。说白了,都是真小气假大方。要是真大方也不会把这个公司纳小妾一样兼并,那个公司搞破鞋一样给搞流产了。 最大方的人是谁啊?就是咱平头老百姓,公仆都在咱头上屙屎了,咱还大方地窝在人家屁股底下梗着脖子支撑着,生怕一不小心把人家摔个好歹。你骑在我脖子上屙屎是你不对,可要是我一闪身让你碰到哪儿就是我不对了,你不仁咱可不能不义啊,我就不信你还能在我脖子上屙一辈子,你总有屙完的那天吧?我不急,我等着你自己下来。公仆你说什么?让我放弃福利待遇?中啊,不给咱就不要了,咱不能跟那些不明事理的印度阿三比,国家都破烂成那个样了,还踩鼻子上脸的要这福利那福利,那是不识大体。什么?主人也不让当了?不当就不当吧。反正我从来也没说了算过。当孙子更好,名虽不中听,可当孙子实在,当孙子花爷的钱天经地义,没几个当爷的得过孙子的好处。什么?你当爷也不给孙子钱,还让我交税?你也太……``,算了,我也不跟你掰扯了,交就交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话扯得有点远了哈,对不起,咱现在回来扯徐老抠儿。 要说老徐不发财那就是老天爷眉毛下面流鼻涕——眼珠子里面长鼻孔了。他大年初一都不让老乔我俩休一天不说,还要加班加点。理由是一想到那些孩子兜里都揣着过年的压岁钱,他心里猫抓一样痒痒。昨天的高消费让他如割心挖肝,前脚告别那两个唐山人,后脚就后悔了。怪自己不冷静,沉不住气让那些人的喜气洋洋给刺激了。并指天划地的发誓,就算那些人幸福得发了芽、开了花,人人在他眼巴前儿啃着全聚德的烤鸭,他也一样吃他的红薯大地瓜,绝不再发彪。 看到老乔和我都失去往日的工作热情,老徐卖关子说,干到学生开学我们就不用如此辛苦,到时候我们只要数钱就行。我可以天天晚上去看电影,老乔天天晚上有酒喝。我俩问他想出了什么招儿他就是不说,声称只有在十几天内攒够五百元才会告诉我俩。 有了酒和电影票的诱惑,老乔和我干劲十足,老徐更是一马当先。三人以每天一个城区的进度,地毯式搜索所有五到十五岁之间在街上玩耍的男孩,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遭遇抵抗次数与程度都有过于从前,老徐多次扬锁立威,老乔也是踢打得脚麻手酸。由于各作战点之间间隔过密,每天都有被人勾来哥哥、大同学追杀之事发生。但均被乔氏刀法所震慑,或面面相觑不敢向前或一哄而散,并没伤过一人。高强度的作业一直到天黑人少之后方才结束,吃过晚饭还得做收尾工作:找到没人的地方,把我书包里的钱倒在地上数数、整理,以便第二天工作前去商店、粮站以零换整。 十多天后超额完成计划,只在最后一天出了点小意外。在和平里,一个小孩勾来两个已上初中模样的哥哥。那两人也都是混不吝的家伙,看老乔、老徐比自己矮了小半头,便没把二人手中的家伙式儿放在眼里,挥舞着方楞子冲杀过来。然而,这二人虽貌似凶狠却没什么经验,打人不敢打头只向身上招呼。不到两个回合,一个让老徐的钢丝锁花了脸,另一个让下手更黑的老乔砍到锁骨、胳膊各一刀,那两人这才露怯儿,拉起被我踢到小便倒在地上的弟弟落慌而逃。老乔曾多次教我打架的技术理论,抢钱过程中遇到一脚踹不出两屁的窝囊废就让我上去实践。并把乔氏三板斧倾囊而授:比自己矮的打他鼻梁,与自己相差无几的打喉咙和两肋,比自己高的打他小便。果然今天第一次出手那厮就中招,后来也屡试不爽。 虽是赢得最后的胜利,乔、徐二人也都挂彩:老乔被击到胸骨、扭了腰,老徐胳膊被方楞子砸中,到晚上又紫又肿不能弯屈。因此,其后休息两天,老乔喝到了酒,我们三人一起看了电影,电影名好象是《从奴隶到将军》,要不就是《大渡河》,肯定是战争片。因为我记得当老徐看到红军大部队再现吹起冲锋号时,一激动碰到受伤的胳膊,疼得怪叫。 自那时开始,我痴迷于电影,八十到八五年只要是在电影院放映过影片几乎都看过。《庐山恋》那样的爱情片我虽然看不懂,可看着郭大彪与张虎妞满山来回瞎转悠倒也有趣,全当看风景纪录片。遇到最喜欢看的战争片都会重看几遍。八五年以后不再象开始时那般狂热有片必看,却也没有漏下一部名片。十八岁以后我就学会从导演、摄影、灯光、美术等艺术角度去赏析而不是瞎看热闹。 有几部片子对当时的我们影响很大:最害怕的是《画皮》,看完一个月之内,一到晚上看谁都是鬼。老乔、老徐也都不例外,一想起这事,三人就互相扯拽对方的腮帮子,确认对方脸上有没有贴着一张人皮。 有两首电影歌曲虽然只会唱一句可至今没忘。我们三人没事就唱《流浪者》的流浪之歌,“阿巴拉姑……``到处流浪……``”很是适合我们的身份。另一首是《人证》主题曲草帽歌,我们只会唱第一句:“噢,妈妈……``”后面就都是我们自己根据日语发音瞎乱杜撰的歌词了。奇怪的是,老徐从来不唱这首歌,有时我和老乔无意中会提到与妈妈有关的事,他一听到总是跟我俩翻脸、急眼。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妈妈是老徐的第二大禁忌。 当时最红的电视剧是《加里森敢死队》,可惜的是只播出十六集,没有播完。因为社会上很多小孩子练习里面的飞刀技术,满大街都是天桥打把式卖艺耍飞刀的。家里只要是有木头的东西不论是大门、木箱子、还是高低柜都被扎上无数的刀眼儿,引来父母一顿的笤帚疙瘩儿,赶面杖。 电视台刚播放时我们还不知道有这样的好片,等后来听说去看时已放了好几集,没看到加里森是怎么到监狱里去组队的。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固定住在方庄,因为那个年代有电视的人家不是很多,住崇文,宣武的就更少,只好跑到东、西城甚至长寿路军区大院的哥们儿家去看。能揸夜就揸,揸不成又不辞辛苦地走回方庄。后来出来个《敌营十八年》,又将我们哥几个溜了二十来天。现在想想腿都酸,也不知那时怎么就有那么大的精神头儿。 自打看了《加里森敢死队》,东北军团改组成东北敢死队。老乔自认为是加里森。本来老徐也想当加里森,可又不好和老乔争,只好当戏子。我本想当酋长来的,他俩却一致认为我跟酋长的气质不搭边儿。不顾我的反对就把最没能耐、只会偷东西的小偷高尼夫一角安在我的头上。 人们都说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话太对了,过后回头去看,当时的定位还真是恰如其份:老乔看上去粗鲁,实质上粗中有细,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呼悠了我和老徐好多年。多年后才知这老家伙很多时候都是故意让着老徐,怕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表面上装傻充愣,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所以说他不但与加里森一样骁勇善战,而且就算不是足智多谋,也称得上是一个老奸巨滑的老油条。把老徐当做戏子更是一点没差,有大局观,有风度,有胆识,心思缜密,头脑冷静。要说不同那只有一个:鼻子没有电视里的戏子大。至于把我当成小偷高尼夫更是贴切,不但性格有很多地方与他相似,而且没多久我真的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佛爷……``` 第十七章 休息几天后,各学校相继开学。街面上的孩子们都被学校吸铁石吸铁一样一扫而光。 看到文具盒里的拾元大票满满的再也装不进去,老徐认为我们已经算得上体面,宣布第一作战目标至此圆满完成,我们将进入第二阶段:拔橛子立棍。 老徐向我俩分析天下大势:现在那些学生都学会把钱藏在衣服里子、夹在书本中,如果我们再象熊瞎子掰苞米那样一个一个来,工作难度、劳动强度太大,这种手法已经过时。学校开学后我们的工作重点不再是那些弱小病残,要想立棍就得先拔橛子。既然工作环境和作战目标都有所改变,我们就得变中取变适应当前形势。 鉴于上述情况老徐作出计划:专找每个小学校的头号橛子,与他协商联纵。我们扶佐他在学校向学生收取保护费,然后各自提成。我们也不白提,不论是他还是交过保护费的学生都会受到我们保护,打架方面的事不用他们出手,全由我们来解决。如果他不同意与我们合作,我们就在学校放学时,在众人面前拔他的份儿,然后再立一个新棍儿与我们合作。 这样做哪方面都不吃亏,交纳保护费的学生以后不会被我们抢劫,有事我们替他出头;学校的棍儿不但能分到钱,也能立得更久;我们的好处更多,不用天天血雨腥风、遵时守点的在大街上乱窜,坐在地上就能收到比从前更多的固定份子。风险也大大降低,就算有人捅到派出所,老便先得找到棍子了解情况才能再找到我们,这样我们就有充分的准备时间。 听完老徐的一番论述,老乔佩服得五体投地,把他比作瓦岗寨军师老道徐茂公。于是老徐有了第一个外号“老道”。老乔的第一个外号是老徐取的,因为天天揣着一把菜刀所以取名为“片刀”。 大栅栏琉璃厂附近的北京第一实验小学是我们这次改革后的第一个试点单位。后来听说当时最高检察院检察长任建新就是在这个小学毕业的,那时街上贴的最高法院判决书、通缉令的右下角盖大红章的地方都签有他的名字。好在他老人家当时已经毕业,后来的司法大官也没有一个在此时的学校里读书,不然我们三个现在说不定在哪烧砖、搬石、抡铁锹呢。 经过对几个学生的询问得知现在这个学校的打架大王是个绰号叫“板儿砖”的家伙。课间休息时,我们在同学的指点下认出他的模样,便守在学校的石楼门前等他中午放学出来……`` “板儿砖”没啥出色儿的地方,只是人长得粗壮些,敢用板儿砖拍人罢了。小学的孩子打架都不能算是打架,大多是推推搡搡,我杵你一下,你踢我一脚,要不然就是扭扯在一起摔跤比力气。一吃亏从地上捡起石头也不敢向脑袋上招呼,只往身上扔。在这种情形下,敢用板儿砖拍人脑袋的家伙也就成了棍儿。这种人物一遇到老徐、老乔这种敢用菜刀劈人的专业人员,那就如同乡长见到市委书记、小巫见大巫。 这个学校我们来过不止一次,被我们光临照顾过的孩子因为听出我们的口音,看到我们三人穿着一样款式的蓝色福利服便私下称我们为“东北蓝衣帮”。“板儿砖”听说过我们,一出校门被老徐亲热地搂着肩膀拉到一边。他看到我们的打扮模样、说话口音认清了当前形势,没做什么反抗,顺从着老徐亲热,睁眼看着老乔一脚一个踢走了跟他同行的两个同学。 老徐用极其温柔的商量口吻向他提出联盟建议。他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怕让老师知道告诉家长。老徐耐心地向他解释同学们不交费也一样被我们抢,不如交费省心,还能受到我们的保护。这厮下不了决心,于是老徐沉下脸告诉他不从的后果,老乔则有意无意地露出的家伙式儿。“板儿砖”这才开窍,总算答应下来。但是提出一个条件:帮他治服他的眼中钉——学校另一个也敢抡板儿砖的家伙。老徐一口答应下来,并与他击掌为誓。 下午放学后,“板儿砖”指点出人群中的“二板儿砖”便闪到一边看热闹,乔、徐二人走到那人近前也不说话,同时出手将他蹂躏在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二人同时打一个人,倒不是因为那人有多猛而是老徐想给第一个合伙人来个下马威。最后“二板儿砖”表态:以后服从“板儿砖”领导并上交第一份保护费给他。至此,第一个联盟谈判圆满结束。老徐从自己书包里取出新买来的日记本,记下:一号——大栅栏实小,收款员——板砖。此后,这个日记本一页写一个学校名,合伙人,下面记录每一次收费的金额。 一个来月后,街上已显露出淡淡的春意。经过三人不辞辛苦的劳作,二十多个小学的名字记录在老徐的日记本上。大多学校的“一把手”被谈判专家老徐的风度和打手老乔的淫威所折服,将拒绝的后果与得到好处一对比,全部顺利而愉快地达成协议。 林子一大,鸟就有所不同,并不是每个“一把手”都如“板儿砖”一样开面儿、懂事理。我们在永定门外的安定里小学、万寿路的育英小学相继遇到了麻烦。 安定里小学的棍儿叫武卫东,家里排行老二,大人叫他二子或武二,小孩子叫他武松。这厮是一个血纯混不吝的二愣子,听完老徐的演讲油盐不进。他认定打架是打架,与收钱欺负人是两码子事,如果和他联手去打架那成,收钱死都不同意。好说歹说,说破大天都不行。老乔一见自己示威那小子也不改口,再也挺不住气,冲上去就给他一炮。这小子还真是有种儿,掏出钢丝锁就跟老乔对干起来。老徐一看他亮出了跟自己相同的家伙式儿,便也抽出袖子里的钢丝锁上去助阵。老乔来了脾气,高喝着不让老徐帮手,自己解决,把书包放地上一撇,也不抽刀徒手而搏。 两人体形、身高相近。开始老乔吃了不少亏,身上着实挨了不少打。可那小子毕竟不似老乔老练,再者因为老乔空手不动家伙,也不让老徐上手,所以气势上也差了一截儿。打架时的气势非常重要,相持不下的两人哪一个先失去气势,哪一个就必输无疑。果然,那小子的钢丝锁被老乔抓住扯了过去,便再也不是老乔的对手被打倒在地。老乔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狠狠地踢打躺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声不吭的他。出完气老乔问他服不服,那小子恶狠地看着老乔说不服,有种明天再打,老乔欣然应战。 一条鲜红的血印子从老乔的耳梢一直延续下巴,捂着灼痛的耳朵梢儿老乔意犹未尽,骂道:“这虎了巴扯的鸟人还真他妈的有点种骨脑儿。”老乔好久没痛快的打一架了,这次虽也吃了亏,但心里舒坦,就好象憋了好久肚子的人,总算找到了厕所一泄千里,虽说满鼻孔的臭不可闻,可身子却是畅快非凡。 第二天,武卫东应约而来,这次他也是空拳对阵。力道比昨天更猛,落点比昨天更阴,气势上也是如火如荼,可是他不懂得打架的一大忌讳: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只可智取。如果没有想出好计策,自已本身又没有什么质的改变,很难打败曾经战胜过自己的对手。因为惨败一次后,内心就会本能地对他产生忌惮。如果不能一蹴而就,一但相持不下,这种忌惮就会转化为惧意,心里有了惧意必败无疑。好比下象棋,遇到曾打败过自己的棋手,棋局进入中盘相持阶段后内心本能的就会求稳,不敢贸进,缓招频出。对方其实也本无好手可下,你这一稳妥对方抓住了机会,步步紧逼,你就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再想求和棋都已为时过晚。所以,那个二愣子不可避免的又被老乔当了一回厕所,爽了一次。 打了败仗的小二子象是被拔光了毛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答应了动手前老徐就提出的条件,成为我们的合伙人、收款员。 武卫东后来加入我们敢死队,他的角色就是我没争取到的酋长,最会装酷、扮冷血,七个不服,八个不份。八三年末第一次严打时凑巧被老便逮到,好在岁数小,只被送进少管所管教半年。出来后就象留了洋、镀了膜、有了资本,更是牛逼加闪电。幸好老乔能镇住他,才没在我们面前闹妖儿。后来老乔我们去深圳发展,北京这片的天下都交给了他。这厮接手后弄得风升水起、有声有色,比我们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十八章 有道是“天天走夜路,早晚撞到鬼”,“常在河边走,难免弄湿鞋”。很多俗语都饱含着千年不变的真理,任何忽视真理存在或悖于真理而行的人,无一例外的都会被真理撞得头破血流。 一向只管望风、收赃,不管打架的我,每天看电影一样看着二老将别人打得头破血流、皮开肉绽。认为这就象猪下崽,鸡下蛋一样天经地义、无可厚非、理所当然。可一旦反过来看到二老被别人打得头破血流我会象看到鸡下崽、猪下蛋,不可置信。而在二老面前自己被别人打得皮开肉绽,那简直就是鸡下了一只猪,是在做梦。 遗憾的的是,你期待也好,拒绝也罢,这个世上很多梦都会变成现实:只要你常在河边走,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湿了鞋。 弄湿我们三个鞋子的人叫王军。 王军是育英小学当时的头儿,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几个狗腿子,上厕所都一起解裤子。军区大院这片油水多,我们没少来,对这里的状况也算是有所了解。知道这的孩子爱齐堆儿,工作难度比较大,所以才放在最后来谈判。 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老徐为防万一,先把撤退路线走一遍,特意关照我,一旦他们真的一哄而上,他和老乔掩护我先撤退,没有我他俩打起架来更省心。 出乎意料的是,当老徐堆起满眼笑容走向王军要跟他谈事时,围在王军周围的五、六个孩子并没有敌视得就要动手的意思,也许是他们依仗人多,虽知道我们的身份却没放在眼里。 王军也挺自信,大大方方地跟着老徐走到一边商谈。听明白我们的意图后也没犹豫,爽快地答应下来。但是他说,在这学校并不是他一人说了算,只是他最有名罢了。还有几个实力跟他差不多的小顽主也都各有一伙人,他去找他们商量一下,该是没有什么问题。让我们在这等着,一会就回来给信儿。说完他带着那几个孩子走进校门……`` 我们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办得如此顺利,正在擦着美出来的鼻涕泡儿的时候,远远看见王军那几人走出来。我们以为他们是来回信儿的,根本没想到危险就要来临。我被胜利的假像所迷惑,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丝毫没有留意背后方向三个半大小子各拿着一个四棱桌腿藏在身后向我们悄然接近……`` 王军走到离我们不远时,突然伸手一指我们三人,大声喊:“二哥,就是他们!”我们三人还没弄明白他所说之话的含义,正在愕然之时,身后三个半大小子猛然出手……`` 天使闭眼了,厄运降临了。先是一记大耳光扇在我的右脸上,右耳嗡的一下就失去了听觉,身子一个咧斜。脸上还没感觉到疼痛时背后又踹来凶狠的一脚,就象是一根巨木撞到我的后腰。我肚皮向前,脑袋猛然向后一仰飞了出去,摔了个狗啃屎。这时才感觉到右脸火辣辣的痛,脑袋嗡嗡的响,后脖颈抽了筋。肚子一阵翻腾,上边想吐吐不出,下边想拉拉不得(踹到人的肚子或后腰真能踹出屎来,这次我是切身体会到那种感觉了。)。还没来得及翻身身,无数飞脚扑面而来,脸上、胸前、小腹、后背全部遭到雨点般的踢打。我本能地抱住脑袋,蜷缩起身体抵抗。捂着脸的胳膊被他们不断踢开,露出的脸庞马上遭到更猛烈的攻击,再捂住,再被踢开……``鲜血不断地从我指缝间流出,世界变成红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暴风雨渐渐平息了。我的意识已处于混沌状态,耳朵传来的声音缥缥缈缈、若有若无,听到有人在说话:“……``你丫挺的……``敢到这来拔份儿……``也不……``地方……`找死……`孙子……`” 拭去遮住眼帘的血渍,脸上、嘴里全是和血混在一起的砂土,我不停地吐出嘴里的脏物,全身疼痛如裂。 模糊的双眼看到不远处的乔、徐二人满脸、满身是血,正趴在地上蠕动着。一个老师模样的女人,正在轰散围在四周看热闹的学生,该是她制止了王军帮孙子。 老乔吃力地站起身子,拉起正在挣扎起身的老徐,一同蹒跚地走到我身边。两人脸上仍在不停的向下淌血却擦也不擦,扶起我一再询问我的伤势。看到二人近身,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流淌出来……`` 坐上被那位敬爱的老师拦住的三轮板车,三人被送到解放军总院。老乔头上被方棱子打了两个大口子,小手指骨折。老徐的脑袋被打了一个口子。俩人都缝了针,头上缠着纱带。我没什么大事,都是擦伤、淤血伤,额头、颧骨和两手背都涂抹着红药水。好在还穿着棉衣,不然更惨。 治完伤走到院门口时,那位热心的外科老大夫小跑着从后面追上来叫住我们,不知他从哪弄来两顶旧军帽,让乔、徐二人戴在头上以防破伤风。望着老大夫真挚、关爱的眼神,从来不会说客气话的老乔第一次说了声谢谢。每次一回想起这位尊敬的老大夫我都会对现在的医生唏嘘不已,二十五年的沧海桑田使得一切面目全非,惟一没有改变的似乎只有那句标准国骂“操你妈”。 从二人的口中我才得知当时的情形,两人当时都是被人在背后打了第一棒子,但不似我一下子就被打懵,都掏出家伙拼挡几下。可那三人都是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手里又用着长家伙式儿,怎么也不是对手。老乔更惨,打我的那个人一脚踹趴我之后,看到老乔亮出菜刀,便把我交给王军那几个孙子修理,冲上前去与另一个人合手对付老乔。老乔顾前顾不了后,没几下就被打倒在地抱头乱滚。 这次亏吃大发了,不但挨了打还废了一身最干净的衣服。三人都憋了一肚子火。我心里更是憋屈,被人打成这色儿样,从头到尾没看到打自己的孙子长啥模样,太砢碜人了。老乔发誓赌咒要报仇雪恨。 老徐却冷静下来,分析这次受创的主要原因:一,由于取得一点成绩,有了自大自满的骄傲心理轻视了敌人;二,轻信别人说的话,没有冷静分析;三,望风工作没有做好;四,人手太少,战斗力太弱,不能打硬仗。 老徐最后总结:由于我们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对方那帮孙子又扎堆儿打伙儿,很难下手去报仇,所以建议报仇之事往后放一放,等以后有实力再干也不晚。 老乔和我当时就急眼了,说什么也不听老徐的。老乔甚至说谁也不用,就他一个人去。老徐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生怕他真的一个人去耍大刀,只好应允。 几天后,一直没脸见人的三人看到脸上的淤青淡了许多,便上街各自买了一身新衣服,换上新胶鞋。老徐有个特点,轻易舍不得花钱,但一花就花大头儿,买什么都可贵的选。三人从百货出来都觉得对方怎么看怎么别扭,不如那身蓝色福利装顺眼。那身蓝衣服已变成五官之外的第六官,这一换倒似不认得一般。特别是老乔,一身时髦的衣服架在他身上就象大鼻子老外穿着唐装弹古筝,闭着眼听着还对味,睁眼看了就是不对卤儿……`` 第十九章 当武卫东看到衣光鞋鲜的三人却配以鼻青脸肿的面孔时惊愕的张大嘴巴,随之便对我们兄弟情深大加赞叹:换掉三人一体的标志福利装,改用相同的面孔来强调,有创意。 满脸愧色的老乔对他讲述了我们的遭遇,要他与我们合手报仇。武卫东一听,二话不说,拍着胸脯答应下来。原来京南与京北的孩子早就视同水火,京南、京北又都与军区誓不两立。这种对立渊源于文革初期,先是军区大院的孩子组成红卫连到东、西城区闹革命,东、西城的孩子又到南边去斗私修,南边的孩子又到北面去造反。六七、六八两年里三方面打的是如火如荼,直到伟人大手一挥把这些生力军都赶到农村去种地,战事才算平息下来。架是打的少了,可泾渭分明的阶级界线依然存在。武卫东家就被军区的孩子抄过家,他哥武大在什刹海溜冰时也挨过他们的打。 同仇敌忾的武二欣然接受了老徐指派的任务——跟踪调查王军那帮孙子从学校到家的路线。老徐认为学校人多不好下手,军区院子太深,门口还有站岗的军人,下手后不好脱身,只能在路上出手。 武二很容易打探来消息。我们几人在这段路上选择一个可以藏身、人流又最少的胡同口作为战场,随后计划了逃跑路线。 第二天,逃学出来的武二和我们三人埋伏在胡同口等待王军他们的出现。老乔、老徐的家伙儿式儿上次都被他们缴了械,我的望远镜也不翼而飞。二老又新买了两把菜刀,两条钢丝锁。菜刀放进各自己的书包,手里拎着钢丝锁。 不多时,那群孙子出现了,嘻笑打闹着向我们这边走来。他们不知道到前面有一桌美餐正等待着他们去享受。走到我们前面几步时,老乔大喊一声:“我操你妈的!”便一马当先的杀了过去,徐、武二人紧跟其后。那群孙子看到几人冲出来,想都没想,掉头就跑。乔、徐二人不管别人都冲王军而去,王军没跑两步就被老徐拽住脖领,让老乔几脚踢翻倒地。那边武二也摁倒一人,正在锁抽、脚踢。我再一次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跑到爬在地上的王军跟前,使足劲抡起大腿如射点球般一顿乱焖。由于用力过巨,其中有一脚踢空,坐了个大屁墩。站起来后心里更是生气,愈加凶狠地踢打他的脸和小便。 看到两人死狗一样有进气没出气,老徐大喊一声撤,四人撒开脚丫子按预定路线逃跑而去……`` 这次报复让我第一次知道了痛打别人的舒爽滋味,近似于刚刚酣畅淋漓的射了精或排出大便。我总算理解老乔为什么嗜打架如喝酒,痛打别人的快感能使人上瘾,如同吸烟、ml.二老哭丧多日的面孔总算露出笑容,只是这种笑容与青紫的脸庞搭配在一起却显得更加的狰狞。为表示对武卫东的谢意,四人下了馆子,喝了酒。老徐这人虽小气但也讲面子,所以要想不让他小气就别跟他混得太熟,熟识了,面子也就不再给你,小武就是一个例子。 酒席间,小武得知我们三人打一枪换个地没有个住处,便邀我们住他奶奶家。原来他爷爷前年过世后奶奶便一病不起,小武的爸爸排行老大就把奶奶接到自己家中伺候。本有个小叔留家看房,今年元旦时结了婚,嫌方庄离城太远、房子破旧便把大门一锁住到城里的媳妇家。房子虽空着,但屋里的家伙式儿还算齐全。三人一听此说,心里乐开了花,更是对小武一番的敬酒。 跟着小武去他叔家取了钥匙,四人便去方庄。房子虽破,可对我们来说无异于故宫大院。一进屋老徐就扯过码在箱子上面的被褥往脸上贴。到北京五个来月了,一直没有尝到睡在被窝里的滋味,美美的睡了第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三人都不起身,睁着眼赖在被窝里不出来。 (零四年我还去那片转了转,房子都没了,一个据说是台湾公司盖的大高楼戳在那里,在它西南角的国家安全局以防犯台湾人监探为由,在局内大院里盖了所二十多层的家属楼以遮挡其视线,不知是真有台湾间谍偷窥之实还是只为盖楼找名义,听说此事后觉得甚是有趣。) 有了房子就象有了家,本来最为轻闲的我,不可开交地忙活起来。从学点蜂窝煤开始,烧水、做饭、收拾房间、洗衣服等等都成为我的本职工作。我成了主力,二老却在一边悠闲地替我把风。老徐的说法是:这些都是娘们才干的活,他俩是爷们干这个丢份儿。我还不是爷们只是一个小嘎豆子,接近于娘们,所以只有我才有资格干这种活。 好在两人都不穿内裤,不然裤头都得由我洗,我再小也知道给别人洗裤头绝对不是个很有面子的事。抠门的老徐也不再让我们去外面买东西吃,说买来的东西怎么吃都象吃不饱,不如在家吃得实成。我把饭菜做成猪食他也直夸好吃,还不时的给皱着眉头的老乔递眼色,老乔也嗯、嗯着说不错、真不错。 人啊就是一个字——贱,开始时还是满腹的牢骚,后来干着干着竟习惯了,二老有时好心地帮我搭手我还看不过眼,直说:“去去去,远点扇着,别给我捣乱。”成年后还有了点洁癖,看到地板上有根毛发都放不过眼,走过去费了半天劲掐起来放进烟缸才肯罢休。和林雪菲住在一起后总嫌她搞卫生不彻底,也就不再让她做。直到一次出了车祸在家养伤,我才发现这死丫崽子跟我耍心眼子,家具、地板、坐便比我擦得还亮,敢情以前是一直跟我装傻充愣、偷奸耍滑。一追问才得知,是徐阳那孙子给她支的招,那孙子早就把我琢磨得一清二楚,我还没撅腚他就知道我是要放屁还是要屙屎。打电话把那卑鄙小人臭骂一顿,威胁他如果再和林雪菲沆瀣一气老子就撤股,把钱全捐希望工程,这厮才再也没敢在我背后搞小动作。一个林雪菲已经让我头大,徐阳再串通她一起来搞我,我活着也就没啥乐趣了。 虽说日子过得有模有样,可每次一转到玉渊潭公园那片心里就不自在,一看到育英小学的学生就来火。就象手心扎了根刺一直没拔出去,不时地刺痛自己的神经。于是,老徐决定非把王军那小子整服不可,非得收到育英的保护费不可,不然就不算立成棍儿。老徐的办法就是有空就去那边消他一顿,然后就跑。反正我们找得到他,他找不到咱。把他整服咱就收费,整不服也能消他一顿解气,只占便宜不吃亏。 距上次揍他有一个月了,我们几个又在他回家的路上设下埋伏,奇怪的是等了两天都没看着他们的影儿,于是就让小武再去打探,小武回来告知,那帮孙子不走这条路了,每天下学从中学那边走。 “他妈的,学狡猾了。”老徐骂道。寻思了半晌,老徐认为那孙子在路上有初中生陪着,进大院有卫兵护着,我们只能在他刚出班级还没跳墙时下手。 放学之前几人埋伏在学校的男厕所里,注视外面下学回家的人群。果然,那几个孙子不象别人涌向大门却向围墙那边走去。老乔,老徐,小武子三人一声不响地从后面追了上去。有了上次得手的经验,知道那群孙子没啥抵抗力,这次三人都没用家伙,赤手空拳直奔王军不理他人。那群孙子炸营一样四下逃去,王军惨遭蹂躏。这次我没上去凑热闹过脚瘾,只在一边望风,等到三人射精完毕便与其一起亡命而逃……`` 过了半个月,三人没叫小武第三次下手,这次老徐把时间改在早上,地点就离王军所住的大院一出门不远。王军和另一个孙子才出门口就被我们三个堵住,没待二老出手那厮令人意外的举起双手,高喊:“哥们儿,别打、别打,我服了。”上过他一次当的老徐再也不肯相信,骂了声“去你妈的”上去就是一脚,王军身子一歪斜看到老乔也要出手,嘴里喊得更急,“我真服了,骗你我是狗,是孙子,我二哥让我跟你们讲和,我请你们下馆子。”老徐听了半信半疑,说道:“要是你他妈的真想讲和,就到天坛门口去谈,我们几个晚上五点钟在那等你,不许勾人来,只许带你手下的那几个孙子,如果你他妈的敢跟我们几个玩里个郎,老子见你一次消你一次。”王军答应了。 老徐还是不相信王军,怕他玩阴的,通知“板儿砖”和小武带上几个哥们前来助阵。晚上,王军带着那几个孙子来了,一看前面有十来个孩子,站在远处半天没敢靠前。老徐对王军说保护费的事跟以前商量的一样。但是他带来的这帮孙子把我打的不轻,让我扇他们每人一个嘴巴子,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那群孙子一听本不愿意,但一看周围的人都亮出家伙也就没敢言语。我此时早对王军没了火气,心知是二老是要为我败火,可看着那几个高出自己一头的孙子站在那等我去打,实在下不去手,就说算了,我不恨他们了。至此育英风波平息了。 第二十章 日子一天天的滋润了。不但有了家,革命的小红旗也在二十几个小学上空飘扬。我的文具盒已不能满足发展的需要被塑料袋代替,三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地主。按当时的工资标准,国家领导人最高工资四百元,工人最低的只有二十元。如果以收入来定位,我们三人还比国家最高领导人级别高很多。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就明白为什么那个时期的犯罪份子那么猖獗,佛爷、地痞、流氓集团比比旨是。当时私营企业还未合法化,这些人就成为第一批最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当老百姓第一次听到万元户这个新名词时,哪里想得到这些最让自己鄙视的社会渣子已然在暗中嘲笑自己的贫穷,反被他们瞧不起。 暴富后的老徐独掌财政大权,只给我一些柴米油盐的花销,买烟、买酒、看电影都得向他老人家请示。老乔和我当然表示不满,向他抗议。“你俩不愤是不?行啊,钱都给你们,以后我啥都不管了,我听你们的,你们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中了不?”这厮一句话就让我俩灰溜溜地该干嘛就干嘛去了。看到我俩怏怏地闪到一边,这孙子美滋滋地开始翻来复去的数钱。虽是没有数到脚抽筋,但吐在手指头上的唾沫星子也够他晚上洗脚了。末了,他会大方地甩给老乔和我块八角钱让我俩去买烟酒、看电影,以显示其为人不是独裁者,还是能听从百姓的呼声,他最多是徐小抠而不是铁公鸡。 战略上老徐不再发展地盘,这二十几个学校已经让我们忙不过来。上午去天坛铲除威胁到收款员的后进势力,中午又跑到月坛去调解兄弟之间的党派之争,下午则出现在地坛火拼江湖人士,傍晚又得去日坛讨好、巴结胡同窜子,晚上再去军区大院蹭电视,半夜还得走着回家。虽不是天天如此,却也难得轻闲。 劳累归劳累,动手掐架越来越少,嘴皮子劝架倒是越来越多。很多时已不用二老出手,各学校的“一把手”就能解决问题。遗憾的是嘴皮子能说服那些屈从于我们的小学生,却感动不了游手好闲的胡同窜子。 大流氓团伙视我们为小沙拉密子,不屑一顾,只有那些胡同窜子成为我们的天敌。如果只遇到一、两个与我们为难,二老先是避让,避让不得也敢奋然反击。一旦三、五成群,只能当孙子认栽,任其宰割。这些胡同窜子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轻则受骂破财,重则血肉横飞。算不清我们曾挨过多少棒打、砖拍。三人头上的伤疤大多是他们所赐予。 磨难的阴影并不能遮掩孩子的天空,快乐似阳光驱散乌云暧暧地照在我们身上。三人不再是孤独无助的流浪少年,有了家,有了钱,更重要的是有了很多的朋友。由于接触的频繁、感情的加深,各小学“一把手”大多从开始被迫无奈的敌视转变为主动热情的友好,成为我们的朋友。小武、“板儿砖”与我们结为死党,就连王军都成为我们的哥们,并且是最热情最开面儿的哥们儿。看电视、打扑克、唱歌、喝酒,他家变成我们的据点。王军的那帮哥们儿也与我们混得倍儿熟,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只在他二哥出现时,二老才恨得牙痒。他二哥却很大度,每每在我们离开时还打招呼:小哥几个没事常来玩儿。 喝酒、打扑克、看电影、看电视是我们那时最主要的玩乐。电影院只要一出新片,不计内容概不放过,二老虽是兴趣不大,可抵不住我的纠缠。倒不是我非要和他们一起看,而是没有他俩的帮助我根本就买不到电影票。那个年代电影院卖票口前人脑袋能挤成狗脑袋,没有两下子根本买不到票。非得合我们三人之力才有希望:象骑马杀仗一样我攥住钱骑在老徐脖子上向前冲,老乔在老徐身后用力推挤并用肩膀和屁股左拱右撞。大多时候我们的团队合作都能取得战果,偶尔也有失败。买票的次数多了以后我发现一个规律:爱情片的电影票最难买,我们失手的几次都是爱情片。所以只要远远一看人山人海,不用问,一准是爱情片。知道这规律以后,我们也不白费那个劲了,只在最后一场人少时自己一个人去看。虽然看得稀里糊涂,整不明白为啥傻老爷们总是跟在女的屁股后面满大街、满世界的追,可也看得有滋有味,不时的跟随着众人发出不知所以然的傻笑。 不但是看电影有瘾,看电视也一样,四处去蹭电视看。看完了《敌营十八年》后,再也不想四处去蹭眼,便鼓动老徐买一台。让老徐一下子掏出这么多钱无异于与虎谋皮,他死活不答应。这次老乔和我站在了一起坚决抵抗,软硬兼施,就差翻脸断交。老徐一看我俩这次不同以往,声势浩大,再加上自己也不想到处奔波也就只好妥协。在小武的小叔陪同下花了三百多元钱买来我们的第一件家用电器:三元牌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 有了电视机家里也就有了声晌,有了声响也就更象有了真正的家,日子才算得上有声有色。好在老徐有心眼儿,担心以后犯了事让人给点儿出端了窝,从不把朋友招到家里,也从不和街坊的孩子结识,只有小武是我们家里的惟一客人。不然我们这里肯定会成为王军家以外的第二个据点,变成孩子们的欢乐窝。 有苦有乐的日子如奔驰的列车,生活的片段就象车窗外不断逝去的风景瞬时而过。一次意外的事故使得这列行驶了两年多的火车戛然而止,我不得不下车走上另外的旅程。 意外的起因来自于小武的小叔。小叔得知我们三人住在这老房子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异议,反正家里的破烂东西一大堆,租也租不出去,就算是租出去也没几个钱,有人帮他照看房子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叔有个嗜好,就是爱养鸽子,那时的北京青年有这爱好的不在少数。小叔不是为了赶时髦而是真喜欢,所以结婚时就把养的鸽子带到媳妇家。刚结婚时还好,老丈人、丈母娘落不下脸只好将就着他。可时候一久,看到满院子的鸟粪,听到半夜里咕咕不停的叫唤声,爱干净的丈母娘、神经衰弱的老丈人再也承受不起,一同发难。小叔开始还嬉皮笑脸的应对,可后来看到媳妇也越来的不是鼻子脸儿,知道自已只能在鸽子媳妇之间任选其一。既然自己不是鸽神、鸟仙,晚上还得吃媳妇的人间烟火,只好把鸽子送到老房子这里让我们替他看养,一有空就来玩弄。 小叔养的鸽子属实地道,不仅很少飞走还偶尔的带一、二只回来,看到一般的家鸽在自己的鸽群里小叔不赶也不留随它自然。后来,有次他一进家门就发现了一只头等不同寻常的鸽子,心里喜欢得紧,舍不得放出去,怕飞走回不来,就单独地放在一个小笼子里,特别叮嘱我们只喂别放。小叔哼着小曲美滋滋地走了。却不知就是这只不起眼的鸽子给我们带来了灾祸,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两三天后的下午,我们三个在外面办完事回到家。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几个赖子跟着走进院子。这几个赖子我认得,以前听人说过,也照过面,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小嘎豆子所以从不搭理。为首的是四九城里有名有号的大痞子,名叫喻珑,四川人。一只耳朵在一次与人火拼时被人削飞,所以外号叫“独耳龙”。二老这时已经进屋,我在院子里给鸽子喂食,小叔的鸽子直到天黑才自己进笼,现在都散飞在房顶上、院子里,只有那只新来的鸽子圈在笼子里,很是打眼儿。 独耳龙一进院就看到了那只鸽子,便问了我一句:“瓜娃子,是你养的这些鸽子不?”我一看到进院的是这几个人,气势汹汹,恶鬼凶煞般的问自己话,早已吓破胆,哪里会想到自已帮小叔看养和自己养有什么分别,话都说不出来,便点头说:“嗯”。这句嗯的尾音还没消失,我的左脸就挨他一记山崩地裂大耳光。“龟儿子竟敢偷老子的鸟,老子扒了你的皮。”一脚把我踢倒在窗台下面。这时,正在数钱的老徐、洗脸的老乔都从屋子里面冲到门口,二老认得对方是什么人物,虽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但一看到我嘴角吐血倒在窗台下,老乔抄起门口劈柴的斧头,老徐抡着倚门的木棍冲杀上去。那几个赖子一怔,没料到这两小子还敢出手。一个赖子生挨老徐一棍,那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来,撇下趴在地上的我直冲二老而去。独耳龙被老乔的斧头扫身而过,差点砍中,不禁大怒,“格老子跟你祖宗动家伙,老子碎了你的鸟蛋!”二老哪是几个大赖子联手的对手,没过两招便被打倒在地,满地翻滚。 被独耳龙一脚踢在地上的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疼痛难支。看到二老滚倒在地发出凄惨的嚎叫,一股恶气从身体里窜了出来,从书包里掏出那把水果刀,站起身向独耳龙冲去,狠狠地一刀扎进毫无防范的独耳龙小腹中……`` 第二十一章 独耳龙正在踢打着地上的老乔,丝毫没有留意被他打倒在一边卧地不起的我,被我一刀斜插进小肚子里。 看到自已的小刀插进他的肚子,那股子勇气一瞬间无影无踪,我猛然害怕起来,松开手中的刀子,怔怔地向后退去,绊到扔在地上的斧头上摔了个四仰朝天……`` 独耳龙不敢相信自己竟挨了小鬼一刀,呆愣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插进自己身体的水果刀。由于刀子没有血槽也没有被拔出,鲜血只是一点点渗出来,染红他的白色衬衣。看到自己小腹流出鲜血,独耳龙这才感觉到疼痛,一下子坐在地上。痛苦的脸庞扭曲变形,咬牙切齿地吩咐手下:“废了他!把那个龟孙子的爪子给老子剁下来!” 看到大哥挨了刀,几个赖子也都慌了手脚,丢下倒在地上的乔、徐二人,跑到独耳龙跟前扶持问候。听到老大吩咐,一个赖子拾起地上的斧头冲我走来……`` 老乔见他就要向我下手,从地上爬到我的身边,将我护在身下,高喴:“不要砍他,砍我,我让你们砍。”老徐也滚爬过来挡在我的前面,“别动他,我也让你们砍。”那赖子一看这阵势没了主意,扭过头去看他的老大。“老子就要那龟孙子,哪只爪子动的刀,就砍哪只。”独耳龙捂着小腹叫喊。另外两个赖子一听这话走过来,动手就要分开死死护着我的二老,以便让拿着斧头的人对我出手。 “喻爷。”一个声音从门口传过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走进院子来到独眼龙跟前。 “白爷?你怎么……``”独耳龙认得他。 白爷示意他别再说话,吩咐一个赖子上街去找三轮板,让另外两个赖子摘下门板,将独耳龙放在上面抬进屋里。 “喻爷,卖我个面子放过这几个小孩子吧。医药费、营养费我出,您看行不?”白爷问道。 “白爷,不是我不给你的面子,这几个龟孙子偷了我的鸽子,还插了老子。丢了这么大的份儿,我要不留下点东西以后还咋有脸混?”独耳龙躺在门板上皱着眉,忍着痛,有气没力地说。 “喻爷,跟这么大的孩子一般见识怎么说都丢您的份,我看这样,您也别要那孩子一只手,让他给您一根手指当赔了不是,这样行不?”白爷问道。 “……``唉,既然白爷您开口了,我再不答应也太不开面,白爷您看着办吧。”独耳龙心里清楚,跟这么大的孩子较真儿,传出去太丢面儿。不较真吧,又不能白白被插了一刀,怎么着今个儿都算栽了,有白爷这么一给台阶,也算找回些面子。 一听到要砍我的手指,乔、徐二人还是不依,都要替我还他一指。我的脸吓得变了色儿,小腿直打哆嗦。 “滚到一边去,狗屁不懂的东西。”白爷怒脸一横,对二老骂道。把我拉到一边,让我背过身去,分开我的右手手指,将小指放到炕沿上,说道:“是爷们儿你就给我挺着。”说完,刀光一闪向我的小指剁去,巨烈的痛疼从指间轰然冲进大脑,心脏猛然一缩,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躺在炕上,那帮赖子踪影皆无。白爷坐在窗前翻看着小叔留下的书籍,老乔守在我的身边,见我醒来马上喂我吃药止痛。手上已被纱布层层缠绕,传来钻心的疼痛。 白爷见我醒来,走到我的身边口气温和地问我:“痛吗?”我点点头。“还记得我吗?”白爷微笑着做出一个美式军礼的动作。我说:“记得,刚到北京时在火车站看到过你,后来又在日杂店门口遇到你,你还向我行了个军礼。”不知为何,两年多没见他了,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那两次见面如同发生在昨天。 他听到我说的话笑了,说他也记得我们,他还记得我们那时穿着一样的蓝色衣裤,只是他没想到我们三个都是流浪的孤儿,也没想到我们就住在这里,过的日子还不错。 原来他就住在这附近,今天从我们的院子门口经过时,听到独耳龙的责骂声,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既然我们偷了独耳龙的鸽子被他教训,他不好劝说,以为打几下也就过去了。没想到我动了刀子插了独耳龙,要被他剁手,这才出面解围,走进院子才认出我们三人。 他剁我的手指也是迫不得已,那独耳龙被我插了之后,不论怎么做都是丢了面子,肯定不会善罢干休,给他一个指头,这事也就了结,他以后不会再找我们麻烦,不然我们三人以后不会安生。 三人正说话时,去外面买饭菜的老徐拎着两个大兜子进了屋。把买来的酒精、纱布和云南白药、止痛药、各种罐头、奶粉、麦乳精、果子露、萨琪玛等一大堆东西放在我的身边,徐小抠儿这次还真舍得出血,把我平时最爱吃的东西买个遍。 打开另一个兜子,拿出了饭菜,大伙儿一起吃喝起来。我不会用左手使筷子,二老一左一右的喂我。 席间,白爷问起我们的来由。老徐便把我们的事说了七七八八,大体上能说的都说了。白爷听到我们现在不但在小学,初中也有一定的势力后笑了笑,说:没想到你们几个不起眼的小子竟然从流浪儿变成了黑社会。随口问我们以后有什么打算,老乔和老徐都说接着往下干,干完了初中干高中,干完了大学干社会。我说二老干啥我干啥,我们三人不分开。白爷说乔、徐二人适合也只能干这个,却不说我怎么样。我问他他也不说,用别的话题岔了过去。 我们问他是做什么的,他只是笑笑,神秘地说你们以后会知道。最后他对二老说,我现在有伤,一时半会儿不会愈合,白天就不要跟他们出去办事了,他明天会来陪我。 送走白爷,乔、徐二人便吵起嘴来,越吵越凶,险些动手。两年多来二人之间小吵时有发生,却从来没有这般动真火。听着二人吵嘴,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徐有个习惯,一进家就先数钱,数完再把钱和以前存的钱放在一起,凑够五千就用报纸卷起藏起来。今天一进家老徐正在数钱时,听到我出了事,把钱扔在炕上就跑出来。结果那几个赖子最后离开的时候把炕上的钱全抢走了。白爷也没阻拦,当是给他们营养费了。那个年代打架赔钱最多也就几百元,可老徐把前些日子存的加上今天收的大约有二千多都扔在炕上,那帮孙子一分不剩全抢走了。 老乔本不是小气的人,二千多块对我们现在来说也不算大事。但来气的是老徐省吃简用不舍得花却一下子便宜了那帮孙子,便数落老徐小气来小气去给了人家,让老徐以后大方点,别再象以前那样抠门儿。钱被抢走老徐比老乔更窝火,一听老乔的数落更是憋气,便对老乔说,自己总不能看到兄弟在外挨打还想着藏钱吧? 老乔怪罪的是老徐平时小气,并没怪他没守好钱。老徐回答的却是为了兄弟顾不上钱。讨论的根本不是同一个问题,都觉得自己有理吵得不可开交。 看到这种情形,我只好东拉西劝,两边讨好,哄了半天两人才都以给我面子为由休战。吵是不吵了,却都不与对方说话。 他俩之间一对立,我就成了香饽饽儿。这个要给我喂罐头,那个要给我沏果汁,两人不遗余力地对我大献殷勤。仿佛哪方把我拉拢过去哪方就取得最后的胜利,我变成二人无声争斗的法码。如同女人看到两个男人为自己争风吃酷,竟相取宠,让我不亦乐乎,悠哉悠哉。 第二日一早,两人仍记得昨日旧恨,互不相言。争相服侍我吃完早饭后,老徐一声不响挎起书包走出家门。老乔愣了半晌,还是随后追了上去。此时,我们的战略重心已转移到初中,正处在拓荒初期,局势很不乐观。老乔虽然不想先低头,但又实在担心老徐一个人有什么闪失,只得不顾脸面地随他而去……`` 第二十二章 “三分鼎足”,“三维空间”……``所有数字中“三”是最稳定的数字。 与三条凳腿最稳定的道理相同,三个朋友的关系也是最稳定的朋友关系:两个人交朋友,意见不统一容易一拍而散;四个人交朋友又容易分裂成两伙对峙;只有三个人交朋友时无论其中哪两方发生矛盾,第三方就会成为缓冲地带,矛盾也就难以激化。 中国官场也讲究金字塔式的三角权力关系:当权者下放权力往往一分为二,手下两人相互制约同时又不构成对自己权威的威胁。如果下放的权力为三人或以上,这些分支就很有可能联纵起来与自己相抗衡,所以三角关系已默然为中国官场用人定式。中国人聪明,老外也不傻,三权鼎立的权力架构至今仍是其固国根本。 官场如此,民间的婚姻也是一样:旧式婚姻男人多娶一妻一妾,妻妾争宠,男人得其乐。这种三角关系很是稳定,即使男人休妻大权在握,也鲜有出手。 新式婚姻一龙一虎,无事时恩爱有加,一有大事往往各不相让。两人相争而无第三人调解矛盾最容易激化,即使有法律束缚离婚率也远远高于旧式婚姻。随着孩子出生,婚姻才日趋稳定。但孩子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三人,只是二人的附属产物,所以并不能真正架构鼎足之势。于是,养小姘、包二奶层出不穷。抛开法律问题不谈,事实是暗地里有了第三足的男人的婚姻不再摇摇欲坠而是日趋稳定下来。 我从来不想也不敢想再找第二个女人。有林大小姐一个人折腾,我就够戗了,根本没有再找另一个女人的欲望,也自认为没那个能力。虽然如此,但我不是一夫一妻制的支持者,我个人认为这种制度只是把人类从一个极端赶向另一个极端,道理上是尊重女权,实质上却剥夺了很多自愿于多妻甚至多夫者的权利。人家一个愿意打,两个愿意挨,又没伤害到他人,你非得强行阻挡,这难道不也是不尊重人权吗? 自已的耳朵痒了你怎么捅都行。自已下身痒了你想找个人来捅,凑巧有个人也想被人捅,两人一见面就想解决彼此的问题。这时,“法律大人”说话了:“慢着,对不起,你们得先办证,有了证你才有捅和被捅的资格,不然违法。”如果两个人互为异性,一看说话的是“法律大人”,知道他是大赖子头儿,惹不起,即使没弄明白领证和捅痒有什么必要联系也只好提上裤子灰溜溜地去办证了。 如果两人恰好是同性,“法律大人”不但不给他俩办证还得骂其有失风化,有悖伦德。那两人来气了,说:“我们两人愿意,又没碍着别人,关你屌事?”“法律大人”一听不乐意了,懒得和他俩废话,便叫来了手下的二赖子“执法部门”,把这两人修理一顿。 有了证的两个异性在一起时间一久,都觉得对方不解痒,都想换个人。各自找到愿意解痒的人,正要办事时又被“法律大人”看到了。“我正吃饱了没事干呢,行了,你俩跟我走吧。”便把两人关在笼子里当鸟养着玩。笼子里的两人说:“我们都是自愿的啊,也没伤害别人,更没造成什么后果,你干嘛抓我们啊?”法律大人一听又生气了,说:“怎么没害到别人?你们害到我了,我是有头有脸的人哪能和你们一样乱捅。看到你们捅我心里不舒坦。”两人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暗想:“操,原来是他嫉妒了,出去以后再捅时可不能再让他看到了。” 人类再高级也是动物的一种,是动物就具有动物本身的特性。我不明白,人类明明就是动物,为什么非要区别于动物,以动物为耻。就好象天王麦克杰克逊即使再换一百次皮肤他也是黑人,人类再文明也得拉屎撒尿,即使有一天能让自己拉出的屎比香水还香,也依然是动物。用法律来强制无害于公众的本性,本身就是不道德。尊重是道德的本质,法律的根基也是尊重。只有完全尊重人类自身与众无害本性的律法才是最开明的法律。 听到这有人说了:你说的倒是轻巧,目光如鼠。按你的理论那些嫖娼、赌博、吸毒都是双方自愿的,法律还得尊重?你想过黄赌毒引发的社会危害性吗? 我的回答是:对这些也该尊重,道理很简单,首先我们要把因和果分开来看,黄赌毒是双方自愿、自发行为,对第三人无害,就象拳击比赛,即使一方受伤身亡,另一方也不该受到法律制裁。我承认,黄赌毒会给社会带来很多负面影响。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有人死于车祸而不许开车;因为有女人遭到强暴就割下所有男人的命根;因为本。拉登撞了大楼就铲平沙特的吉达市。司法部门可以注视、观察,一旦这些人员有违法行为,立即逮捕。但不该为了省时省力、一劳永逸而剥夺本该享受的权利。人力、物力的不足不该成为拆房避火的借口,这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治安手段,绝对不是开明的律法。我相信人类未来的律法是去适应人类无害的本性,而不是去束缚、强制。 一个女性朋友听到我的观点不以为然,她说:“你这些话也就会对别人说,如果林雪菲要找几个男人一女多夫,你干不?” 我告诉她:“以我对林雪菲的了解,还没发现她有武则天的气概,以我自身对她的忠诚与谄媚也该不会使她另有所求。如果真有一天她有了多夫的愿望,我自己也觉得离不开她,能接受与人共妻,我就当她多夫之一。不能接受咱就走人。”最后我把林语堂的一句话送给了这位女性朋友。 老林头儿曾对一女权人士提出的一妻多夫作过一个美妙的比喻:“我只看过一把茶壶配有几个茶杯,却从不见一个茶杯配有多把茶壶。” 是啊,男人如壶,以嘴喂之。女人似杯,以口承之。几把茶壶同时侍候一只茶杯,并不一定是茶杯的幸事。 第二十三章 徐、乔二人走后,屋子里冷清下来。一直以来三人同进同出,我从没一人呆在家里过,觉得百无聊赖。上午电视没有节目,只好躺在炕上打开收音机解闷。 “不许动!举起手来!”一声大喝吓得我混身猛一哆嗦,坐了起来,左手中的收音机甩出手去,右手伤口抻得生疼。 白爷嘻皮笑脸的出现在门口,手里拎着很多水果。 “吓着了吧?胆小鬼,就你这小样儿还敢出去拔份儿?人家不拔你就不错了。”白爷看到我一脸惊恐取笑我。 “小看人,我是冷不防的着你道了,不然哪会让你吓到?我也算是江湖老人儿了,不信你看”我辩解着,伸出脑袋向他展示自己头上的伤疤,以示自己身经百战。 白爷却看也不看,一把将我的脑袋推到一边, “笨蛋,伤疤越多说明你越蠢,一条伤疤没有才算厉害。” 没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给无数哥们儿显示过的战功证明在他眼里竟是彪子的标志,不自觉地气馁起来,没有下话。 白爷洗了两个桃子,递给我一个,边吃边问:“小歌,你认为自己打架很厉害吗?” 想想之后,我没说话,摇摇头。 “如果没有铁钢和小阳,你自己敢一个人打架吗?” 我又摇头。 “我再问你,你喜欢欺负别人吗?” 白爷的这一问让我回想起从小到大竟没有一次是主动攻击别人,都是被人欺负以后为了报仇才下的手。和乔、徐两人一起去各校立棍的时候,都是看着他俩欺负别人,看到那些小孩子被打倒在地痛哭甚至尿裤子时,心里还隐隐地觉得他们可怜。王军那几个朋友虽然把我打得不轻,可在天坛门口站着不动让我上前打耳光时我竟下不去手 “不太喜欢。”我低着头回答白爷。 白爷摸摸我的头, “这就是你和他俩不一样的地方,打架、拔份、混黑道不适合你啊!”他轻叹一口气。 “那我能干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又流露出那种熟悉的忧郁,这种忧郁让我想起奶奶。 白爷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哈德门香烟,抽出一支,点上,正要放回口袋,看到我期待的眼神,才想起昨晚见过我抽烟,递给我一支,给我点上。吸到一半,我便显摆起倒卷烟头的绝技,以示自己不是个雏。白爷看到,笑骂“小兔崽子还学会了这手”。见这招被他认可,我心里不禁得意起来。 “小歌,你想去上学吗?” 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把我问住了。刚到北京时,看到街上的孩子都能背上书包去上学,很是羡慕。后来跟着二老混得有声有色也就觉得不上学也没什么不好,他们上学不还是受我们的欺负?这两年在外面疯野惯了,让我坐在那里一呆就是一天,我肯定受不了。再说现在我十岁了,跟我同岁的孩子已上小学三年级,我去上学就得从一年级开始,那不得让别人笑话死啊。我肯定地回答白爷:“我可不去上学。” 白爷寻思半晌,舒出一口气,象是下了什么决心,对我说到:“好吧,不去就不去吧,你能走路吗?如果你走路手不痛,就去我家玩会。” 我一听去他家玩,立马来了兴致,连说不痛不痛,就要下地穿鞋。白爷帮我系上鞋带,我说谢谢白叔。听到我叫他叔,白爷好象不太喜欢,说别叫他叔,听着别扭。我说那叫你白爷?他笑骂道,臭小子,只有跟他平辈儿的人才能称他为白爷。我说那叫你老白吧,没等他说话我又觉得不对,我叫徐阳、乔铁钢为老徐、老乔,称他为老白也是叫错辈份。于是我连忙改口说我叫你大老白吧,又亲切又不差辈份。他笑笑说,行,大老白就大老白吧。 大老白家离我们家很近,院子不大,几棵葡萄藤遮住院子里的阳光,上面结着青色的葡萄还没成熟。藤下停放着一辆摩托车,我不禁跑上前看看摸摸。大老白看到我对摩托车感兴趣便说等我伤好后骑车带我去钓鱼。我兴奋异常,恨不得马上就把纱布拆开。 屋子很乱,到处都是绷在木框上的油画。地上立着、桌子上摆着、墙上更是挂得满满的。如果不是有张床放在那里,还以为进了油画展览馆。床上放着一把马头琴,床头上是一个不大的书架,放着好多书,床边有一张写字桌、一把椅子、床的对面是一个立柜、一个画架。 一进屋我就被那些五颜六色,内容各异的画面吸引。不理大老白,独自欣赏起来。几十张大大小小的油画绝大部分是人物画,画的是同一个女人。只有一张是完全写实画法,其余全是根据这副画的变体画。姿态不一,或坐或立或卧。风格也各有不同,或粗犷狂野,一气呵成。或细腻繁复,精雕细琢。无论怎么变,惟有一样相同,就是那女人的神色:忧郁、哀怨、凄婉。同大老白无意中显露出的神态如出一辙。那些风景画也似感染到画中女人的悲伤,竟无一幅阳光明媚,天高云淡。或雾或雨或霾,树木房舍挣扎扭曲,似欲撕裂画布而出。 看完这些画,初来时的兴奋、欢喜一扫而尽,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落寞与哀愁。大老白一直半躺在床上注视着我,见我神情失落,询问我对这些画作的感觉。我如实说出刚才的感受,大老白呼的一下子坐起身来,连说:“不错,不错,真不错。”我还没明白他说的话,他却一把抓过身边的马头琴拉奏起来,马头琴声如泣如诉,正是我看过的电影《小花》的主题曲《妹妹找哥泪花流》。拉完一曲他问我听完的感受,我说我看过这个电影,一听这曲就想到了那个真小花(刘晓庆扮演的是真小花,陈冲扮演的是假小花)。他哈哈一笑,再奏一首《红河谷》和《敖包相会》。拉完之后又问我,我说听完之后想到了奶奶,想回老家。他想了想说,我还太小不懂得感情,不过能听出思念之情很是难得。 把马头琴放下,点上一支香烟,他又半躺在了床上,深吸几口烟,问我:“小歌,你喜欢画画和拉琴吗?” “喜欢,比喜欢摩托车还喜欢。”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我摇摇头,忽然想到他的画作,便说:“你是画家。” 他却摇头,失落地说:“我倒真的希望自己是个画家,我如果是个画家该有多好啊” 昨天晚上睡觉前,老徐我们三人猜过他的职业。老乔认为独耳龙称他为白爷,又很给他面子,他该是黑道大哥。老徐却说他身上没有那股子匪气,长相斯文,可能是高干子弟。我却认为他是空军军官,因为我看过他穿着空军皮茄克。最后我们三人都认为哪个都象,又都不象。 大老白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空中上下交错比划几下,我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你你是说你是佛爷?”他比划的是一个表示小偷偷钱包的动作。 大老白吐出个烟圈,轻轻的点点头。 二老我们三个天天在街上转,认得几个小偷,小偷在北京被称为佛爷,他们身后都有大地赖子保护,从中抽红,叫“吃佛”。遇到佛爷我们从不敢上前,怕惹事非。看到眼前这个佛爷离自己这么近,心里不免有些发悚。 “如果你愿意,我以后教你画画、拉马头琴、偷东西,怎么样?”大老白问道。 画画,拉琴是我现在最感兴趣的事,我当然想学。可一想到偷东西,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如同懵懂的少年第一次面对女人的胴体,好奇、兴奋、却又有些害怕。然而,这世上没有几人会在好奇、兴奋、又有点害怕的情况下退却,我当然也不例外,迟疑一会之后痛快地答应。 大老白让我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拜师,从床下一个铁盒子中拿出二千块钱塞给我,我推辞不要,说自己不缺钱。大老白瞪起眼睛骂道:“你懂个屁,给徒弟见面礼是规矩,必须收下。” 第二十四章 傍晚,大老白随我一同回家。乔、徐二人早已到家,不知何时冰释前嫌,正嘻哈着一边看电视一边等我回来吃饭。桌上摆放着买来的菜饭,很是丰盛,看来老徐已作出让步,接受了老乔的建议,并没有象以前那么小抠。 二老一见我们二人进屋,连忙向大老白让座,邀之入席。大老白也不谦让,举箸便吃。看到二老又欲喂饭于我,大老白道:“让他自己吃,别惯他脾气,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我只好推开二人,用左手吃饭。实在夹不起就用手抓,也不管他们嫌不嫌弃。 大老白告知二老自己的身份,并说已收我为徒。二老一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老徐这才知道我刚才给他的钱是大老白的见面礼。一想到坐在对面跟自己吃饭的竟是一佛爷,二老不免拘束起来。 大老白看出二人对自己身份的敬畏,放下手中碗筷,一脸正色对二老说道:“你们两人一天学没有上过,现在都已十四、五岁,再上学是不可能了,学哪种技能没有知识也不会有太大的出息,走正路的话你们连乡下人都不如。既然你们已经进入黑道,现在混得还算可以,再走下去也未尝不是一条出路。你们两个自小出来闯荡,胆识阅历超过一般同龄人,个性也适合走黑道,用心做下去,以后会有出息。但要时刻记住一点,别弄出人命,不然没等你们混出头来,小命就没了。很多黑道少年只知拼凶斗狠,结果不是吃枪子儿就是进局子,没几个能真正混出模样。你俩要记住他们的教训。” 大老白看看我,又对二人说道:“小歌和你俩不一样,他没有你们的胆色,也没有争强好胜的秉性,不适合走黑路。跟在你俩后面混虽不会吃什么亏,但也只能是跟帮提鞋,不但帮不到你们什么,还会扯你们的后腿。他自己最后学不成你们又没自己的本事,那就只能一辈子依赖你俩生存,离开你俩,他就是个废人。本来小歌现在去上学也不是太迟,但他无心读书,强迫他去,他也学不好。黑道不适合他,又走不成正路,那就只能象我一样走偏门了。他的性格、喜好与我有许多共同之处,悟性也不错,如果走偏门将来一定会强过我。到那时,他也可以帮得上你俩人做些事情。混黑道的人很多时候需要走偏门的人帮忙的。你们现在还小,太懂事,等你们长大以后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听完大老白一席话,乔,徐二人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事实上我也从没真正帮他俩做过什么,有我在反而有时更碍他俩的手脚,让他俩更有顾虑。只是以前我们兄弟三人同生死,共进退,他俩自然不会把我一人留在家里,只好同去同归。如今大老白收我为徒,不但能照看我,还能学到手艺,自然是好事,二老表示遵从大老白的安排。 从这天起,三年来焦不离孟的兄弟三人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白天二老去混黑,我去大老白家学艺,晚上兄弟三人又聚在一起同吃共住,各自讲述一天来的经历。 大老白虽然成为我的师父,却很少摆师父的架子,也不许我叫他师父,就叫大老白。开心的时候他会嬉皮笑脸跟我打科逗浑,不开心时或是躺在床上抽烟、喝闷酒也不就菜,干拉;或是没完没了地拉那马头琴;或是坐在画架前一声不吭描画那个女人;再不然就骑上摩托车带我去密云水库钓鱼。 大老白的情绪跟天气状况有很大关系,天高气爽他就喜笑颜开,乌云密布他则愁眉不展。坐在屋里,只要看他的脸色就能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 平时大老白是随和的,即使是心情不好也只是他不爱说话罢了,并不与我发脾气。但有几件事是他的忌讳,一旦我不小心碰触到,他立马声严色厉,眼里射出的凶光让我不寒而栗,而后便把我一人留在屋子里自己出去,再回来时面色已然平和,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大老白的一个禁忌是不能问画面上的那个女人是谁,根本就不能提。看着他天天画来画去都是那个女人,却不能问,实在是很为难的事,好多次话到嘴边又让我强生咽了下去。还有一个禁忌也让我难以防范,不能提他的过去、家人,包括他叫什么名字都不告诉我,直到一次听到他的好友叫他逸飞,我才知道他的大号是白逸飞。 他的另两个禁忌也让我很是好奇,每天一到下午四点多他就让我回家,然后一个人上街,也不骑车,半夜前大多也不回来。乔、徐我们三人有时晚上没事想去他家玩,多是遇到铁将军把门,人却不在。三人很是好奇,便偷偷跟踪过他一次,不多时就让他发现把我们轰回来,并告诫再敢跟踪绝不轻饶。一天,乔、徐二人在百万庄远远看到他,心里好奇,便又斗胆跟上去,却再次被狡猾的大老白发现,照着二人屁股一通乱踢。老乔到家一看,屁股红肿,大腿也让他踢破皮,两天里都不能坐着,睡觉都得趴着睡。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敢去跟踪他。 大老白有个讳莫如深的习惯,不论天有多热,均是长衣长裤。从没看他光过脊梁,就是手腕以上的小臂都不露出,冬夏内衣都是紧扣衣袖的衬衫。从不与我们一同去浴室洗澡,都是自己在家关门闭窗洗浴,冬天也不例外。夏天教我游泳没下过一次水,只在岸边教我要领而不示范。老乔说他不是蛇皮身就是牛皮癣肯定有皮肤病。 与大老白一同上街是件很拉风的事,骑着摩托车引来四处羡慕的目光不说,那些各路江湖人士见到他竟都很是熟络,主动热情地打着招呼。胡同窜子见到他不是点头哈腰,就是低头匆匆闪开,屁都不敢放。大老白曾对二老说过,如果与江湖人士发生摩擦,就说自己是白爷的人,他们都会给些面子。果然,二老一提白爷的名号,那些胡同窜子,道上人物从不为难。我们三个都不明白为何白爷这样一个佛爷也会让那些大赖子敬让三分,便问他。他笑笑不作回答只是问老乔:“如果十几年后你成了黑老大,别人敢对小歌不客气吗?”我们才明白他跟现在的黑老大关系非同一般。 和大老白关系非同一般的黑老大我没见过,或是见了也不知是哪个。倒是见过不少与他关系非同一般的女人。这些女人的衣着都是追风赶流的时髦,大喇叭裤,细高跟鞋,紧瘦得要挤出奶水的花格上衣,混身散发出刺鼻的香水、胭脂味。说起话来大多娇声嗲气、拿腔整景、抖擞得瑟的浪三样儿。当着我的面就与大老白搂搂抱抱,打情骂俏。两人不但不避讳我,反而就象两个正在排戏的男女主角,把我当成了摄影师。最后关键时刻才想起我是观众,剪断儿童不宜的片段给我支了出去。我就是再小也看得出这些女人都不是香瓜甜枣,没一个是正经的女人。可转念一想,正经家的女孩子也不可能跟一个贼鬼混啊,自己都成小偷了还觉得别人不正经,却不想自己也不是个正经人。 同不正经的男人一样,不正经的女人也有别号,北京人称其为抽子、圈子或二筒、二饼,我们东北老家则叫破鞋、马子、养汉老婆。 与大老白来往的这些女人穿衣、品性有共同点不奇怪,奇怪的是出没规律也相同。两个月左右就换一个人,前面的刚走没几天,下一个接班的就来了。也不知道大老白使了什么招数,走了的没一个再来,来了的没两月就走。与大老白在一起的前两年,这些女人就象走马灯一样,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大老白自杀前半年这些女人才踪影皆无。 十年后的一天,我与相识不久的徐静一同去北海划船,在排队买票时,看到一个端庄秀丽的妇人与她的军官丈夫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子也来买票划船,排在我的后面。我看那位妇人很是眼熟,便在脑海里寻找自己的记忆,猛然看到她嘴角下的小黑痦子,才想起他曾是大老白的女友之一,我还记得当时叫她红姐,她还给我买过一盒很好吃的冰淇淋。 她感觉到我的注视,看到我也觉得似曾相识。我当时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现在长大成人变化很大。看着她对我满脸的疑惑,我向她做出大老白的招牌动作:右手食指中指一并,从太阳穴边轻轻快速地向前一扫。 看到我做出的这个动作,再看到只有四指的右手,她一下子猜到我是谁,脸色变得苍白,拉着丈夫和孩子转身就走。她的丈夫哪里会想到自己妻子与我的瓜葛,边走边问妻子,他俩的小孩大声对她说,妈妈,那个叔叔只有四个手指。 那位军官丈夫和儿子永远不会想到雍荣、高雅的妻子,慈爱、端庄的妈妈十年前竟是一风情万种的风流人物……`` 第二十五章 中国人的饮食观念里有这么一说:吃啥补啥。女人经事过频就喝猪血,男人根子不硬就吃驴鞭、马鞭、老虎鞭……这些鞭咱没吃过,也不知管不管用。倒是有位高人告诉过我有一种鞭极为有效——蚂蚁鞭,据他所说只要吃足一斤蚂蚁鞭便可纵行天下,所向披靡。但有一点要注意,别误吃进蚂蚁子宫,不然功过相抵没有效果。咱连蚂蚁的公母都分不清,更别说提取一斤的鞭了,现在没空去弄那个,等以后根子不硬时再说吧。如果哪位哥们根子现在就不行了,不妨去试试,那位高人很少说假话的。 蚂蚁鞭不好弄,猪蹄子可倒处都有。自打我的小指被人家没收以后,也不知是老徐开始大方了,还是心疼我,上顿下顿的让我啃猪脚。刚开始的几天我心里这个乐啊,没了手指的好处太多了,二老对我比往常还要好,什么活都不用我干,完全脱产成为干部。天天好吃好喝,鞋带都有人给系。如果用语言来形容我的感觉,一句话:牛!牛逼!太他妈的牛逼了!我都想等这手指养好以后再把另一个小指找个机会也给剁去。以后再剁左小脚指、右小脚址 乐呵没几天就乐不出来了。我这人呐还真是个贱种,没福气的命。好吃的东西吃几天就吃不进去了,看到一桌子荤菜就反胃,觉得还是苞米面大饼子就咸菜疙瘩、大葱沾大酱顺口,吃了这么多年也没吃够。老徐骂我是要饭的脑袋,穷酸的命。他还真说中了,成年后一坐上高级轿车五分钟不到就想吐,坐上稀里哗啦、叮咣山响的大卡车却屁事没有,你说我是不是贱? 我承认自己贱,但世上还有个比我更贱的人,那就是大老白。 八十年代初人们对投机倒把的资本主义走狗深恶痛绝,私下卖几个鸡蛋、瓜果梨桃都不被允许。南方人比较狡猾,知道偷摸地卖点十三香,耗子药、海产品什么的,逮到认倒霉,逮不到就赚了。这种人大多在经济开放后先人一步富起来。北方人就实在了,老老实实地上班、种地,塌塌实实地干革命。 在这种情形下,贪官、小偷、骗子、地痞就成了新中国最早富起来的那批人。没有被逮到过的小偷更是其中的姣姣者,做为偷王的大老白更是富得流油。被子下、抽屉里、床下的铁盒子里都是钞票,这是我能看到的,没看到的不知有多少。 这老哥虽不似老徐一样小抠,可也穷酸得要命。除去那辆拉风的摩托车外,家里连个收音机都没有,要不是有那些破油画充门面,进屋的人都会认为走错了门,到了一个孤寡老人的家。我一直没整明白他偷来那多的钱干嘛用。 家里寒酸,装扮也不咋样儿,大多时跟工地里挖沟、推砖的建筑工人一样,拖里邋遢、随裆尿裤。哪天一高兴才打扮得人五人六,油头粉面。 有这样几种情况下他会高兴:一是他拍来的婆子侍候的好,表现得乖,哄得他开心,他就装模做样地收拾起来带上这个马子上街去给她买衣服;第二种情况是他心情不错时,老乔、老徐要蹭他的饭,他也会整出一副高干子女的模样带我们去被北京人称做“老莫”的展览馆西餐厅吃饭,后来他把从“老莫”拍来的婆子甩了之后就改去新侨了;还有一种情况是他的朋友叫他一起出去,好象是办什么事时他也会打扮得正重其事。最后一种情况不明,都是傍晚自己一个人上街时。 拜大老白为师一个月了,院子里的葡萄都黑透了,他也没教我一招偷技。不但没教,简直都没提到“偷”这个字。 每天上午一到他家就给我讲油画,他不讲什么透视、构图等理论 ,也不讲油画工具、画布、颜料,只讲美术发展史。从石器时代的岩画、非洲壁画、文艺复兴一直讲到新古典、印象、现代派。并把每个时期的经典作品找出来给我解析,评述。 一个月后,他对我讲:“这些天来我把绘画发展史和代表作品都给你讲完了,现在你已经初步了解了绘画在发展过程中的变化,早期绘画都是写实画法,主要是表现客观的现实世界,以对形体的描述为主。到了印象派时期绘画取得了重要突破,那就是不再去再现现实而是注重于光线、色彩、组织结构的变化。到了现代派,光线、色彩变化也变成了辅助手段,绘画更注重的是人的内心情感,技巧性已不再重要。 简单的说就是绘画发展到现在不再重视于再现和技法,只注重于表现和情感。 当代的画家分为四种:三流的画家用眼睛画,眼睛看到什么画什么。这种画无论画得多么真实,没有情感也是三流。二流画家用脑子画,把眼睛看到的事物通过大脑去分析,再运用自己学习过的技法来组织画面,这种绘画技巧性很强,也有一定的思想,但拘泥、限制于画面的构图、色彩、形体,匠气多而灵气少,画的再好顶多成为安格尔。一流画家用心去画,所有的绘画因素都不再重要,完全服从于内心情感的支配,这种绘画粗眼一看很是粗糙,但细一看处处是灵性,你会从画面中感受到画者的精神,情感。画的越好,你受到的震撼就越强烈。这就是为什么现代人很推崇凡高、蒙克、毕加索、马蒂斯一类画家的原因 你知道什么是超一流画家吗?超一流的画家根本就不画画,因为内心的情感是无法借助于任何形式真正的表现出来的,无论你怎么画,画出来的都已不再是那种情感。所以,超一流的画作不会出现在画布上而是印在绘画者的内心里。“(照他这么说,从不画画的人都是超一流画家。想想也对,不都说傻子、疯子最接近于神嘛。) 讲到这里,大老白的情绪低落下来,不再说话。将那几十幅大大小小的女人像扫视一遍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接着说: “我之所以不先教你去怎么画而是给你讲绘画发展史就是为了要让你明白,绘画的技巧并不是你学习的目地,它只是一种方法手段,你的最终目地是运用这些技巧去表达内心的情感。 学会欣赏名画,你才会知道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好画,什么是劣品,才会懂得扬长避短,少走弯路。 无论是发展史、名画还是我今后教给你的绘画方法都象是一根拐棍、一只船,等你学会了走路,到达了对岸,拐棍和船都不再有用,也只有扔下了拐棍、抛弃了船之后你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画家。我说的你听明白了吗?“(既然早晚都得扔,晚扔还不如早扔,听到这里我想到。) 说实话,我当时半懂不懂,但他的话我却一句没忘,后来才逐渐懂得他对绘画的理解有多么深刻,使得我在绘画方面受益非浅。 上午听他讲绘画以后,跟他一同吃中饭。如果他心情不错,就自己做饭吃,懒了就骑上摩托车去饭店买回来。下午他又开始马头琴讲授。同讲绘画一样,不讲怎么去拉琴,只是让我在一旁用心去听他拉出的曲子。然后问我从中的感受,他再讲述自己的感觉,随后再重拉一遍。这一遍他让我用他刚才讲过的那些感受试着去倾听,以体会与第一遍感受的不同。 用他的话来说,音乐与绘画相比较更为抽象,所以不同的人表现同一只曲子会有不同的感觉。即使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心情下奏出相同的旋律感受也不尽相同。音乐是很唯心的一种表现艺术,一个没有丰富感情经历的人很难演奏出动人的旋律,就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即使能流畅地演奏出肖邦的作品,也是机械而空洞的。所以他说,一个真正热爱音乐的人,一定是感情丰富、细腻的人;是用心去感受生活,热爱生命的人。一个真正的音乐人的几句唱腔、几个乐句也胜似毫无情感的千言万语,在音乐领域里情感高于一切技巧。 大老白不讲技巧,手抚着马头琴给我讲了一个美丽的传说: 很久以前,在科尔沁草原上有个叫苏和的牧人,他有一匹雪白的骏马。在一次赛马会上,白马夺得了锦标。却被王爷看中抢去了。白马因为思念自已的主人,跳过围困的栏杆,跑向苏和的蒙古包,王爷一支毒箭射中了白马。白马扎着跑到了苏和身边,终因伤势过重而死在蒙古包前。苏和失去心爱的白马悲痛欲绝,日夜守在白马的尸体旁不忍离去,几天几夜都没有入睡。这天晚上,苏和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见白马活了,向他欢蹦乱跳地跑来,嘴里不住地嘶鸣着,苏和也呼唤着向白马跑去,就在这时他惊醒了,举目远望,四野茫茫,草原上,马群滔滔,羊群像天上的朵朵白云,但就是不见他心爱的白马。只有它那动人的嘶鸣还在耳边回响,他想捉住这个声音来寄托对白马的怀念,想着想着终于醒悟过来。于是,苏和 就用白马的腿骨做琴杆、头骨做琴箱、马皮蒙琴面,用马尾搓成琴弦,拿套马的杆子做弓,并按照白马的模样雕刻了一个马头,做出了草原上的第一支马头琴。拉奏起来,就好像梦中听到的声音一样。苏和拉起马头琴,用哀怨、愤怒的琴声诉说着蒙古族人民的苦难生活和对王爷、牧主的深仇大恨;用嘹亮、优美的琴声表达出人民对牲群、草原的热爱和对新生活的向往…… 第二十六章 秋风飒飒,落叶飞舞,北京城象似一位披着黄色纱巾的少女无奈地等待着渐渐逼近的寒冬。萧瑟的秋意如同流感破坏了大老白的情绪,忧多欢少,愈加的沉闷。外出的次数越来越少,成天呆在家里拉琴、画画。 “你昨晚没睡觉?”一进门,就看见大老白正对着一幅新完成的作品发呆。昨天我回家前,这幅画还只是一个底稿,现在已经完成。 大老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点点头。看来他对这幅作品还算满意,处在一种自我陶醉的状态中。过了好一会,他才一边收拾画具一边对我说道: “你的手已经没事了,从今天起你可以练习画画、拉琴了。我也该让你了解一些行内的规矩和”采货“的基本手法。”他把偷东西叫“采货”,把小偷叫“采购员”。 “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每个行当都有各自不同的规矩。我们这一行也不例外。虽然现在守规矩的同行越来越少,但是你跟我学艺就必须得遵守,如有违背我决不轻饶。”他的眼睛向我射来一道寒光,让我心悸不已。 “我们这行的规矩是八不采:一不采老弱;二不采病残;三不采救急;四不采贫寒;五不采娼妓;六不采公安;七不采同道;八不采清官。”大老白的语调象是在吟诗。 怕我听不懂,又一一给我解释一遍: “老年人身子虚弱,丢了钱容易着急上火,搞不好得病伤命,采他们的钱可能害一条人命,我们只图财绝不能害命;病人和残疾人本就令人同情,对他们下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们虽然走的是偏门但也得讲良心;采救人性命的钱,等于间接杀人;穷人不能采,丢了钱的穷人如同雪上加霜,可能会逼迫他们走上绝路;妓女的钱是用身子换来的血泪钱,偷不盗娼,采之不义;道上的人称公安是雷子,采他们的钱如同摸地雷,惹火上身、没病找病;采同道人的钱是黑吃黑,有悖道义,而且吃过亏的同道人一旦进局子,第一个就会把你点出来,损人利已,代罪立功;清官自古就不多,采他们的钱有失侠义,这叫盗亦有道。” 大老白讲到这里停下来,点上一支烟,接着说道:“除去这些人不能采以外,别人都可以采。但有一点,做什么事都要留有余地,不能斩尽杀绝,出手只图七分利,留下三分吃饭钱。此外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出手必有所得,哪怕是一根针,一盒火柴。不然会破运、倒霉。俗话说”贼不空手“就是这个原因。” 他说的八不采就象是一句顺口溜,记住很容易。听我把八不采背诵一遍后,大老白又开始给我讲“采购员”的种类:“最低级的是顺子,这种人大多是胡同窜子、小混混出身,没有拜过师学过艺。平时四处乱窜,看到谁家大门没锁,院子、屋里没人就悄悄摸进去,有值钱的东西就顺,没有就走人 .胆子大一些的会到机关办公室乘人不备顺手牵羊。还有一些人合伙去火车站、公园、集市等人多手杂的场所,同伙用各种办法去分散羊牯(下手对象)的注意力,顺子从背后出手。这几种人都叫顺子或摸份,根本就算不上入流 .”大老白露出一种鄙视的神态,表示对顺子的不以为然。 “比顺子高级一些的就是人们所说的扒手、小偷、佛爷。小偷分为两种:抠皮和小刀。抠皮是指在公车上、商场里、售票处、进站口等人员非常密集的场所中,用手指去夹钱包的小偷。小刀因身上藏有特制的小刀片而得名,比抠皮的技术要高些。在不能用手指采货的情况下,他们会用小刀划破羊牯内怀的口袋或皮包从而得手。小偷一般只学会最基本的初级手法,算是入了门。这种人在行当里数量最多,却也最是危险,容易失手也容易被雷子注意、盯梢,进局子的也多。小偷有很多暗语:羊牯的上衣口袋叫天窗、裤子口袋叫地洞、屁股后的口袋叫白给、内怀叫暗门、手里拎的包叫孩子。” 屁股后的口袋最容易被偷,对于小偷来说真是白给。拎包就象是领着小孩,很是形象。这些小偷还真会取名。 “比小偷再高级的就算是贼了,聪明的小偷发现当抠皮或小刀风险太大,行人口袋里的钱也有限,便把注意力放在入室行窃上。入室行窃比偷包安全,但技术难度也大。要踩点探察、计划时间、安排逃跑路线。还要会爬楼钻窗,最重要的是会开锁,破密码柜。所以说当一个贼的难度比当小偷要大得多,必须具备缜密的分析判断能力、超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熟练的开锁破密码技巧。如果一个小偷具备这三种能力就可以称他为飞贼了,不然最多算是毛贼。飞贼在行当里被叫做房东、锁匠。” 大老白看到我全神贯注象是在听故事一样,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光是开锁、破密码就够你学两年了。” “你学了多久才学会的?”我好奇地问道。 “你不能和我比,我学的时候不论是锁头还是密码机关都是最老样式的,还算容易弄开。现在不一样了,锁孔、锁蕊和密码锁片都有所改进,有的保险柜还安装了报警装置,难度比从前大的多。而且将来还会有新防盗措施出现,所以学会我教你的方法后,你也得不断的去学习、改进新技术。” 大老白接着往下讲:“比飞贼还要高明的就是大盗,行当里称大盗为满天飞、大盗较之飞贼有两大不同,一是更有胆色,二是手法更娴熟。高明的技术加以超人的胆色使得他们专在戒备森严的金融部门下手,收获巨丰。 “虽是如此,但大盗不是这一行的最高境界,被所有贼偷崇拜、敬仰的是神偷。而神偷中技术最高者就是偷王,行当内称偷王为先生或师爷。成为先生很难很难,而且一个省内只能有一个先生,如果先生被挑战的神偷击败,那么就得自动的让出先生这个称号。” 大老白喝口水,清清嗓子。此时的他不象是一个正在教徒弟手艺的师父,倒更似一位评书表演家。我也象一个听得入迷的观众,见他一顿,连忙追问先生和神偷怎么比试过招。 “在说怎么比试前,你得先听我讲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神偷。神偷必须具备这几个条件:第一,被同道人认可,没有出卖过同行,没有触犯到八不采的行规;第二,具有满天飞的资格;第三,在每个技术环节都有破旧立新的独门绝活;第四,出道以后从没进过局子。一般人很难达到神偷境界,难就难在最后两点上,偷技发展到现在很难再有大的突破,能练出独门绝活最少得经历十年左右的磨练,而在这十来年里一次不失手的少之又少。”讲到这里大老白轻轻一叹,大有英雄寂寞之感。 “成为神偷固不容易,打败先生更是难上加难。不但需要自身的能力超强,还要有多位高手、朋友的帮助才能成功。 神偷挑战先生前必须先交纳一定数量的保证金做为赌金,败则归先生所有,胜则先生赔付相同数量赌金。 交完保证金后还得先打败先生指定的一个朋友或弟子,才有向先生挑战资格。如果先生有兴趣、有时间陪他玩,也可以直接应战。 比试的内容有三项:胆量胜者得一分,技术能力胜者得二分,对战胜者得三分,也就是说第三场最重要,赢了就可以不败。 先是比胆量,各自要求对方做出一种非常危险、自已却能安然无恙完成的动作。做不出对方动作者算败。两人均完成对方要求的动作算打平。 第二项技术的比试方法是:先是神偷选择一个戒备森严的保密机关,在保险箱里放一信物,然后安全退出。先生再进去将之取出。然后两人互换,由先生选择一地保险箱存物后神偷去取。都能取出对方所存之物算平手。 第三场是对战,两人同时进入当地人流最多的百货公司,将两张双方共同签字的纸币分别放进自已的钱包,揣进内怀兜里,然后两人各自走开,在百货里游走。不能走出百货公司,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过多的停留。不论是自已还是手下、朋友采到,只要将对方钱包里签字的纸币最先拿到手就算赢。“ 第二十七章 大老白的一番评书演义引发了我对这一行当浓厚的兴趣,忍耐不住内心的好奇,顾不得大老白一直对自已经历闭而不谈的禁忌,问道:“你现在到了哪个级别了?” 这次他没有象以往一样沉下脸去,反而问我:“你猜猜看?” 看看他现在住的地方,怎么也不可能是先生了,说他是神偷吧,气质又不象,到了神偷的级别怎么也不该象他这样和小孩子嬉皮笑脸,去火车站哄逗流浪儿。该象独耳龙一样到哪都带着几个打手,耀武扬威,牛逼闪电。再说了,他成天画画,拉琴也没时间研究技术吧?满天飞就够厉害了,我看他最多也就这级别,于是说道:“你可能是满天飞吧?” “小嘎豆子,你也太看不起你师父了吧?三年前老子就是神偷白爷了。”大老白伸手在我的脑袋顶上弹了一个响指,一丝恼怒之色拂过他的脸颊。 “据我所知,四九城的神偷里只有一个白爷,四九城的先生听说也姓白。”大老白面有得色的点上一支烟,抱着膀,翘起二郎腿,往椅背上一靠,仰脖冲着天花板呑云吐雾起来。 我愣了半晌才整明白他这话的意思,敢情儿眼前这个正在摇着脑袋,晃着脚,美了巴滋穷得瑟的家伙居然是偷中之王。他要是偷王,那我就是偷王的徒弟了,我操,那我也算是号人物了。想到这里心中狂喜,便想上前拍他马屁。刚要开口,却看到他那臭屁样儿,又把就要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我最烦别人在我面前装大屁眼子、弄姿、拿褶。本事再大的人这一显摆,我也懒得屌他。 “噢,原来你是先生啊,我听说北京税务局的局长就姓师,名字好象叫师歌,您老人家是不是该交点税了?”我装做不相信他的话,拿着一支油画笔,在他已经画完的一张油画前装模做样地比划几下,又后退几步眯着眼端详,模仿他平时画画的样子。 一听到我说这话,他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照着我屁股就是一脚,说道:“嘿,你个小兔崽子,老子犯得上跟你显大眼儿吹牛皮吗?看着……``” 话音未落,只见他两手相互一拂便伸直手背让我看,一下子我就傻眼了:左右两手伸直并拢的五指除两只大拇指外,其余八个手指竟是齐刷的同样长短! 我还没缓过神,他又对我说:“去,把写字台下面柜子里的那个黑兜子给我拿过来。” 黑兜子很重,里面装的好象都是铁块,拿起来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我把它交给了大老白,他左手接过兜子,右手却拿着两样东西让我看,原来是我的钥匙和昨天晚上看电影用过的票根。他竟然在我刚才一转身替他取兜子的瞬间偷去。 “站在原地转一圈。”大老白吩咐我。 我顺从地原地绕一圈,不明所以然的看着他。 “看看你的两个上衣口袋。”大老白说。 我再一次傻眼了,钥匙和电影票根变魔术般分别放在两个口袋里。他却动都没动一下,准确的说是我没看到他动一下。 看到我满脸的不可置信,大老白很满意自已两次出手后取得的效果。愠恼的脸色缓和下来,得意扬扬地说:“小子,老子再让你开开眼,你长眼瞧好吧”。 他将兜子打开,里面竟是十几种不同样式的明、暗锁。他将锁头全部锁起,一一摆放在窗台上。变魔术般伸手向虚空中一抓,一根象似掏耳勺般宽窄的小铁片出现在他手里。只听他说声:“看仔细了。”便如碳中取火般不停地将各个锁头拿起放下,顷刻间窗台上锁头尽数打开。那种速度怎么形容呢?这么说吧,就是把钥匙都插在每把锁的锁眼里,让我逐个去拧开,速度也赶不上他的一半。他的手快速得不可思议。我说怎么从来没看过他带钥匙呢,原来他根本就用不上那玩意。 大老白开完锁后也不理我,又靠坐在椅背上摇着脑袋、晃着腿,悠哉悠哉抽起烟来。见他又开始在那闪电,我心里是既崇拜又来气,也不吱声,拿起一个样子看起来很奇怪的锁头在手里玩弄。 大老白听到我这边半晌没言语,猜出我在跟他斗气,自言自语道:“就我开锁这一手,虽不敢说天下第一,但还从没遇到过对手,有多少采子想学老子都没教……``”说完不再开口,在那里乱颤。 我听得出他另一半没说出的意思,那就是多少贼偷上赶子求他他都没教,本想教我吧,我还不巴结他。我是孙猴子撇仙丹—不识好歹。 虽说他那得意忘形的得瑟样儿让我气得牙疼,也知道他在故意诱惑我,可是这种变戏法一样的神技对我的刺激实在太大,一想到学会以后去哪里都如进家门、畅通无阻,心里便象猫抓一样刺挠。看样子他是不会求我让他教了,我只好上去跟他外国人拉弓——发洋贱(箭): “大老白……`嘿嘿……``那啥……`你可真神了,跟毛主席一样神,我服了,嗯……``啥时候你教我这几招啊?” “哎哟,师大局长不收我税钱了?我这不入流的小顺子哪敢教您呐?那不是在奶妈子面前挤胸脯——装大咂(东北话:乳房)嘛。”这老小子居然从老乔那里学来这句东北嗑。 “嘿嘿,其实……``其实我早就想到您是先生了,我不是逗闷子玩呐嘛,不说别的,就您那长相、作派往那一戳,谁敢说您不是先生啊,看不出来的人不是没长眼就是眼珠子换成了卫生球。”我也学着用徐阳的话讨好他,“您看这长相跟李向阳一模一样,您看这作派整个一杜邱,再看……`” “得得得,打住。”大老白连忙摆手,不让我再说下去,笑骂道:“你丫什么时候学会徐阳那一套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了?学得还挺溜活儿,可惜你师父我不吃这一套。” 看到大老白不再跟我装样儿,知道他不再为难我了,赶忙转移话题:“大老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当上先生的,好不好?” 大老白瞄了瞄我,寻思一下,开始他的评书连播: “要说当先生还得先从我师父说起,我师父是上一辈的神偷,技术可以称得上是炉火纯青,但却一直处在当时先生的下风,两次挑战全是输在了最后一关。后来两人廉颇老矣,先后金盆洗手。我师父虽是退出江湖,却一直对没有成为偷王而耿耿于怀,所以他收我为徒以后惟一的要求就是打败先生,成为偷王,以告慰他当年的遗憾。 几年前的先生姓刘,四十岁左右,技术很是了得,最厉害的不是偷技,而是化妆术,所以绰号百变先生。当我有资格向他挑战后,便约上几个帮手去挑战。先生已听说过我的名气,知道自己的手下不是我的对手,直接应战。 第一关我出的题很简单,就是从一栋楼顶倒身翻跃到对面另一间楼顶。那先生已是四十来岁之人,自知在体能上比不过,也不在意这第一关,犯不上拼老命,便认输。先生出的题更是简单,可我却也同样没能做出:就是打死我,我也无法象他一样把一个乒乓球活生生地呑进肚子里去。“说到这里,大老白用力地咽了咽嗓子,好象真的有一只乒乓球卡在那里。 “这第二关嘛,没什么好说的,危险点却都过了关,再一次打成了平手。可到了第三关,在王府井百货里,我却输得是一塌糊涂。我派出两个帮手一直跟着他,看他走进卫生间便在门口守着,反正他一会就得出来。可哪里想到过了一会儿,从卫生间里竟同时走出来四个衣着、个头相同的人。他俩辨别不出哪个才是化妆过的百变先生。人都找不到了我还玩个屁?我只好乖乖认输。”大老白叹了口气。 “你输了怎么还能当上先生?”我疑惑的问道。 第二十八章 “当上先生是半年以后的第二次挑战了,那时我刚刚结交了一个新朋友——神偷郑子明,他就是经常来找我,只称我名字而不称白爷的那个人。”我见过这个人几次,三十来岁,中等个头,不胖不廋,全身没有什么特点,毫不起眼的一个普通人。没想到他居然也是神偷。 “半年来我一直在琢磨怎么对付那个狡猾的百变先生,想出一条妙计,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帮手。我的那些朋友不是手艺不精就是被那老家伙所熟悉。手艺不精根本无法对他下手;被他熟悉的人一靠近就会被他注意不容易得手。虽然没有规矩规定挑战的次数,但挑战的神偷失败两次以后也没脸再提出第三次,所以这等于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不得不慎重。 郑子明却正好合适,他刚从外地来京不久还未成名,技术好,关键是人长得很不打眼,没有一丝久经江湖的痞气。这些特点非常适合我的要求,是帮我实施这条计策的最佳人选。我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他,请他帮忙,他欣然应允。“ “是什么妙计啊?”我迫不急待,连忙问道。 大老白翻了我一眼,怪我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回答,接着往下讲: “当我在第二次向百变先生提出挑战时,要求两个条件:赌金高于上次一倍,并且直接以对战定输赢。百变先生也知道胆量的较量两人各有千秋,技术也相差无几,同意我的要求。 第二天,我找来二十几个朋友助战。我相信先生叫的人与我相比只会多不会少,如果当时有熟悉这一行当的雷子在场,他会惊诧的发现,北京城一流的采子有七八成同时出现在王府井百货里。 对战开始了,各自的帮手开使跟踪对方的主角,伺机下手。这次我派出四个人跟踪百变先生,并安排人在卫生间里专门守候,而且让人暗中在他衣裤上做了记号、并洒了特殊的香水……``“ “哈哈,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根据香水和记号找到了他,偷到了签字的纸钞。”我一时兴奋,脱口而出。 头上挨了狠狠一记响指,大老白恨恨地说:“再半路插话,下面的我就不讲了。” 我听得正上瘾头,真怕他生气不往下讲,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言语。我当时还 不懂得,讲故事的瘾头比听故事的还要大,如果我假装没兴趣,他也肯定会逼着我听完才肯罢休。如同现在的网络写作者无一不是绞尽脑汁,变着法的希望更多的人能读完自己编写的故事。 “其实多派人手跟踪、作记号、洒香水这些小把戏,包括我派出接连出手的几个神偷,甚至是我自己本身都是迷惑他的烟雾弹。就算我能盯住他,在他高度戒备下也很难得手。他不会想到真正的杀手还没出场。 为预防被先生的帮手发现、怀疑,我让郑子明在对战开始一个小时后出现在我的周围。我自信能坚守住一个小时的防御战。 这一个小时还是真难挺住,先生手下的高手在人数众多的帮托对我的干扰下出手六次,招招不同。帮托最简单的招式是看到高手和另外的帮托已经靠近我,便在我后面高喊一声白爷,这一回头便会撞到另一个紧跟在我身后的帮托身上,这时一边的高手马上出手。这种伎俩当然被我识破,出招的高手被我抓住手腕后退场出局。 随后各式的帮托就会接踵而来:一位手推婴儿车的妇女会无意中将我撞到;一对恋人无意中把手中的冰淇淋戳在我身上;几个小叫化子上前拽住我的两手不放讨钱;甚至于一对老年夫妇忽然双双在我面前滑倒,落地前拽住我的袖子不松手,随后有帮托上来指责我撞到了老人;最可气的是竟有一个妇女拉住我的胳膊愣说我偷了他的钱包,边上的帮托过来对我推推搡搡。总之,每有帮托骚扰一次就会有一个高手同时出招,真是防不胜防。 一个小时后,郑子明带着自已的‘妻子’领着一个孩子出现在我的左右,假装选购商品。我见时机已到,便准备开始计划的第一步:让下一位对我出招的高手采到我的钱包。 过一会,我的一个帮手过来向我汇报情况,百变先生这次不但将化妆场地改在服装更衣室,而且识破记号。他与另外穿着相同衣服的帮手互换了衣服,现在穿着有香水衣服的人已被探明不是先生,还有四名穿着同样衣服的‘先生’未被确认,这老狐狸再次‘失踪’了。 他的‘失踪’并没出乎于我的意料,但有一件事却是我万万没有预料……`` 这个报信的帮手在贴近我耳边汇报时,竟然向我出招!他竟然是先生的卧底!!他居然是先生派出的真正杀手!!! 虽是有心让他采去,但心里还是一惊,没想到那老狐狸跟我玩了一出反间计! 我向郑子明发出暗号,一明一暗的跟在他的后面。我的这个‘帮手’得手后,也不在意有没有人跟踪,只要把采到的钱包放在先生手里就算大功告成。他认得先生扮作的模样,经过两个‘先生’并没上前说话,直至走到第三位先生前面才停下来,把钱包递给他。 看到手里的钱包,先生脸上露出笑容,他发现我的到来,将手里的钱包冲我晃了晃说道:‘白爷,您来迟了。’ 听到他的话,我从内怀里掏出来另一只钱包,把写有签名的纸钞向他摆了摆。 先生变了脸色,不以为然的说:‘想不到白爷竟是不守规矩的人,竟将钞票掉包,佩服,佩服。’说完对我一脸的不屑与鄙视。 我对他摇摇头,说道:‘先生,您错了,我并没有掉包,我只是在内怀里装进两只同样的钱包,您的同伴只是采走了我放在外层的那一只,真正装有签字钞票的钱包在里层,他并没有采去。您可以有四个打扮相同的帮手,难道我就不能在口袋里放进两只相同的钱包吗?我这招还是跟先生您学来的啊。’ 事情突发的转折使得百变先生猛然怔在那里,他已经完全被我吸引,根本就忘记了防范,没有在意自已身边那位与妻子、孩子一同挑选商品的平凡男人就在此时转身轻轻碰了他一下。 ‘即使是这样,也只能说你发现了我的身份,但还未分出胜负,不是吗?’先生回过神后说道。 我微笑着说:‘刚才还是未分胜负,但现在不是了。’接过郑子明递过来的钱包,我向他展示从钱包里拿出的那张签字纸币。 先生恍然摸向自己的胸口,却发现空空无也,只是衣服上多了一道细长的刀口…… 走到我身边的郑子明对已失魂落魄的前任先生说道:‘刘爷,您太看轻我了,我的长相真是那么不起眼吗?……’ 第二十九章 “高,真高,实在是高!比珠穆朗玛峰还高!”我学着电影里鬼子翻译官的台词,由衷地对大老白赞叹。大老白的一身绝活已让我崇拜景仰,再听他设计出如此精妙的计策打败先生,更是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本以为徐阳就算是老谋深算了,可他与大老白一比如同萤虫对月、烛照太阳,不值一提。 “得得得,别拍了,我今个儿没带马屁,你改天再拍吧。”大老白不吃这一套,“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些吗?你以为我只是为了给你讲故事解闷子、逗你玩、在你跟前显大眼啊?给我说说听完这故事你从中学到些什么?” “一个真正的高手不但技术要高,脑袋也要聪明,会耍心眼儿、玩损招,嗯……``对了,还要有哥们儿帮忙。”我回答道。 大老白笑了笑,轻拍我的脑袋,说道:“你小子还算聪明,说出几点,不过很不全面,我现在就给你讲一讲。” “首先,不论是羊牯也好,对手也罢,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不要轻易出手。我第一次挑战错就错在自恃技高,贸然出手,结果一败涂地。 第二,用计不能简单、肤浅。先要迷惑、麻痹对方,然后乘人不备,出其不意,选择最恰当的时机出手。所以定计要虚虚实实,假假真真,计中有计,环环相扣,最后一击而中。 第三,做什么事都得有朋友帮忙才能事半功倍,但不可完全信任于朋友。特别是我们这一行,干活时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危险,你可以保证自己不出错,却担保不了别人。所以惟一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自己,不要完全信赖任何人,哪怕是我,铁钢和小阳。记住我的话,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找任何人做帮手,自已一个人干活最安全。 第四,技艺发展到一定程度就很难再有提高,神偷之间虽然绝技各不相同但实力相差不多,一个神偷很难只凭技艺打败另一个已有防备的神偷。这时真正较量的不是偷技而是骗招,谁能先骗到对方,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所以说绝顶的偷王之王,不但有绝顶的偷技,还要会用绝顶的骗术。 绝顶的偷王至多能偷出万贯家财,可绝顶的骗子却能骗到钱财、美女、名声、地位,甚至能骗到一个国家。袁世凯就是骗偷师的先生,骗偷了富可敌国的钱财,军队,乃至中华民国。(零四年凤凰卫视李敖先生在“李敖有话说”节目中,展示了两单解密历史档案文本——孙中山先生与日本人秘密签定的卖国条约,引起舆论界一片哗然。如果李先生所言不假,那么孙先生比袁先生还要高出数筹,他不但骗偷了“国父”的美名,还骗得了历史,愚弄了世人。)所以说高级的骗术还要胜于偷技,在刑法上诈骗的定罪也要重于偷盗。可惜的是我只精于偷术而不得窥骗术之一斑。你只能自己去摸索、研究了。“ 结束理论研究,我开始接受偷技的初级培训。按大老白的说法,“嫖娼先练鸟,偷盗先学跑”。这小偷逃跑比运动员比赛还要讲究:首先衣、裤都要紧身,不是为了减少风阻,而是为了不容易被人拽住;鞋子要穿合脚的胶底跑鞋,自制的加长鞋带系法很特殊,不容易被人踩掉鞋跟。小偷的逃跑与跑赛不同,最注重的不是速度,而是灵巧。什么时候加速,什么时候减速,怎么样以最快的速度急转弯,怎么穿越前方人的堵截,如何躲避左右的出击,如何逃脱背后追来人的拉扯等等;最后还要学习被人逮到后,怎么用金蝉脱壳、声东击西、笑里藏刀、反客为主等计策逃脱。大老白说,只要没被关进局子,就不算真正被抓住,就有逃跑的机会。 遵照大老白的吩咐,我每天早晚两次慢跑、快跑、加速跑、急转弯,从方庄一直跑到十里河再跑回来。大老白只要没事就会骑着摩托车跟在我屁后,看我跑得不合他心意,不时的开车冲上前来照我脑袋一巴掌或在屁股上来一飞脚。我早已呼哧带喘,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骂道:“你丫骑车说话腿不酸,都跑两公里了还让我加速冲刺几百米,你当我是摩托车啊?一给油门就能向前蹿?”路人见到这爷俩如此刻苦训练,还以为要为国争光,从小练起。哪里想到这是大偷在训练小偷学逃跑。 过了一段时间,大老白认为我的逃跑训练勉强合格,便把乔、徐二人叫来站在胡同口。给我三次机会,只要冲过二人的堵截就算通过考试。 我心里想:“这大老白今天不是犯了糊涂,就是故意让我过关。乔、徐两人和我感情深厚,怎么也不会跟我较真吧?做做样子也就放我过去了。”想到这里,心中宽慰好许,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二老冲过去……`` 二老确实讲义气、够哥们儿,居然都没有动手的意思。我心中狂喜,马上就要蹿了过去,我的速度快得居然飞了起来……``只是飞出不远后就以标准的游泳运动员入水势一头扎向地面……`` 二老的的确确没有出手,出的是脚……`` 扶起趴在地上嘴啃泥的我,老乔哭丧着脸对我说:“小歌,不是我俩跟你过不去,我俩也是迫不得已啊!大老白说了,今天我俩要是把你放过去,他就让那些赖子、胡同窜子见我俩一次消一次,是他让我俩给你下的绊子,你可别记恨我俩啊……``” 看着站在一边抱着膀,美了巴滋捡乐子的大老白,我心里骂道:“大老白,我操你屁眼子,你竟然跟我玩这阴招,太他妈的损了,咱走着瞧……``”转身走进胡同,准备第二次过关。 “既然你俩不给我面子,也别怪我手黑了。”这次我没有象第一次那样硬冲,就要跑到他俩面前时,一个急转身向徐阳与墙壁之间的空隙钻去。老徐发现了我的意途,转过身向我扑来,我狠狠的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老徐没有意料到我会对他下手,实实在在地受了一击。 就在我趁徐阳捂面之机扭头要跑时,老乔飞身一脚踹在我的肋骨上,把我踢倒在地。老徐捂着出血的鼻子对我说:“小歌,你他妈也太黑了吧?连我也打?” “你自找的,活该!”我恨恨的对徐阳说。 第三次冲到二老面前时,我一下子傻眼了,急忙一个刹车,再也不敢跑前一步。两个彪子他妈的居然都手持大棒严阵以待,脸上还有血渍的老徐面目狰狞地对我坏笑着,意思分明是:“小子,你过来啊,过来我消暴你的脑袋!” 看到两个驴人摆出这种架势,我赶忙举起双手,慢慢走过去,说道:“驴!够狠!真牛逼!我服了。” 老乔一听这话,放下棒子对我说道:“其实你要是冲过来,我还真不知道打你哪里好,嘿嘿。” 老徐却没有忘记我的一拳之仇,放下棒子,悻悻地说:“算你小子识时务,要不然,哼!……``” 此时,我已经靠近二人,见他俩都已放松了警惕,蹭的一下我就窜了过去……`` 见我过了这一关,大老白冲向二老,一顿脖溜子和飞脚,大声骂道:“你这俩个蠢货、白痴,竟然被一个小毛孩子给骗了,你俩就等着挨揍吧……``” 第三十章 绘画讲究的是意、色、型,音乐讲究的是情、音、律,而偷窃讲究的是快、准、稳。 有一种人虽然不是小偷但基本功却与小偷极为相似,这种人就是魔术师。两者都是凭借快、准、稳的手法混饭吃的人。 大老白不但是个神偷,也是一个变戏法高手:硬币、香烟、玻璃球等小物件在他的手指背上迅速地来回翻滚,时而出现在手指背,时而出现在手指心,时而夹在指缝中,时而消失不见;一副扑克牌随手一捋便形成一个完美的扇形,双手一错,左右两手各自上下分飞的抽牌、洗牌。一张牌明明就被他夹在指缝,可无论看他手心还是手背纸牌都会被他藏在另一面;一个玻璃球被他在三个倒扣着的小碗里不断移动,我竟没有一次猜中玻璃球藏在哪个碗下。 大老白表演完毕,将各个小戏法的诀窍教给我,让我今后随时练习。等我把这些戏法练熟之后他才会教我真正的偷技。 从这天起我从一个长跑运动员转变为卖大力丸的江湖小把戏,右手的四根手指从早到晚不停地摆弄各式道具。吃饭、画画甚至是上厕所擦屁股等所有右手习惯做的事都改用左手,只有练功才用右手。这是大老白的规定,他说右手不能干活,以免生茧影响触觉的灵敏度。 自我开始苦练戏法以后,老乔再也不肯睡在我的右侧,他说我在半夜里经常会把右手伸进他的被窝。深怕我再次上演午夜掏鸟绝技,把本来睡在中间的我赶到炕尾,说:“你如果实在忍不住那就挠墙根吧。” 老徐因为没有享受过我的绝技,对我的神抓不以为然,可他忍受不了我死缠烂打地让他当观众。开始还有些兴趣,看着我把玻璃球在几个倒扣的碗下来回折腾,时不时的猜对几次。可时间一久也就感到索然无味,一边看着电视,一边胡口乱猜。我见他瞄都不瞄一眼就乱指一气,上前就把电视关掉,威肋说:“如果你不看我变戏法,明天等你俩一出门我就把电视搞坏,我不看你俩也别想看。”老徐一想,就算被我搞坏他还可以找人修理,可修理哪有破坏快?只得乖乖看我杂耍。 过了几天,乔、徐二人再也无法忍受我每天对他俩眼睛的强奸,阴险狡诈的老徐想出一个主意,将专场演改出为巡回演出。每天一吃完晚饭便带我去王军、小武、“板儿砖”等朋友家,二老专心看电视,让我将这些人逐个轮奸。 待我把这些朋友都轮奸两三个来回之后,戏法小有所成。便向大老白提出要求深造的报告。大老白看完我的表演,认为虽然与他的手法相差甚远,但还算马马虎虎,打了个六十分,勉强让我进入小偷大学的大门。 小偷大学上午是文化课,两小时画画,两小时拉琴。下午是专业课和体育课。 专业课四门:夹物、耍小刀、开锁、破密码。 夹物先从指节操练起,大老白自创的手骨错位法可使得各个手指一般长短。这种手法很关键,平常人食指短中指长,夹物时物体两边受力不均,向食指一边倾斜,既影响从口袋中夹出的速度,也容易触动衣服被人发觉。如果两指一般长短,夹物时既稳又快,不易被人感觉到触动。 掌握这种手法后开始练习从热水盆中用两指快速夹出放在盆底的香皂。湿滑的香皂越小、越薄,水位、温度越高,难度就越大。 经过多日的训练,大老白看到我可以从热水盆中夹起药片大小的香皂片,便亲手特制一种类似于夹鼠器的夹子。夹子分为两层,里面一层夹着钞票,只要一碰,机关就会打开,外层夹子瞬间合拢。几个月下来我的手背不知被夹过多少次,直到右手背变成霜打的烂茄子,我才能够在外层夹子合拢之前将里层夹住的钞票夹出来。 吃了几个月的苦头,大老白总算开恩,不再让我受皮肉之苦,开始第三种训练方法:在灌满水的茶杯下面压一张纸钞,让我迅速把纸钞从杯下抽出,杯里的水不能溢出一滴。这个方法虽不受皮肉之苦,确也最难。不但要快,更要准稳。用力稍有不均,杯里的水就会洒出来。有了前面训练的基础,取出杯下的一张纸钞难度不是太大,可大老白不断更换杯下的物品,从纸钞变成一本信纸、一本书到一本杂志、一条毛巾,就差没把他自己压在杯底下让我去夹。 耍小刀是我最喜欢练习的功课,小偷的刀片都是自己特制的,样式各有不同,但都是既薄且利。持刀手法也不一样,夹在指缝中的刀锋可以朝向手心、指尖或手背。大老白还能在舌下口腔中藏下三枚小刀片,必要时可以用嘴使出小刀绝技。 小偷中的小刀因为功力不同,用刀取物的手法也不相同,低级的小刀先是用刀片割破羊牯的口袋或皮包,然后再寻机取物;中级的小刀可以一手出刀另一手取物;而最高级的就是出刀取物全由一手,食、中两指夹刀出手同时无名指与中指夹住滑落的钱包,一气呵成。 在大老白的指导下我学会了各种持刀和出刀手法,嘴里也可以藏下一枚小刀片。于是,我由变戏法的小把戏变成了一名刀客,一把小刀时时不离自己的指间,所过之处刀痕无数。我已不能满足于对静止不动物体的征服,把视线再次瞄到二老和那些朋友身上。 吃过苦头的乔,徐二人再也不把我当做一个软弱可欺的保护对象,处处象防贼一样堤防着我的接近。跟我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我一不高兴便把他们的衣裤变成拖布。老徐每次换上新衣服之前都向我警告,不许对他的新衣裤下手,如果我实在是忍不住,要事先提示他,等他换上旧衣才可出手。 对待老徐我可以网开一面,可那些朋友却没有老徐幸运。他们刚开始还都搞不清为什么所有的口袋上都有几道刀口,直到多天以后才发现一个规律:新刀口每次都是出现在我们三人离开之后。这才知道小把戏变成了刀客,见人就出手。惊异于我的这种癖好,他们从此见我如见瘟神,无不胆寒,躲由不及。在这段时期里,如果谁的衣服光鲜而口袋处却是补了又补,那么这人八成是我的朋友之一。 与夹物和耍小刀相比,开锁和破密码都是繁复而郁闷的功课。将一把把不同样式的锁头拆了又装,装了又拆,那一个个针眼大小的锁簧和铜栓把我搞得晕头转向。学习多日也只能半分钟打开一把锁,看到大老白一挥而就,心里羡慕得要死,恨不能把他的手跺下来安在自己胳膊上。根据大老白教授的听辨方法,老式的密码锁还算容易打开,可一旦碰到轮片上带假口的新式锁,我总是辨别不出假口与真口碰触顶栓时发出声音的不同。 开锁的速度和新密码锁的假口成了我的心病,手里再也不玩刀片,口袋里揣着各式锁头,不是用手翻来覆去的捅鼓,就是放在耳边用心倾听,嘴里还嘀咕个不停。 二老看到我天天神经兮兮不再骚扰他们居然有些不太习惯,老乔对老徐说:“咱俩是不是该找大老白商量商量,别再让他学下去了,不是玩把戏就是耍小刀的,咱俩就没消停过。现在倒是消停了,可你看看他现在那样,小偷没学成,倒快学成精神病了,我心里直发毛,生怕他哪天半夜一发病抡起那些锁头砸咱们俩个……``” 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解决了这两个难题,又开始了刀客生涯,生活在刀光血影中的老徐对老乔说:“我宁愿他是神经病,被锁头砸也比被刀割强吧?咦……``?不是吧?这件衣服怎么也让他割了几个口子?这可是我前天新买的啊!小歌……`你他妈在哪?我今天跟你没完……``” 第三十一章 人做为一种动物,具有许多天生的本性,施虐就是其中的一种。如果有人自觉没有这种本性,那说明你长期处在最下层,这种本性不得不被理智所压抑,没有机会去放纵。一旦你转变为上层人士,这种本性就会慢慢显露出来,地位越高愈是明显。 如同上司对下属、警察对犯人,师父对徒弟也同样的刻薄、刁难。美之名曰为其负责,实则借机满足自己的施虐心理,从下属、犯人、徒弟的难堪与痛苦中享受到乐趣。 一向寒酸的大老白自从收我为徒后一下子阔绰起来,置购了不少新家具。不过这些家具只能摆在院子里,而且都是铁家伙:单杠、双杠、高低杠、哑铃、杠铃、拉力器、握力器,还有一个高达五、六米的爬行架。 当一切筹备妥当后,大老白叫我站在各个器械前,一一试练。我以为他这是要检验自己的体能,为了不被他小视自己,我使出吃奶的力气全部操练一番,拼命把每种动作做到极限。大老白一边记数一边看着我奸笑,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果不其然,待我把所有动作都做一遍之后,大老白发话了,从今以后每个动作一天必须增加数量一个,一直达到他所能做出的数量为止。怎么练,练多久他不管,他只管随时抽查,达不到要求后果自负。我这才整明白这阴险老狐狸的意图,自已刚才二虎巴扯的瞎逞能纯粹是自讨苦吃,让这孙子给摆了一道。 大老白所说的后果自负因情因地而异,我“负责”过的后果每每不同。看到我在单杠上做引体向上达到三十几个左右就再也不能提高以后,大老白也不责骂,以神偷的速度伸出两指照着我的屁眼就是一戳,然后让我把一袋子白面背在身上,重新练起。 我“负责”的后果是:屁眼火烧火燎地疼了数天,三天没有拉出屎来。看到我成天呲牙咧嘴的惨状,乔、徐两个王八犊子幸灾乐祸,因怕我恼羞成怒、打击报复,只好偷摸地背着我窃笑……`` 胆量训练时,见我站在十米跳水台上,战战兢兢、两腿打晃、死活不往下跳,大老白又让我享受到了另一种自负的后果:照着我的后腰就是一脚,伴随着一声凄历的惨叫,我张牙舞爪地飞了出去,游泳池中溅起滔天巨浪,我就象一张大面饼实实在在地贴在水面上……`` 当大老白看着我拖着浑身通红的身体再次出现在跳水台上时,嘴角发出阵阵的冷笑,不屑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滋味不错吧?要不要我再帮你一次?”,早已学会识时务的我哪里还敢再劳架白大人的帮忙,牙一咬,心一横,麻溜地跳了下去。“大老白,我操你逼!早晚有一天我会收拾你。”半空中的我在心里骂道。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望着满眼的绿意,大老白将体育课的场地换到郊外,每天骑上摩托车带我到四处野训。野训的科目主要有两项:攀爬和荡绳。 攀爬是我从师以来最艰苦,也是最危险的训练。这和十米跳水不同,即使是二十米跳水,只要跳过一次,也就不再害怕。因为心里清楚,不论多高,跳下去都会是安全的,不会有太大的闪失。攀爬就不一样了,就算练过几十、上百次,那种心惊胆跳依如从前。 大老白从不让我采用什么保险措施,完全是徒手单人作业。他的理由是,我将来工作时不可能每次出手都有安全保障,所以不能让我从小养成依赖安全的心理,每一次训练就是实战,只有专心于训练时的每一个动作才能在今后偷窃生涯中养成谨慎入微的良好习惯。 我曾问过他,如果我一不小心失手掉下来怎么办?大老白毫无犹豫地说:“只要你没摔死,我花钱送你去治病,病治好后收拾包袝走人,我才不收这种愚蠢的徒弟,免得将来给我丢人现眼。”话虽这么说,但只要我在危险地带攀爬时,他都会在地面上聚精会神地注视我的一举一动。即使是这样,我也从不敢去试探他是不是会在我落下时接住我。也许是我很幸运,也许是大老白的这种训练方式看上去危险,实际上更安全,总之,几百次的攀爬我竟然无一次失手。 与攀爬相比,荡绳要轻松得多。大老白将两根绳索分别系在相隔数米的两棵树桠上,让我荡起一根绳索跃过去抓住另一根。开始练习时我觉得非常有趣,尽管他一再地延长两绳之间的距离,好胜的我仍就兴致勃勃。可当他让我在抓住第二根绳索后继续荡到第三根绳上时,我却乐不起来了,一次次地摔倒在第三根绳索前。 大老白悠然地躺在草地上,抽着烟、喝着水,读着书,听着络绎不绝的砰然落地声。看到我灰头土面、鼻青脸肿的样子不但没有一丝怜悯,还不时的抓起身边的土疙瘩、小石子往我身上扔,大骂我笨蛋、白痴、是头老母猪。 心里本就憋足了气的我,被他一枚石子打在耳梢上后,再也忍耐不住心中的愤怒,心里大骂:“大老白操你妈,你这么不开面就别怪我玩阴的。” 趁着大老白撒尿的空,我迅速爬上第二根绳索,拿出随时藏在身上的小刀把绳子割断四分之三,跳了下来。 大老白撒完尿一回来,我愁眉苦脸地对他说:“大老白,这招我怎么都练不好,你再给我演示一遍,让我再看看行不?” “蠢货,说你笨你还不服气,不行了吧?玩这个得要学会用腰部借力使力,顺着悠出去的力道才能抓到第三根。我最后再给你练一遍啊,你仔细看我是怎么在第二根绳子上借力的。看好了啊……``” 大老白边说边走向第一根绳索,助跑几步一纵身抓住绳子向第二根跃去。就在他抓住第二根绳索后还没来得及用腰使力,绳子咔吧一下断了,大老白如同一架在空中失去螺旋桨的直升飞机,滑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直冲地面落去,不甚丰腴的大屁股严丝合缝地与地面发生了最亲密的接触,激起尘土一片……`` 大老白呲牙咧嘴、唏嘘不已地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身来。我走到他面前说道:“大老白你也有演砸锅的时候哈,你刚才的动作真是帅呆了、酷屁了、简直没法比喻了,我还没看清,你能不能再来一次哈?” 大老白听到我的话,恍然感觉到了什么,起身向那根断掉的绳子走去,看到绳头一大半整齐的割痕,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我一见他拿起绳子就知事情不好,转身撒腿就跑,没跑出多远身后就传来大老白的跑步声和狼嚎般的叫喊:“你丫个小兔崽子,跟老子玩损招,有种你别跑,我他妈的扒了你的皮!……``” 割绳事件后,我遭到了大老白惨无人道的报复。将我骂完打完修理完以后,我本以为事情已算了结,哪想到大老白这缺德冒了烟的王八蛋还没使出真正的杀招。 几天后,五一节到了,大老白说该换季了,要带我上街买几身衣服。走在王府井大街上,我美了巴滋的左手攥着汽水瓶,右手拿着冰激淋正吃喝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这孙子下手了。一眨眼的工夫,用小刀把我的裤子割破、扒走,扬长而去。 从来不穿裤头的我下体空无一物,满大街的人就象看到了某主席,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我的小便上,指点着,哄笑着……`` 突发的事件使我目瞪口呆,左右两手依然紧握着汽水和冰激淋,傻傻地看着周围笑翻天的人们。半天才回过神来,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扔掉两手的吃喝,捂着下身,光着屁股就跑……`` 这天是五一节,又是在最热闹的王府井,街面上人山人海。无论我跑向哪里都如过街老鼠般引起人们的注意,更有几个小孩子在我屁后跟着跑,边跑边喊耍流氓,不要脸。“我操,别说我还没能力耍流氓,就算有能力我能跟满大街的人耍吗?”心里虽这么想,可看到自己的狼狈像,哪里还有心情跟这些小孩子一般见识,边跑边用从老乔那里学来的各种骂人话把大老白所有亲属骂了几个遍。 可是,不论什么恶毒的语言也换不来一条裤头,直到一位卖雪糕的大姨把预防下雨放在推车里的雨披借给我,我才得以逃脱。 大老白,我操你祖宗,我割了半截绳子你却割走我的裤子。不愧是我师父,够狠,也够他妈的损,我…………我……``我他妈的服了你了!……`` 第三十二章 裸奔一事严重地打击了我在大老白面前的桀骜不驯,再也不敢玩弄雕虫小技,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学徒。 但是,人如果有了郁闷而不能发泄就如同吃了性药却找不到办事对象一样心急火燎。为了自身的心理健康,我不得不把从大老白那里受来的怨气转移给其它对象。大老白曾严令我未出徒前不准出外干活,否则逐出师门。碍于师训,我不得不再次把我的那些朋友当作发泄对象。 吃过不少苦头的乔、徐二老此时已对我惟命是从,礼让有加。念其旧情,厌其无趣我只能把目标锁定在二老的那些合伙人身上。于是,那些合伙人不但衣裤上的刀口与日俱增,各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也不断发生在他们周围。 张三起床时找不到自己的袜子,上学时却发现书包里多出李四的书本;李四的书本被换成毛主席语录,口袋里还有王二麻子的家门钥匙;王二麻子虽然丢了钥匙,身上却多出上百块钱;小淘气琢磨了一天也没整明白为啥刚收上来的保护费变成两只臭袜子;所有人都弄不清为啥自己佩戴的不是本校的校徽……``此类事情周而复始,丢过钥匙的人早晚会得到别人的钥匙,丢过钱的人不定哪一天又多了钱……`` 日子一久,这帮人才明白,天天跟在二老屁股后面的小屁孩,不但喜欢玩刀片,又喜欢玩上了狸猫换太子的小把戏。渐渐地这些人先后把我列为不受欢迎人士,坚决不让我近身半步。武卫东更绝,见到我和二老三人拜访一概拒之门外,声称他只与二老是朋友,对于陌生的第三人恕不接待。 他奶奶的,竟敢跟我玩断交?我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我师王爷有几只眼,你跟我无情别怪我跟你无义。 当天半夜我就偷偷地溜进他家,这小子睡得正酣。我蹿上炕,掏出从王军姐姐那里顺来的口红在他脑门上写上“王八蛋”三个字,随后溜之大吉。 第二天一清早,武卫东气喘吁吁地跑来向我问罪。我一口否定,死不承认。还说,你是谁?我可不认得你,干嘛跟我说话?二老不知我半夜起过身,对他的话也是半信半疑自然会帮我说话。武卫东一见我有二老袒护,气得一跺脚转身就走,临出门甩出一句话:“你丫别得意,咱走着瞧。” 我靠,他奶奶的,还敢跟我叫号?看来我不给你整点厉害的尝尝你还登鼻子上脸了?我要不把你整服我就不姓师! 过了两天,我估计这小子放松了警惕,便在后半夜再次摸进他家。这小子还不笨,居然懂得亡羊补牢的道理。不但在里屋上了暗锁,还加了一道插栓。这点防御自然难不倒偷王精心栽培的唯一弟子,三两下弄开门,直奔他而去。 这厮也许以为增加了保障,一如既往地熟睡如猪。我用小刀割破他的短裤,拿出备好的毛线绳,打个拴马扣,套住他的小鸡鸡,把线头扔出焊有防盗栏的窗外。做完这一切我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把他哥与他的臭鞋、烂袜子以及碗橱里盛有剩饭菜的碗、碟一骨脑地放进他的被褥中,这才走到院子里。捡起刚才从窗里送出来的毛线绳,狠狠的扯拽几下,听到屋里顿时发出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我扭头就逃……``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作好准备,恭候着武卫东的大驾光临。奇怪的是这小子竟然一直没有出现,第二天也毫无动静。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这次居然屁都不放一个,他的这种无动于衷恰恰是对我最大的藐视,不行,如果他明天还不来,我一定得去探查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然饭都吃不香。 也许是武卫东感应到我的思想,第三天一早真的来了。低三下四向我告饶求和,并承诺只要我不再半夜抓鸡、暗地里下手,他愿意当我练习功力的靶子,只要是明着来的他全部承受。 经过一再询问我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他与我断交是因为他老妈对他的衣裤缝了又缝、补了又补严重不满,对他连打带骂。为了不被老妈责骂只好与我断交。第一次被我戏弄之后,他想到自己没凭没据,又有二老的袒护,只得罢手。变进攻为防守,加强防范。第二次又被我修理之后,想起第一次的教训,并没有前来兴师问罪。而是睁大眼睛守候两宿,准备抓我个现形。可是,苦熬两夜之后,不但没有看到我的人影,自已却差点精神分裂。他实在忍受不住不寐的煎熬,惊恐于不知何时出现的黑手,只好前来求和。 看到眼前这个即使在老乔的钢拳铁脚之下也不曾服软的武卫东可怜巴贱地向自已告饶,一向吃软不吃硬的我认为他虽然大自己五岁,但还算是个孩子,虽然不通事理,但还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便大度地与他言归于好,不计前嫌,并亲切地称他为小武。小武虽然不喜欢比他小五岁的我称之为小武,但碍于我的小刀和毛线绳的威力只好默认。 小武果然守信,不但任由我在他身上施展各种绝技,在观看我从大老白那里新学来的小戏法时也是全神灌注、目不斜视。态度尤为端正,该鼓掌时鼓掌,该叫好时叫好,有情有色,有板有眼。好似中国的那些铁杆球迷,即使中国队的那帮香港脚们只会踢进自家的大门,也一样呐喊助威。我也好似那帮香港脚们,尽管破绽百出,也要耍个痛哉快哉,不亦乐乎。 都说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专职粉丝,还没尽够兴,小武就与老乔一同出了事。 事情的起因缘自于板儿砖,曾被乔、徐两人修理过的二板砖升到初中二年级时东山再起,再次挑战板儿砖同志的权威。二板砖这次雄起依赖的是一个叫“屁驴子”(摩托车的别称,形容此人脾气暴躁,点火就着。)的社会大赖子。 这屁驴子三十出头,成名于十年前。十年前的屁驴子还是个胡同窜子,伙同另一个胡同窜子与别人打架时,一砖头把人打晕了。两人当时以为害了人命,慌忙逃跑。屁驴子对同伙说,反正咱俩也杀了人,杀一个是死,杀两个也是死,我还有个仇没报,你帮我把那个仇人杀了咱俩再逃吧。他的同伙一听也是这个理,就回家取了一把匕首、一把菜刀和屁驴子去报仇。 屁驴子所说的仇人是一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是当时造反派的小头目,在一次批斗中打折屁驴子老爸的腿。屁驴子的老爸是保皇派,当时还被关在牛棚中,拖着瘸腿天天扫厕所。 屁驴子手持菜刀,同伙拿着匕首两人在当天傍晚时分闯进仇人家中为老爸复仇。一番砍杀之后,仇人加上儿子、儿媳、女儿当场毙命,只有仇人的老婆身受数刀却幸免遇难。两人得手后落慌而逃。 第二天早晨,两人逃到房山区时,被当地群众发现,向民兵报告发现两名浑身血渍的可疑分子。民兵寻踪追击,看到二人身影后鸣枪示警,二人哪会停留,继续奔命。就当二人跑到一公厕附近时,民兵怕有群众此时出现被其掠为人质,便用五四式冲锋枪扫射。同伙身中数枪后毙命,屁驴子腿部中弹摔进粪池中被擒。 屁驴子看到同伙已死,便把所有罪责全部推到同伙身上。再加上仇人老婆证实屁驴子当时用的是菜刀,而家人全部死于匕首。所以屁驴子逃过一死被判刑十年。 屁驴子服刑四年后,老爸被平反官复原位。经过老爸的一番走动,屁驴子刑期一减再减,提前五年出狱。上天的安排总是那么出人意外,老爸被打瘸,儿子为老爸复了仇,自已却又被枪子打瘸了腿。儿子进了监狱,老爸被平了反,儿子一出来,老爸没多久却死了。 出狱后的屁驴子经过监狱大学的培训自以为傲,座佑铭为:没有上过女人的男人不算是男人,而没有进过监狱的男人不算是真正男人。 因为过去的经历,有了斗狠的资本,再加上失去老爸的管教。屁驴子在社会上开始兴风作浪,没用多长时间,就在四九城里混出名气,与独耳龙等人齐名为京城四大赖。 二板砖就在不久前当上了屁驴子的小马便,由于他与板砖的较量,小武和老乔也被卷入这场灾祸的旋涡……`` 第三十三章 八三年时,乔、徐二人的各位合伙人都已升入初中。二老既要帮助合伙人保护小学里后扶植起来的接班人,又要与他们一起向初中高年级的“一把手”挑战、冲锋。整天忙得不可开交。 这一天下午,因为事情太多,乔徐二人只好分头去办,约定时间在某处会合后共同回家。老乔先去的是小武的学校,办完事以后便要去板砖那里。小武看到老乔一来再没有心思上课,要陪他一同去找板砖,老乔正觉一人无聊,欣然应允。 二人来到板砖学校,见还未放学,便在校门外守候。此时恰巧二板砖勾来屁驴子一伙人,欲等板砖出来灭棍。屁驴子本不屑在初中发威,但一来得为新收的小弟撑腰,二来也想从初中分得一杯羹,所以拖着跛腿带着打手来了。 走到校门,吃过老乔苦头的二板砖一眼认出守候在门口的老乔,告知屁驴子这个小子正是板砖的后台老板。屁驴子一听,觉得收拾老乔比收拾板砖来劲,便叫手下对乔、武二人出手。乔、武二人哪知原由,看到一伙人话都不说伸手就打只好奋然反击。 屁驴子一伙人一向横行无阻,平时懒得带上家伙。只有屁驴子因个矮腿跛,身上常备一把弹簧匕首以防万一。此时一见老乔手舞菜刀令手下不敢近前,掏出弹簧刀乘老乔不备,照其小腹猛下黑手。老乔中刀倒地,几人上来一顿暴踢,小武也被砖头砸得头破血流,满地翻滚。直到屁驴子看到老乔的肚子中刀处被踢出肠子,连忙喝止手下,一哄而散……`` 老徐办完事来到约定会合地点等待,早已过了约定时间仍不见老乔身影便四处找寻,直至寻到板砖的学校方才得知此前这里发生血案。从门卫大爷嘴里得知事情大概后,火速跑到第二医院,此时老乔正在手术室抢救,小武全是外伤,缝合完伤口后正与板砖等人守在手术室门外。 老徐回家取钱时告诉我事情经过,叫上大老白一同来到医院。老乔已被送入病房,头上、脸上、身体上都缠着一层层沙布,两手各自挂着点滴和血袋。据医生说,老乔被割断肠子,扎破胆囊,失血很多,再晚送来一会可能就没命了。看着平日里生龙活虎的老乔,此时却象一个被人砸烂的西红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起老乔从前对我疼爱有加的点点滴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老乔的大腿失声痛哭起来。老徐听到我的哭声,也流出眼泪……`` 大老白办完住院手续回到病房,把我和徐阳叫到一边,问我俩准备怎么办。大老白说他可以出面调解此事,屁驴子会赔些医药费今后也不会再与我们为难,但是我们也不能再找他报复。徐阳拿不定主意,便说等老乔醒过来以后遵从他的意见。 老乔的脸和身子被打得不成人样,脑子却没坏。从麻药中苏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跟屁驴子他们没完,不把屁驴子干掉他就不在北京混了。对于大老白所说的调解他坚决不同意,他说既然走上这条道,就没想过回头。他一不会报警,二不会调解。不论遇到多硬的茬子,能躲时就躲,躲不过硬着头皮也得干,被人打趴下不算丢人,可让人吓倒就不配吃这碗饭。 大老白虽然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跟屁驴子硬对硬讨不到什么便宜,可是老乔说的也有道理,自已出面调解是可以了结此事,但老乔今后也就无法在屁驴子面前抬起头来。于是大老白也不再提调解之事,只是一再嘱咐报复时一定要精心策划,小心从事。 第二天一早,老徐制订一个计划,他、我还有板砖三人共同实施袭击方案。老乔不同意,非说要等伤好以后亲自动手。老徐说屁驴子认得他,他一露面容易让屁驴子察觉,更不好下手。现在屁驴子肯定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报仇,越早下手把握越大。 正商量着,大老白提着一堆营养品来了。他仿佛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把东西放在病床的床头柜上,问询一下老乔的伤势,便坐在床边自言自语:“屁驴子一直没结婚跟他妈住在一起,他是个大孝子,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去住。白天他的身边时时都有几个手下跟着,晚上回家时,被手下骑着摩托车送到胡同口,只有从胡同口到家门这一段是单身一人,他家住在……``”说完,大老白头也不回地走了。 晚上,我和老徐实地探查。果然如大老白所说,因为胡同口很窄,摩托车进来不容易调头,所以几个骑着摩托车的手下只把他送到胡同口。屁驴子没有留意与他擦肩而过老徐和我,踮着脚走过去。 第二天晚上,我和老徐双手各执一张大床单的两角,埋伏在胡同里,板砖手执一根螺旋钢筋藏在身后守在胡同口。等了许久,远处传来摩托车声,不一会儿,屁驴子下车走进胡同,板砖悄然跟在他的身后。就待屁驴子马上经过我和老徐身边时,我俩迅速张开大床单撒网般将他蒙到床单下面。板砖一见我俩动手,挥起钢筋就向屁驴子砸去……`` 意外发生了,不知是板砖太过兴奋还是心里害怕,竟没有一次砸中屁驴子的脑袋,全部砸在他的肩膀和身体上。由于蒙在床单下的屁驴子不停的挣扎、扭动,板砖最后一击竟砸在徐阳的胳膊上,徐阳一痛,手一松,屁驴子从床单里蹿了出来,掏出弹簧刀就要向面前的老徐刺去……`` 一种完全出自于本能的反应让我在电光石火之间翻手取出身上的刀片抵在屁驴子的脖子上。 “别动,再动我割了你!”我大声喊道,“把刀放下……``放下!……``我让你放下你听到没有?”我喊出来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夹刀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哥们儿,慢着……``慢着……``我放……``我放。”屁驴子感觉脖子一阵刺痛,鲜血已从刀口处往下流淌,不得不把弹簧刀丢在地上,挺着脖子斜眼看着我,不敢再动一下。他没有想到用刀指在自己脖子上的家伙竟是一个小孩,说道:“小子,看不出来,你丫还挺有种,你们想要把老子怎么着?”不愧是个大赖子,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嘴也没服软。 徐阳一句话没说,弯腰从地上捡起弹簧刀,抬身对着屁驴子的小腹插了进去。屁驴子小腹一痛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小刀,身体本能地猛然收腹,向前一躬,双手握住徐阳持刀的右手。徐阳见他抓住自己的手,心里一惊,用力向后一抽,把刀拔出来。一股鲜血随着匕首的拔出喷射出来,屁驴子象一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地上。 三人对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的屁驴子疯狂踢踏,老徐这才回答屁驴子刚才的问话:“我们就想这么着。” 由于衣服和鞋子上的血渍,老徐和我只好先回家去换衣服再去医院。一进家门,大老白正在屋子里面看电视。听到我俩进来,头都没回就骂了一句:“笨蛋、蠢货。”刚从战场上胜利归来的老徐和我一时愣住了,搞不懂他为什么没头没尾地骂了这么一句。 我俩半天没出声,大老白又说:“动手前不知道先采下他的刀子不是笨蛋?揍完人不想想后果还不是蠢货?” “你……``你去看我们干那个孙子了?”我问道。 “老子才没工夫看你们玩那么低级的把戏,恰巧路过看了一眼罢了。”大老白轻描淡写的说道。“跟我说说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别说是我,就是老徐也没有想过以后的问题。只认为既然屁驴子捅了老乔,我俩就该为老乔报仇。现在给大老白一问,想想后果还真是挺可怕,那屁驴子绝不会因为各捅一刀就算完事,清醒过来后一定会对我们下毒手,我们就是不死也得半残废。 听到我俩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大老白站起身,关掉电视,嘴里骂道:“两头只知道拉屎,不知道擦屁股的蠢猪!”老徐和我还真的象蠢猪一样站在一边不敢言声。 “马上去找板砖和小武,你们四个都给我呆在家里,不准出门半步。铁钢那里由我来看护,你俩就不用操心了。另外小阳你给我拿出一万块钱来,我要用这钱和我的老脸去跟屁驴子商量能不能换回你俩的小命。小兔崽子我告诉你,这种事我只管这一次,下次你就是让人给吃了我都不看一眼。听清楚没有?” “听……`听清了。”我低着脑袋,喏喏地说。 大老白接过老徐递过来的钱袋,转身就要往外走,忽然象想起了什么,回过头伸手向我的脑袋扇了一把掌,笑骂道:“臭小子,小刀玩得还有点象那么回事,没给我丢脸。” 一听他说这话,我立马来了精神,得意地说道:“那是,也不看看我……``”话还没说完,一沓纸币被人塞进我的嘴里……`` 第三十四章 八三年下半年,中国大地刮起了一股猛烈的黑旋风,全国各地开展了另一种形式的大跃进、大革命。中华词典加入一个新名词“严打”。严打的导火索是发生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盟的六一六案件,八名最大年龄为十九岁的青年在十几个小时里残忍地杀害了二十七人,这二十七人中,上有七十五岁的老人,下有两岁婴儿,并有多名女子被强奸、轮奸……`` 六一六案件震惊了司法界、震惊了全国,也震惊了北京那位八旬老人。老人一声令下,公安部长刘复之大笔一挥,全国进入热烈地严打斗争中。严打的功与过历史自有公论,这里不说中国一号刑侦案主角白宝山该不该因为偷了一书包玉米而被判刑十年,也不说刑法该不该因某人一句话就在某个时期随意更改刑罚尺度,这里只讲严打对于我个人的得与失。 严打带给我的损失有两个,一是小武不听大老白的劝告,在严打期间没有律已守法装孙子,抢了一个学生的军帽。这个学生恰巧是位雷子的犬子,彪子小武被请进工读学校进修,我失去了最忠诚的粉丝。第二个损失也不小,乔、徐二人因形势所逼皇恩大赐,免收一年的保护费。我那份既不出工,也不出力,旱涝保收的工资被停发一年,天天靠吃老本过日子。 要说收获那可真不少,最令我们三人开心的事情是,屁驴子还没来得及挥霍我们上贡的一万元钱,就被雷子逮进局子。这厮曾在酒后对狐朋狗友吐出十年前同伙替自己而死之真言,严打期间被人点出,游街示众后,吃了一粒“花生米”找他老爸喝酒去了。 我们三人的另一个老朋友“独耳龙”喻珑、喻大先生经雷子审查具备研究生资格,游街接受百姓欢呼后,乘专列前往新疆石河子地区研究石头、铁锹与烧砖之间的物理关系。(可惜的是我们当时笑得太早,数年后喻大学者学业有成返京就职,成为乔徐二人最大的绊脚石。) 严打者绝没想到的是,这些江湖大佬的退出,为下一代黑色势力的崛起提供了百年难遇的良机,如同船王包玉刚机遇苏伊士运河被封锁而大发特发,乔、徐二人在严打一年后逐步成为京城黑道新贵,为他们将来的事业奠定了深厚的基础。 最让我个人开心的是,成天无所事事的二老自小武退居二线以后,继任为我的第二代御用粉丝、专职标靶,在大老白的指导下成为了身怀防偷绝技的小偷陪练员,使我越来越难以在他们身上下手。我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俗话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同为黑道偏门人物的四个人迫于当前形势的严峻,全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进入整整一年的休养生息时期。在这段时间里,再也没有腥风血雨、打打杀杀,玩乐和旅游成为生活的主旋律。 “大老白,最后警告你一次啊,你如果再偷牌换牌我他妈的不玩了,玩个扑克还用偷技,你也太不嫌砢碜了吧?”我大声抗议道。 “大老白,是爷们你就光着膀子跟我们玩,不然我这牌没法玩了。”我的对家老徐附和道。 “怎么着?蹲不住了?说点好话我也许会让你俩坐一会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牌换牌了?抓住我才算啊。”大老白嬉皮笑脸,死不承认。 “才蹲两个多小时嘛,小意思嘛,来,让我摸摸小腿硬没硬……``还行,我看你俩还是很有潜力的嘛……``阳子!干嘛呢?屁股抬高点啊,我可一直盯着你呢,别跟老子耍滑。”老乔与大老白狼狈为奸。 “说你没偷牌谁信啊?两个多小时我和老徐就没抓过一副好牌,你俩左一个拖拉机右一个拖拉机的,这哪是打升级啊?都他妈的成了斗地主、跑得快了。”虽然没看到大老白怎么出手,可要说他没偷牌打死我也不信。 “我说,你俩能不能快点出牌啊?这牌闭着眼睛出都是光的牌,还有啥可想的啊?敢情蹲着的不是你俩了。”老徐蹲不住了。 “瞎吵吵什么,还不让人考虑啊?铁钢,你说是让他俩得十五分好呢?还是得二十分好?”大老白在那装逼,会玩拖拉机的都知道二十分和十五分没什么不同。 “唉,都是哥们儿,咱可不象阳子似的那么小气,让他们得二十分好了……``哎哟,这坐着咋这么累啊,阳子,要不我替你蹲一会?……``” ……`` “我说大老白,你傻愣着干嘛?倒是走棋啊,用不用我给你支几招啊?”我不耐烦地催促着他,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样样都强,就是不会下象棋,跟弱智老乔水平不相上下,可棋瘾却比谁都大,还专爱找水平最高的我下棋。 “切,不就让你吃了一个马嘛,那是我故意弃给你吃的,咱这叫丢子不丢势,看这盘面还不定谁输谁赢呢。”大老白还挺自信。 “我求你了大老白,赢我一盘吧,我赢得都腻歪了,你给个机会让我蹲会儿行不?”我做出一副哀求的可怜像。 “小子,你丫还甭得意,就你这小样……``我操,你的马怎么把我的车吃了?不算不算,只顾得跟你说话了,把车还给我……``”说着就要抢我手里的棋子。 “不是吧?你拉完了屎还往回缩啊?丢不丢人啊?”我边说边把棋子放进了口袋里。大老白面红耳赤,筋青脖子粗,恨恨地说:“不就一个破车吗?老子不要了!孙子,咱走着瞧。” 看着大老白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里舒坦,唱起了小曲:“马儿啊你慢些跑啊慢些跑,你的车儿啊开进我的口袋了,你的炮儿啊变成了大哑巴,你的老将啊再也走不动一步道…………喂,不是吧?我的车呢?大老白!你偷上瘾了吧?棋子你也好意思明偷啊?……``” ……`` “看那个打着洋伞的妞,一副正经八本的模样,装得跟圣女似的,走路却露了馅。你俩仔细看她屁股,走起道来一颤一颤的,肯定被人上过百八拾次了……``”大老白正在向已经进入了发情期的二老讲授如何观察女人是不是处女。 上海南京路上人来人住,我屁颠屁颠地买来了汽水分发给三人。 “看那个穿花裙子的妞,她也不是个雏了,注意看她的头发又黑又亮又光滑,处女的头发大多是青涩枯黄的,只有经过男人滋润后雌性激素才会旺盛分泌,才会滋养头发变得又光又亮……``小歌,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偷听,去,给我买包哈德门。”大老白给我支走了。 买完烟回来,大老白还在那唾沫星子满天飞地穷白话,二老听得有滋有味,脸上荡漾着淫笑,下半身已经突起。这两个正在发情的公驴此时觉得女人比上海外滩的风景好看多了。 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我凑到跟前又偷听到几句。 “看到那个边走路边吃雪糕的妞了没?看着挺纯吧?还不是处,你俩看他眉毛和眼神,眉毛不是贴着肉而是向外生长,特别是眼睛,瞳孔和眼白混浊无神,不象真正的处女那样黑白分明对比强烈,清澈透亮……``”大老白的眼神还真管用,连人家眉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再看向咱们这边走过来的那个妞,更不是了,这么热的天脸上一点红晕都没有,处女在这样的天气里脸上都会有一层白里透红的红晕,那叫处女晕。再看她的胸,里面上窜下跳的,按她的身材来说,不该长这么大的奶子,那是让男人给揉大的……``” 看到这女人离我们越来越近,大老白住了嘴,等她在我们面前走过去,他又说道:“你俩闻到她身上的气味了吧?处女的体香是淡淡的,不近身是嗅不到的,体香越浓女人越是风骚,也最容易拍到手……``” “切,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这又没办法证明。”把烟递到大老白手里,我不服气的说道。 “我操,你当我是瞎白话啊?这是老子多年拍婆子的经验,不是一般关系老子还不教呢。,我现在也没办法向你们证明是真是假,你们以后试一试就知道了。不过呢,你可以验证一下老子的眼力。”说完,大老白就向四下张望,然后手指一个蛮秀气的女孩子对我说:“看到那个低头走路的小妞了吧?那就是个处,是不是觉得她的胸也挺大啊?可那是用海棉垫垫起来的,你小子要是不信,就去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我自然不信,大老白也没有透视眼,还能看出她的衣服里藏着海棉? 十几秒钟以后,我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手里掐着一个三角型海棉垫。大老白用得意洋洋的眼神向我示威。乔、徐二老却对我理都不理,两眼放光,直勾勾地注视着那个一无所知的少女露在衣外的半个雪白胸脯,张着的大嘴可以呑下电视塔,流出的口水可以媲美黄浦江……`` 第三十五章 八四年九月,严打风暴虽然并未正式落幕,但风力已逐渐衰竭。各路老牌地痞十之八九消失于江湖,黑道事业百废待兴。乔、徐二人从冬眠期醒来,舒展着久之不动的拳脚。望着那些学生羔羊入笼般陆续走进学校,二人如两只久未进食的饿狼,,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利爪、钢牙。伙同已从工读学校毕业,辍学在家的小武发动了新革命时期的战争。 十六、七岁的毛头小伙正当血气方刚之年,乔、徐二人八年江湖经验加之小武有甚以往多倍的凶残,使得三人以摧枯拉朽破竹之势席卷京城几乎所有高、中、小学,不到一年时间,即使是那些胡同窜子加上漏网的地痞赖子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与其结交,尊其三人为京城三剑。 看到三人取得的成就,想到令万人惊恐的驴人却是我的粉丝,自感很有面子。一向谦虚内敛的我走在大街上都是抬头挺胸、踌躇满志。内心竟有一种冲动:每次看到从我身边走过的学生都想上前拍拍他的头对他说,小鬼,看到我也不打个招呼?知道我是谁吗?京城三剑都是我的粉丝,你说我牛不牛逼?……`` 很不幸的是这种良好的自我感觉并没有保持多久,就被一种失落所取代。 三人不但常常不尽粉丝的义务,反而渐渐对我淡漠下来,竟然还形成一种默契,总是背着我说说笑笑,问其内容从不正面回答。对我提出共行共玩的要求均以婉转的方式拒而绝之,并委托大老白同志向我转达他们的集体意愿:他们已长大成人,不再适合与小孩子一起游乐,那样会使他们很没面子。 我操,你们长一岁我不也长一岁吗?现在嫌我小了,早干嘛来的?合起伙来搞我一个人是吧?跟我在一起丢份儿是吧?好,好,好,你们三个向我脸上吐唾沫,就别怪我上你们头上拉大便。妈的,看谁最后来求谁。 一天晚饭过后,三人背着我在一起嘀嘀咕咕,我也不答理他们,假装专心于电视。待三人一走,我便偷偷跟在其后。不多时,三人走到十字路口坐在花池上开始拍婆子,每看到有年轻一点的女人经过便分别上前搭讪,遭到唾骂后,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哈哈大笑吹口哨。 我操,我现在才整明白啥叫长大成人,原来就是喜欢犯贱、腆着脸挨女人骂。这种事别说叫我,就是跪下求我我也不会来啊。不过呢,我想不想来是一回事,你们不想带我来是另外一回事。笑,我让你们笑,我看你们还能笑多久。 “警察叔叔,我看到有人在大街上调戏妇女,你快去管管吧。”我跑到附近的派出所对一个老盖说道……`` 看到三人在老盖的追赶下撒着欢地落荒而逃,我躲在树后暗骂:该,活几巴该,吓死你丫的……`` 过了不久,老乔第一个把婆子拍到家。你说你倒是拍个象样点的啊,一脸的雀斑不说,身材就象个小水缸,身上的肉走一步颤三颤,整一个猪八戒他二姨。来就来吧,咱也没说不让你进门,我看我的电视也不碍你们的事吧?老乔这孙子却连推带搡地给我撵了出来。妈的,有外人在场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我给你一面儿,但这事不算完,你等着……`` 老乔送女人回家,我悄悄跟在后面,记住那女人的家门。 不两天,那女人又来了,她前脚一进门,我后脚就溜出来,直奔那女人家而去……`` “阿姨,我看到你们家的小翠姐跟一个小混混正搞对象呢,你快去看看吧。”我对小水缸她妈大水缸说。 看着大水缸撅鼻子瞪眼地把老乔骂个狗血喷头,我在一边抱着膀看热闹:“你不是喜欢犯贱,喜欢让女人骂吗?我这次让你挨骂个够,爽不爽啊?……``” 等到大水缸拉着满脸眼泪的小水缸走了之后,老乔挠着脑袋骂道:我操他妈的,她怎么找到这来了?……`` 没过多久,老徐和小武也相继拍到婆子,只不过都是好景不长,还没发展到关键时期,就被我给搅黄了。 我把老徐写在约会情书中的时间从下午一点改到三点。两人第二天见面后大吵一场,相互指责对方不讲信用,放自己的鸽子,事后不道歉还倒打一耙,把责任推给对方,最后各自绝袖而去。老徐失恋了,天天跟桌椅板凳、砖头、墙根过不去,三截头皮鞋踢坏两双之后才恢复正常。 小武也没好到哪去,他和婆子在电影院观看日本电影《望乡》,看到女人被阿琪婆的悲惨经历感动流泪,很绅士地掏出自已的手绢递给她。女人擦着擦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小武递给自己的竟是一女式三角内裤,勃然大怒,大骂小武流氓、变态,把内裤摔在他脸上愤然而去。坐在两人后排的我看着小武血彪彪地傻站在那里“望乡”,笑得肚子抽了筋,捂着嘴,弯下腰,躲在了椅背后面……`` 虽然弄走了老徐和小武的婆子,但让我没想到的是,女人和女人是不尽相同的。小水缸消失一段时间后又出现在我们的家里,她不但没有痛改前非,反而和老乔在一起时有甚以往地浪骚起来。 一天下午,郑子明来找大老白出去办事,我一个人在大老白家觉得无聊,便想回家看电视。一进院门就看见老徐和小武正鬼鬼祟祟地趴在窗户前往屋里偷望,二人都没注意到我进院子。屋里大白天的竟拉起窗帘,房门还在里面给插上了。既然老乔没在院子里那一定是在屋里面,啥事整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行,我得进去看看。三两下弄开房门,还没走到里屋门口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老乔好象正在长跑,不停地喘着粗气,还有个女人时不时的数着数,一……``一 ……``一……``咦?这是咋回事?我一推门走了进去……`` “你……``你俩噶哈捏?咋这么早就……``就钻进被窝了?”看着满头是汗的老乔正钻在被单里把小翠姐压在身下蠕动着,我不明所以地问道。 老乔一下子呆住不动了,保持着俯卧撑的姿势,张了几次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小翠姐惊叫一声,把脑袋藏进被单里面。 “刚才她咋只会数一不数二三四五呢?”我在屋外时没整明白,只好问老乔。 “你……``你咋回来了?”老乔总算回过神来。 “我回家看电视啊,大老白和郑……``”我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乔撇过来的枕头砸中脑袋。 “出去……``滚……``给老子他妈的滚出去……``”老乔疯了一样的对我喊道。 “出去就出呗,用得着使这大劲冲我喊吗?我又不是听不到……``”另一个枕头又向我飞来,我赶忙溜出去……`` 过了一阵子,我下午回家时又看到窗帘被早早挂起,不过这次在窗外扒眼的人换成老乔和老徐,一定是小武和新拍来的婆子在里面搞那事。不行,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碰上了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得好,奶奶的,我让你们见色忘友……`` 还没等我走到房门前,就被警觉的老乔发现。拉起我的胳膊就把我拽到院子外面,关上院门不让我进去。 我操,你以为把我赶出来我就没办法了啊?太小看你爷爷我了吧?我从胡同里捡起一堆砖头、石头、碎瓦片,包在脱下的外衣里抱到家门口,拿起石头隔着院墙就向窗户上扔,玻璃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二老窜出院子,一看门外发彪的人是我,一同瞪着大眼珠子愣在那里。 “住手!你这小孩子怎么这么坏?你怎么能砸人家玻璃?”一个骑车路过的大婶喝道。 “这是我自己家,我喜欢砸就砸,你管得着吗?”我不理那个大婶,继续抄起砖头瓦块飞快地向窗户砸去……`` 第三十六章 八五年,新闻联播中现身的国家领导人们在语言和穿着上发生了巨大变化,西化和西装预示着中国进入了一个崭新的开放经济时代。孩子们看到了可口可乐,女人们看到了尼龙丝袜,身着西装的男人却把目光集中在外国女郎的三点式上。 收入颇为丰厚的三剑客此时正处于严重泛滥的发情期,自不会落在潮流的后面。脱下紧身衣、大喇叭裤、黑色三截头皮鞋,换上笔挺的西装、脚登乳白色全牛皮鞋,不时地拨开衣袖看一看手腕上瑞士英格手表的时间,对着那些土老冒般打扮的年青人发出鄙视的嘲笑。 那些小年青刚从“少林寺”学到“霍元甲”,不但身着的功夫衫、灯笼裤与三人相形见拙,就连手里的家伙式也不是一个档次。当他们还热衷于护手铛、弹簧刀和双截棍等冷兵器时,三人早已扔下弹簧锁和大菜刀,怀里揣上了用子弹壳、车链子和输液胶皮管制成的火药枪。 三人的时髦带动着一向邋遢的大老白也得瑟地穿上西服,扎起领带,以一副大学者的模样继续对三人传授自己对女人的心得。从女人的八种分类、各自特点,追求的方法一直讲到针对不同女人采用何种床上技巧,具体到追求者的衣着、语言、手势、眼神,上床后各种动作的次数、时间,几乎无所不包。大老白的一番讲述令流着口水的三人对他佩服得六体投地(中间还有硬起来的一体),如同藏人遇到活佛,就差没吻大老白的脚趾头。 一如以往,此类内容对我不宜。每次开课之前,大老白都不允许我旁听,把我支出门外。奶奶的,越不让我听我就偏要听。于是我用取物、倒水、扒门缝、蹲窗根等各种办法去偷听,虽然不全,却也七七八八知道些大概。可惜的是,这类内容不象区分处女那么直观,比较抽象,我当时又半懂不懂,也就不怎么太感兴趣。等我长大成人后知道它的价值时,却已忘了个八九不离十,又不好意思去三人那里取经,只能作罢,很是遗憾。 入夏之后,大老白慢慢变得沉默起来,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多时间里不是画画、拉琴就是发呆、睡大觉。每天变本加利地让我练习各项功课,稍有松懈便遭到他的辱骂和踢打。那个与我们一同打牌、下棋、玩乐、嬉笑的大老白再也不见,望着越来越陌生的他,我搞不明白为什么秋天还没来到他就提前进入了灰色时期。 秋天还是来了,大老白忧郁的眼神中游离着日渐浓重的绝望,空中的一丝浮云、一抹残阳,地上的一片落叶、一只蝼蚁都会让他喃喃自语,痴呆许久。他的样子使我想起奶奶故去的前昔,也是这种神态,也是这种表情,一种隐隐的不安浮动在我的心头,却不敢上前询问。入秋以来他对我已不再苛刻指责,任由我一人在屋里随意做事,我不时地感觉到他在我背后投来异样的目光。 悄无声息失踪了好几天的大老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满脸的憔悴,本就不算丰腴的双腮塌陷下去,在浓重的胡茬衬托下脸色愈加苍白,几天没见,竟似苍老了十岁。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头扑倒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回家去准备一下,明天晚上过来,我给你考试,通过后你就可以出师了。”说完不再理我,自顾地休息。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这么早就考试出师,我什么都不敢问,只好一声不响地关好房门走出去。 第二天傍晚,我穿上改制过的紧身衣,备好各种工具,打扮妥当后去大老白家。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烧焦东西的味道,葡萄架下还有些黑色灰烬。屋子里变了模样,所有的油画都不见了,只有一个个画框堆集在墙角。大老白正穿戴整齐地坐在椅子上发呆。听到我走进屋来,大老白转过头向我身上打量一番,站起身说道:“跟我走吧。” 来到一幢楼下,大老白指着六楼的一户人家对我说:“这家卧室里有个保险柜,里面有一本日记本,我在这里等你十五分钟,如果你能在我没走之前把日记本交到我手里,你就可以出徒了。” “这还不容易?别说十五分钟了,用不了五分钟我就能搞定。”看到那户人家没有点灯,我满有把握地说道。 大老白却不理我,看一眼手表,让我开始行动。 我快速跑上楼,把耳朵贴在那户人家房门上窃听十几秒钟,确定室内没人,弄开两道门锁闪身溜进去,回手把门轻轻锁严,摸着黑踮起脚向里面走去。借着室外的夜光我看到卧室里家具并不多,只有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个梳妆台,一个大衣柜,却不见保险箱! 这所房子里只有一间卧室啊,难倒大老白在骗我?不可能啊,这是考试他没必要骗我啊。难道是隐藏式保险箱?想到这里,我开始四下找寻。床下只有一些鞋子和杂物,两个床头柜也都不是隐藏式保险箱,梳妆台没问题,大衣柜里存放的都是衣物,敲打四下的墙壁也没有一处发出空声,这是六楼,保险箱总不可能埋在水泥地板下吧?妈的,保险箱我都找不到还偷屁东西啊?这脸可丢大了……`` 正当我抓耳挠腮,手足无措之时,房门处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钥匙开门声,主人回家了!……`` 我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藏在哪里?藏在哪里才不会让人发现?窗帘后不行,主人晚上回家肯定要去关上窗帘;梳妆台下也不行,只要有人走过来很容易被发现;床下还不行,下面有两双拖鞋,无论我躲在哪一边都有可能被换鞋的主人发现;大衣柜里更不行,刚进家门的主人一定会换衣服。我操他妈的,第一次出来偷东西 ,要偷的东西还没见到影,我却就要让人逮住了!……`` 都说狗急了能跳墙,人这一急还真比平时的反应快得多,我灵机一动,踩着梳装台窜到大衣柜顶上,飞速把两个放在柜顶的旅行箱竖立起来,蜷缩在后面,心脏狂跳不已。 刚刚藏好身,房间的顶灯亮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卧室。我躲在旅行箱后面不敢抬头,只能从走路声音上分辨出是一男一女。 “喂,你看到我那双棕色平跟鞋了没有?这双高跟鞋太卡脚了,疼了我一天。”女人一边换鞋一边问男人。 “在床底下吧,你自己找找。”男人换完鞋,拉上窗帘,走到衣柜前更换衣服。 我心里猛然一惊,这男人说话的声音怎么这般熟悉?绝对是我认识的人,可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 男人换完衣服走出卧室,客厅里传来电视机播放节目的声音。女人却在床下翻找了半天鞋子,又到梳妆台前鼓捣一会,方才换下衣服走进厨房做饭。 看到二人都已走出卧室,我悄悄从柜顶溜下来,轻轻打开窗户就要爬楼逃走。去他妈的吧,老子不偷了,保险箱还没找到,主人却又回到家,没让人逮到就不错了,还偷个屁啊,大不了让大老白砢碜一顿,不出师就不出师,反正我又没想出师……`` 右脚踏上窗台,一股凉风吹进来,我的大脑被冷风一吹清醒许多,灵光突然一现。衣柜!衣柜后面的墙壁!我猛然间兴奋起来,转身走下窗台,直奔衣柜而去。 如果把保险箱藏在这么大的衣柜后面,为了存取方便肯定不会把衣柜搬来搬去,暗门应该设在衣柜里面。我打开衣柜仔细搜寻,果然在衣架横杆下方发现一个隐蔽的左右横拉式暗门。 卧室房门半开着,为避免被室外走动的主人发现,我只好把衣柜里的衣服分推到两边,钻进狭窄的衣柜,关上柜门。打着火机叼在嘴里,伸出两手开始干活。拉开暗门一看,我傻眼了……`` 衣柜背后隐藏的是当时最新型的墙壁式保险箱,这种保险箱密码锁的三个轮片上各有七个假口、一个真口,很不容易听辩。最厉害的地方是增加了一种水银震荡启动报警器。这种报警器的开关设在箱门内壁,只要启动报警装置锁上箱门,无论是谁再次打开箱门,只要门栓一动就会促使水银滚动接通电流,发出警报,只有关闭开关,报警声才会停止。保险箱的主人当然不介意报警声,可我现在是小偷,主人又在门外,难度实在是太大了,我现在才明白大老白这孙子为啥很大方地给我十五分钟时间……`` 第三十七章 这种保险箱曾被大老白和我在百货公司里试开过很多次,一旦报警系统启动,就算是大老白也没有好办法使它不发出声音,只能在开门瞬间迅速关闭箱门内的报警器。 我的出手速度与大老白相差甚远不说,主人此时就在客厅和厨房里,稍有动静就会把我堵截在衣柜里,到时我想跑都来不及。想到这里,身体里冒出一阵虚汗,不知该如何是好。离开吧,看到目标就在眼前,太不甘心;动手吧,怕主人听到声音,实在是没有把握……``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忽然想起老乔经常说起的一句话:宁可让人打死,也不能让人吓死。老乔说得对,奶奶的,我豁出去了,反正窗户开着呢,大不了我从六楼跳下去,只要中途用绳索缓冲一次力道那就摔不死我,干了! 下定决心,我准备放手一搏。好在这种保险箱对我来说有两大缺点:一是我知道这种报警器的启动开关在哪里,不用打开箱门后再寻找浪费时间;二是这种墙壁式保险箱嵌进墙里,所以报警喇叭的放音蜂窝孔设在门面上。 取出怀中工具袋里的橡皮泥将蜂窝孔堵得严严实实,耳朵贴在箱门上对正密码,用细铁片拨弄开门锁。看到前期工作准备完毕,我深深地吸足一口气,摒住呼吸,右手猛然拉开箱门,左手飞速关闭了开关,只听报警器刚发出一丝低闷的呻吟便如一只被人扭断脖子的小鸡再也没有动静……`` 因为柜子里的沉闷、打火机的熏烤、精神极度的紧张,头上的汗珠顺着额头和两颊流落下来,内衣也让汗水浸透。打开箱门后我不敢再动半下,静听衣柜门外一切如旧,方才翻出柜子里面的日记本揣进里怀,钻出衣柜,跃上窗台,从六楼向下辗转腾挪于下水管道、阳台、窗口之间,片刻之后落在地面上。 大老白还站在不远处,看来我没有超时。正待我满怀悦之情准备向他走去时,却见他向我这边用手一指,高声叫喊:“有小偷!快抓小偷啊!抓小偷!”……`` 街面上散步的人们都向我这边看过来,我操,大老白他妈的又冲我玩起了阴招,本能地想要转身就跑,可一想又不对劲,我这一跑,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刚才好不容易偷来的日记本就不能在规定时间内交给大老白,那样我就白忙活半天了。电光石火间,我也顺着大老白手指的方向伸出手指大喊:“抓小偷啊!小偷在那边!”人们又都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恰好这时有一人骑着自行车从那边的路灯下闪了过去,他吸引了人们的视线,已有人开始跑步追上去……`` 多日不见笑容的大老白嘻笑着向我走过来,说道:“你小子还学会了指鹿为马,没白跟我学三十六计哈。” “大老白,你这招也太他妈损了吧?万一别人把我抓住怎么办?”我恨恨的边说边把日记本递给他。 “蠢货,就算有人抓住你,你又没采东西怕什么?”大老白不以为然地说。 “没偷东西?你当我刚才过家家玩呢?我差点让人逮到你知道不?这日记本不是偷来的东西是啥啊?你以为那是你家啊?你以为这是你的日记本啊?……``”我越说越气愤。 不等大老白说话,我身后走出来一个人说道:“虽然不是他的家,可日记本还真是他的,不算偷,不算偷,哈哈。” 转身一看,却是郑子明。我的脑子轰的一下子就什么都明白了,我说刚才听到屋子里男人的声音很是熟悉呢,敢情那是他家。原来这是他俩设计好的一个骗局,我上了这两个孙子的当,白白地心惊肉跳一回。 “好啊,你们两个老奸巨滑的家伙合起伙来骗我一个小孩,挺自豪吧?切!”我懊恼地说。 “笨蛋,你现在才明白啊?你不觉得太晚点了吗?你只要聪明一点点也早该发现了吧?你看这是什么?”大老白翻开日记本,第一页上面赫然画着一个大猪头,旁边写着“师歌自画像”一看就是大老白的手笔。 “虽然我故意压低了嗓音,如果你仔细听还是应该能猜出我是谁的。你说是不是?”郑子明在一边帮腔。 “你只说了一句话,又变了腔调,我只是听着耳熟罢了,哪能想到会是你?换成你是我也听不出来啊。”我不服气。 “你还挺不服气是吧?你是不是以为把日记本采到手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你差得太远了,我都懒得骂你,子明,你给他讲讲他都错在哪了。”大老白一脸不屑,气呼呼地坐在一边的花池上抽烟去了。 郑子明扶着我的肩膀走到花池边让我在大老白身边坐下,慢条斯理地对我说:“先说说你在哪些环节做得不错吧,嗯……``开门锁、藏在柜顶、找到保险箱、打开保险箱、能从六楼翻越到地面加上你最后的随机应变,一共是六项你都完成得不错。”郑子明边说边用手指计算。 听到神偷夸自己不错,我听着心里舒坦,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不过呢,你在这十几分钟里犯下的错误也实在不少。首先,上楼之前没有仔细观察楼外的情况,没有设计好撤退线路,所以你才会从六楼翻越下来,其实你只要认真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六楼是顶层,从窗口出来后爬上楼顶再从楼梯走下来比一层层跳下来更安全,也更不易让人察觉。”郑子明开始挑我的毛病。 “我哪里会想到你们会回家,我本以为马上就能偷到日记本再从房门出来,谁知……``”我反驳道。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出手之前你就应该把所有最坏的情况都要考虑到,一进屋门以后你就该想到会有主人回来的可能,就该先考虑从哪里藏身或从哪里逃跑,而不是先找保险箱在哪里。你以为你藏在柜顶时我没看到?我开灯时你的脚刚刚缩进旅行箱后面,如果你事前考虑到会有人回来,应该能在我进卧室前藏好身的,是不是?”看到我没言声,他又说道: “第三点,你爬上衣柜之前,在梳装台上留下了脚印。第四,你得手之后,没有把保险柜、暗门、衣柜门、窗户都关上。这两点很容易让主人发觉状况,也说明你内心紧张、慌乱,不镇静。第五点,你的鞋带没有系紧,逃跑时很容易脱脚,甚至自己绊倒自己。这说明你出手前没有注意检查自己的装束,马虎不细心。”郑子明边说边用手指指着我的鞋子,我的鞋带松开,散落在脚边。 “还有三点,没有听出房主是子明;拿到日记本之后没有查阅其中内容;没出手前骄傲自满,遇到了困难却想半路逃跑,你个没用的东西!”大老白扔掉烟头,气呼呼地骂道。他一定是看到我窜上窗台想逃跑的那一幕,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一声不吭。 “功过相比六比八,你可真是厉害啊,不但一分没得却还负了两分,我怎么教了个你这么蠢的笨蛋,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大老白说完照着我低下的脑袋就是一 撇子。 “小歌还小,能这样就算不错了,我象他这么大时还什么都不会呢,你着什么急啊,慢慢来啊。”郑子明看到大老白发了火,连忙在一边劝解。 “我能不急吗?我……``我 ……``唉……``”大老白说到一半,深叹一口气,又点上一支香烟,猛吸几口,才缓缓地对郑子明说道:“子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就收了这一个徒弟,你以后……`就……``就多教他一些东西吧。” “呵呵,有你这先生教还用得上我?我比他强不到哪去哈”郑子明自嘲地说道。 大老白却不言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撵了几下,霍然起身,拉着我骑上摩托车,打着火之后看了看走到自己身边的郑子明,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烘油门带着我走了……` 第三十八章 “看你那熊色样儿,怎么不欢实了?你倒是牛啊,吹啊,咋还学会装孙子了?”进了家门,大老白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训斥我。 从郑子明那里回来以后我就没说一句话。还说个屁啊,自以为不错的身手让这两人损得一无是处,损得我耳根子直发烧。他妈的,我咋就没看一眼日记本里写的是什么捏?这鞋带也他妈的缺德,早不开晚不开偏偏那个时候开,要不然,我怎么也能弄个六比六吧?负二分!我操,我还不如那个零蛋先生张铁生呢,这也太几吧砢碜了,我都想扇自己两嘴巴。大老白,你爱骂就骂吧,哥们儿今天就挺着了,你尽管冲我来吧。 “这回知道自已个儿几斤几两了吧?知道自己个儿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天天人五人六的就知道跟朋友耍心眼儿玩阴招,到正经时候你咋不中用了?” “平常七个不服八个不份的,关键时候怎么吓得差点尿裤子啊?” “还想半路逃跑?你丢不丢人啊?一想起这事我就来气,实话告诉你,你当时如果真的没采到货就跑下来,我不但要搧你几个大嘴巴,也不会再认你这个废物当徒弟,你不要脸,老子还觉得丢份呢,堂堂白爷竟收了个胆小如鼠的蠢货当徒弟,还不让郑子明那小子笑掉大牙?我死都……``”大老白骤然停住,身子僵硬在椅子上,呆愣了半晌才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点上一只烟,沉默起来。 我站在一边,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拿着日记本看着大老白画在上面的大猪头越看越象自己,妈的,我当时怎么会想到逃跑呢,难倒我真的是没出息的胆小鬼?真的是不中用的废物? 半天没言语的大老白,心情好象已经平定下来,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小歌,其实按你的年龄来说,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难得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生气吗?不是因为你的马虎、大意、计划不周、自以为是,而是你不该想要半途而废、临阵脱逃啊!什么是男人?男人就该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破釜沉舟、誓不罢休的劲头,贪生怕死、畏畏缩缩的那是娘们儿,这样的男人不会有什么出息。 铁钢的才智、机敏都不如你和小阳,可他恰恰有种死不认输的精神,只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得出他将来的成就不会低于你们二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帮助你们对付屁驴子,是你们三人的义气与勇敢感动了我。 可是今天,你胆怯了、害怕了、想逃跑了。先不说我丢不丢面子,就你自己本身来说也是一大缺点。这种心理一旦养成习惯你将很难改掉,每遇到难题你的第一本能就会想到躲避与逃跑,那样你将会一事无成啊。 小歌啊,你很聪明,也很机敏、有灵气,可你最欠缺的就是这种一往无前的精神与魄力啊!我说你骂你打你是嫌你不争气,恨铁不成钢啊,你以后要在这方面多加努力啊,知道了吗?“ 之前听到大老白对我的一番斥责、辱骂时,我只是觉得脸红、没面子,并没觉得有什么难过。可现在听到大老白柔声细语的言辞,眼泪竟开始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顺着脸颊连成线地滴落在日子本上,日记本上的大猪头模糊成一片。 大老白看着我一声不吭地流眼泪,以为是自己刚才骂得太凶,伤到了我的自尊心,便把我拉到身边,搂着我的肩膀说道:“嘿,小样儿,你不是挺刚强个人吗?骂你几句就受不了?脸咋还变得越来越嫩了呢?” “我才不是让你给骂哭的呢。”我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一边说到。 “嗬,这么说你是让我给感动哭了呗?”大老白一脸坏笑的问我,我白了他一眼,没吱声,算是默认。 “我想给你讲个感人的故事你愿不愿意听啊?”大老白问道。 我心里正在跟他赌气,也不说话,从一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用行动告诉他,我想听。 “想听可以,还是老规矩,只准听不准提问,听到没有?”大老白看我点头答应,便点燃了一支香烟,伴随着一缕缕缥缈如幻的烟雾,一个动人的故事被他娓娓道出: 三十多年前,一个男婴在一个军人家庭里诞生,戎马多年的父亲喜出望外,中年得子的他对新生的儿子宠爱有加,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为家里的第二代将军。然而,这个小男孩长大后不但没有继承到父亲的豪迈阳刚之气,反而与母亲和姐姐的性格极为相似,敏感而多愁,不喜舞枪弄棒,只爱看书绘画。将军父亲几番捶打之后见其顽固依旧,也只能哀其不争,怨其不孝。 一家人随着将军的调防而在各个军区间不时地迁徙,直至换防到内蒙白石城军区才算稳定下来。不久,文革开始了,一向说话口无遮拦的将军与妻子双双被打成右派关进牛棚。姐姐已经参加工作,而弟弟高中还未毕业,学校就已停课,只能收拾好包裹,听从党的号召去边远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成为老三界的其中一员。 男孩所在的知青点设在一个山沟里,条件异常地艰苦。割草烧荒,搬石耕地,挖渠引水,挑粪施肥。一天劳作下来,身子就象散了架子,说话的精力都没有,只想一头趴在能睡十几人的大炕上再不起来。破旧的泥草房千疮百孔,每当沙尘风暴来临,屋里的人们身上、嘴里全是尘土,流出的鼻涕都是黑色的。与管饱的沙尘相比,玉米面,高粱米却是有上顿没下顿。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荤腥,能吃到水煮大白菜、土豆子就算是上等生活。 营养的匮乏令他依然瘦骨嶙嶙,但艰苦的生活条件、劳动锻炼迫使柔弱的男孩渐渐成长为坚强的男人。他已经习惯于这种苦行僧般的生活,并从中找到了自己的乐趣:一位牧羊老人拉奏的马头琴声打动了他本就善感多愁的内心,从此,每当劳做完毕,他便会出现在牧羊老人达日玛的泥草屋里,风雨无阻。 日出而作,日落而琴的生活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而改变,女人是十几里山路外另一知青点的北京知青。她从一知青处得知,那位知青正在阅读的外国小说出自于另一知青点的男人之手,而且据说此男人还有十余本名著,便徒步十几里山路前来求借。 在这个贫困的小山沟里平时难得看到纸张之类物品,上厕所都用石片或玉米秸。毛主席语录、选集都能让人读得津津有味,何况是被当时称做流毒的外国名著。十余本流毒的诱惑使得一向小资的女人抛下自尊,苦苦相求。男人见其也是爱书之人,被其诚心打动便应允相借,但只能看完一本换一本,不能全部借给她。 几本小说取送之后,男人见女人虽不算漂亮却也白嫩、标致。女人见男人虽不高大强壮却也儒雅、斯文。于是两人由相识、相知而相悦。剩下几本没看的小说也由女人取变成了男人送。 甜蜜的爱情使得二人的心脏转化成正负两极的磁石,强大的吸引力将相距十余里地的两人时时地粘合在一起。牧羊老人达日玛抱着马头琴对每晚从自己房门前经过的男人摇头不已。此时的男人胸中正燃烧着激情的火焰,凄婉的马头琴声在他眼里纯粹是失意者的无病呻吟,哪里比得上女人的一颦一笑。歉意地向对自己视如已出的达日玛老人打过招呼,便匆匆离去。 男人的一次生病,使得他们的爱情火焰如被汽油淋洒,愈加地狂热起来。因为长期用石片与麦秸擦腚,又无洗澡条件,男人如这里的其它知青一样生出了痔疮,一时不能劳作也无法去找女人。 得知情况的女人前来服侍,因感每日去多里以外的知青总站换药不便,且二人关系也已确定,便主动为其擦伤换药。女人既然看到了男人的羞处,自然也不再避讳将自己的羞处示于男人,佊此的好奇与冲动致使二人在这千疮百孔的泥草屋里让对方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与女人……`` 年轻的男人与女人一旦冲破身体的界限,便如破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山谷的草地、青纱帐、稻草堆都变成二人情爱的摇篮……`` 第三十九章 都说年轻女性的心智往往早熟于同龄男性许多。当男人每日于劳作、山路与女人身体之间来回奔波、乐此不疲之时,女人却渐渐从激情中冷静下来。崇尚小资生活的她对山沟里的贫困、闭塞与艰苦愈加不堪忍受,听到已有知青返城之后再也无心与男人缠绵,四下打探消息,联系各种关系,筹划返城事宜。 女人的催促并没有令男人深以为许反而不以为然,生性恬淡的男人有着自己的想法:自已的老爹老妈还没平反,办理回城难上加难。再者,即使二人都可以返城,也只能回到各自老家,一个北京一个内蒙两地相望。与其如此倒不如共同在这里厮守,只等男人达到法定婚龄后双双成亲,到那时已属夫妻关系,再办返城也能同驻一地。 思想的差异加之个性的不同使得二人开始产生分歧,从协商、争执、争吵发展到互不理睬。一日一次的相聚变成三日、五日。男人对此不是非常在意,即使女人在争吵中誓言:即使回城嫁给一只猪也不在这里嫁给他,男人也不相信女人真会舍弃自己而去。 年轻人盲目的自信往往会令自己因无知而伤痛,一次激烈争吵之后,男人因忙于秋收的劳作数日未找女人。待他手捧采摘的野果再次探望女人时,与女人同室的知青告之男人,女人已在几天前请假返城。满脸失落的男人虽然惆怅不已,但看到女人的行李仍在,也只是请假回家,便以为女人只是负气而走,不久之后仍会回到自己身边。 失去了女人的陪伴,男人又重返达日玛老人家中,把对女人的思念倾注于马头琴之中,度日如年地期待女人再现。达日玛老人望着日渐憔悴的男人心感怜惜,便告之自己的预言,女人与男人今生有缘无份,劝其早日回头。 男人怎肯相信女人会背叛,不听老人劝说,依然执着于对女人的等待。不久之后,男人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一封女人的来信证实了达日玛老人的预言。女人为达到返城的目地已和北京城一当权男人结婚,望男人忘却旧情,好自为之。 看罢女人的来信,男人顿如五雷轰顶,冲进无人山谷野兽般嘶嚎,面对着群山发泄内心的痛苦。几日几夜的不吃不喝不寐使之如入膏肓,行尸走肉般游离于田地与宿舍之间,不声不闻。没过多久便一病不起,似临绝境……`` 闻讯而来的达日玛见其惨状唏嘘不已,叹说何苦又何必,取出自家调制的中草药伺其服下。经过老人的一番调治,男人得已复生。虽然依若聋哑,但可劳作更息。每日如疯似魔般锯拉琴弦,本就凄婉的马头琴声在他手下更加的哀怨、悲惨,闻者无不动容。达日玛老人见其已入心魔,便向他传授一种独特的修心法门,以期他能恢复灵智。岂知,男人刚刚走出心魔又入痴劫。听到马尾结成的琴弦在他的锯拉下戛然而断,似乎顿悟,他忽然想到女人可能并没有结婚,只是在欺骗自已以断情丝,便不顾老人相拦,毅然奔赴京城。 看到风尘仆仆的男人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女人一丝惊讶过后很快平静下来。大方得体地把昔日情人介绍给自己的新夫,那丈夫似已知晓两人的旧情,闻听女人的介绍之后,用嫉妒的目光打量男人一番,随之即以优胜者的姿态热情招呼客人,有意无意间向客人显示自己与女人间的亲昵、恩爱。 男人看到女人果然信守当初的誓言,嫁给一个猪一样的矮胖男人,一路上的各种幻想骤然破灭。见那猪一样的丈夫挥动两只肥手在自己的妻子身上摸来抚去,而女人却似拒还迎。男人诺诺几句之后,再也忍受不住面前男女的丑态,绝然出门。心中愤然起誓:我要尽自己的一生去勾引北京女人,再将她们一一抛弃! 一个无亲无故孤独无助的青年要想在北京生存下去那将是如何的艰难,没有户口关系,没有单位介绍信,没有一技之长的男人变成北京盲流的一员。善良且瘦弱的他连最简单的欺负弱小都不敢做,只能以乞讨为生。但是,颇有自尊心的他看到人们丢给食物的同时附加着强烈鄙视,改变了求生方式,开始最低级的顺子生涯,并结识了几个同道中人,合伙作案。 他哪里知道,那几人并非与他真心相交,只为拿他当枪使。故意一同奉承他心细手快最适合于当猎手,而他们脑笨手拙只能做帮托。在一次作案中,同伙用玻璃刀割破百货公司柜台的玻璃,让他伸手去偷柜台里的一块手表时,被营业员看到,当场抓获。同伙见他失手,悄然逃走。而他却被营业员与顾客痛打一顿,要被扭送派出所……`` 这时,一位中年人上前,向众人晃动一下手中的证件,说明自己乃是便衣警察,并掏出一副手铐锁住男人双手将其带走。来到无人处,那中年人解开男人手铐,表示自己是个假便衣,只因见他可怜替他解围方才使此计策。听罢原由,惊恐方定的男人连忙致谢恩人使自己免受牢狱之灾。那中年人见男人斯文有礼,谈吐文绉便好奇男人何以流落至此。男人见他面目慈善且有恩于已,便把事情从头到尾细说一遍。 中年人也曾是伤情之人,见男人如此痴情便生同病相怜之心,深觉自己与他有缘。沉呤许久之后告诉男人自己乃一神偷,无亲无友无妻无儿,欲收男人为徒,问其是否愿意。男人一听,想到自己欲留北京别无其它再好出路,便拜师叩首,步入偷道偏门。 随着技艺的提高,男人收入渐丰,开始履行自已的誓言。潇洒的气质、琴画双绝的才华、多金的口袋、时髦的装束再加上日渐圆滑的口舌、暗中偷探目标秘密的手段使得男人在北京城众女人间如蝶入花丛、鱼儿戏水,弃取自如,游刃有余。高峰时竟与十数女人同时缠绵。 在贫困的七十年代,男人们大多呆板寒酸,不识情趣。那些女子难得见到如此儒雅风流人物,不但有才有貌、出手阔绰,更懂女人心情,温柔体贴之至,浪漫温馨之极。纷纷以身相呈,欲结百年之好。岂料男人多情却薄面,始乱而终弃。刚刚献身的玉体几日后竟成为他眼中的败絮,躲由不及。多则两月,少则十数天尽遭抛弃,无一幸免。数年间北京城里不知有多少女人为其呑药、割脉、跳楼、投湖,更多女人匆然而嫁,低头做人,也有人仍独身等候,将那两个来月的美好当作自己终身的情感,无数次地去回味、品读。 男人无情地将一个个女人抛弃之后,并没有从中得到报复的快感,相反内心竟愈发地空虚起来。抛弃的女人越多,他对初恋的情人的思念也就越深。身不由已地不时出现在女人下班途中、住所附近,暗中窥视着女人买菜、散步、怀孕、生子、脸上生出皱纹。每一次看到女人之后,他都会回到家中画上一幅女人的肖像,以解自己相思之苦。然而,男人对女人思念越深恨之越切,当他把对女人的仇恨发泄给其它女人之后又觉得无限空虚,于是又去暗中窥视、作画……``周而复始。 男人无法忍受内心的痛苦,在一次回内蒙老家探亲之时将内心的秘密告诉了最为亲近的姐姐。姐姐哪里想到弟弟竟然成为小偷,又被一个女人折磨如此,痛惜之后又觉爱莫能助。为了弟弟的未来着想,只好违背自己曾在弟弟面前发过的誓言,将之一切转告给已官复原位的父母。 向来以凛然正气自诩的将军听到儿子所从事的采购员工作竟然别有意义之后勃然大怒,他无法接受将军之子竟是贼这样无异于天方夜谭的事情,更鄙视儿子竟为一女人痛不欲生,便把这些年来对四人帮的痛恨全部发泄到儿子身上……`` 好在虎毒不食子,将军发过脾气之后下令儿子不准返京,甚至不许走出家门,宁可把儿子当白痴一样供养在家里,也不让他出外给自己丢人,言称儿子胆敢擅自回京则恩断义绝。 男人初时也想悔过自新,不想如此痛苦终生。可是,不过月余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对女人的思念,背负父母、姐姐的深情再次回到北京,继续那种倍受地狱之火煎熬般的魔鬼生活。 男人对女人的报复也给自己带来无法根除的恶果,他发现自己染上一种奇怪的病症,开始只是头晕、发热、浑身乏力、扁桃体发炎等一些细微症状,男人当时以为是房事过度所致,并不在意。可两三年后,男人身上各处淋巴器官多有不同程度的肿胀、身上时有斑疹生长、伤口不易愈合,感染起来任何抗生素都难以发挥疗效,精神上也愈加忧郁、暴躁。 男人深知自己感染了绝症,良心有所发现,对那些曾被自己伤害过的无辜良家妇女深感歉意,便不再去勾引正派女人,对浪女荡妇也是依次弃取,不再狂蜂乱舞。 完成师父的心愿成为先生以后,把先生的事务全部交给好友打理,自已只想静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三十余岁的男人闲暇下来,每当看到同龄人儿女成群,心里异常地羡慕。便不时去车站、商场、闹市上与那些无助的流浪儿童嬉戏,从中体会为人之父的快乐。一次无意中解救了与地痞相搏的三个笨蛋,他的灰色生活重现颜色……`` 第四十章 故事已经讲完,大老白闭起双眼倚靠在藤椅里久久不语,鼻冀轻轻抽搐,一滴眼泪从他眼角缓缓渗出……``我坐在他的对面呆若木鸡,当我听出故事里的男人就是坐在对面的大老白时满脑子只想到一件事:大老白得了重病,大老白会离我而去,大老白会死……``不,不会的,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一定是大老白在骗我,就象他与郑子明合伙考验我一样,只是白白让我心惊肉跳一场,一定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我一再地劝说着自己,眼泪却在不知觉中流落下来。直觉告诉我这次是真的,他没有骗我,尽管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在这件事上骗我十次百次上万次。 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哪怕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大脑仿佛凝结成一块冰冷的水泥没有了思想,只能木然地流着泪水注视着陷入悲伤之中的大老白……`` 燃烧到手指的烟蒂惊醒沉浸在回忆之中的大老白,他睁开湿润的双眼看到我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对面无声哭泣,伸手把我拉过去紧紧搂在怀里,喉咙里发出哽涩的呜咽声,一滴滴泪水打湿了我的衣领……``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双手死死扳住他的后背放声痛哭……`` “好了好了,甭哭了,咱两个大老爷们咋都成了娘儿们了,太他妈的丢份了。”大老白恢复了常态,扶直我的身体,用双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痕。 看我还在抽搐地哽咽,他装出生气的样子说:“没完了是吧?老子不是还没死呐吗?你整出这色样倒象我断了气一样,我告诉你,老子还没骂够你呢,你就是想要我死我还不干呢。” 大老白这么一说,我的心情一下子宽敞起来,阴翳的感觉一扫而逝。“大老白,你放心,以后不用你骂我也会好好练功的,绝不会再给你丢脸。” “嗯,这还差不多。来,我给你点好东西。”大老白走到床前,从床下拎出一个旅行袋放在床上打开让我看。竟是满满一袋子的钞票。“这是我十多年来全部积蓄的一半,另一半前些天我回老家时交给我姐了。虽然老爷子依然不认我这个儿子,但我也想尽些孝心……``”大老白叹了一口气,眼睛有些湿润,“剩下的这一半就全部交给你了,将来你会用得上的。” “我不要,老徐他们三个越来越有钱了,我不缺钱花。你留着自己花吧。”我自小到大一直没有缺过钱,对钱不感兴趣,从来没有象徐阳那样一见到钱,两眼就放光。 “你不要也得要,也不是白给你啊,你得帮我做两件事情。”大老白说。 “做事就做事呗,反正我不要你的钱。”大老白伸手照着我的脑袋就是一撇子,“你他妈的现在就敢不听我的话了是吧?你再说一遍?”看我揉着脑袋一声不吭,他知道我不会再拒绝。“你去把铁刚和小阳叫来,我有话跟他俩说。”我刚跑到门口,他又叫住我说:“我刚才给你讲的事你不许讲说给任何人听,记住了没?好了,去吧。” 已经钻进被窝的乔、徐二人听说大老白有事,赶忙穿上衣服来到大老白面前。 “明天我要出门办些事情,近期不会回来,我就把家里的事交给你们三个了。铁刚,你不是喜欢摩托车吗?院里的车子就交给你了,你和小阳出去办事时也方便些。记住啊,别骑上大马路,你还不够岁数,又没驾驶证,让交警抓到可是个麻烦。 小阳,这是这所房子的房照和地契,你替我保管好,等我回来再交给我。“ 大老白说完,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幅卷好、缝严的油画递给我,说道:“明天一早七点半之前把这幅画交给一个女人,地址就写在画布背面。送完画,你们三个来我这,我还有件事让你们去办。好了,挺晚了,把我给你们的东西都带走,回去睡吧。” 老乔推着摩托车,老徐替我拎着旅行袋,我跟在二人后面走出院子。大老白竟然送出院来,叫住我“小歌,……```”我应声回身,他却半晌没言声,盯着我看了又看,最后伸出两指在额前轻轻一扫,向我行了一个美式军礼……`` 当我走到胡同口转弯时,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他的身影依然伫立在浓郁的夜色之中,朦胧不清、巍然若定……`` 第二天早晨,我们三人按照大老白留下的地址找到那个女人,女人一家三口好象正要出门,对我们的来访很是疑惑。看到她那矮胖的丈夫竟是一名警察,自小就对警服过敏的我们不愿进门,把画交给女人之后,匆忙转身下楼。刚刚走出楼门不远,正当我们三人讨论这个女人是不是大老白常常描画的那个女人之时,女人从后面追上来。 “告诉我,快告诉我,托你们送画的人现在在哪里?”女人急切地道。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我求求你们了,快告诉我他人在哪里,他……``他可能……``可能出事了!”女人说话的嗓音变了腔调,颤抖着双手把一方手帕展视给我们看,“这是我以前送给他的,夹在你们送来的那幅画里,你们看,上面有他写的字。” 手帕上面写着:三十余载人生路,只为一段借书缘。仇天恨海心无悔,只盼来生一线牵。 徐阳脸色勃然大变,招呼着老乔冲到对面马路上,不顾死活地拦住一辆吉普车。那位司机还未来得及破口大骂,徐阳掏出怀里的火药枪顶在他的太阳穴上。司机在乔、徐二人的淫威之下载着我们四人玩命般开车向大老白家驶去……`` 冲进大老白的卧室,我们四人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大老白一副十几年前最常见的知青打扮,足登军式胶鞋,身挎帆布军包,静静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盯住天棚,脖颈淌出的血液已经凝结,枕头、床单、地面上尽是暗黑色的血渍……``一代偷王最后出手的一刀竟然挥向自己的咽喉……`` 看到与自己朝夕相处多年的大老白死得如此凄惨,我嘶叫着他的名字,冲到床前,晃动着他那已经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乔、徐二人一边痛哭一边走到床前拉拽我的身体,不再让我打扰大老白的安息。 “天啊,为什么会这样啊?……``呜……`逸飞啊,你怎么这样糊涂啊?你怎么做这傻事啊?……``呜……`是我对不起你啊, ……``我对不起你……```呜……``”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 满腔悲愤无处可泄的我听到她的哭声,霍然想到,是她,就是她让大老白痛苦一生,是她害死了大老白。“我操你妈的,你还有脸在这哭?我打死你丫的!”我疯子一样冲向女人,对着她一顿拳打脚踢……`` 乔、徐二人不知其中缘由,见我疯狗一样厮打女人,以为我是一时悲愤而丧心病狂,急忙上前相拦。那女人对我的踢打并不躲闪,生生地硬挨了数下之后蹲坐在地上,披散着头发,任由眼泪与鼻血自脸上流落一身,痴呆地盯着大老白,喃喃自语“打吧,我该打呀,是我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 ……`` 在郑子明的主持下,我们为大老白办理了后事。遵照大老白的遗嘱,我把火化后的骨灰扬撒在北海和颐和园的昆明湖中。我不明白聪明绝顶的大老白为何如此痴情,就是死后也要将遗骨留在这里,以期能够守望女人的身影。从这时起,我对女人就有种莫名的恐惧,暗自警戒自己不要重蹈大老白的覆辙,痛苦终生……`` 大老白走后,我拒绝了乔、徐、武三人的陪伴,整天呆在大老白的家里苦练各项功课。在我心目中大老白并没有死,我感觉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要向他证明自己不但不会给偷王丢脸,我还要成为偷王中的偷王——终极骗偷师! 大老白七七祭日一过,按照他遗言的安排,我简单收拾行装,拜别乔、徐二老,独自一人踏上了开往内蒙的列车,奔赴达日玛老人。大老白在最后一次回家探亲时已与老人约定,让我跟随老人学习修心法门,不到成年,不许回京。 第四十一章 林雪菲去广州音乐学院上学那天师歌没有去送行。他不想被林妇人看出自己对她的女儿有所企图。即使自己可以在她面前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师者模样,却不能保证林雪菲不露出些许端倪。女人一旦进入爱情角色,爱情会熔入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从身体每一处洋溢出来,闭上眼都可以闻到爱情的气息。精明强干的林妇人绝对会一目了然。 如果说师歌是那只狼外婆,林雪菲是小红帽,那么林妇人就是那个猎人。师歌可不想刚刚呑下小红帽就被猎人割破肚皮把她救出去,换做一堆石头码在自己腹中。他要将小红帽完全消化、吸收,到那时小红帽就是大灰狼,大灰狼就是小红帽,她林妇人就算百般不愿,也只能万般无奈。生米做成熟饭的招法虽然古老,却也最是实用。不然怎么会流传至今? 梅沙游玩归来第二日,师歌应林雪菲之邀陪她上街购物,准备上学物品。他一眼就看到一根红黑相间的细绳挂在林雪菲白嫩的脖颈上,项坠被她掩进衣领下,师歌猜到那一定是自己送给她的纯色水晶。他窃喜美女芳心暗许,却恨自己不是那块水晶,不能钻进美女胸间一饱芳泽,只好借过马路之机轻按美女柔软若水的腰肢,揩吃豆腐。林雪菲被他手抚的腰肢瞬间僵直,却也没有避闪,任由他机关枪扫射。半天下来,物品没买几件,二人关系却大有增进,由肩并肩发展到手拉手。师歌见林雪菲虽不似黄继光般主动迎奉自己的机关枪扫射,却也如邱少云般舍生取义,于是摆出董存瑞的凛然正气,将她视为炸药包,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徐徐而行……`` (多年后的一个夜晚,二人躺在床上回忆往事,对谁是主动拉手者产生分岐:林雪菲的记忆是在茂业百货师歌先走上滚梯向自己伸出手,自己不好驳斥他面子才把手递给他;师歌的记忆却是林雪菲上滚梯时没站稳,主动抓住自己的手,自己被迫为她平衡身体。为此问题二人探讨至天亮,都不能说服对方。林雪菲悔恨自己嫁给一个口是心非、颠倒黑白的赖皮,责罚他一个星期不许接触自己的身体;师歌宁可寂寞一个星期也不愿在这件事情上让步,这关系到自己对女人的原则问题,他认为女人可以不讲理,却不能否认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对她的惩罚做出双倍反击:一个星期不给她做饭,不开车接送。冷战结束后二人继续探讨这个问题,看到对方仍就坚持已见,心中虽然懊恼对方顽固不化,却也不想为此进入第二次冷战,只好双双把这个问题列为第一百零二号不可争论话题,束之高阁,留待老年时再去磨牙。) 数天来,师歌对感情的进度很是满意,确信林雪菲在短期内不会被学校的帅哥近水楼台,便不想再继续提升感情的温度。他认为爱情如同炼钢,要反复升温、冷却才可以打造出上好的钢材,不然最多打造出一块熟铁,遇钢则断。现在正该第一次淬水降温。 “老男人,你在哪里呀?过一会就进站检票了,你还来不来送我呀?”林雪菲在电话里的声音显露出焦急。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你就打来了,公司在东莞的帐目出现了问题,我正在东莞核对,没法去给你送行,对不起啊,等你周末回家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师歌躺在沙发里,一边打电话一边翻看杂志,故意把杂志翻得哗哗作响让她听到,证明自己正在繁忙地核对帐目。 “讨厌!你说话不算话,谁要吃你的破饭?不送就不送,好象谁稀罕你似的。给我送行的男同学多了去了,又不差你一个,哼!”林雪菲听说他在东莞,知道他今天不会再来给自己送行,只好在电话里发泄怨气。 “就是嘛,如果是这样我就算有空也不能送你啊!就我这翩翩风度往那一戳,那帮小毛孩一见还不都得相形见拙、自叹不如啊?那群追求者都羞得没影了,你还得怪罪我长得太帅吓跑你的粉丝,所以,我不送你也是为你着想啊,你不但不该怪我,还得谢谢我手下留情哈。”师歌相信会有男同学去送她,却不相信她不稀罕自己,不稀罕会给自己打电话? “切!你就会臭美,我的男同学个个长的比你帅,还有一个考上电影学院了呢,刚才送我一大束鲜花,好漂亮喔!”那位电影学院的高材生确实送她一束鲜花,只是她不但没有觉得漂亮,相反却认为他不伦不类、多此一举,随手把花放在身边的候车椅上。上车时本想假意忘记,却被那位高材生再次奉献。她只好接在手里,上车后转赠给一脸羡慕的列车员小姐。 “哦,恭喜你哈,生活在帅哥包围中,我本想做完工作去广州看看你,现在看来没那必要了哈,会有帅哥主动为你服务的,我以后也甭操这份心了哈。”师歌心里生出一阵酸意,他知道林雪菲不会象自己一样凭空顺嘴胡扯瞎话,肯定有人送他鲜花。 “那是,只要本小姐愿意,想要为我服务的帅哥可以从深圳排到广州,不过呢,如果你也有这份心思,看在你是个老男人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排在第一位,够意思吧?”林雪菲没有告诉师歌,这次全程为她服务的“帅哥”是她老妈。 “谢谢了,敢不情从深圳排到广州的那些电线杆子都是您老人家眼中的帅哥哈,眼光不错嘛,一个个长得既高大又光滑,一个青春痘都不长,够帅!够挺拔!咱可不敢加入它们的队伍,给您老人家丢份。” “讨厌!你就会耍贫嘴,你几点才能做完工作?你到广州之后给我打的电话,我去校门接你。” “嘿嘿,我说的是本想,现在可不想了,免得打扰你和你的帅哥们。我也要工作了,一会还要和漂亮的女销售去吃饭。唉,推了她几次都没去,这次一同来东莞,不想同去也不行了。不和你多聊了,欧窝(over)。”师哥不待林雪菲回话便关掉手机,用手指指点着杂志的封面女郎,说道:“告诉你啊,别总约我去吃饭,我可是正经人,我女朋友可比你好看多了。” 几秒钟之后,林雪菲再次打来电话,只骂句“你是个老混蛋”便挂机。师歌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嘴里嘀咕:“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节俭,花六角钱电话费怎么能只骂一句?高低也要骂到五十几秒才能挂机嘛!以后我得教育教育她,这样大手大脚过日子哪成?”……`` 后几天,林雪菲没再打来一次电话。师歌并不着急,在他心里林雪菲如同异地存放的钱款,虽然不在身边,可存折揣在自己的怀里,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支取。思念就是存款的利息,汇少成多后,再次见面就成为惊喜。 周五下午,师歌正在自家楼下的小花园里与一老头下象棋,看到几个老头合伙帮他一人也不是自己的对手,心里很是得意。一边溜着茶水抽着烟,一边哼着小曲耍贫嘴,气得那几个老头面红耳赤。师歌认为这下棋不来钱不来房子和地皮,再不在语言上占点便宜太不划算,所以他每次下棋嘴皮子从不着闲,直到前不久一个老爷子被他气得犯了哮喘的老毛病,他才有所收敛。附近的老头都知道这个屁小子是什么德行,与他下棋不但能提高棋力,更能锻炼自己的涵养,所以尽管他数落挖苦,却也都不嫌弃与他下棋,只是把修养功夫最好的老爷子推到前台,脾气暴躁的都守在一边支招,免得直接受气。 师歌看到这一盘已经占尽优势,正待予以对方更为尖酸的嘲讽之时,徐雪菲打来电话。 “老男人,你在干嘛呢?”林雪菲听到他的周围人声嘈杂,几个老爷子正在七嘴八舌地支招。 “嘿嘿,在楼下下象棋捏。”师歌赢棋在望,心情不错。 “你怎么没去上班?” “噢,我才出差回来,今天休息。”师歌撒谎不用打草稿。他却忘了说实话更不用打草稿,对面一个受过他气的老爷子下棋虽不行,脑子反应却极快,冲着师歌大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出差了?这些天你不是天天在这跟我们老哥几个下棋吗?”老爷子刚说完,众老头皆在一旁作证起哄。师歌赶忙手捂话筒,跑到一边。 “好哇,老男人,你又在骗我!什么去东莞,什么和美女销售吃饭,都是骗人,你是个大骗子!”林雪菲在电话里将那些老爷子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咳~~那什么,那天我确实去东莞了,只不过陪我吃饭的女销售不但不是美女,而且长得实在是太砢碜了,扮男人都不用花妆的那种,所以我才推掉她的饭局嘛。这阵子公司也没什么事,我都是上午报个到,下午才回来下棋的,怕你怪我不好好上班,所以才说刚出差回来,嘿嘿。”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师歌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撒谎的,他只承认销售不是美女,倒显得其它的话是属实的。 林雪菲最在意的就是他与美女一同吃饭,听他一说原来是个丑女,几天来憋在心里的怨气消散许多,至于他上没上班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好吧,我暂时相信你,不过为了证明你的诚意,你要来广州接我回家,不然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说过的任何话。” “那个,我去深圳站接你行不行?去广州接你来回多花一百多块,咱吃饭多好?”师歌并不心疼一百多块,如果他想去,一百多万他也拿得出。 “小气鬼,有美女陪你,多花一百多块钱还不值得吗?” “噢,原来有美女同你一起回来啊?那样我可以考虑考虑。” “讨厌!我所说的美女就是本大小姐,林雪菲。” “不是吧?我怎么没看出来?我觉得你和那个女销售差不多啊,我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了?有空你陪我去看看医生吧。” “最后问你一次,你来不来?” “唉,好吧,既然你这么有诚意请我去,我就免为其难吧。” 师歌放下电话,手点那帮看着自己一脸坏笑的老头儿们,说道:“你们这帮广东佬做人忒不厚道,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啊!”如果不是他们戳穿自己的谎言,师歌肯定不会答应去接林雪菲,如果这次不接林雪菲,就不会……` 第四十二章 广州音乐学院多年前改名为星海音乐学院,坐落在广州东站西方的先烈东路上。 师歌开着自己的越野车来到学院门前。好说歹说,把门的客家老头儿就是不让他将车开进院内。师歌无奈只好把车停在路边,步行入校。林雪菲并没有在校门迎接他,只是在电话里说明自己的宿舍位置,让他上楼寻找。 管理宿舍的女校工再次把师歌拦在楼门前,审理犯人一样将师歌问讯一番,待师歌填写完来访记录,才十分不情愿地放他进楼。“芝麻大的官也这么得瑟,整得跟王母娘娘似的,老子又不是来偷你闺女,犯得上这么较真吗?”师歌边走边在心里埋怨。 从一楼到四楼,一向挥洒自如的师歌渐感局促。他从未登临过女生宿舍,看到所有女同学都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目光,闻着楼道内淡淡的脂粉气息,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师歌细品这出自于本能的反应,竟有种身陷囹圄的感觉。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索性不去想它,径直走到406室轻叩房门。一个爆炸发型的女同学将门半开,用疑问的眼神对他上下打量。 “你好,请问林雪菲在吗?”师歌彬彬有礼,面带微笑。 “你谁呀?找林雪菲干嘛?”女同学的语气如她的发型一般唐突。 “那个……``我是……``我是她从前的老师,是她打电话叫我来的。”师歌脑子飞转,把自己与林雪菲定位为师生关系。 “老师?有被学生召来唤去的老师吗?” “咳~~咱跟别的老师可不一样,咱这叫关怀备至、爱徒如子。” “哟~~还关怀备至、爱徒如子,我看你是道貌岸然的登徒子还差不多。” “嘿嘿,眼力不错嘛!这你都看得出?不过呢,我这登徒子还是有些审美能力的,对长成你这样的女同学咱还是有免疫力的,所以这点请你放心,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长得非常非常安全。”师歌一见爆炸头如此无礼,嘴上也就不再客气,反正他也没想进门。 “喂!这是怎么说话呢?你这人嘴怎么这损啊?早上没刷牙?不想见林雪菲了吧?” “嘿嘿,我这人打小落个毛病,一闻到怪味嘴就臭,刷也白刷,为了不熏坏你,麻烦你转告林雪菲一声,我在楼下等她,五分钟后她再不下楼,我就回深圳了。谢谢你的招待,再见。”师歌心知林雪菲就在室内,不可能听不到二人的对话,明知自己就在门外也不出来,却让这个爆炸头刁难自己。他心中有些懊恼,无心再与爆炸头贫嘴、纠缠,如果林雪菲再不出来,他一分钟都不会等,立马开车回深圳。“红艳,是谁找我呀?你让他进来吧。”室内传来林雪菲的声音。她将师歌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生怕他一气走掉。 爆炸头全开房门,闪身让师歌进屋。师歌本不想进门,但心里好奇林雪菲的宿舍环境,踌躇着走进室内。 宿舍内布置简单、洁净,东西各有一张上下铺,床尾各有一个双层储物柜,两张床铺之间的窗前对摆两桌四椅,桌子上整齐地码放着书籍、饭盒等杂物,两个女同学坐在椅子上,一边审视着师歌一边窃窃私语,脸上不时露出会心的笑意。爆炸头待师歌走进室内,迅速关上房门,背靠房门而立。林雪菲正倚坐在床铺上,一边翻看杂志,一边吃着零食,白了一眼左顾右盼打量居室的师歌,问道: “你是谁呀?找我有什么事吗?” 师歌听到此言,看到靠在门前一脸嘲讽的爆炸头,闻着室内散发的淡雅香气,遽然醒悟刚才出自于本能反应的来由,心中暗道:“坏了,老子好象入套了。”片刻愕然之后,机敏善变的师歌认清当前形势,说道:“那什么,我是个大提琴爱好者,慕名这里有位林雪菲大师技艺绝伦,想来拜会瞻仰一下,如果林大师没有空闲,在下这就告辞了,改日再来,改日再来。”说罢,他转身要走,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慢着,你当这是百货公司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什么老师,还爱好者?我看你不是小偷就是色狼,说,你是不是想要图谋不轨?”爆炸头挡着房门,对师歌血喷。 “这位美女,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大街上的美女天天主动往咱怀里扑,咱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是色狼?来,借个光,你就当我进错屋了成不?”师歌伸手就要拨开她去开门。 “把手拿开,别碰我啊,还说不是色狼?这就要动手动脚了?我警告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大声喊人了,到那时不论你是不是色狼,你都得变成色狼,你信不信?”爆炸头竟然做出一副欲撕扯自己衬衣的动作。 “我信,我信,你狠!我服了!您老悠着点,我不碰您了中不?” 师歌连忙摆手,转身回头看林雪菲。林雪菲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地看杂志、吃零食,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另两个女同学在一边哧哧窃笑。师歌见走之不得,只好讪讪地走到邻近林雪菲的椅子前就要落座。 “谁请你坐下了?你倒是脸大不害臊,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你现在就是一个非礼未遂犯,说吧,你是想要我们文斗你,还是武斗你?” “有什么不同吗?说说看,我考虑一下。”师歌心知这次掉进粉色陷阱里,她们绝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只好兵来将挡,见机行事。 “如果你选择武斗呢,我就扯开自己外衣大喊抓流氓,这个宿舍楼里有三百来个女生,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后果吧?如果你选择文斗,只要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就行了。”爆炸头不离门前,戒备森严。 “文斗,文斗,三百来个女生我可消受不起。”师歌心里虽不太相信她真会扯开衣服冤枉自己,可她既然敢留这样前卫的爆炸头型,想来也是泼辣之人,保不齐会说到做到。 “这可你是选的啊,没人逼你。” “嗯,对,我是自愿的,是我求您老人家提问的。”师歌态度端正。 “不错不错,早该这样乖嘛!第一个问题,我的小妹林雪菲长得漂亮吗?” “嗯,还凑合,比某些人强多了。” “注意你的言辞,要正面回答问题,不要含糊不清,更不能牵涉其它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漂亮。” “第二个问题,你喜欢她吗?” “……``” “回答问题。” “那什么……``我还是试试武斗吧,行吗?”师歌话音方落,林雪菲丢出一颗话梅核砸在他的头上。 “真的要武斗?好吧,我成全你,抓流……``” “别别别!我说,我说,喜欢,和她一样漂亮的女人我都喜欢,彪子才不喜欢。” “什么叫都喜欢?我只问你喜欢不喜欢她,没问你喜欢不喜欢别人,回答不够准确,重答。” “那就喜欢吧。” “哎哟!这喜欢得也太勉强了吧?算了,我当你是喜欢了啊,回答第三个问题,你能保证只喜欢她一个人,对她好一辈子吗?” “不能……``那个可能……``也许……``大概……`嗯呐。”师歌的回答随着爆炸头和林雪菲的脸色而变化。 “嗯呐?什么意思?” “嘿嘿,我们东北人说嗯呐就是肯定的意思。” “那你就直接说是嘛。” “听你的,是。” “什么叫听我的呀?好象我在逼你一样。好了,不管怎么说,你今天都表明你认为林雪菲很漂亮,你很喜欢她,你要对她好一辈子,我们姐妹可都听到了,你一个大男人不能说话不算话呀!还有,林雪菲已经答应我们让你请我们姐妹吃顿饭,不然我可是白忙一场了,所以你再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们今天就放你一马。准备请我们去哪吃饭呀?” “吃饭嘛,没问题。地方随你们选,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等吃完饭再回深圳,雪菲她妈该着急了,下星期好不好?”师歌总算蒙混过关,吃饭的事他当然不会在意。 “好吧,那我就把林雪菲交给你了……``等等,不对,还有个问题没问你呢,刚才是谁说我长得很安全呀?”爆炸头想起来师歌没进门前说过的话。 “噢,我那是夸您呐,您长得多靓啊!长的不靓敢梳这头型?您如花似玉,象雾,象雨,又象风……``”师歌提着行李,揽着林雪菲肩膀溜出宿舍,回头对爆炸头说出最后半句:“……``就是不象人……``” 第四十三章 林雪菲挎着师歌的胳膊走在校园里,一个星期的思念在此时化为幸福,荡漾在她的脸上,她毫不介意同学们向她投来关注的目光。师歌含糊不清的回答对她来说已成承诺,她感觉这个老男人已如他的胳膊一样被自己紧搂在怀里,再也不必担心被别人夺去。 师歌的心情却很是复杂,校园里男同学对他的敌视并没有如往常般引发他的自得,相反,他感觉自己是个战败者,正在被林雪菲当成俘虏押解。林雪菲挎着他的胳膊使他很不自在,几次试图抽出胳膊均被她拽住。师歌搞不清,为什么林雪菲从几个月前的羞涩变成现在这般明目张胆,倒底哪一种性格才是她的本性? “你别乱动呀!我就要挎着你,我就要让别人看到你是我的男朋友,免得他们天天来烦我。”敢情林雪菲还别有用意。 “不是吧?这才上学几天啊?就有人开始追你了?”师歌不再乱动,老老实实任由她挎着。 “我报到那天就有人开始讨好我了,行李都是男同学帮忙拎进宿舍的,我妈和我是空手上楼的,我妈还说这个学校的同学可真热情。他们是够热情的,第二天下午去食堂吃饭就有人给我写信了,到现在我都收到十几封了,真烦人。”林雪菲一脸无奈。 “嗬,没看出来你还挺撩人的嘛,也是,看你同室那三个同学就知道这里的庄稼长得不怎么样,都跟闹了虫灾一样。在大学里学音乐的女人和学绘画的男人一样,一个比一个砢碜,这心里艺术了,脸上只好平凡了,你长得虽然一般砢碜,可在这里也算不错了。”师歌言不由衷,他要打击林雪菲对容貌的自信,免得她以后在自己面前恃色傲物。 “哼!还是画画的呢,眼光怎么这么差劲?不论你赞美我还是贬低我,我都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林雪菲对自己的长相非常自信。“哇!这是你开来的车吗?好漂亮呀!” “比你长的好看多了吧?”师歌打开车门,将旅行箱放在后座,让林雪菲坐在副驾驶位上,启动汽车。 “就算比我好看也不是你自己的呀!”林雪菲翻看碟架内的cd唱片,她认为车子一定是师歌从朋友那里借来的,就算师歌说车是自己的她也不会相信。 “这么说你是我自己的喽?”师歌戴上墨镜将车开进快车道,他从中听出林雪菲的话外音。 “讨厌!你就会钻空子挑语病……``是又怎么样?你也是我的……``没想到你朋友还听大提琴曲呀,我要听这张碟,你替我放一下。” “自已放,别说你不会啊,如果你真的那么笨可别跟别人说你认识我啊,丢份儿!”师歌心中被人戏弄的挫折感仍存,抓住每一个机会打击林雪菲。 “哼,刚才还说对我好一辈子呢,让你放个碟就这么啰嗦,一点也不懂得温柔。”林雪菲撅起小嘴。 “是啊,咱哪有你同学那么懂温柔啊,几天工夫就写十几封信,又送行又送花。要不这样,咱开回去让你同学帮你播放cd怎么样?”师歌满嘴酸味。 “怎么了?吃醋了?真难得呀!嘻嘻,其实那些信我一封都没看就退给他们了,那束花我也送给了列车员。好了,这下你该不生气了吧?替我放碟吧。” “笑话,我会吃那帮小屁孩的醋?生气倒是有点,你怎么傻了巴几跟那个爆炸头合起伙来耍我?耍我一顿也就算了,你还答应请她们吃饭,你这不是胳膊肘向外拐吗?”师歌嘴上说着,手上却把林雪菲递过来的碟子放进cd唱机。车内响起悠扬的乐曲声。 “谁叫你总骗我了?谁叫你总不说实话了?红艳也是为了帮我治治你,免得你今后总是欺负我。她既然帮我我当然要请她吃饭了,不过我又没上班,请她们吃饭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所以当然要你请了。”林雪菲振振有词。 “啊?有这道理吗?你们耍了我,我还得请你们吃饭?还当然应该?”师歌开车驶进广深高速公路。 “当然应该了,你上班挣钱了,你是我男朋友,不让你请让谁请?” “好好好,就算我该请,可你不该把我们的事讲给她们听吧?你咋那傻呢?啥事都告诉别人?你们才认识几天啊?你了解她们是什么人吗?”师歌侧目端详过她的三个室友,按照大老白的处女理论,那三人均不合乎标准。以师哥看人的经验来判断,她们绝对不象林雪菲这么单纯。 “我又没想告诉她们,是红艳非要问我的。她们都对我讲过各自的爱情经历,我只好也讲了和你认识的经过。红艳还怪我傻气,你都没亲口说过喜欢我,就当上了你的女朋友,所以她才出主意要这样治治你。红艳比我大三岁,她是复读两年后才考上大学的,对我象大姐姐一样。其实,她是认为你很不错才这样做的,不然,早把你骂回去了,那些讨厌的同学都是她帮我赶走的。” “嘿!照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她了不是?你可真是笨到家了,人家跟你玩这种不花本钱的套情把戏你都看不出,你说我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咋就交了你这么愚蠢的女朋友呢?”师歌根本就不相信几天的时间就可以交到推心置腹的朋友,他甚至怀疑她的三个室友对她讲述的爱情故事也不是真实的,只为套出她的秘密。多年的行骗生涯使他很难轻易相信别人的好意,他对林雪菲的单纯很是担心,却又不希望她如她母亲一样圆滑世故,心里很是矛盾。 “我才不笨呢,我知道红艳是真心对我好,我也知道你有时故意骗我、骂我,其实你心里很喜欢我的,是不是呀?”林雪菲一本正经地问道。 师歌哭笑不得,对这个时奸时傻的女朋友无可奈何,一气之下急踩刹车,没有系安全带的林雪菲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 “差点撞到一只兔子,你看到没有?快看,在那……``”师歌装模做样的指向车外。 “你骗人,你是故意的,你就想报复我。”林雪菲一手轻揉撞痛的脑袋,一手对着师歌的肩膀一通粉拳。 “这傻丫头,别人怎么骗她她都信,偏偏自己这个赫赫有名的骗偷师的诡计总是被她拆穿。难倒是上辈子欠她的?”师歌暗自在心里嘀咕……`` 师歌将林雪菲送到她家楼下,分别时二人都忘记了放在车后座的旅行箱。师歌开车行驶在回家路上时,手机传来林雪菲的短信:“老男人,不许打开箱子,不然我再也不会理你!切记!” 师歌的手机还是几年前的老三星,用得习惯了一直没有更换。手机没有汉字输入,他又不会拼音和英语,也不敢给她打电话,怕林妇人听到。好在他学会三个英文单词:yes、no和ok.费了半天劲才找到字母o和k,刚想发送又觉得这样回复太简单,显示不出自己的英文水平,又把另外两个单词输入进去,最后又想起自已嘴上会说却不会拼写的“欧窝”,于是,十几分钟后他发出的短信是:“ok yes no o.”擦去头上渗出的汗水,师歌对自己的英文造诣甚是自诩。他这条短信的意思是这样的:ok我知道了,yes我会听你的话,no不打开箱子,o完毕。“ 林雪菲自是不懂得师歌发来鸟语的真正含义,她也知道师歌的手机不能发汉字信息。不过都说情人间心有灵犀,她居然知道每个单词代表一句话,于是按她对师歌秉性的了解把短信理解为:“收到你的短信ok,你是对的yes,但我肯定不会听的no,所以你说的话等于o.” 一脸羞恼的林雪菲再次发出短信:老男人,如果你胆敢打开箱子,你就死定了!……`` 第四十四章 (ps:八月十五的月亮如往年一般的圆,圆得我没有了胡扯的欲望,本想多写几章师歌与林雪菲的故事,写出三章却很不满意,只好放在一边继续师歌与兄弟们的故事。) 九一年四月的一天,一列由内蒙开往北京的客车上人满为患,硬座车厢内更是拥挤不堪。草原的沙化、畜牧业的衰落使得越来越多的牧民不得不走上背井离乡出外打工的道路。他们憨厚的脸上充满着对未来的渴望,身着破旧而过时的衣衫堆挤在坐位上、通道中,有些人竟钻躺在座位下面短暂休息。 污浊的空气、嘈杂的人群、十几个小时的苦坐并没有影响到师歌愉悦的心情。想到再过十几分钟就能回到北京,见到阔别六年的兄弟,心情愈发地兴奋。 “奶奶的,老子现在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天天跟在你们屁后的小破孩了,现在你们该把我当回事了吧?你们现在混得怎么样了?占了多少地盘了?有了多少弟兄了?拍了多少婆子了?老徐,你小子还是那么小抠不?老乔,你小子还是那么血彪不?小武子,你的小鸡鸡还好用吧?哥们儿当年的那一扯没碍着你干那事吧?哈哈!畅想着为之不久的见面,师歌的脸上绽起会心地微笑……`` “哎唷~~你他妈的瞎眼了?没看到老子走过来?你个土老冒!”一个三十来岁,穿着考究的男人破口大骂。 “大……```大哥,是我……`不,是你……``啊你踩到了我的脚,你咋……``咋还说啊骂我?”一个二十出头,外表朴实,一看就是草原牧民的青年用生硬的汉语结巴地说道。 “你个大傻逼,你的脚不乱放我能踩到你?你害得老子崴到了脚,哎唷~~,疼死我了。二子!强子!你们俩过来!老子走不了道了。”男人捂着自己的脚腕,叫喊自己的同伴。 “怎么了大哥?”,“怎么回事啊?”两个留着板寸发型,面目凶悍的小伙子拨开站在通道上的人群,走到那男人身边问道。 男人手指那个老实巴交的青年说道:“这土老冒把脚戳在过道上,让我崴了脚,哎唷~~你俩给我教训教训他。” 两个面目凶悍的小伙子一听这话,一人揪住那青年的脖领,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另一人伸脚就向青年腰间踹去……`` 坐在青年身傍的师歌看不过眼了,猛然出手抓住那人裤脚向上一撩,把他摔了个四仰八叉。那个揪着青年脖领的小伙子还没来得及扇出第二记耳光,手腕就被死死攥住动弹不得,胳膊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扭到自己的脖后,剧烈的疼痛迫使他向后仰去,摔倒在同伴的身上。 两个凶悍的小伙子都没看清师歌如何出手就已倒在地上,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年轻人面带嘲讽的微笑注视着自己,不禁恼羞成怒。叫骂着爬起身来就要上前相搏,却被他们的大哥拦住。大哥冲着车门处努了努嘴,那边正有两个乘警向这边走来。 那大哥恨恨地对师歌说句“孙子,咱走着瞧!”便在两个兄弟的扶持下一瘸一拐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真他妈倒霉,没买到卧铺跟这帮土老冒坐在一起不说,弄崴了脚,还钻出个搅屎棍装孙子,他妈的……``” 车箱里的人们向骂骂咧咧的三人投去鄙夷的目光,却都敢怒不敢言。有位好心的中年女人走到师歌身边用蒙语对他说:“小伙子,那几个坏人会报复你的,下车以后赶快逃跑吧。”她看到师歌一身打扮与大家差不多,把他当成了蒙古人。好在师歌听得懂蒙语,对那女人笑着说声“它拉接那”(蒙语:谢谢)却不以为然。那个挨打的青年红着脸向师歌道谢之后,叫上几个同伴拿上行李慌忙走向车门,等待车一停站便马上逃走。 火车就要进站了,闷坐多时的人们疲惫的神色一扫而光,喧闹着拿起各自的包裹,争先恐后地跑向两边车门。 师歌此时的心情不亚于那些激动的人们,但不想与他们拥挤在一起。悠然地坐在座位上,回想起十二年前与乔、徐二人初到北京时的情景:大老白嘻笑着将钞票拿在手中让几个流浪儿够取;三人将前门当成了天安门闹出了笑话;纪念堂前排了两个小时的长队,却让大兵给揪了出来,三人远远地对那大兵唾弃着做出下流手势……``一切恍如昨天。 满怀感慨的师歌看到车箱内的人们走得七七八八,这才站起身来抻着懒腰走出车门,不紧不慢地跟随人流走进地下通道……`` 那位崴了脚的大哥带着两个小弟正在甬道中间拐角处等候着师歌的出现,见他一过来,三人便围堵上去。“孙子,老子还以为你住在车上不下来了,怎么着?还非得我们动手啊?赶快硊下给老子磕几个响头认个错,老子一开心也许会放你一马。” 大哥跛着脚得意扬扬地走到师歌面前,两个小弟一左一右手持弹簧刀将师歌夹在中间。 师歌唉了一口气,身形倏然闪动。两个打手手中的匕首不翼而飞,脑袋重重地对撞在一起顿时失去了意识,烂泥般瘫倒在地上。那位大哥只见眼前刀光一现,便发现笔挺的西装瞬间变成了布条披挂在胸前,两把匕首紧贴着肚皮插进了自已的裤带里,刀尖直指小弟弟,稍一弯身就可能变为太监,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如同没有任何事发生,师歌从容地走到大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阔别了六年的北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二环路以外更是面目全非,处处都在修路建立交,道路两边尽是刚刚拔地而起的新楼。师歌走到方庄北口时看到一幢幢新楼,新街道竟找不到回家的路,四下打听之后才找到从前居住的胡同。这片住宅虽然还未动迁,胡同口的墙壁上却用白色油漆写着大大的“拆”字。 师歌匆匆走到自己的家门,里面已经是人去房空。墙壁和房门上都有用油漆书写的大字“小歌,回来打电话xxxxxxx”写在后面的电话号码改了又改,只有最后一个电话未被划掉。记下电话号码,师歌出了院子向大老白的家中走去。大老白的家中也是空空如也,就连院子里的那些器械也是踪影全无,墙壁和大门上都写有相同的电话号码。 走出这片住宅,师歌在街面上找到一家有公共电话的小卖点,拿起电话拨出了刚刚记住的号码。 “喂~~是哪位?” 师歌听出是老乔的声音,内心里一阵狂喜,按耐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装出一副女人的腔调,娇滴滴地说道:“喂`~~是乔哥吗?人家好想你哟,这么长时间了你也不来看看人家,你好坏哟。”说完,师歌手握话筒,哈哈大笑起来。 看管公用电话的老太太把他当成了玻璃,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生怕他的吐沫星子把细菌传染给电话。当时,全国正在大力宣传预防艾滋,在老太太的眼里,同性恋等同于艾滋病。 “你……``你是谁啊?”老乔满头雾水。 “哟~~你这个没良心家伙,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吗?你是不是又找了别的女人把我给忘了啊?”师歌不理老太太的鄙夷目光,继续戏弄老乔。 “你他妈的倒底是谁啊?跟老子装神弄鬼的,老子没空跟你磨几,再不说你是谁老子可就挂了。”老乔已经听出说话的声音是男人装出来的。 “我是……``我是小水缸啊,一……``一……``一 ……```”师歌学着小水缸在老乔身下呻呤的声音,那个老太太听得混身直起鸡皮疙瘩。 “小水缸?你是……``你是小……`小歌?……``”老乔想起只有师歌当时称自己的婆子为小水缸。 “你个彪子,这几年也没个长进,老子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他妈的,老子是师歌,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哈哈!!!”师歌恢复了自己的本声。 “我操!小歌,真是小歌,阳子!阳子!别几吧数钱了,是小歌,小歌回来了!……``”电话里传来老乔兴奋地喊叫声。 “喂~~喂~~~是小歌吗?我是徐阳啊,你现在在哪?快告诉我,我马上去接你!”老徐急切地问道。 “我说老徐啊,你这老毛病咋还没改捏?天还没黑你咋就开始数钱了?老子就在咱们常去洗澡的那家浴池前面,你俩快几巴过来吧。”师歌说完放下电话,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一边收钱一边说道:“你这个小伙子,刚才吓了我好大一跳,我还以为你是个兔子呢,你这个不着调的家伙……``” 师歌一缩脖,冲着老太太吐了吐舌头,嬉皮笑脸地走出小卖点……`` 第四十五章 师歌坐在马路边的花池上,从兜里掏出一包哈德门,抽出一支叼在嘴里。一边喷云吐雾一边打量着马路两边过往的女人。 “还是北京好啊,这些妞长得好看赖看不说,看那皮肤、身段、打扮,哪点都比山沟里的蒙古女人耐看。蒙古女人心眼是好,可皮肤一个比一个粗糙,个个都让风沙吹成了大红脸蛋。牛奶、牛羊肉喂得她们膀大腰圆,哪还有半点女人味……``我操,看那个妞,老子还穿毛线裤呢,她倒穿起了短裙。妹子,你真不冷啊?你要真不冷咋不把丝袜脱了啊?光着大腿让哥们开开眼吧,哥们好几年没看到女人大腿了……``” 师歌现在总算理解当初在上海南京路上二老为啥看到女人的胸脯流口水了。妈的,当初自己咋呐傻捏?只顾得偷胸垫了,咋就没看一眼捏?……``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辆黑色奥迪轿车自远处飞驰而来,将到浴池门前,车子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滑出十余米方才停下。未待车子停稳便有一人打开车门蹿了出来,此人一身西装革履,油头粉面,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富贵斯文。师歌定睛一看正是徐阳,见他向自己这边望来,刚想起身招呼,哪知他目光扫过自己,未作半分停留,仍就焦急地左顾右盼……`` 这时从驾驶门处走下一个短发壮汉,正是乔铁钢。他也是一身西装,敞开着衣怀不系领带,足下却穿一双白色旅游鞋。他关上车门向四下张望,看到不远处坐在花池上的师歌居然也没在意,只是瞄了一眼便不再理睬,转头向另一方向寻视。 “这俩彪子,老子不就穿得破旧些吗?不至于认不出我来吧?”师歌苦笑着站起身来,向离自己最近的徐阳走去。他哪里知道自已不只是衣衫破旧,六年的时间使他从一个小屁孩变成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而乔、徐二人心目中的师歌却还是六年前的样子,没有想到这个坐在花池边的邋遢青年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师歌走到徐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鬼,就你这个头儿也敢出来混?你们家大人呢?”看到自己比徐阳高了一头,师歌得意地跟他开起了玩笑。 徐阳看到这个“民工”向自己走来,并没在意。此时见他竟敢拍搭自己的肩膀,正要发火,可一看师歌的眉眼和那一脸熟悉的诡笑,惊叫到:“小歌?你是小歌?我操!不会吧?” 师歌也不说话,伸出右手亮出四根手指,挺直身板向他行了个标准美式军礼。老徐哪还再会怀疑,伸拳打在师歌的胸上,说道:“你他妈的怎么长了这么高?老子都认不出你来了。” 正在车门边寻视的老乔听到徐阳的和师歌的对话,大步流星走过来,照着师歌的身上咣咣两拳,“骚男!老子他妈的想死你了。过来,让老子好好看看你长成啥德行样了?我操!真不错,快和老子一边高了。来,让我摸摸你的鸟长多大了……``”说着就向师歌的裤裆伸出手去。 师歌慌忙躲到徐阳身后,“老乔,你咋还这彪样呢?六年了你就不行长进一点?你看咱老徐,都戴上眼镜了,整得跟一文化人似的。老徐,哪个大学毕业的啊?”师歌搂着老徐的脖子取笑他。 还未等徐阳开口,老乔插嘴道:“你还不知道他?整个一装逼犯,戴眼镜算啥啊?没事还整点雪花膏往脸上抹呐,浪擞地象个娘们儿……```” “滚几巴犊子,老子的眼睛是遗传近视眼,不戴眼镜我都分不清你是公是母。你是爷们?你是爷们咋天天彪呼呼地总往娘们儿堆里钻?”老徐反击了。 “整!整!你俩可劲整,我好多年没看你俩掐架了,怪想的哈。”师歌在一边煽风点火。 老徐回过味来,不再跟老乔斗嘴,把矛头指向师歌。“不是,我还没说你呢,你咋越活越回陷捏?从哪掏弄来这身破烂衣服?整得跟建筑工似的,老子刚才就看到你了,可一看你这身衣服我都没看你的脸,我咋都想不到咱们家小歌会混成这熊色样啊!” “小歌,你不是让哪个妞给骗了吧?失了身又破了财 ?咱哥三刚出来混时也没你现在这么惨吧?整个儿一土孢子。”老乔也在一边取笑。 “嗨~~别提了,在那穷地方哪有百货啊?一个月才有一次集市,去了蒙古袍就没一件象样的衣服,我总不能套着蒙古袍,登着大马靴回北京吧?这身衣服在那就算高档了,不少小年青还都羡慕得要命捏。”师歌无可奈何地说。 三人正说着话,一辆面包车开过来。车门一开蹿出来五、六个壮汉,来到乔、徐二人身边,点头哈腰称呼乔爷、徐爷。 老乔一看到他们,立马收起笑容,板着脸怒斥道:“他妈的,你们咋才几巴过来?老子还以为你们全都嗝屁了呢?” 一个大汉惶恐地说道:“乔爷,您……``您开得也太快了,我开那面包车铆足了劲也追不上您开的奥迪啊……``”他的话还没说完,老乔上去就是一脚,“你妈了个巴子的,照你这么说还是老子不对了?该让你开奥迪,老子开面包是不是?” 那汉子被老乔踹得一咧斜,哭丧着脸说道:“乔爷,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您开车也太……``太猛了,我就是开宝马也追不上你您啊。”心里却想:“就你开车那彪样,谁能追得上啊?哪次你停车不是急刹出几米?新买的奥迪车,才跑一年多我就替你换两次轮胎了,修理厂的老板都说,这是哪位爷开的车啊,敢情把轿车当成方程式了,刹车片我都给你换了几次了?” 老乔听到手下拍出的马屁,很是受用,也知他们追不上自己。他只是想在师歌的面前耍耍威风罢了,“一群蠢货,净给老子丢脸,都他妈过来见过我的兄弟,这位是师歌,师爷。” 那几个大汉一口一个师爷叫着师歌,恭恭敬敬地与他寒暄。师歌一见这些大过自己好几岁的汉子竟称自己为师爷,觉得很是刺耳,忙说:“各位大哥,千万别叫我师爷,我听着别扭,你们就叫我小歌好了。”那几位大汉面面相觑不敢应声,都转头去看老乔的脸色。 老乔也觉得有些不对味,“小歌,你说你姓啥不好,偏姓师。我一听师爷这两个字就想起了电影里那些专给大坏蛋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嗨~~你还别说,你那一肚子的坏水还真他妈的有点那个意思,咱哥几个当初可没少受你的罪啊!今个儿还就叫你师爷了,管你乐不乐意。” 徐阳知晓师歌的秉性,知道他是个受不得恭敬的人。未待师歌说话,便出来圆场,“行了钢子,既然小歌这么说了,你就让他们这么称呼他吧,免得他不自在。咱们也别在这瞎闹腾了,大街上的人都看咱们呢,走,上车,去咱自己家开的饭馆,给小歌接风洗尘。” 老乔一听徐阳帮腔也就不再为难师歌和那些手下,招呼兄弟们上车启驾,两辆车一前一后飞速向城北驶去……`` 第四十六章 徐阳所说的饭馆坐落在东城区的兵马司附近,离中央戏剧学院不远。店面虽然没有大酒家那么气派,可崭新的装潢加上地道的东北口味令它在这一片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饭馆是一年前乔、徐二人各唱红白脸,从一个四川人手里软硬兼施强兑到手的。那四川人初时死活不肯出兑,可自从徐阳谈判未果走出店门之后,便有十几个混混每天将近中午准时报到。开始还只是各占一个桌子,一盘花生米吃个大半天。后来这帮人也懒得装像,干脆就堆集在店门口打扑克、下象棋。 那些来此吃饭的顾客看到一帮土匪模样的人守在门口,大多很是识趣,转身就走。胆子大一些的还想进去,便被那些混混以踩到自己的脚,碰到自己的身为理由辱骂、撕打。不久,诺大的饭馆竟无一人就餐。四川人看到即使警察到来也无法寻由管制,只得找出徐阳留下的电话号码请求再次商谈。 徐阳见四川人喜吃罚酒,也就不再客气,把价钱压到前次出价的一半,言称绝无二价否则走人。四川人气得差点当场吐血,可一掂量目前的形势,再不出兑也许血本无归,只得含泪签字。乔、徐二人得手之后,将饭馆装饰一新,把原来的“四川麻辣烫”改名为 “东北一家人”,二人从此当上了现代蒋门神。 纯正的口味加上二老的各种社会关系,店里的生意相当火爆。下午三点虽不是正点吃饭时间,店里的客人仍然不少。乔、徐二人与几个相识的饭客打过招呼,吩咐店长在二楼留一雅间,带着师歌去办公室里叙旧。 “我靠,你俩可真牛逼,不但开起了饭店还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这六年没白混哈,比我可强多了。”师歌在路上猜想过二人会比从前出色,但也只是认为他们象当年的独耳龙一样带着一帮手下四处横行霸道而已。 “切,一个破饭馆算得了什么啊?你也太小瞧阳子我俩了吧?小歌,我告诉你哈,你现在已经是两家饭馆、两家歌舞厅、一家洗浴中心和十几家电子游戏厅的三老板了!”老乔把手中的大哥大往茶几上一放,仰坐在沙发上,牛逼闪电地说道。 “不仅如此,板儿砖正在监管一家歌舞厅和两家洗浴中心的装修,过不了两月就能开业。我们还有十几间楼房正在出租。至于另外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生意我现在都不想再做下去了,也就不跟你提了。”老徐靠在老板椅里,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一脸得意之色。 师歌呆愣在沙发里,张大嘴巴看着二人,就象看到了两只恐龙说不出话来。 “嘿嘿,听傻了吧?哥们儿再跟你说个事,你更得傻。你知道哥们现在手底下有多少马子吗?嘿嘿,这么跟你说吧,四九城里卖肉的马子七八成都得看我乔爷脸色儿。成天一拨一拨地往我怀里扑,老子赶都赶不走,烦,真他妈的烦。”老乔整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得得得,别几巴提这事了,你一提我就来气。咱们当初干得的好好的,歌舞厅和洗浴中心的靓马子名扬行内行外。你可倒好,没到半年就把那些身材苗条的马子换去一半,整来一帮胖妞陪舞陪喝酒。你他妈喜欢肥婆行,可别都整到咱场子里来啊。王军都说了,再这样整下去把咱牌子都砸了。你还好意思跟小歌得瑟呢。切。”徐阳气愤地责怪老乔。 “王军他懂个几吧毛啊,瘦女人她中看不中用,压在身子底下硌得慌,哪有胖妞搂着舒坦。喜欢瘦女人的都是生荒子,根本就不懂得享受女人,小歌你说是不是?……``嗨~~,我咋还问你捏?对了小歌,你开苞了没有?我看你脸上都长出青春痘了,用不用哥们给你弄个活好的妞替你败败火?哈哈……``”老乔发出一阵无耻的淫笑。 “滚犊子,老子可看不上你那些小水缸,我还是自己找吧,就你那二百五的眼睛我可信不着。”师歌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老乔胡扯,马上改变话题:“对了老徐,你俩咋发起来的,六年就弄出这多家当来我咋有点不相信捏?你给我白话白话。” 徐阳一听师歌发问,开始矜持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三五分发给乔、师二人,一边抽烟一边一说道:“你走之后的第二年,我就觉得跟铁钢和小武再那么干下去没啥太大发展。就让铁钢和小武接着干,我自己分出来做找点生意做。 当时录像机才流行,只是有钱人家才会有,我看到王军家每次放录像时满屋全是人,就灵机一动想开家录像厅。于是买了两个大彩电和录放机,找了个小礼堂就开始放片、卖票挣钱。我都没到会那么火,不但坐票场场卖光,站着看的人都不比坐着的人少多少。一看这架势我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随后就一家接着一家地开了起来。我负责找场地、买器材、办各种手续。铁钢和小武找人跑片、卖票、看场子。一口气开了大大小小三十多家录像厅,那阵子可把我们累屁了。 开到三十多家以后,我一看坏了,许多人看到开录像厅挣钱都跟风开了起来。我也就不再往下开了,死保这三十多个阵地。只要有人敢在附近开录像厅,我们就带人去找茬、干架、砸场子,直到把他们干黄摊子。稳定下来之后,只要找人看场子跑片子就行了。我就撒手不管了,全由老乔和小武的小弟们去照应。 就在我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做什么买卖时,无意中听到两个人聊天说动迁的事,一个人说他现在就是没有钱,有钱就去二环以外买平房,等以后那里一盖楼,肯定挣大钱。我一听是这个理,就找了几个明白人打听了一下,他们都说盖楼是迟早的事,就是不知道啥时候会动迁到那里。我心里一合计,决定拼他一回。第一个买下的就是我们一起住的那套房子,小武的小叔七千块就卖给我了,哈哈,现在他都后悔死了,一见我面就骂我阴险。 我当时把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就象收破烂一样,从方庄一直打听到西罗园,只要有卖房的,不论大小我全买。我当时越买越上瘾,最后只好……``只好把大老白给你的钱也全部砸进去了。“说道这里,徐阳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师歌。 师歌并不介意徐阳动用了大老白留给自己的那些钱,他只是对一件事感兴趣:“我说老徐,我做梦也没想到你会大把大把地往外掏钱啊,咱们的徐小抠啥时候变成了大善人了?” “切,你是不知道啊,我跟他在一起这几年总算整明白他是啥人了,你以为他那是往外掏钱啊?他那是甩出孩子准备掏狼窝呢,没有利的事他能干?你知道那辆奥迪车是怎么买的吗?那是我背着他偷出来钱买的,这孙子为了这事差点跟我断交,半个月没跟我说话。可后来我的肠子都悔青了,这鸟人上个厕所都恨不得让我开车带他去。人家说了,反正也买来了,不坐白不坐。我他妈的挨了一顿臭骂,赔了半个月的笑脸,当了半个月的孙子,最后却成了他的专职司机,你说我他妈地图息个啥啊?”老乔满脸地委屈。 “你不是彪子嘛,这辈子你也就这德行了。你要是不乐意给我当司机也行,我坐你的车还怕出事呢。把车钥匙给我,我另找个司机给我开车,管保比你听话。”徐阳根本就不理老乔装出的委屈样。 “行了,就当我刚才放屁了,把车子给你老子办事骑自行车啊?现在再想偷钱也偷不到了,唉!我就对付着给你当司机吧,老子认命了。” 在徐阳面前,老乔无可奈何。 第四十七章 “老乔,别忘了我是干嘛的哈,你偷不到不是还有我呐吗?说吧,你想买啥车用多少钱。老徐就是把钱全塞进屁眼我也能给你偷出来。”师歌看到老乔被老徐欺负得可怜巴贱的,便替老乔打起不平来。 师歌本以为自己这一吓唬,老徐就算是不相信自己会帮老乔偷钱也最少会说几句软话。岂知,老徐根本就没理他这碴,鼻孔冷哼两声说道:“切,别说是你了,就是大老白来了最多也就从我这里偷去一个车轮子钱。倒不是老子有多高明,而是老子现在压根儿就没钱!” 徐阳把随身携带的夹包打开,甩出一沓钱。“看到没?老子现在手里就这么多,那些个店里收上来的钱左手进来,右手就砸进正在装修的那三个店上了。你还想偷我?我他妈还不知道偷谁去呢。小歌,你没回来还好,我也许会攒点钱。你这一回来我算是死心了,我他妈一分钱都不攒了,反正现在有吃有住有女人,有了钱我就开店去,免得你惦记。哈哈,这回你没辙了吧?” 师歌没想到老徐竟会跟自己耍光棍,一时还真没了主意。老乔一见师歌也吃了瘪,在一边笑起来:“嘿嘿,小歌你不行了吧?阳子已不是当年的阳子了。这几年钱倒是没少赚,可要想从他身上拔下几根毛来那比从前还难。唉,啥也别说了,只怪咱俩命苦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遇人……``” “遇人不淑,你个彪子,没啥文化你就别在呐穷整烂词了。”徐阳鄙视道。 “屁遇人不淑,他算是人吗?整个一铁蛋,连铁鸡毛都没有,咱想拔都没处拔。”师歌恨恨地说道。 老乔呼地一下子坐直身子,兴奋地说道:“你一说铁蛋我倒想起一个事来,你知道大老白家院子里那些用来给你练功的器械哪去了吗?全让这孙子当废铁卖了,你说那点破铁能卖几个钱?这孙子逼着我开着奥迪满大街找收破烂的来收铁不说,人家过称时他还死盯着称码,百拾块钱他数了两遍。哎呀我的妈啊,那份丢的,我都嫌砢碜,麻溜地钻进车里躲了起来。你说万一这事让谁看到,堂堂乔爷、徐爷卖破烂数钢磞儿,咱这脸还往哪搁啊?打那以后我就知道他爸妈叫啥名了,他爸姓任,叫任民币。他妈姓梁,叫梁票儿……``” 老乔话还没说完,脑门子就让徐阳撇过来的夹包击中,“你爸才叫人民币,你妈才叫粮票儿呢,你这孙子说话给老子注意点行不?”老徐真的恼怒了。 老乔一看徐阳的脸色知道坏了,自己一时说走了嘴,触犯了徐阳的大忌,心知是自己的错,赶忙赔笑说道:“对对对,我爸是人民币,我妈是粮票儿。嘿嘿嘿,我爸妈不就是你爸妈嘛,咱哥们儿还分那清楚干嘛哈。” 师歌也知徐阳的忌讳,忙替老乔圆场转变话题,“老徐,你还不知老乔是啥德行?满嘴跑粪车,咱甭搭理他,你刚才还没给我讲完呢,买了平房之后咋地了?现在那些平房都卖了没?” 老徐让老乔搅了兴致,再讲往事也就一带而过不甚详细。原来当老徐花光所有钱换来一百多个房证之后,狂热的情绪冷静下来,心里不禁暗暗担心,甚至有些后悔。生怕自己看错行情,赔了兄弟们的钱还好说,大老白留给小歌的钱万一赔进去,自己不但对不起小歌,更对不起死去的大老白。苦苦熬了一年多,二十初头的年纪竟然生出了几根白发。就在他将要对自己失去信心的时候,北京的地产业终于向永定门外发展,他手里的一百多个房证身价暴涨。 由于再无大笔资金,没有能力补贴所有平房换楼房的差价,只好留下十几处黄金地段的房产,忍痛把其余房证转卖给他人。现在那十几处房产换来的新楼房都已竣工,徐阳不舍得转卖,全部出租出去。徐阳苦尽甜来,挣到第一桶金。 大部分资金回笼以后,徐阳尝到了甜头,还想卷土重来。可惜的是人们已经醒悟平房的价值,再也无人肯轻易卖房,都是待价而沽、静等动迁。徐阳只好放弃这一行当,转入当时刚刚兴起的饮食、娱乐行业。 由于乔、徐二人的黑道势力关系,各路红颜依附其下,荫其庇护。他们经营的两家歌舞厅搞得有声有色,美艳舞女名绝京城,成为艳情行业翘楚。而当前最让徐阳看好的却是洗浴中心,因为艳情毕竟不如色情实惠。以前二人还不敢大肆拓展这一领域,只是小打小闹。现在有了王军的加盟,二人决心在这一方面有所作为,这才又准备新开两家,以展宏图。 说曹操,曹操到。师歌正想询问王军的近况,王军就推门走进了办公室。 乍一眼看到师歌,王军愣了半晌才认出来。二人相互拍打亲热一番后,王军不免又将师歌的衣着嘲讽了一番。徐阳自责只顾得叙旧而忽略了此事,拿起电话打给自家歌舞厅的一个女经理,告诉她师歌的身材、鞋码,让她速去百货买两套象样的穿戴送过来。 徐阳放下电话转身对王军说道:“没想到第一个来报道到的会是你小子,没到点儿你就跑出来了,队里边没事啊?” “这不是小歌回来了嘛,啥事也没有这事重要啊,我借口办案子提前溜了出来。”王军和六年前一样虚头巴脑,一分钱不花地用嘴皮子和小歌套交情。 “啥?办案子?你现在干啥工作捏?”师歌很是好奇。未待王军开口,老乔一拍大腿对师歌说:“嗨~~刚才净跟你瞎扯淡了,忘了对你讲王军的事。师歌同志,我现在郑重向你介绍,这位就是臭名卓著的北京市公安局二处几巴毛王军,王大便……`衣啊就警官……``”话没说完,老乔就被坐在身边的王军用标准擒拿手扭住胳膊、掐住脖颈,摁到面前的茶几上。 “来人啊,警察打人了!……```救命啊!……``”老乔的脑袋贴在玻璃上装模做样地喊叫。 师歌一看王军向老乔出招,身影一动蹿到王军身边。王军只觉得上半身突然酸麻便没了力气,两手松开老乔,向后瘫靠在沙发上,惊讶地看着师歌说不出话来。 师歌手里摆弄着从王军身上偷到的五六式手枪,对他说道:“我操,你还真是个雷子啊。你是让门坎子掩了还是让驴给踢了?老子当贼,你却当上了警察。是不是活腻歪了?”说完便把枪口顶在王军的头上。 王军知道师歌没有打开保险心里并不害怕,却惊悚于他的身手快得不可思议。一瞬间,不但自己的身体被他制服,别在枪套里的手枪还让他偷了过去。自己掏枪也得先掀开衣襟,打开枪套才能拔出枪来。可师歌都没看到自己的手枪别在哪里却能在刹那间偷去,这种速度简直是骇人听闻。 “你……``你……``你也……``太恐怖了吧?”王军结结巴巴,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自己的诧异。 师歌笑了笑把枪丢给王军,坐回到沙发上说道:“我这两下子算个啥啊?倒是你才让我感到恐怖捏,流氓地痞都能当上警察了,还进了二处!我操来的,老子几年没回来,社会咋就变成这色样了?我就纳了闷了,你小子是咋混进共军队伍里去的?” 第四十八章 当今社会里别说是流氓当警察,就是强奸犯当上了妇联主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许多事情都已是乾坤逆转,美丑莫辩。 而在九十年代初官僚的腐败尚处在初级阶段,那些大佬们还懂得用遮羞布掩饰一番,做起事来也会遵循一定的党性原则。不似当下那群跳梁小丑,刚刚上台没几日便赤祼祼蹿出来,肆无忌惮地舞枪弄棍、大耍淫威。 王军能走进二处干起刑警还真不是完全依赖于他老子的权势,他和徐阳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头脑灵活,办事周全。当年他对乔、徐、师三人先软后硬再求和为友就可以看出他的圆滑与精明。别看他天天与狐朋狗友们吃吃喝喝打打闹闹,高考时却令众人大跌眼镜:这厮居然考上了大学本科。已经从部队转业为北京司法界当权人士的老爸见孺子可教,便运用自己的关系将他从那所普通大学转调到中国政法大学学习刑侦。有了老子的关照再加上货真价实的文凭,王军毕业后分配到二处可谓是水到渠成。 王军去二处的原因有两个:他老子认为二处的刑警立功受勋的机会最多,儿子有了文凭再立有战功将来容易把他提拔上去;儿子却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他认为二处在北京名气最大,自己在那里做事很有面子、很牛逼,可以明目张胆地四处拉风、拔份儿。不同的思想、相同的目的使得父子二人多年来第一次在同一件事情上达成一致。老子认为儿子长大成人明白了事理,儿子却认为老子年衰溺子懂得了开通。于是,多年来势同水火的父子冰解冻释,感情愈发地浓烈起来。 听到王军毫不见外地抖落出自己的家底,师歌唏嘘不已,对王军有个好老子深表羡慕。乔、徐二人虽然早已知晓王军的底细,此时心里也是五味杂沉。 乔、徐、师都是无亲无故之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拥有的骨肉亲情。感慨之余难免地羡慕与嫉妒。徐阳暗想,即使现在自己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假使能与王军对换身份,自己也无法抉择该将何去何从。谁喜欢从小就当贼做寇?谁不想有个幸福的家庭与大多数人一样生活成长?三人走到这一天完全是事出无奈、情迫所致。 正当三人无限感慨、神情落寞之时,办公室闯进二人。前面一人高大威猛、匪气逼人:油光锃亮的秃头下架着一副蛤蟆墨镜,膀大腰圆的上身竟然只着一件半大黑色皮衣坦胸露腹,脖颈带一条小指粗黄金项链,裸露的前胸刺着一个面目狰狞的虎头,手持砖头一般的大哥大,正是武卫东。后面一人却是鸠形鹄面,皮焦肉枯,骨瘦如柴的身体支撑着一套光鲜的西装,如同被吸血鬼吸尽血液的干尸在入炼前穿着装老的衣服从水晶棺材里爬了起来走到这里。师歌愣眼瞧了半天才依稀辨别出此人乃是大板儿砖。 两人见过师歌自是一番亲热,各自落坐后,二人便开始对师歌的相貌衣着品评、调侃。师歌懒得再与他们解释,却对板儿砖的变化异常惊诧:“我说板儿砖,你咋整成这德行了?是不是抽烟吸粉在炼仙啊?” “哥们儿哪有那道行啊,别几巴提了,前几年染上了肝病,治了两年,病是控制住了,人却长成这色样儿,哥们儿今天能活着看到你就算万幸了。”板砖干枯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嗨~~你还甭担心可怜他,别看这孙子现在拎块砖头身子都打晃,可干起妞来老乔都不是他的对手,猛着呐!都说男胖阳短,女胖阴深。这话太他妈的哲学了,这孙子越瘦根越硬,根子都浓缩成精华了哈。我看咱们得给他改名了,砖头都拎不起来了还几吧拍谁啊?咱们以后就叫他钢棍儿吧,哈哈哈……``”武卫东一笑起来,胸口的虎头刺青随身颤动,煞是骇人。 “小武子,你也别说板儿砖,你这扮相是哪一出啊?四月天你就光个膀子只穿个皮衣,武松当年也没敢像你这么打扮吧,你是不是想让全北京的人都知道你武二是个大流氓大地痞啊?”师歌看到武卫东的衣着怎么瞧都别扭。 “小歌哎,这你就不明白了,倒不是老子想吓唬谁,现在咱名声在四九城也叫得响,用不着弄景给人瞧。老子这也是不得已啊,徐大老板就给咱配了个大哥大,我死皮赖脸才磨来个金链子带。全身上下就这两个玩意还算值点钱,我得显摆呀,要不然不让外人笑话咱穷酸不是?所以哥们儿里边衬衫都不穿,咱得让全北京的人知道咱有钱,没钱能带一斤重的金链子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武卫东贬着自己个儿骂着徐阳小抠。 “嘿!孙子,你念话给谁听呐?怎么着?挺不满是吧?你天天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女人有女人,你要钱干屁啊?再说了,那些录相厅、电子游戏厅老子不都交给你管了吗?老子冲你要钱了吗?那些钱怎么着也够你买件衬衫穿吧?那些扑克机、麻将机一天进多少钱你当我不知道?你他妈的在我面前哭穷装孙子给谁看呢?”徐阳一听武卫东挖苦自己,面色有些难看。 “我的哥哎,是,我承认游戏厅现在挺来钱。可现在那几百个兄弟的安家费全由我这出,哪个兄弟出了事不都是我出钱啊,一个月下来也就剩不下几个子了。”武卫东继续喊冤。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哥们儿再不照顾你也太不讲究。板儿砖你现在就和他交接工作,你俩对换,你管录相厅、游戏厅、带小弟,让小武去你那里监工。”徐阳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不等板砖说话,武卫东急忙说道:“哥哎,行了行了,就当我啥都没说。我刚才不也是逗闷子开玩笑嘛,你咋还当真了呢?没有你老徐哪有咱们今天啊,哥们现在挺知足的,手上的活也做习惯了,板砖那边的事我也不怎么明白,我俩还是各做各的吧。”这小子一看徐阳动了真气,只好软口讨饶。 “小武说的没错,你就算把我整过去,那些弟兄也不会象对老乔和小武那样听我的,我这边的事都干一大半了,半路换人也耽误事,你说是不老乔。”板儿砖知道这时候只有老乔才能劝说徐阳,忙把话头让给老乔。板儿砖刚才在来的路上本打算趁着小歌回京的喜庆气借机向徐阳提出买个新摩托车,他还在骑着大老白送给老乔的那个破摩托来回办事,时常出毛病。现在一见这种情况只好把话咽到肚子里,以后再找机会了。 老乔心知徐阳的用意,一直没想插嘴,看到板砖把话头让给我自己,只好说话。“小武子,不是我向着阳子说话。你今天整这几句话是不咋地,革命还没成功你就想着分封诸候了是不?阳子是小抠,可也没把钱都自己花了。我俩现在比你他妈的穷多了,你给现在的马子买了个踏板摩托车你当我俩不知道啊?老子现在给女人送花都是晚上才去买,专找蔫头巴脑的挑。老子都没说啥,你还哭个屁穷啊? 阳子你也是,小武子不就那个色样嘛,你跟他一般见识啥啊!你还真以为他是为了哭穷才光膀子啊?他那是为了显摆胸前的刺青虎头呐,脖子上挎个栓狗链子晃晃荡荡地还自觉得挺美捏。其实他就是一个整景儿、玩浪儿、卖骚儿、穷抖擞、瞎得瑟、装大屁眼子的装逼犯。“ 屋里的人听到老乔一口气说出一窜骂人话,都笑出声来,惊叹老乔骂人词汇的丰富,尴尬的场面一扫而逝。徐阳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小武子是什么人,只是想在众人面前打击一下他那日渐嚣张的气焰,此时见老乔活跃了气氛正好就势下台阶。“说归说,闹归闹,咱们都是自小打到大的兄弟,好话赖话都不能往心里边去。老乔说的对,胜利的果实咱才尝了个鲜,真正的大鱼大肉还在后面呢。现在大家伙都紧紧裤带挺几天,我徐阳今天把话撂在这,用不了两年我保证大家伙吃个酒足饭饱,赚个体满钵满。到那时别说几条金链子,小武子你想穿金裤衩我都给你买个十条八条管够。” “还是别了,穿上那玩意我咋干妹子啊,你自己留着吧,哈哈。”武卫东就坡下驴。 “我可等不到那天了,现在就想吃大鱼大肉哈。老子五六年没吃到正经家乡菜了,我说各位咱甭在这磨牙了,开撮吧!”师歌叫嚷到。 众人一见主宾叫席,人也到齐,一哄而出直奔雅间。走在最后的王军一脸奸笑,搂着徐阳的肩膀,“阳子,行,老子就服你。唉,既生瑜,何生亮?”这小子也和老乔一样看出徐阳斥责小武的用意……`` 第四十九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入佳境。六人推杯换盏、吆五喝六,煞是热闹。满面红光的武卫东更是兴致,脱下皮衣赤膊上阵,邀酒声属他最响。板儿砖那黑焦脸色也滋润起来,见酒席气氛已入高潮,说道:“弟兄们,这下酒菜还差一道没上啊,该是时候了吧?” 师歌不知道这最后一道菜为何等美食,让一直因肝病不能喝酒只喝饮料的板砖如此期待。正想发问,却见坐在板儿砖身边的王军眼急手快一把抓住板儿砖的裤裆,“我操,硬了?不会吧?我说板儿砖啊,这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子弹就顶上膛了?你丫也太牲口了吧?” “哈哈~~板儿砖养的鸟儿也该到点吃饭了。?”武卫东嘲笑着板儿砖。 “这孙子一罐可乐下肚全变成精汤了哈,得类,老子叫几个妞来给大伙儿助助兴吧。小歌你喜欢啥类型的妞?纯情?风骚?还是假正经?”老乔边问边拿过大哥大拨打电话。 “行了老乔,我……``我还是算了吧,你们玩你们的,我还是看看热闹、学学经验吧。”师歌一脸尴尬。 一直没有做声的徐阳见到老乔要叫妞来陪酒,嘿嘿两声,满脸诡笑,对师歌说道:“是不是觉得自己这身打扮见不得人哈?甭怕,等会儿孙丽莎就把衣服给你送来。”说完对师歌向老乔那边丢了几个眼色,提示他注意老乔的表情。 老乔正在打电话,“喂~~老子是你乔爷,你马上叫六个靓马子过来陪老子们喝酒……``对,是六个,要最靓的啊!别拿砢拉巴碜的水货来给老子凑数!老子现在在……你等等。”话才说一半,老乔听到徐阳对师歌说的话,放下电话问徐阳:“你刚才说谁要来给小歌送衣服?” 徐阳假装没听到,举杯向众人邀酒,自饮一大口白酒,伸箸夹菜。老乔一见徐阳没搭碴,在那装像。便从桌子上夹起一片火腿向徐阳身上撇去,“阳子,别跟我装孙子,老子问你话呢。” 老徐抖落身上的火腿,看了一眼满脸焦急之色的老乔,不徐不缓地对他说道:“懂得啥叫文明礼貌不?有你样问话的吗?这山沟里爬出来的彪子真不咋地,一点涵养都没有,也不知道你们家大人是怎么教育你的,咱可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丢份!”说完,伸出筷子便去夹菜。 “孙子,我让你给我装犊子!”老乔端起一盘菜做势要撇……`` “服了……``服了……``你是哥,你驴!我说我说……``”徐阳知道这小子真敢把菜盘子撇过来,连忙讨饶。“是孙丽莎,我让他给小歌买衣服去了,现在差不多该送来了吧。嘿嘿嘿……``咋了?你倒是快点叫马子来陪酒啊,哥几个可都等着捏。” 老乔张大嘴巴呆愣住了,半晌才把菜盘子放在桌子上,抓起电话说道:“喂~~那啥……``不用找马子了,没事了。……``放屁,老子跟你有啥好客气的?不跟你磨几了,撂了。”放下电话,老乔用手指点了点徐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用纸巾仔细地擦了擦嘴巴,整理一下衣服,再抹了抹头型,往椅背上一靠一声不响。 “完了,今天是没戏了,只能喝清酒了。”板砖不无遗憾地说道。 看到老乔此时老实得如同一位不苟言笑、正襟危坐的老学究,师歌瞠目结舌。认识老乔十多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正重其事。“这孙丽莎是谁啊?至于吗?你咋跟见了阎王爷似的?” “阎王爷算个屁啊,她是咱乔爷的女神、祖宗!……``噢~~~我的蒙娜丽莎!……``”王军双手抱拳拱在胸前,眼望天棚,如同一位虔诚的信徒正在对神灵顶礼膜拜。 徐、武、板儿砖三人见王军状,全都放下各自手中筷子、酒杯,做出与王军相同的动作,一同面对着天棚,齐声高呼:“噢~~~我的莎莎!……``”这几人看样子已演习过多次,甚是整齐划一。 看到几人滑稽的样子,师歌哈哈大笑。老乔却是一脸苦笑地望着众人不言一声……`` “哟~~~是谁在叫我呀?”伴随着妩媚爽朗的说话声,一个女人推开房门走进来。女人头发高盘,面容白净秀丽,身着职业套裙,两手各提几个购物袋,落落大方站在众人面前,毫无忌惮地将众位大汉扫视一圈,“哟~~敢情你们都信基督了呀?吃个饭还在祈祷?” 众人都没想到刚提起孙丽莎,她就进来。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会嘿嘿傻笑。老乔竟然涨红了脸庞,抓耳挠头,手足无措。 老徐看出老乔的尴尬,说道:“钢子,傻愣着干嘛呐?搭把手把东西接过来啊。孙经理有劳你大驾了哈,我只信任你的眼光,所以才敢指使咱歌舞厅的大经理做这差事,你别见怪哈。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孙丽莎孙经理;这位就是我们常常提起的师歌。” 师歌站起身来与孙经理握手致意,“你好,孙经理。” “你好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早就听他们多次说起你,今天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材。我给你选的这些衣服也不知你中不中意,有不到之处可别见怪呀。”孙丽莎热情地与师歌寒暄。 武卫东、板儿砖、王军见她与师歌握手,纷纷站起身来一边介绍自己一边嘻笑着伸出手来,都想借机揩油。孙丽莎把他们伸出的手一一拍打回去,笑骂道:“你们这三个没正形的家伙天天和我照面还用得着介绍、握手?想吃豆腐你们可找错了人。” “嘿嘿,那是那是,咱们莎莎的豆腐是专给乔爷吃的,咱们哪有那福气哈。莎莎您老坐我这里吧,我再不给您老让座,等你一走,哥们儿的屁股就甭想要了,乔爷一准拿出菜刀来给我跺了去。”武卫东很识相地把自己的座位让给孙丽莎。 “哟~~瞧你这话说的,好象我和乔老板怎么着了似的,我一个小女子哪敢与乔老板平起平坐呀。我就站着敬师小弟一杯酒吧。”说着自斟一杯,对着师歌举杯道:“师小弟,欢迎你回到北京,我祝你大展宏图,鹏程万里,我先干为敬。” 孙丽莎敬完酒,也不落座,以晚间歌舞厅工作繁忙为借口谢绝众人挽留,向徐阳告罪,施然而去。 徐阳一副老板派头,对她的告退也不挽留,微一点头算是道别。乔爷却似跟班马便般将女人恭送出门。余下众人虽不相送,却也站起身来表示敬意。 待老乔讪讪返回座位,师歌问道:“我说老乔,不对劲啊!这孙丽莎身材蛮苗条的,也不是你稀罕的那种胖妞啊!你咋对她这么在意捏?” “你个小生荒子懂个屁啊,胖女人是用来做的,苗条女人是娶回家当老婆天天看的,彪子才会娶胖妞当老婆捏。妈的,孙丽莎!老子就让你猖狂几天,我乔铁钢要不娶你为妻,下辈子当太监!”老乔一仰脖将杯里的白酒一干而尽,把杯子重重磕在桌子上……`` 第五十一章 如果想让人们相信太阳从西方升起,大致有这么几种方法:第一种最简单,只是很少有人具备这种能力:改变地球自转方向,由东向西自转。 第二种是障眼法,如同美国魔术大师大卫`科波菲尔让观众看到自由女神像与波音飞机瞬间消失不见。他用的办法很巧妙:把观众席设在一个可以旋转的大转盘上,在灯光全熄的瞬间飞速旋转180度。灯光亮起后,观众眼里看到的是几十面特殊排列的竖长条镜片所反射出来的假像。 第三种是三人成虎法,什么功的什么洪智最擅长此道。先招来十几个信徒哄骗他们说自己能让太阳西升,并借助佛、道的一些理论,极力用嘴皮子说服他们相信这是事实。信徒可能不信,也可能半信半疑。但无论怎样,当他们对外传播此事时均说曾亲眼所见。一传十、十传百就有成千上万人知道此事,开始时自然是不肯相信,但见人云亦云于是自己也云,云久了之后发现自己竟然也仿佛亲眼目睹过一样,其后再云此事时就指天画地的发誓此事为真。三人能成虎,万人成就的就是仙了。 第四种为指鹿为马法,独裁者最喜欢玩这种把戏。他们对以上三种方法或无力而为,或不屑为之。他们釆用的办法很简单实用:干脆就把东方改名为西方并武力强制执行,不遵从者法律侍候。于是黑的变成白的,谎言变成历史。久而久之,人们已经习惯把东方叫做西方,太阳自然也就开始从西方升起。 师歌既没有改变地球自转方向的能力,也没听说过大卫和什么洪智,对徐阳也无法玩大独裁者。他用第五种办法来使徐阳相信日从西升。 徐阳与师歌打赌之后,不再询问师歌六年学艺的成果,却把自己这几年来的辛酸与当下的忧患全部倾诉给师歌。如同地下党看到了党组织,祥林嫂看到了小篮、豆儿,徐阳扯住师歌的衣袖唏嘘不已,一直诉说到天明,似乎已然忘记刚才的赌约。 师歌可把打赌之事铭记在心,看到窗外天色大亮,便有意无意地抚弄几下徐阳的脑袋,然后拉着徐阳走到窗前。 徐阳不知师歌刚才对自己脑袋的抚弄,已使自己大脑对方位的辨别产生了倒置。如同在陌生城市迷失方向的游客,明知太阳该从东方升起,却把东南认定为西北,怎么也无法转过向来。用北京话来讲五迷了。有过在陌生城市转向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望着从“西方”升起的太阳,徐阳惊愕着说不出话来,呆愣半晌方才摘下眼镜,揉搓几下眼睛,摇晃脑袋后重新辨认,结果依然如故。神情从惊讶转变为不可置信再到茫然、失落、委靡。徐阳第一次与人打赌认输,而且输得是干干净净,还得卖身为奴为人洗脚……`` 乔铁钢早晨醒来,还未来得及拭去眼角的呲迷糊,就听到师歌向他正式宣布:徐阳已被免职成为洗脚工留用察看,财政大权由师歌独掌。为庆祝师大老板登基,特许老乔截留每日收入款项直至积攒够一部豪华轿车款为止。并委任老乔全权管理麾下一切人力资源,无须与他人相商自行处断。 乔铁钢看到徐阳在一旁默然点头证实,他不明白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使得徐阳此时如丧家之犬,失魂落魄地蜷缩在沙发里,两眼发直,一声不吭。 师歌不理二人神情,自顾宽衣解带,上床掩被而睡。旅途中的劳累加之与徐阳彻夜长谈让他疲惫不堪,不多时嘴淌口水,鼾声如雷……`` 待师歌醒来已是夕阳渐没,晚霞映空。与老乔通过电话,得知乔徐两人刚从写字楼出来,正要前往饭店吃饭,让他速来饭馆一同进餐。师歌赶忙沐浴更衣,走出宾馆,招一的士前往饭店与二人汇合。 徐阳待师歌睡去后渐渐恢复常态,思虑再三之后他认为:虽说自己输掉了资产,可师歌与老乔肯定不会以此为真。更何况没有自己,他们二人根本不懂得如何经营与管理,等他们玩腻了自然会请求自己出山。到那时自已定要整景、拿褶为难他俩一番,才能出此恶气,哼,咱走着瞧! 徐阳的如意算盘没拨打几下,就被老乔打乱了阵脚。 乔铁钢可真把鸡毛当成了令箭,上午一到写字楼就通知各个歌舞厅、洗浴中心、饭馆的会计把前一天的营业款尽数上交到写字楼。 这回数钱的人换成了乔老板,这厮一边数着钱一边打电话,下达上任后的第一个人事命令:提拔孙丽莎为各公司总经理,立即上任,速来写字楼报到。随后吩咐跟班小弟速去购买一套办公桌椅摆放在自己办公桌对面。 坐在另一边办公椅上无所事事的徐阳听到乔铁钢在电话里的任命,狂喷刚刚喝入口中的茶水。望着眉飞色舞的老乔,他终于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小人得志……`` 徐阳现在很是尴尬,不能制止又无法劝说,只好恨恨地把茶杯用力地往办公桌上一墩,翻出抽屉里面的一本企业管理背对着老乔读起书来。 老乔自然看出徐阳的不满,却对他置之不理。嘴里哼唱着小曲,悠然期待着美女的到来。老乔知晓徐阳是输了赌约而将一切拱手让给师歌之后心里清楚,手里的生杀大权握不了几天,早晚还得归还给徐阳。自知没有徐阳的能力打理一切,所以他从来没想过将徐阳取而代之。只想趁此良机搞到名车、美女也就不枉此任。 孙丽莎早知乔铁钢对自己的觊觎,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提拔成总经理。她深知徐阳与乔铁钢是什么关系,知道精明强干的徐阳绝不会因为乔铁钢对自己钟情而将自己提升。当她一头雾水走进办公室,看到徐阳对自己打个招呼后便爱理不理自顾地看书,更是猜不出其中的玄机。 乔铁钢一见美女驾临心花怒发,热情地上前献媚。指着新买来的办公桌椅让其落座,对其解释提拔她当总经理的原因:一是现在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二人分身无术需要一名总经理辅助工作;二来考虑到与外界应酬时很多情况下女性出面更容易解决问题;三来徐阳认为女性干部当中她的表现最为出色,相信她一定会胜任总经理一职,故此认定她是第一人选。 孙丽莎听完乔铁钢的解释,认为合乎情理,心中疑惑尽消。便向徐阳道谢对自己的赏识,声称一定不会辜负老板的信任,必当超之以往的尽心尽力,以馈其恩。 徐阳没想到老乔竟然跟自己玩起了两面三刀,既给了自己面子领了这个人情,以免自己将来出山后罢免她的职务;又让孙丽莎能安然在这里工作,不会怀疑他另有所图。他以后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与美女面对面的献媚取宠,可谓是一箭三雕。徐阳心里暗骂老乔阴险,脸上却面带笑容安抚孙总经理努力工作,又装模作样地提出几点工作要求。 老乔一见徐阳配合自己完成了任务,便急使眼色令他走开。徐阳明白他的用意,只得苦笑着站起身,借口要到各店面视察工作,转身离去。直至太阳西斜方才返回写字楼,与乔铁钢一同前往饭馆吃饭。 师歌走进饭馆看到二人一个愁眉不展,一个喜笑颜开,心知是怎么回事。他本无心夺权,只想借机替老乔解气,为自己从前多次受他所骗报复一下而已。落坐之后笑脸问询二人一天的工作情况。 老乔与美人以工作为由畅谈了一天,又一同共进中餐,关系大有进展。想到美女即将入怀,不两日又可换驾名车,心中无比惬意,连称小歌够哥们,遗憾他未早归北京。 徐阳却大摇其头,对老乔说道:“你就和小歌一起瞎胡闹吧,你今天又截款又调人是不是觉得挺爽啊?老子告诉你,从明天开始就有你俩好受的了,你俩就瞧好吧,我看你俩还乐得出来不。” 乔、师二人一听,都明白徐阳的话意,乔铁钢不禁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提拔了孙丽莎……`` 师歌也担心自己一时的玩笑可能会招来意想不到的惊变……`` 第五十二章 徐阳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从表面上看现在的事业正蒸蒸日上、风光无限,其实背后暗流涌动、内忧外患。 内忧是武卫东和板锹二人。 当下的武卫东已不比从前。初时,他安然追从于二老,征战厮杀比之二人有过而无不及。录相厅的三十几个堡垒正是由于他的四下扫荡才稳如泰山,游戏厅和娱乐场所的保卫工作也全由他来把持。 徐阳忙于挣钱,乔铁钢忙于泡马子,二人都欣慰有个能征善战的好帮手。但是,因为二老心目中武卫东并不如师歌一样是从孤儿院混到一起同病相怜的孤儿,又因为当初的上下级关系,所以二老只当他是朋友、哥们儿,却不是亲兄弟,即使关系再深,也不如远在内蒙多年未见的师歌。 武卫东心知这种关系的远近差别,话里话外也听出他们的三位一体,内心虽有些不快,却也认为二老待自己不薄,并未表现出不满。但是,自从一个叫小凤的女人成为他的马子之后,他的思想渐渐产生变化。小凤是个市侩女人,市侩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能够呼风唤雨,能够为自己挥金如土。探知平日威风八面的武二郎只是人家打手跟班的头目,花钱要看人家的脸色,如同得知身上的名牌竟是水货,不免大失所望。失望之余,女人并不甘心,茶余饭后、床榻之间不时怂恿男人争权夺利,造福自家。武卫东内心的那一丝不快经过女人的扇风点火愈渐浓厚,回想这些年来自已立过汗马功劳也只是个打工仔,既不出工也不出力的师歌却能坐享其成分得三分之一的公司股份,越想越觉不公平,便多次借着酒劲向乔铁钢、徐阳表达自己的不满。 乔铁钢认为当初与徐、师二人初到北京发过誓言,三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即使师歌未出一工一力,分给他三分之一也理所应当,对武卫东的抱怨不以为然。徐阳不象乔铁钢般直言不讳武卫东与师歌在自己心目中的区别,借口发家资金大部份出自师歌受于大老白的遗产,表示并非厚此薄彼。为安抚武卫东,徐阳只好把录相厅和游戏厅的收入全部交给他支配。 武卫东哭来了奶水,赞叹自己找到一个贤内助,一时高兴封赏女人一辆光阳踏板摩托。女人得陇望蜀,继续鼓动男人不但要钱还要争权,既然当不得老板,也要争得高级打工职位。武卫东自忖是公司内去二老以外第一功臣,便将眼光瞄向总经理一职。 徐阳见武卫东吃了奶水还要摸奶头,恨他贪得无厌。声称自己就是总经理,只要自己在,公司就不会聘用别人当总经理。武卫东退而求其次要当副手,也遭到一向委婉的徐阳正面拒绝,直说他根本不懂管理与运营,不适合当副总。武卫东拂袖而去。自此以后,武卫东不时在众人面前哭穷充愣,暗骂徐阳小抠、不够哥们儿义气。徐阳顾及旧情,不想与他闹僵,对他的调侃听之任之,表面嬉笑如旧,心里却起堤防之心,把乔铁钢从温柔乡里扯拽出来,责令他偶尔在众位手下弟兄面前寻由呵斥武卫东几句,让弟兄们明白谁是真正的老大。 武卫东长相凶戾、脾气暴烈,心眼却不傻,知道自已与二老的关系不比年少时一般肝胆相照,本想拉出去自己单干,苦于羽翼未丰,只好安于现状,伺机而动。 武卫东令徐阳大伤脑筋,板儿砖也没闲着。 板儿砖上高中以后与乔、徐之间来往越来越少。高中毕业后接父亲的班到肉联场工作,在一次例行防疫检查中发现感染肝病,被勒令放假回家养病,这才有时间又与哥几个厮混在一起。 板儿砖家庭条件很差,下有一弟一妹,老妈半瘫在床,只有老爸一人挣钱糊口。老爸为了能让儿子有个正式工作,也想回家照看老伴,便申请提前退休让儿子接班。没想到儿子上班没多久又得了肝病,一家人雪上加霜。 徐阳听说板儿砖的家庭状况之后一改小抠作风,拿出一笔钱让板儿砖看病养家。板儿砖不好意思接受馈赠,非要替徐阳做些事情才可心安。徐阳当时也缺可以信赖的人手,听说肝病之人不能受累受气,便指派他专们监管各处施工。 板儿砖感激徐阳不忘旧情,工作非常上心,无论来往帐目还是工程验收,大小琐事事必躬亲。几个店面装修下来均是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差错,徐阳赞许板儿砖做事细腻,对他信任有加,便把所有装修、维护、购买物资之事尽数交给他打理,板儿砖的实际工作相当于公司的后勤部长。 板儿砖因病烟酒不沾,只对女人情有独衷。无奈自已不但长相不雅,口袋更比长相寒酸,虽有千万弹药,却无的放矢,只好空放手枪。来得公司以后,老乔偶尔会“艳”请好友,板儿砖每请必到,不请也到。可是,老乔的“艳”请如同公假日,一年只有那十几天,而他的需求好比是工作日,一星期最少要六天,不时还要加班加点。 板儿砖一无老乔的阳刚气,二无武卫东的凶霸气,三无徐阳的书卷气,四无师歌的俊秀气,五无王军的官宦气。那些马子虽以卖肉为生,对有这五种气质的内部人员还是可以免费供餐的,只有对板砖这种五无内部人员敬而远之,躲犹不及。板儿砖吃不得白食,只好自掏腰包。然而,家里弟妹上学,母亲养病,即使徐阳发放的薪水颇为丰厚,即使马子们可以按内部价对折收费,板儿砖也是入不敷出。 板儿砖不是没想过在经管的帐目上做些手脚,但他一想到乔、徐二人对自己情义深重,便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可耻,自扇两个耳光,将欲望扼杀于萌芽。萌芽虽断,可根茎仍存,一个包工头的红包加上一个马子的垂青,使得萌芽再度发育。红包上面的红纸如同一块遮羞布,盖住他心中的忐忑,“反正这不是乔铁钢和徐阳的钱,收下也算不上对不起他们。”板儿砖找到第一个借口。垂青于他的马子帮他找到第二个借口,“你精打细算替他们省下不少钱,这部分钱本该是他们要花的,拿走这些钱算不得贪污。”待到二人谈婚论嫁时,又共同找到第三个借口。“他们是有钱人,咱们捞点油水、喝点汤也不过份。”于是,板儿砖喝的汤越来越浓稠。 如果换做是别人,徐阳绝不会轻易姑息。顾及板儿砖的家庭状况和往日的交情,徐阳对他小来小去的克扣睁一眼闭一眼全当是给他的补贴。后来见他得寸近尺也只是旁敲侧击地提示几句,还给他加涨薪水,希望他见好就收。岂知,板儿砖不但没有迷徒知返,反而变本加厉。徐阳决定痛下杀手,考虑到三个工程已经过半,中途换将怕他狗急跳墙,带来更大的损失,便打算待工程收尾之后借故换他一个闲差。 乔铁钢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师歌昨夜也从徐阳口中了解了详情。二人一个是利令智昏,一个是玩笑胡闹,都没去考虑事情的后果。乔铁钢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提拔孙丽莎等于打武卫东一记耳光,截留钱款等于打草惊蛇,让板儿砖心疑。这两个哥们儿一旦闹妖,三人肯定不会好过。“阳子,这事让哥们儿整得好象有点过了,你看现在咱咋办?” “别问我,咱现在就是一个留职察看人员,一切都是师大老板说了算,问他。”徐阳端起架子玩深沉。 师歌本来对自己的瞎胡闹有些过意不去,可一见徐阳整景拿褶,来了脾气,“嘿嘿,我说老许,你还别以为没有你不中,今天我还非当这大老板不可了。老乔你甭答理他,一切照旧,该提谁提谁,该扣钱扣钱,凑够钱立马买车去。明天把所有事都交给你的莎莎打理,你教我去学开车。我就不信了,这公司我搞不好还搞不烂?黄摊子更好,省心,反正哥们儿有手艺,不愁吃和穿。老乔,甭担心这些烂事,我养活你。” “你可真牛逼!”老徐恨得牙直痒。 “不服咋地?知道自己啥身份不?去,打洗脚水去, ……``你瞪啥眼啊?说你呐!”师歌对徐阳一副债主的模样。 “孙子!你驴!……``你别犯在我手里,你等着……``”徐阳指点着师歌站起身,走进卫生间。 “我说小歌,你还真准备让阳子给你洗脚啊?”乔铁钢问道。 “这百年难遇的机会我能放过?要不要我送你一只脚?我让他洗一只,再让他给你洗一只,怎么样?哥们儿够意思吧?这叫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你可拉倒吧,我可不敢享这福,回头阳子逮着机会得玩死我,你自己享受吧。” 徐阳涨红着脸把脸盆摔放在师歌脚下,漾出来的水泼洒在师歌鞋面上。“老徐,你这是啥态度啊?庄严点成不?”师歌很不满意。 “德行样吧!还想让老子跟婊子一样舔你屁股啊?赶快把蹄子放进去,老子今天就他妈的当一把韩信。”徐阳挽起袖口,蹲在师歌面前。 “嘿嘿,真要给我洗啊?我有点不好意思哈,你就不想再商量商量?”师歌见徐阳真的拉开架式,要给自己洗脚,觉得捞足了面子,不想再为难他,给他一个台阶下。 “老子愿赌服输,有啥好商量的?”徐阳还在赌气,看到台阶也不下。 “这样吧,怎么说咱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能太不给你面子,你只要替我按按肩、揉揉背,再拍几个马屁,打赌的事就一笔勾消,你明天继续当你的徐老板。当然,如果你非要洗脚我也不拒绝……``” 师歌话音未落,徐阳的双手已搭在他的后颈上按摩起来,一串马屁自他嘴里连绵不绝地拍出……`` 第五十三章 “孙子!别几巴睡了,你他妈的给我起来。”徐阳大清早就去晨跑,一回到宾馆就开始发彪,掀掉师歌的被子轰他起床。 “噶哈呀?把被子给我!老子还没睡够呢。”师歌睡得正香,被徐阳捅醒。 “睡个几巴毛 ,赶快给我起来,今天你要不把这事说清楚,老子跟你没完。”徐阳抓起另一张床上的枕头狠狠砸在师歌头上。 “啥事啊?针扎火燎的?我数三下,你要不把被子给我,别怪我把你眼镜干飞,一……``二……`”师歌光着屁股闭着眼睛趴在床上数数。 徐阳把一个半截的烟灰缸丢在师歌身边的床头柜上,“你看看这是啥?” 徐阳晨跑回来,一个负责打扫房间卫生的服务员告诉他,昨天打扫卫生时发现房间里的烟缸少了一个,却在垃圾桶里找到一个半截的烟缸,因徐阳是长年包房的熟客,可以不必赔偿损失,但要在损失报表上签字。徐阳接过服务员手中的半截烟缸,恍然明白其中的蹊跷。 师歌睁眼瞄了一下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心知是怎么回事,却又闭上眼睛继续趴在床上装糊涂。“你神经病吧?一个半截的烟灰缸有啥好看的?就算是康熙年间的青瓷瓶,只有一半也值不了几个钱。” “孙子,你甭跟我装犊子,咱这套间里本有两个这样的烟缸,现在只有一个半了,另一半哪去了?” “我哪知道?你问酒店服务员去。快把被子给我,我可是黄花大小伙子,万一哪个服务员进来,我以后还咋好意思见人啊?” “你还会不好意思?”徐阳把师歌的衣裤丢在他身上,待师歌穿戴完毕,递给他一个完好无损的烟缸,“你给我把这个烟缸弄碎再组合原样,咱俩啥事没有,不然,我跟你没完……``” “嘿!你是不是昨晚睡觉掉床底下把脑袋摔混汤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把烟缸弄碎再复原?你这是不大白天说梦话吗?老乔哪去了?看来我俩得带你去医院看看病了。” “你才有病呢,前天晚上不是有个孙子把烟缸弄碎之后又恢复原状吗?还说自己能把物体拆分成粉沫再复原,或者把两个相同的物品拆分后合成一个,有这回事吧?” “我只是把一个烟缸弄碎之后再把另一个烟缸拿给你看,我没对你说是把弄碎的烟缸恢复成原状吧?我还告诉你只是一个小把戏,你眼瞎看不出来,不能怪我吧?我可以把物体拆分成粉沫再复原,比如把雪球揉碎再攥成雪球;我也可以把两个相同的物品拆分后合成一个,比如把两杯水合成一大杯水。我这么说有错吗?” “你……``你,好!算我他妈的眼瞎了,既没看出来你耍的把戏,也没听明白你那两句话的意思。可什么极子、质子的都是你放的屁吧?是你说达日玛能点石成金的吧?” “嘿嘿,那些都是理论,是我打的比方,达日玛说他能做到那些,我虽没看到过,可我相信他,你要不信可以去问问他,要不要我给你详细的地址?”师歌推得一干二净,令徐阳找不出半点毛病。 “ 这么说你小子是存心蒙骗我了?” “我可没骗你,我只是变了一个小戏法,讲了些理论而已。这事用脚丫子思考也不可能认为是真的吧?却偏偏有人猪头猪脑彪乎乎地信以为真,唉!这样血彪的蠢猪还好意思浪三儿似的戴一副眼镜装知识份子,真丢人!别说你认识我啊,我都嫌砢碜!” “孙子,今天算是认识你了,老子再信你一句鬼话我他妈的就不姓徐!”徐阳恼羞成怒,转身就走。 “你的裤门开了,鸟毛都露出来了。”师歌提示徐阳。徐阳本能的低头一看,裤门的拉链完好无损。“想好改什么姓了没?年轻人,话可不要说的太绝,不然是要吃亏的……``”师歌见徐阳中计,洋洋自得。“我姓你大爷!……``”徐阳气冲冲走出房间,狠狠摔关房门而去……`` 徐阳与师歌斗嘴时,乔铁钢正守在孙丽莎家楼下。看到孙丽莎走出楼门,乔铁钢殷勤地迎上前去,招呼她上车同去写字楼。 “乔老板,谢谢你了。我还是坐公车吧,坐轿车我头晕。”孙丽莎一语双关。 “莎莎,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叫我乔老板,我听着别扭,好象骂我一样。你叫我乔哥、钢哥、钢子,哪个都比老板听着顺耳。你坐车头晕是因为坐的少,多坐几回你就不晕了。别愣着了,上车吧,顺路的事你还非得花钱坐公车干嘛?”乔铁钢打开车门。 “你从友好宾馆到公司怎么走也不会顺到这来吧?再说了,我有月票,坐公车不花钱。” “你不开车不知道,早上上班时间,美术馆那条路总堵车,从这边走虽说绕点弯却不耽误时间,我向来走这条道。以前你在歌舞厅上班咱不同路,现在正好顺带捎上你,你以后定点在楼上等我接你就是了。公交车你以后可不能坐了,堂堂总经理挤公车有损咱公司形象,我接你和你坐车都是为顾全公司的形象而必须履行的义务,听明白了没?上车。” 孙丽莎再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乖乖上车。“咦?徐老板呢?怎么没看到他?” “噢,阳子可能去办事了吧,早上起来后就没看到他,不用管他,反正他是不会坐公交车的。”乔铁钢顺嘴瞎编,他是看到徐阳去晨跑才偷偷把车开出来,怕徐阳不许他接孙丽莎。 徐阳走出酒店,看到奥迪车与乔铁钢同时失踪便猜到是怎么回事,听到乔铁钢的大哥大关机,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暗骂乔铁钢见色忘友,只好上街打的士。往日里酒店门前总有数辆的士候客,今天却不见一辆。徐阳边走边等,走到公交车站点也未遇到一辆空车,想想多日未挤过公交,心里萌发体验生活的念头。恰好这时正好有路过公司附近的公交车靠站,徐阳便与大伙一起蜂拥而上。 北京人挤公交全世界都有名气,一向多礼好面的北京人在上班高峰时间挤公车时全无平时的虚伪、做作,一天里最真挚、最本性的一面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赤裸祼地暴露无遗,不论男女老少,皆是张牙舞爪,当仁不让。许久没有磨练这项技能的徐阳有些力不从心,不好意思用力挤、又怕不用力挤不上去的爱昧心理让他夹在人流之中不上不下,直到车门就要强行关闭之前,他才把心一横,左冲右撞前拉后拱,成为最后一名幸运儿。 徐阳扶正差点被挤掉地上的眼镜,感觉到后脖颈火燎燎地痛,用手拂扫一下,手掌心竟沾有点点血渍。回顾刚才挤车时的情景,他认定是那个被自己用胯骨撞到一边没挤上这班车的眼镜女的手笔。“妈的,瞅着挺斯文的,没想到这么牲口!” 徐阳心里虽有些懊恼,却也对能挤上这班车感到欣慰。他欣慰的不是争取到时间,而是庆幸没有成为失败者。师歌对他几次三番的戏弄严重打击了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强者心态,一向以谋略治人的他无法接受被别人谋略而治的挫折感。所以,挤上公交车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情对他现在的心情来说绝对是个不小的安慰,让他找到些许的自信。 然而,就在他长吁一回气之后,一股凉意从脊梁骨窜至头顶。手中皮包上的一道整齐的刀口就象魔鬼的大嘴,正对他发出狰狞的嘲笑。经过几秒钟的思考,徐阳确认不是师歌的杰作,挤公交之前他没有看到皮包上的刀口,这次该是师歌的同道中人把自己当成了羊牯……`` 看到包内不剩分文,徐阳面对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从不在身上装钱的他车票都买不起!他熟知北京公交售票小姐嘴皮子损人的功夫,丢了几千块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可一想到即将被售票员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挖苦,徐阳身上不禁冒出阵阵冷汗。考虑再三,他做出决定,只坐一站,一会儿车门一打开马上逃之夭夭。拿定主意,徐阳心里暗暗庆幸不幸中的万幸:还好老子最后一个上车,就站在车门口,如果夹在车中间今天可就惨了……``尽管徐阳溜得很快,还是被售票员慧眼识出英才。她那肥胖的身躯异常敏捷,电光石火间将硕大的头颅和两个大奶子甩出车窗外,对匆然而去的徐阳背影发出鞭炮般的专业损人用语,闻者无不庆幸见识到难得一闻的专业表演,皆呼不虚此行……`` 徐阳在路人的强烈鄙视下,如竟走运动员百米冲刺般低头溜进路边胡同里,见四下无人,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恼怒,将手中的皮包恶狠狠地摔向路边的电线杆子,对着电线杆子破口大骂:“师歌,乔铁钢你们这两个王八犊子,我操你们屁眼子!……``” 徐阳没有憎恨那个小偷,他把责任完全归咎于师歌和乔铁钢这两个始作俑者。他蓦然发现,自己的好运气自从被师歌抚摸过脑袋看到太阳西升开始乾坤逆转,一件又一件倒霉事接踵而来,他心里隐隐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徐阳的感觉没有错。只是,他还不知道,这次即将面临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山雨,而是一场史无前例的飓风洪流。不但武卫东和板儿砖这两个内忧如同飓风般将他苦心经营的大厦刮得摇摇欲坠,大赖子独耳龙这个外患也趁机发起洪水之势扑面而来,他要把徐阳刚刚建立的基业连根拔起,夷为平地……`` (ps:前晚做了一个绯梦,梦中的女人是我近两年未见的前任女友。睡醒后依稀记得梦中发生的事情,内心萌发给她写信的念头。雕词琢句、吭哧瘪肚半天总算码出千余字,信是写完了,却失去了发信的欲望。从头自赏一遍,渐觉这篇出自真心实念的文字可以改成一个小说开头,宛如发现一名可以任自己肆意蹂躏的美女,一种非要刺捅不可的冲动油然而生,冲动愈渐狂野,欲罢不能。我给这个即将被我蹂躏的“美女”取名为《我和我曾经拥有的九个女人》。 我知道这个名字太低俗,却认为非常适合于我要写的这个东西。从名字就可以知道我要写的是什么,很直观,我一向认为对于名字来说直观胜于美观,既直观又美观的名字我取不出,也不想在这上花时间,费脑力。 我知道这个名字很不文学,如果改成《关于女人的记忆》会显得文学一点。可是,我不认为自已写出的东西可以达到文学。既然内容算不得文学,就没必要取个文学的标题。如同一个婊子,没有必要改名为纯洁。 纯洁是一个形容词,适用于修饰女人。是凡男人都会希望自己的女人可以用这一词汇来修饰,是凡认为不能用这一词汇修饰自己女人的男人都会有所遗憾。如同遗憾的男人,我遗憾自己的文字不能以文学来形容。 遗憾的男人之所以继续爱着并不纯洁的女人,是因为女人还有其它能让男人爱上的理由。我能继续并不文学的文字,是因为文学并不是写作唯一的借口。 看到并不文学的名字,我想很多人会认为是种马、是yy.有这种看法的人对了一半,错了一半。是种马没错,一个男人与九个女人的故事不写种马如同把三级片中女人仅露的两点打上马赛克,没事找抽。 种马无疑,却绝对不是yy.不但不是yy,而且可以说是事实,是真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实。真实到什么程度?假使我所有的朋友坐在一起看我写的这个东西,把他们对我与我的女人的了解拼凑在一起,就是这篇文字的百分之七十。余下的百分之三十是他们所不了解和我羞愧于启齿的东西。所以,我可以用任何名义担保,故事是真实的,真实到我现在还没考虑好是不是采用她们的真实姓名。 有人会说,你丫与九个良家女人发生关系还不是yy,鬼才相信。对说此话之人我无心辩解,我只想说,在男人里我只算个小毛毛,我的朋友里就有不用算盘计算不出女友个数的人,在他面前,我就是个雏,稀嫩稀面。 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个没有多少经历的小屁孩,要么自诩为正经人,要么有色心无色胆,要么有色胆无机遇。不论是哪种人,在嫉妒别的男人狂蝶乱舞时也该庆幸自己的本份。因为,成为我这种男人绝对不是件幸事。相反,随着年龄的增加,那些往事,那些曾被我伤害过的女人逐渐化成一根刺,生长在我的心肺之间,时时扎痛我的心,刺痛我的肺。我遗憾自己长有心肺,懊恼自己下流的不够彻底,憎恨自己活得暧昧……`` 在这里写下这个说明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要写的那个东西做个宣传;二是解释一下这个旧女人更新缓慢的原因。说实话,我心里真的是过意不去,刚把旧女人从头改过,新内容才开始两章,又要再去写新东西,实在感觉对不起各位支持我的书友,嘿嘿!我也是没办法,想到有新鲜的美女让自己去蹂躏,真是身不由已。不过我可以保证旧女人不会被我抛弃,三二天该会来次房事,不把旧女人干到绝经期我是不会罢手地。各位趴眼的书友也别骂我,看我在两个女人间来回办事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新女人也许更合乎您的口味,因为她比现在这个旧女人更真实,更下流,如果你喜欢趴眼下流,请于数日后在起点中文网搜索作家师歌或书名《我和我曾经拥有的九个女人》吧。行咧,不几巴扯咧,欧了。 师歌 十月十日。) 第五十四章 徐阳拨打乔铁钢的大哥大仍然关机,写字楼的两部电话也一直占线。碍于面子,他不想叫别人迎接,也不愿与出租车司机商求到地再上楼取钱,更不能回宾馆让师歌知道自己的糗事,只好步行半个多小时来到写字楼。一进门,也没理手下职员的招呼,径直走进里间的办公室,看到乔铁钢正在对孙丽莎眉飞色舞,侃侃而谈,便把心中所有的怨气发泄到他的身上。 “你这个彪孙子也太他妈的不是东西了吧?你泡妞可以,老子不拦你;你把老子丢到一边不管也行,老子不怪你。你关几巴毛机啊?还把公司的电话给撂了,万一有事咋办?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跟小逼崽子一样,你当这是过家家玩啊?这是几百号人的公司!什嘛东西!”徐阳骂骂咧咧,把破了一道口子的夹包重重摔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气鼓鼓地坐在老板椅上,望着窗外,不理乔、孙二人。 乔铁钢让徐阳给骂愣了,他不明白成人以后一向温温而雅的徐阳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即使是小时候他也从不会在外人面前对自己发脾气。如果没有孙丽莎在场,乔铁钢不会跟他计较,反而会嬉皮笑脸问他出了什么事情。现在看到徐丽莎一脸尴尬,乔铁钢觉得很是没有面子,想想自己只是没有接他上班,他犯不着为这屁大的小事挑理。“你吃呛药了咋地?跟谁摔脸子呢?告诉你,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不接你咋地?早上没看到你人影,我自己来不行啊?你的屁股就那高雅啊?打个的士丢份儿啊?老子自己的手机,爱开不开,谁他妈都管不着。公司的电话是我让撂起来的,武卫东那个王八犊子一直来电话闹扯,老子不愿跟他磨叽……``”正说到这,武卫东带着几个弟兄进来了。 “乔爷,您不说我也知道您不喜欢跟哥们儿掰扯,有莎莎陪您还有哥们儿啥事啊?莎莎,你说是不是啊?”武卫东走到孙丽莎背后,猛然用力拍了一下她的椅背,吓得孙丽莎打了个哆嗦。 武卫东昨晚听说了孙丽莎提升为总经理的事,一时火冒三丈,骑上400摩托车,风驰电掣般驶向写字楼。武卫东开摩托从不戴头盔,大多交警都认得他,知道他是什嘛东西,明知他骑的摩托车是走私来的水货,牌照都没有,可看到他从来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即使想管也追不上他。一次,总队部署抓黑车,在各个路口步置人力堵截,远远听到400摩托车的轰鸣声,一个不识武卫东为何物的机关干部,手持记录本,伸臂上前阻拦。武卫东看到许多交警拦车,知道停车的后果,不但不减速,反而加大油门想要冲过去。那位机关干部工作态度很是认真,见他有逃跑的企图,便上前扯拽,却被武卫东一炮打在脸上,摔了个四脚朝天。武卫东也因为出拳打人,身体失去平衡,连人带车摔倒在马路上。好在武卫东身体皮实,翻滚几下之后,利落地爬起身来,丢下摩托车,蹿进路边的胡同中落荒而逃。武卫东知道这种走私而来的黑车一但被交警总队没收,即使求人也很难弄出来,便把责任归咎于那位机关干部身上。那位敬岗守业的干部不但在下班回家的路上被一伙暴徒殴打入院,家里也被人砸个稀巴烂。明知是谁所为,苦于没有证据,最后不了了知。从此,再没有交警与武卫东过不去。武卫东不久后又弄来一辆二手400,继续风光。 武卫东的大光头被冷风吹得渐渐清醒,心中的怒火也逐渐消退,开始能够冷静的思考问题。他不知道提拔孙丽莎是师歌胡闹、乔铁钢冲动的结果,认为这该是徐阳深思熟虑后的决定。老谋深算的徐阳为什么要在此时提拔她?孙丽莎的工作能力无可挑剔,不久之后三个新店面开张,总部需要人手也无可厚非,关键是徐阳亲口说过不会聘用总经理,现在出尔反而,一定还有另外的目的。会是什么目的?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提升别人,打击自己。联想到近段时期徐阳的态度,武卫东越来越肯定这一判断,认为徐阳看到师歌回京,已经不在意自己这个曾经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开始排挤自己。徐阳向来说一不二,既然已经提拔孙丽莎,就不会因为自己吵闹而免去她的职务。吵闹解决不了问题,这事一定要从长计议。 武卫东掉转车头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恩考如何面对这种形势。小凤见男人愁眉不展,便询问缘由。武卫东也想让她帮自己参谋一番,对她说出事情的原委。小凤一听此事,不愁反喜。她认同男人对事情的判断,却不认为是件坏事,反而倒可借机讨价还价,分裂出去单干,不再看人家的脸色。武卫东听到女人点拨,心里豁然开朗。“是啊,只要把录相厅和游戏厅弄到手,咱俩就可以吃香喝辣了,你不知道现在赌博机有多来钱……``”武卫东意识到自己对女人透漏太多,止住了嘴。 “死样儿吧你,还跟我花花肠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哼!太小瞧本姑娘了吧?你也太没出息,那录相厅和游戏厅本就归你管辖,分给你是理所应当,再分给咱一家歌舞厅或洗浴中心才不枉你替他们卖命这么多年。”女人比武卫东贪心。 “切,你娘儿们家家的懂个屁啊?知道徐阳是什么人不?还歌舞厅、洗浴中心,别臭美了,能把录相厅和游戏厅弄到手,我就算他徐阳够哥们交情了。”武卫东比女人了解徐阳。 “要不怎么说你没出息呢,你跟他闹啊!是他说话不算话,是他想要排挤你,你还讲狗屁哥们交情啊?要来一家歌舞厅更好,要不来你又不丢什么,再说了,你没去做怎么知道就一定做不成?”女人的话富有哲理。 武卫东琢磨了大半宿,最后认定,最低要求弄到游戏厅,如果再能得到三十几家录相厅就算赚了,至于别的,能争就争,争不到也就算了。第二天一早,武卫东想到闹妖之前得先跟乔铁钢通通气,他佩服徐阳,却更忌惮乔铁钢。不求乔铁钢帮自己,只希望他能看在多年的交情上保持中立,自已才好跟徐阳谈条件。谁知,乔铁钢大哥大关机,打到公司,乔铁钢一听是他,知道他要放什么屁,推说自己很忙,拒接电话。武卫东不解决乔铁钢这个问题,还真有点胆怵来公司闹腾,只好一次又一次打电话。乔铁钢一见如此,干脆把写字楼的两部电话撂起来,拒接任何来电。武卫东在女人的怂恿下,只好硬着头皮,带上几个为自己壮胆的兄弟来到写字楼。 徐阳的桌子正对办公室房门,看到武卫东来者不善,并未感到意外,昨夜他已想好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见武卫东一进门借孙丽莎嘲讽乔铁钢,知道他真正的目标是自己,看他有恃无恐的猖狂样,徐阳心里没泄出去的火气再次提升上来,“谁叫你们进来的?都他妈的给我滚出去。”徐阳所说的“你们”有两种解释,一是指武卫东带来的弟兄,二是连带着武卫东。乔、徐二人曾立过规矩,手下的跟班马便不经召唤不能进里间的办公室,只能在外间的大办公厅内等候。 武卫东心知徐阳这次明是骂弟兄暗地里也稍带骂自己,脸色微变,却也无法挑剔,只好当做徐阳责骂的是自己跟班,对他们说道:“谁叫你们跟着进来的?不知道这的规矩吗?滚出去。”那帮跟班心里暗懊武卫东前后不一,敢怒不敢言,灰溜溜走到外面,关上房门。 “孙总,你去歌舞厅选拔出一名经理代替你原来的职位。人选由你决定,我不参与。但如果以后出了什么差错,我找你负责。马上就去办吧。”徐阳一脸严肃,把孙丽莎支走。 孙丽莎第一次看到徐阳发火,也第一次看到乔铁钢与他吵架,更是第一次见武卫东对自己面露凶色,坐在椅子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是好。听到徐阳的吩咐如蒙大赦,拎起提包起身就走。 乔铁钢听到徐阳叫她孙总,知道他已经接受孙丽莎,不会免她的职,心下暗喜。如果不是因为要解决武卫东的事,他一定会主动提出送孙丽莎去歌舞厅。知道此时不宜儿女私情,只好对她喊道:“别坐公车,打的去,这是工作,可以报销的。” “欠逼!”徐阳小声骂乔铁钢。乔铁钢听到,却不以为然。 “孙!总!别急着走啊!升官了可得请大家伙儿吃饭啊,我还等着改善生活呢,到时你可别忘了叫上我啊!”武卫东把孙总两个字叫得很重,满嘴酸溜溜的味道。 “咋地?现在饭都吃不起了?还指着别人请客改善生活?你这是砢碜自己个儿,还是在砢碜我呢?”徐阳先声夺人。 “我可哪敢砢碜您哟,倒是您这一手可把我砢碜得够呛。我说徐大老板,您这事办得可有点不太讲究了吧?哥们儿一个大老爷们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崽子,这事让弟兄们听了不得笑话死我啊?别的咱不说,就说哥们儿这多年来出生入死,挨过多少刀?流过多少血?功劳苦劳加在一起怎么也比她才来一年的小丫崽子多吧?……``”武卫东坐在孙丽莎的办公椅上开始诉苦。 “小武子,你别几巴在我面前一口一个小丫崽子的叫,老子不爱听。”乔铁钢一是不喜欢别人这样称呼自己的意中人,二是打击武卫东的气焰。 武卫东转脸瞄了一眼乔铁钢的脸色,暗悔无意中得罪了乔爷,再说话客气了许多。“阳子,说心里话,哥们儿打心眼里佩服你,如果没有你,哥们儿现在最多也就是个二赖子,绝不会象现在这么风光。我武二虽然直性,却不傻,你和钢子对我咋样哥们儿心里有数。这么说吧,如果是你阳子一直当总经理,哥们儿即使嘴上把不住门会嘟囔几句,可心里绝对没有二心。我想当总经理其实只是图个名,对外人有个脸,可以印个名片牛逼一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可现在你让那个小丫……``莎莎当总经理,哥们儿心里堵得慌,你让我咋有脸面对那些弟兄啊……``唉!” 武卫东如果闹妖耍横,徐阳有多种办法对付他。一见他口气变软,徐阳的面色也缓和下来。“小武子,我这事办得是不周到,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也知道,公司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我和钢子有点应付不过来,需要一个帮手。咱公司上层没有一个女性,有些场合不好办事,所以这个帮手不但要具有管理能力还最好是个女人,考虑来考虑去,我认为孙丽莎最合适,所以才把她提上来。在这件事上我食言了,我向你道歉。但事情已然这样了,我不能再把她撤下去,这样做对公司声誉的影响太大,所以你看,你能不能接受这件事?” 徐阳的态度很明确,他现在还不想与武卫东闹得太僵,尽可能缓和局面。他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并没有告诉武卫东这件事情是乔铁钢一手策划。徐阳能接受孙丽莎绝不是因为乔铁钢,如果乔铁钢把另一个女人搬到这里,徐阳会毫不犹豫地把她踢出门去,即使对公司的声誉有影响他也在所不惜。事实上,徐阳一直很欣赏孙丽莎的为人与工作能力,早有提拔的意思,只是因为忌讳武卫东才把这事暂缓。师歌与乔铁钢这么一闹,徐阳也只好顺水推舟,一撑到底。 “阳子,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我怎么也得在弟兄们面前要个脸吧?”武卫东话是软了,心却没软,他绝不甘心如此罢休……`` 第五十五章 徐阳从抽屉里取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长吁出一缕烟雾,缓缓说道:“在这件事上我已经食言一次,不能再对孙丽莎出尔反尔。小武子,这事我做的是不太讲究,可现在从大局考虑也只能这样了。不过,总经理给了孙丽莎,你还可以当副总,这样总可以了吧?”徐阳做出让步。 “阳子,你没明白我的意思,现在经理不经理的我当不当都无所谓了。哥们儿怎么说也是在道上有名有号的爷们,让一个女人管着实在太丢份了。钢子,你说是不是?”武卫东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甩给乔铁钢一支。乔铁钢把烟放在一边,没有言声。他知道此时用不着自己开口,徐阳肯定考虑过怎么解决此事。 “小武子,如果你非要这么想,我真不知道该咋办才好,你说说吧,我现在该咋办?”徐阳听出来武卫东是借事寻事,他明知自己不会收回成命将孙丽莎免职,依然对此事不依不让,该是另有所图。徐阳对此事做过最坏的打算,现在看来这最坏的打算已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于是,徐阳变主动为被动,让武卫东自己提出解决问题的方式,探察他要求的底限。 武卫东瞄了瞄若无其事的乔铁钢,再看看故做作恳求教表情的徐阳,心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二位爷还在那装糊涂,如果自己不把话挑明,他俩是不会主动提出让自己单立门户的。去他妈的吧,老子也甭和婊子一样假假歪歪了,豁出去了。他连吸几大口烟,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掌狠狠踩撵两下,说道:“阳子,钢子,哥们儿也不跟你俩绕弯了,我就实话实说吧,我想自已单干。” 乔铁钢心中虽然早有这方面的准备,可听到话从武卫东嘴里说出来不免还是有些吃惊。“你说啥?就为这屁大的事,你要自己单干?你小子……``” “钢子!”徐阳打断乔铁钢,对武卫东说道:“说说,你想咋个单干法?” “阳子,无论怎么说,哥们这些年也算立下过汗马功劳。我也没啥过多的要求,你只要把录相厅和游戏厅都分给我,再给我几个弟兄,我就心满意足了。”武卫东没好意思再提要歌舞厅或洗浴中心,他实在张不开口。 徐阳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盯着自已手里把弄的打火机,矜持不语。沉默半晌,方才抬起头,对武卫东轻轻说道:“你想好了?” 武卫东没有说话,微微点头,叹了口气。 “行,就这么办吧,弟兄们那边随你挑,只要愿意跟你干的,不论多少你都可以留下。剩下的人,你叫他们都来我这边,我另行安排。”徐阳说道。 武卫东见徐阳应允,不愿滞留,起身告辞,手握办公室房门的拉手,他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对徐、乔二人说道:“咱们还是好哥们儿,有用到得我的地方,尽管说话。” 武卫东走后,徐阳和乔铁钢都没有言语,办公室里寂然无声。徐阳呆愣地望着窗外渐浓的春意,怅然若失,“钢子,一会你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西罗园小区的那家饭馆归他了。当初是他给咱三个房子住,现在咱还给他一个吃饭的地方吧,咱们不能欠人家的情啊……``” 如果武卫东按小凤的计策吵闹争夺、反目无情,徐阳只会把三十几家录相厅让给他,因为武卫东在录相厅上花费的心血最多。利润丰厚的游戏厅是手下弟兄们安家费的主要来源,如果把这部分让给武卫东,徐阳就得从歌舞厅、洗浴中心、饭馆的利润中提取。目前,这三项收入绝大部分用来装修、改建新店面,一时很难拨出闲款,所以在新店面没开张之前,徐阳对这一块收入很是在意。在意也好,不在意也罢,既然武卫东没有反目,以商讨的口气提到多年的功劳,徐阳故及旧情不好与他讨价还价,狠狠心也就顺从他的意愿。武卫东临出门的一句话又使徐阳想起初到北京时欠下的人情,又把一家饭馆让给他,权当回馈。别看徐阳小抠,可在人情方面从不亏欠,只对乔、师二人例外,因为他把二人当成兄弟,当成家人。 徐阳自觉不再亏欠武卫东,内心安然,把心中的不快放在一边,开始思考如何筹措手下弟兄安家的钱款。一想到筹钱,徐阳心里猛然一惊,他发现一个异常的问题:两天没有收到装修钱款的板砖居然一直到现在不闻不问。他抓起电话拨打板儿砖的大哥大,关机!板儿砖因职务所在,从不关机!徐阳暗道不妙,“钢子,坏了,你赶快开车去找板儿砖,现在就去,快!……``等等,你告诉所有弟兄全部分头去找,看到他一定要把他带到这来……``” 乔铁钢愣了一下神,恍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跑出办公室……``` 就在乔铁钢与手下弟兄四处搜寻板儿砖时,板儿砖正坐在一辆出租车里,惶恐不安。布满血丝的双眼窥视着车窗外街面上的人流,看到熟人的身影立即把脸隐藏在车后,生怕有人发现自己,“阳子,钢子,哥们儿对不住您二位了,过一阵子哥们儿再回来向你们请罪吧!……``”板儿砖嘴里嘟囔着。板儿砖所说的对不住并不是针对他曾克扣、贪污、捞油水,而是另有所指。他还隐瞒着另一个令徐阳意想不到的事情:挪用了几十万的工程款。 原来,自从板儿砖捞的油水越来越浓稠以后,他的马子认为:这个男人虽然其貌不扬,可却能在床塌间满足自己。家庭条件虽然很差,可他现在的收入不菲,远远高于一般人,于是决定下嫁给他。这个女人对彩礼的要求不是很高,但她提出一个条件,必须要有一所二室一厅的楼房。 板儿砖虽有贪污,却从不敢明目张胆过于招摇,额外的收入属于细水长流。他可以满足女人平时里的花销,却绝没有能力购买一所房子,便与女人商量租楼而住,等积攒够房款再买不迟,岂知女人一口咬定,非二室一厅不嫁。板儿砖的胆量向来不是很大,不敢一口气贪污一所房子,又不想失去这个免费的“晚餐”,终日愁眉不展。一个承包装修的包工头发现了板砖的心事,得知原委后帮他出了个主意:挪用公款炒股。 这个包工头还真不是害他,这也确实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九零年,深圳、上海两家股票交易所先后成立,因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买股票是牺牲自已,成全国家,所以购买者寥寥无几。最开始发行的股票都是以摊派的形式强行发放给一些单位,单位又强行摊派给个人。这些“倒霉”的个人自认倒霉几个月之后却大发特发起来,几乎每支股票都上涨了几倍、几十倍。这个包工头当初为承包一项工程,忍痛接受施工单位一个领导的摊派,没成想后来坏事变好事,尝到甜头。包工头见这个行当有利可图,便在工作之余炒起股票,从中赚得不少外快。 板儿砖听说过关于股票的传闻,却一直不太相信。得知当面之人就是其中的受惠者,不禁心有所动,再听得包工头把股票形容得比国债还要保险,更是雀雀欲试,心想:“别说是几十倍,只要涨一倍我就可以买到房子,涨两倍就可以不再偷偷摸摸干对不起朋友的事……``”板儿砖越想越激动,认为包工头就是自己的贵人,炒股是唯一能娶到女人的机会,便截留了数日的工程款,交由包工头去炒股。包工头没有欺骗板砖,真把这些钱款都买了股票,股票也如往常般渐渐走高,只是速度并不如板儿砖期待般迅猛……`` 昨天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板儿砖都没有按时收到工程款,因为做贼心虚,他没有按常理直接打电话询问徐阳,而是把电话打给各个分店的出纳咨询钱款去向,得知钱款为乔铁钢征缴,心下更是不安。“没道理啊?钱款平时都由徐阳管理,这次怎么改成乔铁钢?而且一直到现在也没转交过来?学过企业财经管理的孙丽莎又被提拔为总经理……``坏了!他们一定是发现了我的事,就要对我下手了!”板儿砖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是害怕,贪污还算小事,被他们知道了最多会把自己赶回家,挪用公款的事如果被他们发现了绝对不会轻饶自己。想到乔铁钢一向心狠手辣的作风,板儿砖冒出一身冷汗,慌忙打电话给包工头叫他把股票清仓兑现。包工头告诉他,股市已经停盘,明天是周日,最早也要到周一才能开盘,即使到周一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部抛空,如果实在急于兑现,只能把股票转让给自己的朋友。 板儿砖的朋友最有钱的就是乔、徐二人,其余的朋友都是上班族或无业游民,根本不能指望。他只好求助于常有业务往来的各个包工头目。可惜那些包工头目要么对股票一窍不通,要么力所不及,要么不肯帮忙,大多都婉言相拒,只有有求于他的几人答应相助,却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打了几十个电话,打到手机没了电,板儿砖也没弄到几个钱。冥思苦想一宿,板儿砖最后决定,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向乔、徐二人坦白此事。虽说自己挪用了公款,但现在还没造成损失,股票虽不能一时脱手,但从盘面上来看绝不会被套牢,现在主动交待也许二人会放自己一条生路,不然等乔铁钢找上门来最少也要废掉自已两条腿。 被恐惧折磨了一宿的板儿砖直到天亮才迷糊着合衣而睡,一个被乔铁钢暴打的恶梦把他惊醒。板儿砖顾不得一身的虚汗,也顾不得给没有电的大哥大换块电池,冲到院子推起摩托车就要去公司自首……` 大老白留下的摩托车过于破旧,时有毛病,刚骑到胡同口就熄了火。板儿砖知道是油管出了问题,便把摩托车推到街角的自行车修理铺门前,借把螺丝刀,蹲在地上自行修理。正在这时,一辆奥迪车在他身后不远处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他家胡同口。乔铁钢和几个手下从车里蹿出来,凶神恶煞般匆匆冲进胡同……`` 板儿砖看到乔铁钢一伙人,知道他们来找的是自己,以为东窗事发,他们来此抄家拿人。想到刚才做的恶梦,板儿砖庆幸自己没被他们发现,丢下摩托车撒腿就跑。既然自首为时已晚,他只好选择暂时躲起来避避风头,等股票全部兑现,再回来当面请罪……`` 第五十六章 十几天以后,板儿砖得偿所愿。他不但把股票全部兑现,还着实捞了一笔,足够他在二环路以外买所象样的两室一厅。只是,他再也无福享受,因为他死了。 板儿砖是被人用铁锤砸中后脑而毙命的,他那孱弱如豆芽菜一般的脑壳禁不住致命的一击,身体如烂泥一样瘫趴在地上。徐阳看到板儿砖时胡同周围空无一人,那把铁锤就丢在板儿砖的后背上。徐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用手拿开铁锤,蹲下身,一边呼叫板砖的名字,一边吃力地扶起趴在地上的板儿砖,这才发现他的鼻孔和眼角都已流出血渍`````` 即使是徐阳打电话报的警,他仍被列为这桩命案件的第一嫌疑人。在警察看来,徐阳身上的疑点很多:有作案动机,板儿砖曾挪用公款,徐阳有报复的可能;有作案时间,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还不能精确到分秒,无法证明板儿砖死在徐阳出现在现场之前;有作案的条件,徐阳的身体素质完全可以用铁锤将板砖致于死地;有作案证据,板儿砖大哥大最后一次通话对象就是徐阳,凶器上只有徐阳的指纹,无人能证明徐阳当时没有行凶。 徐阳对以上疑点的做出解释:板儿砖打电话给我,说他已经把股票兑现,约我到出事地点还款。板儿砖害怕即使归还欠款仍会被乔铁钢惩治,要求我独自一人前往。我答应他的条件,乘出租车前往事发地点。看到板儿砖趴在地上,我不知他已经死亡,拿开丢在他背上的铁锤,扶起他之后我才发现他七窍流血,停止了呼吸。 警察对徐阳的解释不置可否,连夜向局里申请逮捕令,把徐阳关进看守所。警察在将徐阳移交法院之前需要查明两件事,一是查清几十万巨款的下落;二是找到那个出租车司机,向他求证搭载徐阳时是否看到他手里持有铁锤。 乔铁钢和师歌自从徐阳出事后焦虑万分,虽然他俩明知此事绝非徐阳所为,但也知那种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一旦逮不到真凶,没准会被急于结案的公安局当成替罪羊。当时的法律不一定非要证明嫌疑犯已然犯罪,如果嫌疑犯不能证明自己无罪也非常有可能被定罪,如此被定罪的人不在少数。二人苦于不允许探视,只好求助于王军四下打听消息。 徐阳被关进看守所不仅让乔、师二人惶恐不安,公司上下也是人心浮动。装修改建三家新店面的包工头们听闻此事后生怕讨不回工程款,拒绝继续进料装修,非要追回板儿砖所截留的那部分欠款才肯继续施工。 自板儿砖携款而逃后,徐阳把装修工程交由孙丽莎监管。孙丽莎与各位包工头协商未果,只好向乔铁钢请示如何解决问题。乔铁钢正为徐阳之事着急上火,一听各位包工头趁机闹事立马暴跳如雷,招呼手下跟班就要前往工地武力解决,多亏孙丽莎以辞职相威胁才令乔铁钢恨恨作罢。 乔铁钢也是没有办法,徐阳经商与别人不同,自从以房地产起家后,他非常注重房产在资产中的比例,每家店面都是先买房再装修,尽可能不租房经营,他认为即使生意失败,房产总会升值,到最后就算生意赔本也能从房产增值中得到补偿。徐阳还有一个特点,从不贷款,有多少钱就做多大的生意,他从借用大老白留给师歌的钱炒平房中得到教训,花别人的钱做生意心里压力太大,不如用自己的钱做生意安心,他再也不想一口吃个胖子,只想踏踏实实一步步稳中求胜。基于这种经营理念,徐阳把绝大部分资金都投入到房产中,所以尽管资产近千万,在三家新店未开张前一时也无法筹措到几十万的现金。 乔铁钢要想解决包工头罢工的问题,要么停工,等各店面上交款凑够几十万欠款再开工;要么变卖几套住宅楼应急;要么去贷款。可是,一旦停工,不但要偿付违约金,那些包工头和装修工人也绝不会傻坐在那里等着再次开工,即使以后有钱开工也很难找回原班人马,半路换人对工程质量影响巨大。卖房和贷款现在来说也不可能,徐阳把所有房证等重要契约都保存在银行个人保险箱里,乔铁钢既没有钥匙也不知道密码。 “他妈了巴子的,这不是干事来尿,进退两难嘛,莎莎,你说老子要不收拾他们一顿还能咋办?”乔铁钢情急之下忘记在孙丽莎面前装秀迷。 “什么话一从你嘴里吐出来准保变味,你就不行说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你打他们一顿就能解决问题了?就算他们害怕你,接着往下干,也一定会在工程上暗中搞鬼,到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我倒有一个办法,就怕你不干。”孙丽莎说道。 “啥办法?不是让老子去求那帮孙子吧?” “看你说的,我哪敢让您乔爷低头求人呀,你手上不就有样东西能值个三四十万嘛!”孙丽莎的眼光指向办公桌上的车钥匙。 “啥?你想让我卖车?不行,门都没有。”让乔铁钢卖车如同向一个孩子讨要他手里最心爱的玩具。 “是你的车重要,还是公司重要?等到三家新店开业之后你再买辆新车还不行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到那时能不能买车你说了算啊?你是不知道我这辆车是怎么买来的,我可不想再给阳子当半个月的孙子,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我只想到这一个办法,你如果不同意那就四下借钱去吧。”“借钱?老子长这么大就没向人借过钱,我张不开那个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吧。” “你是公司总经理,还是你想办法吧。如果你实在没辙,我就带着弟兄们去监工,我就不信那帮孙子敢在老子眼皮低下玩猫腻。” “乔老板,我还得提醒你一件事,你那些弟兄们的安家费还没有着落呢,他们愿不愿意陪你去监工还两说呢。” “我操,差点忘了这事,唉``````” “行了,你俩别吵了``````”一直没有言声的师歌说话了,“孙姐,你告诉那些包工头,最多一个星期,管保不欠他们一分钱,你让他们安心干活吧。老乔,公司的事你现在就别瞎操心了,都交给孙姐管理吧,你只管想办法救老徐,弄钱的事交给我了。” 孙丽莎不知师歌底细,“你有办法能在几天内弄到那么多钱?” “嘿嘿,这点钱算得了什么,都不够我丢的,你只管放心吧。”师歌吹起牛皮。 乔铁钢眼睛一亮,他才想起这位兄弟就是一位财神爷,心里豁然开朗,对一脸疑惑的孙丽莎说道:“没错,小歌能贷款,他贷来的款不但不用付利息,本金都不用还,你就放心吧。” `````` 这些天可把王军忙坏了,王军所在的分队刚刚接手一件大案:一个飞贼连续在数家金融部门作案,盗窃金额达到数十万,作案手法干净利落,现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人证物证全无,没有任何破案线索。如若不是数家部门接连被盗,警方必然会认定是内部人员作案。没有办法的办案人员只能采用两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排除法和守株待兔法。王军与各位同行白天奔波于排查有案底的各个大盗,晚上蹲守在经过分析有可能被大盗选为下一个作案目标的金融部门。遗憾的是,不但怀疑对象一一被排除,这个大盗也如一阵风一样,刮过之后就销声匿迹,此案陷入绝境。 王军手中的案子没有头绪,却从同事那里打听出徐阳一案有了新发现,那位曾搭载徐阳的出租车司机被找到,他在问讯笔录中提到记得徐阳乘车时右手握有东西,问讯人员问他看到徐阳右手持有何物,他回答没有看清,但肯定徐阳不是空手乘车。 王军知道此事不妙,司机虽未确认徐阳当时持有铁锤,但他这种证词依然会暗示法院审判长徐阳持有凶器,如果这一点被确认,那么几十万钱款的去向就不会成为定性案件的主要问题,钱款可以解释为板儿砖当时并未携带。 王军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打电话给乔铁钢,让他速去找到那位司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在法院如此证词,只有他一口咬定徐阳当时手无一物,徐阳才有被无罪释放的可能。 乔铁钢带上师歌按照王军探听来的地址风风火火赶往那位司机所在的出租车公司,出租车公司经理理直气壮地拒绝透漏任何职员信息,直到被乔铁钢打得满地找牙才不得不把那位司机的相片、车号、经常候客的地址交代给二人。 “贱逼!非要老子动手?你妈了个巴子的!”乔铁钢临走之前又踹了那位鼻清脸肿的经理一脚。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师歌对那位经理摇摇头,跟在乔铁钢身后走出办公室。 乔铁钢和师歌驱车来到那位司机经常候客的宾馆门前,凑巧遇到那位司机并未出车。更为凑巧的是,那位司机正被几个大汉请进一辆宝马车里,耳聪目明的师歌一眼认出,坐在宝马车里的人正是阔别多年的冤家对头---独耳龙!``````